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三 赵开山感觉很头痛
赵家将军们和自己军队里的监军都是一家人,搞不好辈分还比较高,放在一起谁管谁真不好说。
比如辈分很高的赵作良,赵开山给他派去的监军就是一个小字辈,根本不敢对赵作良做什么冒犯的事情。
要是稍微想干点什么,被赵作良一顿训斥就萎了,不敢造次。
但是对于外姓将领来说就不一样了。
那些赵家监军们能干出什么事情,外姓将领们不是不能想象。
原先的五大主力军队里,赵家将领占了三个,后来赵玉成和赵开河被拿下了,局面就有了改变。
陈乔山还是破敌军统制,赵祥还是选锋军统制,这没变。
赵玉成统领的背嵬军被李啸接任,赵开河统领的踏白军交给了赵作良,而李啸原先统领的游奕军则交给了另一个外姓将领周至。
这样一来,五大主力里外姓将领就变成了三个,本家将领只有两个,自己家人的势力在萎缩,外人的势力在增强,这让赵开山没有安全感。
尽管陈乔山和李啸都是他自己招募来的多年部下,新提拔的周至也是他很多年的部下,但是不相信是不需要理由的,猜忌是不需要理由的。
全看统治者自己的喜好。
于是他一方面增加了前后左右四支军队,给了四个军号,一方面设立了监军制度,专门针对统军大将。
前后左右四支军队有三个赵家人当统制官,只有一个外姓将领被选中,大概还是为了舆论考虑才勉强安排上的,不至于让吃相太难看。
这样一来,九支军队里赵家人就占了五个,外姓将领只有四个,还都是赵开山的精英家丁团队出身,基本上都可以算作赵开山的自己人。
结果还要加上监军的存在。
基本上可以说整个赵开山家族是个男的,成年的,有手有脚不残废的,脑子正常没啥痴呆的,都已经在光复军里面担任职位了。
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而这也让外姓将领们在私下里多有议论。
一来觉得赵开山对赵家自己人过于优厚,实在有点不讲武德,吃相比较难看。
二来就是觉得赵开山对大家开始不太放心了,开始提防大家之类的,要限制大家的权力,这有点伤人心。
不过赵开山想要加一道防火墙,这本身也不是没有先例的事情,监军之类的职位在宋以后的军队里倒也常见,所以也没人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于是就趁这个机会,赵开山感觉时机到了,便把之前被撤职的赵开河也给抬了出来,让他做了背嵬军的监军,光明正大的监视李啸。
赵开河打了败仗,就算是赵开山的亲戚,要是继续出任军事职位,也的确不太适合,很容易引起众人的不满,赵开山顾虑到这一点,就干脆给个监军。
不要管军队和打仗的事情,只管李啸的忠诚就可以了。
李啸和苏咏霖保持信件联络的事情在军队里并不是秘密,好几个人都知道,好像陈乔山也和苏咏霖有信件来往,他的儿子赵玉成也是一样。
苏咏霖人离开了,但是影响无处不在,他身边好几个人都和苏咏霖保持书信畅通,他也不知道他们都在聊些什么,所以非常警惕、不爽。
一定要盯紧他们,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告诉我!
赵开山如此嘱咐赵开河,也是一样的嘱咐其他的监军们。
九大监军全部到位之后,赵开山才觉得心里稍微放松一些,觉得可以稍微睡个踏实的觉了。
不然实在是不太好睡个安稳觉。
睡饱了安稳觉,赵开山才能继续发兵去“开疆拓土”,占领州府。
战略分家以后一直到九月中旬,赵开山接连占据滕州、徐州、济州,又顺手控制了曹州、单州,并且屯兵济州,准备进入大名府开始攻略。
这些地方的金兵谈不上多么强大,也不好说人数多,没有成建制的驻军,光复军大军一冲,这些以射粮军为主力的地方军队就兵败如山倒,一窝蜂的逃跑了。
虽然这些仗大部分都是李啸和陈乔山两人直接指挥的,和赵开山没什么直接关系,但是既然李啸和陈乔山在他的指挥下,功劳当然有他的一份。
靠着这些战功,赵开山逐渐扫除了之前战败之后的颓势,之前略有些不稳的地位也重新变得稳定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赵凯的信使抵达了,向赵开山汇报了南宋朝廷派人来授官招安的事情。
赵构让赵开山做山东东路、西路的制置使,掌握两路军政之权,拥有一切便宜行事的权力。
而且还能让赵开山自己安排各地官员,只要上报名单,朝廷原则上没有不同意的。
这当然是个优厚的条件,但是赵开山一听就觉得头痛。
要说之前,他还是对南宋朝廷心存幻想和仰慕的,但是随着势力的扩大,他已经完全不想屈居人下,给一个床都上不去的皇帝当臣子。
那很丢人。
而且还要听令行事,损伤自己的自主性,这很不值当。
而且南宋方面这个时候来授官招安,不就是想摘桃子吗?
老子需要你的时候你不来,老子这边打出名堂了你才来,摆明了说我要来占便宜。
不要脸到了这种地步,倒也是罕有。
但是没办法,谁让人家到底是一个国家呢?
赵开山思来想去觉得不安心,所以还是把赵作良这个高参喊到身边,向他咨询这方面的问题。
赵作良觉得挺为难的。
他其实也就是比较会做人,但是涉及到实际事物的时候,他的能力有限,只能说脑袋比较清醒,不容易犯浑,但是决策还是不太容易。
赵开山看赵作良难以抉择,于是把赵祥也给喊了过来。
这个没啥能耐的族人虽然在军事方面不会有什么建树,但是小聪明还是有的,赵开山觉得自己需要赵作良清醒的头脑以及赵祥的小聪明,两个人加在一起就能算个军师了。
哪怕是个狗头军师也好。
赵祥那是一肚子坏水,而且很喜欢占便宜,听到南宋方面派人来授官招安,他立刻来了兴趣。
“接受啊,为什么不接受?那么好的机会不接受岂不是浪费?这样的机会多少人求着赶着都没有,兄长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为什么还要忧虑呢?”
“接受?那我不就是赵构那个阉人的臣子了吗?做一个阉人的臣子,我如何能心甘情愿?而且还要听他的命令办事,我手握二十万大军,为什么要屈居人下?”
赵开山很不爽。
赵祥赶快劝说。
“问题不在赵构,而在宋国到底是一个大国,能和金人对峙,兄长不是一直担心金军大军南下之后咱们会无法抵抗吗?到那个时候,咱们身上的宋国官职不就是一条退路?
