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五十九 完颜亮还真是咱们的大恩人
苏咏霖的计划中,是希望用治河的功绩作为复兴会的立身之本。
治河成功,不说万家生佛,也算得上是大功一件,足以彪炳史册,名留青史。
赵宋统治者们做下的孽,苏咏霖带着复兴会帮他们把屁股擦干净,这对于整个中原地区的百姓来说,都是绝对的好事。
以此功绩作为复兴会的立身之本,则复兴会不会被轻易击垮、搞臭。
等复兴会走上正轨,苏咏霖会不断增强复兴会的权势,趁着国家尚未统一、规制尚未明确,提拔越来越多的复兴会成员担任重要官职,与孔孟门徒分庭抗礼。
反正眼下孔孟门徒还没有投靠苏咏霖的意思,他们还在观望局势,既然如此,苏咏霖也不会腆着脸求他们出任高官。
可千万别以为一个个的都是诸葛亮,而苏咏霖是刘备,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诸葛亮百分之一的本事。
随着时间的流逝,复兴会的成员会不断增多,掌控的权势也会不断增大,加上苏咏霖拉偏架,等到最后,复兴会就是有别于如今的朝廷之外的另一个朝廷。
儒家门徒想要和苏咏霖讨价还价获取权力,也要有他们的稀缺性和不可替代性,如果这种稀缺性和不可替代性消失了,他们就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
到那个时候,学习儒术、参加科举、进入朝堂的模式也会被复兴会及其附属模式缓缓取代。
想要真正的参与国家政治,就必须要加入复兴会。
而若要加入复兴会就要通过复兴会的考试,经过复兴会的考验,得到复兴会的信任。
复兴会的考试当然不是以儒家经典作为基础的。
苏咏霖的计划中,复兴会的考试会囊括目前所能掌握的全部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知识,刨除无聊的儒家门户之争和无聊的道德争议,以实务为基准。
用全新的考试模式取代被儒家经典填满的科举考试,改变人才选拔方式,修改知识分子们需要学习的内容。
真的到了那一步,用儒家权术构造出来的畸形世界也就差不多该到了终结的时候了。
这才是苏咏霖的根本目的。
把这个畸形世界的根都给它拔掉。
儒术还是作为一门学说存在比较好,一旦被当做统治权术,连它本来的价值都不复存在了。
“复兴会是一个很好的名目,一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治河机构,内里却可以任由我施为,我们不仅可以自己培养人才,也可以吸纳真正的聪明人进入,有一个幼安,也可以有第二个,第三个幼安。
我相信不是每一个人都死心塌地的信奉这一套儒家权术,也不是每一个读书人都会对黎民百姓的苦痛熟视无睹,他们只是没有组织,没有反抗的力量,所以不敢。
如果有一个组织给他们提供交流的渠道,给他们提供一定的安全保护,让他们可以聚在一起,集合起大家的力量一起反抗,那么他们的勇气也会被激发出来。”
苏咏霖描述着复兴会未来的盛况,描述着如何吸纳新的成员进入复兴会,如何搭建复兴会的组织架构等等,让辛弃疾和田珪子一阵神往。
谈着谈着,辛弃疾忽然问出了一个藏在他心底很久的问题。
本来他也没有急着问,但是苏咏霖要建立复兴会的事情让他的疑问骤增,他需要得到一个合适的解答。
“苏帅,咱们在军中,在我们控制的农会中处处宣扬上等人对百姓的压迫,那些地主乡绅们,还有官僚们,知不知道我们在这样做?他们是如何看待这件事情的?”
田珪子一愣,随即也好奇地看向了苏咏霖。
苏咏霖有点意外,也有点惊喜。
辛弃疾很明显想的更多,思考的更深入,当前这个阶段居然已经开始考虑苏咏霖政权与上等人之间的矛盾了。
这就很好。
他的政权若要走的更远,更踏实,就需要很多擅长思考的人为政权思考很多不同的道路,思考很多种可能性,没有善于思考的领导人,政权也很难走下去。
所以苏咏霖决定给辛弃疾好好说道说道这里头的门道。
“要说不知道,我是不信的,咱们也不是世外桃源,又不是完全封闭,搞公审的声势浩大,虽然他们未必知道全部,不懂我的学说,但是必然也知道一些。”
辛弃疾顿时担心起来。
“那……他们若知道咱们始终怀着敌意,难道不会对咱们有点什么想法吗?我以为,这必然会让我们和他们之间产生隔阂。”
“幼安,我为什么不在南宋发动起事?为什么一定要在金国发动起事?不就是为了在我们还弱小的时候避开这种冲突吗?”
苏咏霖摇了摇头,叹息道:“如果在宋国起事,咱们直接就会一头撞上这些地主乡绅,我们没有其他的共同敌人可以对付,互相之间无法协作,只能彻底的敌对、冲突。
就咱们那几百人,跟整个南宋的地主乡绅对着干?那不是自寻死路吗?可是在金国就不同了,咱们有共同的敌人,彼此之间可以协作,一起对付金国,说穿了,就是可以互相利用。
矛盾始终是存在的,但是矛盾有大有小,有急有缓,并不是完全一致的,所以面对矛盾、应对矛盾是有个先后顺序的,想要一口气解决掉全部的矛盾,往往会什么矛盾都解决不了。”
见两人还有点看不通透的样子,苏咏霖又打了个比方。
“比如说你是一个村民,你和自己的邻居有过一些不愉快,彼此之间有隔阂,但是和隔壁村一个人有血海深仇,且这个隔壁村的人已经带着刀要来砍你了,你说,你是选择先和邻居吵架,还是先想办法对付隔壁村的仇敌呢?”
“那自然是先保住性命比较重要。”
田珪子在辛弃疾回答之前就回答了这个问题。
苏咏霖点了点头。
“这就是我说的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虽然都是要解决掉的矛盾,但是哪个是主要矛盾,哪个是次要矛盾,这是要分清楚的,这个世上固然有蠢货会四面树敌,但是也有聪明人会合纵连横。
对于我们来说,对于河北、山东跟着咱们一起造反的地主乡绅们来说,主要矛盾是我们和金国之间的生死矛盾,其次才是我和他们之间关于政治权力的次要矛盾。
要进行政治权力的斗争,前提是活着,保住身家性命,而没有身家性命的话,一切都是虚无,毫无意义,没有谈论的价值。
完颜亮是架在咱们脖子上的一把刀,只要他不把这把刀放下来,或者他干脆的死掉,这把刀彻底消失,那咱们之间就没什么不能谈的。”
“原来如此。”
辛弃疾点了点头:“这样说起来,完颜亮还真是咱们的大恩人。”
“还真是。”
田珪子笑道:“那么久以来,就没听说过他对谁招安,对谁许诺封官,一点消息都没有,就是一派要和咱们决一死战的模样,这还真是帮了咱们不少。”
“帮了咱们很多哟。”
苏咏霖也随之笑道:“完颜亮对咱们的帮助是真的很大,他不招安,不纳降,对于背叛自己的人赶尽杀绝,一旦造反,就难有活路,必然被清算。
我最开始之所以奉赵开山为主,也是为了让赵开山作为首脑,号召地主乡绅们起来造反,并且扯他的大旗,为咱们的行动打掩护,把咱们装点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等造反越搞越大,杀掉的女真人和女真官员越来越多,占领的土地越来越多,造反的地主乡绅们和金廷之间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咱们杀的女真人越多,就越不可能与女真人和解,完颜亮就越不会接受任何方式的和解,这样一来,咱们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们离不开我们了。”
三百六十 主席
苏咏霖一番讲解,辛弃疾和田珪子连连点头,感叹苏咏霖思虑周全。
从那么早以前已经开始算计这帮磨牙吮血的恶棍了。
“如此一来,就算他们知道咱们想干什么,脑袋上还有个完颜亮,不得不跟在咱们身后。”
“不然的话,就会被完颜亮的大军碾碎掉,除非他们真的不想活了,否则遍观河北山东,能和金贼较量的,只有咱们。”
“这是当然的,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咱们的路线是根本不同的路线,终究是要分道扬镳的。”
苏咏霖笑了笑,说道:“可是在分道扬镳之前,我掌握的武力是对抗完颜亮的重要依仗,我的军事才能是他们活命的最大期望,离开我,他们谁敢保证可以活下去呢?
和我作对,且不说完颜亮会不会要了他的命,我难道就不会要了他们的命吗?是,我是教育士兵觉醒,要创造一个没有上等人的世界,但是那又如何?我对他们出手了吗?”
辛弃疾和田珪子连连摇头。
苏咏霖掌握的武力是他最大的底气,也是因为这份武力,让所有造反的人不得不依靠他。
如果没有苏咏霖的武力,他们活不长。
所以就算知道些什么,又能怎么办呢?
除非完颜亮死了。
当然,真到了那个时候,局势也完全不同了。
苏咏霖对此早有准备。
“他们遵从我,我当然也不会贸然出手,我拿下的土地都是从女真人手里抢来的,是我打下来的,我在我自己的管辖区内办事情,并不触及他们的利益,他们为何要上杆子主动找我的麻烦?”
苏咏霖拍了拍辛弃疾和田珪子的肩膀:“很多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一者,咱们之间的矛盾不是主要矛盾,完颜亮是我们共同的要急着对付的敌人,二者,我只是说,暂时没对他们下手,三者,我掌握强大的军队。”
“也就是说,只要满足这三个条件,哪怕他们知道阿郎真正的目的就是要对付他们,抄他们的家,夺他们的土地,他们也不会主动找阿郎的麻烦?”
田珪子看着苏咏霖,询问道。
苏咏霖点头。
“没错,就是这个情况了,而这其中最重要的是第三点,我手中掌握强大的军队,强大的武力威慑让他们不想也不敢主动找咱们的麻烦。
只要我不真的动手,不管外面怎么说,怎么传,他们打不过我,所以他们宁愿相信我只是说说而已,并不会真的下手。”
“懂了,真的懂了。”
辛弃疾高兴起来:“这样一说,就全都明白了,苏帅这其实就是阳谋,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把他们骂的狗血淋头,他们就算知道自己被骂,也不敢真的做什么。”
“这就是在金国造反的好处啊。”
苏咏霖叹了口气,笑道:“有足够的土地可以让咱们搞起来新农村和农会,能让咱们把对士兵和农民的承诺先做一部分起来,否则肯定要有人说我是说起来一套一套,做起来却缩手缩脚了。”
“会这样说的人就是不懂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
辛弃疾满脸严肃:“肚子饿了知道先吃饭,肚子痛了知道先如厕,其他的统统不知道,完全是不学无术,这样的人建议直接扔到指导司内好好的学一下!咱们要做的事情何等严肃,怎能以个人之好恶情感而决断呢?”
好家伙,铁杆支持者来了。
苏咏霖哈哈大笑。
接着,苏咏霖就开始和他们商量起复兴会的组织架构和成员吸纳问题。
“复兴会我是打算亲自担任首脑的,我亲自指挥,也能给复兴会提供更多的帮助,至于首脑的称谓……你们觉得主席如何?”
“主席?”
田珪子对此不甚了解,不知道这个词是怎么个意思。
辛弃疾倒是对此颇有了解,笑道:“苏帅颇有古之贤者遗风,古人无桌椅板凳,屋内皆以筵席为主,筵者,乃铺满整间房屋之席,席者,单指个人入座之软垫。
古人进屋与今时今日不同,先脱鞋,再过筵,坐于席上,家中若有酒宴,入席时,客人有客座,而主家中之德高望重者独坐于正位或主家席位,众人为表尊重,称之为主席。”
“哦,原来如此。”
田珪子点了点头,称赞道:“阿郎是咱们当中最有威望之人,担得起主席这一称谓,如此甚好,甚好。”
苏咏霖到是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对这个称谓怀有向往,对于辛弃疾能说出那么多门道来,倒是有点意外,不过……也无所谓了。
“幼安说的不错,我便是如此认为的,所以今后复兴会之主便称为主席,于其下,则设总理一员,副总理若干,人数不定,可多可少,珪子,你来做总理,幼安,你暂时先做这唯一的副总理。”
苏咏霖直接把两个重要的领导职位交给了田珪子和辛弃疾。
田珪子和辛弃疾互相看了看对方,一起点了点头。
“总理和副总理掌管全局,下面也要设一些机构,我觉得首先一个是把指导司的事情理清了,从此以后,军队里的指导司就保留军队里的指导员职责,其他的就不要管了。
农会工作和培训新人指导员的工作全都放到复兴会的框框里来处理,把军事和政务分开,负责军队士兵教育的还是指导司,其他部分一分为二,具体办事的设为庶务司,培训新人的改为教务司。
指导司的事情,幼安近水楼台,主要让幼安来负责,把持好军队的教化,珪子,你把精力都放到庶务司和教务司中来,除了军队当中的事情之外,其他的都要交给你来负责。”
辛弃疾对于这一安排没有什么异议,倒是为自己一下子成为一个苏咏霖自行负责的组织的副总理感到激动。
田珪子却因为职责相当之重而感到压力很大。
“阿郎,具体要做些什么呢?”
一边询问,他一边拿出了纸笔准备记录。
苏咏霖也不以为意,缓缓交代,让他仔细记录。
“具体的话,首先教务司不用多说,就是培训新人,按照现在的路子来走,没问题,庶务司的话,首先和农会的联系是必须要保持的,所有派驻农会的指导员都要在庶务司的管辖之下。
每当咱们需要民众配合做些什么的时候,就由庶务司负责与农会联络、沟通,贯彻落实到每一户人家,这个应该不用我说,原来指导司就能保持住,现在要加强,再有,就是组织起乡村农会的上一级机构。”
三百六十一 你们可以永远信任苏总帅
听到苏咏霖这样说,辛弃疾愣了一下。
田珪子的笔端顿了顿,抬起头来有点惊讶地看着苏咏霖。
“上级?”
