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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御炎     启明1158txt下载     启明1158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百二十三 这群人里面,绝对不会有人背叛苏咏霖

    整个军帐内静悄悄的,一时间除了炭火盆发出的声音之外,只有静静的呼吸声。

    厚实的军帐隔离了外面的寒冷与风声,帐篷里的每一个人都觉得身上暖暖的,心里热热的。

    苏咏霖会说出这样的话,是他们所没有想到的。

    他们从来不认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完全是靠着自己拼搏出来的,他们觉得这一切都是归功于苏咏霖的正确指导,是因为他们跟对了人,面对庞大的金帝国的时候,才会有如此的优势。

    主要功劳肯定是苏咏霖的,而不是他们的。

    可是苏咏霖好像不是这样认为的。

    “再怎么神机妙算,金贼和我们之间的差距也是肉眼可见的,当一切计策都失效的时候,我们只有依靠我们自己。”

    “你们在我身边,我才无所不能,你们跟随我,我才战无不胜,把大家的力量集合在一起,就能办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所以,只要有你们,我什么都不怕!”

    “两万骑兵也好,十万大军也好,金主举国之兵来攻也好,只要你们在我身边,我,我们,就永远也不会失败!”

    说完,苏咏霖松开了苏海生和韩景珪的手,后退几步,望着所有人。

    “河对岸,是装备尽量战斗力强悍的金贼两万骑兵,天气正在变冷,很快,河水就会被彻底冻住,他们可以轻松越过河流,而我只有三千骑兵,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靠着骑兵战胜他们。”

    “他们很强大,非常强大,战力堪比十万大军,曾经一战歼灭孙子义将军一万精锐军队,孙将军数万大军被困,无计可施。”

    “我们没有援兵,不会有人来救我们,我们只能自己面对那些凶悍的骑兵马队,说不定他们当中还有铁甲重骑的存在。”

    “失去河水的阻碍,河北大地上,他们纵横驰骋,没有任何敌手。”

    “而我们,就要和这样一群凶悍的敌军交手,正面交手,我们所面临的结局可能远远不如孙子义将军曾经面对的。”

    “很多人会死,很多人会死的很惨,很痛,或者永远的伤残,再也站不起来,你们,包括我在内,都可能会死在那里。”

    “但是我已经决定了,正面交手,绝不退缩,迎难而上,夺取最后的胜利!你们,愿意跟随我,在我身边和我一起战斗吗?”

    苏咏霖话说完,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苦心培养出来的优秀的军官们。

    这是一场号召,甚至可以说是请求,本来完全不需要出现的,只需要苏咏霖下达指令,将军们一定会按照他所说的去办,这是胜捷军的惯例。

    但是苏咏霖却说出了这样的话,这让作为旁观者的辛弃疾感到万分的疑惑和不解。

    帐中有了短暂的一阵沉默。

    这阵沉默真的很短,短到辛弃疾都没有反应过来,苏勇已经面向苏咏霖行了军礼。

    “苏勇愿随阿郎血战金贼,绝不后退!”

    苏海生紧随其后也向苏咏霖行了军礼。

    “苏海生愿随阿郎血战金贼,九死不悔。”

    魏克先抢在韩景珪之前表明了态度。

    “魏克先愿随阿郎血战金贼,血不流干,誓不休战!”

    被抢先的韩景珪紧跟着行了军礼。

    “韩景珪愿随阿郎血战金贼,不胜,则死!”

    军官们接二连三的向苏咏霖行了军礼,接二连三表明自己的态度,接二连三的告诉苏咏霖,他们愿意跟随在苏咏霖身边,绝对不会离开他。

    他们的声音低沉,冷静,清晰,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满满的都是作为一名苏咏霖的追随者的那种视死如归的气概。

    他们已经敢于直面金军铁骑的威胁了。

    他们敢于在没有其他辅助力量的前提下直面金军铁骑的冲锋陷阵了。

    于是苏咏霖笑了。

    笑的非常开心。

    因为只要他们在他身边,他们依然相信他、愿意按照他所说的去做,把所有力量拧在一起,那么他就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而对这一幕丝毫没有心理准备的辛弃疾来说,苏咏霖所做的事情和他所看到的景象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看一场大戏一样。

    他从没有想过一个领导者可以对自己的部下如此敞开心扉,然后完完全全得到他们的追随。

    刚才发生的一切,甚至让辛弃疾感觉是在做梦。

    但是这又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苏咏霖真的说了那样的话。

    这是一场战前动员会议吗?

    这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呢?

    辛弃疾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感觉今后,在这群人里面,绝对不会有人背叛苏咏霖。

    就算到了最危急的时刻,比如被敌人大军团团围困,性命堪忧的时候,他们也绝对不会舍弃苏咏霖,一定会拼了命的救出苏咏霖,然后带着他一起跑。

    甚至可以说这群人会愿意为了让苏咏霖活下去而自己慷慨赴死。

    自己的命可以不管,但是苏咏霖必须要活着,他们必须要亲眼看着苏咏霖活着,然后才能安心。

    辛弃疾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这是一定的。

    因为他自己也在刹那间有了类似的想法。

    这个人必须要活着,必须要由他来带领大家,必须要由他作为那个主导者引领大家一路往前,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能和他一样。

    他是独一无二的。

    只要他和他们在一起,他们就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只要站在苏咏霖的身边,就绝对不会被困难击倒。

    不管那是两万铁骑,还是完颜亮的数十万大军。

    辛弃疾的眼中,苏咏霖甚至在发光。

    苏咏霖拍了每个人的肩膀,握了每个人的手,最后走到了辛弃疾面前,握住了他的手,也拍了拍他的肩膀。

    辛弃疾感觉苏咏霖的手掌很大,很温暖,也很有力道。

    “幼安,我们这群人里,你的出身最高,也不是最开始就跟随我起兵,尽管如此,我并不把你当做外人来看,因为我觉得你有超乎常人的勇气,与我们志同道合,所以,你也愿意在我身边,与我们一起面对金贼吗?”

    辛弃疾看着苏咏霖脸上的笑容,几乎是立刻就把想说的话脱口说出,生怕迟缓一会儿让自己失去了加入这个团队的资格。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辛弃疾愿随将军赴汤蹈火,九死不悔!”

    “好。”

    苏咏霖重重拍了辛弃疾的肩膀,握紧了他的手。

    “只要有你们在我身边,我就绝对不会被任何敌人打倒!”

    苏咏霖举起了拳头:“诸君,咱们过河,随我过河!”

    说罢,苏咏霖越过人群,当先掀开了厚重的帐帘,迎着越发冰冷刺骨的寒风走出了帐外,没有停止前进的脚步。

    望着他的背影,帐内的人们情不自禁地跟上了他的脚步,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一步都不愿意远离。

    苏咏霖的军令很快传向了全军。

    那些大为动摇的地主武装团体无不感到愕然。

    主动进攻?

    这不是自杀吗?

    苏咏霖毫不在意。

    他没有动用地主豪强武装团体的兵力,而是决定集中本部胜捷军精锐主力两万人,以自己全部的家底子主动渡河向无极县的金军发起进攻。

    而且一定要赶在河水彻底上冻之前和金军分出胜负,如此还能借力水军,多多少少起到一点庇护的作用。

    不仅如此,他还下令把军中大车全部集中在一起集中改造,变成有厚实挡板的简易战车,用以结阵,以应对金军可能到来的冲击。

    至于具体战法,苏咏霖也没有任何隐瞒,和盘托出。

    利用地形,模仿宋武帝刘裕曾经的战法,结成却月阵,背水一战。

二百二十四 完颜阿邻一头雾水

    对于苏咏霖的决定,在过河之前,有人赞同,但是也有很多人持不同看法。

    持不同看法的人认为这太冒险了。

    “却月阵的确创下过以少数步军击破大量骑兵的战果,但是数百年来,仅此一例,再无后者,足以想见此阵辉煌不可再现,将军,这太冒险了。”

    辛弃疾希望苏咏霖可以采用更加稳妥的战术。

    却月阵需要河流,需要占绝对优势的水军,需要训练精良的军队,需要足够的战车和弓弩,需要悍不畏死的重装勇士。

    条件太苛刻了。

    张越景和韩景珪也表示这套战术的确曾经创造过奇迹,但也只是昙花一现,不足以为万世法。

    把全军希望赌在这上面,万一失败,就没有以后了,对于一场输不起的战争来说,如果采取如此冒险的战法,很有可能把本就不多的胜率败的一干二净。

    这不是他们所希望看到的场面,他们希望胜捷军可以创造奇迹,可以获取胜利。

    但是苏咏霖力排众议,坚持自己的决定。

    “却月阵需要的一切,咱们都有,地形,河流,都具备了,如果不能背水一战,等待金兵越过上冻河流主动进攻,我们将面临极为严峻和被动的局面。

    届时,我们还是要血战,与其到那个时候再血战,还不如趁现在咱们还能掌握主动权的时候主动出击,背水一战!”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不作声。

    他们是真的希望胜捷军可以迈过这道坎,可以胜利,所以他们对此实在是太重视了。

    苏咏霖理解他们的心意。

    “我知道你们在忧虑什么,但是如果失败,这就是我的最后一战,我会死在这里。”

    苏咏霖环视众将,开口道:“不临死地,不得生,这不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吗?诸君,我们不能主导上天,不能让它停止降温,让河水不要上冻,但是我们可以主导自己,用我们的勇气!”

    众将瞩目之下,苏咏霖举起手紧握成拳。

    “上天对我们已经足够优厚了,冬季快要过去,河水才上冻,我们又怎么能过度苛责上天呢?天助自助者,如果我们不敢与之正面决战,我们就什么都办不到,诸君,你们有跟随我的勇气吗?”

    这种事情当然是肯定的。

    众将终于不再反对,而是齐刷刷向苏咏霖行军礼。

    “有!”

    “好!”

    苏咏霖哈哈大笑:“此战若胜,我军就真的可以向曾经的岳家军靠拢了,岳家军可是连却月阵都不用,就可以在大平原正面击溃金军铁骑的存在,我军背靠河流,只一面临敌,若不得胜,我必死于此!”

    苏咏霖拔出自己的腰刀,狠狠插入地下以示决心。

    众将随他一起,一起把腰刀插入地下,以示生死相随。

    具体情况很快由基层军官和各军指导员们向胜捷军的精锐们阐明。

    得知苏咏霖如此悲壮的决心,士兵无不热泪盈眶,纷纷表示受到胜捷军和苏咏霖恩情太重,唯有以死报之,不敢有违。

    他们纷纷摩拳擦掌,准备跟随苏咏霖一起渡河,与金军铁骑血战一场,好好领教一下曾让中原宋人闻风丧胆的可怕力量。

    全军层面的动员很快完成,两万精锐也随之挑选完毕,各级军官、指导员全部到位,进兵命令也传递到了每一个战术单位。

    一场对于胜捷军来说关乎生死存亡的大战即将展开。

    这一天,是十二月二十三日。

    距离完颜亮给完颜阿邻的最后期限还有七天。

    就这最后七天,完颜阿邻有充足的把握渡过河水发起猛攻,他所忌惮的水军和水攻都将不复存在,一切,就会在这几天里见分晓。

    完颜阿邻不断的感谢上天,给了他绝处逢生的机会。

    他感觉自己要是打了胜仗获取了功勋,一定好好好搞一场祭祀,感谢上天。

    结果在临近中午的时候,他就得知河岸巡防队送来的最新消息。

    滋水对岸的叛军正在大规模动员,似乎有渡河进攻的迹象。

    “渡河进攻?你没有看错?”

    完颜阿邻对此感到非常意外,他不明白对岸的叛军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会主动进攻呢?

    用步军主动进攻骑兵?

    开什么玩笑?

    完颜阿邻于是派人再探,这一回带来的消息更加令他意外。

    叛军已经开始渡河了,他们在河上搭建了几座浮桥,大量军队正在火速渡河。

    完颜阿邻终于想不通这支叛军的领导人到底在想什么了。

    这是因为河流要上冻了,感觉没有机会了,所以自暴自弃决定来送死?

    这也不对吧?

    完颜阿邻觉得非常奇怪,于是决定亲自带人去观察情况,但是还没出发,却得知对方的骑兵已经主动发起进攻,依靠人数优势击溃了河岸巡防队,并且正在向无极县推进。

    大有直接进攻无极县城的迹象。

    完颜阿邻越来越搞不明白这支军队的首脑到底在干什么了。

    但是对方出招,他不能龟缩不前,他有那么多骑兵,难道要守城?

    开什么玩笑!

    完颜阿邻随即决定亲自出战,率领手中的一万六千骑兵结成庞大的骑兵阵型,正面迎战对方那三千赶着投胎的蠢货。

    胜捷军骑兵的战斗力的确出乎了完颜阿邻的想象。

    和之前交手的那一支骑兵不一样,这支骑兵居然会用骑兵战术,包抄加冲刺,还有悍不畏死的战斗精神,轻而易举的击溃了他的海岸巡防队五百骑,这让完颜阿邻有点恼火。

    骑兵是他们威压曾经的北宋帝国并且取得胜利的关键要素之一,宋帝国也因为缺乏骑兵而常常不能进行有效的战略进攻。

    除了那个被所有金国人畏惧的战神岳飞之外,金国人并没有畏惧过任何一个宋国人。

    战略进攻才是一个国家或者一个军事集团真正实力的体现,所以,能防守最多让人不轻视你,能进攻才会让人感到恐惧。

    在完颜阿邻看来,起义军队这种乌合之众组成的军队最多也就对地方上那些烂到不行的杂牌部队抖抖威风并且菜鸡互啄,一旦遇到正规军就是彻底的溃散,更别提什么战略进攻了。

    比如之前围攻河间府的那支起义军队。

    但是面前这支军队不一样,颇有几分战略进攻的味道,而且他们已经拿下了真定城,覆灭了真定城内一切抵抗力量,连真定城内是否有活人都不知道。

    他们会偷袭自己的后方导致自己不得不抛弃优势撤退,也会用河流和水军让自己进退两难,无能为力。

    而现在,在这个河水即将上冻的时候,他们居然大大方方的越过河水这道天然屏障前来进攻!

    这个时候难道不该撤退吗?

    完颜阿邻觉得这个时候这支军队的主将应该立刻率领军队撤回滹沱河南岸,并且快速逃跑,放弃真定,而不是头铁和他继续对峙。

    但是并没有,这支军队甚至放弃了对峙,转而主动进攻。

    这……到底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自杀式进攻吗?

    完颜阿邻越来越警惕,以至于和胜捷军数量远少于他的三千骑兵对阵的时候,居然不敢下令主动进攻。

    身边部将询问他为什么不进攻,他满脸凝重。

    “贼军行事异于常人,我感觉有问题,他们可能有什么阴谋,不可轻动,且看看他们打算干什么,总之,我军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于是金军没有第一时间发起进攻。

    而胜捷军的骑兵也没有主动发起进攻。

    双方就那么对峙,弄得完颜阿邻一头雾水。

二百二十五 你,要来和我决战吗?

    这支军队到底要干什么?

    这是完颜阿邻想不通的事情。

    思来想去得不到一个结果,但是完颜阿邻认为自己手握重兵和天气优势,没有必要怕了胜捷军,所以还是决定主动进兵。

    你们横竖只有三千人,而我有一万六千大军,除非你是天兵天将下凡,那我没办法,但是你们不是,所以咱们谁比谁更强?

    完颜阿邻怎么想也不会认为金军方面会战败。

    于是完颜阿邻对身边的一名部将沃泽点了点头,沃泽得令,立刻开始行动。

    不一时,一支五千人的骑兵军团缓缓脱离了完颜阿邻的骑兵大阵,开始缓缓向着胜捷军骑兵的方向摆出了战斗阵型。

    然后,他们开始试探着缓缓前进。

    胜捷军骑兵没什么动静。

    他们稍微加速前进。

    胜捷军骑兵还是没有动静。

    完颜阿邻在远处看的是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就在金军骑兵全面加速冲刺之时,胜捷军骑兵忽然动了。

    但是并非是往前动,而是往后动。

    简而言之,他们跑了。

    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转进如风,跑的飞快,全队秩序井然,完全没有慌乱,一看就是训练过的。

    这就让正在冲刺的金军骑兵感到无所适从。

    看他们那么勇,金军的骑兵们正打算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骑兵,结果他们居然跑了?

    加速冲击之下的庞大骑兵军团一时半会儿也根本停不下来,沃泽就一直率军追过去了。

    后面完颜阿邻感觉情况不对。

    这分明是诱敌深入之计啊。

    有埋伏?

    不好!

    要救人!

    完颜阿邻刚准备行动,忽然想起来这里是靠近河道的一片坦途,根本没有可供埋伏的地形,怎么埋伏?

    挖地道或者陷坑?