要是胜了,那自然无所谓,咱们打赢了,只要实力足够,赵官家自然也不能强迫我们做什么,甚至划江而治都是可以的,要是打输了,咱们直接就往南国境内撤退,也不失为一条退路。”
“这……”
赵祥这一说,给赵开山说的有点意动。
的确,他确实有类似方面的担忧,限制苏咏霖的确是他的愿望,但是既然现在尘埃落定,光复军不可动摇的统帅就是他,他当然要顾及一下光复军的生死存亡。
苏咏霖要是在河北完蛋了,光复军也很难说能扛住金军的攻击。
到时候兵败如山倒,整个山东无立锥之地,家族面临覆亡,那可就大事不好了。
之前五六万军队被金军四千骑兵摁在地上摩擦的事情他还记忆犹新。
四千就这样了,要是四万,不直接进入下一个轮回、快进到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不行不行。
赵开山可不想满门被诛绝,所以他们需要一个退路。
做了宋国的官儿,到时候山东基业完蛋了,赵家也不至于没有地方可去,只能在山东被困死,然后被杀光,到底还有一条路可走。
可要是不做宋国的官儿,到时候光复军完蛋了,他们想逃到宋国去,宋国不接受,那可怎么办?
赵开山一念至此,感觉这个事情还真的有点必要。
哪怕只是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呢?
于是赵开山微微点头,正要说些什么,赵作良忽然感觉到忧虑,表示担忧。
“这样的想法当然是好的,但是如果咱们败了,赵官家会不会真的接纳我们还是个问题吧?到时候金人问赵官家要咱们,赵官家会不会出卖我们?”
一百九十四 狗头军师的“妙计”
该说不说,赵作良提出的这个问题切中了赵开山心里的忧虑。
赵祥认真的想了想,顿时也感觉心中没底。
这话说的其实挺对的。
以南宋这个德行,大家去投奔他们,他们会不会在金国的压力之下把自己这群人出卖掉,换取和平呢?
苏咏霖当时给他们说了很多南宋朝廷的丑事,给他们上了很多的眼药,所以光复军高层基本上都对南宋持一种看不起加不信任的态度。
现在满嘴说的都是好处,鬼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反手背刺把大家给放弃掉?
三人沉默了一阵子,赵祥才有些不确定的开口。
“应该不至于吧?他们出卖了我们,以后整个中原都不会有人再相信他们了,赵官家要是还想恢复中原,就不会这样做,我以为赵官家应该是想要恢复中原的,而熟悉地形又是本地人的我们,对赵官家还是有用的。”
赵开山想了想,缓缓点头,觉得赵祥说的也有道理。
“虽然说他上不去床,到底还是个皇帝,我觉得当皇帝的人不至于言而无信,不都说了君无戏言吗?”
尽管赵作良还有些疑惑,但是赵开山和赵祥都都觉得这个官可以接受一下。
山东东路和山东西路的制置使,掌握两路的军政之权,实际上就是山东之地的无冕之王,而且还可以自行安排官职让临安朝廷册封,临安朝廷原则上不会反驳。
也就是说自主性很强,南宋朝廷不会随便遥控指挥。
这样优厚的条件,如果说不心动,那实在是有点高看了赵开山。
所以赵开山到这个时候已经在心里决定了接受南宋的招安,作为他整个战略计划中托底的存在。
进可以图谋更大的事业,退则至少可以在南宋安度晚年,不至于连骨灰都被金国扬了。
这个计划看起来还是很不错的。
然而这个计划还是有点问题的。
比如苏咏霖和孙子义。
这两人的存在让他如鲠在喉,偏偏这两人还掌握了山东东路和山东西路相当一部分的人口和土地,几乎和他三分天下。
实际上眼下的山东政治生态是三足鼎立的状态,赵开山名为光复军之主,但是苏咏霖和孙子义都有着强大的独立自主的味道,并不完全听他的。
他一个命令发布过去,这两人大概率不会听,也不会配合他,找个借口回绝掉算是给面子了。
赵开山等于只控制了三分之一多一些的山东之地,这让他这个两路制置使显得有些名不副实。
针对他的这一点担忧,赵祥提出了一个“妙计”。
“干脆就不要在授官名单上写这两人,这件事情也不要告诉他们,直接写上咱们的人,等赵官家那边确定了,咱们再看局势,拿这份任命名单叫人去上任,到时候咱们就有理由了。
苏咏霖和孙子义要是感觉不满意,可以啊,反正问题出在赵官家身上,官是赵官家封的,不是咱们自作主张,他苏咏霖和孙子义不高兴,可以去临安找赵官家诉苦去,对不对?”
赵祥这个臭不要脸的馊主意在赵开山看起来却香的要命,简直是香喷喷,让人流口水。
好处他拿着,黑锅让赵构那个阉人去背,这样的好事难道天天都能有吗?
赵作良对此提出反对意见。
“这样做极有可能刺激到孙子义和苏咏霖,万一两人狗急跳墙起兵南下,对于光复军来说难道是好事吗?大敌在北边,光复军内部不能出现问题!”
赵开山犹豫了。
这的确是个问题,当然,他在意的不是金军南下,而是苏咏霖所部军队的实力。
孙子义倒还好,但是苏咏霖麾下士兵的精锐强悍他是看在眼里的。
真要把苏咏霖逼急了,带着精锐军队和他激情对线,对他也没有好处不是?
赵祥则不以为然。
“不一定非要这样做,而是看局势,如果苏咏霖和孙子义打出了名堂,那自然就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赵官家那边敢强迫我们吗?他敢北上吗?
万一那个时候苏咏霖和孙子义被金人打败了,军队没了,势力没了,咱们还需要担心什么?拿着赵官家的圣旨当借口,问题都是赵官家的,不是咱们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赵祥这话说的就很符合赵开山的胃口。
赵开山立刻点头称是。
“对,看局势,主要还是看局势,局势不对,这个消息就不要透露,局势对了,再拿出来。”
赵祥表示绝对的支持。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作良想要反对也没有明确的理由了,只能违心的表示不反对。
但是他的心里还是觉得这种背后捅刀子的行为实在不像是一个做大事的人能干出来的。
小偷小摸耍小心机,格局真的很低。
可谁让赵开山是赵家人呢?
这个想法一旦确定了,赵开山就立刻准备行动,他立刻指示赵凯安排可靠人手把南宋使者送到济州来,他会在这里等上一阵子,面见南宋使者,把问题搞定。
于是传令骑士火速抵达海州,赵凯立刻按照赵开山的命令办事,安排可靠人手护送南宋使者前往济州。
到九月中下旬,南宋使者抵达济州,在这里见到了赵开山,赵开山热情款待了南宋使者,与之亲切交谈,两人谈得非常愉快。
期间,南宋使者有意无意的问起了光复军眼下的兵力情况、控制范围和下一步军事行动的目标,赵开山则认为这是展示实力的大好机会。
于是他大吹特吹。
“光复军已经控制了山东东路、西路和大名府路,下一步的目标是以三十万兵力西征、北伐,往西进入关中,往北进入河北,两路出兵,准备驱逐中原金贼!”
使者大惊。
“光复军有三十万兵力?”