“是啊,就和朝廷有路州府县之类的行政级别一样,咱们也不能只是停留在村庄,你们想想,咱们现在控制着多少个新农村?又有多少个指导员在任?”
苏咏霖掰着手指头说道:“据我所知,因为指导员人数不足,很多地方都是一个指导员负责好几个村庄的农会,来回奔波,疲于奔命,本身已经非常疲惫。
而且以后新农村只会越来越多,农会也会越来越多,让一个庶务部单独面对成千上万个农会,珪子,你想想看,那样的话,办事效率会很高吗?你会不会累死?”
田珪子想了想那样的局面,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阿郎说的是。”
“所以啊,设立上级已经刻不容缓了,之前指导司管着,不好设立,现在转为复兴会担着,就有名目了,我想就设到乡镇一级好了,培训新人的同时,把有功劳、经验丰富的老人安排到乡镇农会负责统筹乡镇之内的村农会的工作。”
苏咏霖缓缓说道:“咱们也是刚开始,经验不足,所以不要一口气提到县一级,就到乡镇,锻炼一下咱们的指导员们,让他们有更强的治理能力,为之后进一步提拔打个基础。”
田珪子动笔记录,辛弃疾在一旁寻思一阵,觉得不对。
“苏帅,如果复兴会也能负责庶务,那么将来如果咱们能控制县,控制州府,那复兴会是不是也要继续往上升级?”
苏咏霖上下打量了辛弃疾一阵。
“幼安,说你聪明,你是真聪明啊。”
“真的啊?”
辛弃疾诧异道:“真要这样的话,复兴会何止是中央朝廷?不也成了地方官府吗?到时候复兴会和地方官府职权相近,就算都是复兴会出来的人,又该如何区分职责呢?”
“现在提这些还太早了吧?”
苏咏霖笑了笑:“不过大体上,我是打算把复兴会和官府一起放在地方的,官府署理行政事务,总要有人能帮我盯着。”
辛弃疾顺着一想,忽然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冷气。
田珪子笔端一顿,抬头看向了苏咏霖。
“如此说来……阿郎,复兴会职权甚重啊,那么大的职权,交给我的话,我……”
“珪子,你一路跟我走来,办事得力,品行上佳,最是与我心意相通。”
苏咏霖拍了拍田珪子的肩膀,接着又看向了辛弃疾,开口道:“幼安,你虽然不是苏家老人,但是天资聪颖,也与我心意相通,你们两人,是我最为依仗的帮手,复兴会让你们整顿,我很放心。”
辛弃疾和田珪子互相看了看,忽然意识到他们被苏咏霖寄予何等厚望。
“复兴会职权甚重,那也是以后的事情,眼下只是个草台班子,你们帮我拉起来,填充人手,到具体掌权,还有好长一段路,走得下来,手上才有权势,走不下来,万事皆休。”
苏咏霖笑了笑,握紧了两人的手:“所以可千万别以为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大炊饼,不是的,这是千斤坠,得看你们有没有足够的力气能扛住,别让我失望。”
两人缓缓点头,面色上已经没了惊诧,只有严肃。
复兴会,很明显是苏咏霖用来挑战儒家霸权的一柄利剑,而铸剑者就是他们两人,这沉甸甸的职责被交付给这两人,他们又是荣幸,又是激动,又是担忧,又是凝重。
究竟能不能把复兴会从一个草台班子拉成一个庞然大物呢?
他们不知道。
就如同法拉第发现电磁感应一样,刚出生的婴儿,谁知道长大以后能走到何种地步呢?
但是,总归是要走下去。
苏咏霖手握大权,不可能把精力长时间放置在一处,眼下他的精力必须主要放置在军事方面。
他一边狠抓练兵,狠抓军事建设,一边把大量情报人员投入到针对金国的情报战之中,苏氏情报组成员们的足迹遍布燕云、辽东、河东地区,正在向关中地区延伸。
大量金钱堆砌起来的情报路线正在将大量有价值的军事情报传递到苏咏霖手上,让他对着军事地图就能知道天下大势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八月,苏咏霖正式确定契丹光复军……不,辽军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但是他强烈预感金国不会延迟出兵,金军一定会在基本平定契丹叛乱之后就等不及的出兵南下。
那群契丹人做出那样的蠢事,必然会引起金军的极大愤怒和猛烈进攻,只要主力被覆灭,他们就只能东逃西窜,在也不能给金国带去什么重大的杀伤。
那个时候,完颜亮肯定不会老老实实等着他们被彻底平定,一定会出兵,如此算来,秋高气爽,最迟不过入冬,完颜亮的大军一定会南下。
不过此时此刻,苏咏霖也是今非昔比,他手握二十多万军队,装备也算精良,训练也算精熟,唯一的短板就是骑兵。
他多方搜集战马,但是最终也只能把骑兵扩充到一万两千多一点,再多就没有了。
而这段时间金兵没有南下,南宋也不曾北上,西边的孔彦舟也忙着舔伤口,没有动静,于是做了很多事情。
首先苏咏霖利用这段时间给骑兵部队好好地拉练了一会,让他们趁此机会恶补骑术,搞强化型训练。
除此之外,苏咏霖还利用之前真定之战中缴获的骑兵用重甲,硬是给自己也武装了一百名重甲铁浮屠,作为绝对杀手锏,在必要的时候使用,给金军一个小小的惊喜。
接着就是军备方面的赶制和大规模武装。
他充分发动山东与河北的人力物力财力,利用成熟的工匠团队赶制精良的刀、枪、盾、弓弩、铠甲,把军队在装备上的短板也给补齐了。
眼下,不算战绩和训练度,单单在军事装备上,苏咏霖直接掌控的十五个军的主力称得上是鸟枪换炮。
在装备上,这十五个主力军已经完全不输给任何一支同时代的军队,十八般兵器样样齐全。
南宋也好金国也好西夏也好,任意拿一支部队出来比对,苏咏霖的主力军在装备上都不会落下风,当然,这年头想搞出什么划时代的武器飞跃也不容易就是了。
而且想要仿制学习并不难。
原本是西夏工匠发明的神臂弓成了宋军的大杀器,后来又被金人掌握,用去对付蒙古人,就是一个连环套。
在军事物资的储备上,箭矢、军帐、布匹、药品、粮食、腌肉、大车、牲畜等等等等,都被大量积蓄。
自己生产也好,战斗缴获也好,抄家所得也好,全都被苏咏霖储存在各个大仓库之中,以备随时取用,支撑大规模战事。
各军将军、军官频繁召开战术研讨会、战前动员会等等,从将军到军官再到普通士兵,都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心理准备。
他们都知道金国大军很快就会南下,届时会爆发一场生死之战,他们能否守住从去年战斗至今所积累的东西,都要看这一战。
各地方官府、农会也被打了预防针,让他们在不仅要在即将到来的秋收大战中做好准备,同时也要为秋收之后的总动员做好准备。
苏咏霖要做大事,很大很大的事情,所以办事的时候一手是钱,一手是白条。
钱够用,就给钱,钱不够用了,白条顶上,用未来的税收换取民众的全面支持。
总而言之一句话,苏总帅有钱,苏总帅也有信誉,你们永远不用担心吃亏,你们可以永远信任苏总帅。
三百六十二 民心
一场战争一旦发生,除了军队要做好准备,民间也要有所准备。
战争之中,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所以在农村之中,指导员也开始频频在劳动时、扫盲识字课上向农民们讲述即将到来的大战的危险性和必然性,让大家都做好最坏的准备。
什么是最坏的准备?
大概就是大军全军覆没,苏总帅壮烈战死,山东河北追随他的人惨遭金军大肆屠戮。
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农民们觉得这样的情况不太可能会发生,因为他们非常信任苏咏霖,觉得苏咏霖就是天底下最强的将军。
指导员们则不这样认为,他们更加理性,觉得战场上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苏帅能征善战,但是战场上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你们要想尽办法逃生,大军会在前面给你们争取时间,而我们这些指导员也会第一时间把消息送回来。
一旦得知前线不妙,你们万万不要犹豫,立刻拖家带口的就往南跑,能跑多远跑多远,不要留在原地,不要觉得故土难离所以不愿意走,必须要走,不走,金兵来了,会杀很多很多人。
当然你们也可以放心,光复军不会那么容易失败,苏帅会想尽办法打败金军,就算实力不济,光复军全员战死之前,绝对会保护你们,不让你们受到伤害。”
这话说得农民们眼圈红红的,担忧的同时,有些个感情丰富的当场就掉眼泪水了。
光复军苏总帅待他们如何,他们是看在眼里的。
日子过得好不好,那也是最直观不过的,摆在大家面前给人看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苏总帅拿他们当人看,让他们真的感觉自己像是个人了,他们又怎么能做出猪狗不如的事情呢?
不少农民当场就上前握着指导员的手,开始倾诉自己的心里话。
“指导员,咱家这地,苏总帅给咱分的,咱家这房子,苏总帅给咱分的,俺家的农具和牛,苏总帅便宜卖的,都没赚咱家什么钱,咱家几口人的眼睛,因为苏总帅才能识得字,不当睁眼瞎!
帮大军干活儿,苏总帅管饭,有钱给钱,没钱给白条,白条还能抵税,说多少就是多少,童叟无欺,大军过境不扰民,还帮咱们打扫,帮咱们干活,咱们活了那么些年,就没见过这样的兵!
苏总帅真的不骗咱们,拿咱们当人看,对咱们掏心掏肺,能说的都说了,能做的都做了,让咱们肚子不饿了,还要带着咱们把上等人给掀翻掉,给咱们更好的日子过。
这样的日子谁不喜欢?但是咱们也知道,只有苏总帅能给咱们这样的日子,金贼要是回来了,咱们还有这样的日子过?嘿!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么大的恩,一条命,真不是个事儿。
指导员,你就说,苏总帅要多少人帮他打金贼?别的村咱不敢说,就咱们村自卫队,算上一村子的老少爷们儿,但凡能拿得动刀枪的,也有二百来号人,总帅一声令下,咱可以不要命。”
老农们用满是老茧的大手握着指导员的手,被太阳晒得黑黄褶皱的皮肤上,一双眼睛分外闪亮,眼里满是真诚和决然。
如此景象让指导员们为之愕然,旋即心头便火热起来,意识到苏咏霖向他们描述的世界正在逐渐成型。
这些曾经浑浑噩噩的农民们已经醒了。
他们醒了,他们不再浑浑噩噩,他们知道自己应该为了什么而活,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事情,除了面朝黄土背朝天之外,他们还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苏咏霖很高兴,他看到了民众的觉醒,看到了民众被教育和组织起来之后爆发出的巨大的力量。
他们过去只是没有得到教育,没有被组织,一旦得到了教育,得到了组织,他们会爆发出极为强大的力量,绝非一支强悍的军队就能彻底消灭。
这才是真正的民心啊。
看得见摸得着真真实实不掺一点水分的民心。
他们知道自己该在什么时候战斗,知道自己要帮谁,知道自己该站在什么立场上干什么事情。
深吸了一口气,苏咏霖放下了手里的这份来自济南府禹城县的指导员述职报告,揉了揉眼睛,他忽然感到无比的欣慰。
这笔教育经费没有白白的砸下去,这笔可以用来扩军至少一倍的钱,他没有白花。
他要求粮饷司支出的这比直接给到各村农会的教育经费是值得的,这笔钱的数量并不小,为了扫盲,帮助新农村的生产建设,需要指出的费用还是挺多的。
笔墨纸砚少不了,有些地方生产被破坏严重,为了让他们恢复生产,还要提供餐食补贴,还有些地方人们对识字没什么兴趣,因此还要用小奖品吸引他们学习认字。
他用尽各种手段号召民众学习认字,进行扫盲行动,大力扫除农村文盲。
在自身根基还并不稳定的时候,他就一点一点一个字一个字的帮着他们认字,帮着他们睁开眼睛看世界,拥有自己的意识。
因为他知道这很重要,掀翻金国之前,他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稳定的根基,根基不是平白无故出现的,尤其他这种性质的造反,根基必须要靠自己打造。
苦一点就苦一点,财政紧张一点就紧张一点,每扫除一个文盲,他的根基就会稳固一点,每一个新农村的建设成功,都会让他的根基多成长一点。
这份心思和支出真的没有白花,此时此刻,苏咏霖看到回报了。
世界上最好的回报。
完颜亮,你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我二十多万的军队,更是二百万已经觉醒或者正在觉醒之中的民众,你固然强大,但是我有二百万人为我堆砌起来的靠山。
你推的倒我吗?
未来,觉醒的民众会不断增多,三百万,四百万,五百万,八百万,一千万……
等他们纷纷觉醒,摆脱愚昧的桎梏,超脱过往的界限实现全新的人生之时,还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们更进一步呢?
