三百八十九 完颜亮气势汹汹
对于温敦思忠的去世,完颜亮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他得知温敦思忠去世的消息时正在和枢密院官员商量最新的情报和战略战术,得知温敦思忠去世了,完颜亮愣了一会儿,然后就跟没事人一样继续与群臣商议军务。
等商议完了军务,完颜亮才吩咐宫里人按照固定流程给温敦思忠发丧,处理后事,并且没有按照惯例为了这样一位重臣的去世而罢朝。
军国大事面前,什么都要靠边站,不能因为温敦思忠的死亡而有什么不同,那样的话太耽误事儿了。
温敦思忠的后事就在完颜亮南征的大背景下草草落幕,而他的家人不过数日之后就被要求带着温敦思忠的棺木回到辽东老家安葬,然后就别回来了。
温敦思忠家族被完颜亮整体驱离了中都,驱离了金国政治中心,从此沦为一个边缘家族。
这种情况也让很多受到温敦思忠提拔和照顾的官员心有戚戚。
然而完颜亮并不在意,他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即将到来的南征之上。
根据最新的军事情报,完颜亮得知光复军有全面收缩兵力后退的趋势,沿着六州防线的几个州,光复军似乎都在撤退。
南下侦查情报的游骑发现这些地区只保留了少数的士兵和游骑,没有大部队的存在,连民众都被迁移南下。
游骑继续往南,则遇到了光复军游骑的阻挠和进攻,难以继续深入南方,被迫后撤,将此事报告给金国中枢。
由此,金国朝廷判断光复军正在收缩兵力,行坚壁清野之策,创造战略纵深,试图避免和金国大军迎面相撞,并且威胁金国的后勤运输。
光复军的河北防守战略必然是以河间府、真定府为核心,构筑两个强大的军事防御重地,以这两座金军无论如何都要攻取的重镇作为赌注,和金军决一死战。
说实话,直到这个时候,完颜亮才注意到自己的老祖宗们当年对付北宋的时候究竟是多么轻松,究竟占据了多少地利。
从中都往南,几乎是一马平川,几百里的路程纵马奔驰,数日之内就能跑完,而宋军当年也是无险可守,面对金军的突袭,几乎毫无还手之力,根本不敢野战,连守城都战战兢兢。
现在由完颜亮率军南征,虽然大军行动相对较为缓慢,但是这也不能阻挡金军骑兵的优势。
他感觉当初的宋军和现在的光复军并没有什么不同,只要她率军南下展开攻势,在绝对优势面前,光复军大概也是北宋那样的下场。
唯一让他恼火的是,光复军水军的袭扰一如既往,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这让完颜亮无法调动用来防备水军的一支精兵。
于是他可以南下的战兵数量再次下调,必须要留一支军队守卫老巢,避免被苏咏霖从海上把老家给端了。
这样一来,金军就能一定程度上遏制光复军对他们后方的袭击,限制光复军水军的优势了。
光复军没有足够的骑兵,而金军可以调动八万左右的骑兵,这些骑兵将在河北大平原上纵横驰骋,到处袭击,让光复军的野战部队疲于奔命,不能与之对抗。
完颜亮抓住金国的这个优势大讲特讲,把光复军说成了当年宋徽宗统治下的北宋军队,而金军还是当年那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强悍军队。
他表示要把苏咏霖全家一起拉到中都,让他再来一次“牵羊礼”。
完颜亮很有自信,认为在金军犀利的骑兵进攻下,光复军在河北的防御纵深会以极快的速度崩溃,他们在河北的防御几乎就是不存在的。
而山东虽然他们经营的更久,但是除了一座泰山,也没有其他可以挡住骑兵脚步的存在。
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金军的八万骑兵都将是金帝国手上的一柄利刃,是光复军的噩梦。
我们无所畏惧!
我们必然胜利!
完颜亮高呼着这些毫无营养的无聊口号,让他的臣子们十分无语。
说的就好像当时完颜阿邻占了便宜似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关乎他们生死的大事,所以这一波,朝臣还是出了很大的力气。
平时贪污很多的军费这一次贪污的稍微少一点,他们纷纷告诫手下人这一次要收敛一点,要让皇帝把军费都投入到军队里,激励军队的士气,只要仗打赢了,好处大大的有。
不要为了一点点贪欲就把自己的小命交给苏贼。
他们认为他们这样做已经非常对得起完颜亮和金帝国了,结果他们万万没想到,完颜亮居然还是对他们下手了。
完颜亮借口粮秣被苏咏霖毁掉很多,支持军队持续作战的粮秣储备不足,所以他需要支援,需要钱财和粮秣的支援。
老百姓已经被他榨干了,什么都不剩了,有些地方都把税收到五六年之后了,再榨下去就要爆发第二次起义了,他受不了,所以只能向权贵们、富豪们伸手要钱粮。
完颜亮在朝堂会议上公开表示了自己的捉襟见肘,表示自己需要钱粮的支持,还说如果朝臣们不支持,那么大战一旦打到僵持阶段,朝廷钱粮不足,结果就是灾难性的。
他不会放任这种情况的出现,那么他只能采用最后手段——卖官鬻爵,把官爵拿出来卖。
“在这个时候,我也不和你们兜圈子,你们一个个的手上有多少钱粮,咱们心里都清楚,你们自己用不掉,吃不完,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拿出来助军呢?
你们要知道,有大金国,才有你们的好日子过,如果大金国的军队被苏贼击败了,大金国灭了,你们有再多的财产又怎样?到最后,不还是都便宜了苏贼?”
完颜亮锐利的眼神扫视着群臣,说话十分难听:“苏贼和我可不一样,我会与你们和声细语的商谈,也不会强迫你们,但是苏贼不一样,苏贼会直接杀了你们全家满门!”
群臣心中又是惊惧又是恼火。
惧的是苏咏霖打出驱逐胡虏光复中华的旗号,摆明了和金国统治阶层不共戴天,真的会杀了他们的全家满门,到时候投降真不一定好使。
恼的是完颜亮居然在这个时候用这种事情威胁他们,对他们敲诈勒索,索要钱粮,此等行径实在不像一国君主。
尽管如此,面对皇帝赤裸裸的威胁,朝臣们还是没有太多的办法,互相之间商议商议,决定按照官职地位大小高低,拿出一部分家中存粮交给完颜亮,算是花钱买个平安。
完颜亮在很短的时间内筹集到了数量很大的粮食,立刻分批运往战争前线。
与此同时,金军主力也纷纷前往战争前线,在预定的战争发起点做好最后的进攻准备。
刨除河东金军和开封金军的行动,完颜亮自己的主力军将兵分两路,一路从霸州出发南下,一路从雄州出发南下。
完颜亮把麾下士兵分作十几个军,每个军都设置了都总管和副总管来统领,军之上,又设置左右领军大都督分别统领这支部队。
左领军大都督为宿将完颜奔睹、左领军副大都督乃亲信李通。
右领军大都督为枢密使纥石烈良弼、右领军副大都督为宿将移剌成。
然后两个部分各置监军一员,右监军徒单永年、左都监许霖。
完颜亮自己和最强的左军一起行动,左军就是整个南征军的绝对主力,四万骑兵搭配四万步军,共八万兵力。
这支部队汇聚金国最强的精锐兵力和最丰厚的后勤保障,从霸州南下,兵锋直指河间府。
完颜亮自己的第一阶段目标是要取下传言中苏咏霖的驻地河间。
而剩下来的右军四万兵马则交给右领军大都督、枢密使纥石烈良弼统领,作为第二主力。
这支军队从雄州南下,第一阶段的目标是拿下蠡州、祁州、深州,切断河间与真定之间的联系,给河东金军攻取真定府创造条件,避免河间府和真定府的光复军互相支援。
河东金军四万,其中一万骑兵,三万步军,由两路兵马都总管完颜毅英统领,目标是攻克真定府,与完颜亮的主力相呼应,把河北重镇真定府、河间府一起攻克,掀翻苏咏霖在河北的统治。
然后完颜亮、纥石烈良弼和完颜毅英三路军队一起南下,快速突击,全面捣毁光复军在河北脆弱的防御,争取在两个月内结束河北战事,全面突入山东。
三百九十 金军全面出击
按照这个计划,完颜亮觉得只要行动顺利,按照计划走,那么他大概就能在山东重镇济南府过年。
然后在年初,完颜亮准备再花两个月的时间荡平山东的光复军,如果一切顺利,明年年中,他就可以兵临淮河,问罪赵构了。
是的,此时此刻,完颜亮的迷之自信让他再度燃起伐宋的雄心壮志。
他感觉如果金国军队可以顺利击溃光复军,那么一定士气如虹,到时候一鼓作气南下进攻南宋、进入杭州,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虽然因为很多事情的发生,原打算十月之前发起全面进攻的金军一直到十一月初才最终做好了进攻准备,但是完颜亮依然为此充满信心。
而他并未关注因为他进军计划的变动,此时,中原大地已经寒风瑟瑟。
金军除了部分精锐部队之外,一般的军队抵达中都的时候还是炎热的夏日、凉爽的秋日,并未准备足够的防寒措施。
而朝廷给他们发的冬日用品又良莠不齐,数量也不够,除了精锐之外,大部分人根本得不到有效的冬日防寒衣物、装备。
官员们汇报消息的时候遮遮掩掩,而真实情况是连一部分正兵都没有做好防寒措施,没有得到足够的防寒衣物,就更别说那些被强迫随军的签军、民夫了。
随着气温降低,寒风瑟瑟之下,他们没有防寒衣物,只能抱团在一起或者和大型牲畜聚集在一起,靠着单薄的衣物和牲畜身上微弱的暖气取暖御寒。
在金军宣布正式进军的那一天,十一月初五日,气温骤降,天寒地冻,一大早,就有数百签军、民夫被活活冻死。
他们被发现的时候是聚成一团互相取暖的,但是因为分给他们的帐篷破烂不堪,连一点点取暖的效果都达不到,一波气温骤降还是在睡梦中把他们带走了。
但是他们的死没有掀起任何波澜,总人数超过四十万的金国军事集团的全面行动根本不需要关注区区几百人的死亡,死了就死了,又怎么样呢?
他们只是被剥光衣服、搜走了身上少的可怜的财物,然后把尸体随便挖了个坑埋了,仅此而已。
完颜亮不需要也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情,他只是颁布了正式的金军讨逆诏书,昭告天下自己要讨灭叛逆,恢复大金国的神圣统治。
仅此而已。
于是金国大军正式出动了。
此番金国大军出动,声势浩大,看着身边一眼望不到头的庞大军事力量,完颜亮找回了自己的骄傲和自信。
他十分愿意相信自己会在接下来的正式战斗中占尽优势。
他所统领的金军绝对精锐们会轻而易举的把苏咏霖的军队碾成渣渣,轻而易举的获得这场战役的胜利,一举扭转他危机四伏的政治处境。
人数超过四十万的金国军事集团像一驾空前庞大的末日移动战争堡垒一样出动了。
这种等级的远征,并不仅仅是战兵的舞台,也是签军和民夫们的坟场。
战兵们相对于签军和民夫们来说是老爷,他们不需要从事工作量极为繁重的军中杂务,他们只需要维持秩序,每日赶路,吃饭,睡觉,休息,稍微的操练,那就足够了。
直到战争前线之前,他们都不需要付出生命。
但是他们相对而言较为舒适的生活是签军们和民夫们的血泪换来的,他们就像是坐在轿子里的老爷,而签军们和民夫们则是抬着轿子的轿夫,要多苦逼有多苦逼。
打仗也是要吃喝拉撒睡的,也是要有正常生活的,衣服要洗要换,鞋子要洗要换,这些都要晒干,都要有个最起码的一洗一换。
战兵老爷们不能在非战斗的时刻有太多的非战斗减员,这个人数要是多了,军官们是要被上级问责的,是要出问题的。
所以这个巨大的压力就被甩到了签军和民夫们的脑袋上。
反正签军和民夫们也是一次性炮灰,不管怎么死,皇帝都不会在乎,他们的存在与否不会在战场上直接影响战局,他们只要保障战兵的生活、并且进一步保障他们的生命就可以。
为此,付出他们全部的性命也不是不可以。
他们一边行军,一边干着干不完的苦差事,吃着最差的伙食,背负着最沉重的负担,遭受最恶劣的对待。
走得快了要被打,走得慢了也要被打,驮的东西少了要被打,驮的多了,也要被打,总之只要看守他们的人心情不爽,就要被打。
打的非常凶狠,经常性的被打到皮开肉绽。
因为这样恶劣的待遇和处境,经常性的,走着走着,一个签军士兵或者一个衣衫褴褛的民夫就摔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同伴们一开始还会难过,还会惊讶,但是很快也就看习惯了,麻木了,没什么感觉了。
还有点人缘的,死了以后会有人帮忙给挖个坑埋了,没什么人缘的,就那么丢在路边,让他尘归尘土归土。
他们骨瘦如柴,面色蜡黄,浑身摸不到二两肉,驮着拉着重物的力气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激发出来的。
春夏秋也就罢了,凛冽的冬日还会给他们本就虚弱的身体重重一击,让他们更有可能直面死亡。
所以从他们离开家中的那一刻家人就给他们上牌位的做法是对的。
因为他们当中能活着挨到战争结束从而回家的,真是百里挑一的天选之子。
当然,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尽管这种反抗的方式不太一样,但从来都不缺试图用自己的方式争取活命的人。
自古以来的军队里,从来就不缺逃兵的存在。
金军大部队前进,人数多,管理复杂、混乱,总有逃脱的机会。
虽然签军和民夫们的营寨总是被看管的很严格,奈何军队里总有愿意做做生意多赚一点钱的人。
有些签军或者民夫多次被征发,所以具有逃跑的经验,出发之前就会准备一些银钱藏在身上,或者在行军路上头默默的从其他地方搞一些钱藏在身上。
等时机成熟了,这些签军和民夫就会通过各自的领头人和看管他们的人讨价还价,商议放他们离开军营的价钱,等价钱谈拢了就让看守士兵们趁夜给他们留个口子,放他们走。
正是因为试图逃跑的人总是存在,所以渐渐的,负责看守签军、民夫营地的差事就成了肥差。
很多懂行的士兵给负责排班的上官送好处,争抢着做这个差事,而不懂行的只要花点钱塞点好处给老兵,也就懂是怎么回事了。
接着大家一起化身懂哥,一起发财。
每到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就是看守士兵发财的时候。
签军和民夫们陪着笑脸点头哈腰的把钱双手奉上,看守们掂量一下分量,看看数目,没什么问题就开心地挥挥手,让开一条路,放他们走。
有些时候这样的队伍还要排队,一个接一个慢慢来,不能着急。
一群运气好的签军和民夫就这样一溜烟的跑走了,向家乡疾驰猛进,至于他们能不能活着回到家乡,那就不是看守士兵需要在意的事情了。
除了皇帝是真的不知道这种事情,其他长久待在军队里的上头人难道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吗?