“自然,山东豪杰起兵之后纷纷加入光复军,光复军拥兵三十万绝非虚数,也不是号称,在下不才,乃三十万光复军之领帅,贵使来之前,已经下令军队北伐西征,眼下进展顺利,金贼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赵开山拍着胸脯大吹特吹,把自己吹成了中原汉人的救星,南宋恢复中原的希望之光,是赵官家还于旧都最可靠的依仗。
对此,南宋使者内心表示怀疑,但是在参观了光复军的军营之后,对他们的军队数量这一点倒是保持着相对的信任。
因为人数的确很多,一眼望去黑压压一片见不到头,这个规模的军队的确不是一群骗子能拉起来的。
于是南宋使者心中多了一份凝重和期待,便请赵开山将自己准备任命的官员名单交给他,他会带回去交给临安朝廷确定,最后再来发布正式的任命文书。
赵开山就把早已拟好的名单拿了出来。
这份名单完全摒弃了苏咏霖的胜捷军集团和孙子义的神武军集团,他们两人的实际控制区也被赵开山当做自己的,安排了自己人做县令、州刺史、节度使或者防御使。
另外关于总管这一类的官职,南宋使者建议赵开山不要设置,还是按照正规的官员模式来,因为南宋并没有总管这一类正式的官职。
可以设置安抚使之类的职位让某些值得信赖的人专管某一地区的军政事务,这样比较合乎宋朝规制。
赵开山予以采纳,接受了使者的建议,除了自己这个制置使之外,还设置了好几个安抚使。
比如苏咏霖实际控制的区域就被赵开山直接划给了赵作良,让赵作良做东平地区的安抚使,而孙子义的实际辖区被划给了赵祥,让赵祥做益都府一带的安抚使。
官位分割完毕,赵开山就送别了南宋使者,说自己要继续北伐西征了,下一次使者再来,他们可以共襄盛举,共庆胜利。
九月二十一日,南宋使者带着自己的成果踏上了返回南宋的道路,十月初进入宋境,快马加鞭之下,于十月初五抵达了临安府,将自己的成果直接汇报给了知枢密院事陈诚之。
陈诚之得到了赵开山愿意合作的消息以及他的封赏名单,略看了看,表示可以认可,然后又仔细询问了山东局面。
“可以确定的是,山东东路和山东西路已经完全被光复军控制,金人几乎被杀绝,属下过去的时候,光复军正在筹备西征和北伐,说要举大军三十万西征北伐,往西进入关中,往北进入河北。”
陈诚之大惊。
“三十万?数字可靠吗?”
一百九十五 现在还远未到尘埃落定的时候
这个数字可靠吗?
当然可靠?
亲眼看过之后,使者不认为这个数字有太大的水分,于是他果断点头。
“应该有虚数,但是大体上差不太多,我曾参观光复军军营,其他不说,人数的确众多,从山上观看光复军军营,一眼望不到头,就属下的经验判断,此言不虚。”
“不想他们居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那么多军队,北伐中原都可以了!”
陈诚之深吸一口气,感觉兹事体大,有必要告知赵构。
于是陈诚之求见皇帝,得到了召见,他便面呈此事,让赵构知道山东义军的发展状态。
赵构得知以后也是相当惊讶,他万万没想到一群反贼居然能发展到这个地步,拥兵三十万了都。
南宋这边可以动用的常备军队也就四十万出头,这不就意味着反贼拥有的兵力几乎都能和他叫板了?
那么猛?
“这发展的未免也太快了一点,而且……金人真的已经那么不堪一击了吗?金主没有反应吗?这不正常啊?”
“使者说没有相关消息,光复军正在发起进攻,而没听说金主有发起反攻的消息,这一点臣觉得有些奇怪,照理来说,光复军四月起事,金主应该早就知道了,不会反应如此迟缓。”
陈诚之也觉得这个事情相当奇怪,想不通金主完颜亮这个时候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发兵。
赵构皱了皱眉头,忽然舒展开。
“莫不是金主有不能出兵的原因?后方有变?”
“这……的确没有相关的消息,但是光复军势如破竹占据山东是可以肯定的,陛下,臣以为这的确是一个好机会,或许可以做点什么。”
“你也和陈康伯一样希望我朝出兵?”
赵构一时间没有说话,看向了陈诚之,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陈诚之则缓缓摇了摇头。
“尘埃落定之前,臣以为还是应当谨慎为之,出兵风险还是比较大,眼下最大的变数就是金主的反应,光复军除非可以击败金军主力,否则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嗯,这才是老成持重之言,陈康伯看到一线希望就要我发兵北伐,根本不考虑后果,太冒进了,万一引发金主不计后果的大举南下,后人反而要指责我破坏和议,使得淮南淮北生灵涂炭。
多年战争,百姓早已疲敝不堪,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我为皇帝,当然要为天下百姓考虑,不可轻启战端,可惜,总有那么些人不明白我的苦心。”
赵构点了点头,对陈诚之的看法表示赞赏。
陈诚之松了口气。
“那么陛下认为这些封赏都是可以的?”
“当然可以,你看着办,总之,官职可以有,其他的,就再说。”
“遵旨。”
陈诚之返回了枢密院,又把使者喊来,细细询问了一些细节问题。
比如赵开山给他的感觉,光复军给他的感觉,还有赵开山身边人给他的感觉之类的。
“赵开山容貌雄伟,身材高大,有伟男子之像,为人颇豪爽、大气,很有办大事者的模样,身边人多有亲族,文官武将齐全,颇有人才济济之像,至于光复军,属下所见到的,都是盔甲鲜明的精锐。”
使者按照自己的印象诚恳回答,接着又说了一些其他的细节问题,涉及到他请求封赏的人群之类的。
这个部分,陈诚之抓住了一个点。
“总管?”
“对,赵开山给自己的部下有安排总管职位,管理一个州或者数个州,我朝没有这样的常设职位,因此属下建议他更改。”
使者回复道。
陈诚之稍微思考了一阵子。
“不,不用更改,告诉他就按照他的意思来,总管就总管,给,哪怕临时创造一个官职也要给。”
“啊?”