苏咏霖面朝北方,感觉自己的梦想正在朝着这边一步一步的走来。
为了让梦想真的成为现实,苏咏霖知道,这场即将到来的和金国的决战是不能输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输,拼尽一切可能也必须要赢。
八月下旬,苏咏霖综合各方情报,预感到契丹人的败亡就在眼前,而契丹人一旦败亡,不能继续威胁金国中都,则完颜亮必然立刻着手南下对付他。
以他这段时间对完颜亮的各种打击和掠夺,完颜亮对他已经极度痛恨,几乎不可能继续忍耐。
所以时间紧迫,时不我待,苏咏霖立刻召开全体军事会议,宣布开始执行坚壁清野战略。
所谓坚壁清野,就是把一定区域内的人和物资全都抢运走,不给敌人留下一点点能利用起来的人力物力。
而苏咏霖决定执行坚壁清野战术的地区,是整个他所能控制的河北地区。
大家一起尽最大努力把河北大地变成无法获得任何军用物资补给的白地,使金军无法得到任何有效补给,拉长金军补给线。
想要做到这一点很难。
坚壁清野也绝对不仅仅只是四个字。
如果这四个字那么好办到,中国历史上不会有那么多失败的防守案例。
坚壁清野需要时间,需要大量人手和对基层的掌控力,需要极强的动员力和民众的信任,以及领导者本身崇高的威望。
这一点,大部分政权都没有。
而恰好,苏咏霖全都有。
他以极强的威望和极为良好的信用,在民间积累了极好的名声。
别看这种名声平时看不见摸不着,好像不存在似的,但是一旦出现紧急状况,这种良好的名声就具有扭转局面的庞大力量。
就好比那些老农吐露的心声一样。
真要出了事情,苏咏霖说句话,对他们来说,拼一次命并不是什么不能去做的事情,只要苏咏霖需要。
这是坚壁清野的重要前提条件。
三百六十三 坚壁清野
坚壁清野的最初考量是苏咏霖进入河北之前就有的,而整体计划是苏咏霖领衔参谋司从今年三四月份就开始制定的。
考虑到金国拥有的优势骑兵和河北大地一马平川无险可守的地形,缺少骑兵力量的光复军想要和金军正面对决,必然难上加难,一不留神就有翻车的危险。
当初赵构的祖宗们因为打不过契丹人,为了防范他们南下,就把河北折腾的一塌糊涂,试图用一片烂地阻拦北方骑兵。
但是他们忘记了,就算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关,也要有那个敢于守关的“一夫”,不是吗?
就他们那副德行,就算整个河北都是剑门关那种险关,他们都未必能抗住金国的猛攻。
但是这也足以证明缺少骑兵的情况下,在河北大地和拥有优势骑兵的敌人作战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对阵完颜阿邻的那种事情苏咏霖难以复制,本身也不想复制。
召集参谋司进行战术推演,苏咏霖想尽办法,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利用手中兵力在野战的情况下击败金军,不能保证胜利。
只要他手中的骑兵损耗殆尽,这仗根本没得打。
所有将领、参谋人员对此都一筹莫展。
慎重思考之后,苏咏霖决定使用前所未有的大规模坚壁清野战术,
当时他们搜集考察了整个河北各州府的人口情况,作了全面评估,对官府掌握的人口、新农村拥有人口和地主乡绅掌握的人口做了一些统计和评估,又考察了一些重点城池的防御能力。
在整个苏咏霖所掌握的河北地区,参谋司一共挑选了三十座城池作为坚壁清野的战争堡垒来用。
这些城池多是府城、州城,本身城墙比较高,护城河比较宽,城池面积也比较大,城内供水和卫生设施也较为到位,其中当然也包括河间城与清理完毕的真定城。
驱逐、剿杀了很多女真权贵和住户以后,各座城池的容纳能力都有了一定的提升,可以容纳更大数量的人群。
苏咏霖可以控制的人口是官府直辖人口与新农村人口。
从城池周边地区开始安排这一部分民众离开乡野,到城池中避难生活。
一直到这场战争结束为止,把所有军事物资生活物资都集中到城池里,不给金兵留下任何可以就地取用的军事物资。
能转移到城池里的人就转移到城池里,城池里承担不了的,则安排起来集中南下,进入山东地区,由山东地区新农村负责承担。
而处在地主豪强掌控之下的那部分人口,苏咏霖是无法强制的。
所以制定的计划当中针对这一部分人口和物资,就是让他们也联合起来,建设有较强防御力的农庄或者简易坞堡,把人口集中,不落单,不给金人从这群人当中获取物资的机会。
整体计划大概就是如此。
用三十座城池和数量不定的野外农庄、坞堡将人口物资全面集中,不给金兵随意取用的机会,大大增加他们在本地获取军需物资的时间成本和人力成本。
只要这种成本超过了后勤运输的成本,逼得金人不得不加大对自身后勤的压榨,那么这场战争实际上就可以宣布苏咏霖获胜了。
当然,若要实现这一切,首先需要苏咏霖自己付出巨大的成本,更需要极强的动员能力和民众的信任。
毕竟金兵还没有南下的迹象,而自己却要抢先执行坚壁清野政策,部下的理解和民间的理解缺一不可。
辽东的契丹人尽显颓势,一旦契丹人战败,完颜亮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发动对光复军的战争。
而完颜亮执行动员策略已经很久了,他已经聚集了很大的一支军队,想要南下的兵力基础已经具备。
双方开战是必然的,短时间内开战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要争分夺秒的抢时间。
军事会议上,苏咏霖宣布他将在整个河北使用坚壁清野战术,将人口物资集中在有一定防御能力的坚城之内,安排一定数量的军队守城,使金军无法在河北得到有效的补给,且必须要分兵攻打重要城池地区。
光复军野战主力集结在大名府、东平府、济南府一线,以空间换时间,以期将金军后勤能力拖到极限,再和金军展开战略决战。
届时,他将一鼓作气覆灭金军野战主力,一鼓作气攻入燕云,目标直指金国帝都。
“金贼实力强于我,且骑兵数量众多,河北一马平川,正面硬扛并非良策,拉长金军补给线才是良策,眼下即将入冬,越是入冬,补给线越是困难,长到一定程度,补给线就会变得无比脆弱。”
苏咏霖指着地图上山东的济南府和东平府还有大名府,开口道:“这三处是绝对不能失去的,咱们的后退以济南府、东平府、大名府一线为底线,越过此线,就不是战术了,就是溃败了。”
众将自然愿意遵守命令,但是也有不少人提出光复军军力强大,或许可以一战,没有必要退让那么多。
比如苏海生就提出这样的看法。
“阿郎,金贼未必那么强,咱们未必那么弱,还没开战就准备把整个河北放弃掉,未免太长他人志气,灭咱们自己的威风。”
苏咏霖连连摇头。
“打,当然可以打,但是咱们底子薄,精兵打光了,就打光了,咱们不单单是要防守,将来还要进攻,一举攻入燕云,掀翻金廷,如果没有足够的兵力,惨胜如败!”
苏咏霖站起身子,高声道:“不要在乎一城一池一地之得失,一些坛坛罐罐打碎了就打碎了,将来可以重建,人才是最重要的,记住,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更何况咱们不是要放弃河北,不是要抛弃河北,而是坚壁清野,让金贼不能在河北得到补给,同时保护河北百姓不受金兵屠戮,他们跟随光复军,金军若南下,他们必然惨遭屠戮。”
这倒不假,如果不管他们,光复军再怎么打胜仗,河北百姓也难免遭到金国大军的劫掠、屠戮。
自古大军过境就比强盗土匪更可怕,光复军既然收了他们的税,就要保护他们,否则不是连土匪都不如?
苏咏霖打了个比方,倒也挺能说服人。
接下来,自然就是具体计划的执行。
“眼下金贼尚未南下,我只是判断金贼很快会南下,而我们要做的事情太多,等金贼真的南下了再做,就来不及了,所以必须要从现在开始抢时间,立刻执行,完成坚壁清野之策。
从现在开始,你们每一个人都有任务,每一个人都要负责固定的区域,该区域坚壁清野尚未完成之时,你们无论如何都不准擅离职守,若有违背,军法处置!”
“喏!”
众军将条件反射般的接下了苏咏霖的命令,然后全神贯注听着苏咏霖的安排,领下自己的任务,快速离开河间,前往执行任务。
坚壁清野计划组在整个河北选择了三十座城墙相对高大、护城河相对宽深的城市用作战争堡垒。
三十座城池也会有自己的战时体系,每一座城池都会安排军事主官和指导员出身的政治主官双核管理,组成城防司令部。
原先的领导班子会自动成为下属、协力者,不拥有指挥权。
这三十个城防司令部会成为三十座战争堡垒在战争期间唯一的指挥部。
为了让这些城池拥有更强的防御力,有瓮城的就被下令加固加高瓮城,没有瓮城的就赶忙修建瓮城,把这些城池往战争堡垒的方向修筑。
修筑工程由当地官府承建,苏咏霖派出去负责的人负责监督,招募城中百姓帮工,付给工钱,抢工期,高速执行。
所有的一切都要争分夺秒,紧急执行。
三百六十四 战前总动员
坚壁清野的命令下达之后,整个河北都开始动了起来。
几乎所有的光复军办事吏员都冲了出去,除了必要留守人员之外,几乎全部人员都出去办事了。
而问题依然多多。
首先吧,这年头的城池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本身能容纳的人口数量也比较有限,所以大部分县城早就被苏咏霖放弃了,留下的都是相对较大的城池。
而这些相对较大的城池也只是相对较大,实际上还是不怎么理想,不能容纳太多的人口。
所以容纳不了的人口就按照预定计划,安排军队把他们向南转移到山东地区,下令山东地区成熟的新农村代为庇护这些河北难民。
苏咏霖的基本盘大部分都在山东地区的新农村内,让他们帮忙接纳这些河北难民,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与此同时,其他工作也要进行,比如粮食的收集和转运。
除了苏咏霖掌握的粮食,还有一些地方上和农民们私有的粮食,这些粮食需要全部运送到这三十座城池里储存分配,不给金兵获得粮食的可能。
除了粮食,煤炭、木材等燃料也很重要,冬天就要到了,没有足够的燃料,别说取暖,连基本生活也不能保障。
所以苏咏霖也给这些城池输送了数量较大的煤炭、木材等燃料,同时让城中人自己组织外出樵采,尽可能的多储备一些过冬需要的燃料。
考虑到房屋不够分配的问题,苏咏霖还给这些城池配备了一批军用帐篷,以确保城内百姓的基本居住条件。
就算没有房屋住,也能住在帐篷里,熬过这个冰冷严酷且肃杀的冬日,挺过去,坚持到春暖花开的时节。
把主要人口物资都安排在这三十座城池里,给他们足额数量的粮食、燃料、布匹和军械等等,再确保城内用水安全,就足以让他们固守城池,不需要随意外出了。
如此,这些城池就会化身战争堡垒。
于是整个河北的陆上运输力量、水上运输力量都被全面动员起来,民间的,军队的,全都动员起来了。
物资问题和人口居住问题之外,还有军事防卫问题。
苏咏霖的打算是,给这些城池大部分将安排一定数量的主力部队和一定数量的独立营部队混编在一起负责守卫。
同时考虑到三个月以上长久作战的可能性,他又规定各城池需要组织城内全部的壮丁加入预备军,全民皆兵。
一般稍小一些的城池是这样的。
而占据了交通要道的重要城池和政治意义很大的中心城市可以容纳更多的人口,也是金军必然会全力攻打的对象,这些城池就会安排真正的精锐部队负责坚守,存粮和军械也会更多。
准备工作做完之后,剩下的就是真正的战争指挥了。
而战争指挥就只能交给三十个城防司令部,这是苏咏霖无论如何都无法帮助他们的事情。
他能做到的也就是编写三十本《城防手册》,把自己从古代兵书上学到的守城办法和自己所想到的一些应对困难的奇妙方法写在上面。
然后给选拔出来的三十个城防司令人手一本,认真研读。
除却官府直辖和光复军新农村掌控下的这部分人口,剩下处在地主乡绅掌控之中的人口也在苏咏霖的考虑范围之内。
考虑到这些地主乡绅本身具有一定的私人武力和防御力量,也未必愿意舍弃家业农庄进入城池,苏咏霖就决定允许他们结寨自守。
但是这种程度的结寨自守必须建立在他们立刻行动起来的基础之上。
苏咏霖不允许他们怀着懈怠的心思草菅人命,该做到的必须做到。
如果做不到,重罚!