    虽然如此,完颜阿邻也立刻行动起来,把剩下的骑兵队分作左中右三军,以极强的威压态势向河道方向进军,他到要看看那帮叛军到底要搞什么鬼。

    沃泽领兵追击了一阵子,追到了河道边,忽然发现河道边上有一个巨大的胜捷军步兵军阵,河道上还有大量胜捷军水军战船。

    骑兵冲入军阵之后,军阵合拢,军旗飞扬,严阵以待,颇具威势。

    发现这一情况之时,沃泽就下令军队停止前进,从后往前缓缓减速停下,之后沃泽就领兵观察着胜捷军的军阵。

    他发现胜捷军的军阵很严密,且呈现一个圆弧形,不是那种他很熟悉的四四方方的军阵,外围用大车作为屏障,还配有大量盾牌,里面有什么看不太清楚,但是想来也不会少了弓弩手。

    这……

    要进攻吗?

    沃泽不敢擅自做主,于是向后传递消息给完颜阿邻,完颜阿邻得知以后很吃惊,亲自带兵快速前进,抵达了沃泽所在的位置,然后亲自观察了胜捷军的军阵。

    “背靠河水,两头抱河,身后还有水军战船作为保护,阵型只是一面,并没有额外突出部分……有意思,真有意思。”

    完颜阿邻瞬间像明白了一切。

    大概之前那一批骑兵存在的意义就是帮着他们列阵争取时间,并没有实质性地进攻准备。

    他们的目的,在于此。

    他们要建立军阵,以这样特殊的军阵对抗金军骑兵的冲锋,减轻步军的压力。

    这支部队的指挥官,很有些想法啊。

    “将军,要打吗?”

    沃泽大声询问。

    “打?为什么要打?现在攻打,我们绕不到他们的后方,只能对着一面发起进攻,并不能把骑兵的优势发挥到最大,很可能造成比较大的损失。

    依我看,就晾着他,不管他,绝不进攻,等明日或者后日,河水彻底上冻,上头可以跑马的时候,我看他怎么办。”

    完颜阿邻一脸冷笑:“时间在我,不在贼,所以没必要现在就和他们纠缠。”

    沃泽听懂了,对此深以为然。

    而正当他们准备缓缓后退的时候,胜捷军阵中忽然出现一名骑兵,举着军旗向他们飞驰而来。

    完颜阿邻止住了后退的准备,派人上前询问这名骑兵到这里来的理由。

    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既然胜捷军方面派出了来使,他当然要询问一下缘由。

    这名骑兵带来了一封信,说,这是他们的主帅给金贼主帅的一封信。

    完颜阿邻亲自接见了这名骑兵,然后接过信件,拆开来开始阅览。

    然后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

    对方自称光复军骠骑将军兼河北总管苏咏霖,是本次光复军大起义的始作俑者之一,是最早进行反抗的人。

    他带领他麾下名为胜捷军的精锐们一路过关斩将,杀死无数女真人,在夺下山东东路、山东西路、大名府路和河北西路的战争中立下极大的功勋,甚至说是主要功臣也不为过。

    之前完颜阿邻进攻河间府的时候,捣毁后勤、让完颜阿邻不得不撤退的人就是他。

    是他带着三千骑兵火速奔驰,在三州之地纵横驰骋,杀的三州血流成河尸积如山,让完颜阿邻进退失据,狠狠吃了一次大亏。

    他还说,他现在布下的军阵名为却月阵,是当初南朝宋武帝刘裕北伐的过程中为了对付北朝魏国的骑兵所设。

    据说当时只用两千人就把对方三万铁骑打败了,威名赫赫。

    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却月阵却就此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很不理解,所以仿照他所阅读过的兵书,设下此阵,特邀完颜阿邻前来破阵,以证明骑兵的优越性。

    同时,他还表明,他自己就在阵中,他的胜捷军精锐主力两万人就在阵中。

    这是整个光复军最精锐的力量,打败了他,杀死了他,消灭了胜捷军,光复军大起义必然会在半年之内被平定。

    他要用自己的命和胜捷军两万精锐主力的命作为赌注,和完颜阿邻进行一场豪赌。

    问完颜阿邻敢不敢接受这场赌局。

    只要完颜阿邻破阵而入,就能歼灭光复军最精锐的胜捷军的主力,杀死光复军立下战功最多、最能打的领导人,一举扭转目前的河北战局,并且进而影响到整个光复军大起义。

    只要歼灭胜捷军,剩下的光复军根本不能抵抗金军主力的进攻,必将作鸟兽散。

    不只是真定城外的军队,还有守在鼓城、藁城的六万多光复军军队,那是另外一支光复军主力。

    也就是说,眼下,光复军三支主力的两支都在这里了,而只要消灭掉他,光复军两支主力就会覆灭。

    一场战斗,一次决胜,就赌这一次。

    如果完颜阿邻不接受,他也没办法,只能立刻带兵撤回对岸,继续守在水坝上,金军骑兵要来攻击,那就来,他们守在水坝上,和金军作坚决的斗争。

    想要切断他的粮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他的侧翼还有六万军队。

    他还会立刻派遣他的骑兵和其他部队北上进攻其他州县,星夜兼程的北上,极尽烧杀抢掠之能,要把河北毁的透透的,能杀多少女真人,就杀多少女真人。

    男女老幼,鸡犬不留。

    对了。

    真定城里十几万女真人已经全部完蛋了,被水淹死一大半,自相残杀死了一小半,整座城连一个活人都不剩了,全死光了。

    对你们这个族群来说,十几万正口的死亡,应该不是一个小数目吧?

    对了,山东死掉的更多,大概死了二十多万,这样算起来……

    已经有四十万女真正口死在光复军手上了!

    未来还会有更多,如果完颜阿邻不能彻底消灭他的话……

    觉得心里疼吗?

    你,要来和我决战吗?

二百二十六 完颜阿邻要进攻

    完颜阿邻看完这封苏咏霖写给他的信,沉默良久,不言不语。

    少顷,沃泽发现他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将军?”

    沃泽小声发问:“信上写了什么?”

    完颜阿邻抬起头,看了沃泽一眼。

    沃泽吓了一跳。

    完颜阿邻的面上满是浓重的怒气和杀气。

    他从没见过完颜阿邻有过如此表情。

    接着,完颜阿邻做了表情管理,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名送信骑兵,然后撕掉了这封信。

    把这封信撕的碎碎的,伸手一挥,全给扬了。

    “回去告诉你们的将军,他的狗命,我迟早会来取,但绝对不是今天,你让他记住了,我一定会把他碎尸万段,碾成肉末,滚。”

    完颜阿邻调转马头就走。

    送信骑兵很快返回,沃泽追上了完颜阿邻,很奇怪的询问道:“将军,那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完颜阿邻强忍心中怒火,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要怒吼出声。

    “可是将军,我们真的不打了吗?”

    沃泽继续发问。

    “嗯。”

    完颜阿邻感觉自己的怒火已经压抑到了极致。

    沃泽却读不懂空气,情商也不高,他只想说自己想说的事情,知道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于是他果断点火了。

    “贼军就在那边列阵,我们却不打,这不是显得我们怕了他们?自骑兵可以装甲冲阵以来,哪有骑兵怕步兵的道理?”

    完颜阿邻一愣,随即勒住了自己的战马,翻身下马,走到沃泽身边,盯着他看。

    “下来。”

    “啊?”

    “我让你下来。”

    “哦。”

    沃泽点了点头,翻身下马,站在完颜阿邻面前,不知道完颜阿邻要干什么。

    完颜阿邻当然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只是一脚踹在了沃泽的胸口而已。

    但是这一脚的力度显然有点大,就算沃泽穿了胸甲,好像也没有起到太大的防护作用。

    沃泽的表情因为痛苦而快速扭曲,整个人连退好几步,之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惨叫连连。

    完颜阿邻可没有就此收手,他扑了上去,对着沃泽就是一群拳打脚踢。

    “我怕?我怕什么?我怕什么?!你怎么敢说我怕了?我是怕事的人吗?只要我想,我能立刻把那个混蛋碾碎,但是我不,我要把他的身体放在石磨盘下面,就像磨面那样,把他一点一点磨碎掉!磨碎掉!!!”

    完颜阿邻的情绪失控了,他疯狂地吼叫着,对着沃泽拳打脚踢状若疯魔,吓得周围的亲兵们大气不敢出一口。

    可怜的沃泽好歹也是一个武将,结果被自己的上司狠狠揍了一顿,然后失去了意识,昏了过去。

    等完颜阿邻把怒火发泄的差不多了,才从他的身上站起来,喘了几口气。

    看着头破血流不知死活的沃泽,完颜阿邻走回了自己的战马,翻身上马,且调转马头,面向河道方向。

    “准备进攻。”

    身边亲兵们面面相觑。

    完颜阿邻用杀人的眼神看着他们。

    “听不懂我的话?传令,准备进攻!!!再不去我杀了你们!!!”

    他怒吼出声,吓得亲兵们浑身哆嗦,赶快按照他的命令四散而出,去传递准备进攻的命令去了。

    至于倒霉的沃泽,则被自己的亲兵扶起来,赶快往无极县城赶,希望赶得及上药,能把命保住。

    被上官拳打脚踢这样的倒霉事儿,真要撞上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自认倒霉。

    另一头,送信骑兵回到了阵中,把完颜阿邻拒绝进攻的消息带了回来。

    “他走了?”

    “嗯,他走了。”

    苏咏霖沉默片刻。

    “他还有说什么吗?”

    “就说要来取将军的命,但不是今天,就把信撕掉了,然后走了。”

    “信撕掉了?”

    苏咏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开口问道:“怎么撕的?”

    “很用力地撕碎了。”

    “多用力?撕的多碎?”

    “这……撕的粉碎,就是很粉碎的那种。”

    信使手忙脚乱的比划着,很努力地想要比划出那种粉碎的感觉。

    辛弃疾作为战略力量——赤斧营的指挥官以及军事参赞跟在苏咏霖身边,对苏咏霖如此询问感到不解。

    “将军,咱们渡河最大的问题就是金贼万一不来攻,又当如何,现在这种情况,追究他把信撕的有多碎,又能如何呢?”

    “撕的越碎,他就越是愤怒,越是愤怒,就越会做出被愤怒驱使而不是被理智驱使的事情,幼安,一个人要是被愤怒主导了思考,他就离败亡不远了。”

    苏咏霖给辛弃疾解答了疑惑,然后传令全军进入最高等级的战备。

    金军肯定会发起进攻!

    战备命令传达下去不到一刻钟,原本那些正在缓缓退却的金军骑兵忽然止住不动了,一阵混乱之后,他们重新对着胜捷军的军阵摆出了攻击态势。

    辛弃疾惊讶地看了看苏咏霖。

    苏咏霖攥紧了拳头。

    决定胜捷军是就此覆灭还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的一刻就要到来了!

    苏咏霖把全部的精锐士兵和经验丰富的大将都派了出去,他们全部盯守在接近一线的位置,从高级军官到基层军官再到普通士兵,每一个人都瞪着眼睛,满脸紧张的看着对面黑压压一片望不到头的金军骑兵。

    那种威压的感觉,的确能给人极大地心理压力。

    一眼望不到头的军队给人带来的视觉冲击力是极为恐怖的。

    打从开战以来,胜捷军虽然并不是没有正面对抗过骑兵的冲击,但是那么多的、那么成建制的大规模的精锐骑兵,他们还真没有见到过。

    这一次,苏咏霖也算是头一回认识到当年岳飞到底面对着怎么样的敌人,然后以怎样的坚持和勇气击溃了那样凶残的敌人,一路高奏凯歌。

    真是神一样的人物。

    苏咏霖由衷的向他表达诚挚的敬意。

    然后握紧了手中刀。

    这一战,不分职位高下,人人皆需血战,上至苏咏霖,下至普通一兵,人人都有血战敌军力争胜利之责任。

    如果军队出现抵挡不住稳定不了的迹象,苏咏霖就会带领自己的亲兵卫队和辛弃疾的赤斧营投入战斗,把自己的全部底牌都压上去,包括自己本人的性命。

    这一战,没有第三种可能。

    要么赢,要么死。

    金军方面,怒火中烧的完颜阿邻也没有小觑有了准备的胜捷军。

    虽然他对却月阵了解不多,或者说压根儿就没有了解,但是看着胜捷军一面临敌的态势,他意识到这个军阵不好对付。

    四面攻打胜率才高,一面攻打难免遭到强有力的反击,造成比较重大的杀伤。

    所以他也决定祭出绝招,不玩虚的。

    出征之前,朝廷方面给他准备了一千套重甲,可以装备一千名重甲铁骑。

    仆散忽土告诉他,重甲来之不易,能穿戴重甲的精锐骑兵和强壮战马数量也不多,让他在关键时刻使用,可以破开敌阵,立不世之功。

    完颜阿邻当然有自己的想法,对付孙子义的时候,发现孙子义军队强度不够,并不需要使用重甲骑兵就能击破,所以没有使用。

    而眼下,就算胜捷军强度也不够,但是为了发泄心中被激起的屈辱和怒火,他决定投入重甲铁骑,要让苏咏霖和他的胜捷军为四十万殉难的女真族人付出血的代价。

    他要让这里全部的光复军都付出血的代价,然后把他们的脑袋全部砍下来筑京观,永远的震慑河北、山东人,让他们不敢再有叛逆之心。

    只要胜捷军军阵露出一点点破绽,他就会立刻投入重甲铁骑,把那一点点破绽狠狠的撕碎,让他们所有人都清楚明白的知道反抗大金国到底意味着什么!

    就是这样了!

二百二十七 中门对狙

    重甲骑兵从来都是用于决胜厮杀,是珍贵的战略力量,从来也不是消耗品。

    必须要在步军军阵已经出现漏洞的时候抓住机会一击必杀,狠狠闯入军阵,把军阵撕裂。

    那才是重甲骑兵最正确的使用方式。

    当然了,像西夏铁鹞子那种率先冲阵的重骑兵也是存在的,只是比较少而已。

    以现在金军的武力和财政水平,并不足以供养完颜宗弼、宗翰时代那么多的重甲铁骑。

    当年为了对付岳飞,大将们可是出动了数以万计的重甲铁骑,就想着全灭岳家军,顺带着一举消灭南宋。

    那也算是金军武力最强的时代。

    无论是装备还是军队人员素质,亦或是战斗意志,还有开拓进取之心,都是最强的。

    结果他们遇到了岳飞。

    数次大战,不仅没有消灭南宋,反被岳家军全盘打崩,在岳家军的军阵面前,金军重甲铁浮屠损失殆尽,数次惨败。

    最惨的一次,岳飞直接把之前立下赫赫战功的完颜们都给打哭了。

    那一战给金军带来的伤害即使到如今也还留有余波——比如当完颜亮决定南征的时候,大量金廷臣子提出反对意见,坚决不支持,以至于完颜亮面对着惊人的孤立。

    眼下,在没有全面动员的情况下,金军已经不能立刻拉出三千以上的重甲铁骑投入战斗了。

    他们已经用不起那么多重甲铁骑了。

    所以完颜阿邻不能和自己的前辈们那样把重甲铁骑当成攻坚主力和消耗品来大量使用,他是没那个本钱的。

    最开始还是要用传统战术,用反复冲刺和骑射对付胜捷军的军阵,且看看他们的军阵强度如何。

    要是反复冲刺和骑射就能让他们崩溃,那最好不过了。

    完颜阿邻下令,让部下武将们率领各自麾下的骑兵们绕着胜捷军的弧形军阵来回奔驰、骑射,做最开始的进攻准备。

    于是军事行动立刻展开,金军发起主动进攻。

    胜捷军严阵以待。

    大车作为军阵的基础,还要辅以盾牌的保护,用以固定军阵,让金军骑兵没那么容易突破军阵冲进来。

    金军骑兵很快冲到阵前,开始绕着军阵来回奔驰,并且用骑射攻击胜捷军军阵,一时间胜捷军军阵前箭如雨下。

    苏咏霖意识到这是正式冲击之前的试探性行为,不是发起全面进攻的迹象。

    为了让更多的金军骑兵靠近军阵,苏咏霖传令最外围的抵抗军队使用软弓短箭和少量神臂弓还击金军骑兵。

    骑弓强度本就不如步弓,射程也不像步弓那么远,对射的话,一般来说骑弓会比较吃亏,需要机动力作为补充。

    而一旦步军方面使用的弓弩质量不行,软弓短箭,射程和骑弓差不多,那就相当被动了。

    骑兵的射击和步军的还击持续了一阵子,双方看起来旗鼓相当,但是因为骑兵的高机动力,所以金军损失很小。

    同样的,有了大车和盾牌的保护,胜捷军的弓弩手损失也很小,并不足以动摇军阵。

    但是完颜阿邻一看胜捷军的还击很软弱无力,弓弩好像都不怎么行的样子,只有少量箭矢射的比较远,就很高兴。

    一段时间的互相射击之后,他认为外围试探试探得差不多了,胜捷军并不具备在肉搏战前给他大量杀伤的能力,可以放心投入更多的兵力进行射击,以更快的摧毁胜捷军的防御力量。

    他传达命令,很快通过金军独有的传令方式传达到前线指挥官那边。

    前线指挥官会重整军队,带着军队脱离对射区域,整理队形,会和刚刚加入进来的第二波骑兵,准备用更大的数量压迫步军,用更大规模的射击和反复冲刺拖垮步军的防线。

    要是能动摇他们抵抗的意志,让他们放弃大车和大盾向后溃逃,骑兵就可以发起冲击,杀入阵中开无双了。

    要是这一波集中射击能打开缺口当然更好,打不开缺口的话,能给后面的重骑创造机会也可以。

    前线骑兵更加密集的射击开始展开。

    尽管他们发现这个军阵非常不利于他们绕圈射击,必须要调转马头才能来回射击,这让他们一度非常不习惯,但是这并不足以阻挡他们进行射击的决心。

    他们往往会集中一个大的骑兵军阵集团冲锋,以一往无前的势头冲向步军军阵,从视觉上和心理上给步军带来极大的震撼。

    如果步军经过训练,非常精锐,一次不足以让他们崩溃,那就冲到阵前调转马头,再来一次。

    如此反复多次,人累了换人,马累了换马,掌握机动优势的骑兵根本不怕步兵。

    步军却不能随意换人,因为换人就要换阵,换阵需要时间和机遇。

    一旦被骑兵捕捉到那个战机,他们就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野狼一样,迅猛的冲过来,把可悲的猎物一口咬死。