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是他们依然允许这样的事情存在,而且签军和民夫的规模越大,他们就越高兴。
因为想逃走的人就越多,给的钱也就越多,赚的外快也就越多。
有钱赚的事情,为什么要阻止?
难道阻止了,皇帝就能多给一点赏赐吗?
开玩笑。
三百九十一 完颜亮兵临河间
不是每一个军营里的负责官员对于这样的行为都很愉快。
并不感到愉快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也有,因为这样做其实没什么不好。
这样做其实有助于维持军营秩序,限制逃兵人数。
有钱买路逃跑的终究是少数,没钱的苦哈哈才是绝大多数。
给这些看守们一点好处,他们为了维持“市场价格”,自然会对没钱却试图强行逃跑的人穷追猛打,下手凶狠,十分“尽职尽责”。
活生生打死都算好的。
把逃兵大卸八块的,绑在柱子上烧死的,吊起来用鞭子活活抽死的,甚至还有砍成碎肉块之后煮熟了吃掉的……
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事情,没有他们办不到的残忍。
他们对外展示的越严格、越凶狠,从他们手里买路的价格就越高,无形之中也会降低签军和民夫们的逃亡率,让这个数字不至于太难看。
最后,看守们赚到了钱,也不会少了他们的“孝敬”。
有来有往,下一次再来,不难。
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格局就这样形成了。
行军打仗在皇帝看来是严肃的要命的事情,而在某些人看来,则是处处商机。
只要掌握一点点权力,总是可以找到发财的机会。
打仗和赚钱从来都不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只需要一些精妙的操作,打仗就能成为某些人的致富经。
而那些苦哈哈的签军们和民夫们的血泪,又有谁在意呢?
不会有人在意的。
进了军队,就当他们是死人了。
金军这辆庞大且恐怖的末日战车就以签军和民夫们的血肉为燃料,轰鸣着前进了。
他们身前是一片苍茫的河北大地,他们身后是破碎的尸体以及腥臭难闻几乎堆成山的巨量排泄物和食物残渣。
这对于后勤队伍来说是噩梦,但是倒肥了他们经过的土地。
想必未来这些被尸体和排泄物滋润的土地会变得非常肥沃,如果没有黄河的泛滥,一定可以长出大量的庄稼。
金军一路前进,一路扩大侦查范围,以大量军队为底气,光复军的游骑也不能阻挡金军游骑的深入,于是纷纷后退。
金军游骑们便把自己看到的一幕幕传回后方,交给中枢指挥部门、交给皇帝知道。
于是完颜亮得知自己前进的一路上,从霸州南部到莫州东部与河间府东部,都没有人烟,任丘城内空空如也,除了陷阱和被破坏的道路,实在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坚壁清野倒是做的不错,看来是铁了心要和金军干到底,这让完颜亮感到非常不爽的同时,也觉得很有挑战性。
苏咏霖的抵抗越是激烈,越是不甘束手就擒,那么到最后干掉他的时候,把他俘获了,带到中都执行牵羊礼的时候,成就感就会非常大。
让一个给自己带来巨大威胁的敌人跪在自己面前哀嚎着求饶,跪在地上,五体投地,那是何等的痛快?
或者把他捆绑起来,在他面前肆意凌辱他的家人,杀死他所在意的人,看着他痛苦的表情,那该是何等享受?
完颜亮只是这样想想就已经觉得非常激动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享受这种快感。
十一月初十,完颜亮的先锋军抵达河间城外围,望着高大宽深的河间城池,他们没有选择强攻,而是后退一段距离,给大军挑好了适合安营扎寨的地方。
然后先锋军派人汇报河间城防的消息给完颜亮知道,于是完颜亮得知光复军把河间城改造为超级战争堡垒的事情。
城墙最低矮的地方也有三丈左右,最高处甚至超过三丈,不仅有厚实的城墙,还有瓮城。
现在入冬,北方不少河流已经结冰,河间城的护城河也躲不过去,但是河间守将似乎很有想法,直接排水,把护城河排空,护城河直接成了一个宽四丈深三丈的大陷坑。
城墙上旌旗林立,写满了【驱逐胡虏光复中华】的字样,守军很多,隐隐约约能看到很多守城兵器,守军行动迅速、军容严整,军鼓声、号角声不绝于耳。
看到金军接近,守城军队丝毫不显慌乱,而是严阵以待。
可想而知,这是一支精锐兵马。
目前他们还不知道这支部队的具体人数,但是只是看这个军容,他们就知道这一战不好打。
完颜亮略微思考了一下,便向身边的左领军大都督完颜奔睹询问战术。
完颜奔睹也是四朝元老,跟着完颜阿骨打骑兵的功勋老将,因为受到完颜阿骨打的喜爱,被授予金牌,军中号称“金牌郎君”。
他有一定的军事才能,少年时就跟着金国第一代悍将们在中原之地不断厮杀,从河东杀到关中,在关中打南宋打西夏,甚至还攻打过吐蕃,立下很多功劳。
不过要说他真的有多大的才能倒也未必,战争时期过去之后,完颜奔睹一直都在地方在中央领兵,很少再出动打仗,还因为一些家庭纠纷被完颜亮杖责过。
但是他比较能活,一直活到现在,资历老,身份高,和乌延蒲卢浑是一个等级的人物。
乌延蒲卢浑如今在辽东追剿辽军残余势力,不能出动南征,则完颜奔睹就是最好的人选。
完颜亮把他带在身边,准备时时请教军事方面的问题。
听闻河间城池高大宽深,防备森严,完颜奔睹皱了眉头。
“虽然还没有见到河间城,但是想必城池一定非常难以攻打,汉人兵法总是强调行军打仗时,攻城是最为无奈时才使用的手段,高大宽深的城池,没有十倍以上的兵力围攻,很难攻取。”
完颜亮撇撇嘴,不以为意。
“当初先人南征,河间、真定等大城据说只用数日就攻克了,之前我朝一时不查,也被贼军袭取了河间、真定,这足以证明这些大城并没有那么难以攻取,老将军不要太推崇汉人的兵法。”
完颜奔睹年纪大了,胆气没有当年那么足,对于这个毫不客气杖责过自己的皇帝怀着几分畏惧,于是连连称是,不敢反驳。
大军继续前进,等完颜亮自己看到了河间城到底是个什么状态的时候,他自己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河间城的防御状态,别的不说,如果光复军攻打中都,他的中都所能做到的防御准备,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最多在人数上增多一些,其他的实在是不好说。
拒马,铁蒺藜,陷坑,高大的城墙,瓮城,城上的守城士兵,守城器械,一眼看过去,有种头皮麻的感觉。
完颜亮这种非专业军事人员尚且能感到河间城的强悍,就更别说专业的军事人员了。
完颜奔睹看着河间城,面色十分凝重。
“陛下,河间城防卫森严,若要强攻,我军损失绝对不会小,若城中守军得力,两三个月我军也未必能拿下这座坚城,虽然河间很重要,但是老臣以为,没有必要一味攻城。”
完颜亮看着这座坚城,摇了摇头。
“坚城虽然难取,但是河间对于河北来说意义非凡,必须要攻取,决不能放任不管,而且这样一座大城必然可以承载大量兵力,若不能攻取之,主力继续南下,难保城中守军不会杀出城池威胁我军后勤,不可不察。”
完颜亮说的也有道理。
虽然完颜奔睹不觉得这场南征战役的第一战非要在河间城打响,但是既然皇帝下定决心要给苏咏霖一个狠狠的下马威,那么他也必须要为这一战做点准备。
一场空前激烈而残酷的城池攻防战即将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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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九十二 被包围的河间城
完颜奔睹开始执行皇帝的命令。
安排军队在安全合适的位置安营扎寨,然后调集军队开始清理城池周边妨碍大军进攻的障碍物,并且进一步派遣游骑在河间城四周探查,看看城内城外有没有什么联络之类的。
他要切断河间城一切对外联络,让河间城得不到任何来自外界的援助,就这样直到被攻破为止。
十一月十三日,攻城准备顺利完成,完颜亮下令大军准备攻城的同时,也得到了来自纥石烈良弼的军情汇报。
纥石烈良弼率领右军四万人从雄州南下,一路占领无人防守的安州葛城县、高阳县,又分兵占领保州。
他打了几个没有敌人的胜仗,一路上愣是没遇到任何光复军的抵抗部队,接着继续进军到蠡州的博野县时,终于遇到了光复军的守军。
纥石烈良弼一边安排军队准备攻打博野,一边还告知完颜亮自己的一些想法。
他发现光复军在沿着边境的几个州执行了非常坚决的坚壁清野,遍寻不到任何人的踪迹,也没有粮食、布匹、军械等战争可以用到的物资,可以说这几个州都被搬空了。
这种力度的坚壁清野非常罕见,也足以证明光复军的准备充足、战斗意志顽强,且不排除之后的一路上也很有可能继续面临这种程度的坚壁清野的可能。
纥石烈良弼希望皇帝一定要注意保护好后勤,且在没有摸清楚光复军的行军布阵之前,绝对不能孤军过于深入河北,一旦后勤出了问题,那真的会出大事。
完颜亮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认真的思考了一番,觉得纥石烈良弼说的也有道理。
光复军坚壁清野的战术执行的非常坚决,让他也略有些吃惊,一路上找不到任何粮食,想要给士兵改善伙食都要靠樵采、捕捞和打猎。
但是现在是冬天,野兽都躲在洞里不出来,河流结冰不便于捕捞,樵采也樵采不到什么可以吃的东西,于是一路行军必须要靠后勤补充粮食,难以就地获取。
这让完颜亮很是恼火。
光复军的战争准备太过于完善,让金军刚一出征就遇到了这种另类的下马威。
但是这只是让完颜亮更加斗志勃发。
他出征本来就没有指望能依靠地方不充多少粮秣,这种程度的坚壁清野在他看来也不是多么不可思议,而且关键的是,大军出征要是后勤都不能自己掌握在手,那还打什么仗?
苏咏霖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他就要用更加坚决的方式甩苏咏霖一个巴掌,让他知道这种程度的坚壁清野完全不可能阻挡他的进攻!