使者有些不理解,陈诚之却没有多说什么,让使者按照他的意思去办,使者只好点头去办事。
陈诚之又安排吏员协助使者办理官服、印绶相关的事情,都要临时制作,且不能留存档案。
开什么玩笑,就是要宋廷没有的官职给他们才不会暴露宋廷在背后怂恿的事实,这样就算以后光复军崩溃了,宋廷也不会被金人追究。
工作要做的细致,做的足够深入,这样才能把受损的可能性降到最低,南宋最需要的就是这一点,所有一切行动的前提就是这个。
这一点,陈诚之是明白的。
大宋不愿意为了任何恢复中原的可能而冒险,哪怕是中原唾手可得的时候,是否要举起那只手都是值得商榷的事情,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只要赵构一天是皇帝,这就是现实。
可惜这么浅显的道理,陈诚之都看明白了,陈康伯却看不懂。
抛开这一切不谈,使者描述的光复军过于强大,金廷方面的反应过于迟缓,这让陈诚之有一种不太好的既视感,觉得这不够真实。
他总觉得金廷正在积蓄力量,准备选好时机就给光复军雷霆一击,来一个大的。
撑得过去,光复军才是凤凰涅槃,真正可以和金国叫板,才真正有支援的价值。
撑不过去,光复军就是一堆受潮发霉的臭咸鱼,稍微接近一下都觉得腥臭难耐。
所以,现在还远未到尘埃落定的时候啊……
陈诚之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产生了如此的感慨。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个成熟官僚的远见似的,光复军的西征方向和北伐方向在十月下旬一起遭到了严峻的考验。
西征方向上,赵开山在连下防备松弛的濮州和开州之后,兵分两路。
一路以赵作良为主帅,赵开河为总监军,约二万兵力往滑州方向进攻。
一路作为主力,赵开山亲自率领,往大名府发起进攻,准备一举攻破大名府,拔掉这根钉子。
然而,之前顺风顺水的光复军主力却在大名府的南乐县遭到了大名府路金军主力的强烈反抗,攻击势头顿时受挫。
大名府尹调集一万多女真正兵和两万多强行签发的壮丁在南乐县附近布置防线,加高城楼,拓宽护城河,大造兵器和守城军械,并且广泛派遣哨探追踪光复军的动向。
金军方面由此及时得知了光复军的行动路线,把主力集中在南乐县以逸待劳,准备用坚强的防守迟滞光复军的行动,保护身后更加重要的府城。
本来赵开山是想要任命李啸做先锋官的,但是考虑到李啸功劳已经很大,继续大下去会有不测的风险,这对于他来说不是好事。
所以为了压制李啸,顺便培养赵氏家族自己的战神级别人物,赵开山决定给自家人更多历练的机会,让他们有机会成为名将,成为可以信任的心腹。
于是他就任命左军统制官赵毅和监军赵以成一起,领左军五千人马为先锋军,一路疾驰猛进,突入南乐县。
本来赵开山是想学苏咏霖打个突袭战,但是他没学到苏咏霖打突袭战背后的精髓,只看到了苏咏霖的战果,所以不出意外的在突袭过程中让三分之一的兵马掉队、逃跑了。
等赵毅和赵以成带着剩下的先锋军抵达南乐县的时候,不仅剩下的军队十分疲劳,人数也不够多,被严阵以待的金军打了伏击。
本来先锋军就很疲劳了,又遭到金军的突然袭击,还没有及时的指挥,全军顿时崩溃。
赵毅和赵以成在亲兵的保护下不要命的逃跑才终于逃了一条命,但是军队只带回了数百人,其他人马不是被杀就是溃散了。
光复军在大名府的初战就失败了。
一百九十六 赵开山想要速战速决
金军取得开门红,士气大振,光复军却遭遇再度出兵以来的第一次战败,锐气受挫。
于是赵开山顿时感觉自己选错了人,不仅丢了面子,还丢了里子,好不容易拉起来的士气又被挫下去了。
看着逃回来的灰头土脸的赵毅和赵以成,他非常生气。
“扶不起来的东西!给你们机会你们都把握不住!区区一个县城都能让你们如此狼狈,更不要说之后的府城了!这仗还叫我怎么打的下去?”
赵毅和赵以成低着头接受赵开山的训斥,一句话都不敢多说,非常害怕赵开山会进一步处理他们。
好在赵开山还是向着自己人的。
他让两个败军之将把左军变成全军殿后的军队,不要参与前线作战,直接滚到后方保障后勤运输。
然后他准备自己亲自上阵,带着光复军主力直接怼过去。
根据赵毅和赵以成的汇报,金军方面骑兵不多,打击他们的主要是步军,赵开山对此感到放松,果断下令全军前进,为战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这一次他不浪了,直接把最精锐的背嵬军放在最前面,作为全军先锋,让李啸负责前线战事。
不能再败了,败不起了,必须要拿出王牌和金兵对线,而且也不能让赵开河在这个时候折腾李啸。
他给了李啸足够的指挥权力。
金军试图把之前的伏击再来一次,但是李啸思考一阵子,感觉金军可能会故技重施,于是他想起了和苏咏霖的信件往来中苏咏霖提过的金军死穴,打算来一个将计就计。
他派了一支部队先行前进,自己带着大部队远远吊在后面,果然先头部队遭到伏击,于是立刻溃散。
但是先头部队前进的时候带了不少财货,装在箱子里用车拉着走,金军伏兵四起之时,光复军直接丢弃大车逃命,车上的财货洒了一地,顿时把金军士兵们给刺激的眼睛发红。
好了,不用多说了,谁还管这里是不是战场?要不要追击敌军?
直接抢就完事儿了。
整个军队顿时乱作一团,人人争相哄抢财物,军官都控制不住,乃至于有些军官自己都加入抢掠的队伍,互相推让,乃至于拔刀相向。
真是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金军伏兵乱作一团,人人都在为自己争抢更多的财物,谁还顾得上打仗呢?
李啸得知情况,立刻带着背嵬军中的一千精锐骑兵火速奔袭,用极快的速度抵达战场,对着乱作一团的金军士兵就是一顿砍。
慌忙之中,金军不能抵抗,被背嵬军骑兵冲散,惨遭屠戮,大败亏输。
一战之后,背嵬军杀死金兵五百多人,俘虏两千多人,基本上歼灭了金军的伏兵,战果丰盛。
赵开山闻讯大喜,亲自嘉奖了李啸。
虽然对他还是不那么信任,但是至少他打了胜仗,挽回了光复军的军心和他这个领帅的颜面,值得赞赏。
光复军的军心得到了重振,于是浩浩荡荡往南乐县城开拔。
但是事情的发展并不像赵开山所设想的那么顺利,赵开山以为南乐县城转瞬就可以攻克,他们就可以直接去打大名府了,结果当他们抵达到南乐城底下的时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金军采用了之前他们采用的方式对付他们。
避而不战,坚壁清野,在城池外建设军营,和城池为掎角之势,互相掩护。
城墙被加高、拓宽,护城河也被拓宽,城下遍布拒马、铁蒺藜、陷坑,城上是严阵以待的金军,还有大量守城器械,就等着光复军来。
感情之前的胜利并未动摇金军守城的决心,金军已然决定死守南乐县城,在这里和光复军打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绝不让光复军顺利北上,占领整个大名府。
赵开山出兵的时候带着整整十万战兵,分兵给赵作良两万之后,手头还有约八万军队,兵力充足,并不畏惧打攻坚战。
但是赵开山更期待速战速决,不想因为一座城池耗费太多时间。
他还要继续往西,染指关中呢!