他们所掌握的人口必须转移到拥有一定防御力的农庄或者简易坞堡内,集中起来,在必经之路上设下防御,组织自卫队进行防守。
不过这一点对于那些地主豪强们来说,并不是什么不愿意去做的事情。
军队过境从来都是非常可怕的,不分敌我一通乱杀乱抢根本就是常态,不管是自己国家的军队还是敌军,基本上都一个德行。
不是每一支军队都是苏咏霖统领下的光复军。
所以当军队过境时,有能力的地主乡绅往往会联合在一起,组织自己的佃户农奴们结寨自守,防范军队的抢掠,必要的时候和军队拼杀,一点也不怂。
这一点根本不需要官方的要求,他们自己就会这样做。
只是有了苏咏霖的要求之后,他们做的更快,更有目的性。
原先河北组织起来的、受过一定军事训练的三十六个独立营属于地方武装性质,不受苏咏霖之外任何人的指挥。
现在苏咏霖的威望摆在这里,为了训练军队也付出一定的成本,所以苏咏霖要求调兵协防,也没人可以拒绝。
他们乖乖的交出了手中的部队给苏咏霖使用。
三十六个独立营被苏咏霖抽调一半进入城池,和光复军正规军混编,负责三十座城池的防御。
基本上所有城池都安排两千、三千兵马,只有少数真正的大城会安排四千、五千左右的精锐士兵。
大部分城内守军人数并不太多。
太多的话一者城墙上站不下,二者也会让苏咏霖手中的机动兵力减少,不足以发起最后的大反攻。
还有一点就是如果一些地理位置不重要的小城防守非常严密,攻城方算算成本觉得不划算,就不会拼命进攻。
至于某些大城比如河间、真定,本身意义重大,属于金军一定会猛烈围攻必然会拿下的城池,而且城墙宽深,可以架设的守城武器众多,需要操作守城武器的技术兵种也很多。
所以这一类城池必须要安排足够数量的守军。
当然,兵少的问题也不是不能解决。
组织,关键在于组织。
各支部队入驻城中管理城防之后,也会把城内壮丁统计、组织起来,选择一部分精干的当后备兵力,派现役士兵教导他们作战的技巧或者是操作守城兵器的技巧。
他们就是守城的预备军队,视情况而定,一座城短期内暴兵一万多也不是不可能。
守城方和攻城方之间只要不存在绝对的科技差距,那么攻城方要攻克城池需要付出的代价就一定远远超过守城方守城需要付出的代价。
而每一座城池内都被苏咏霖派驻了指导员作为城防司令部的一份子。
有这些掌握组织方法的指导员在,金兵想要攻克这三十座战争堡垒所需要面对的,绝对不仅仅是两三千的正规军。
城池防御兵力分配完毕之后的独立营兵力则全部交给他们原先的营指挥使,让他们守卫自己的家业,自己安排守卫兵力。
一通安排和操作之后,整个河北的坚壁清野体系就变得明朗起来。
具体上,整个体系被分为以城池为主、豪强农庄为辅的模式。
官方在城池进行坚壁清野,地方豪强们则在田野之间进行坚壁清野。
苏咏霖还特别好心的告诉他们辽东金军镇压辽东契丹人的时候是怎么对付那些失败投降之后的契丹人的。
大概就是斩尽杀绝四个字吧……
完颜亮,那可是个著名的杀戮魔王,你们千万不要以为投降就能得到什么好的结果,想想你们手上有多少女真人的命,想想你们杀掉的那些女真人是什么身份。
你们大概就可以猜到你们投降之后会有什么待遇。
除了我,还有人可以保护你们吗?
给他们打了预防针,苏咏霖也就没有过多的在意了。
大战真的打起来,谁投降,谁坚守,谁失败,谁成功,那已经不单单是他可以控制的事情,这些乡野之间的农庄坞堡能坚持多久,那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
他可以控制的就是三十座城池,守住的越多越好,守住的越多,金军越是疲敝。
等金军疲惫到一定状态,兵力分散到一定地步,就是苏咏霖发起最后大反攻的时候。
三百六十五 苏咏霖渴望“微操”
没有足够的骑兵,在华北大平原上根本不可能阻挡金军数万骑兵的兵锋。
他们要打穿插作战,要快速切断光复军的退路、切断粮道之类的战术行动,光复军步军大阵根本不能在野外阻挡,唯一的依靠就是城池。
把城池变成一个个粮食、军械充足的军事堡垒,变成让金兵不得不分兵来打,否则就要担忧后勤粮道出问题的大麻烦。
完颜亮到底能拉出多少军队对付这些武装起来的军事堡垒呢?
苏咏霖难以预测,但是他相信,完颜亮遇到这样的河北与这样的敌人,一定会头疼不已,如果他要一个一个的硬啃,他绝对会破产,军事和经济上的双重破产。
但是如果不硬啃,他的后勤就会被这些城池堡垒彻底毁灭。
他很快就会发现他其实别无选择。
就苏咏霖自己来看,这个感觉就和西晋灭亡之后的中原差不多。
朝廷崩坏,五胡横行,局势彻底下滑到了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
面对这种情况,汉人豪强们为了自保,以自家庄园为核心,招募大量百姓修建大量坞堡,依托坞堡在大平原上保护自己。
这种自保行为把一整个行政区分割成大大小小的坞堡势力,各个坞堡势力在各自的坞堡内形成独有的经济体系和社会体系,是统一政权政治崩坏秩序崩溃的阶段所出现的独有现象。
这种现象并不正常,但是社会秩序崩坏以后,这本就是无可避免的。
朝廷无法保护民众,民众就只能自己保护自己,尚武也就成为生存危机之下的首选,武德充沛也是必须的,不武德充沛就是个死。
而当时的征服者们征服中原的方式就是攻克、逼降大大小小的坞堡组织,从坞堡内获取人口、财富,从而建立起政权,并且想法设法的拆除坞堡。
而眼下,苏咏霖为了对抗金军的优势骑兵,也采取了一样的策略,但是目的和具体方略还是有所不同的。
领袖需要做的具体的事情忙完之后,苏咏霖看着手头大大小小的文件,感受着千头万绪的困难,长叹一声。
如果这个时候有手机……不,不需要那么先进,仅仅只是有电报的话,这一体系简直就是完美的防御体系。
必要情况下他不需要派人冒着生命危险去传令、搜集情报,只要蹲在指挥部拍拍电报就能知道各城池的防御现状和动向。
他能知道金兵的动向,知道哪座城池金兵多,哪座城池金兵少,不需要出门就能知道金兵主力在什么地方,判断一下金兵的强处和弱点。
有什么问题都能很快知道,有什么成果也能很快知道,他可以轻松指挥军队把金兵玩的团团转,攻其薄弱处,对金兵简直就是彻底的降维打击。
通讯手段的发展对于军事会产生革命性的推动,而这样的手段苏咏霖却没有。
他在这个时候倒是希望自己有个系统,能手搓电报体系,让他直接可以坐在总指挥部对各部队进行传说中的“微操”。
这样的话他就真的有底气在短时间内把完颜亮打崩掉了。
可惜他没有。
所以,一切准备都给他们准备好了之后,在决战之前,这场仗的前半部分只能靠各城池的城防部队自己努力了。
苏咏霖想要得到情报,也要依靠情报部队的人们冒着生命危险去换取,带回来的消息还不一定是对的,很可能有所出入,会影响到他的战略决策。
但是没办法,苏咏霖把自己所能做到的全部都做到了,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一切都规划好了,那么接下来就是具体的执行了。
苏咏霖长久积累下来的名声在这一时刻发挥出了极其重要的甚至可以说是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力量。
人们相信苏咏霖,他们对苏咏霖怀有信任,不会觉得苏咏霖是要害他们,他们会觉得苏咏霖是他们的保护神,是在保护他们。
金兵南下,会屠杀他们,苏咏霖不想让他们死,想让他们活着,所以需要他们离开家乡去到安全的地方,等待苏咏霖击溃金军的那一刻,他们就可以回到家乡了。
人们愿意相信苏咏霖。
尽管苏咏霖在河北没有山东那样广阔而坚实的基本盘基础,但是苏咏霖在河北投入的宣传力量尤为庞大。
长时间的正面宣传和实实在在的减负政策让苏咏霖在河北积累了很好的名声。
所以苏咏霖派出去的人前往各地宣布执行坚壁清野战术的时候,河北民间体现出了较强的服从性。
素来坚持故土难离落叶归根的民众在广泛宣传之下,出于对苏咏霖好名声的信任,纷纷愿意配合苏咏霖的坚壁清野之策。
沿着金军掌控的六州防线以南,光复军出动大量指导员、士兵,让他们一边帮着老百姓把地里没有收割完的粮食收割完,一边协助百姓向南转移。
正在雄州霸州的士兵也放缓进攻进度,转为真正的佯攻,主要兵力开始转移,同时也带着当地愿意跟着一起走的百姓向南转移。
坚壁清野政策从光复军控制区域的最北端开始执行。
大量百姓偕老妇幼,推着大车,用尽可能快的速度向南转移,他们携带着粮食、细软,把一切有用的物资都带走了。
这些百姓按照官方的指示,或者就近进入城池,或者随着队伍一路往南,去往其他的城池,又或者继续往南走,去往他们未曾去过的山东。
至少在光复军主力战败之前,山东还是安全的。
因为这一战略执行起来需要面对的人数实在太多,苏咏霖未必有那么多人手可以派出去协助百姓转移,很快就面临人手上的不足。
但是他也不是没有办法。
一纸令下,山东地区新农村内的壮丁们在指导员带领下组织起来,化身民间武装组织,一路向北,去协助靠近山东地区的河北、大名府百姓进入山东避难。
苏咏霖苦心孤诣深入基层的统治触角在这一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这种统治触角为他动员了大量本来无法动员起来的力量,协助他最大限度的执行坚壁清野的战术,最大限度的使金军疲惫。
苏咏霖竭尽全力,将自己积累下来的全部力量在这一时刻全面挥发出来,他必须要竭尽自己的全力,和金国打一场不仅仅是依靠军队力量来战斗的战争。
只有这样,他才能最终战胜。
他不能战败,他必须要战胜,否则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也只是镜花水月。
总动员,必须要总动员。
这是从未有过的高强度的总动员,这一特殊的情况别说是其他人了,就连光复军的领导层内都有一部分人感到莫名的不适应。
在他们看来,战争就是两支军队的对垒和最终决胜,双方用硬实力互相拼杀,死生之间决出一个胜负,就和之前他们所打过的战斗一样。
可是如今,他们所看到的却不是这样。
军队还没有出动去战斗,甚至敌军还没有打过来,双方还没有决定开战,百姓已经动起来了。
他们用他们所能办到的一切支持军队的战斗,他们被组织起来,竭尽他们所能为军队提供便利,让军队可以发挥一切优势和金军作战。
在指导员们和士兵们的组织下,大量人口离开原先较为松散的居住地,大量人口向防御坚固的城市靠拢。
随着命令的推进,坚城内士兵们忙碌着把守城兵器搬上城墙,把守城用的战斗物资搬上城墙。
城内也进入了战时状态,各城防司令部接过了当地官员的权力,成为城中最高权力掌握机构。
每家每户都要接受战时状态的指挥和领导,为守城贡献自己的力量,不劳动者不得食。
一种全新的防御体系正在逐渐成型。
三百六十六 “赚外快”行动
在苏咏霖的命令下,光复军的领导层几乎全面出动,按照苏咏霖的要求带领自己的部下加入到这一空前的战术行动之中。
那些原本不明白这一战术可怕之处的人也亲身体验到了这一战术的可怕之处。
百姓们不需要上战场厮杀破敌,只要他们能够组织起来,实现坚壁清野的目的,就足以发挥出数十万大军在正面战场上的增益作用。
他们未必要化身为己方的军事实力,只要他们不帮助金军,金军就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困难局面。
而这种事情也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想让他们不帮金军,又谈何容易呢?
但是现在光复军在苏咏霖的领导下就真的办到了。
在苏咏霖统治区内,在河北大地上,坚壁清野的战术正在快速执行。
另一边,在山东,苏咏霖并没有打算执行河北那么干脆彻底的坚壁清野,反而是定下了坚决的反击策略。
在河北崩溃之前,山东不会有危险。
而一旦河北崩溃了,就意味着苏咏霖的主力崩溃了,那么山东是否坚壁清野的意义也就不那么大了。
在此之前,山东需要面对的敌人只是开封府的孔彦舟。
孔彦舟所部的战斗力在之前与赵开山的交手过程中已经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不强。
兵力也不算太多,赵开山之所以崩溃,是被金军骑兵抄了老家,而不是被孔彦舟击败的。
所以苏咏霖并不担心孔彦舟的威胁会让山东崩溃,山东五个军的主力部队和一批地方武装也并不是吃素的,对于之前交过手的孔彦舟,他们也并不会恐惧。
所以苏咏霖打算安排山东的军队在孔彦舟发起进攻的时候直接进行反击,争取把孔彦舟一战打崩掉,然后快速进取开封,促成金军南京路战区的崩溃。
这个临近南宋的边防战区的意义非常之大,在苏咏霖看来,南京路一旦崩溃,就意味着金国基本上告别中原了,也意味着金国三路出击的战术破产,无法从侧后方威胁光复军。
孔彦舟的力量虽然小,但是影响并不小,他的一举一动,也会给南宋带来一定的压力。
之前赵开山出征的时候,南宋全程扮演透明人,给了苏咏霖动用宣传力量狠狠攻击南宋的机会,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南宋就真的没有进取的军事力量。
只是赵构没有那个胆子而已。
上一次赵开山的失败似乎证明了赵构的“先见之明”,而这一次,如果光复军获胜了,攻克了开封,促成金国南京路战区的崩溃,那么南宋方面的反应就会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对于这种不确定性,苏咏霖去信给赵作良,让赵作良不必顾忌的竭尽全力打败孔彦舟,尽可能的收复开封。
同时他认为南宋不太可能直接动兵,对于汉人造反者,南宋很有可能会采取怀柔手段,试图从光复军手中空手套白狼,把开封拿回来。
当然,赵构那种精神分裂一般的行为模式恐怕还是会有所反复,除非光复军真的把金国一波反推推回辽东,那么赵构可能才会真的放心。
否则赵构还会担心光复军被完颜亮干掉之后,遭到完颜亮的针对。
总而言之一句话,警惕宋国,但不要担心赵构,有赵构在,南宋就不会执行进取性的策略,除非赵构不做皇帝了。
赵作良的任务就是尽可能地全歼孔彦舟,用孔彦舟的脑袋祭奠被他害死的人们,然后取下开封。
苏咏霖还在信中说他相信赵作良。
事实上他也真的相信赵作良。
赵作良虽然没有很强的军事才能,但是他善于纳谏,知道尊重专业人才,不会不懂装懂,这是他最大的优点,而且现在他是苏咏霖的老丈人,没人敢于给他脸色看,一定会听命令。
这就足够了。
山东不需要执行那么彻底的坚壁清野,就可以出动大量人力物力帮助河北,现在山东已经出动大量人力物力帮助河北完成这一目标,实现了两个地区的跨地区协作。
这在部分官员看来,同样是极为震惊的。
不同地区的人们在这个时代甚至可以看做不同国度的人,让他们互相帮助,几乎没什么可能,然而在光复军的领导下,山东与河北的互助成为了现实。
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可以实现这种跨地区的互助行动,并且还让民众心甘情愿不抱怨呢?