完颜亮一声令下,河间攻防战正式开始。
河间城是坚城、大城,是苏咏霖给予厚望的战争堡垒,所以守将姜良平是天兴军副将,守城部队主力是天兴军的两个团,非常精锐。
除此之外,为了增加守城兵力,苏咏霖还给河间城搭配了一个地方武装独立营的兵力,正规守城部队人数达到六千。
仅仅六千守城兵力在姜良平看来当然是不够用的。
所以进驻河间城接过大权之后,他就托付他的副手、资深指导员伍安翔率领部分精干军官把城中壮丁组织起来,精选出两万壮丁,发给他们兵器装备,拉着他们开始进行紧急军事训练。
这些训练不以搏杀为主,而以思想教育和技术训练为主。
除了保护身后家人这种思想教育之外,主要就是教授他们如何使用守城兵器,比如弩箭,床子弩,投石机,火器等等,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可以支持到城墙上的战斗。
搏杀这种需要长时间训练的本领再怎么突击也是没效果的,而只要他们学会了使用守城兵器,就能登城作战,给主力军队提供支援。
这种速成的技术兵种固然比不上经历严格训练的正规军技术兵种,但是只要数量足够,依然可以起到巨大的作用。
苏咏霖告诉过姜良平,一旦金军意识到整个河北都执行了坚壁清野之策,他们会发疯的,但是在此之前,他们一定会把河间和真定当做必须要攻取的目标,全力围攻。
真定与河间能否在最初的一段时间内扛住,对于整场战斗来说有着重要的意义。
他们若是可以挫伤金军的锐气,守住河间城与真定城,让金军无法攻占这两座城池,那么对于金军来说,这场仗就已经输了一半了。
他们若要南下,就必须要分兵包围这两座城,这两座城里的士兵哪怕一步也不外出,都能牵制住至少两三万的金军。
然而金军的实力绝对不可小觑,这也是苏咏霖多次告诫诸将的,金军精锐无论是在攻城作战还是野战两端都具有很强的战斗力。
更别说他们全力出动之下,攻城器械怕都是数以百计,一字儿排列开来,能把整个河间城包围两三圈。
为了给他们增加一些守城成功的可能性,苏咏霖还给他们每人一本守城手册,上面详细记载了金军可能使用的攻城手段。
得知金军摆开阵势准备攻城,姜良平顶盔掼甲登上城墙远眺观察金军阵势,发现金军阵容庞大,军队黑压压一片望不到边际,各种体型庞大的攻城器械多如牛毛,望之令人生畏。
硬是要做个比对,那就像是在荒郊野岭被一群饥饿的食人狼包围了,四面没有出路,只有绿油油的野狼的眼珠子。
这些饿急了眼的野狼瞪着眼睛龇牙咧嘴地看着自己的猎物,随时准备一拥而上把猎物的喉咙咬断。
就是那种既视感。
姜良平并不感到恐惧,但也觉得头皮发麻,他第一次感受到在绝对的兵力优势面前,兵力弱小的一方究竟有多么的弱势。
感觉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一座城还在抵抗,城池外围一直延续到天边,都是敌军,无穷无尽。
若没有这样一座坚固的战争堡垒,他们这六千正规军会很轻易的就被完颜亮带来的人山人海给淹没。
姜良平咽了口唾沫,连着深呼吸几次,让自己紧张的情绪逐渐缓和下来。
姜良平是苏家老人出身,最早跟随苏咏霖北上造反的亲信,他出生在海边,是渔民家庭,最早的名字叫姜小鱼。
苏咏霖带他们造反之前,集中给他们当中名字不怎么好听的人改了名字,姜小鱼就是在当时更名为姜良平。
一路拼杀而来,他从单纯善良的渔家孩子姜小鱼变成刀口舔血的私盐贩子,又在苏咏霖的教化之下成为了光复军战士姜良平。
作为中层军官中军功最好、军事理论掌握最好的明日之星,苏咏霖把坚守河间城的任务交给了他,表示了对他殷切的期待。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落于人后,不能让这座战争堡垒在他的手上失陷。
定了定心神,姜良平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木筒状的玩意儿,然后把这小玩意儿拉长,举起来,就对着眼睛去看了。
苏咏霖在战前给他们三十名守将一人发了一支这个叫做千里眼的东西。
据说是军械司最新产品,能把很远的地方的东西看得很清楚,就像变戏法一样,但是刚刚做出来能用的,产量不高,只能人手一支。
姜良平最开始拿到这东西的时候就觉得这是个好东西,透明的琉璃片子居然还有这种功能,他是真的没想过。
当然,他并不在意这东西是怎么达到这个效果的,只要他拥有这个效果就可以了。
他站在城墙上的高处拿出千里眼,对着金军的阵容望了一圈,看到了很多单纯的登高望远看不到的东西。
三百九十三 不会有人感激他们
用千里眼对着城外看了一圈,姜良平小心翼翼地把这千里眼折叠起来,塞进了自己身上的兜里。
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一场硬仗。
绝对是一场硬仗。
金军实力强大,底蕴深厚,光是那些攻城器械就够河间城喝一壶的,更别说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密密麻麻的金军士兵。
临冲车、云梯、投石机、楼车、大型木幔、轒轀车、撞车、壕桥、八牛弩等等等等。
无数攻城器械正蓄势待发,就准备对河间城发起猛攻呢。
那些个头极大的重型攻城器械比如临冲车等,即使远远望过去也能看到那巨大的身形,那高度几乎与河间城墙持平。
姜良平定了定心神,走下了城墙高处的瞭望楼,传令守城各军做好防御准备。
金军人多,攻城器械多,但是这并不代表光复军什么都没有。
事实上这座河间城本身就是光复军掌控的最强防御兵器,除了这个防御兵器之外,还有其他的很多。
单兵弓弩、床子弩、投石机、火器、滚木礌石、烧热水和煮屎专用的超级大铜鼎、防御木牌、撞杆、塞门刀车等等。
就算这些都不说,城门都完成了改建,除了原先的城门之外,还安排了一道铁栅栏,一旦城门被破,铁栅栏就会放下,成为第二道城门。
凡是能拿出来使用的守城器械,河间城也全都具备了,而对面,则是拥有几乎全部攻城器械的金军。
一攻一守,一矛一盾,空前激烈的攻防大战即将开始。
这一天完颜亮起得很早,吃了早饭之后,完颜亮走出自己的大帐之外,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感觉自己的精神越发的清明。
辰时四刻,天地间一片清朗,金军两万人的攻城部队分作四队,从四个方向把河间城全面包围了。
完颜奔睹还是建议老样子,围三缺一,降低城中守军的战斗意志。
但是完颜亮的意思是,先极限施压,然后再忽然收劲儿,然后再来一阵猛攻,这样可以极大地打击城中守军的战斗意志,如此,就能让城中守军更快速的崩溃,攻城效率更高。
完颜奔睹不知道这种办法是完颜亮对付谁的办法,但是对付一个人的办法能用来对付一支军队吗?
完颜奔睹怀着如此的疑惑,却不敢说什么,便遵照皇帝的意思,下令军队执行这个战术。
金军四面围城,大量攻城器械从四面缓缓接近河间城,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感席卷了每一名守城士兵的内心。
尽管如此,他们也没在怕。
因为他们很清楚,和他们一起战斗的,还有其他二十九座城池,另外,他们的领袖苏咏霖正率领强大的野战部队随时准备出击。
他们并不是孤军奋战,他们并不是毫无希望,并不是在做无谓的抵抗。
他们的抵抗,是为了获得最后的胜利。
只要他们可以消耗金军的实力,只要他们能够把金军前进的动力消耗掉,那么一切就是值得的。
在姜良平的视野中,他看到了金军正在不断的接近护城河外围的军事障碍区。
这一片区域被各种陷坑、拒马所充斥着,大型器械想要安然无恙的通过这里难度甚大,需要填平陷坑、拔除拒马才能顺利前进到护城河的范围之内,然后利用壕桥渡过护城河,再对城墙发起进攻。
而在这期间,城墙上守军不会眼睁睁看着而毫无动作,从攻城方进攻开始,就已经进入了守军的攻击范围之内。
床弩和投石机等远程攻击兵器已经到了可以发起攻击的时候。
那还等什么?
姜良平一声令下,河间城开始了猛烈的攻击。
这场攻防战的最开始,是光复军率先开始攻击,而金军则是要顶着光复军的进攻填平陷坑,为后续部队的进攻铺一条路出来。
执行这些任务的当然不会是精英主力部队,多是签军这种炮灰性质的军队,有些时候甚至会威逼民夫上阵。
后面督战队用刀枪和弓弩威胁签军,强令他们用自己的命给战兵老爷们铺出一条血肉之路。
签军士兵们无可奈何,就算不愿意上前,也会被战兵用刀杀死,用枪捅死,上阵之后如果敢于后退,就会被后方处在安全位置的弓弩手们放箭射死。
他们没有退路,进路渺茫,是整个战场上最悲剧的一群人。
而这只是这场残酷的战争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缩影罢了。
姜良平一声令下,城墙上守军开始行动,他们手脚麻利的给床子弩上劲儿,给投石机装填石弹。
随着指挥官的一声令下,床子弩轰然发射,划破空气直冲城外金军所在地,狠狠地顶在地面上掀起一片尘土,运气好的金兵还能躲过去,而运气不好的擦着碰着都是重伤起步,死亡打底。
投石机所发射的石弹冲天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狰狞的弧线,狠狠的坠在了地上,轰隆一声发出巨响,震得周边好大一群士兵都能感觉到这剧烈的震动。
运气好的士兵可以躲过去,运气不好的就是一滩肉泥,或者伤着腿脚、胳膊,成为一个干脆的废人。
封建军队里的废人是最可悲的,因为封建军队是不需要废人的,没有人会花费巨大的医药成本挽救一个废人,与其做一个废人,不如做一个死人。
就算遇到了好心战友给救回去,好心的军医给止血,大概率也会在随后冻死、饿死,活下来的几率比签军活着回家还要小。
这些签军士兵们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苦难,明明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然而战场上,是不会有人在意这些的。
光复军的攻击一旦开始就不会轻易停下,粗大的箭矢和巨大的石块有效的阻碍了金军填平陷坑的行动,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混乱。
有些签军士兵恐慌之下忘记了回去也是一个死,掉头就往后跑,结果没跑几步,就被三五支弩箭取走了性命。
如果一团人试图往回跑,迎接他们的就是一阵箭雨。
冰冷的箭矢告诉他们,要么成功完成任务活着回来,要么变成一具尸体,没有第三个选项。
他们只能怀着莫大的悲哀咬着牙回到危险的前线,在有限的木幔的保护下填平陷坑、拔除拒马,耗尽他们的力气,拼着他们的命,在光复军疾风骤雨一般的打击之下完成了他们的工作。
而在此期间,他们不断地被射死,被砸死,破碎的尸块和诡异的肉泥遍布于地面,把这块土地从苍凉的黄色变成了奇怪的黑色。
而随着土地颜色的改变,河间城外围的军事阻隔区也渐渐被毁掉。
拒马被拔除,铁蒺藜被收拾掉,陷坑被填平,签军们和民夫们用自己的血肉作为祭品,使得战兵老爷们的前进之路得到了保障。
但是不会有人感激他们。
绝对不会。
三百九十四 老将军不要总是长他人志气
签军和民夫本来就是这场战争的祭品,是主力军队得以前进的血肉燃料,他们不死,军队怎么能顺利前进呢?
至于他们死了多少,又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呢?
随时死,随时抓捕,这片土上别的不多,人特别多。
他们不识字,不懂道理,所以如果把他们献祭掉就能换取胜利,何乐而不为?
居于其后的完颜亮和完颜奔睹就通过献祭这些悲惨的人观察了光复军的守城实力,发现他们的守城实力非常强,远程打击兵器的发射频率也挺高。
“陛下,看起来贼军训练有素,我军若发起四面强攻,损失恐难以限制。”
完颜奔睹再次劝说完颜亮不要搞四面围攻,但是完颜亮不在乎。
“一座城又能有多少兵力?再者说了,如果不是为了攻城,我们带那么多攻城器械干什么?这临冲车高达三丈,又重又贵,耗费之大就算是我也觉得咂舌,若不是为了攻城,要它何用?”
完颜亮不悦地看了完颜奔睹一眼,开口道:“老将军不要总是长他人志气,大金国的军队才是最强的,贼军到底也是贼军,色厉内荏罢了,根本不值得忧虑!攻城!”