    步军的体力和精神力会快速消耗,最后再也不能应对骑兵的冲刺和试探,走向崩溃。

    军阵也就崩溃了。

    接下来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骑兵往往并不愿意和步兵肉搏,除了波兰翼骑兵之外,就算是最长的骑兵骑枪也不会比步兵长枪更长,在这方面除了重甲骑兵之外,骑兵不占优势。

    而更加重要的原因是骑兵太贵了。

    作为绝对的技术兵种,骑兵在军队里堪称军队中的贵族,养成和养成之后的消耗足以打造五至八倍左右的步军。

    而骑兵一旦真正冲阵,很容易造成和步军极限一换一的局面。

    若不能打到一比十以上的伤亡比,哪怕是一比五,一比六,对骑兵来说都是血亏,算经济账的时候能让帝国财政人员抱头痛哭。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骑兵往往不愿意冲阵,连重甲骑兵都不愿意,而这正是苏咏霖的目的。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能和骑兵打出优秀的伤亡比,就能极大地削弱金国的战争潜力。

    哪怕自己这边损失多一些,也要和金军打出漂亮的伤亡比。

    要是能击溃对方,更是能在追击环节大大增加金军骑兵的死亡率,更是可以血赚一波。

    必须要竭尽全力啊。

    要在这里尽可能的削减金军骑兵的数量,用扇面的巨大火力打击优势先给金军骑兵来一波狠的!

    他一声令下,神臂弓手和强弩手们丢弃了软弓短箭,重新拿起了自己擅长使用的高级装备,进弩手上弩手和发弩手组成的射击小组纷纷就位,等待着发射的命令。

    骑兵冲击的速度当然很快,没一会儿他们就进入了步军强弩的射程。

    没什么好说的,神臂弓手和强弩手开始射击。

    大量强劲的弩箭越出军阵,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朝着金军骑兵旋转飞去,划破长空,准确无误的落在了金军骑兵的经行处。

    而这时金军的骑射还不能展开,还没有抵达他们需要的射程范围之内。

    人仰马翻的场面第一次出现在了完颜阿邻的眼前。

    大量金军骑兵遭到强力箭矢的射击而坠马,一轮箭雨就造成骑兵很大的损失。

    完颜阿邻一愣,随即怒火腾的窜起,他意识到自己给耍了。

    苏咏霖故意用软弓短箭还击,就是为了让他的骑兵在再次进攻的时候放松警惕。

    没有足够重甲的前提下,神臂弓和一般的强弩是可以在一定射程内击穿正常铠甲的。

    大量金军骑兵翻身落马,或者骑兵并没有被击中,但是战马被击中了,战马倒地,顺带着把骑兵摔在地上,不是重伤就是死。

    一阵人仰马翻之后,金军的前进遭到了一定程度上的阻碍。

    前面倒下的人多多少少阻碍了后方冲击的骑兵,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二百二十八 完颜阿邻决定后撤

    面对胜捷军的突然强势反击,金军颇有一阵手忙脚乱。

    不过好在骑兵军官素质过硬,及时调整战术,利用骑兵的高机动力绕道而行,继续接近军阵,并且准备进行射击。

    但是他们没想到胜捷军弓弩手的射击频率相当不错,一阵一阵又一阵。

    连着四阵箭雨以很高的射击频率发射过来,射的金军骑兵们抬不起头,不得不伏下身子抱着马脖子,以减少被击中的可能性。

    虽然骑兵速度很快,对于目标,可以说是转瞬即至,但就是那么一段距离和短短的时间,却让胜捷军的弓弩手们四轮箭雨怼脸。

    完颜阿邻感觉自己遭到了愚弄,火气越来越大,若不是部下劝阻,他都想直接投入重甲铁骑们狠狠的给胜捷军一个教训。

    不过这远远未到决胜的时候。

    尽管胜捷军利用河水的存在竭力扩大了打击面,让自己只有一面临敌,整个军阵就和扇子一样张开,这样可以让弓弩获得更多的发射角度,覆盖几乎整个金军骑兵的冲击角度。

    金军需要面临更大的箭矢威慑,而胜捷军方面则能相对缩小自己的损失。

    这一点对金军骑兵很不利。

    但是弓弩的射击频率和射击密度是有上限的,就和人类拥有极限一样,需要消耗更多体力并且需要花费更多时间准备发射的弓弩不足以创造更多的奇迹。

    金军骑兵们还有很多冲到了可以反击的位置,用骑射和来回奔驰对抗胜捷军的强弩与神臂弓。

    胜捷军的守阵士兵利用战车和盾牌作为掩护,努力维持阵型,只要前排肉搏部队保护好自己,弓弩对射阶段,胜捷军怎么也不会吃亏。

    反而能依靠巨大的打击面给金军更大的杀伤。

    这一阶段中,大量金军骑兵被击中,坠落下马,快速失去生命,骑兵赖以威慑步兵的冲锋势头等心理战术的效果在接受过训练和教育的胜捷军士兵面前大打折扣。

    胜捷军的士兵们知道他们的主帅就在他们身后,和他们在一起,大家约好了同生共死,绝不后退,精神防御力直接点满。

    加上大车和盾牌的物理防御效果,金军的心理威慑战术几乎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就是冲到近前被胜捷军的弓弩手们收一波人头,然后退回去重整队列,再来一波。

    然而依然不能摧毁乃至于动摇胜捷军的物理防线和精神防线。

    尽管胜捷军也不断有人中箭倒下,但是他们是步兵,不是骑马的骑兵,就算一换一,乃至于一换二,都能算赚翻了。

    就目前苏咏霖所估算的,金军的损失不会比他少。

    并且他还有更强的杀招没有用出来。

    除了强弩和神臂弓,苏咏霖还携带了一批射程更远、动能更强劲的床弩。

    当金军开始第四波冲锋的时候,他下令把步兵用长枪截断,选取枪头部分当成大箭置于床弩之上,好几个人一起上手上劲,最后由一名力气大的士兵持铁锤锤击发射床弩。

    射击强度远超强弩和神臂弓的床子弩随即发射,直接怼向迎面冲来的金军骑兵。

    效果非常好。

    一支大箭甚至可以洞穿三五个骑兵,把他们全部击落下马,就和烤串儿一样给他们全部串在一起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三十架床子弩分别朝着不同的角度发射,面对一个扇面,几乎全角度都能射击到金军骑兵,夹杂在普通的箭雨之中,就和死神镰刀一样肆意收割着金军骑兵的生命。

    骑兵冲锋的越近,就越是会遭到更加凶狠的射击,就会造成更大的伤亡,这让负责冲锋的骑兵有点支撑不住了。

    金军前线军官终于意识到这个军阵实在是不好惹,金军用针对一般军阵的战术对付这个军阵,实在是有点不对路子。

    因为无论哪里都是一个同样的面,配备着差不多数量的步军,弓弩射击频率也差不多,没有哪里强哪里弱。

    反复冲锋数次之后,金军骑兵损失较大,甚至有两个骑将都中箭身亡,前线军官不得不向完颜阿邻汇报,说他们难以在短时间内让胜捷军军阵出现动摇。

    如果一定需要打出缺口的话,就要派更多军队支援,用更大规模的骑兵压迫胜捷军,使之出现战略错误,否则很难打出一个缺口。

    完颜阿邻接到报告的时候也在山丘上观察战况,发现这个阵还真有点邪乎。

    一个弧形的阵,冲到任何一个位置感觉面对的都是一样的防守兵力,没有一个特别薄弱的点,怎么着都找不到那个足以致命的弱点。

    这就是那个所谓的却月阵吗?

    那个死了好几百年的宋武帝刘裕真的用这样的军阵打败过数以十倍计算的骑兵吗?

    完颜阿邻思考再三,不得不承认这个军阵就算没有那么神奇,可是这个军阵和他们背后的水军却让骑兵只能正面冲锋,战术受到严格限制,无法展开,不能包围。

    威慑不够,进攻强度不够,怎么看都是极大限制了骑兵,放大了步兵的优势。

    能这样打仗?

    完颜阿邻忽然有点后悔,觉得不该一时恼火上头就下令进攻,以至于现在损兵折将,大挫士气。

    看着不断坠马身亡的自己人,听着不断增加的伤亡数字,完颜阿邻感觉不能这样打下去。

    自己这边都是骑兵,死一个都要心疼好久,胜捷军那边都是步军,死一个无所谓,再招募就是了。

    这年头缺什么都不会缺流民。

    流民是什么?

    不就是兵源吗?

    这种情况下又怎么能用珍贵的骑兵和战马换步兵呢?

    后悔之后,他心中的怒火烧的更旺盛了。

    他非常想要看到胜捷军彻底失败,然后苏咏霖被他用绳子拴着挂在马后面拖着走的场面,等折腾个半死再用磨面的石磨把他磨成渣渣。

    这样才能解气。

    否则真的不能解气,真的没办法让他舒心。

    但是眼下的情况,真的可以继续下去吗?

    完颜阿邻咬着牙齿进行激烈的思想搏斗。

    最终,他感觉不能这样下去了。

    骑兵远比步兵珍贵,战马更是珍贵,绝对不能被苏咏霖牵着鼻子走,必须要在军队损失继续扩大之前进行及时的止损。

    如果战损继续扩大下去,就算打赢了也是惨胜,之后的战斗还有没有余力进行下去就很难说了。

    虽然这仗还要继续打下去,但是不能继续任由苏咏霖在这个地形和他打决战了,必须要让他们离开河道,失去水军的庇护,四面临敌。

    不跟我来,我就不和你打!

    战场不能由你说了算!

    完颜阿邻深吸一口气,及时的用理智压制了怒火,做出了军队后撤的决定。

    然后他下令全军停止进攻,结成完整的骑兵阵,缓缓后退,远离河道,同时防备胜捷军可能进行的骑兵突袭。

    他们要利用机动优势缓缓离开这个战场,不能和胜捷军继续对耗下去。

    苏咏霖这边发现金军连续冲击数次之后没有发起再一次的冲击,便知道这是巨大的伤亡数字唤醒了完颜阿邻的理智,让他意识到这仗不能这样打下去。

    所以苏咏霖判断完颜阿邻会后退。

    不一时,情况果真和苏咏霖判断的一样,金军没有继续冲锋,而是收拢军队,徐徐后退,只在胜捷军阵前留下满地尸体,一片狼藉。

    站在苏咏霖身边的辛弃疾急了。

    金军怎么走了?

    刚刚打出点局面,刚刚看到胜利的曙光,怎么这帮家伙就走了?

    这还怎么打仗啊?

    于是他焦急的看向了苏咏霖。

二百二十九 完颜阿邻有一种胜券在握的感觉

    面对如此局面,辛弃疾是真的急了。

    仗打了一半,金军全跑了,这可怎么办?

    “将军,这可怎么办?咱们刚刚打出了局面,他们就走了,这样下去的话,等河水结冰了,我们还是会……”

    “追过去。”

    苏咏霖握紧了手中刀。

    “什么?”

    辛弃疾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没听错,十分惊讶道:“将军,追过去?那不就是要脱离河道了吗?脱离河道的话,却月阵不就没了吗?”

    “本来也没指望能用却月阵把他们彻底击败,却月阵只是我的一种尝试,是我最希望看到的局面,若非如此,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苏咏霖摇了摇头:“幼安,你知道为什么却月阵只有刘裕使用过一次并且获得成功吗?”

    “不知道。”

    “因为只有一支骑兵会莽撞到底的和却月阵死扛,只要稍稍后退远离河岸,就能让却月阵毫无意义,刘寄奴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碰上了那支不信邪的愚蠢骑兵,而咱们面对的这支骑兵显然并不愚蠢。”

    苏咏霖满脸凝重。

    辛弃疾愣了一会儿,感觉苏咏霖说的很有道理,但是……

    “将军,就算如此,那咱们也不能就这样追上去啊,远离河道,咱们就四面临敌了,到时候会被金军团团包围的。”

    辛弃疾焦虑道:“一面临敌姑且还可以抗衡,要是四面临敌,金贼骑兵数量大,轮番冲击之下,我军能否扛住真的不好说啊!”

    “没关系,只要河道还没有上冻,金军就不能威胁咱们后方,只能和咱们的军阵死战到底,这一战本就是大冒险,必须要在河水彻底上冻之前分出胜负!”

    苏咏霖深吸一口气:“这是唯一的机会,是咱们唯一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咱们聪明,敌人也不蠢!他们不会做对他们没有好处的事情!

    若要取胜,必须要靠实力,实力!一切阴谋算计都没有用了之后,只有实力是最后的依仗!传令全军!维持军阵,前进!!”

    苏咏霖的命令总是可以得到最彻底的执行,鼓声和号角声不断响起,一个又一个进兵命令也传递到了每一个战术单位,整个弧形大阵很快就开始了行动。

    骑兵从阵中出来缓缓前进,为后方军阵重组建立缓冲和防备。

    后方步兵军阵则在各级军官的妥善配合之下快速变阵,从却月阵变为了传统的步兵大方阵。

    四四方方的传统大阵,唯一不同的就是方才用作防御的盾牌大车依然作为防御被放置在军阵外围,作为物理防御手段而存在,并不由盾兵顶在第一线。

    正在缓缓后退的完颜阿邻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很快产生了两种感觉。

    一是感到喜悦,觉得苏咏霖是真的胆子大,居然真的敢脱离河道向他进攻,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可以在这里团灭他。

    二来,他也稍微有点忌惮苏咏霖,变阵也不忘记派人建立缓冲,随时戒备金军的突然袭击,且军队变阵速度很快,并不慌乱。

    这就意味着这支军队的精锐程度不同凡响。

    从他们四月份开始起事到如今,八个月的时间,这个名叫苏咏霖的贼军将领已经带出了一支如此军纪严明的军队。

    坚韧,勇敢,还有掌法,听得懂主帅的命令,大战当头不慌不乱,这是非常典型的精兵。

    绝非一般的乌合之众可以比拟。

    这个让自己吃亏吃大发了的家伙真不简单啊。

    苏咏霖,我记住了。

    所以,更要在这里把此人彻底消灭掉!

    不能给他继续成长和带出更多精锐部队的机会。

    这里,就是苏咏霖和胜捷军的葬身之地!

    完颜阿邻咬紧牙关。

    胜捷军的军阵很快排列完毕,骑兵进入阵中接受保护,大军阵缓缓前进。

    在平坦的河北大平原上,四面除了稀稀拉拉的树木之外就看不到任何可以用来阻挡骑兵冲击的障碍物,偶然有些小山包一样的土丘存在,而那坡度平缓的模样也不像是可以阻挡骑兵的。

    在这样的大平原上和骑兵死战,当真需要极强的勇气和坚韧的精神。

    除非万不得已,苏咏霖并不想这样做,但是他不得不这样做。

    这道坎跨不过去,胜捷军就无法升华,想来当初岳飞决定硬刚金军重甲铁骑的时候,也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的。

    固然有一定的把握,但是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上了战场就一定可以活着下来,岳飞也有可能会死。

    但是他还是去做了。

    岳家军能办到的,他的战士也一定要办到!