几乎每一个有想法的人都在行动中探寻这个问题的根源。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这是苏咏霖常说的这句话。
而他本身非常注重军队战斗力的行为又让军将们觉得他也没有那么在意后勤。
结果正面战争还未开打,后勤战争已经轰轰烈烈的展开了。
这是一种另类的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吗?
面对这样的局面,面对这种人为打造的坚壁清野之策,金军出动那么多军队,他们的后勤撑得住吗?
如果撑得住,又要撑多久呢?
他们真的能对抗得了苏咏霖为他们布下的必死之局吗?
这一战,貌似真的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了。
将军们官员们在行动的同时,真的已经感觉到胜利一步步的向他们走来。
为了应对契丹人败亡之后自己孤立无援的境地,同时也为吸引金国的视线以配合坚壁清野战术,苏咏霖从八月中下旬开始就不断下令孙子义出动水军。
一方面是打击金国,一方面也是锻炼水军士兵们的水战能力,让他们更快的熟悉水上生活,为之后和宋军水师的决战打基础。
宋军水师可不是金军水师那种弱鸡,宋军水师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一直没有任何优势的水师贸贸然和宋军水师对上,搞不好要翻车。
孙子义于是率领水军承载军队一路北上,在金国燕云地区乃至于辽东地区的沿海部分顺利登陆,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稍作整顿之后,就开始深入寻找人类聚居地,开始侵袭。
沿海地区除了少数渔民就没什么人居住,大军继续往内陆走,就会遇到沿海州县城池,那二话不说,就是进攻。
这些地区不在战时,没有预警,面对光复军的突然来袭往往毫无防备,城池无法坚守,往往被光复军快速攻破。
那接下来就是洗劫了,这些城中的仓库会被光复军洗劫一空,光复军会抢夺钱财、布匹、武器装备和粮食,女真人不是被杀就是被俘,财货也被全部抢走。
其余人群愿意跟着光复军走的可以跟着走,不愿意走的光复军也绝不勉强,就把军事设施毁掉之后,扬长而去。
苏咏霖给这种行为取名为“赚外快”。
又因为水军每一次出击都能带回来不少物资和钱财,很快,孙子义就成为了整个粮饷司最受欢迎的将领。
还不止如此,孙子义的行动也相当狡猾。
没有遇到抵抗的时候,孙子义会带着军队一连攻破数个毫无防备的城池,但只要听闻哪里来了军队或者见到哪里有了防备,他们就快速撤走,扬帆远去。
那就意味着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有组织的军队会来到这里。
走!
于是金兵赶来的时候往往为时已晚,城里值钱的东西都没了,粮食也没了,这群海盗一样的光复军把精华都给卷走了,留下了一堆烂事等着他们去处理。
苏咏霖船多,而金军没有船只可以抗衡光复军水军,所以海上就成了光复军水军的乐园。
他们架船到处出击,到处登陆,到处抢掠杀人,甚至杀到了辽东,在辽东沿海登陆,对辽东女真人造成巨大的威胁。
三百六十七 完颜亮不敢赌
九月初,沿海地区遭到光复军水军袭击的消息大量传递到了金廷中央,送到了完颜亮的桌案前。
得知沿海大量州县遭到光复军袭击,多有失守者,光复军大量屠戮女真子民,抢夺城内物资,行事一如海匪,非常嚣张。
完颜亮怒不可遏,再起重建水师之心,于是召集枢密院、户部、工部重臣,共商此事。
“眼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旬月之间,八地十七县遭到袭击,十五个县遭到劫掠,唯有三个县因为防备及时而保境安民!贼军水师猖狂无忌!多地出击!我怎能容忍?”
完颜亮怒火滔天,连连拍打桌案。
得知此事,重臣们的面色也相当难看。
他们是万万没想到光复军居然把素来不被重视的水军玩出了花儿,踏海而来,四处劫掠,从燕云到辽东,各沿海地区州县惨遭劫掠、袭杀,损失惨重。
官员,吏员,兵员,还有普通女真人遭到严重打击,甚至有传言说光复军就是专门杀女真人的恶鬼,见到女真人就杀,不分男女老幼,给他们吓得够呛。
于是各地女真人恐惧之下纷纷远离沿海地区,不顾官府、军队阻拦,引发严重的社会问题,让各州县头疼不已。
于是官府、普通女真人纷纷对朝廷应对不力的事情怀有怨念,十分不愉快。
而朝廷官兵也是真的无奈,没有水师的情况下,鬼知道光复军会从什么地方登陆?
难道要他们整日整日的守在海边,把每一寸沿海可以登陆的地方都填满,以此对抗光复军的水师?
还是说沿海建立烽火台,学习秦始皇的陆上长城,搞一个沿海长城?
重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想不出一个对付光复军水军的法子,又省钱又有效果的法子哪是那么容易能想出来的?
但是他们更加无法接受的,是皇帝提出的要求。
“我朝决不可被动挨打!决不能束手就擒!决不能让贼军猖狂得志!必须进行反击!狠狠的反击!我要造船,重建水师!造一支更加强大的水师!我要让叛军付出代价!”
完颜亮咆哮着要求重建水师,看上去他的意志不可动摇。
臣子们又是无奈,又是惊恐。
枢密使纥石烈良弼不愿意出言发声,因为他感觉完颜亮已经失去了理智,反对一个失去理智的人,会惹祸上身,他不要这样做。
所以面对一些殷切的视线,他直接眼观鼻鼻观心,高高挂起了。
反正不反对,就当是默认好了。
纥石烈良弼不敢反对,那么徒单贞这个犯过错的就更不敢反对了,他又不是温敦思忠,当面冒犯皇帝还能全身而退,他要是犯了错还敢唧唧歪歪的,必死无疑。
枢密院两个大佬不敢说话,工部和户部也是心里苦,嘴上难。
之前兴建水师已经把他们的家底子都掏出去了,要是再来一次,还不如杀了他们来的痛快。
户部尚书刘仁左思右想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
“陛下,还请陛下三思,重建水军耗费甚剧,实在是拿不出钱来了,国库是真的没钱了!”
完颜亮深呼吸数次,死死盯着刘仁。
“没钱了?我看你们每人的俸禄都拿的挺稳啊。”
众人面色一变,非常吃惊地看着皇帝。
皇帝这是要干什么?
“口口声声说没钱没钱,事到临头了,你们哪一个是真的没钱?”
完颜亮的脸上满是冷笑:“我要用钱的时候你们推三阻四,你们自己一饭千金,倒是舍得的很,可你们别忘了,你们这一饭千金是怎么来的?没有我,没有大金国,你们哪来的一饭千金?!”
完颜亮重重地拍着桌面,怒吼道:“没有大金国的强盛带给你们的权势,你们哪里能过上如今这般富贵日子!你们的俸禄,还有你们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都是权势所得!没有权势,你们连乞丐都不如!不如!”
这就是单纯的责骂了。
完颜亮怒火滔天的责骂。
把这些给皇帝用钱小心翼翼扣扣索索、给自己用钱却一掷千金大大方方的臣子们摁在地上痛骂,把他们骂的抬不起头来,十分畅快。
群臣被一顿痛骂,但是失了面子不丢里子,一个个的低着头挨骂,但是一句话都不说,也不表态。
意思很明了了。
那是真的拿不出钱来了。
等差不多骂累了,完颜亮也气喘吁吁坐了下来,看着这群低头挨骂的老乌龟。
“事已至此,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们说吧,要怎么样才能重建水师?”
刘仁咽了口唾沫。
“陛下,当前我朝用钱之处甚多,辽东战事,动员之令,六州战事,还有开封扩建,都是用钱的地方,还有一些日常支出不能省,朝廷实在挤不出一笔钱用来重建水师了。”
“你就是想说让我停了扩建开封的事情,把钱省出来是吧?”
完颜亮怒气冲冲地盯着刘仁,眼中怒火越发炽热。
这当然是明摆着的,辽东战事和六州战事别说,都是停不下来的,不管怎么打都要打,不打就会完蛋。
动员令那也是完颜亮为了南征折腾的,之前大家都还反对,眼看着苏咏霖的光复军越发强盛,一个两个都急了,也没有反对的声音了。
现在唯一可以停下来省钱的就是开封扩建。
自家的事情还没折腾完,就别想着伐宋了,好不好我的陛下?
咱们先把辽东和山东河北的叛乱平定了再去考虑伐宋的事情好不好?我的陛下?
刘仁就差没跪在地上抱着完颜亮的腿使劲儿的哭泣了。
完颜亮当然明白刘仁是什么意思,也知道朝廷是什么意思,而且说老实话,要不要伐宋,这段日子他自己也有点犹豫。
南北叛乱愈演愈烈,战斗还都相当的不顺利,这种情况下如果以伐宋为最终目标,对于金国来说,毫无疑问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河北山东乱贼数十万,等金兵打完之后到底还有没有余力能够伐宋,那就真的不好说了。
过去完颜亮还不信,眼下看着光复军强大的战力和主动出击的战策,他越来越感觉伐宋这个选项有点悬。
不过这不仅是国策的问题,也是面子的问题,更是政治威望的问题。
作为一个篡权夺位的皇帝,一旦政治威望受损,他的地位就会不稳,地位不稳,他的命就不好说了。
宏图伟业就在眼前,如果放弃,下一次还能不能发动如此广泛的动员,就真的不好说了。
完颜亮不敢赌。
可是光复军水军的侵袭近在眼前,沿海地区广泛受损,军队无法与之对抗,损失惨重,若没有水军,根本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更可怕的是,如果光复军水军可以多点开花,攻入金国的大后方,那么等完颜亮率领主力大规模南征之后,后方空虚,到时候前线激战正酣,后方中都都被光复军绕道海上偷袭了……
那还打什么仗?实在太可怕了。
有了水军走海路,他的六州防线也形同虚设,如果光复军水军的规模继续扩大,一次性运送万余兵力登陆大兴府,直接冲着中都去,他这个南征到底是征还是不征?
光复军的确没有太多骑兵,这是金军的优势,但是光复军有水军,金军没有,他们到处出击,把水军的优势最大化,让金军心惊胆战,时刻担心后方被攻击。
完颜亮为此恼恨不已,却也头疼不已。
此时此刻,摆在他面前的选项只有两个。
三百六十八 如果我想约宋国南北夹击呢?
老天留给金国和完颜亮的选项只剩下两个。
一个是不顾一切的修缮开封,并且执意伐宋,南征山东河北只是一个过渡性战略,真正的目的还是征伐南宋,消灭南宋。
还有一个就是停止扩建开封,把这笔资金用于建设水师,打败光复军水师,然后再放心的南下讨伐河北山东,进而休养生息,再伐宋。
毫无疑问,第二个选项更加稳妥,更加符合金国现在内忧外患的现状。
也就是需要耗费五六七八年的时间。
第一个选项非常激进、危险,但是却可以在短时间内看到效果。
完颜亮陷入了纠结之中。
他当然不希望金国轰然崩塌,但是他也希望可以更快的看到成果。
群臣沉默不出声,等待着完颜亮做出最终的决策。
想了好一会儿,完颜亮已经在心里倾向了第二个选项,只剩下少许的不甘萦绕在心头,让他迟迟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又过了一会儿,他攥紧拳头,咬着牙齿,决定宣布自己的决定。
“事已至此,我……”
话没说完,完颜亮忽然一愣,紧接着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个办法,或许可以吧?
强烈的既视感让他脱口而出询问了一个问题。
“汉人贼军起事造反,至今已经一年多了吧?”
群臣不知道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纥石烈良弼向前一步。
“正是。”
“一年多了……我有一个疑惑,不知道你们能否为我解答。”
完颜亮看着底下群臣,面色怪异地开口道:“你们说说看,河北山东的汉人贼军都起事一年多了,南边宋国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群臣听了皇帝的问话,齐齐愣住。
还真别说,那么长时间以来,因为忙于应付光复军和契丹人的反抗,他们焦头烂额,无暇思考其他的问题。
关于宋国的反应这件事情,早期他们还考虑过,但是后来宋国方面一直没动静,所以他们也就选择性的忽略了宋国的行动,专心致志应对国内的问题。
直到如今,完颜亮主动提出了这个问题。
表面上看这没什么不好的,缔结和约之后的两国相安无事已经十几年,不打仗很正常,宋国不出兵趁火打劫,这是严守和约的好现象,难道很奇怪吗?
当然很奇怪!
金国和宋国表面上是缔结和约的关系,你好我好大家好,可实际上两国之间的仇怨那是仇深似海。
不说赵构至今还代表南宋向金国称臣,身份上是一个儿皇帝。
单说他那么多亲戚还有很多依然在金国生活,处境尴尬,地位低微,这就足以让两国不愉快。
三年前完颜亮弄死了宋国的靖康皇帝赵桓,当时金国内部有人为此感到不安,生怕这会激怒宋国,促使宋国北上讨伐中原,还有人拼死封锁消息不让消息泄露,不让南宋知道。
所以至今为止南宋并不知道赵桓已经死掉的消息。
所以真要说起来,南宋什么时候对金国发起进攻都不奇怪。
可那么好的机会,南宋居然毫无反应。
当时光复军进攻南京路的时候,宋军就在边境,若是出兵策应,孔彦舟能不能撑住还真是个未知数——不,大概率是撑不住的,以孔彦舟的水平来看的话。
可南宋没有出兵策应光复军的进攻,坐视大好战机失去。
金廷那个时候沉浸在战争胜利的喜悦之中,没有过多关注南宋为什么不出兵,可现在想想,南宋对这场发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战争好像真的没有反应。
这的确很奇怪。
河北山东闹得那么激烈,照理来说南宋早就该欣喜若狂出兵北上,和光复军一起对付金军,并且尝试恢复中原,然而从开始到现在,南宋方面是出奇的冷静。
群臣沉默了一阵子,最后还是纥石烈良弼站了出来。
“宋国与我国订立和约,互不侵犯,至今为止宋国依然遵守和约,没有趁火打劫,本也是应有之意,是正常的行为。”
“就那么简单?”