完颜亮不听劝,完颜奔睹也没办法,他可不敢强行反对,只能硬着头皮下达攻城的命令,让真正的主力攻城部队做好准备。
等这片陷进区被填充完毕,大军主力就会越过这一片陷阱区,开始对护城河发起行动。
在此之前,随着签军们的血泪成果,金军方面也把投石机和床子弩推进到了攻城范围之内,开始进行攻击。
他们也用大箭和石块对河间城发起攻击。
犀利的大箭刺破空气冲向城池,有的撞在了城墙上被弹了出去,有的则因为角度正力度大而直接嵌入城墙内,有的则攻到了城墙上,对光复军造成一定的威胁。
相比之下,投石机的威胁更大一些,巨大的石块如雨点一般砸落到城墙外、城墙内还有河间城中,给守军带去伤亡的同时,也会给城内带来一些打击,让靠近城墙的建筑物遭到破坏。
巨大的声响震慑着城中人心,那些未曾经历过围城战的普通百姓躲在安全的地方,听着隆隆的声响,心中的确畏惧。
而指导员伍安翔的任务之一就是在战时安抚人心,并且动员城中没有成为预备兵的民众支援前线作战。
他们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比如天冷了,储备的冬衣不足,他们可以缝补厚实的衣物、鞋袜、兜帽,或者给前线将士们清洗衣物、晾晒衣物,再有就是协助火头军做饭做菜,让前线将士能吃口热乎的。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只要还能行动,就可以为守城做出贡献。
伍安翔作为城防司令部的二把手,他的任务就是坐镇城中,安抚人心,组织民众支援前线。
这些事情的重要性丝毫不比城防正面战场要低。
他游走在每一处工地之间,视察每一处民众们做工的状态,有问题解决问题,没有问题时,他穿着军装带人巡逻的身姿也能给城中民众带来安全感。
只要他还在巡逻,只要他的身体还挺立着,那么河间城就稳如泰山——不少河间居民都是这样认为的。
城内原有的富贵大家族基本上都随着苏咏霖南撤的步伐前往山东避难了,留下来的都是普通百姓。
这些进入城内居住的大家族比那些地主乡绅更有看法,他们知道一旦打起仗来很难不作为炮灰而存在,所以甭管是否愿意出仕苏咏霖,先到山东这些安全的地方避难去。
家里的屋子封锁起来,大门给堵上,值钱的东西要么带走,带不走的挖个坑埋了,反正绝对不会给苏咏霖做什么贡献就是了。
等战事结束再回来,他们还是这片土地的主宰。
金主还是需要他们治理国家的。
不过这样也好,没了他们的存在,也省了一些烦心事。
眼下,整座河间城里除了一些上了年纪的老者和过于年幼的婴孩,就没有傻傻待着不去工作的,每一个人都在工作,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可以做的事情,每一个人都在身体力行守卫这座生命之城。
河间城保住了,他们的命也就保住了,河间城保不住,他们将和守城将士一起迎接死亡。
城外的金兵如狼似虎,他们必须要相信他们的子弟兵们可以打败这些如狼似虎的金兵。
金兵的攻击疾风骤雨一般的猛烈,城头上光复军守军的还击也十分坚决,大量的军需物资被搬运上城楼,一队一队勇敢的士兵们搬运着物资送到第一线战斗着的士兵们手里。
床子弩射出一支又一支粗大的箭矢,强壮的士兵怒吼着挥动手中大锤,将自己的怒火随着箭矢一起喷射而出。
操纵投石机的士兵们只恨自己不能装填更多的石块进入网兜,否则就能给金兵以更大的杀伤,把他们砸成一滩一滩的肉泥。
金军在前进的过程中遭到光复军凶狠而有效的打击,损失较大,但是这并不能阻挡金军的前进。
由于金兵人数上的优势,以及他们的无人权优势,大量签军的命被扔在了前线,他们的血肉铺就而成的道路通向了护城河,金军的正规军终于出动了。
正规军的出动就不像签军们那么样的防御马虎,盾牌防不住巨大的石块和粗大的箭矢,需要用同样的战争器械才能防住。
木幔、临冲吕公车、巢车、轒轀车等等战争器械全面上阵,密密麻麻的步卒则跟在后方。
而冲在最前面的毫无疑问是壕桥车,这是针对护城河而存在的战争器械。
大城的护城河不是那些小县城外头的一条小水沟,那是真的河,宽数丈乃至数十丈者皆有之,绝非泅渡可以通过,是横在攻城部队面前的巨大障碍。
就算冬天结冰,守将也会有很多办法。
或者撒盐缓解结冰,或者派人架船凿冰,或者倒入一些石灰提高河水温度。
就算结冰了,如果天不是很冷,冰层不是很厚,留着比不留着更好,攻城方还要担心太多人走上去把冰面给弄碎了。
不过今年冬天很冷,按照本地人的说法,上冻也会上的比较彻底,所以姜良平干脆就派人提前把护城河的水排空了,只留下一圈巨大的陷坑作为金军前进道路上的阻碍。
为了进一步增加阻碍,姜良平还在坑底安放了不少断掉的枪头,削尖的木棍之类的。
守城方有办法让护城河发挥作用,攻城方当然也有更多的办法应对。
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有阻碍,就有应对之策,古代的能工巧匠们设计了很多种器械用来应对护城河,其中最有效用的就是壕桥。
这种器械战国时就出现了。
到了唐代,壕桥开始使用折叠式桥面来应对越来越宽的护城河。
到了宋代,则开始将车轮装在壕桥上,成为壕桥车,加强了壕桥的机动性。
壕桥造价高,体积极大,其承载桥宽达一丈五尺,若一次使用八具,可以提供宽达十二丈的坦途供部队通过。
这种临时桥上还可以搭建天棚,一定程度上可以保护过河部队不被集火攻击,保护士兵安全通过壕桥抵达护城河对岸。
这是给士兵准备的,攻城器械却无法通过这种桥梁,所以如果攻城方有巨大的攻城器械,就需要让士兵负土填河,把护城河解决掉,以此让巨大的攻城器械可以跨过护城河,直接攻击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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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九十五 该火器上场了
为了填平护城河,攻城方往往会出动攻防两用的轒轀车承载士兵,让士兵躲在轒轀车里向护城河里扔沙袋以填平护城河。
护城河里没有水的话当然更方便一些,不过这种规模的大陷坑本身就需要极大数量的沙袋填充,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
尤其是攻城方绝不会熟视无睹。
所以也可以让先头部队过河首先开始攻城,以吸引守军火力,分散守军注意力,帮助后方填河部队尽快完成填河工作。
眼下,金军的作战方略就是如此。
虽然没有水流,但是河沟依然存在,跳不过去飞不过去,还是要用寻常渡过护城河的手段来进攻。
大军逼近护城河,推进六台壕桥车向前搭建过河通道,给士兵过河提供道路。
又出动大量轒轀车靠近护城河,利用轒轀车顶盖的防护掩护车中士兵,士兵们则开始往护城河沟中投掷沉重的沙袋,以期尽快将之填平。
此时,光复军城头的弓弩手们也开始行动。
密集的箭雨随着床子弩发射的大箭、投石机发射的石块轰然而下,一起协力给金军迎头痛击。
不少暴露在外的金军士兵中箭惨死,他们的身体不会被回收,直接掉下去最好,没掉下的也会被后面人推下河沟,充作填坑之用。
金军也不是没有防备,除了支起木幔以为防御,也会派遣大量弓弩手向城头射箭做火力压制。
这个情况下,光复军的弓弩手占据地利,优势较大,他们也会支起木幔作为防御,保护弓弩手尽量不受伤害,然后放箭。
双方对射,金军的损失明显超过光复军的损失,但是他们的人数远远多于光复军,所以依然可以在箭雨之中苦苦支撑。
光复军同时使用床子弩和投石机发射大箭和石弹攻击掩护步兵填河沟的攻城器械。
奈何这些攻城器械制造精良,质量很好,且本身具备相当厚重的防御设施,石块和大箭难以摧毁,更别说一般箭矢。
在这些攻城器械的保护下,金军士兵们快速执行着主将的命令,大量沙袋被扔进护城河沟。
尽管河间城护城河很宽,又深,但是奈何不了金军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的填充。
人多,沙袋多,这样下去护城河是扛不住那么大量的沙袋的,护城河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填平,失去守护城池的作用。
所以守城部队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而毫无反应。
除了投石机投掷的石块和床子弩发射的大箭之外,对于金军如此犀利的攻城行动,姜良平决定使用火器。
火攻是很古老的攻城方式,也是古老的守城方式,攻城器械基本上都是木制,砸不烂,但是一把火一烧,也就没了。
所以巨大的攻城器械往往会配备相当程度的防火设施,包括但不限于在攻城器械的外表涂满泥巴,让火焰达不到灼烧的效果。
这年头的火器主要是以燃烧而非爆炸作为攻击手段,所有防御型兵器所针对的也是燃烧型的火器做出的防御改造。
而姜良平决定使用的光复军新装备的火器却不是以燃烧作为主要攻击手段的。
这一战,苏咏霖拿出了自己苦心收集制造的全部火器储备。
火药的制造和储备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可用火硝的制造和收集成本都挺高的,苏咏霖的厕所突击队几乎跑遍了所有能找到的厕所。
尽管如此,火药产量也难以提升。
按照事前估算,苏咏霖一年来苦苦积攒的火药制成的火器都会在这场战争中消耗殆尽。
他把全部火器和火药储备的五分之一交给了河间城,另外五分之一交给了真定城,自己保留五分之一,剩下来的五分之二由其他城池均分。
河间城与真定城的意义重大,是金军必然会攻取的核心城池,配备顶级的防御工具也是理所应当。
当石块和巨箭无法进一步阻挡攻城金军的行动时,他就要拿出火器做进一步的攻击了。
一声令下,士兵们给床子弩上火箭,给投石机上火球。
火箭的效用在光复军水军攻击金军水军的时候使用过,取得了不错的效用,给金军造成了极大的震慑和杀伤。
做了原料配比调整和颗粒化处理之后的火药的爆炸性能比苏咏霖最早得到的金军粉末状和膏状的黑火药强了太多,在使用效果上甚至不是同一种东西。
苏咏霖让火药工匠在制造火药的时候增加了火药配方中硝的含量至七成,又用尿给火药做了颗粒化处理,之后做爆炸试验,发现增加了硝含量的火药炸起来威力更大。
而经过颗粒化处理之后,火药燃烧更充分,双重buff叠加,威力变大,声音更响,这火球顿时就不太像是以燃烧为目的的传统火器,而是有了点大威力炸弹的味道。
为了增加威力,工匠们又往里头加了一些碎石子和制作武器剩下的铁质边角料,可以加大火器的杀伤力。
而床子弩使用的火箭试验成功之后,用于投石机的火球也投入了实验。
圆球状的火器并不是什么新鲜东西,只是苏咏霖把它做得更大了一些,填充的火药更多了一些,爆炸起来威力更大一些。
而由于投石机的准头实在不怎么样,有些时候攻击的目标能和预定目标差个十万八千里,投射手段的缺失也是火器使用起来非常重要的限制因素。
所以苏咏霖在工匠们实验投石机抛射火球的时候,让他们给火球做了一个木制底托。
这个木制底托和火球的形状契合,整体用带子绑住连在一起成为一个整体,这样运输的时候更安全一些,使用的时候也有很好的效果。
这种装置的火球一边重,一边轻,扔出去就能起到类似羽毛球自稳结构的效果,不会改变方向飞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大体上还是向前,冲着敌人去的。
早期没有膛线的火炮因为精度低,聪明的工匠们就是用这种方式为火炮增加精度,让实心弹可以稳准狠的击中目标。
这是苏咏霖所知道的为数不多的早期火器知识之一,正好能派的上用场。
试验了好几次之后,证明这个装置有效果,精度比之前乱飞要好多了,落点也更有可控性,所以接下来生产的火球就都是这个状态了。
火箭,火球,飞火枪,这是苏咏霖批准军队试用的三种安全性有一定保障的火器,也是目前光复军可以量产的三种火器,除此之外暂时还没有其他的火器可以使用。
这年头的火器的确种类繁多五花八门,但是种类多,实用性却很差。
要么就是操作太繁琐,临阵使用难,要么就是安全性太差,对自己人的伤害比对敌人的伤害还要大,要么就是纯粹的成本太高,用不起。
整出经济适用且操作相对简单的火器实在是不容易。
不过一旦整出来,也就是金军无法拥有也不能反制的新式武器,对金军的威慑力度应该是比较大的,尤其是火药颗粒化处理,要是没有专家这样告诉完颜亮,完颜亮能想到怎么处理?
技术壁垒啊。
姜良平看过这些火器的使用,对这几种火器的使用效能非常看好,虽然危险性一样存在,但是比起它的威力,危险性就要往后排了。
之前没用,因为金军没有大量进入攻击范围。
现在金军大量进入了攻击范围,连一些攻城器械都进入了攻击范围,是时候可以使用火器给他们开开眼,也可以正儿八经的看一看这些火器在真正的战场上有没有很好的效果。
如果效果具备的话,就可以更大批量的列装给军队,用做之后的战略武器了。
战场,往往也是新式武器的试验场,更是新式武器灵感的诞生之地。
三百九十六 完颜奔睹觉得有点不对劲
金军行动迅猛,四面围攻之下,已经有不少数量的士兵通过壕桥车搭建出来的渡桥通过了宽达三四丈的护城河。
他们的面前还有一波陷坑和拒马围起来的防线,突破这里,他们就将直面城墙,可以开始蚁附登城攻击城墙的环节了。
他们的后面,大量攻城器械正起到一个保护的作用,军官扯着嗓子嚎叫着组织大量士兵进行突破作业,竭尽全力填平陷坑。
金军的人数优势在这一刻发挥的淋漓尽致,完颜亮远在后方安全位置,他眺望着攻城部队的顺利推进,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快了。
真的快了。
他即将取得胜利,而这场胜利只是之后一连串胜利的开始,也是他走向人生巅峰和权力巅峰的开始,他的美好未来,正在缓缓走来。
作为皇帝,完颜亮即将实现自己一统中华的梦想。
直到第一根火箭狠狠地钉在了一架轒轀车顶端,接着火药筒引燃爆炸的声响传到了完颜亮的耳朵里,他嘴角的得意笑容才骤然消失。
“火器?那么响?”
完颜亮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也就在此时,一团团白色烟雾骤然升腾而起,冲击波把它周围一圈的士兵掀飞,带起一阵腥风血雨,造成周边一群士兵的混乱。
“我记得贼军曾经在偷袭我水师的时候使用过火器,但是当时不曾重视,不想贼军火器如此精良,我军的火器呢?”
完颜亮有些不高兴地看向了身边的完颜奔睹。
“我军火器尚未到位,大抵还在运输之中,若陛下需要,老臣这就派人去催,让他们快点。”
“去吧,贼军用了火器,咱们不能不还以颜色!必须要给贼军一点颜色看看!”