    胜捷军彻底脱离了河道水军的支援范围之后,完颜阿邻观测到了这一情况,下令军队缓缓停止后退,然后让两名部将各带领一支军队切断胜捷军的退路。

    还是两面一起切断。

    不管是南面的滹沱河还是西面的滋水,他都别想离开这里,除非彻底战胜。

    但是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大概率可以宣布这支军队的死刑了。

    这就很让人感到愉快。

    完颜阿邻有一种胜券在握的感觉,觉得战场局势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之中。

    这还是出兵以来的第一次。

    脱离了河道的保护和弧形阵的优势,胜捷军四面临敌,外无援军,真真正正的陷入了死地。

    除了战胜,就是死。

    作为全军主帅,苏咏霖非常清楚这一点。

    所以当金军骑兵从数个方向开始向胜捷军发起威慑冲锋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战注定艰苦卓绝。

    完颜阿邻还是老战术,想着一招鲜吃遍天。

    骑兵打步兵无非那么几招。

    威慑冲锋不在于直接杀敌,而在于消耗胜捷军士兵的体力和精神力。

    完颜阿邻相信经过方才的六次威慑冲锋,尽管金军折损数百骑兵,但是胜捷军也一定极大地消耗了体力和精神力。

    他们要是见好就收,自己一时半会儿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但是他们偏偏没有见好就收,直接冲了过来和他决战,那他自然要全力发挥他的优势。

    足够数量的战马可以让他进行很多次的来回冲锋,还能不断更换冲锋士兵与战马,保持充沛的体力。

    胜捷军则不然,很有可能在这个无尽的轮回之中被拖垮。

    双方的决战将持续到终有一方坚持不住为止。

    是我先,还是你先呢?

    骑在战马上,苏咏霖高高举起战刀,战鼓声随即隆隆响起。

    大战开始了。

    肉搏部队谨守第一线,弓弩手们轮番上阵,向外围,向四面八方发射箭矢。

    一轮又一轮的箭雨,在指挥官的指挥下,挑选合适的时机,对准合适的方向,给冲过来的金军骑兵一个大大的惊喜。

    金军骑兵并没有真的冲击军阵,而是贴着军阵来回冲刺,同时用骑弓射箭攻击军阵内部。

    他们往往以一往无前之势冲过来,冲到军阵近前则调转马头绕开军阵,几乎与军阵擦着过去,冲击的同时不忘放箭进攻,展现他们良好的训练成果和高超的骑术。

    一次不行再来一次,一次不行再来一次,如此反复循环。

    苏咏霖有了战车作为外围物理阻挡的存在,不需要士兵用自己的体力筑成外围防线,这将在无形之中大大缩减抵抗骑兵冲锋需要的体力和精神力,让步军更加持久。

    同时凶狠的弓弩火力也在不断地收割着金军骑兵的生命。

    与之相比,因为有着较为精良的铠甲装备,胜捷军的损失较为轻微。

    尽管是一个四面临敌的状况,尽管金军骑兵正在对军阵进行迅猛的冲锋,但是这场最终对决才刚刚展开。

二百三十 那要是我死了呢?

    尽管战前的准备时间非常稀少,但是苏咏霖依然为了这一战集中了几乎全部的箭矢和神臂弓、强弩,连很少用的床弩都搬来了。

    可以说眼下整个胜捷军的军阵就是一个移动军械库,但凡那可以携带的武器装备都被他带来了,就地使用。

    不仅如此,他还把军队里全部的肉食准备妥当,火头营都有一批人被投放到了军阵当中,现场准备热食给士兵紧急食用。

    在最后决战到来之前,苏咏霖安排士兵轮番上阵,轮番休息吃饭,以此维持体力。

    他已经做好了这一战从天亮打到天黑的准备。

    金军想必也是如此。

    现在就是拼体力,拼耐力,拼双方的定力,看看谁最先撑不住,看看谁最先露出破绽。

    苏咏霖的确有点着急,因为他非常希望金军尽快发起大规模冲阵,这样他就能和金军展开肉搏,最大限度的杀伤金军。

    而完颜阿邻也有点着急,他非常希望胜捷军露出破绽,这样他就能让铁甲重骑展开迅猛的冲刺,这样就能尽快终结这场战争,乃至于这场光复军大起义。

    而且要是继续下去的话……

    他真的很担心箭矢会用完。

    箭矢要是用完了,场面就会非常尴尬。

    明明已经把对方包围了,但是却无法更大的杀伤他们,不得不付出巨大的代价来冲阵。

    完颜阿邻非常后悔自己不能争取带一些步军来参战,如果带来的话,至少可以一边正面怼一边用骑兵包抄,效果肯定更好。

    眼看着金军进行了十三次冲锋却依然不能动摇胜捷军军阵,完颜阿邻真的急了。

    伤亡数字不断增加,受伤的死亡的马匹也越来越多,这场仗的成本已经超过了他的心里预期了,要是继续打下去,就算最后可以获胜,从经济成本上来看,这也是一场败仗。

    对方损失的都是步兵,而自己损失的是精锐骑兵和战马,这损失对比简直不能看,负责财政那帮人要是有力气,肯定会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战马太贵了,不能继续损耗下去了。

    左右为难之后,完颜阿邻做了一个决断。

    他要让一部分骑兵下马成为步军,用同样的方式攻击胜捷军的军阵,与之对拼,大量吸引胜捷军的肉搏军力,然后为骑兵的包抄和重骑的冲阵创造机会。

    只要可以正面钳制胜捷军的主力,就可以用骑兵冲击胜捷军侧翼,从而更大概率打破缺口,一举击溃胜捷军!

    眼下唯有如此了。

    完颜阿邻立刻把命令传递下去,下令调集五千骑兵下马,转为步军,结成军阵向胜捷军军阵发起进攻。

    接到命令之后,金军方面迅速安排起这个事情,一阵安排之后,越来越多的骑兵从马背上下来结阵,手持长枪或砍刀,气势汹汹。

    身为一个骑兵,不代表没有步军的战斗技能,甚至可以说身体更加强壮一些,战斗力也相对更强,气势上也绝对比那些步兵要好。

    而且他们也有甲胄,甚至还有盾牌,稍微整顿一下就是一支不错的重步兵军团,战斗力非常可观。

    一般的军队序列里,一线肉搏士兵是地位最低的,骑兵、弓弩手等技术兵种地位则很高,吃穿用度也更好,身体更加强壮,所以他们往往看不起那些肉搏士兵。

    可以说只要遇到不是那么强大的步军,骑兵就算没有马也能打赢。

    可是问题在于,胜捷军不强吗?

    金军怕是不太明白什么叫专业。

    眼见金军居然折腾出了步军军阵来对付他,苏咏霖心中一喜。

    他意识到胜捷军的坚决反击给金军带去了很大的伤害,以至于金军主将判断自己无法承受继续损失骑兵和战马的代价。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战马。

    战马远比士兵本身值钱,所以金军主将选择保全战马,让骑兵客串一把步军来作战。

    这可是一个巨大的好消息,这意味着金军主将是真的想要和他决一死战的。

    这样就好,只要他们不撤退,不跑,不等着河水结冰,那么他就有获胜的希望,就有极限一换一把他们彻底击溃的希望。

    他立刻传令下去,下令一线肉搏部队打起精神来。

    大的要来了。

    与此同时,他把辛弃疾叫到身边,让辛弃疾带着赤斧营做一下战斗准备。

    “金贼会用重甲骑兵冲阵吗?”

    辛弃疾有些疑惑。

    苏咏霖点了点头。

    “他们既然已经准备用步军了,就意味着金军主将认为用传统骑兵战术已经不能顺利打破咱们的军阵了,而且他们也承担不起那个损失,所以决定用步军。

    步军可以和我们正面抗衡,这个时候骑兵就会转为两翼辅助,从侧后方包抄我军,策应步军的进攻,让我军不得不分心,一边应对骑兵,一边应对步军。

    而如果在这个时候,在我军一心二用疲于应付的时候,金贼忽然投入强大的重骑针对某一点的位置进行冲阵,你觉得我军能否妥善应对,能否挡住他们的冲阵呢?”

    辛弃疾想了想,觉得苏咏霖的顾虑很有道理。

    “所以,将军希望我带着赤斧营,随时准备对抗金军的铁甲重骑?”

    “这就是我斥巨资训练你们的原因。”

    苏咏霖拍了拍辛弃疾的肩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这三百条大汉,将是我军彻底获得胜利最重要的一支精锐,甚至你们的表现能主导整个战场的走势!”

    辛弃疾顿时感到身上责任巨大。

    他认真的点了点头。

    “蒙将军如此信赖,弃疾岂能不以死相报?”

    说完,辛弃疾行了一个军礼,转身就走。

    “幼安!”

    苏咏霖忽然喊住了辛弃疾。

    辛弃疾转过了身子。

    “我相信你。”

    苏咏霖朝他笑了笑。

    辛弃疾沉默了一会儿,也露出了笑容。

    “属下必竭尽全力!”

    而后辛弃疾转身疾走,很快消失在了苏咏霖的视野里,被其他急匆匆的士兵身影遮挡住了。

    苏咏霖收回了视线,看了看最后陪在他身边的苏勇。

    “所有人都到一线准备死战了,只有你和我还在这里。”

    苏咏霖笑着拍了拍苏勇的肩膀。

    苏勇憨憨一笑。

    “阿郎,你一声令下,我也会带着虎贲营死战的。”

    “当然,不过当你们需要死战的时候,也是我死战的时候,阿勇,你跟了我那么多年,多少次我都说要死,但是都没死成,只是这一次,搞不好是真的要死了。”

    “那也无所谓,能和阿郎死在一起,我这辈子值了。”

    苏勇捶了捶自己厚实的胸脯:“我苏勇过去不过是个快要饿死的乞丐,没有阿郎救活我,我早就死了,这条命是阿郎给我的,阿郎什么时候想要,我就给,绝不推辞。”

    “只要有希望就给我拍好好儿的活下去!”

    苏咏霖拍了一下苏勇的脑袋:“把你救活就是为了让你活下去,你给我记住,你有名字,你叫苏勇,你是虎贲营指挥使,你不要为我而死,如果一定要死,就要为我们的念想而死。”

    苏勇愣愣的看着苏咏霖,良久,露出了憨憨的笑容,直摇头。

    “阿郎,我笨,我不懂那么多大道理,你给我说了许多,我到现在还是似懂非懂,但是我知道你肯定是懂的,所以我就对我自己说全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这样也可以,对吧?”

    “那要是我死了呢?”

    苏咏霖被气笑了:“教了你那么多年,你现在才跟我说你似懂非懂?你现在当然可以听我的,可是要是我死在你前面,你怎么办?你听谁的?干什么?”

二百三十一 此刻,正是彻底毁灭胜捷军之时!

    苏咏霖死在自己前头?

    苏勇摸了摸自己的大脑袋,感觉自己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苏咏霖要是死了,自己该怎么办呢?

    有了!

    苏勇咧开嘴笑了笑。

    “要是我死在阿郎后面,当然是听阿郎的儿子的话办事了,子承父业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我这条命就是苏家的,阿郎指定谁继承,我就跟着谁,绝无二话。”

    “你啊……”

    苏咏霖为自己有一个忠心耿耿的部下感到高兴,也为自己有一个忠心耿耿的部下而感到忧伤。

    “有机会的话,我会再教你,我教你的东西,远比我自己的命重要,我需要继承者,但是那个继承者未必是我的儿子,更别说我现在还没有儿子……不对,我都还没结婚呢!”

    苏咏霖捏住了苏勇的肩膀,再次说出了让苏勇听不太懂的话。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但是很快他就没有心思再去想了,因为金军军阵已经怼到面前了。

    苏海生韩景珪张越景等指挥官已经身在一线亲自指挥军队防守反击。

    他们下令弓弩手放箭,用箭雨攻击金军军阵,金军在箭雨之下损失不少,也用箭雨还击,杀伤了一些胜捷军的士兵。

    箭雨当然没能挡住金军军阵的进攻,所以很快,两大军阵开始了硬碰硬。

    那一刹那间就是天雷勾动地火,两大军阵同时嘶吼着刺出自己的长枪,狠命的互相怼,红着眼睛要杀掉对方,眼中除了对方的漏洞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胜捷军的步军长枪比金军使用的骑枪要长一些,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在两军军阵互怼的时候,胜捷军的步兵长枪是占据优势的。

    尤其胜捷军还有盾牌战车作为阻挡,比起只有少量骑兵盾作为阻挡和防御的金军要好得多。

    不过金军也是甲胄齐全,少数人更是浑身披甲,防御力很高。

    双方于是进入了相持阶段。

    而金军步兵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想方设法摧毁胜捷军的战车防线,骑兵摧毁不了,步兵就挥着大锤尝试摧毁胜捷军的战车。

    胜捷军则用更加密集的长枪阵予以还击,时不时地把一个个金兵刺倒在地,或者刺穿他的身体,给金军带去大量杀伤。

    与此同时,金军精锐也有悍不畏死的,举着骑枪拼命进攻,一枪刺穿胜捷军士兵身体的也有不少,他们的奋勇作战也给胜捷军的一线肉搏部队带去很大的杀伤。

    双方互有损伤。

    但是总体来说,胜捷军更有优势,因为他们是更加专业的步军,军阵更加严密。

    军阵进入鏖战阶段,那么接下来就是骑兵包抄,完颜阿邻再一声令下,金军骑兵从两翼向胜捷军军阵的侧翼发起冲锋。

    还是一样的老战术,来回冲锋,反复冲击,袭扰侧翼,给胜捷军军阵施加更大的压力。

    但是胜捷军的弓弩射击并未因此受到什么干扰,射击依然犀利,床子弩也时不时地发射一下。

    一支粗长的大箭呼啸而去,往往能洞穿一到两个倒霉蛋的身体,直接把他们一波带走,还能极大地震慑军心。

    战斗越来越焦灼,越来越激烈,双方都打出了怒气,打出了真火,打的越发激烈,越发拼命,眼睛都杀红了。

    胜捷军也好,金军也好,都杀的眼睛通红,浑身浴血,彼此都有不少损失,谁也不愿意后退,都在想着如何要了对方的命。

    双方心中最原始的杀戮欲望都被极大地激发出来。

    说老实话,这一段时间,苏咏霖的心脏紧张的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但是在完颜阿邻看来,就算金军的攻击如惊涛骇浪一般强劲,还用骑兵优势将其团团围住、动弹不得,可胜捷军的军阵也像是大海里那最坚硬最倔强的礁石一样,无论你如何的冲刷,它就是屹立不倒。

    他们还在坚持,他们还在努力地作战,还在奋力还击,就算四面临敌依然死战,并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溃败之像。

    何等坚韧的部队!

    这是他从军征战以来从未遇到过的军队。

    汉人之中除了那位已经死了很久的大名鼎鼎的岳飞将军之外,还有人可以带出如此坚韧不拔的军队吗?

    哪怕他们只是一群叛贼?

    开战过去一个半时辰了,双方的体能都有了大幅度的下降,渐渐的有些打不动了。

    可尽管如此,胜捷军依然稳住了军阵,还给予金军巨大的杀伤,挫败了他们无数次的冲击和进攻,军阵稳如泰山。

    又半个时辰过去,开战经过了两个时辰,双方大军血战两个时辰,互有损伤,谁也不能奈何谁。

    完颜阿邻抬头看了看天色,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了。

    冬日里天黑得快,夕阳之后,要不了几刻钟就会天黑,到那个时候,不管是作战也好追击也好,都会陷入巨大的困难之中,对作战双方都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这也是机会。

    绝无仅有的今天的唯一一次机会。

    在胜捷军和自己这边都几乎把体力消耗大半的情况下,他的重甲骑兵们依然体力满满。

    虽然之前准备让他们出战,但是改变想法之后,他就让他们重新休息,等待时机,并且好吃好喝的供着。

    肉给吃,汤给喝,还有专人服侍他们,给他们做按摩,放松身体之类的,当大爷一样供着。

    就是为了让他们体力满满,气力十足,冲击的时候可以一口气把全部的力量爆发出来!

    此刻,正是彻底毁灭胜捷军之时!