“想来不会有错。”
“那如果我想约宋国南北夹击汉人贼军呢?”
完颜亮这话一出口,吓得群臣一愣。
“这……陛下,这可能有点……”
完颜亮看着纥石烈良弼。
“如果宋国真的恪守和约,以我为宗主,那么我要他们出兵相助,他们一定会答应,大不了事后许诺几个州府给他们就是了,可如果他们不来,那就是怀有异心,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讨伐他们。”
原来是这样……
皇帝陛下到这一步还是不愿意放弃伐宋这件事情吗?
纥石烈良弼难以置信地看着完颜亮,忽然感觉从完颜亮的身上看到了萧怀忠的影子。
当时的萧怀忠是如何的决绝,完颜亮就是如何的决绝。
此番乱局,在完颜亮的乱指挥之下,金国遭逢大难,不管是民间还是官府还是军队,都受到了巨大的损失。
民间怨恨很大,军队不满,官僚系统也相当不满……
各方面对完颜亮的不满都非常严重,如果单单是平定叛乱的话,可能不足以平息各方面对他的不满。
他已经花了太多的钱,让太多方面的利益受损,整个金国上上下下都对他充满了怨气。
仅仅是平定叛乱,或许得不到足够的利益以弥补受损的人们。
只有伐宋乃至于伐宋成功才能获取足够大的利益,从而平息国内各方面对他的不满。
这对于完颜亮来说,可能已经不是什么可以选择的事情,而是非做不可的事情。
完颜亮已经从想要主动获得权威提高自己的合法性,到了被动获取权威稳固自己的地位,二者在心态上来说,是截然不同的。
他的地位摇摇欲坠,他需要出重拳,稳住他的地位。
光复军的大举出击已经把他逼到了悬崖边上,他再不能证明自己对于金国的价值,恐怕就会有人再现当年他干掉前任皇帝的“壮举”了。
而想明白这个关键点之后,纥石烈良弼悚然一惊,忽然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袭来。
这种心态的皇帝,很有可能会在打败敌人之前,首先把自己人给坑死。
到最后还不一定能把敌人全部消灭掉。
“陛下,还请陛下三思!臣以为南国坐山观虎斗已是最好的局面,万万不要把南国牵扯进来!”
完颜亮面色沉静。
“为什么?”
“我朝已经两面出击,不能增加第三个敌手了。”
纥石烈良弼大声道:“南国或许是出于遵守和约,或许是出于其他的什么理由,他们没有北上,如果陛下强逼,很有可能把南国彻底推到汉人贼军那边,那就大事不妙了!”
“他不敢!”
完颜亮一捶桌案:“赵构老儿早就被咱们吓破了胆,他万万不会进攻大金国!如果他想这样做,不需要我的威逼,他自然会这样做,可他没有!
这说明什么?说明赵构老儿畏惧大金天威,不敢与我为敌!所以我逼他,只会让他照着我说的去做,就像当初为了议和,他宁愿杀掉岳飞一样。”
群臣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皇帝的话,因为皇帝的话听起来就是有种莫名其妙的说服力。
赵构那老儿,当初为了议和,就那么杀死了岳飞那么强的将军,当初岳飞可真是打的完颜们一点办法都没有,面对岳家军的战略进攻,完颜们甚至商量过要投降。
可是赵构偏偏就把这个完颜们恨入骨髓却无法伤害的战神给杀了。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贱骨头?
尽管如此,群臣还是不建议完颜亮动辄用这样的方式去威慑一国元首。
因为赵构没胆子,不代表他麾下没有什么有胆子的臣子,完颜亮明晃晃的威胁,如果赵构架不住群臣的强烈要求,众怒难犯之下,依然有可能做出进攻的决策。
可完颜亮已经决定了这件事情,他既然决定了,就代表这件事情不容更改。
三百六十九 辽东打胜仗了
完颜亮这个人的确不怎么听群臣的建议,他很聪明,很多事情可以自己做决定而不需要听从群臣那些奇奇怪怪的建议。
不过他也不是一个完全的独夫,有些该听的话,他自己的想法和群臣的想法一致的时候,他还是会听的,他也不是没有做一点符合群臣意见的事情。
比如他到底还是下令把开封府的扩建规模缩减三分之一,并且准许延缓开封府扩建工程的工期,挪用这部分资源重建水师。
他实在不能用有限的陆军去防范神出鬼没的光复军水师,那样的话对地方和军队的损耗太大了。
尽管如此,水师也不是一日就能建成的。
如何在建设水师的时候防止光复军再度偷袭也是个问题,最后他们决定在内河寻一个大港口建设水师,等建设完毕再拖到沿海地区。
而由于内河水量与大海承载量的不同,二者需要的船只规模也完全不同,考虑到这一点,完颜亮下令直接按照海船规模建设水师,如果到时候船只无法顺利入海,那就用人力运送到海边再下海。
办法总比问题多,活人不能被尿憋死。
这是完颜亮最后的坚持。
金廷越是窘迫,越是昏招迭出,苏咏霖当然就越高兴,他巴不得用自己犀利的进攻让完颜亮的耐心和金廷的耐心消耗一空,让他们不顾一切的出兵征讨自己。
到时候他们分兵行动,而不是聚在一起大举南下、多点突破,这样的话,他就能利用自己目前的兵力优势,对金军分而治之。
当前这种状态下,苏咏霖最希望的就是金军不要等准备完全了再出击,而是被他袭击的无法忍受了,所以决定主动出击,跟他拼个鱼死网破,一决雌雄。
别准备完全啊,别继续当缩头乌龟啊!
来打我啊!
临近九月份,苏咏霖频繁地派遣水军船只袭扰金国沿海地区,这样不仅能训练水军,也能训练步军和骑兵的战斗力。
有时候大早上就袭击,有时候则是午后,有时候是大晚上的半夜里,总而言之就是无时不袭扰,完全没有一个固定的规律。
越发频繁和高烈度的袭击让整个金国沿海地区深受其害,以至于沿海各州县乡镇伤透脑筋。
其他各族还好,城内统治者和女真族人则是一夜三惊,惶惶不可终日,总是担心自己在半夜被光复军的偷袭吓醒,跑都没有地方跑,就那么糊里糊涂的送了命。
最后女真族人大量内迁,远离沿海州县,而守土官员和军兵也想走,却限于职责不能走。
有些人只能硬着头皮留下来,有的上表请求皇帝派人来代替他们,更有甚者干脆连官都不做了,直接上表辞职,提桶跑路。
各地奏表如雪片一样飞到中都,不断刺激着完颜亮和群臣脆弱的神经,完颜亮几度爆发,几度又自己把怒火压了下去。
他无可奈何。
于是他只能把越发旺盛的火气往身边人和女人身上发泄。
动辄打骂身边内侍,一个不高兴就要杀人,完颜亮身边伺候的内侍战战兢兢,生怕犯了一点错误让完颜亮杀死。
这还不算,完颜亮的怒火还是无法平息,于是又不断在宫里面乱搞。
正值盛夏,为了方便随时泻火,完颜亮规定在他的办事宫殿负责伺候的宫女不准穿太多的衣服,甚至还给她们准备了类似开裆裤的裤子,以便于他随时随地怒火上涌就能摁倒一个宫女大肆发泄,省去宽衣解带的时间。
皇帝的时间非常宝贵,就算是宽衣解带的时间都不能浪费。
白天如此乱来,到了晚上,完颜亮更是要和嫔妃大战三百回合才肯罢休,把伺候他就寝的嫔妃折腾的够呛,不累趴下决不罢休。
但是不得不说,这段时间完颜亮后宫内的女人们是挺爽的,个个容光焕发,一扫往日怨妇之状,心情松快,也不争风吃醋,也不胡搅蛮缠,一个个都很安分。
她们倒是挺希望完颜亮继续这样下去,如此一来,她们就能继续愉快下去了。
不过完颜亮毕竟也上了年纪,身体不如当年,后宫嫔妃数量又实在是有点多,总是这样弄,就算有好药可以补身体,怕也是难以长久。
乱搞的时间一长,腰酸腿疼的毛病就接连袭来,时常觉得提不上劲儿,昏昏沉沉,怎么睡也睡不够,精力不济,就算吃了很多大补的药和珍贵的食材,也觉得身体储备跟不上消耗了。
好在一个好消息的到来,解救了完颜亮这位空虚公子。
辽东打胜仗了。
其实说起来这事情还有点意思。
移剌窝斡刚当了皇帝,排场十足,志得意满,于是决定出兵南征,夺取更多的生存空间,走和撒八不一样的道路。
撒八已经被移剌窝斡钉在了耻辱柱上,称他是个无能且懦弱的投降者,面对欺凌契丹族人的金贼,不敢反抗,却要逃跑,简直是丢尽了契丹族人的脸。
而现在他移剌窝斡当了皇帝,自然要为契丹族人讨回这个公道。
于是他决定南征。
他开始大规模整顿军队,让他的南院大王陈家和北院大王移剌袅负责整顿军队,要整合六万大军,以“举国之力”发起进攻。
担任宰相之职的老和尚那也认为此时出征并不明智,因为南方金军的力量已经很强,以会宁府和辽阳府为中心的两大军事重镇已经对临潢府产生了极大的威胁。
这个时候应该往西进取,而不是继续往南。
“往西,金贼力量较为薄弱,当地壮丁多被征发入中都,主要面对南边汉人光复军的威胁,所以守备空虚,我们可以往西进攻,占据燕云之地的北端,依靠地形固守,与汉人光复军成南北夹击之势,威胁中都。”
老和尚提出了这样的建议,让移剌窝斡谨慎思考。
有一些军将认为老和尚的建议是比较稳妥的,之前南下战役的失败让一些军将损失惨重,他们并不太想南下进攻,和金军硬碰硬。
但是这样的建议却让移剌窝斡非常不高兴。
往西进取?
西这个方位,已经从政治上被认定成逃跑退缩的代名词了,是移剌窝斡搞臭撒八的方式,撒八要往西,他不让,他自己却往西,这不是自己打嘴自己吗?
这种事情能做?
你这老和尚,居心不良啊?
移剌窝斡顿时想起老和尚最早投奔的就是撒八,在契丹军队里的资历比自己还要老,素来和撒八关系亲近。
当时撒八被杀时,他还试图阻止,阻止不成,虽然没有过多的行动,但是嘴上的怨言很多。
当是移剌窝斡忙着稳定局势,没和他计较,可现在移剌窝斡都当了皇帝了,地位差不多稳固了,你还要在我耳朵边上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替人招魂呢?
移剌窝斡很不高兴,下旨斥责了老和尚,老和尚心中不安,于是对身边同僚说移剌窝斡做了皇帝以后越发独断,不愿意听从良言,他私底下非常担心新生的辽帝国到底可以走到什么地方。
这个事情被有心人听到了,就告诉了南院大王移剌袅,移剌袅在之前和老和尚因为一个女人产生了矛盾,看他非常不爽,于是就把这件事情添油加醋讲给移剌窝斡听。
移剌窝斡听后更加生气,觉得老和尚有谋反之心,于是决定把他这个“撒八余孽”干掉,彻底扫除集团中撒八的势力。
这件事情交给移剌袅负责,移剌袅则安排自己的部下负责这件事情,打算来一场鸿门宴把老和尚干掉。
三百七十 新生的辽帝国走向了覆亡
老和尚有一个部下和移剌袅的一个部下有私交,是同乡。
两人关系很好,加入契丹光复军之后也相互照拂,有什么事情都会互通有无。
此人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好友受到牵连,于是暗中通风报信让他离开老和尚以避难,至少能保全一条性命。
照理来说事情也就到此为止。
但是老和尚素来对部下比较亲厚,这名部下受到老和尚的恩惠,不忍心抛弃他自己逃跑,于是就偷偷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老和尚,让老和尚早做准备。
老和尚得知此事大惊失色,万万想不到移剌窝斡居然要杀他,他心寒之余,也觉得相当愤怒。
他一心一意为了契丹人的未来而奋斗,到最后却落得这样的结局?
他想做点什么,但是他的势力远不如移剌窝斡的势力,硬拼肯定拼不过,在这个地方他也是走投无路,往东往西往北都是死路,活不下去。
无奈之下,老和尚忍痛做出了决定,一不做二不休,降了金军!
你要杀我,我偏不让你好过!
老和尚于是秘密召集自己的亲信,询问他们是否愿意跟着他南下投金,如果不愿意,他不会勉强,如果愿意,他会带着他们一起走。
部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老和尚一旦投金了,他们留下来也是死,无奈之下纷纷点头答应。
于是趁着黑夜,老和尚一行百余人买通了城门守卫,出了临潢城,一路狂奔往南,抵达金军防区丰州铺,主动交出了武器,请金兵将领把消息转达金军主帅。
守边军官不敢懈怠,立刻将此事通知了正在丰州铺视察军队准备出征的乌延蒲卢浑。
“辽贼宰相来投降?”