完颜亮点了点头,继续注视着战场。
然而此时此刻,战场的局势发生了一些变化。
光复军火器的第一轮使用就带来了很大的战果。
火箭纷纷击中金军的轒轀车、楼车、壕桥车等等器械,也有更远一点击中后方士兵军阵的。
大箭本身没有带来多少伤亡,但是随之而来的火药爆炸却给金军带来了很大的伤亡。
巨大的声响一个不小心就能让人变成聋子,这还算是好的。
离得稍微近点,就能被冲击波冲到,站都站不稳。
再近一点就容易被飞石、铁屑伤到,一旦击中要害部位,立刻血如井喷,当场死掉都是可能的。
要是运气不好,更近一些,那就是血肉横飞的下场,浑身上下被炸的破破烂烂,或者被炸成碎块,连个人样子都没了。
火箭还算是带着魔法伤害的物理武器,火药筒里的火药量并不算太大,为了精确射击目标而在相当程度上牺牲了威力。
与之相比,火球才是纯粹的魔法武器,精度没有火箭那么高,但是威力远胜于火箭。
这就是为了炸人而不是为了砸人。
硕大的火球一颗颗的从天而降落在金兵阵中,接着就是轰隆隆响成一片,一团一团的白色烟雾夹杂着红色的碎肉爆开来,撒了周边人满身的血腥。
火箭和火球若是落在人群里,爆炸范围不算太大。
也就能把周边一圈人给炸死炸伤,带起一波腥风血雨。
若是落在攻城器械旁边,或者直接钉在攻城器械上,就能对攻城器械带来伤害。
几辆轒轀车用来防御箭矢和石块的厚实三角形车顶直接就给炸开了。
车子里十多个扎堆儿的金兵给炸的七荤八素,几个靠的近的直接给炸死,几个离的稍微远一点,没死,但也浑身是伤,除了惨叫就是惨叫。
火球威力更大。
一颗火球正好落在了一辆楼车的结构中间,轰隆一声巨响,把这楼车拦腰炸断。
车顶三个负责瞭望的士兵直接炸飞了出去,摔在地上摔死了。
一堆火球落在了壕桥车周边,轰隆隆炸成一片,把周边的金兵和车子里的金兵炸的血肉横飞惨叫不已。
一阵一阵的气浪掀飞了不知多少金兵,摔在地上的,掉进护城河沟里的,比比皆是。
裹着气浪的石块和铁屑直接来个超级加速度,给周边金兵个个挂上了彩,有些运气不好的金兵被击中眼睛、脖子、胸口、大动脉,那顿时就倒下了,鲜血狂喷,捂都捂不住,眼瞅着就不行了。
姜良平自己守着金军主力进攻的北门,他不知道其他三个门的情况如何,他就看到了自己这边,看到火器爆炸之后的效果非常不错。
金军原本井然有序的渡河进攻行动与填河行动基本上终止,原本用来压制城墙火力的远程火力也遭到痛击,远程打击火力骤然减少。
金军第一波气势汹汹的进攻因为光复军使用了火器的缘故而遭到了挫败,士气大为衰减,甚至出现了试图向后退到安全地区的战兵。
对此,完颜亮非常愤怒,立刻下令督战队上前,举起弓弩射击,但凡有敢于退却的直接杀死。
就是要用恐惧让那些试图后退的懦夫知道后退的下场。
后退的下场就是被密集的箭矢狠狠的集中!
往前冲不一定会死,往后退一定会死!你们选吧!
这还有什么好选的呢?
士兵们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只要撑到鸣金收兵,好歹还有活命的希望。
完颜亮强令前线士兵不准后退,继续冲击,勇往直前。
贼军是撑不住的!
不就是火器吗?
又不是妖法,有什么好怕的?
等咱们的火器到了,一样可以揍他娘的!
还真别说,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完颜亮没觉得火器有多可怕,完颜奔睹却看着有点不对劲,感觉这火器不同寻常。
他又不是没见过火器。
宋军的,金军自己的,还有西夏人的,他都见识过,可谓是见识广博。
但是他都没见过威力那么大的火器。
早些时候他们南下和宋军干仗,基本上都把宋军的火器当做笑话来看,觉得这东西除了声音响能吓唬人之外,效果也没多好。
当年在开封城下,宋军用霹雳炮攻打金军,一开始那巨大的声响的确挺唬人的,后来金军才发现这霹雳炮根本没什么用,一场仗打下来也没几个人死在霹雳炮下。
倒是给震聋了不少。
即使如此,这些火器也挺鸡肋的,他们铁骑纵横,百里奔袭千里奔袭,一路杀到宋军面前的时候,宋军连点火的火把都没举起来呢。
这还有个屁用?
所以当初屡败宋军战功赫赫的金军名将完颜宗弼就说过,宋军武器很多,但是大多数都是华而不实的,值得顾虑的唯有神臂弓、重斧。
使用神臂弓和重斧的部队才是值得认真对待的精锐部队——比如岳家军。
现在这两样金国都有,说不定数量比南宋还要多,质量比南宋还要好,训练也训练的不错。
当年完颜宗弼还带着八万神臂弓手北伐草原蒙古人,虽然战果不大就是了。
而火器,金人自己研究之后也觉得华而不实的多,实用的很少,不可控性太强,有种伤人先伤己的感觉,不好用。
金国军界的主流态度都是两军临阵交战主要还是刀枪弓弩比较好用。
所以金国虽然也用火器,但是并不重视,主要用于防守端,近些年倒是有一些可以用于攻城端的火器被装备给军队,不过效果也就那样。
可今时今日这叛军使用的火器有点出乎意料的强悍,爆炸之后声震如雷,凶悍无比,能炸死人,能把靠近的人炸成碎肉块,还能炸毁大型攻城器械,着实强悍。
要是光复军的火器都是这样,而且数量多,那问题可就大了。
三百九十七 完颜亮心中窝火
面对光复军强悍的火器,完颜奔睹心中一阵忧虑,觉得事情不妙。
可是完颜亮却丝毫不在意,强令军队顶着光复军的火器向前。
前面箭如雨下,火器精良凶悍,后面督战队虎视眈眈,金军一线部队进退两难,一时间攻击受阻,军队陷入一阵慌乱之中。
姜良平眼见火器有效,则下令床子弩对着金军的攻城器械射击,试图用火药爆炸来击毁金军的大型攻城器械,而投石机发射的火球则对着人多的地方扔,人越多,杀伤力越大。
战场上轰鸣之声于是不绝于耳。
光复军的床弩手们瞄准了金军的大型攻城器械,比如临冲吕公车和楼车、巢车之类的,尤其是那相当骇人的临冲吕公车。
这种大型战车个头直追城墙,上下一般有五层,最上层能与城墙持平,里头能容纳上百名士兵,每一层二十名,上下之间通过梯子联结,下层士兵可以向上移动。
其顶层自带超长折叠式木桥,战争开始时大车靠近城墙到一定范围之内就能把车上自带的木桥给放下,直接就能搭在城墙上。
车内的士兵可以对着城墙上的士兵放箭,也可通过木桥快速冲到城墙上和守城士兵厮杀,多几辆临冲车抵达城楼边上的话,就能同时发起数百名士兵对城墙的冲击,威胁非常大。
不过这种大型战车造价昂贵,工艺精湛,属于绝对的战争重器,一般国家用不起,造不出,也承担不起使用的损耗。
而金国财大气粗,完颜亮就瞅着临冲车顺眼,下令工匠赶制建造了好几台大型的临冲车,就是为了攻取光复军驻守的坚城使用。
一般小城池都用不到这种战争重器的漂亮发挥。
攻城方对于这种大型战车的破坏手段也比较有限。
单纯用火烧没什么用,战车身上都涂满了泥巴,做了防火设施,烧不动。
用重弩攻击也没什么大用,重弩的冲击力无法击破它本身用牛皮、木板制作的防护罩。
所以有些守城部队遇到这种战争重器的时候,总是会想方设法不让他靠近城墙,甚至还有军队会打开城门,把一群牛用火点燃尾巴,驱使它们冲撞这一类大型战车,搅乱战场。
而光复军就不同了,重弩带着火药筒射过去,狠狠钉在外层防护罩上,的确破不了防,但是架不住还有二段攻击。
火药筒轰然炸裂,固然威力比不上后来的黄色火药、无烟火药,奈何距离近,火药质量也有一定程度的改进,所以多多少少能给这些大型攻城器械一些硬伤害。
一辆临冲车被三支火箭击中,轰隆隆三声巨响,碎木屑裹着里头士兵的血肉就飞了出来。
底下的士兵捂着耳朵一脸惶恐的抬头看,顿时就给撒了一脸腥臭的血肉。
上头的士兵基本上就失去了战斗力。
开战一个时辰左右,金军损失严重,损失数字实在不能算小,前线指挥官不能忍受,决定向后方总指挥传递消息。
他们请求皇帝是否可以暂停一下进攻,另择良机,或者想一想应对战局的新办法,不能继续这样打下去了。
光复军火器精良,声若炸雷,对金军士气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人员伤亡也很大,要是不能及时止损,伤亡一旦过大,会对之后的战局造成影响。
完颜奔睹其实也觉得这个时候是可以停一下,重新研究一下战争策略,不要那么急着冲击城墙,这么大一座城,孙武在世也不敢说自己可以一口气把它攻下来,完颜亮又是何必呢?
但是完颜奔睹向完颜亮传达前线指挥官的请求时,完颜亮坚决拒绝。
“区区火器而已,何足挂齿?传我命令,再坚持一个时辰,直到正午,否则不准后退!必须要尽快填平护城河,否则那么多人就白死了!”
完颜奔睹实在是不愿意继续看着军队付出没有意义的死亡,于是请求道:“陛下,大军初次面对贼军火器,没有经验,不知道如何应对,正是应当商讨之时,不如暂且撤兵,召集前线军官商讨对策,商讨一个有效的策略之后再来对付贼军,这样如何?”
“你也觉得我军会输?”
完颜亮死死盯着完颜奔睹,完颜奔睹顿时被吓得不敢多说什么。
于是战斗继续下去,不少金军小股部队陷入绝望之中,于是试图后退。
而督战队也更加凶猛了,好几百名金兵没死在光复军手上,倒是死在了督战队手上。
或许是看到前线一片混乱,或许是感觉伤亡也的确是太大了一些,半个时辰之后,完颜亮铁青着脸主动叫停进攻,下令军队撤退,下令火头军埋锅造饭,先吃饭再说。
于是前线军官、士兵终于重重的松了口气,感觉能安安稳稳吃顿饭了。
金军开始有秩序的缓缓退军。
而望着如潮水般退却的金军,城头上的光复军士兵们开心地欢呼出声,欢庆大家一起取得的第一场光辉胜利。
姜良平也松了口气,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手,对身边的卫兵下令,立刻安排给城墙上的守军运送食物和食水。
趁着战争间隙,可以让他们快速进食,抓紧时间休息、补充体力,同时增加瞭望台的监视力量,防范金军随时卷土重来。
金军退军时秩序不乱,军队保持了最起码的军容,可见这不是败退,只是战术性的撤退,金军在纸面上对于河间城依然占有巨大的优势,不能懈怠。
光复军的斗志依然昂扬。
而金军方面则或多或少有些惶恐。
参加战斗的战兵为了维持体力和士气,除了正常的两顿饭之外,也会给一顿加餐。
于是日到中头,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兵们一群一群的坐在地上,一边回味着刚才恐怖的战场,一边眼巴巴等着开饭。
同一时刻,完颜亮召集参战将领和智囊们到自己的帐篷里,围着一只烤的金黄散发着香气的烤羊,开始了饭前会议。
“都说说吧,贼军火器精良,给我军造成的损失和威慑如此之大,想填满护城河还差那么多,这仗怎么打下去?”
完颜亮手里拿着切肉的刀缓缓地把玩着。
看那架势,就像是说得好的、中听的,就切一块羊肉给赏,说得不好的、乱七八糟的,直接一刀子下去把命给切了,人生终结。
众将、智囊们心中凛然,低着头,都不打算第一个发言。
完颜亮自顾自的切了一块烤的焦黄的羊肉,吹了吹,送到了自己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看着完颜奔睹。
“都不说?那老将军作为主将,起个头吧。”
完颜奔睹咽了口唾沫,自认倒霉。
“陛下,老臣以为,贼军火器精良,军队训练有素,士气并不低落,这对我军的杀伤是很大的,而我军当务之急是填平护城河,好让攻城器械靠近城墙发力。
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可以暂缓,所以老臣以为,可以利用夜间视野不佳之时,出动士兵大批量填河,夜里头,城上的贼军就算想攻击,也没那么容易吧?”
众将听了,都觉得完颜奔睹的办法不错,是老成持重之言。
这样一来就可以相当程度上避开光复军的火器攻击,而可以尽快的填平护城河沟,让攻城器械可以快速通过。
也能最大限度减少军队的伤亡。
完颜亮倒也不是觉得这个办法不好,只是纯粹感觉这个办法有点让他心中窝火。
被光复军压着打的感觉让他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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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九十八 在德不在险
完颜亮感到莫名的耻辱。
之前的一场战斗让他觉得有点被光复军摁在地上摩擦的感觉。
作为天朝上国的皇帝和军队,面对一群大逆不道的低贱的贼军,居然让他们打败了,不得不撤退。
这还是天朝上国的王者之师该有的感觉吗?
这一战要是打不赢,后果会有多严重,完颜亮很清楚。
春秋时,周王率领军队讨伐郑国,却被郑国反过来打败,于是周王室的威望一落千丈,从此失去号令诸侯的权势,天下实际上进入了强者为王的时代。
而自己也是一样,如果不能镇压叛乱,就会失去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势,乃至于连金国都保不住。
眼下的状况是自己损兵折将,给城上光复军的杀伤却极为有限,这样下去感觉这仗根本没得打。
上午一战,整个金军不算签军和民夫,光是战死的战兵就有八百多人,受伤失去战斗力的上千人,而这些受伤失去战斗力的也将在之后的日子里化作非战斗减员,成为不能战斗的废物。
大金军队怎么能容忍无法战斗的废物呢?
没的说,这仗不能这样打下去。
但是左思右想他也想不到什么好方法,只能想到“用魔法对抗魔法”的办法,觉得必须要催促运输队尽快把金军自己的火器运送过来,这样才能遏制光复军火器的进攻。
而在此之前,就只能暂且忍耐了。
下午,金军没有出击,完颜亮强行忍耐住了和光复军决死一死战的冲动,决定等待火器的到来和夜晚的到来。
而河间城内,姜良平眼见金军没有在下午发起进攻,便觉得金军居心不良。
他的副手陈谦跟着他走在城墙上,觉得奇怪。
“金兵人数众多,总不至于因为遭到咱们的火器打击就一蹶不振,不来了吧?”