于是赵开山一边下令军队安营扎寨准备攻城,一边派人入城送信给金军守将,希望他们可以认清时势,干脆投降,不要拖延,他许诺,可以给这里的俘虏们优厚的待遇。
赵开山的使者进入城中之后,见到的是金军守将,同时也是大名府路的兵马副总管蒲察思象。
蒲察思象看了赵开山的劝降信,冷笑一阵,下令把他的使者推出去,在城头上当着赵开山的面斩了,然后把尸体推下去,告诉赵开山,这里的金军绝对不会投降。
俗话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也是战场潜规则,但是蒲察思象摧毁了这个规则,表示和赵开山势不两立。
赵开山目睹自己的使者被蒲察思象杀死,大怒,立刻下令四面围城,全力攻城,城破之日城内鸡犬不留,尽数杀光。
为了激励士气,他还下令城内一切财物,包括府库财物全部归属攻城士兵,他们可以任意抢夺,不受约束。
于是光复军士兵们的兽性也被激发起来了,快速的执行了赵开山四面围城的策略,对城池进行了包围,切断城内外一切交通,做好了彻底围攻的准备。
他下令南城交给李啸负责主攻,北城交给选锋军统制官赵祥负责主攻,西城交给后军统制赵雄负责主攻,东城交给右军统制官赵赫主攻。
全军分做四个部分,每日不停歇的进攻,直到太阳下山为止,都不可以停止攻城,他要让南乐县城化作飞灰。
对此,李啸感到不安,认为这不是合适的战术。
“领帅,自古以来攻城的将军都讲究围三缺一,目的是要给城中人生的希望,降低他们抵抗的烈度,使他们不至于拼死抵抗。
南乐县城城墙不矮,守城兵力不少,我军若四面强攻,恐怕会有很大的损失,之后还有更加坚固的大名府城,若我军在这里损耗太多,之后的仗又要怎么打呢?”
李啸向赵开山进言,希望赵开山可以使用围三缺一的战术,不要让城中人真的就铁板一块了。
主将想要抵抗,底下人未必,到时候光复军攻击势头猛烈了,城中兵卒难免不会有异动,时间一长,很有可能发生内乱。
但要是四面围城,就真的不留一条活路给城中人,必然让城中人铁板一块,拼死抵抗,谁都不想死。
那对光复军没有好处。
可是赵开山气急败坏之下没有答应。
“我就是要让这座城里的金贼知道,现在不是他们说了算的时候了,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敢杀我的使者,我就要让他们全部都给我的使者陪葬!”
他咬牙切齿的回绝了李啸的建议,要求各军迅速进入战斗状态。
然后光复军的八万大军把城池四面包围,并且在当天下午就开始了攻城行动。
他们是各类攻城器械都用上了,武器五花八门,让人眼花缭乱,冷兵器和火器连番上阵,对南乐县城造成了空前猛烈的打击。
八万人围着一座城打,那打起来的势头当真是相当激烈,颇有震天动地之感。
这一点,城内的金军未必没有感觉到。
面对光复军凶猛的攻势,他们当然也是心存惶恐。
但是蒲察思象并没有动摇,他更加坚定了必须要打下去的决心,不然,就是死。
大名府对于金国来说,就和河北的真定府还有河间府是一样的,是重要的军事支柱,统治力辐射中心,一旦失去,对中原的威慑力将大大降低。
这绝对不是好事。
一百九十七 光复军血战南乐城
事实上在此战之前,大名府方面已经判断了光复军的攻击走向。
于是他们提前把南乐城内的老弱妇孺等累赘全部迁移出城。
很多人故土难离不愿意走,就被驱赶着走,金兵挥舞着钢刀粗暴的呵斥他们,将他们逼走。
城中只留下青壮男子作为民夫而存在,还能帮助正兵修缮器械、办理杂务,必要的时候也能上城作战。
城内的一切都被战时征用,一切房屋建筑都成为预备的守城兵器,不复有正常的秩序。
可以说南乐县城已经是一座战争堡垒了。
面对这样的战争堡垒,光复军就算围三缺一,其实效果也不大。
没了其他吃粮食的累赘存在,城中的粮食储备和食水储备都相当充分,只要不出意外,吃上三五个月乃至半年不成问题。
而三五个月其实也足够大名府方面向金国中央求援了。
大名府方面很早就知道山东乱局,也知道危机迫近,因为对术虎思济这个家伙的不信任,大名府尹李忠拒绝了给他派遣更多的兵力和资源,而选择用这些兵力和资源来自保。
现在看来,李忠的选择是对的,因为术虎思济一战败光了整个山东的抵抗力量,山东东路和山东西路彻底崩溃,全归了光复军。
然后现在光复军果然来了大名府攻城略地,让他忧虑不已。
想起之前徒单京对他的种种威逼利诱,李忠十分感慨,认为自己这个坚持到底决不妥协的做法是正确的,虽然有点对友军见死不救的嫌疑,但是也为现在保住大名府等待援军带来了一线生机。
要不然光复军一来,大名府直接投降好了,打什么打?
地方保护主义好像还是有一点意义的……
只要金帝国的中央军能赶在粮食消耗完毕之前抵达进行救援,那么一切就还有挽回的余地,到时候到时候城内城外两面夹击,光复军能撑住?
李忠信心满满。
于是赵开山就头疼了。
八万大军围着一座城猛攻,花了半天功夫,到日落之前,也没能把障碍物全部排除,没能接近护城河,反而在这个过程中折损数百兵力。
这其中以赵祥所部损失最多。
他只对赵开山负责,并不在乎士兵的生命。
他毫无根据的要求军队迅猛的攻击,多次强行驱使士兵冲击障碍区,也没有给士兵配备足够的防护,最后导致士兵在障碍区大规模死亡。
金军守城的兵器非常犀利,弓弩数量非常多,床子弩等远程兵器也有,架设在城墙上,动辄轰然发射,远程攻击,对于光复军来说是巨大的威胁。
光复军的攻城经验还是有的,但是攻打防守如此严密的城池还是第一次。
攻打了一个下午却没有得到什么有效的进展,这对于光复军来说可以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挫折。
收兵之后,赵开山对四方面军队没有取得任何进展的事实表示不满,对他们提出了批评,要求各方面主将加大攻城力度。
“不要顾虑伤亡!兵力缺乏可以继续招募,但是仗打输了就很难找回来了!我们不能战败!绝对不可以!所以给我全力攻城!破城之日,城中人一个都不要放过!”