    完颜阿邻做出了让重甲铁骑准备出击的命令,精心挑选的一千勇士和与之匹配的高头大马养精蓄锐已久,正准备进行一场激情洋溢的冲锋。

    重甲骑兵一般只能朝一个方向猛冲,中途很难存在变道或者拐弯的可能性,只有当杀穿了军阵之后才能缓缓放慢速度,然后调转马头再来一次冲锋,基本上是直来直往。

    所以重甲骑兵一旦出动,不是彻底全胜,就是损失惨重乃至于全军覆没。

    如果冲不垮对方的军阵反而被阻挡住了,重甲骑兵们就可以准备放一首凉凉给自己当哀乐了。

    很显然,完颜阿邻不认为自己的重甲骑兵队不能完成这个任务,凉凉绝对是放给胜捷军听的,而不是给重甲骑兵队听的。

    眼下战场上,胜捷军的大军阵正在面临正面的金军步军的猛攻,双方杀的有来有回,而胜捷军主要的肉搏兵力都被集中在这里。

    而弓弩手们则忙着应付不断从侧翼和后方袭来的金军骑兵,颇有些疲于应付的感觉。

    随着时间的流逝,完颜阿邻发现胜捷军已经流露出了力不从心的疲态。

    肉搏部队不断有人被金兵刺死,或者被刀砍死,越来越多的金兵冲上前用大锤锤击大盾战车。

    士兵们奋力还击,拼死反抗,给金军以重大杀伤,但是这支精锐金军也不是吃素的,所以他们暂时没有余力关注其他战场了。

    苏海生、韩景珪和魏克先三人都待在自己负责的区域指挥士兵血战,甚至魏克先已经把自己的亲兵队投入进去,就差自己本人上阵了。

    正面战斗如此惨烈,侧翼和后方的骑兵袭击一样凶悍,骑兵来来回回奔驰,规模之大一眼望不到尽头。

    举目望去,只觉得满世界都是金军骑兵,他们凶悍绝伦,他们呼喊着残忍的战号,战马嘶鸣,人在吼叫,耳朵里充满了混沌的声音。

    这种情况下能够撑下去的确不容易,占据优势的骑兵和步兵联合进攻的威力也让苏咏霖第一次感受到了金帝国的强烈威压。

    而这还不是金帝国的主力,最多算是先锋,虽然一样强大,但是数量上并没有碾压性的优势。

    要是完颜亮来了,一定会带着更多的骑兵和步兵,到时候更是严峻的苦战。

    胜捷军的战鼓声依然响起,代表绝不屈服的战鼓声还在隆隆作响,但是苏咏霖也能感觉到军队的体力正在大量消耗,坚持不住的那一刻迟早会到来。

    胜捷军士兵只有自己这一份体力,而金军还有战马的体力可以使用,体力上,胜捷军不占优势。

    如果金军主帅还不把最强的战略力量——重甲铁骑铁浮屠投入,他就真的要把作为战略预备队的骑兵们投入战场作为步军来使用了。

    苏咏霖紧张不已。

    然而就在此时,苏咏霖忽然接到了紧急报告——负责防守东面的张越景所部军阵出现了一个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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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二 给我活下来!

    出现缺口了?

    坏了!

    苏咏霖心里一紧,意识到大事不好。

    出现缺口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很好理解。

    顶在第一线的某个区域在一阵箭雨之后,负责防守的士兵全都中箭倒下,不是战死就是受伤,那一小块区域一时间没有人来补位,而这个情况被敏锐的金军骑兵发现了。

    他们立刻纵马袭来,并且在阵前翻身下马,徒步翻过盾车,一跃而入军阵。

    十多个金兵悍不畏死的闯入了胜捷军的军阵内,对着里头的胜捷军士兵大肆进攻,打了胜捷军一个措手不及。

    就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因为没有及时补位防守,结果就被这群金兵抓到了突入军阵的机会。

    他们也确实精锐,悍不畏死,面对数量极大的胜捷军,心中只有破坏和杀戮的欲望,并没有恐惧,这并不是普通军队可以做到的事情。

    负责防御的张越景立刻把自己身边的亲兵派了过去,他们成群结队挺着大枪上前进行阻拦,试图杀死这群金兵。

    但是越来越多的金军骑兵发现这个缺口,为了扩大战果,还有很多骑兵直接下马当做步兵冲了过来。

    他们或者用大锤敲打、破坏大盾战车,或者直接翻过战车,挥刀迎战扑上来的胜捷军士兵,血战不止,死撑着不后退。

    虽然最早那十几个金兵已经被胜捷军的长枪手们怼死了,但是由他们冲出来的缺口已经被数十个下马骑兵成功补位。

    作为阻挡的战车被彻底破坏了两三辆,正面缺口已经不小。

    围绕这个缺口,胜捷军与金军进行了激烈的搏斗,双方杀的血花四溅,异常惨烈。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因为身边已经没有更多的预备队,苏咏霖当机立断,下令苏勇亲自率领五百骑兵下马,作为步兵前往支援张越景,最好能封住缺口。

    如果缺口已经无法修补,而金国重骑铁浮屠又在这个时候出现了,那么苏勇就要带着所有的士兵组成盾阵,努力迟滞重骑的冲锋。

    用血肉之躯阻挡铁浮屠。

    苏勇没有犹豫,果断点头。

    “明白了,阿郎,我这就去!”

    辛弃疾很惊讶,一把拉住了苏勇,然后看向了苏咏霖。

    “将军,让我去吧!这本来就是赤斧营的任务!应该由赤斧营上阵!”

    换上战甲的辛弃疾主动请战。

    苏咏霖立刻摇头。

    “你们不是用来对付步兵的,金贼还有重骑没有出现,你们给我等着!重骑没有出动,你们就不准随意出动!你们要在最后时刻给重骑决死一击!而不是现在!”

    “可是将军……”

    “等着!”

    “…………”

    辛弃疾不能反抗苏咏霖的意志,只能焦虑万分地开口道:“喏!”

    苏勇领命而去,率领五百部下前往支援张越景,他们将作为最后的预备队联合张越景所部对缺口进行封堵。

    与此同时,胜捷军军阵出现缺口的消息被完颜阿邻得知。

    眼下缺口还没有完全打开,胜捷军的反抗十分激烈,金军损失惨重。

    但是越来越多的骑兵下马转为步兵冲到缺口处试图扩大缺口,于是胜捷军一直没能彻底把金军驱逐出去,重新建立防线。

    双方正在激烈对线,中门对狙。

    时不时就有金兵被一杆锋锐的长枪刺死在阵前,死前还极为不甘的吼叫着。

    亦或是胜捷军士兵被一刀封喉,满脸不可置信的跪倒在地,身体前扑,战死当场。

    双方围绕这个缺口进行血战,直杀的人为血人马为血马,谁都不愿意后退哪怕一步,谁都知道这个缺口意味着什么。

    完颜阿邻闻之狂喜,望着渐渐失去光辉的天空,他举起了双手,感恩上天给他这个彻底覆灭胜捷军主力的机会。

    “传我命令!重甲铁骑,出击!”

    他下达了重甲骑兵冲击军阵的命令。

    既然缺口已经打出来了,重甲骑兵的冲阵就是极具意义的,只要能让重甲骑兵一口气扩大战果,把正处在激烈争夺之中的缺口一口气撕裂,则胜捷军就基本宣告终结了。

    苏咏霖,我要把你碾成肉沫,撒上盐,拌饭吃!

    完颜阿邻对苏咏霖恨的咬牙切齿,是那种要把他彻底碾碎还要吃进肚子里的恨意。

    重甲铁浮屠在辅兵的帮助下很快穿戴完重甲,又被支撑着翻身上马,在一名骑将的带领下缓缓前进,把出发地摆在要冲击的缺口的正对面。

    一开始是小迈步的前进,对战马来说就是散步一样的速度。

    然后就是慢慢加速,一边前进,一边加速,富有经验的骑士知道如何缓缓起步,让战马可以用最舒适的节奏和最快的速度实现这次冲锋。

    铁浮屠们人手重枪或者大锤,人均战场杀手、战争兵器,凶悍绝伦,绝非人力所能轻易阻挡。

    若要阻挡他们,不付出惨重的代价那是想都别想。

    他们一旦上了速度,就是这个时代的坦克,从人到马浑身披甲的钢铁怪兽。

    而就在他们开始前进的档口,苏勇率领士兵们杀到了缺口处,一鼓作气进行大反攻。

    他带着数十个最强壮的猛男组成先锋队,他们一起顶着大盾和短枪把杀进来的金兵顶出了军阵。

    硬生生给顶出了军阵。

    他们嘶吼着、顶着大盾如墙列进,在苏勇的亲自带领下用尽全身的力气冲上前,把涌进来的金军顶的人仰马翻,然后用短枪不断地刺出去,或者抡圆了直接砸,击打的他们血花四溅,纷纷倒地死亡。

    “弟兄们!跟我往前冲!!!”

    苏勇扯着嗓子嘶吼,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整个人都进入了狂暴状态,连带着数十个猛男一起,完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金兵被驱逐出了军阵。

    胜捷军的长枪手们立刻上前补位,还有士兵顶着大盾守在了第一线,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扛起了这道顽强的防线。

    正当他们以为一切都在好转的时候,他们目睹了一群铁甲怪物正在向他们发起冲击。

    那是字面意义上的铁甲怪物。

    人和马一样浑身铁甲,凶狠的冲击而来,威势极强,有着极强的震慑人心的能力。

    铁浮屠!

    苏勇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苏咏霖给他讲课的时候所描述的金军的大杀器,名为铁浮屠的重甲骑兵。

    骑兵浑身着甲,战马也浑身着甲,铁甲坚实,刀枪不入,箭矢不侵,在数十年前的宋金战场上曾是宋军的噩梦,一旦发起冲击,数十万宋军只有逃命的份,没有反抗的力。

    他们一度把缺少骑兵且缺少训练的弱鸡一般的宋军打到连面对都不敢面对。

    只有一名宋将曾经直面它并且打败它,成就了无上的功勋,一度打消了宋人对铁浮屠的恐惧。

    岳飞。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可以在战略进攻层面与之对抗的将军和军队。

    如今,胜捷军终于要真正面对这跨越时代的恐惧了吗?

    胜捷军没有时间选择战场布置战场,没有足够的拒马和陷坑能阻挡他们的冲击,连盾车都被破坏,眼下只有依靠人力进行修补和防守。

    而这群怪物还在不断的加速冲刺之中。

    怎么对付他们?

    放箭?

    不需要苏勇下令,张越景早已注意到这群怪物,并且下令弓弩手密集放箭,大量箭矢铺天盖地的砸过去,但是却纷纷被弹开,未能成功击破他们的装甲。

    起到的效果约等于刮痧。

    只有少数箭矢运气实在太好,直接从眼睛的洞里钻了进去,带走两三名重骑兵的命。

    箭雨的效果很差,可以说基本上没什么战果,张越景不死心,下令准备好的两台床子弩发射。

    床子弩倒是取得了很好的成效,两支大箭成功击倒了两名重骑兵,把他们打下马,引起连锁反应,连带着十多个重甲骑兵摔在了地上,生死不知,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爬起来。

    但是床子弩的发射效率实在是太低了,以铁浮屠的冲刺速度,胜捷军的床子弩完全无法阻挡他们的前进,他们已经杀到了近前。

    第二轮射击还没有准备好,铁浮屠已经完成了加速。

    重甲铁骑开始奔腾,他们开始嘶吼,第二次的射击只是给他们增加微不足道的小小麻烦,又让数人数马在冲阵之前倒下了。

    这完全不足以让铁浮屠感到为难,完全不足以让铁浮屠停止冲锋。

    尽管用这些时间,苏勇已经整顿好了盾兵和长枪手,雪亮的大枪伸出大阵以为威慑。

    但是面对如此威势,以这急匆匆组成的防御阵线,真的可以成功阻挡金军的铁浮屠吗?

    苏勇往前看了看,又回头看了看,看了看这临时结成的盾阵,顿时感觉心里没底,觉得这些士兵真的可以扛住铁浮屠的冲击吗?

    张越景也有一样的疑惑,所以他组织了自己的亲兵和所有能调来的预备队,跟在苏勇身后组成了一排又一排的阻击部队。

    张越景直接和苏勇站在了一块儿,顶盔掼甲,手持长枪举向前方。

    “你可是团练使,不在后面指挥,偏偏到前面来,干什么?你不怕死?”

    苏勇瞥了张越景一眼。

    “怕死的话我根本就不会跟着一起过河,还会来这里?”

    张越景咧嘴一笑:“我是主将,主将不在这里,怎么能让士兵跟着一起拼命?这种事情我可做不出来!而且你们要是扛不住,我也得死,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苏勇很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张越景。

    在他的印象里,张越景素来都是寡言少语的,他还一度认为张越景是个很阴沉的人,和他不来电,结果张越景居然在这里燃起来了。

    两人关系算不上好,但是此时此刻能在这里并肩站立,这让苏勇有些激动。

    激动过后就是冷静。

    “你是指挥官,别在这里顶着,军队还要你指挥,箭雨还要继续不能断,这里我来顶着,要死也是我先死,不到最后你都不能死。

    你要是无论如何都觉得过意不去,那咱们就约定吧,要是战后我能活下来,你请我喝酒,喝最好的好酒,还要管够,让我狂饮!”

    张越景抓紧了手里的大盾,盯着苏勇,盯了好一会儿。

    “一言为定,给我活下来!我会用我的军饷给你买最好的好酒,让你狂饮!”

    说着,张越景快速离开了盾阵,返回了自己的指挥位,为了金军重骑破阵而入的未来做最后的准备。

    弓弩手需要准备,床子弩需要准备,一旦铁浮屠破阵进入而前线部队不能阻挡,他就要成为第二道防线。

    为此赌上自己的命。

二百三十四 他们便是长城

    铁浮屠距离盾阵越来越近,顶在前方的士兵们都知道自己很难活下来,这巨大的威势也实在是摄人心魄。

    他们有的腿在发抖,手在发抖,或者浑身都在发抖。

    那种感觉,就像是明知自己不能阻挡却依然要顶在最前面面对一辆疾驰而来的大卡车一样,明知必死,却为了某种原因,不得不站在面前,迎接死亡。

    士兵们在对抗的不是铁浮屠,而是心中对于死亡的天然恐惧。

    随着铁浮屠的接近,那种恐惧也随着大地的震动被无限放大,他们的呼吸粗重,眼睛瞪大,整个身体都绷紧了。

    之所以还没有后退,是因为心中有一股信念在支撑着他们,让他们坚持不后退。

    他们想起了战前动员会上,与他们朝夕相处的指导员们所说的话。

    【我们都可以害怕,也都可以后退,但是一旦我们怕了,我们退了,我们身后的家人、朋友也都不可能被保全,我们在这里战斗,不仅仅是为了胜利,也是为了保护家人、朋友和我们的土地!

    一般人可以怕,可以后退,因为他们没有接受过训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但是接受过训练,知道自己为何而战的胜捷军就必须要护住他们!

    胜捷军必须要挡在金贼面前,让所有试图前进的金贼知道,想要通过这里,就要踏过我们的尸体!我们不死,他们休想前进一步!】

    指导员们把激励人心的话说完,然后顶盔掼甲,拿起武器,和士兵们一起上了战场,一起站在第一线拼杀,悍不畏死。

    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士兵都不退,他们又有什么后退的资格呢?

    如果放任士兵血战而他们堂而皇之的后退,那又有什么资格继续对着士兵们说大道理呢?

    因为我们站在第一线血战,与士兵们同生共死,所以我们的理念就绝对是真实存在的可能实现的,而不是如神棍骗人时虚构出来的幻梦。

    为了那伸手就可以触摸的美好未来,他们不退。

    他们不退,士兵们自然也不会退,所有人都顶在最前线,直面最大的恐怖,而没有后退。

    不知道是谁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和恐惧,最先喊出了“不退”这两个字。

    以至于所有人在听到之后都爆发似的喊出了“不退”的口号。

    苏勇被自己的士兵激励了,带头狂喊“不退”,死死顶在第一线。

    喊叫声惊天动地,但是对于正在冲锋的铁浮屠们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他们的眼中只有即将化作一滩血肉的愚蠢的反叛者,他们的耳边只有战马前进的轰鸣之声。

    于是铁浮屠的冲击到了尽头,与盾阵正面相撞。

    那一瞬间所发生的事情,苏勇不知道其他人知不知道,反正他是不知道的。

    他只是用全身的力量顶着大盾,浑身肌肉紧绷,和身边的士兵们一起,把长枪伸出盾外,身体拼命的顶住大盾。

    然后正面迎上了铁浮屠的狂野冲击。

    苏勇位居盾阵队列的中心位置,尽管如此,他也没有遇到什么值得喜悦的事情,巨大的冲击力并不是肉身凡胎的人类可以抵挡住的。

    苏勇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飞起来的,只知道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连思考都断线了。

    剧烈的嘈杂声在他的耳边响起,他手里举着的长枪似乎撞在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接着大盾被什么东西撞上了。

    沉重的撞击感之后,苏勇浑身一震,脑袋一晕,眼前一黑,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而在苏咏霖眼里,这一切都是那么的震撼人心。

    无数胜捷军士兵组成盾阵,用人力、用血肉之躯层层叠叠,拼尽全力阻挡着疯狂冲锋的铁浮屠。

    铁浮屠巨大的冲击力几乎在接触的那一瞬间就能把步兵撞飞,不知多少士兵被撞飞,或者被践踏至死,层层叠叠的盾阵七零八落,几乎被铁浮屠从头撞到尾。

    无数士兵为之血肉横飞,为之口吐鲜血,为之丧失生命。

    一排一排接一排,铁浮屠以一往无前之势接连突破胜捷军士兵们用血肉之躯组成的防线,给他们带去了巨大的杀伤。

    士兵们的长枪被折断,身体被撕裂,破碎的身体在空中横飞,鲜血四溅,生命如落叶一般飘零。

    铁浮屠们浑身浴血,那全是勇者的鲜血。

    苏咏霖攥紧了拳头。

    他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只有这样的办法了。

    用人命去堆,用坚强的意志去堆,必须要让铁浮屠停下来,如果不能停下来,赤斧营上前也不过是给铁浮屠上一道硬菜。

    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士兵们的血肉之躯铸成了铁浮屠前进的障碍,他们没有一个人后退,他们的阻挡是如此的悲壮。

    以至于这一幕让苏咏霖觉得自己永远也忘不掉。

    就算最后他的革命胜利了,他也一定不会忘掉这些勇敢的士兵们所付出的牺牲。

    若有如此信念,何须长城?