“打仗怎么会那么轻松呢?他们只是在等待时机罢了,一招不行,就换另一招,几十万大军要是就这样退回去,得亏死,完颜亮会被他的臣子弄死。”
姜良平摇了摇头。
“时机?”
陈谦稍微愣了一下,便恍然大悟:“他们是要等晚上,天黑了之后再趁着夜色想填满护城河沟,这样咱们就不方便收拾他们了!”
“便是如此了。”
姜良平点了点头:“真要这样弄,咱们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护城河沟早晚要被填平,他们的重型器械早晚能过来直接对着咱们,但是,这也是早就料到的事情不是吗?”
陈谦随之缓缓点了点头。
“的确,这本就是可以预料到的事情拦得住一时,拦不住一世,黄河拦不住金贼,大江也拦不住宋国的太祖皇帝,天险归天险,但是世上没有攻不破的天险。
将军,过去我曾以为宋国太宗皇帝说的那句【在德不在险】是屁话,根本没有道理,但是现在想想,这话又如何不对呢?
自古以来的天险,从没拦住过改朝换代,难如蜀道,一样拦不住邓艾,所以我就在想,无论什么天险,都有可以跨越过去的人,那天险又有什么意义呢?”
姜良平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陈谦笑道:“当初我记得你是最不喜欢读书的,怎么,最近读了很多书?学识增长了不少啊!”
陈谦也是苏家老人,不过不是最早的苏咏霖亲信,而是制盐工人出身,当初被苏咏霖用加班福报硬是逼着读书认字的那群人之一。
现在那群制盐工人基本上都成了光复军的中高级军官,是光复军军官团体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堪称中流砥柱。
早先因为勇武,陈谦很快做了军官,在苏咏霖倡导他们读书学习的时候,他很不乐意,数次对旁人说战场上勇武最重要,读书只是无用功。
不曾想如今也成了有学识的人,知道那么多历史典故。
“之前,阿郎训了我一顿。”
陈谦笑道:“我不喜欢读书,只喜欢习武,觉得习武才是将军最重要的事情,阿郎用孙权劝说吕蒙读书的事情教训我,我才觉得读书是很重要的事情。”
姜良平稍微愣了一下,接着又用有些深意的眼神看着陈谦。
“你知道孙权劝学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吗?”
“真正的目的?”
“阿郎之前也用这个故事劝说我,我一开始不太明白,后来田郎中跟我说了一番话,我才明白阿郎的用意何在。”
“这……”
陈谦不明所以地看着姜良平:“我是个粗人,读书少,想不明白,还请将军指点。”
“不明白就说明你和当时的我一样,学问还不到家,有空读一读那个故事,此战之后若咱们都还活着,我就告诉你。”
这样说着,姜良平拍了拍陈谦的肩膀,笑着走下了城墙。
陈谦心中的疑惑更重,但是姜良平不说,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继续做自己的工作,巡视防务,检查各防御位置上的准备是否完善。
金兵真的没有继续发起进攻,一直到夕阳西下,光复军开始吃晚饭的时候,金兵还是没有来,但是越是如此,姜良平就越是要求部队警惕。
眼下攻防战的烈度不高,姜良平安排了两班倒的防务,晚上安排另外一波精力充沛的士兵负责守城。
而金兵那边的确就是要利用夜色的掩护去填护城河,夜色渐深之后,完颜奔睹亲自指挥士兵背着沙袋冲向护城河边,向护城河边投掷沙袋,试图用最快的速度将又深又快的河沟填满。
一时间整个河沟旁都围满了金军士兵,大冷天的,他们却挥汗如雨。
而就在此时,不祥的声音传来,光复军的攻击开始了。
虽然天色很暗,看不到金兵到底在什么地方,但是白天时姜良平就嘱咐床子弩手和投石机投手把射击距离调整好,对着护城河沟的方向。
等晚上金兵开始行动的时候,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炸他娘的,就炸护城河沟区域,准没错。
天色很暗,看不太清的不仅仅是光复军,金军也看不清。
爆炸声一响起,惨叫声一响起,整个作业行动顿时遭到巨大打击,不少人吓得一哆嗦,直接就摔到河沟里生死不知了。
大晚上的也不太好管秩序,爆炸一开始,被吓到的也不仅仅是士兵,军官也被吓的不轻,尤其那爆炸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炸响,昏天黑地的,谁也看不清谁,一下子军队就乱了套了。
互相推攘的,扯着嗓子大声呼喊的,互相践踏的,数不胜数。
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完颜奔睹脸色铁青,知道晚上搞这个这大规模的行动是行不通的。
光复军的新式火器实在是有点邪乎,他只能鸣金收兵,先点起火把把队伍的秩序搞好再说。
不然一晚上也不知道要逃走多少人。
等他无比狼狈的整顿好乱军的秩序会去面见完颜亮的时候,见到的是完颜亮的一张臭脸。
三百九十九 姜良平忧心忡忡
完颜亮的脸当然是臭的,仗都打输了,难道还有好脸色?
完颜奔睹很是羞惭。
“老臣有罪,老臣低估贼军了。”
“刚才那一阵死了不少人吧?”
完颜亮深吸一口气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贼军防备甚为严格,想要一鼓作气把护城河沟填满是很难的,只能趁夜一点一点填满,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完颜奔睹老老实实的承认自己能力有限,完颜亮虽然生气,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黑着脸一挥手让完颜奔睹滚蛋。
出师不利,第一战就遭到了不小的挫折和阻碍,河间城之坚韧远超完颜亮的想象,这让完颜亮开始有点担心之后的战斗会损失太多的兵力。
可是河间城很重要,不能不攻取,他也无可奈何,只能继续委任知兵的完颜奔睹继续指挥军队。
接下来数日,完颜亮要求军队白天黑夜不停地组织进攻,顶着光复军的箭雨和火器填充河沟,用士兵的命换取填充的进度。
因为火器的投入,金军每天都有好几百人的伤亡数字,阵亡人数不断增加,伤兵人数也不断增加,所幸填充进度也在不断增加,用人民堆积而成的优势并没有失去。
可是这才是刚刚开战的时候。
哪怕是对于攻克河间城这个目标来说,也只是个开始,就算填平了护城河沟,之后攻击城墙必然也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损失很多兵力,这样打下去,损失难道不会太大吗?
四散出去探查消息的游骑回来报告说河间城周边没有人烟的迹象,仿佛河间城只是一座古城,周围没有任何可以施以援手的存在,他们仿佛只是在做困兽之斗。
那么重要的河间城,却没有周边的策应军队吗?
照理来说,应该有的吧?
完颜奔睹有点搞不清楚光复军到底想干什么了,却也只能命令游骑继续深入河北,继续探查光复军野战军队的存在和人类聚落的存在。
他不相信就真的一个人都找不到。
就在完颜奔睹忧心忡忡的时候,金军的火器储备终于抵达了。
完颜亮大喜过往,立刻安排军队准备对河间城发起火器的反攻,以增强对河间城的攻击力。
他们也有很多种不同类型的火器,但是用于攻城端最常见的还是两种。
一种是火箭——把火药桶绑在箭前端发射的箭矢,本质上和光复军的火箭没什么两样。
另一种是火炮——一种使用火药引燃的燃烧弹性质的火器。
这就是与光复军的火球有很大差别了。
光复军的火球是为了爆炸伤敌,经过火药品质改良以后,光复军掌握了更先进的火药制造和储存技术,得到的新式火药武器。
而金军使用的火炮还是以燃烧为主要目的,目的是燃烧损伤。
当然,他们也有爆炸性质的火药武器,脱胎于北宋的霹雳炮,称作铁火炮,可以单兵使用,也可以做大了用投石机投掷。
不过他们的爆炸效果就很差了。
声音的确很响亮,霹雳若雷,但是杀伤敌人的方式不是火药爆炸产生的冲击,而是炸碎铁壳之后铁壳的冲击。
据说铁火炮爆炸之后的铁壳碎片可以击穿铁甲,恐怖的火焰可以把铁甲烧红。
听上去威力十足。
但是就苏咏霖缴获的金军单兵用铁火炮试验之后来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这种程度和量级的火药一般只能把铁壳炸成三五片,有些质量不行的只能炸成两片,近距离的确可以击穿铁甲,但是要相当近,还要运气特别好才能击中目标,否则就只是听个响。
至于爆炸之后能把铁甲烧红什么的也就是夸大其词的传统艺能,只见于纸上,不见于现实。
真正有效的也就是爆炸之后声音真的很大,稍有不慎会把耳朵震聋,这的确挺可怕。
然而这种单兵铁火炮一般也不是野战用的,而是守城用的,守城的时候士兵把铁火炮点燃往城下扔,等着它爆炸伤敌,野战的情况下几乎没有使用的可能。
效果嘛,也就那样。
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是,金军这种铁火炮成功爆炸的概率很低。
苏咏霖把那些没有成功爆炸的铁火炮拆开来看了,问题就那么几个。
要么火药填充太多,火药颗粒之间没有足够的缝隙,空气不够,燃烧不充分,没炸起来。
要么就是受潮结块儿了,烧不起来。
要么火药在运输过程中颠簸,硫磺、硝石和木炭自行分离,已经不能爆炸了。
一百个铁火炮里,超过一半的铁火炮出现这样的问题,这种火器的实用性可见一斑。
没有进行火药颗粒化处理之前的火药根本不能长久储存,很大程度上是现做现用,否则要么自行分离,要么受潮结块,不堪用。
而这个时代金军乃至于宋军的火器无不受此困扰,无法更进一步。
所以当金军使用火器还击河间城光复军的时候,就出现了这个问题。
火器当然是有用的,至少声音很响,炸起来有模有样的,但是杀伤力就很难说了。
姜良平在城头用木幔作为遮挡保护城头守军,木幔不仅用木头作原料,也辅以生牛皮等有一定弹性的原材料,对于防御砸击很有效果,而为了防范火烧,也涂了泥巴。
金军火器除了听个响,燃烧不能摧毁木幔,爆炸的效能也不足以摧毁木幔的防御,所以对光复军的杀伤就很有限。
至于那个挺大个的投掷用铁火炮,还别说,真有那么些爆炸成功的。
声音很响,威力也还算可以,的确给城头上的光复军带来杀伤。
好些光复军士兵被铁壳碎片击中,重伤者有之,阵亡者有之,还有士兵被碎片击飞了一条手臂,活生生流血流死了。
还有一些铁火炮越过城墙砸到城中,把后勤运输队的一些预备民兵给炸死炸伤了。
但是除了成功爆炸的,哑火的也有很多,光复军甚至完好的回收了几十颗没爆炸的铁火炮用来研究。
姜良平接受过火器武器方面的使用培训,看了看工匠拆开来的铁火炮,看到里头的问题果然就和苏咏霖讲过的一样。
不是火药受潮结块儿了,就是火药成分自行分离,要么就是烧了一点点,没烧起来。
“金贼火器质量低劣,不堪一用,用这种火器攻我城池,那是痴心妄想!”
姜良平很是不爽地踢走了一颗铁火炮,让匠人把里头的废弃火药处理掉,铁壳子留下,准备之后用于守城。
金军想用这种低劣的火器对抗光复军的新式火器,那是想都别想。
但是该说不说,光复军的火器固然威力上升,但是也并不能办到彻底击溃金军这种事情,除非姜良平手上有一万颗雷神炮。
雷神炮一共也就几千颗,这点产量姜良平还是清楚的。
到头来,火器并不能起到决定性作用,还是要用更加传统但是数量众多的兵器,乃至于城头肉搏,才能守住河间城。
望着城外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金军攻击大阵,姜良平忧心忡忡。
四百 他们已经不把自己当人了
说句实在话,倒也不能说金军这些火器没有用处。
只能说相对于它的高昂造价和储存成本,它的实用价值实在不能帮着制造方回本。
金军方面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火器使用起来颇为艰难,且攻击效果有限。
而光复军的火器攻击依然犀利,一旦爆炸就能掀起一阵强烈冲击,炸死炸伤周边一圈人,铁屑还能击伤更远范围内的金军,给其他人带来巨大的恐慌。
这几天以来,被光复军火器杀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以至于金军私下里给光复军的那种和铁火炮差不多形状的火器取了名字叫“雷神炮”。
雷神是中国古老自然崇拜中带有惩戒意味的神明,人们会认为做了坏事就要被雷神用雷电打死。
光复军的火器不仅声如霹雳,爆炸开来威力还很惊人,能杀死很多人,把人都给炸碎掉,可不就是天上的雷神吗?