赵开山极其愤怒,第二天亲自督战,看着自己的军队不断前进的同时,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大量士兵倒在了前进的过程中,血洒当场。
但是赵开山对于代价并不太在意,他更加在意的是自己的军队能否取得更大的进展。
第二天的战争光复军的确是取得了进展。
比如终于推平了拒马,填满了陷坑,扫除掉了铁蒺藜等障碍物,准备跨越护城河进攻了。
护城河的确很宽,但是光复军也有相对应的过河工具,是一种器械,大体上是一座简易的木桥,但是木桥上方有顶端设计,可以阻挡箭矢的攻击,方便士兵跨越护城河,直接进攻城墙。
机械式的云梯光复军也有装备,只要接近城墙,除非用火攻的方式烧毁,否则绝对没有办法将这些云梯摧毁,推倒什么的也是不存在的。
顶着金军的箭雨,光复军士兵各们纷纷跨越护城河,随着云梯向城墙发起进攻。
金军远程阻击失效,开始使用滚木礌石、火器、滚烫的开水等近距离攻击城下的光复军士兵。
巨大的石头直接往下砸,只要瞄准,一块石头就能一连串的砸死好几个光复军的士兵,把他们砸成重伤,或者直接摔死。
拥有燃烧和爆炸功能的火器则对光复军造成巨大的威慑,巨大的轰鸣声使得火器就算没有太大的杀伤力,也足以将光复军士兵大量杀伤。
身上着火到处乱跑乃至于跳入护城河内的士兵为数不少。
滚烫的开水更是一浇一个准儿,一缸子开水浇下去,城下满是光复军士兵们凄惨的叫声,头发脱落皮肤破裂,整个人被当场烫死的都不在少数。
很残酷,可是这是攻城战争的常态,略有些经验的人都已经看习惯了,对此内心缺少波动。
他们依然在长官的督促下和利益的驱使下前仆后继,不断地往前顶上。
金军对光复军造成巨大杀伤的同时,光复军的楼车也不断靠近城墙,发射弓矢攻击城上的金兵,扬尘车也能起到很好的作用,尤其此时的风向比较利于光复军的操作。
于是城墙上的金兵一度被光复军反向压制。
李啸负责主攻的南城门上,很多背嵬军的士兵趁这个机会冲上了城墙和金兵厮杀,双方血战不止。
蒲察思象大惊失色,觉得自己低估了光复军的战斗力,立刻出动预备队、也就是他自己的亲兵冲上了南城墙和背嵬军冲上来的士兵大战。
同时他下令城上的床子弩立刻瞄准光复军的楼车和扬尘车发射,尽快击毁之。
他又担心城墙上的反击力量不足,于是下令安置在城中的投石车大量发射石弹以为策应,于是在连番的石弹和床子弩的打击下,光复军的攻城器械遭到了不小的打击。
而蒲察思象亲兵的奋进也让背嵬军冲上城墙的那一部分士兵惨遭失败,被全部杀光,尸体全部推到了城楼之下。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这一次的攻城战又失败了。
远处观战的赵开山非常愤怒,狠狠的跺脚,只恨士兵们不够给力,于是一发狠,决定把自己的亲卫们也派出去参战,强行夺城。
他下令一半的亲卫士兵披挂上阵,接替背嵬军发起冲击,准备蚁附登城,对此,赵玉成大惊失色。
“领帅!攻击受阻,应该鸣金收兵重整队列减少伤亡,继续强攻,伤亡会非常之大!而且领帅亲卫都是绝对的精锐,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以投入攻城战啊!”
赵开山一把推开了赵玉成。
“事情到了这地步,如果不能夺下城池就没有任何意义!而且我是领帅,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传令!给我出击!!!”
赵开山盛怒之下已经丧失了理智,下令自己最精锐的卫队出击一半,让这些好不容易挑选和训练武装的野战精锐冲击城墙。
于是其中相当一部分折损在了冲击的过程中,又有一部分折损在了攀登的过程中,遭到滚木礌石和热水的打击,损失严重。
当然,最后还是有不少登上了城墙,和金兵血战,但是因为缺少后援,城上的金兵占据人数上的优势,于是领帅卫队的冲击也宣告失败,这一支冲击队基本上全军覆没。
赵开山的攻势再一次受阻了。
一百九十八 河北人民武德充沛
随着这支部队的全军覆没,赵开山更加怒火中烧。
他下令全军进攻不得停,宣称光复军军损失虽然惨重,但是金军损失更加惨重。
从现在开始每个时辰都要发起至少一次冲击,每支部队轮流来进攻,只要天还亮着就绝对不可以停止进攻。
这下别说赵玉成和李啸了,连赵祥都感觉有点吃力。
因为城墙的存在,光复军的伤亡要远大于金军,基本上杀死一个金兵需要付出光复军四五条人命。
于是光复军的伤亡数字快速增大,因为受伤而暂时失去战斗力和永久失去战斗力的伤兵的数量也在不断膨胀。
震天动地的惨叫声让不少还没有上战场的士兵心有惴惴。
而光复军糟糕的医疗卫生设施让伤兵的死亡率相当可怕。
不是每一支军队都和苏咏霖那样注意建设医疗卫生设施并且设立专门的战地医疗队的。
因为基本上没有医疗卫生观念,所以基本上一个军医需要应对八百多名光复军士兵,人手根本安排不过来,药材也根本不够。
后勤方面有人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赵开山,希望赵开山想想办法,增添人手,好多救一些人。
赵开山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这种小事你们自己去想办法,不要来找我,我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
这种事情在赵开山看来的确不算什么。
在他的意识里,或者说在与他同一层次的人的意识里,底层士兵和他们甚至不是一个种族。
底层士兵命贱如草,没有了继续招募就是了,光复军缺什么都不会缺兵员,大旗一竖,自然有人来投靠,死了再招募就是。
因为不缺,所以不重视,更不重要。
但是城池拿不下来,整个战略就要出问题,则光复军的生死存亡也是大问题,这二者怎么能放在一起比较呢?
后勤方面的人没有办法,只能自己想办法采集草药给伤兵使用,能救一个是一个。
但是面对人数不断增大的伤兵们,这点草药也只是杯水车薪,幸亏天气日渐寒冷,抑制了伤口发炎感染的速度和概率,否则伤兵营的死亡数字会非常可怕。
尽管如此,从十月中下旬打到十一月上旬,大概二十天左右的时间,光复军也阵亡了约四千人,每天都有数百人阵亡。
而这个数字并没有算上因为受伤之后得不到救治而伤情恶化死亡的人数。
算上这个人数,赵开山统领的这一部分光复军的损失就非常之大了。
当然相对应的,在光复军如此不要命的高强度打击之下,南乐县城内的金兵也遭到重创。
根据蒲察思象的粗略统计,城内女真正兵的战死人数超过一千,受创失去战斗力的更多,是战死人数的数倍。
女真正兵人数已经不能保证四面城墙的防守重任,汉人签军被迫挑起防守大梁。
蒲察思象没想到光复军的攻城行动如此凶悍,下手又是如此凶悍,几乎昼夜不停的攻城,给他带来巨大的压力。
他们就不在乎伤亡吗?
他们就真的对伤亡无感吗?