    他们便是长城。

    苏咏霖的身体在颤抖,眼泪一滴一滴的涌出眼眶,巨大的痛苦撕扯着他的身心。

    然而铁浮屠的冲击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迟滞下来了。

    似乎这些铁浮屠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被一群举着大盾的“反叛贼军”的士兵阻拦了。

    这群刚刚起义还没有一年的贼军,用他们并不强壮结实的身体,用大盾和长枪,居然把他们阻拦住了。

    这些士兵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强烈的愤怒和仇恨。

    乃至于撞击的时候,那些被他们撞开的士兵们最后投向他们的眼神都是愤怒的,仇恨的。

    仿佛他们并不怕死,只是恨自己的身体不够强壮,不能阻挡住他们。

    他们似乎不知道什么叫做恐惧,这让铁浮屠们觉得很意外。

    谁会不怕死呢?

    但是这当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铁浮屠们的确是被迟滞下来了。

    不知道突破了第几排防御的时候,他们终于突不动了,他们感觉胜利就在前方,但是他们的确是冲不动了,哪怕再往前冲那么一点点的距离就是胜利,他们也冲不动了。

    战马冲到了尽头,喘着粗气发出悲鸣,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把最当先的那个铁浮屠骑兵颠的不轻。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半张脸上全是血的胜捷军士兵满脸怒火,眼中满是杀意,直接抡起折断的长枪枪头,狠狠一击朝他径直而来。

    下一个瞬间,他就觉得嗡的一下,世界离他远去了。

    那折断的长枪直接砸在了他的重盔上,强烈的撞击感顿时让他眼睛一翻就摔在地上,根本不知道死活。

    而这,也是反击的序幕。

    远处高台上亲自观战的苏咏霖捂住了眼睛,强忍泪水的落下,果断下达了全面反击的命令。

    “反击!反击!给我反击!!!赤斧营出击!!!”

    苏咏霖按捺不住情绪的喷涌,大吼出声。

    这是胜利的前奏!

    他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代表全面反击的战鼓声隆隆响起,沉重的鼓声在这苍茫的战场上传播了很远很远。

    完颜阿邻愣住了。

    他发现自己作为最后手段使用的重甲铁骑铁浮屠居然冲不动了。

    那么强悍的冲击阵势居然冲不动了,居然真的被拦住了。

    那些叛军……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停止了除此之外全部的思考。

    铁浮屠们也有一样的想法,但是他们的想法并未持续太久。

    因为胜捷军的反击开始了。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响起,身着重甲的胜捷军王牌赤斧营终于登场。

    他们手持骇人的大斧兵分两路突入阵中,嘶吼着举起大斧,凶狠的砸在了铁浮屠的身上,或者是砸在了马身上,亦或直接砸在了骑兵身上。

    上劈骑兵,下砍马腿。

    剧烈的撞击力把人和马都给震的五脏俱碎,砸的他们口吐鲜血直接倒地死亡。

    一丢丢被救活的可能都没有。

    更要命的是前排的铁浮屠被阻挡住了,后排的还在冲击,根本勒不住战马。

    前面挤后面,后面撞前面,都不要赤斧营怎么搅乱,很多铁浮屠自己就被自己人给撞得头晕目眩七窍流血。

    胜捷军的士兵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了重骑的冲锋,付出巨大的牺牲之后,现在该轮到这些重骑还债了。

    这种场面毫无疑问是辛弃疾最愿意看到的。

    他红着眼睛举起大斧,浑身肌肉紧绷,凶狠砸向了距离他最近的一名铁浮屠战马的身上。

    重重的锤击感让他无比满足。

    那战马哀鸣一声,摔在了地上浑身抽搐,骑兵也随之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辛弃疾可不会放过他,再次高高举起大斧,凶狠的砸了下去。

    这名骑兵胸口的重甲深深地凹陷下去,大量鲜血从头盔里溅了出来,洒了他浑身都是。

    铁甲很结实,居然没有碎裂,但是人肯定是死了。

    辛弃疾没有继续在意这个死人,他怀着强烈的愤怒和杀意继续冲向前方。

    被迟滞的铁浮屠队伍里,赤斧营的壮士们就像是开无双的钢铁战将一样,竭尽全力的挥舞着手上的重斧,狠狠的砸向他们所见到的每一个铁浮屠士兵,或者战马。

    看不到残肢断臂无疑是这场特殊战斗最文明的地方,四溅的血花也让这场“文明”的战斗有了些许的艺术美。

    铁甲能让身体保持最大限度的完整,不受外伤,但是内伤也能要了人的命。

    一千名铁浮屠就迟滞在这里,遭到赤斧营重甲斧兵的迎头痛击,却几乎做不出反击。

    与此同时,那些没有死去的普通士兵也开始了反击。

    他们顶着大盾挥着长枪,抡圆了就往铁浮屠们的脑袋上砸。

    铁浮屠们不得不想方设法的反击,抽出随身武器进行抵抗,但是因为挤在一起行动不便,往往大斧砸到脑袋上了身子还没转过来。

    混乱叠加混乱,铁浮屠们终于崩溃了,步上了数十年前前辈们的后尘。

    这可能是他们在冲击之前所没有想到的结局。

    但是金军的攻击没有就此结束。

    外围骑兵眼见铁浮屠冲阵,他们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试图从铁浮屠冲出的缺口中打开局面。

    可是随着铁浮屠的进攻迟滞,紧随其后的骑兵们也纷纷紧急勒马,冲击受阻。

    他们因为行动相对便利而没有因为混乱遭到太大的损伤,紧急制动之下没有一头撞上去,可是缺口被铁浮屠堵住,他们冲不进去。

    与此同时,胜捷军的反击已经开始了。

    张越景眼见箭矢对重甲不顶用,那就对着外围靠近的骑兵们发射,正好这些骑兵如此靠近军阵,不给他们来一顿狠的实在是对不起自己。

    于是箭雨袭来,骑兵们遭遇重击,不得不重新恢复机动,难以支援铁浮屠。

    铁浮屠的精锐们就在这样的局面下惨遭打击,损失惨重,气的完颜阿邻反应过来之后怒吼连连,要剩下的骑兵赶快去救人。

    于是外围骑兵们又不得不顶着箭雨前去支援。

    他们试图冲阵,但是被长枪所阻挡,未披甲的战马胆怯不能靠近,于是前线军官干脆率领部下们下马步战,顶着骑兵盾向前冲锋,以便接应需要撤退的铁浮屠,尽可能地挽回损失。

    但是他们的意图没能得到很好地执行。

    一方面是箭矢攻击始终不停,一方面是赤斧营宛如魔神一般的无双攻击让铁浮屠损失太大。

    他们上打骑兵下打战马,一柄大斧舞的虎虎生风,仿佛浑身上下有用不完的力气一样。

    他们的人数只有三百,但是发挥出来的战斗力堪比三千人。

    铁浮屠损失惨重,难以招架,然而他们的战甲过重,一个人想要下马都办不到,后续援军顶着箭雨前来接应,倒是救出了一些人,但是没能救下更多。

    因为赤斧营在辛弃疾这个肌肉猛男的带领下已经几乎杀穿了整个铁浮屠的队列,铁浮屠失去机动力后几乎没有反抗之力,被大破。

    然后辛弃疾带着赤斧营的铁甲步兵们顶在第一线,铸就了钢铁长城。

    金军冲阵彻底宣告失败。

    然而此时此刻战斗依然没有结束。

    金军还掌握着战场上机动的优势,胜捷军赢得了防守的胜利,可是如果不快速推进战局的话,胜利被绝不会那么轻易的来到。

    也就是说,苏咏霖把握住了扭转战局的那把钥匙。

    尽管时间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

二百三十五 他输了

    苏咏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需要做什么。

    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来扭转战局。

    他要把那把钥匙插进锁孔里,狠狠一扭!

    于是他下令全军大声呼喊【金贼败了】这四个字。

    喊得越大声越好,越多人听到越好,听到的人要跟着一起喊,扯着嗓子喊。

    于是【金贼败了】这四个字此起彼伏,整个战场上全部的胜捷军士兵们都在呼喊着这四个字。

    正面迎战金军步军的士兵们喊着这个口号,对正面的金军重步兵军阵发起了强袭,原本势均力敌的场面开始向胜捷军一方倾斜。

    真的有很多听得懂汉话的金兵被这个口号喊得心慌慌,不知道自己这边怎么就战败了。

    金军重步兵军阵开始不敌,渐渐有崩溃的迹象。

    金军军心开始动摇之际,苏咏霖又一次大力敲响战鼓,传令剩下的骑兵准备进攻。

    摩拳擦掌好一阵子的骑兵们终于等到了出击的命令。

    光看着步军血战而自己不能出力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不过苏咏霖并不打算残忍到底。

    张越景负责的战线上经历了先败后胜绝地反击的一幕,铁浮屠战败,外围骑兵受创严重,几乎不能维持冲阵,且人心惶惶。

    瞅准时机,苏咏霖传令胜捷军骑兵倾巢出动,目标直指这一群金军骑兵。

    骑兵战号轰然响起,张越景立刻下令散开大阵,让出缺口,配合骑兵倾巢而出的战术。

    压抑着怒火的骑兵们奔驰出击,兵锋直指遭遇重创的金军骑兵一部,这一部分掩护着少量铁浮屠撤退的骑兵立刻就乱了套了。

    他们没料到胜捷军居然敢在这个时候派出骑兵进行反击,慌乱之中完全无法应对。

    而胜捷军骑兵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骑兵肉搏,根本没有玩什么经典战术。

    上去就是怼,面对面拼杀,冲刺,把自己这段时间学到的东西全部用出来。

    反正也是拼命,电光火石之间几乎爆发了自己全部的力量,甚至有点超常发挥的感觉。

    要说素质,肯定是金军骑兵的素质更高一点,这是毫无疑问的。

    但是战争胜负并不仅仅是士兵素质这一个因素在主导。

    气势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一群溃败的士兵面对一群凶神恶煞的追击士兵,谁的伤亡更多一点,那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步兵追不上,那就骑兵出击,而且专朝着一点出击,争取把这一波溃败的骑兵团灭掉。

    这种情况下,胜捷军骑兵们还就真的乱拳打死老师傅了,把面前的一支金军骑兵冲散、冲垮,彻底击溃了。

    少数被救出来的铁浮屠也没能活下去,在胜捷军的骑兵洪流之中惨遭击打,纷纷落马而亡。

    剩下的金军骑兵终于没有战斗下去的意志了。

    他们失去了勇气,仓皇逃窜,并不打算继续为主将而战斗,他们开始溃逃。

    胜捷军的骑兵队立刻转入追击和厮杀,死死咬着这群溃逃的金军骑兵,一步也不放松,直冲着金军本阵去了。

    不仅如此,他们还分兵一部调转方向,直接和前线正在激烈肉搏的步军们联合攻击金军的步兵军阵。

    此时此刻,胜捷军正面战线的步军越战越勇,苏海生和韩景珪都投入了自己的亲兵卫队上场血战,士兵们愤怒的嘶吼着,一步一步向前,渐渐推动了金军步兵军阵的溃退。

    金军步兵军阵的崩溃就在眼前,他们已经摇摇欲坠了。

    而胜捷军骑兵队的加入作战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被胜捷军骑兵队骤然从侧后方袭击,打了金军步兵一个措手不及,直接给冲出了一个缺口。

    缺口一旦被打开,侧后方部分的军阵直接崩溃,步兵四散而逃,惨叫连连,散开了军阵,骑兵队立刻死命往里冲,拼命催动胯下战马横冲直撞,不惜一切代价的撕裂金军军阵。

    还有金军士兵试图用长刀和长枪打击胜捷军骑兵,也的确击杀了一些胜捷军骑兵,但是越来越多的骑兵冲进来,军阵越来越乱,越来越多的步兵丧失理智四散逃窜,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侧后翼大乱,前方的金军再怎么勇敢和强悍也坚持不住了。

    他们失去了勇气和信心,接受过再怎么精良的训练也不能让他们坚持下去,于是他们崩溃了。

    与胜捷军正面交战一个时辰之久的金军军阵就像是一座漂亮的海边沙雕城堡一样,被那么轻轻一推,骤然垮塌。

    苏咏霖的进兵命令恰当此时的传递到了前线。

    他下令全军军阵主动上前,将金军整个步兵军阵全部碾碎,骑兵全部转入战略进攻,追着溃逃的金兵死死咬住,绝不放松。

    追着他们一鼓作气冲垮金军本阵!

    这是最好的机会!

    这是逆转战局最终取胜的唯一机会!

    战鼓声和号角声变得激昂向上,催促着士兵们随着这铮铮之音步步向前。

    胜捷军的高效率让这一争分夺秒的战术要求得到了贯彻落实,苏海生和韩景珪指挥正面军阵前进追杀金兵的同时,整个大阵也跟着一起动了起来,并没有因为行动而失去统一性。

    全部骑兵也按照苏咏霖的命令转入追击。

    一边追击骑兵,一边追击步兵,死死咬住,绝不松口,使得后方的金兵就算想要放箭攻击也投鼠忌器,不知道该不该射击。

    眼见两路进攻队伍同时崩溃、第三路侧翼进攻的骑兵队也被逼后撤,完颜阿邻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不敢相信自己在正面对战的野战战场上被一支步兵为主的军队击败了。

    而这支军队居然还在野战战场上转入了追击,主动向他发起了追击,气势如虹,不可阻挡。

    他的步兵战败了,骑兵战败了,乃至于铁浮屠都战败了。

    整个战场上,金军呈现全面溃败之势,他们仓皇逃窜,而胜捷军则转入全面进攻之势,他们红着眼睛嘶吼着向金军发起追击和坚决的进攻。

    金军的伤亡数字开始直线上升。

    进攻部队的溃败直接动摇了金军本阵的稳定,大量溃兵往回惨叫着逃跑的画面刺激着每一个金军士兵的神经,使得他们在迫近败兵的时候也产生了同样的情绪。

    他们战败了。

    于是不少金军本阵的骑兵调头就跑,直接就往无极县城方向逃跑,试图逃命。

    这一情况出现的相当突兀,以至于金军指挥层都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等他们得到了完颜阿邻主动进攻以挽回局势的命令的时候,溃逃骑兵的数量已经很多了。

    他们不得不带着自己的亲兵卫队扮演了督战队的角色,拦住溃逃的骑兵们,用击杀的方式阻止他们的溃逃,但是溃逃已经形成了规模,并不是些许督战队就能改变局势的。

    完颜阿邻眼见军队产生了大规模的动摇,出现了一定规模的逃兵,他也急了,前所未有的急了。

    他立刻下令亲信部将带着自己的精锐亲兵上前,拦截溃逃部队,竭力挽回局势。

    他还准备亲自上阵稳定人心。

    照理来说勉强还能维持住。

    但是就是胜捷军那在他看来的微不足道的两千多骑兵的介入,使得这一情况想着不可控的方向猛然冲刺。

    胜捷军的骑兵部队紧追着溃逃金兵们而来,来了就杀,来了就冲刺。

    他们拥有一定的骑兵战术组织,一个一个骑兵队伍在乱兵从中纵横穿插,像是完全不惧怕死亡一样,三五个骑兵就敢结队冲向一个数十人的金军骑兵队。

    他们往往大声呼喊,然后一头扎进去,不要命的挥刀劈砍,挺抢突刺,气势如虹,不可阻挡。

    如此气势,很快就把一个几十人的骑兵队伍给冲垮了,四散而逃,满脸都是恐惧。

    他们似乎没有意识到冲击他们的胜捷军骑兵只有几个人,仿佛冲击而来的是千军万马。

    得不到组织的溃兵们丧失了一切信心,他们开始不顾一切的逃跑,谁的命令也不管了,督战队也不在意了,甚至敢于冲击督战队。

    很快,一些军官身边的督战队都被这股溃败逆流给冲垮了,胜捷军的骑兵们转瞬即至,将他们一波带走,极为血腥。

    就算是精锐,被打到这个份上,也已经分崩离析了。

    规模庞大的精锐铁骑的溃败事实就这样发生在了完颜阿邻面前,让他目瞪口呆。

    而尝试进攻以挽回局面的金军骑兵面对这更加大量的溃兵们的仓皇逃窜,显得是那么的脆弱无力。

    金军注定溃败,局势已经无法挽回。

    而胜捷军的骑兵更是穿插其中杀戮不止,使得金军骑兵的伤亡数字直线上升,他们人数少,但是极为活跃,左右冲刺穿插不止,谁还能阻止他们呢?