乌延蒲卢浑得知此事之后非常吃惊,立刻跟着卫兵去了,见到了老和尚,确认了他的身份,大喜过望,拉着他的手到了自己的住处,用精美的食物招待他。
老和尚一路狂奔,这几日也都没吃好东西,肚子很饿,看到精美的食物直接大口大口地吃,吃相很难看,乌延蒲卢浑却不以为意。
“你身为宰相之一,却连食物都供给不足吗?难道契丹叛贼的粮食到了如此窘迫的地步?”
老和尚知道乌延蒲卢浑是什么意思,于是他摇了摇头。
“并不是契丹军队缺粮了,吃的东西多得很,主要是我这几日心神不宁,没怎么好好吃东西,所以肚子很饿,契丹军队通过缴获和自己积攒,粮草很多,若是将军期待契丹军队缺粮就不战自溃,那是不可能的。”
乌延蒲卢浑高看了老和尚一眼。
“是吗?那你说,我要如何才能战胜契丹贼军呢?”
老和尚放下手里的食物,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是真的不愿意看到咱们好不容易拉起来的军队就这样全军覆没啊……”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投降于我?”
乌延蒲卢浑满脸微笑,不以为意。
老和尚沉默了一会儿。
“因为总有人把内斗放在对抗外敌之前,若非如此,我又怎么会在这里呢?若不是他要杀我,我想我是愿意为了契丹人奋战而死的,这一点,我相信将军一定明白。”
这话倒是不假,经历那么多年军旅生涯,对军中明争暗斗大小山头的事情深有了解、深谙个中道理的乌延蒲卢浑叹了口气。
“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啊,你是如此,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既然你选择投降于我,你就该做点什么,否则咱们都不好交差啊。”
“我知道。”
老和尚摇了摇头:“契丹军队眼下最大的弱点无非是急功近利,移剌窝斡拒绝了我的建议,不愿意往西,一意往南,要来进攻辽阳府和会宁府,希望在这里打出局面。”
乌延蒲卢浑点了点头。
“你给他往西的建议是?”
“我认为会宁府和辽阳府一带金贼……朝廷军队的兵力已经很强,而且站稳了脚跟,防务也做得很好,所以之前那一次进攻我们就没能继续往前,我就不建议他再次南下。
我认为继续往西到燕云一带,因为大量壮丁都被朝廷征发,本地防务薄弱,几乎没什么反抗能力,如果我们转移过去,可以攻下几个州固守,以此和南边的汉人光复军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老和尚把自己的建议告诉了乌延蒲卢浑。
乌延蒲卢浑微微点头。
“如果能顺利实现这个目标的话,对于我朝而言,的确是个难题,不过中间也有很多难说的地方,但是绝对比你们直接南下要好得多。”
“唉……”
老和尚连连摇头:“移剌窝斡心胸狭窄,不能容忍,不能听取正确的意见,一意孤行,又怎么会不失败呢?只是可惜了那众多的族人,都要成为他的殉葬品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你的族人的。”
乌延蒲卢浑叹了口气:“这样说来,只要我以逸待劳,就能等着移剌窝斡来攻打我了?”
“或许吧,我也不知道我的出逃会不会给他带去什么告诫,让他改变主意也不一定,所以我建议您派一支军队守在他们西去的必经之路上,以为万全之策。”
“有道理,是要派一支军队守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乌延蒲卢浑点了点头,再看着老和尚凄凉的面色,拍了拍他的肩膀:“事已至此,就不要想太多了,尽快覆灭契丹贼军,我为你请功,让陛下免了你的罪,还能让你当官,平步青云。”
踩在族人的尸体上平步青云,这样的平步青云我宁愿不要啊……
老和尚面上高兴,心中却无比凄凉,感觉自己的结局不会太好。
可是,他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了。
另一头,移剌窝斡等人发现老和尚消失不见的消息之后大惊失色,立刻派人搜查,重金悬赏,然后终于有人把老和尚等人趁夜出城一路往南的事情告诉了移剌窝斡。
移剌窝斡大怒,狠狠斥责了移剌袅办事不牢靠,下令将此事彻查到底。
然后就有流言传出来,说老和尚是被逼的投降金贼去了,顿时临潢城内人心惶惶,每个人都怀着各自的心思看待这件事情,对这件事情各有看法。
人心浮动之际,移剌窝斡相当不安,生怕这件事情会影响到他的地位,于是决定施展转移矛盾大法——是的,他也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转移矛盾大法。
八月二十一日,移剌窝斡宣布将在三天后挥军南征,夺取他们的起家之地咸平府,并进一步夺取周边地区,恢复强盛。
八月二十四日,辽军出征,六万大军兵分三路南下。
移剌窝斡自己掌握一路,陈家率领一路,移剌袅率领一路,精锐尽出,发誓要打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仗。
而另一边,老和尚已经把辽军的虚实全都告诉了乌延蒲卢浑,包括步军多少,骑兵多少,战斗力是否强大,各支部队的弱点还有军队装备问题与战斗习惯等等。
有了这个深谙辽军虚实的家伙存在,乌延蒲卢浑顿时明白了什么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怠。
于是他就对身边的完颜雍笑言。
“一个投降过来的敌人,他的作用要远远胜过咱们这里的一百个庸人,一百个萧秃剌也不如一个老和尚啊。”
完颜雍对此深深地感到认同,觉得对敌人地分化瓦解和招抚真的很重要,有些时候利用优势地位做这样的事情,是非常有利的。
有了老和尚的指导,乌延蒲卢浑指挥军队固守堡垒不出,坚决不与辽军野战争锋,用防御工事打磨他们的锐气,让他们锐气尽丧。
辽军三路军队都遭到了金军坚韧的防守反击,攻击受挫。
移剌窝斡心浮气躁,不能采纳部分将领【暂且后退撤军等待机遇】的建议,继续和金军坚固的堡垒死磕,大量损耗了军队的战斗力。
于是在九月初一,金军全线反击,疲惫已久的辽军终于不能抵挡,彻底崩溃,全军溃散、惨败,被金军一波反攻直接丢了临潢府。
移剌窝斡的妻子儿女、后妃、亲族全部被俘虏,大臣、将军们和士兵们死的死跑的跑,还有大量被俘获,移剌窝斡只带着数百人的亲兵狼狈往北逃窜。
这一战,新生的辽帝国没有走向兴盛,而是走向了覆亡,它的残部还能支撑多久,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但是无可否认的是,建立起来不到两个月的辽帝国差不多就到这里了,即使它的残部能继续坚持斗争,也无法恢复到战败之前的状态了。
人心散了。
三百七十一 出击河北
一场大败之后,移剌窝斡失去了几乎全部的家底子。
兵马,城池,人口,后妃,财物,地位。
全都没了。
连他给自己准备的一应皇帝用具也被金军全部缴获,并没有什么留存的。
缴获之丰富让乌延蒲卢浑非常高兴,相关物品被乌延蒲卢浑打包,连着移剌窝斡的家人后妃,还有一些地位比较高的高级俘虏一起,恭恭敬敬的运回中都交给皇帝完颜亮。
就算对方只是一个僭越的土皇帝,但是到底也是皇帝,这种象征着皇权的东西,明显是臣下不能触碰的。
必须要交给完颜亮,让完颜亮来处置,这样的话乌延蒲卢浑就可以安心等待赏赐了。
说起来,乌延蒲卢浑还挺高兴的,本来只是单纯的平叛,现在变成了灭国。
这大概也是灭辽之后名义上最高的军功了吧?
一战之下,辽国基本亡国,军事力量十不存一,已经不能和金军继续抗衡,但是这场仗并没有结束,因为移剌窝斡没被抓到,他还活着。
只要他还活着,他就有继续召集旧部抗金的可能,而且金军也没能俘获、杀死全部辽军士兵,也有相当部分窜逃的无影无踪。
这部分人也很有可能被移剌窝斡收集起来东山再起。
所以当乌延蒲卢浑有点懈怠,不想继续做点什么的时候,完颜雍向他进言,希望他可以一刻都不要停止的追击移剌窝斡。
直到抓住他、送到京城被皇帝亲手杀掉为止。
“移剌窝斡才是罪魁祸首,他可是顶着皇帝头衔的,若是抓住他献给陛下,老将军还需要担心身后事吗?”
这话说的的确在理,于是乌延蒲卢浑调拨给完颜雍三千轻骑,责令他持续追击移剌窝斡,绝对不要放跑了移剌窝斡。
但是不管怎么说,辽军的主力自此也就覆灭了,今后就算有战事也是零零散散的治安战。
所以消息传回中都之后,完颜亮大喜过望,一扫往日颓丧,满心都是胜利的喜悦。
他亲自监督,把移剌窝斡和被俘虏辽臣辽将的家属们安排在一起,先把男人杀光,再把老弱杀光,只留下青壮女子,挑选姿色上佳的充入洗衣院,剩下的就地发卖。
处理掉了整个辽国高层之后,完颜亮就认为局势已经平稳了,于是他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下令辽东军队尽快奔赴中都集合,然后准备下令目前可以调动的军队火速出击河北。
“出击河北?”
纥石烈良弼和徒单贞互相看了看对方,大为吃惊,不知道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突然就要出击河北了?
不等辽东叛乱彻底平息吗?
徒单贞连忙开口。
“陛下,辽东虽然大胜,但是平叛尚未结束,贼首移剌窝斡还没有被抓住,陛下此时兴兵南征,不就是两线作战吗?”
完颜亮连连摇头。
“契丹贼人已经不成气候,已经不能威胁我朝,之后零零散散的小打小闹已经算不上是两线作战了,现在我朝心腹大患乃汉人叛军,是时候出兵南征了!”
纥石烈良弼很是焦急。
“可是眼下就要南征的话,还有很多准备没有做,本次出征,除却十二万战兵之外,算上签军和民夫,总人数有四十万以上,除了目前的准备,至少还需要一个月才能做好大军出击的准备,所以现在……”
“不需要那么多,大部队可以准备,先锋必须要出击了,汉人的水军四处劫掠,危害极大,我想了,重建水军需要很长时间,若要遏制其水军,主动出击是最合适的!
眼下北地河流还没有结冰,可以利用起来,运粮船可以顺着滹沱河从保定一路南下,直抵河间,减轻后勤之困难,你们不总是嚷着后勤艰难吗?继续等到入冬,河流上冻,那才是最艰难的吧?”
完颜亮一挥手打断了纥石烈良弼的话:“你们马上去安排一下,先锋军队必须要火速出击,发起反攻,要在陆上钳制汉人叛军,使其水军不得出击,否则咱们永无宁日!
安排先锋军出击之后,主力也要快速准备,粮秣后勤全部都给我安排好,先锋出击一个月之内,主力必须要出击,如果办不好,你们这枢密院的职位就不要做了!”
完颜亮乾纲独断,气势汹汹。
纥石烈良弼和徒单贞一点办法都没有,而且完颜亮这话倒也不能说是错的。
首先现在出击的确可以利用北方河流走向,借助水运运粮,可以大大减轻后勤压力,避免陆路运输带来的大量人力物力成本。
至少支持一支先锋军的粮秣问题并不难。
要是拖到入冬,北方河流基本结冰,那就不得不用陆路运输后勤了,到时候维持大军后勤的难度会急剧增大。
要是能在这个时候打出一点局面来,把河间府变成一个不错的前进基地,倒也是很妙的战术。
而且光复军的水军到处出击、登陆,对金国沿海地区造成巨大的打击,如果不能遏制,情况将非常严重。
陆上主动出击也将给光复军极大的压力,使得他们不敢再派水军四面出击,扰乱金国后方。
但是这一切都将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下。
这支仓促出发的先锋军真的可以取得战果,逼得光复军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陆上而非海上。
“陛下,当初完颜阿邻以两万铁骑南征,初步取得战果之后,就被贼首苏咏霖击败,兵败身死,现在的贼军一定比当时还要强,您也说过,如果我军不能以主力一口气压上去,很有可能战败。”
纥石烈良弼说到这里,就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完颜亮也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纥石烈良弼说的是对的。
当初,完颜阿邻带着两万军队南征,他本以为可以取胜,结果却是完颜阿邻兵败身死,这足以证明光复军有强悍的战斗力。
时至今日,光复军声势很大,无论是雄州霸州战场上对金军的攻坚优势,还是海上的绝对优势,都足以体现出这支部队的不平凡。
现在的他们一定比当初更强,而自己如果不能以绝对的主力优势向光复军发起进攻,结果大概率是不好的。
不能说一定失败,但大概率不是自己愿意看到的局面。
可是完颜亮更清楚的是,他没有更多的选择了。
他不能继续等下去了。
他必须要摆出进攻的姿态,让光复军收敛一点,否则国内的政治经济压力会把他给压垮。
这些日子光复军四处出击,给金国带来巨大的损失,对他的威望和统治形成巨大的威胁。
他必须要对光复军开战,显示自己的态度的同时,也要转移一部分矛盾,让他身上的压力不要那么大。
至少让他喘口气。
契丹人是被打败了,但是汉人带来的损失已经大到了让女真统治阶层无法忍受的地步,他必须要立刻开战。
等不了了。
三百七十二 赵构那老儿难道敢违背我的命令?