这样的说法传开之后,军中还有人说光复军中有高人,引雷神下凡传授火器之法,专门用来对付金兵,他们面对雷神之力是绝对没有任何胜算的,所以还是赶快撤退比较好。
这正好契合了金军内部广泛的厌战情绪,所以这样的说法愈演愈烈。
乃至于很多军队在被强迫上阵之前都不愿意上阵,苦苦哀求将领不要让他们上阵,他们不想被雷神炮打死,他们想活着。
军队内部巨大的反战情绪和恐慌情绪让完颜亮非常生气。
眼见金军攻城进度慢如乌龟爬,装备火器之后没有多少效果,军队里居然还传言什么光复军引雷神下凡制造火器对付金军,使得军心动荡不安,出现了大量反战厌战的声音,这让完颜亮惊怒不已。
他召集主要将领,给他们下达任务,如果不能平定军中流言,那他们就会被完颜亮“平定”。
将领们惊恐,只能按照皇帝的命令办事,动用自己的亲兵卫队在全军范围内抓捕那些传流言传的非常起劲儿的人。
抓住了严刑拷打,让他们吐出更多传谣言的人,然后接着抓,接着拷打。
用鞭子抽。
用胳膊粗细的木棍对着胳膊腿就使劲儿砸。
或者直接把人脑袋摁到水桶里,以窒息的恐怖促使他们开口交代。
其实这本身并不是什么蓄意为之的事情,只是士兵恐惧和厌战的情绪,但是被这样一搞,就搞得像是个阴谋。
通过种种惨无人道的手段,短短五六天的时间里,有七百多人被抓。
这些人当中甚至有一部分是女真正兵,而他们也并未得到特殊照顾,不是被拷打致死就是被发配到了运输营充当最卑微的民夫。
不仅被剥夺正兵的身份和待遇,甚至连个签军都当不了。
这还不算,他们还想出了一个办法。
任何关于“雷神炮”和什么“光复军引雷神下凡”之类的说法都成为禁忌,只要听到有人说,任何人都可以告密,告密者可以得到非常优厚的奖金。
有钱拿就不一样了。
于是又有五百多人被各种出卖,化作告密者手里的奖金。
自此以后,完颜亮成功压制住了军中的恐慌情绪,打压了厌战情绪,并且随着护城河沟被最终填出几条通道的突破性进展,让金军的士气得到了一波小小的提升。
十一月二十三日,金军终于突破了光复军的护城河防线,收拾掉了城墙之前的全部障碍物,填平一切陷坑,捣毁一切阻碍。
现在,他们开始推动着巨大的攻城器械向城墙逼近,精锐的战斗部队开始冲着“先登”的顶级军功而努力。
而在此之前的十日,金军一共有一千五百多战兵阵亡,伤者数量更大。
签军、民夫伤亡数量不可胜数,但是没有具体数字给到皇帝,当然,皇帝本人也并不感兴趣——
没有人有兴趣统计一个皇帝都不感兴趣的数字。
被一座城池阻拦大军前进已经很让人恼火,一千五百多战兵的阵亡更是让完颜亮恼怒不已。
为了更快地攻克河间城、打开南下道路,完颜亮宣布了他的新政策。
河间城破之后,准许大军入城烧杀抢掠三日。
三日之内,做什么都可以,随他们的愿!
城中男女老幼,都是他们的战利品!
他们可以任意处置!
皇帝的宣言极大地刺激了金军的战斗意志,金军的精锐战兵们发出野兽一般的吼叫声,跟着大部队奋勇向前。
而河间攻防战也正式进入了最紧张的时刻。
姜良平看到了金军主力往北门而来。
巨大的临冲车和楼车、巢车一起行动,稍微低矮一些的轒轀车和云梯车也在并排行进,大量士兵跟着战争器械同步突进,就像是凶猛的风暴海浪,正蓄满了力气,向着孤独的礁石袭来。
那种场面,给了他极大的视觉冲击力。
姜良平咽了口唾沫,定了定心神,一挥手,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冷热兵器共同使用,巨大的石块、点燃的雷神炮、单纯的大箭和绑着火药筒的火箭一起飞向了城外。
受到木幔保护着的弓弩手们奋力将箭矢射向城外,箭矢划破空气,直击城外金军军阵。
金军方面结成军阵,用盾牌和木幔作为本身的防护,在巨石和大箭的攻击下,在火球和火箭的轰鸣声中一步步向前进。
步军跟着重型攻城器械一起前进,借着它们巨大的身形作为掩护,本身也能给攻城器械一定的帮助。
光复军的进攻依然犀利,不断有金兵被巨石砸死,被大箭击中而死,被火球和火箭爆炸之后的威势炸成炸死炸伤,亦或是被余波波及,横着飞了出去,生死不知。
也有大量金兵被巨大的轰鸣声震聋,乃至于被炸到昏迷、精神失常,从而失去了战斗力和作为一个人活下去的权利。
光复军的火器给了金军巨大的杀伤和震慑,对金军步军的杀伤尤其大,虽然直接死亡的人并不算太多,可是受到火器的打击从而受伤以至于失去战斗力的人就特别的多了。
开战以来,金军几乎一半的伤亡都来自于光复军的雷神炮和火箭,而光复军火器的用量并没有达到这个比例。
高大的临冲车成为火箭集火的目标。
在军官的指挥下,好几架床子弩对准了对城墙威胁最大的临冲车之中的一架,军官大吼一声,发弩手手中大锤落下,四五支火箭轰然发射,直接击中了距离并不远而目标却非常大的那架临冲车,死死钉在上头。
引线燃烧到了尽头,火药筒即时引爆。
轰隆隆炸成一片。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就在面前,爆炸带来的冲击波一鼓作气将这架临冲车的防护装置炸的支离破碎。
牛皮被炸通,木板被炸穿,站在四、五层随时准备出击的两排金兵被炸的一塌糊涂,不是死了就是被震得昏死过去,生死不明。
被炸死的人的血肉直接撒了下排金兵们满头满脸。
下排金兵们除了捂住耳朵护住脑袋以外什么也做不到,当然这样做作用极其有限。
有人被吓傻了,惊恐的大叫出声。
有人不满的抹了一把脸,破口大骂出声。
有人舔了舔嘴角,浓郁的血腥味儿刺激着他们的杀戮神经。
也有的人掏掏耳朵,拍拍脑袋,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听不到周边发出的声音了。
尽管如此,这架临冲车也没有被毁掉。
这架临冲车还在继续前进。
就算里头的士兵被炸成了碎片,也没能阻挡这架可怖的战争机器继续往前。
这一刻,他们已经不把自己当人了。
PS:为庆贺中国共产党一百周年华诞,献丑一回,对仗不整,平仄不修,还望见谅。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解放者处,二十四史,不过只为,帝王将相录,曲水流觞,兰渚山下,竟是白骨遍野,生民苦,才子佳人,有谁心怀不忍?
南陈北李,筚路蓝缕,觅得嘉兴红船,二十八年,望中犹记,血火长征路,蓦然回首,天安门下,已是红旗招展,要坚信,共产主义,正道沧桑。
四百零一 他的战斗还在继续
光复军火器的威力对于这种体型高大用料考究的重型攻城车来说还是有点小,不足以将其一口气摧毁。
这架临冲车短暂的混乱之后,又在军官的怒吼声中继续前进。
而这也是整个金军进攻大阵的缩影。
各类战车同时出击,不断前进,底下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步卒随着战车一同前进,他们有的举着盾,有的举着弓弩,对城头的光复军士兵发起进攻。
他们被不断地击杀,不断地被阻碍,巨大的石块和箭雨疯狂坠落,一团又一团白色烟雾在阵中轰隆一声爆起。
但是这并没有让金军失去攻城的决心和意志,在严苛军法的威慑与巨大收益的诱惑之下,他们的杀戮欲望被更强的刺激了。
与此同时,河间城头一样是箭如雨下,血洒遍地。
河间城头的防御设施并不能护住光复军的守城士兵们完全不受伤害,金军的攻击虽然可以算作是仰攻,但是威力一样巨大。
时不时地就有光复军士兵被箭矢、石块和火器击中而受伤,或者干脆的阵亡,他们面临的攻城压力一样巨大,死亡的威胁一样巨大。
刚刚还在说话的士兵,下一个瞬间就在战友眼前被一支箭击中了眼眶,而后面无表情的向后倒下,一动不动的死了。
一条鲜活的命就那么没了,战友的表情就那么凝固在了脸上。
这一瞬间,他忽然想起刚才两人还在商量打完了仗以后还要去找个小菜馆点几个菜喝一杯,庆祝他们的新生。
两人还商量着要叫一只烧鸡,争取再来一盘羊肉,争取再来一锅羊肉汤。
军队里吃的终究有限,馋肉的人按捺不住那颗想要吃肉的心,那家伙特别喜欢鸡肉和羊肉,见着肉不要命。
可这个未来永远也不会到来了。
一颗铁火炮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城头,怒吼着让部下们赶快避开的军官却没来得及避开,一声巨响之后,军官被碎裂的铁片直接击中。
破碎的铁片靠着火药爆炸赋予的动能击破了军官身上的铁甲,把他半边身子扯出一个骇人的大窟窿,血肉混着破碎的脏器洒了一地。
军官破碎的身体摔在地上,血流遍地,军官眼中的光芒迅速消散。
而那最后一抹光芒中所折射出的画面,是他出征之前与怀抱着刚刚出生的孩儿的妻子依依惜别的景象。
方才的乱战之中,他刚刚决定给孩子取名叫做“清野”,因为他觉得这场坚壁清野的大作战是值得纪念的,未来大战得胜,光复军推翻金廷,这场大作战一定居功至伟,总要有人记住这一场战斗。
可是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这一决定了。
城头正在奋力给床子弩上劲的床弩发射队没注意到正朝他们急速飞来的巨大石块,而他们同样没有注意到护着他们的木幔已经摇摇欲坠。
石块轰然坠落,床子弩连同一整个发射队都被砸碎了,一大片血水夹杂着血肉直接爆开,洒了一地,他们最后的吼叫声戛然而止。
那最后的吼叫声是握着大锤的发弩手喊出来的。
他手握沉重的击发锤,喊的是【快一点!老子要给那帮金贼好好来一个……】
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最后想要给那帮金贼来一个什么。
这种悲伤是每一个战争参与者都会遇到的。
作为主将,姜良平也不会例外。
就在姜良平的眼前,一名为他举着盾护着他的安全的部下被一支床弩巨箭击穿了大盾和身体。
部下整个人被连盾带人钉死在了他的眼前,部下的血染红了他的半边盔甲,浓烈的血腥味儿刺激着他的神经。
姜良平的心脏猛然跳动了一阵。
他看着那死不瞑目的部下破碎的尸身,忽然想起大战开始之前这个部下还曾笑着对他说大家伙儿一定能活下来,然后他要去见识一下长城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苏咏霖曾说过,不到长城非好汉,所以他一定要跟着大军打破金贼的燕云防线,重新占领汉人祖宗留下的长城,当一次好汉。
总不能把长城放在金贼手里被他们糟践,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夺回长城,站在长城上看着千百年前祖宗们曾经看过的风景。
可现在他已经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尽管如此,姜良平已经在心中认可他是一名好汉了。
强忍着心中巨大的痛苦,姜良平伏下身子继续穿行在危机四伏的城头,继续指挥战斗。
他的战斗还在继续。
他们的战斗也还在继续。
漫天飞舞的攻城武器和守城武器相互交错,彼此给对方带来巨大的杀伤,彼此也遭到对方的凶狠打击。
但是毫无疑问的是,他们都想让对方快点去死。
他们很不得让敌人瞬间全部死光,死无葬身之地,化作一片血海。
浓郁的杀戮气息弥漫在河间城的内外,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临冲车上的金兵和楼车上的金兵已经和光复军的士兵们开始了弓弩对射。
他们更试图接近城墙搭建梯子,好让他们直接冲上城头和光复军拼杀。
对此,城上的光复军士兵们推出了粗长的木杆,冒着被飞矢击中的危险,直接把木杆伸出城墙,死死顶住临冲车巨大的车身,不让临冲车靠近城墙。
火箭一支一支的钉在临冲车车身上,轰然炸裂开来,将这临冲车内的金兵炸的嚎叫不止。
如果已经来不及了,临冲车已经进入到了攻击范围,那车上自带的大梯子已经搭在了城头,红着眼睛喊杀的金兵已经挥着刀冲了出来,步履矫健的直取城头……
那也没关系。
光复军士兵们手持着飞火枪对准了梯子上冲锋而来的金军士兵。
引线燃烧到了尽头,剧烈的火焰喷射向前,凶狠的灼烧着金兵们裸露在外的皮肤,直接建起了一座无法逾越的火墙。
金军士兵们惨叫着互相推攘,纷纷摔落到地面上生死不知。
力大无穷的精锐士兵挥着重锤一锤子砸下去,直接就把那搭在城头的梯子砸断。
临冲车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就那么碎裂了。
城下密密麻麻的金军步卒们在轒轀车的保护下,簇拥着云梯车已经抵达攻击位置,只要云梯车架设完毕,就能有数量极为巨大的金兵蚁附登城,和光复军士兵展开激烈的城头争夺战。
终于,云梯车架设完毕,大量金兵离开了轒轀车的保护,顺着云梯攀登而上。
总攻的号角声已经吹响,金兵红着眼睛蚁附登城,发出的吼声不像是正常人类所能发出的。
当此时,光复军城头上已经燃烧至冒泡的粘稠“金汁”准备就绪。
“给我倒!!!”
勇猛的光复军军官大吼出声,数个大鼎内滚烫的金汁朝着城头倾泻而下,滚滚黄汤散发着毁灭性的气息,开始展现自己的威力。
浓郁的恶臭气息顿时遍布城头上下,滚烫的金汁浇灌之下,城下传来了撕心裂肺以至于不似人间的惨叫声。
四百零二 那握着一柄大锤的断裂手臂是谁的?