他现在真的非常需要援军给他定定心神,否则别说士兵们惶恐不安斗志不再,他都要慌了,他都不知道这场战斗到底有没有意义了。
还真别说,大名府尹李忠真的不是把蒲察思象当做一个冤大头去坑的。
他是真的想要带兵援助蒲察思象,从而解了南乐之围的。
但是他所期盼的援军迟迟不到,剩下的军队只够自保,根本不足以解除南乐之围。
他要是带这些人去救南乐城,无异于直接踏入轮回之道。
他已经递了二十多份求援报告去朝廷,现在盼星星盼月亮,就在盼朝廷援军尽快抵达,否则南乐县城一旦被破,整个大名府就真的危险了。
可惜,他盼星星盼月亮希望的朝廷援军此时此刻并没有把大名府当做第一序列的援助对象。
因为第一序列的援助对象在河北。
真定府与河间府才是金廷中央目前迫切需要保住的对象。
这里距离中都府、金国的心脏更近的部位,这里更加紧急。
面对大名府告急,金廷的大概意见是让他们自己找地方军队求援,自己想办法解除包围,坚持下去,坚持到最后的话,一定重重有赏。
与真定府和河间府相比,大名府只能往后排。
朝廷目前所能调动的有限的资源必须要用在最需要的地方,比如河北。
当然,达成这个成就的主要功臣自然是苏咏霖。
苏咏霖十月初就率军攻入河北冀州,以枣强县为大本营,挥军向四方进攻,势头非常猛烈。
而山东地区的光复军大起义早在数月之前就有消息传入河北,河北地区的人们对山东大起义的消息非常关注,各地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关注这个消息。
他们对于山东大起义是有着不一样的看法的。
而经过苏咏霖的早期动员,不说赵开山,孙子义也和苏咏霖一起动用自己的宣传力量进入河北宣传造反,争取舆论基础,提前经营河北。
等光复军大举向河北地区进发之后,基本上就是光复军打到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对金廷心存不满的汉人地主豪强就蜂拥而起向光复军靠拢。
他们纷纷打起光复军的大旗,跟随光复军一起攻城略地,屠戮女真村寨、镇防猛安。
有些地方的地主武装更加生猛,甚至没有光复军来,他们就自己打起光复军的大旗,自己推举首领,拿出私藏的兵器武装部队,向附近的女真村寨、镇防猛安发起猛攻。
苏咏霖进军河北短短一段时间,真定府以南各州县几乎把当地的女真户口一扫而空,把金国官方势力连根拔起,夺取了政权。
可谓是武德充沛。
金廷在河北东路有七个猛安,在河北西路有六个猛安,加在一起的女真户口约在四万户,四十万口,其中女真正口不到二十万。
这样的规模实在不能算多么强大,还分在两路,且主要集中在真定府与河间府一带,周边地区则相对分布较少,并没有太大的规模。
而山东地区那么多的女真正口也没能拦住光复军前进的步伐,河北的就更加拦不住了,武德衰落得一塌糊涂,简直是废拉不堪。
而且废也就算了,还特别贪婪,习惯狐假虎威,当地女真户口和汉人户口争夺土地的事情不是偶发,而官府对猛安谋克户没有管理的权力,难以处理,以致民怨高涨。
于是当苏咏霖率领大军打着【驱逐胡虏光复中华】的旗帜进入河北西路的时候,河北地方势力不能说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但是也差不了太远。
当他们的核心利益遭到侵犯的时候,任何一点促进性的消息都足以促使他们奋起反抗。
十月中旬到下旬,胜捷军席卷了深州、沃州、刑州、洛州等数个州府,苏咏霖更是带领胜捷军主力径直往河北西路重镇真定府进发。
胜捷军席卷的势头越猛,那些早就心存不满的本地人势力就越是凶悍。
他们往往在胜捷军抵达前后就发动组织起来,一群人里应外合,杀死县官,夺取县城,获得武器装备,然后和胜捷军一起进攻其他金军的军事据点。
起事人数之多让苏咏霖甚至以为河北是人间地狱,遭到金国特别残酷的剥削。
不过金国对河北的剥削其实也就是平均水平,并没有特别残酷,之所以此处起事尤为暴烈,可能是山东的胜利让本地人也有了异样的心思。
一百九十九 河北攻略已经成功了一半
可以说光复军大起义对整个中原都是有激励作用的。
因为距离近,得到消息也得到的很快,所以山东的成功大大刺激了河北本地人,让他们也有了【自己的命运自己做主】这般的设想。
要是汉人王朝也就算了,生活在北宋治下,地主乡绅们的生活不要太滋润,也没有其他族群过来争抢土地。
可是金国就不同了,女真人大规模南下和他们争夺土地,触碰到了他们的核心利益,让他们非常不满。
苏咏霖还是按照老一套,任命当地最有名望、出力最大的人担任官职,掌握当地的权力,他只要军事上的服从和经济上的支援。
所有起事作战的本地地主武装团体都被苏咏霖纳入光复军内的团体之中,纳入他自己的指挥序列之下,和胜捷军一起行动。
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只需要他们的服从和支持。
当然了,胜捷军三万大军所需要的粮秣和武器装备等等也主要由河北地方提供,避免后勤消耗太大。
这一点,那些当了官的本地人往往十分配合,他们组织很多部下给胜捷军运输粮食,保障他们的后勤。
还有很多人选择跟随苏咏霖作战,跟在他身边争取得到他的赏识。
他们都认为势头那么猛烈的光复军一定可以和占据山东一样占据河北,推翻金廷,建立新的王朝。
光复军首领,自号开山赵的赵开山就会成为新一任的皇帝。
而他们就是从龙之臣。
不趁现在跟随苏咏霖这等元老征战天下,抱紧大腿,更待何时?
对于这些人,苏咏霖一概接纳,把他们编入自己的麾下,和胜捷军并列,一起向北进军。
再有当然就是对女真人的仇恨宣传了。
这是光复军在山东煽动人心的老一套,激起所有人群对女真人的憎恨,以驱逐胡虏光复中华的口号为基础,号召全体憎恨女真人的人发起对女真人的大反攻。
于是胜捷军到哪里,哪里就掀起反抗的浪潮,大量汉人乃至于和汉人杂居的契丹人、奚人都被发动起来。
真心实意也好,浑水摸鱼也罢,得知只有女真人才是打击目标之后,这些族群的人们也都一起跟着光复军对女真人发起进攻。
作为金帝国统治基层的触角的女真村寨和镇防猛安营寨遭到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由于长久疏于训练,即使他们拥有兵器和战马,也难以发起有效反击,在很短的时间内,他们就淹没在了人海战术的狂潮之中。
然后他们所拥有的一切武器装备也便宜了光复军。
河北西路各个州府无日不战,最后甚至发展到了女真人拖家带口亡命北逃的地步。
更南边的磁州、相州、卫州等地的女真人则不要命的往西边逃窜,争取活命。
总之只要听说光复军要来,当地的女真人就惊恐万状,拖家带口不要命的奔逃,而当地的其他人群则兴奋不已,纷纷磨刀霍霍向平时不敢触碰的女真村寨发起进攻。
整个河北西路的局势以极快的速度向光复军这边倾斜,金廷的统治力量在各个州府几乎被连根拔起。
就算不支持光复军的地主乡绅们也被迫沉默,三缄其口,并不敢在这个时候和光复军作对。
苏咏霖在这些地方投入的宣传力量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他把军队里的政工干部抽调一批投放到各地方县城、镇城当中,大肆宣扬光复军反金的政策,宣扬只要攻破女真村寨和镇防猛安营寨,所有的一切都归属战胜者所有,光复军分文不取。
光复军只要胜利,所有好处都给大家!
光复军来了,不要大家的粮食、钱财!
只要大家跟随光复军一起反金,一起攻打金兵、女真村寨,则所有的一切都归属大家自己。
苏咏霖大手一挥——
去村寨、军营,夺回原本属于你们的东西!