作为皇帝,有些时候完颜亮也会感觉到自己有些许的身不由己。
所以在自己可以任意做决定的领域,他会放纵自己,以此对冲皇帝的身份带来的不得已,让自己的心里过意的去。
可是总有些事情是他怎么做都不能随心所欲的。
比如战争。
“开战与否,已经不是我能轻易决定的了,汉人贼军欺人太甚,继续忍下去,是做不到的,必须要战,不得不战,就算只是发起一次进攻,取得一点点战果,也是有必要的。”
完颜亮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们的忧虑,先锋军,就出动两万吧,目标……哪怕只是打败一支贼军小股部队,或者攻下一座小城也可以,至少,要有个捷报让我知道。”
纥石烈良弼和徒单贞互相看了看,彼此都松了口气,知道完颜亮到底没有失去理智。
出兵,是为了应付朝中愈演愈烈的对于完颜亮的不满。
完颜亮可以压迫群臣,让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反对,但是金国走到如今这个内忧外患地步的主要原因,还是要算在完颜亮身上,是完颜亮一顿骚操作,才让金国变得如此窘迫,危机四伏。
大家都不是瞎子,都不是傻子,原因在哪里,他们一清二楚。
人们不敢言,但是敢怒。
这样的怒气积累的足够多了,就没有必要言了,到那个时候就是刀子代替嘴巴了。
所以就算是完颜亮这种靠着杀戮登基的皇帝也要感到恐慌。
实际上,完颜亮也是骑虎难下,不得不用最坚决、最强硬的态度面对光复军。
尽管这只老虎就是他一手喂养大的。
纥石烈良弼与徒单贞回到枢密院之后进行了一番商议,决定遵照完颜亮的命令,调动一支部队当做大军先锋,率先发起对光复军的进攻。
根据目前情报可知,光复军首脑之一的苏咏霖就驻军在河间府,所以先锋军的目标就是进取河北重镇河间府,争取在光复军的防线上撕开一道口子。
当然这是表面上的,对外公布的作战策略,以壮大金国军威。
实际上,先锋军只要出兵,稍微打一个小小的胜仗,或者攻占一座小小的城池,就够了。
完颜亮没有其他更多的需求,完颜亮所需要的仅仅只是一场小小的军事胜利来稳定人心。
而且,至少这代表着南征之战正式开始,朝臣们的绝大部分注意力都会被此战吸引,完颜亮本身面临的政治危机会相对应的减少。
这支军队出动之后,剩下来整个南征主力军还需要进行一部分准备才能完成最后的出击准备。
十二万战兵,还有超过三十万的签军、民夫,超过四十万人的庞大军事集团的出动,背后所需要付出的是天文数字般的粮草、军械、生活物资、钱财等等。
整个朝廷就在完颜亮的驱使下大规模动弹起来,为了即将到来的全面南征做工作。
而既然中央军出击了,河东与南京路的军队也不能死守当地不出击。
之前完颜亮给他们的任务是死守当地不准出击,但是现在既然朝廷主力准备出动了,他们就也要做好出击的准备。
于是完颜亮下令河东南路、北路两路兵马都总管完颜毅英与开封留守孔彦舟做好进攻准备,等他的大军准备好了,就一起出动。
完颜亮的战术安排总体上形成一个兵分三路进攻的局面,试图一举把光复军歼灭。
完颜亮将率领主力精锐部队从正北方向出击,大军威压,应对光复军主力。
河东兵马都总管完颜毅英率领军队直取真定府,夺回这一河北重镇。
孔彦舟的部队实力最弱,那就从南边进攻,目标是和南宋接壤的几个州,捅光复军的腚眼,让他腹背受敌,不能专心对抗金军。
完颜亮怀着隐隐的担忧,也怀着一统天下翻身做圣主的雄心壮志,准备对光复军发起强大的攻势。
与此同时,完颜亮想起了之前派人去南宋问话的事情,于是去询问纥石烈良弼,得知南宋方面至今还没有回话,这让完颜亮有点生气。
“赵构那老儿难道敢违背我的命令?他真的不出兵?好啊,好啊,他要是不出兵,我就有了伐宋的借口了!”
完颜亮重重的哼了一声,言辞之中,俨然是把南宋当做嘴边的一块肉了。
事实上,赵构还是挺纠结的。
九月中旬,赵构同时得到了光复军发生内乱和完颜亮要求他出兵北上夹击光复军的消息。
光复军的内乱好像闹得挺大,连着换了两茬儿领导人。
第一任领导人赵开山病死以后,换了一个叫赵祥的,还给赵构送来表章,表示自己继承了赵开山的地位,将继续作为宋臣而存在。
赵构还没来得及决定要不要答应他继续当大宋之臣,他就完蛋了,一个叫赵作良的人成为新的领导人。
他又给赵构送来表奏,说赵祥是叛逆,害死了赵开山,他拨乱反正,现在已经成为正式的光复军之主。
他也愿意做宋臣,听从大宋的号令,希望得到大宋的援助,比如钱啊物资啊,有什么都可以,反正光复军什么都要,不嫌弃
这明晃晃的伸手要钱的姿态让南宋朝廷感到忧虑。
连着发生两次领导人变更让南宋朝廷对光复军集团的稳定性和持久性产生强烈的怀疑。
赵构心中不安全的感觉陡然增加,怀疑光复军差不多要完蛋了,于是在他的指示下,南宋单方面切断了和光复军的任何联络,对光复军的主动联络不作任何回应,冷处理。
除了情报继续搜集之外,基本上赵构已经不打算和光复军集团有任何的联络。
紧随其后,完颜亮的国书就送来了。
完颜亮高高在上颐指气使,以宗主国皇帝的身份要求藩属国皇帝赵构出兵北上协助他的大军平定光复军之乱,和他的百万大军一起作战。
事成之后,他会赏赐边境四个州给南宋当酬劳。
这是好处。
如果赵构违逆宗主国的要求,不出兵协助作战,那么就视为抗旨不尊,大不敬,且有叛逆之意,违背了两国缔结的和约,那么等完颜亮收拾完光复军之后,就要进攻南宋,教训赵构。
赵构当时很生气,但是更多的是害怕,就召集部分心腹大臣秘密商议此事,问他们到底是该拒绝还是该顺从金国的意思出征。
面对这种要求和赤裸裸的对宋国、对赵构的侮辱,就连一向主和的汤思退都不敢说要听金国的话,更别说激进的北伐派陈康伯了。
陈康伯出离的愤怒,当庭把完颜亮的祖宗给辱骂了一顿,对他的父母和妻子儿女的生老病死生儿育女等一系列问题无不关心备至,担心他们和一个禽兽生活那么多年的人身安全问题。
然后陈康伯要求大宋用军队来回复完颜亮,让他知道大宋的回复到底是多么的愤怒。
三百七十三 赵构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对于陈康伯的要求,赵构心怀担忧和疑虑,始终拿不定主意。
他十分担心完颜亮会在收拾光复军之后南下攻宋,将他珍视的和平生活彻底毁掉。
而这自然让很多持主战立场的官员感到不满。
于是在这场秘密接见之后,这份国书的相关内容不知道为什么,悄然泄露到了宫廷之外。
于是这份国书在临安朝廷内外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别说坚定地北伐派与保守的主战派了,连很多持主和派立场的臣子都对此感到莫名愤慨,感到他们的尊严受到了非常明确的折辱。
过去金国只是暗戳戳的表达对南宋的不屑,从没有如此明晃晃的威胁过南宋。
过去南宋虽然没有里子,但是至少还有面子。
可是这一次,里子和面子都没有了。
完颜亮未免也太过分了。
除了少数臣子保持沉默不表态之外,大部分臣子都上表表达了自己的愤怒和不满,对金主完颜亮痛骂出声。
他们强烈要求赵构驳斥这份国书,原封不动把它送回去,以示大宋对金国的态度。
自身难保了还敢威胁大宋?
真的以为大宋养兵四十万都是吃干饭的?
北面有契丹人造反,南面有汉人造反,倒要看看你完颜亮究竟俺不敢在再把大宋逼到对立面!
值此大好时机,激进的北伐派势力趁此机会大声疾呼,要求朝廷出兵北伐,夺回开封,还于旧都,给金国一点颜色看看。
无数太学生、一般吏员和低级官员都在此时上书给朝廷,激烈主张朝廷对金国强硬表态。
其中以敕令所删定官陆游最为激进。
他高声疾呼大宋对金国称臣是极为耻辱的事情,如今金国内忧外患不断,中原豪杰蜂拥而起反抗金国,正是大宋北伐中原、夺回故都和国家尊严的时候,此时不北伐,更当何时?
陆游文采飞扬,写的文章在民间读书人当中和低级官员当中广泛流传,取得了很大的影响力。
受到陆游文章的鼓舞,一大群文人士子对金国群起而攻,发动了强大的舆论攻势,压得胆怯的想要顺从完颜亮的势力不敢抬头。
可以确认的是,再怎么独裁的政权也会受到民意的影响,哪怕这种影响微乎其微,总也还是有的。
平时大宋君臣关起门来商量政务,不给外面人知道,但是这种瞒不住的国际大争端根本就不是大宋君臣能单独决定的。
受到了朝廷内部和民间巨大的压力,汤思退等人迟迟不敢表达自己的态度,赵构左右摇摆不知道该怎么办。
北伐肯定是不能北伐的,赵构直接就把这个选项给排除掉了,金国不来打他他就千恩万谢了,他又怎么可能自己主动去找茬儿呢?
但是如果不能做出一点反应顺应朝野内外的强硬潮流,他这个皇帝怕就是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众怒难犯。
面对众怒,赵构难免也有点心虚。
于是他再次召集了重臣对此事做最后的商定。
问题的难点在于不出兵,就会给完颜亮南侵的借口,如果光复军能扛住这波进攻,那么南宋当然是最安全的,出兵与否都不重要。
但是如果光复军只是一滩烂泥,被完颜亮一推就倒,那么南宋就会非常危险,因为完颜亮带着“百万大军”可以顺势南下,威胁南宋的江淮防线。
所以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光复军够不够硬。
本来听说光复军屡次击败金兵,大佬们对光复军的评价还算不错,结果连着两次内乱,换了两个领导人,这种评价瞬间急转直下。
南宋的精英们都认为光复军内部出了大问题,怕是根本扛不住金国的进攻,很有可能会被一波带走,然后完颜亮饮马淮河……
可陈康伯并不在乎。
“不管光复军是不是乌合之众,这份国书都是极其无礼的!我大宋对金国称臣十数年,已经有损国格,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还要被金国侮辱、鄙视吗?主辱臣死,陛下如果受辱,请治臣死罪!”
陈康伯向赵构深深一礼,表达了自己宁折不弯的态度,对赵构进一步施压。
赵构十分无奈,于是看向了汤思退,指望汤思退说点什么。
可当前局势下,汤思退是真的不敢说出平常的那些言论。
平时也就罢了,现在再这么说,就是撞在了主战派的枪口上,自己找死。
他真的怕从这里出去之后被陈康伯一顿编排,从此名声就臭掉了,到时候外面的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他也不能完全无视民间评价,那对他而言还是有点意义的。
于是汤思退斟酌再三,还是做出了表态。
“臣以为,金主此为实在是太过分,太辱没大宋国格,辱没陛下的威严,如果咱们真的出兵助战,恐怕会引起巨大的争议,所以老臣以为,出兵,是万万不可。”
汤思退都反对了,赵构于是彻底死了出兵助战换取一个安全保障的心思。
但是他依然需要安全感,需要强烈的安全感,否则他会十分痛苦。
“如果不出兵,被金主抓住了把柄,光复军再崩溃,金主百万大军饮马淮河,对大宋来说,岂不是亡国之危?”
陈康伯立刻反驳。
“就算中原大地相安无事,他都不可能聚集百万兵马,更别说眼下辽东有契丹人造反,山东河北有汉人造反,金主根本不能调动全国兵力,撑死了有三十万人。
战争中之损耗,分兵各地剿贼、镇抚、恢复秩序等等,最终能用来进犯大宋的兵力能超过十万就算是他的本事,他最多只有十万兵马,甚至还不到,而大宋有四十万兵!
四十万兵,都是朝廷花钱养着,朝廷花钱养兵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用在这个时候吗?如今朝廷大军主力尚在,北伐尚且不惧,更何况防守?所以陛下,何惧之有?”
赵构心说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当年被追到海上去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怎么会懂得我的痛苦和心理阴影?
于是对上陈康伯的激进言论,赵构基本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又向其他臣子询问,最终大家汇总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不答应,不拒绝,不表态,就跟你拖着。
但是有一点很明确,那就是绝对不能出兵给金军助战,那会遭到民间的剧烈反弹,乃至于动乱,得不偿失。
然而一旦光复军覆灭,南宋将直面金国的威胁,到那个时候南宋必须要有一战之力,用以自保。
于是赵构万般无奈地下令枢密院开始主持军备整顿、检查,准备战争。
下令江淮地区的官员、驻军有个心理准备,万一金国南下,就要准备作战。
文官守土,武将厮杀,一旦丢失领土,文官和武将都要做好被问罪的准备。
承平十数年之后,武备松弛的南宋终于要再一次的重视起军事问题了。
与此同时,赵构又要枢密院不断关注北方局势,借此准确判断金国到底能不能饮马淮河,南宋到底有没有必要进行一场久违的战斗。
但是这都是表面功夫,按照赵构的本意,是要做一番投机的。
南宋可以不答应,不拒绝,不回答,拖着金国,然后观望局势,如果光复军眼瞅着不行了,那就出兵北上进攻山东抢占好处,顺手堵住金国人南下进攻的借口。
如果光复军居然创造奇迹,可以赶走金国,那么南宋就……绝对安全了?
想到这里,赵构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如果,仅仅只是如果。
光复军真的打败了金军,推翻了金国政权,占据了中原,那么……
南宋又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