滚烫的金汁浇头,可怕的味道和温度侵袭之下,没有一个金兵是安全的。
哪怕只是手背上被烫破了一小块皮,也能在随后引起炎症风暴,轻而易举的要了一个人的命。
更别说迎头被浇了一个通透的某些倒霉蛋。
他们当场就被烫死了。
当场烫死的其实还不是最倒霉的,那些只是稍微被溅到了、稍微烫伤的人才是最倒霉的。
金汁烫伤这种连现代医学都觉得无比棘手的可怕重症,在这个时代,是毫无疑问的死局。
他们会死于极度痛苦的炎症,药石无救。
对于守城方来说,只要粮食储备足够,滚烫的金汁就是他们无往而不利的守城利器。
只要有人,只要有粮食,五谷轮回之后,每天都能产生足够的金汁顺着城头浇灌而下。
哪怕金军人数再多,哪怕金军四面攻城,只要城中粮食没有吃完,金汁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守城大杀器。
虽然气味的确不是很好闻就是了。
但是真到了那个时候,气味好不好闻其实也不是最重要的。
金汁不仅可以带来极大地杀伤,浓郁的恶臭也是拒敌神器,不存在可以无视金汁的威胁勇往直前的勇士。
再怎么勇猛的勇士,只要嗅到那不祥的气味,感受到那灼热的温度,就会自动退却。
金汁的威胁,是人类永远无法抵抗的。
就算他们有临冲车也是一样的,就算后军继续向前冲,就算督战队再怎么努力的放箭,也是一样的。
就算他们推着轒轀车,自以为自己拥有完善的防御,但是当金汁倾泻而下的时候,轒轀车的顶盖一样挡不住滚烫的金汁。
整整三架轒轀车遭到了金汁的覆盖攻击,里头的金兵们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周围的金兵极为惊恐地远离了他们。
不管怎么说,这三架轒轀车都算是废掉了。
城下金兵乱作一团,攻势被打断,姜良平抓住时机,传令城上光复军守军加大力度进行攻击,一波猛攻把城下金军打的抬不起头。
火药轰鸣,巨石飞天,箭如雨下,金汁浇头。
四重威胁之下,两万金军组织的一轮极为凶狠的进攻走到了尽头。
他们的进取意志崩溃了,他们全部的手段都用尽了,他们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通过这里。
眼看着军队不受控制的向后撤退,就算督战队再怎么放箭也没有用。
前线金军甚至和督战队爆发了剧烈的冲突,双方推攘起来。
就在这即将引发内乱的档口,完颜奔睹下令鸣金收兵,结束了这一轮已经是失败的攻城行动。
被气到快要爆炸的完颜亮立刻怒吼。
“为什么收兵?大军已经攻上城头了!马上就要胜利了!不准收兵!给我继续进攻!进攻!!!”
完颜亮的眼睛都红了。
完颜奔睹作为一名有理智的统帅,值此关键时刻,却没有退缩。
他看到了金军士兵们的确攻上城头和光复军厮杀,但是纷纷被光复军击杀,摔倒了城下。
光复军似乎还有一种火器,拿在手上就能喷火,城头上一片火焰喷射,金军的登城行动已经失败。
继续下去,只是徒增伤亡,金军没有准备,无法在城头立足。
更别说那可怕的金汁。
“陛下,贼军用了金汁,已经影响到我军士气,我军阵容已乱,军心已乱,继续下去将失去阵容,到那时必将伤亡加倍!陛下,这才是我军面对的第一座城!”
完颜奔睹尽量大声地表达自己的看法,据理力争,反抗完颜亮的乱指挥。
完颜亮气的一把拔刀架在了完颜奔睹的脖子上。
“进攻!不然我就杀了你!”
完颜奔睹大为恐惧,双膝一软就跪在地上,惊恐地看着完颜亮,嘴唇颤抖,却一直憋着一言不发。
完颜亮心中的怒火在嘈杂的战场上逐渐消退,他逐渐恢复了理智,粗重的喘息之后,完颜亮怒吼一声扔掉了自己的佩刀,转身就走。
两万军队如此猛烈地攻势却依然被城头的光复军顶了回来,这在完颜亮看来简直就是犯罪!
是不能容忍的犯罪!
但是事已至此,他难道可以杀掉完颜奔睹,临阵换帅吗?
他手头金没有比完颜奔睹跟稳妥、更经验老到的帅级人物了。
所以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了。
完颜奔睹鸣金收兵之后,前线金兵如蒙大赦,纷纷转身撤退,而这一次撤退多少有些仓促、草率,撤退的过程中金军的队列有一定的混乱,而姜良平没有放过这个大好时机。
金军撤退,光复军没有停止攻击,还在放箭射击,还在用火器攻击,充分发扬了趁他病要他命的优良作风。
最后一波攻击给仓皇撤退的金军带来了一定程度上的杀伤,临了还带走他们不少条人命。
城上的光复军士兵们纷纷把城头的尸体往下扔,城下遍布着金军的尸体。
然后这场从上午打到夕阳西下的艰难的守城作战算是结束了。
双方第一场面对面的较量,以光复军获胜而告终。
这固然值得欣喜,不过对于光复军来说,这也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尽管如此,也不妨碍光复军士兵们在城头欢呼雀跃,挥舞着【驱逐胡虏光复中华】的大旗欢庆属于他们的胜利。
姜良平看着不断退却的金兵,重重地松了口气,缓缓坐了下来,做了好几次深呼吸。
伍安翔听闻激烈的攻防战获得了胜利,第一时间带着战地医疗队奔赴城头救治伤员、安置战死者。
刚一登上城头,伍安翔就被城头惨烈的景象给震惊了。
要怎么形容他所看到的一幕幕呢?
首先当然是边哭边庆祝胜利的活着的光复军士兵们,他们灰头土脸,有些人的脸上身上还全是血,不知道到底不是自己的。
他们还活着,他们还会笑,会哭,会动弹。
这是最值得欣慰的。
可是其他的呢?
伍安翔想了想,感觉自己还是学识浅薄,除了惨绝人寰这四个字,也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什么合适的词语能用来形容他所看到的这一幕幕。
入目所见便是一片血色,鼻腔内满是血腥的味道,墙壁上,城垛上,圆柱上,到处都是血。
接着便是尸体,很多尸体,很多战死的光复军士兵们的尸体。
他走着,看着,没有觉得恐惧,却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悲痛席卷心头。
连着头的尸体还能确认到底是谁,依靠他们身上的名牌,还能找到他们的籍贯和家人……
可那些破碎的尸块到底是谁的?
那握着一柄大锤的断裂手臂是谁的?
那条被三支箭射穿的大腿又是谁的?
那一团血色模糊的脏器又是谁的?
几个时辰以前,他们还是充满梦想的活生生的人啊……
他没忍住,眼泪顿时决堤,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他的脸落在了地上。
他把手伸到嘴边,狠狠地咬着自己的手背,几乎把手背咬出血来,非常的努力才没有让自己哭出声。
四百零三 他们远比咱们想的要坚韧的多
城头上的善后工作继续进行,伍安翔已经和姜良平坐在了一起,看着那即将消失的橘红色的晚阳,两人好一阵子没说话。
应该是伍安翔打开了话匣子,反正姜良平反应过来的时候,是伍安翔在说话。
“今天,咱们失去二百三十一个士兵,当然,受伤的也有很多,不过受伤的都已经妥善安置了,很多人都可以活下来,战死的却是活不过来了。
战死的士兵里,其中二百二十个,我都能确切的知道是谁,他们的尸体能对上号,已经拉下去火化了,骨灰会装在坛子里,等战后交给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家人会得到丰厚的抚恤。
但是,让我有些难过的,是剩下来十一个人,知道他们是谁,也找到了大部分的尸体,但是却不知道哪一块尸体是哪一个人的……”
伍安翔说到这里,没忍住,“呵呵”的干笑了几声,扭头看向了姜良平。
“良平,你说,咱们要是把他们各自的尸体烧错了,坛子里装的是别人的骨灰,那逢年过节家里人烧纸钱给他们的时候,他们应该会不开心吧?”
姜良平抿了抿嘴唇,嘴角扯出一丝笑容。
“不会的,他们都是光复军的好战士,他们不会不开心的,他们就算到了那边,也会抱团在一起的,有钱,一起花,有吃的,一起吃。
如果到了那边还要干仗,还要和那群阴魂不散的上等人厮杀,那就立功最大的人给加餐,他们不会忘记咱们的规矩。”
伍安翔听到姜良平这样一说,心头莫名的松快了不少。
“对的,咱们的战士,就算到了那边,也是会抱成团不让人欺负的人,一个人有钱花,绝对不会让另一个人挨饿受冻……再者说了,骨灰混着骨灰,他们都亲如一家了,分不开的……”
伍安翔吸了吸鼻子,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这仗打了十多天了吧?”
“嗯,今天是第十一天。”
“你觉得咱们还能坚持多久?”
“这个……就要问他们了。”
姜良平朝着某个方向看了过去,伍安翔一扭头,顺着姜良平的视线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聚在城头分吃一大块肉的战斗班组,为首的班头正拿着自己的匕首从一大块烤肉上切下厚厚的一块肉,然后把这块肉递给了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小战士。
年轻的战士接过那块肉就迫不及待的撕咬了起来,结果被班头轻轻的拍了一下脑袋。
“笨!不能这样干吃!这样吃肉是没有灵魂的!看我的!”
看上去也没比这个年轻战士大几岁的班头把自己手上的面饼从中间切开成两半,然后切下一块肉塞到两块面饼中间,一夹,一口咬上去,满脸的满足之色。
“懂了没?这才叫有灵魂的吃法!肉是好东西,所以吃肉,要会吃!不能乱吃!都学着点,别糟践了这块肉!”
班组成员们一个个恍然大悟,有样学样的学着班头把自己手上的面饼切开,然后把肉夹了进去,大嘴一张啊呜一口就咬下一大块,腮帮子鼓得像一只四处收集粮食过冬的笨蛋仓鼠。
那个年轻战士一边大口咀嚼,一边询问班头。
“头儿,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什么有灵魂没灵魂的?我怎么不懂啊?”
战士们一起看向了班头。
班头把嘴里的东西嚼巴嚼巴咽下了肚子,缓缓开口。
“不懂了吧?这是苏帅告诉我的,当时我还是个新兵,有一次集体吃肉的时候,苏帅就坐在我身边,看到我吃肉的样子,苏帅就说这是没有灵魂的吃法,说我不会吃肉。
还真别说,参军之前,我还真没吃过几回肉,肉味儿都记不起来,于是我就问苏帅,什么才是有灵魂的吃肉法,苏帅就亲手切开一个面饼,把一块肉塞了进去,递给我,让我吃,就这样。”
班头又咬了一口手上的面饼夹肉,笑呵呵地说道:“其实我也不懂那有灵魂没灵魂是什么意思,但是既然苏帅都是这样吃肉的,那我也这样吃,准没错。”
士兵们纷纷点头,觉得班头说的很对。
然后其中一个士兵发现了一个华点。
“头儿,这样说来,你吃过苏帅亲手给你做的面饼夹肉?”
“嘿嘿嘿,才注意到啊?”
班头顿时嘿嘿一阵笑,满脸嘚瑟道:“就是苏帅亲手给我做的面饼夹肉,跟你讲,全军十几二十万人,有这样的待遇的,可没几个!我,就是其中之一!”
一群年轻的士兵围着班头,眼里皆是忍不住的艳羡之色。
他们的脸上看不到这场大战之后留下的疲惫,能看到的是昂扬向上的精神。
看到这里,伍安翔若有所思,而后看向了看着他们嘴角含笑的姜良平。
“你的意思是?”
“他们正在寻找更有趣的吃肉的方法呢,能这样想,就说明他们远比咱们想的要坚韧的多,与其担心他们能不能坚持下去,不如担心担心咱们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咱们要是坚持不下去了,光靠他们,可坚持不下去。”
姜良平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好了,吃点东西去,明日还有恶战,总要坚持下去,坚持到完全干赢那帮混蛋为止。”
伍安翔深吸了一口气。
“是啊,还有更多更多的恶战,无论如何,也要挺到阿郎带兵反攻回来的时候!”
伍安翔捏紧了拳头,跟在姜良平的身后,下了城墙。
接下来三天,完颜亮动员十万人次的士兵发动五次攻城,每一次都声势浩大,来势汹汹,仿佛要把整座河间城都给一口吞下肚子一般。
但是在光复军的坚决反抗之下,金军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不是被雷神炮炸成碎肉,就是被金汁浇头烫的鬼哭狼嚎。
飞火枪不停地喷火,弓弩不停的发射箭矢,巨石、大箭不断发射,城内城外都杀红了眼。
河间城终究没有被金军一鼓作气的拿下,反而愈发坚韧,愈发顽强,将金军死死的拒于城外。
金兵不得寸进。
完颜奔睹无奈,于是使用了更多经典有效的传统战术,比如挖掘地道,比如在城外起土墙。
然而地道战术没有效果,很快就被使用听瓮的光复军给戳破了,整个地道里的士兵被浓烟滚滚呛得要死要活,地道战术宣告失败。
土墙战术也差不多。
金军试图在城外起土墙,用同样的高度和超越光复军的弓弩手数量压制城头光复军的弓弩手,策应城下的攻城部队,但是被光复军用火箭把土墙炸的坑坑洼洼七零八落,土墙压根儿就起不来。
威力增强之后的火器对土墙的杀伤力非常大,这一点是金军没有想到的。
完颜奔睹手段用尽,也没能在攻防战中占据上风,面对光复军的誓死抵抗,金军不得寸进。
与此同时,金军完颜毅英所部也被防守严密的真定城拦住了去路,纥石烈良弼所部也被博野城拦住了去路,两军两城的苦战同样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