    事已至此,完颜阿邻顿时产生了一种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绝望之感。

    他输了。

    他真的输了。

    他的部将们带着仍然可以战斗的骑兵拼命试图挽回局势,但是面对着溃败狂潮,他们的努力显得是那么的无力。

    夕阳西下、天色转暗之际,这场大约三个时辰的高强度鏖战走向了终结。

    金军步兵因为速度不够而遭到胜捷军步兵的追杀。

    他们拼命奔逃,但是逃不过箭矢的速度,大量被箭矢射杀,或者被胜捷军追上,直接用长矛刺死,手段相当残暴。

    于是这批下了马转为步兵的骑兵被杀光,全军覆没,而自从他们崩溃之后,就算人数依然不少,却没有再给胜捷军带去任何的杀伤。

    他们只是惊慌失措的逃跑,连反抗都忘了。

    伤痕累累的胜捷军军阵继续前进,踏血而行,面向前方,毫无迷惘。

    胜捷军的骑兵们不断的穿插冲刺,在混乱之中和试图抵抗的金军骑兵不断交手。

    到了这个时候,金军的损伤已经远远大于胜捷军的损伤,因为大部分金兵只想着逃跑,根本没有抵抗。

    还有相当一部分倒霉的金军骑兵因为落单或者失去战马而被追上来的胜捷军步兵军阵碾碎,惨死当场,化作一滩血肉。

    胜捷军一路前进,一直杀到天色完全黑了下去,一直杀到了无极县,并且顺势攻克无极县。

    他们一路追击一路杀戮,杀的金军的尸体从河岸边一直延伸到无极县县域,道路上全是金兵的尸体或者是战马的尸体。

    尽管到了这个地步,胜捷军依然未能全歼这支金军。

    士兵们拼尽全力,也只是把他们打到了失去组织仓皇逃窜的程度。

    因为缺少骑兵和机动力量,加上军队鏖战过久,体力不支,实在没能追上全部的金军,以至于还是有那么一部分金军成功窜逃了。

    说实话,这场仗胜捷军打到最后也是油尽灯枯,全靠着战胜带来的刺激和精神上的激励,从心灵提炼出力量强撑着身体追击,只为了能多杀一个金兵。

    但是人类的体力和精神力都是有限的。

    金军中有一部分人往北逃窜,一部分人往东逃窜,这两部分人成功逃生的数量比较多,胜捷军没能追上,对此痛恨不已。

    而还有一部分人慌不择路往南逃窜,这部分人就没有被放过了。

    他们被追击的骑兵和河道上的水军拦住了去路,两面包围,在滹沱河岸边全部被杀。

    他们进行了绝望的抵抗和反击,为了活命爆发了全部的力量,也没能逃过全军覆没的结局,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被杀,一个都没能活下来。

    战斗结束的时候,天色大暗,寒风瑟瑟,苏咏霖强撑精神安排水军上岸打扫战场,救助伤员,而大军则就近进入无极县城休息。

    同时苏咏霖又从真定城下调来文职部门的人就这一战的结果进行统计,对胜捷军战损、金军战损和胜捷军缴获进行详尽的统计。

    因为神经高度紧张,过度疲劳,包括苏咏霖在内的全体参战人员都没有撑到很晚,入城之后没一会儿直接就睡了过去,剩下来全部的事情都是林景春为首的后勤文职人员在办理。

    参加战斗的并且活下来的人全都睡过去了。

    睡的极为香甜。

二百三十六 咱们打了胜仗,不该笑吗?

    高强度鏖战带来的疲劳感是十分强烈的,有些过于劳累的人可能睡满一天一夜都醒不来。

    苏咏霖还算是好的,主要是指挥,拼杀时间并不太长,不是太累。

    即使如此,他也是到第二天天色大亮、临近中午的时候才从沉睡之中缓缓苏醒。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屋顶,坐起身子之后,除了浑身的酸痛之外,还有极为强烈的饥饿感。

    一时间除了进食的想法之外他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他只想吃东西,疯狂的吃东西,看到什么能吃的就想要立刻吃进肚子里。

    当然这种情况并不是只有苏咏霖才有,准确的说,大家都有。

    参与了大战并且苏醒的大家都有这样的感觉,都想吃东西,疯狂的想要吃东西。

    苏咏霖打开自己居住的屋子的房门之后就闻到了浓烈的肉香。

    昨天血战一场,大量马匹直接死亡,非常可惜。

    有了相关经验的林景春再次废物利用,组织后勤文职人员们把死马身上的好肉割了下来,用车子运到了火头军营地,把这些肉洗了洗,全部放进大锅里炖了。

    盐管够,甚至还使用了一些除腥手段,让这些肉变得更加好吃一些。

    等天色大亮士兵们陆陆续续醒来并且吵着嚷着要吃东西的时候,他就把一大锅一大锅的肉端到了士兵们的面前。

    浓郁的肉汤和大块大块的马肉。

    准确的说,味道并不太好,除了盐味也就只有肉本身的味道,腥味儿倒是比较少,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这倒是挺不错。

    当然这不重要,这是肉,是大家平时都不怎么能吃到的肉,除了肉之外还有浓郁的肉汤可以喝。

    寒风瑟瑟之中,吃着大块的炖肉,喝着浓郁滚烫的肉汤,这是何等的享受?

    还要啥自行车?

    托胜捷军的福,其余并未参战的部队也吃上了马肉,因为马肉数量很大,近十万人一起吃都能吃上好些日子。

    苏咏霖自然得到了最高规格的招待,满满一锅香喷喷的炖肉放在面前,这可不是一般的炖肉,是放了很多调味料的炖肉,搁了酱油,专门做了除腥,算得上是菜品级别的炖肉了。

    他的肚子发出了很大很大的声音,口水大量分泌,这香喷喷的味道让他直接丧失了理智,眼里心里全是肉。

    顾不上多烫,他直接从锅里捞出一大块肉就直接怼上了。

    大口撕咬,大口咀嚼,大口吞咽,吃的肆意张扬,吃的邪魅狷狂。

    林景春坐在一边看着苏咏霖大吃大喝的模样,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温柔与敬佩。

    林景春不到三十岁,具体二十几岁,他也不清楚,二十八九可能,具体的他是没听家里人说起过他是哪一年出生的。

    地里农民知道自己具体年龄的真的很少,大部分也就知道一个大概。

    谁让朝廷总是换年号呢?

    天干地支也不是这群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农民们能搞懂的。

    当年他从濒死的状态下被苏家救回去,苏家人里有些懂得看齿龄的告诉他他大概多少岁,从那个时候算到现在,大概就是这个岁数。

    说老实话,这岁数在胜捷军这个团队里还真不能算是年轻人。

    准确的说除了管着火头营的郭敬顺已经四十多了,整个胜捷军的干部们就没有一个年龄比他大的,所以他时常把大家伙儿都看作自己的弟弟,对他们悉心照顾。

    作为全军灵魂的苏咏霖更是只有二十岁,才二十岁,刚刚成年不久的岁数。

    大家都太年轻了。

    可是就是这样一群年纪轻轻的小伙子,他们创造了奇迹。

    他们一战打崩了金军铁骑,打赢了这场仗,打的这片土地上全是尸体,人的尸体马的尸体,昨天晚上他们刚刚渡河来到这边的时候,全都捂着鼻子。

    血腥味儿太浓烈了。

    昨天白天,苏咏霖做出背水一战的决定的时候,召集了他们后勤部分的负责人,告诉他们一旦情况不妙就立刻撤退,往南跑,去找赵开山,争取活下来。

    赵开山讨厌他,但是不讨厌他麾下这些能干事的专业人才,一定会接纳他们,让他们继续办事,他们就可以活下去了。

    跟着赵开山,他们可以多活一阵子,要是之后金军进一步南下把赵开山打崩了,他们就要想方设法往南宋境内跑。

    虽然说不会过上好日子,但至少不会被轻易杀死。

    当时四十多岁的老郭头就泪崩了,上前一把抱住了苏咏霖,哭喊着让他不要去,说他一把老骨头就念着苏家人的好,苏咏霖要带着他们去拼命,万一回不来了,他这把老骨头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思?

    苏咏霖抱了抱老郭头,然后把他推开了。

    “我不一定会死,万一我打赢了呢?总归是有可能的,不能现在就把我当个死人看待吧?万一我打赢了,咱们可就海阔天空了!对不对?”

    苏咏霖笑着说出类似于临终嘱托的话,然后带着两万精锐头也不回的渡河前往对岸,与金军铁骑正面对线去了。

    那仗打的,惊天动地。

    这一战从临近中午一直打到傍晚,打了三个时辰多,杀声震天,战鼓声响彻云霄,林景春等人紧张的手脚冰凉,根本不敢前往观战。

    因为战况不明朗,甚至有一些跟着苏咏霖的地主武装已经偷偷的跑了。

    他们对于苏咏霖能否战胜金军持悲观态度,一群人一合计,就纷纷带着自己的人跑了。

    光跑还不算,还带走了不少粮秣和其他的一些军需物资,美其名曰不能困守当地,需要转进到其他地方继续战斗,不能就这样被金军一口气吞了。

    一开始只有一两个地主武装团体逃跑,后来越来越多,十多个被任命为营指挥使的地主武装首脑带着自己的人顺着桥梁就跑了,跑得无影无踪。

    于是整个真定大营的氛围就更加不妙了。

    没跑的正在想着要不要跑,坚持不跑的只是少数中的少数。

    大有战争还未分出胜负、真定大营就要分崩离析的架势。

    说真的,那个时候林景春真的感觉要是苏咏霖战败的消息传过来,这群本地武装立刻把他们都给抓起来献给金军求和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时的人心实在是太浮动不安了。

    谁都不敢保证下一秒钟自己还能活着。

    直到天色暗了下来,他们紧张得快要窒息的时候,一名骑兵从对岸冲了回来,气喘吁吁的,浑身是血,看上去快要死掉了。

    “打赢了,打赢了!”

    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就摔下马晕过去了。

    接下来的事情也就不用多说了。

    苏咏霖本来派他过来是为了让他召集没有参战的部队去打扫战场的,结果他直接晕过去了。

    然后林景春等人激动万分的争着抢着过河去看情况,包括那些不敢出战并且随时随地准备跑路的地主武装们,他们也跟着一起去河对岸了。

    他们完全不敢相信苏咏霖真的带着胜捷军打了胜仗,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紧接着他们就看到了那宛如地狱的场面。

    有不少人当场就给吓得腿发软,或者忍不住吐了出来。

    而林景春和郭敬顺等人已经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这到底是死了多少人啊?

    从河边到无极县城周边,一路死尸,一路流血,血腥味儿浓烈的几乎化不开。

    小伙子们拼着命打赢了这一战,几乎就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了。

    战场如此恐怖,就可以想象之前双方血战之时到底打到了何种程度。

    之后林景春得知了苏咏霖睡着之前的安排,后勤部门就在林景春的主持下有条不紊的组织人手打扫战场,清点战果和战损,统计了一宿。

    林景春也跟着做了一宿的事情,准备吃的喝的,一宿没有睡着。

    好容易等到临近中午的时候苏咏霖醒了过来,他就忙不迭的把他自己看着炖熟的一大锅肉给苏咏霖端了过来,亲眼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肉。

    能吃就好,能吃就好,能吃,就能好好的活下去。

    他太激动了,所以看着苏咏霖大口大口的吃肉,看那吃肉不要命的样子,他看的眼泪直往外冒,不停地抹眼睛。

    苏咏霖连着吃了十几块马肉,喝了半锅汤之后,终于缓了口气,有功夫看了看林景春。

    “干嘛哭啊?咱们打了胜仗,不该笑吗?”

    “不该哭,的确不该哭。”

    林景春使劲抹着眼泪水,一边抹一边笑:“大喜的事情,咱们该笑,一定要笑!咱们打赢了,咱们把金贼赶跑了!金贼死了好多好多,咱们打了天大的胜仗!”

    苏咏霖笑了笑,抓着大块的马肉又开始使劲儿地啃,使劲地咀嚼使劲儿地往里咽。

    又连着啃了五六块,腮帮子酸的紧,就暂时停了下来,抹了抹嘴。

    肚子里大概有个六七分饱,进食的欲望也没有那么强烈了,冷静慎重的思维重新占据了大脑的高地。

    于是苏咏霖恢复了理智。

    “跟我说说统计的情况吧,具体数字出来了吗?”

    林景春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基本上统计出来了,大家有一个算一个全上去统计了,目前统计出战场上金贼的尸体一共有一万两千七百三十九具,金贼的尸体从滋水岸边到无极县城北边和西边,十几里路上,全都是,死了一路。”

    苏咏霖皱着眉头缓缓点头。

    “金贼之前的总兵力,据我们得知,差不多有两万人,现在一战去了将近一万三,也就是说最多还剩下七千人,南岸那支部队约四千人,也就是说他们只跑掉了三千人左右……”

    “基本上就是如此了。”

    苏咏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沉默了一会儿,面露不满之色。

    “要是我们有更多的骑兵,就不会被他们跑掉了,要是我还有一支骑兵预备队,一定能把他们全部留在这里!可恶!还让他们跑走了那么多人!”

    他捏紧拳头,脸上满是不甘,心中充满愤怒。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阿郎,这一战,咱们还俘获了完好战马四千一百多匹,受了伤但是能治好的六千多匹。”

    林景春笑了出来:“城里城外的,被大军俘获的还有城里储存的,都被咱们收下了,还有很多战马散在城外各地,咱们费了不少力气,牵回来好多战马,都是好马,这样一来,咱们就能编练更多骑兵了。”

    苏咏霖眼睛一亮。

    “那么多啊?”

    “是啊,一开始统计的时候我也给吓了一跳,谁知道收获那么大,据我估计,肯定还有更多战马四散跑掉了,要是我们之后继续进军的话,说不定能在荒郊野岭的什么地方发现不少马。”

    “的确,要是能发现不少马也是好事,咱们就缺这个呢。”

    苏咏霖笑了一阵。

    “挺好,那金贼主将发现了没?”

    “很可惜,没有相关的汇报,代表主将身份的大旗倒是被找到了,但是金贼主将本人很有可能已经逃窜,不过不要紧,咱们发现了很多金贼军官的尸体,金贼这支骑兵已经被打废了。”

    “好吧,看来还是未尽全功,要是能把金贼主将也给杀了,那该有多好啊……”

    感叹了一阵,苏咏霖看向了林景春。

    “金贼就这样差不多吧,咱们呢?咱们战损多少?”

    “……”

    林景春稍微沉默了一会儿。

    “说吧,我知道一定不会少的。”

    “的确不少,就目前已经算出来的,还不算没能找到的,直接战死的就有三千七百七十三人,受伤的……就更多了,几乎人人身上都有点伤,或轻或重而已,医疗队正在跟我抱怨纱布和草药不够了。

    稍微估计一下,算上刚刚招募的新兵,咱们整个胜捷军目前能继续战斗的人数不到一万了,剩下的还活着的不是轻伤员就是重伤员,不好好休养是不行的,所以要是这个时候金贼大规模南下,咱们就不好过了。”

    林景春嘴角扯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不知道是胜利的喜悦更多,还是失去战友的苦涩更多。

    但是在苏咏霖看来,毫无疑问,是苦涩更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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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七 这就是人心的力量吗?

    面对如此惨重的伤亡数字,苏咏霖沉默了一阵,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金贼短时间内不能南下了,就算他们的皇帝再怎么急着催促,动员兵力也是需要大量时间的,而且这一战之后河北局势大概率会向我倾斜,不需要胜捷军单独挑大梁了,只是……”

    苏咏霖捂住了眼睛,紧咬牙关,强忍心中的痛苦,好一阵子之后才抬起头。

    “海生和景珪他们都还好吗?”

    “海生左边胳膊被打折了,景珪右边胳膊给刺伤了,魏克先那小子冲得太猛,摔地上摔得鼻青脸肿,张越景脚给扭了,躺在床上下不来……阿勇他……他比较严重。”

    “阿勇怎么了?”

    苏咏霖紧张了起来。

    “阿郎你别急,阿勇没死,打扫战场的时候,有人把他从死人堆里拽了出来,他还有气儿,就是伤的很重,医疗队的人说他胸口的骨头断了,想要恢复,怕是要好好养一阵子了,现在动弹不得。”

    苏咏霖站了起来。

    “我去看看弟兄们。”

    “我跟你一起去。”

    林景春于是带着苏咏霖去往了城内的伤兵聚集处。

    那里头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带着白袖章的医疗队员们来来回回跑的着急,道路两侧路边搭着不少临时军帐,很多伤情比较轻的士兵围坐在一起吃肉,笑谈,氛围十分热烈。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认出了苏咏霖,情不自禁地站起身子喊了一声阿郎。

    然后他周边的人都反应过来了,一起站起身子喊着“阿郎”或者“将军”,满脸都是崇敬。

    越来越多的人反应过来,热闹非凡的场面变得安静,连来来回回跑的着急的医疗兵们都停了下来,看向了苏咏霖。

    苏咏霖走到了最开始认出他的那个军官的面前,看着他打着绷带的右手和脸上的擦伤,笑了笑,握住了他完好的左手。

    “刘文元。”

    “在!”

    “疼吗?”

    “不疼!”

    刘文元立刻把身子站的笔直,一脸坚毅。

    “不是吧,刚才我来的时候听见你在这儿叫唤,说什么金贼都是混账东西,把老子弄得伤成这样,等伤好了老子要去砍了他们皇帝的脑袋,这话是你说的吧?”

    周围的人闻言,都一副憋笑的样子没说话,刘文元顿时有点囧。

    “阿郎,你都听到了啊?”

    “你那么大的嗓门,我想听不到都是个难事儿,怎么,胆子变得那么大了?金贼皇帝都敢去砍了?口气不小啊!”

    “不是,我就是……我就是……”

    “说得好。”

    苏咏霖哈哈大笑着拍了拍刘文元的肩膀:“就要有这份胆气,就要有这份气势!咱们打赢了,虽然咱们损失很重,很多兄弟死了,很多兄弟受伤了,但是我们打赢了!

    金贼不可一世的骑兵,被咱们正面击溃了!咱们做到了过去只有岳将军和岳家军做到的事情!咱们可以拍着胸脯和任何人说!咱们!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咱们!是真正的精锐!”

    苏咏霖的声调抑扬顿挫,极富激情,士兵们顿时被他说的心里火热,集体大喊着“精锐”两个字,场面极为火爆。

    这一战到底是打赢了,虽然损失惨重,受伤者满营都是,但是胜捷军是胜利者。

    他们通过这一战,彻底完成了军心的凝固,从军队层面上建立起了对金军的战术自信。

    接下来的大战,至少在胜捷军层面,不会再有人因为担忧不能打赢金军而反对和金军决战了。

    而这一战之后,苏咏霖的威望大幅度攀升,整个胜捷军将真正成为他的臂膀,指挥胜捷军就和动用自己的手臂和手指一样。

    苏咏霖朝着刘文元笑了笑,在士兵们崇敬的注视下继续往里走。

    这里就是重伤员的聚集区了。

    重伤员们都躺在相当完好的大屋子或者大帐篷里,身上的白色纱布都染着血,很多人到现在也没有苏醒。

    外面的呼喊声让一些人觉得好奇,努力的睁开眼睛来看,发现是苏咏霖来了,好几个人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被苏咏霖及时摁住。

    “躺着,不准动,认真休养就是你们现在的任务,我不准你们坐起来。”

    于是他们只能用感动和崇敬的目光安安静静的看着苏咏霖,用眼神传递他们的心情。

    苏咏霖视察了一下这群伤员的养伤环境,和他们使用的药材等等,觉得比较满意,便继续往里走,找到了因为受重伤而不得不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苏勇。

    说实在话,本来应该很伤感的,但是因为苏勇的模样太滑稽了,苏咏霖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全身上下几乎每一处地方都被绷带绑住了,手和腿还被木板夹住,脸上也敷有药膏,搞得整个人只有眼睛鼻子和嘴是漏在外面的。

    活像个刚刚做好的木乃伊。

    看到苏咏霖来了,苏勇的眼珠子滴溜溜的直转,张不大的嘴巴努力张开,喊了一句“阿郎”。

    “好了,别动弹了,都这副模样了你还动弹什么?好好躺着吧。”

    苏咏霖看向了身边的医疗队长。

    “苏指挥使的伤情如何?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行动?”

    医疗队长叹了口气。

    “苏指挥使全身都有很多伤,手臂和腿都有骨折,胸口肋骨也有骨折,情况相当严重,不认真修养的话是很难恢复的,所以眼下需要把整个身体都固定起来,不能动。

    但凡伤筋动骨的伤情,没有三个月是不能恢复的,苏指挥使还有其他的伤势,最起码也要静养一百天,倒不如说静养一百天就能恢复,实在是大幸,和苏指挥使一起被发现的其他伤员……”

    医疗队长的声音略有些哽咽,低沉地说道:“恐怕下半辈子都动弹不了的也有不少。”

    苏勇闭上了嘴巴,眼圈红了,一滴一滴的泪水涌出眼眶。

    苏咏霖抿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看到苏勇在流泪,就坐在了他的身边,帮他拭去泪水。

    “别哭,你哭什么?这不是你的错,是因为咱们没办法和金贼势均力敌的战斗,只能用人命去堆,这是我的问题,责任会由我来承担,我来解决,你只需要静养,我等你回来。”

    苏勇一边流泪一边点头,哽咽不能言。

    看望了苏勇之后,苏咏霖又去伤病区的其他地方看到了被绷带把整个脑袋都包起来的魏克先和一只腿被固定住的张越景。

    这两人也都是在死战的过程之中受了伤。

    魏克先是在追击金军步兵的时候被尸体绊倒了,摔得满脸都是血,不过还好,多是皮外伤,最多受点皮肉之苦,倒没什么内伤。

    张越景就受了点内伤,他在追击的时候因为耗尽体力扭伤了腿,这下子大概也要一个月左右不能自由活动,需要悉心静养。

    而付出这样的代价换来的是极为辉煌的胜利,是一场含金量极高的胜利,这场胜利足以扫清很大一部分牛鬼蛇神们不该存在的小心思,以及愿意抵抗的人心中的恐惧。

    光复军大起义的最高峰就要来临了。

    “干得好,咱们赢了。”

    苏咏霖坐在张越景身边,一手握着魏克先的手,一手握着张越景的手,眼中满是鼓励。

    两人激动不已,和苏勇一样,哽咽不能言语。

    没有谁比他们更能感受到这一战是多么的凶险了。

    在伤兵营视察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苏咏霖把整个伤兵营都给看遍了,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拉下,几乎所有伤兵都和他打了个照面。

    在吩咐林景春不惜一切代价提供伤兵营足够的医疗和营养保证之后,苏咏霖在兵将们依依不舍的送别下离开了伤兵营。

    那种场景让苏咏霖在感动之余,也觉得有些意外。

    明明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场景,却莫名的折腾出了生离死别的氛围,好像自己这一离开,他们就要失去对生活的信心似的。

    他们似乎在看一尊神明,在看一尊给他们带来胜利、荣耀和利益的神明,他们似乎感觉他们之所以存在于这里,之所以还能活着,就是因为神明的指引。

    苏咏霖在他们心里可能已经超越了正常人类的范畴了。

    可是苏咏霖觉得他们自己才是自己的神明。

    因为拼命的是他们,勇敢的是他们,打赢这场仗的也是他们,浴血奋战扭转战局的还是他们,自己不过是他们之中的一份子而已。

    大家都在拼了命和金军战斗,都在付出鲜血和牺牲,都在浴血奋战,为什么只有自己成了那个神明呢?

    这就是人心的力量吗?

    苏咏霖感慨之余,心怀警醒。

    人们还没有觉醒,或者说在巨大的压力之下,觉醒的程度还不够。

    他从这些兵将们眼中看到了无限可能的未来,却又看到了隐藏在未来之下的巨大的隐患。

    然而他却不能做的太多。

    因为眼下,他需要这种威望,这种威望是他生存下去的重要筹码。

    生存超过一切,超越一切,足以成为行动的第一指标和最高指向,有了生存,才有其他。

    但是苏咏霖也看到了,在往后的岁月里,这场革命行动一定不会很容易。

二百三十八 苏咏霖并不介意自己得不到太多的利益

    离开了伤兵营,苏咏霖又来到了临时的驻军大营。

    待在这里的都是运气好没怎么受伤的幸运儿,或者是只要稍微处理一下伤口就能正常活动的轻伤员。

    还有那群不敢和金兵对抗、本身也没有被苏咏霖寄予什么希望的地主武装团体的领导们。

    苏咏霖统御他们的方式非常简单,就是最直接的统领,发布命令以及执行命令。

    苏咏霖按照地域出身和他们加入光复军时的地位高低,基本上一个地方的武装团队就被组成一个营,把最高首领任命为营指挥使,其他职位交给他们自己任命管理。

    地主豪强武装都是一个一个打散的营,且人数不一,数量多的三千多人都有,数量少的一千出头也算。

    这些营指挥使的直接上级就是苏咏霖本人,并不像胜捷军那样还有团一级的团练使们可以指挥更多的营作战。

    这不仅是这帮地主豪强武装团体军事素质的低下所带来的现实考量,本身也是苏咏霖不想从中造就广有威望的地主豪强代言人。

    他们只需要跟在自己身边,以一个相对较低的职位从军征战就好,这样更加容易控制,统一指挥起来也并不困难。

    更何况这帮家伙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地方的草头王,谁也不服谁,找一个上级军官没什么威望的,根本指挥不动这群草头王。

    反正一路走来硬仗都是胜捷军打的,他们最多只是起到一个摇旗呐喊和壮声势的作用,本身并没有什么战功,地位低也是自找的。

    更别说血战的时候他们没有参与,甚至还有逃跑的。

    来的路上苏咏霖还听林景春说起自己和金军血战的时候,这些人当中只有极少数人看好自己,表现了坚定的态度。

    绝大部分都是墙头草,模棱两可的态度,大有胜捷军一旦战败他们就立刻逃跑的架势。

    而更有甚者已经提前逃跑了,大约十多个“营指挥使”带着自己的队伍,裹挟了一批粮草辎重逃跑了,向南一路狂奔,现在也没有回来,不知去向。

    有人试图阻止他们带走粮草辎重,他们还拔刀威胁阻止的人,一定要离开,最后还是林景春出面,说大家好聚好散,放他们走了。

    他们根本不知道苏咏霖已经打败了那支金军,也不会相信苏咏霖真的打败了金军,或许之后等他们知道了,应该是后悔到肠子都要变青了。

    而那些没有离开的地主武装的领导者们都在用一种崇拜中带着些许惧怕的眼神看着苏咏霖。

    苏咏霖靠近军营的时候,他们就成群结队的和胜捷军的军官士兵们一起涌了出来,向苏咏霖献上诚挚的祝福。

    脑袋低着,身体前倾,一副谨小慎微乃至于卑微的模样,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似乎苏咏霖的举手投足都能给他们带来十足的威慑。

    恍惚间,苏咏霖想到了背水一战击败秦军之后回到义军大营内的项羽。

    当年的他,是不是也是面对着这样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且没有任何胆量的义军同袍们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难怪那些同袍们会跪在地上迎接他的归来,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而眼下苏咏霖只是击败了一支金军的先锋部队,所以这些人的态度并没有低到那个程度。

    尽管如此,苏咏霖也明明白白的证实了自己和胜捷军的实力,这是毋庸置疑的。

    在这个大争之世里,只有最强的人才能活到最后,才能得到最后的胜利,并且得到一切,一个强者的出现,必然会带来巨大的局势转变。

    如果说之前这些人会有动摇的情绪,那么在胜捷军击溃了金军大量精锐铁骑之后,他们今后在面对完颜亮的大军的时候,就不会那么轻易地动摇了。

    他们会产生摇摆,但是不会再轻易出现临阵脱逃的现象。

    他们的行为是投机行为,可要是不付出一些代价,投机也就随之失败了。

    那逃走的十几个营指挥使和他们的部队应该足以让这群人得到教训。

    苏咏霖是这样看待的。

    然后他走向了军营,去接受自己应该得到的东西。

    欢呼,还有忠诚,以及敬仰,亦或是尊重。

    这些铸就自己威望的存在。

    他看到了脸上贴着药膏的辛弃疾,看到了打着绷带的苏海生和韩景珪,看到了头包的和粽子一样的傅宏达。

    看到了那些为了他和胜捷军的未来血战到底的军官们。

    他亲热的走上前去,搂着他们,抱着他们,与他们共同欢庆这场胜利。

    而那些营指挥使们则一个个带着艳羡的表情看着这一幕,似乎他们也很想得到这样的待遇,和苏咏霖站在一起,得到分润战后利益的机会。

    可惜,跟随苏咏霖血战的不是他们,而是这群人人带伤的猛男们。

    他们真的跟着苏咏霖一起把金军铁骑给打败了啊!

    据说甚至有一千名铁浮屠!

    这群家伙到底是什么做到的啊?

    他们真的是人吗?

    之后,在军队内部的会议里,苏咏霖还得知了一个有趣的事情。

    今天早上,滹沱河与滋水全都上冻了,冰层很厚,勉强可以承受人的重量在上面行走。

    如果天气继续冷下去,很难说再过一两天冰层会不会更厚,会不会厚到可以接受骑兵也能顺利过河的地步。

    得知这个情况之后,大营内的人们对苏咏霖的态度就更加尊崇,乃至于奉若神明了。

    “将军真乃神人也!”

    “将军神勇,天人不及之!”

    “将军威势广播天下,金贼必将闻风丧胆!”

    “真定已破,金贼铁骑覆灭,河间府指日可下,河北必将成为将军的天下!”

    地主豪强武装团体的指挥使们打仗没什么本事,但是都读过书,说起套话来那是一套一套的,身上打着绷带或者贴着药膏的胜捷军军官们绝对说不过他们。

    苏咏霖谈不上多高兴,但是也绝对不反感,有人奉承和没人奉承是两码事,至少在眼下这些人的奉承还是很有意义的。

    这就意味着绝对会有更多的墙头草被鼓动起来,参与到这场瓜分河北利益的狂潮之中。

    而苏咏霖要做的就是推波助澜,让这些人彻底站在金帝国的对立面上,和金帝国进行利益上的切割,以至于无法得到金帝国的谅解。

    至少无法得到完颜亮的谅解,让完颜亮这个暴躁老哥做点什么可怕的事情。

    所以他并不介意自己无法得到太多的利益,只要能达成切割河北地主和金帝国这个目的,把河北当地的地主阶级全部动员起来,那就够了。

    乱世之中,这种利益只是一时的,洗牌随时可能发生,阶级变动也就在一瞬间,不存在永远的利益掌控者。

    当着些人都着眼于眼下唾手可得的利益之时,苏咏霖已经瞄准了更久远的未来。

    所以,让他们做官,让他们做州刺史、防御使、节度使,让他们做县令县尉,让他们瓜分女真人被屠戮之后留下的利益,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只要他们提供粮饷兵员给自己就可以了。

    于是苏咏霖只是微微笑了笑,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胜利,打了胜仗之后,咱们面对的局势就完全不同了,时势在我!而不在金贼!

    金贼已经落入被动,若要进取,必然要全面动员,而动员,需要的是时间,是三个月,半年,乃至一年的庞大时间!

    在这段时间内,吾等可以重整河北,组织强大的军队,然后就可以发动北伐,目标,就是中都!咱们要攻克中都,覆灭金贼!”

    苏咏霖看上去自信满满,霸气十足,一举手一投足都散发着让人无法反驳的强大魅力。

    于是众人连忙称是。

    随后,苏咏霖坐在上首询问道:“我还不知道南岸那支金军骑兵怎么样了,他们发起进攻了吗?结果如何?”

    辛弃疾站起身开口道:“目前所知,那支金贼还没有动静,咱们才刚刚把通报战胜的传令兵派到孙将军那边,孙将军那边可能还不知道咱们已经打赢了的消息。”

    “也就是说,那四千金贼铁骑还完好无损?”

    “是。”

    辛弃疾点头。

    苏咏霖摸了摸下巴,看了看众人。

    “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一起看向了苏咏霖。

    属于河北地主出身的营指挥使曹光赫首先站了起来。

    “将军可携大胜之威领兵南下,威慑金贼,金贼必然不敢抵抗,必将闻风丧胆,迅速崩溃,我军可兵不血刃获此胜利!”

    另一个营指挥使祝捷也站了起来。

    “将军大破金贼主力,彼不过是小小偏师,根本不足为惧,只要将军领兵前出,小小贼军,弹指即灭!”

    这群人一个接一个大吹特吹,恨不得把胜捷军和苏咏霖吹到天上去,吹的胜捷军的军官们眉头直皱。

    这帮家伙不清楚,军官们可是一清二楚的,为了打败这支强大且精锐的金军铁骑,胜捷军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到底有多少精兵猛将战死沙场,还有多少人躺在病床上根本都起不来。

    结果到这些人嘴里,原因只有一个——苏咏霖的神威。

    仿佛其他的一切都不存在一样。

    这就开始无脑吹捧了?

    苏咏霖的眉头也是微微皱起,对于这样的无脑吹捧十分不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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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1158介绍:
1158年,即南宋绍兴二十八年。这个时代,四大发明已经改良完毕,运用在了社会生产之中,有纸,有火药,有科举,有科技,有发达的商业,有充足的人口,社会生产力远超汉唐。同样在这个时代,金国称雄中原,西夏盘踞西北,大理割据西南,南宋偏安一隅。大西北和中亚地区,西辽尚未失去恢复故国的理想。大草原上,蒙兀部缓慢发育,正在积蓄着足以颠覆世界格局的恐怖力量。如何在这个四分五裂的大争之世中找寻到一条能走向光明而非沉沦的道路呢?首先,当然不能对南宋报以任何形式的期待。启明1158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启明1158,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启明1158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