把你的财物、女人、土地全都给夺回来!
语言的魔力和舆论的威力就在于此。
苏咏霖亲自撰写通俗易懂且极具煽动力的文案交给政工干部们背熟,然后用演讲的方式向各地地主乡绅、武装团体宣讲,激起他们的斗志。
胜捷军的政工干部们遍地开花,于是整个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甚至部分原本观望局势的地方武装见其他武装团体吃香喝辣,自己也摁不住中立的立场,忍不住心中贪婪的欲望,紧随其后就亲自下场,加入了这场大逃杀之中。
越来越多的人被苏咏霖用【驱逐胡虏光复中原】的口号裹挟在一起,上了光复军的贼船。
甭管他们内心的政治立场是怎样的,是否支持推翻金廷,但是贪婪却是普遍的,所以上了贼船的人一时半会儿是下不来了。
巨大的收益甚至让他们忘记了金国主力还在北方没有南下。
十月下旬,临近十一月份的时候,苏咏霖统帅的胜捷军和本地武装的联军六万余人几乎打穿了从冀州到真定府的路,真定府以南一线几乎全部为苏咏霖所占据。
联军经历大小战斗十余次,歼灭各地敢于抵抗的金军三千余人,俘获女真正兵、汉人签军超过两万人。
而一路上被剿灭的村寨和镇防猛安则不可胜数,没有了统计的必要。
而根据苏咏霖知道的消息,孙子义在河北东路的进攻也相当顺利,一路疾驰猛进,并没有可以阻挡他们的金军,河北东路的地主武装团体也非常支持光复军。
到这里为止,光复军的河北攻略已经成功了一半。
苏咏霖统领联军一直进军到真定府内的栾城县,在这里联合当地人里应外合攻克了县城,斩杀县令,以这里作为进取真定府的前进基地,派人往真定府方向探查。
十一月初,气候渐渐寒冷起来,苏咏霖一边花钱给部队添置冬衣,一边注意真定府方向的动向。
他很快得知真定府方面集合了万余军队,摆出一副死守真定府的架势,看起来并不打算弃城而逃。
而整个真定府的女真人几乎都因为恐惧而集中到了真定县城内,十多万人一口气涌进去,以至于真定城内人满为患。
即便如此,还是不断有外地幸存的女真户口赶往真定府寻求庇护。
考虑到之后的守城和城内资源储备的多项因素,真定府尹下令驱逐汉人、契丹人和奚人等非女真人群,逼迫他们丢下产业离开真定县城,以便腾出空间安顿更多的女真人。
当然,离开的人之中并不包括有官员、吏员和兵员身份的非女真人群,那些当官的汉人、契丹人还是要留下来的,做事不能做的太过分。
这一决定引起了城内大量汉人、契丹人等人群的强烈不满。
他们纷纷提出抗议,到官府找真定府尹要个说法,结果遭到了城内金兵的杀戮。
真定府尹在巨大的压力下已经没有什么耐心,面对这些吵闹的家伙,他直接下令开杀,用刀子回答他们的疑惑。
一场惨烈的杀戮之后,数百人被杀死,数千人受伤,然后金兵挨家挨户驱逐这些不是女真人或者官方人物的人们,把他们驱赶出县城。
当然,人走掉了,财物可不是那么容易可以带走的。
很多金兵把这件事情当做赚一笔的途径,对着将要被驱赶的人们敲诈勒索或者干脆明抢。
比如欺骗他们用钱购买留下来的资格,等人交了钱之后就把他们赶走,榨干他们身上最后的油水。
或者干脆拔刀杀人,抢掠他们的财产和妻女。
别说一般平民,连一些原本富裕的商人都失去了财产,一夕之间沦为赤贫,除了一条命,什么都没有了。
二百 光复军政治正确的负面产品
数以十万计的真定本地人被赶出城池,他们偕老妇幼,凄凄惨惨,看不到明天的路在哪里。
这其实也是金国粗糙统治的一个缩影。
生活在金国,的确比生活在层层压迫的南宋要稍微轻松一点,因为它的统治粗糙。
但是也因为它的统治粗糙,当它想要剥削的时候,往往是干脆彻底的剥削干净,不像南宋,有时候还讲究一个可持续剥削。
真定城内的空间被腾出来了,可是还是有很多女真人赶过来寻求庇护,他们要求进入真定城,城内人数还是多了一些。
真定府尹看完了城内储存物资的报告之后,稍微思虑片刻,便再次下令,要女真正口们把计算在户口内的非女真人家奴也给全部驱逐出去。
城中只保留女真正口和官方人物,其余人等一概不留。
这就激起了一些女真人的不满。
女真人计算户口的时候一般有女真正口和奴仆的区别,二者合而为一算作一户,所以一户几乎可以按十个人来计算,而其中女真正口不到五成,大部分还是奴仆。
这些奴仆里有少量女真人,大部分都是汉人和契丹人,是在战争时期失去人身自由的宋国、辽国的自由人和他们的后代组成。
现在他们也要被赶走了。
但是他们的的确确是女真人自己的私有财产,于是大量女真人也向真定府尹提出了抗议。
真定府尹十分生气,觉得这些家伙完全不为自己考虑,所以决定教训他们一下,便下令军队用棍棒驱逐这些不知好歹的家伙。
于是乎金兵列着队挥着棍棒把前来闹事的女真人打的头破血流,一般的女真人无论在武力上还是在装备上都不如军队,面对军队的蓄意打击,只有惨败而归这一条路。
还好,没怎么死人,也就因为意外死掉了十多个人,大部分还是受伤,被打跑了。
比起之前直接下杀手要好多了。
在武力的强制要求下,那些非女真人的奴仆们也被迫离开真定县城,哭哭啼啼的向周边的乡村或者可以藏身的地方逃跑,只希望可以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活下来。
于是真定城内的人口终于控制住了,活动空间也有了,忠诚度也十分可靠,基本上不会出现里应外合的事情了。
真定府尹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开始布置守城。
苏咏霖不断派人北上打探真定县城的虚实,结果发现了成群结队从城里被赶出来的汉人、契丹人等。
他们哭丧着越过滹沱河,相互搀扶往南边来,要来投靠光复军。
苏咏霖安排军队北上接应这些人,把他们接到了栾城一带安置,然后这些人中有一些有名望的人组团来见苏咏霖,向他哭诉。
“这么说,你们的房屋和财产都已经被剥夺了,金人完全不管你们的死活,让你们自生自灭?”
苏咏霖看着哭哭啼啼的一群大老爷们儿,感到十分无奈,说道:“为何不反抗呢?你们的人数应该不少于城内女真人,勇于反抗的话,未必会如此。”
“金兵凶猛,手持利刃、长枪、弓弩,对我等肆意杀戮,我等被驱逐之前,已经被杀死数百人,实在无力反抗,武力不及之!”
一个白胡子老者跪在苏咏霖面前痛哭流涕:“老朽的儿子被杀了,儿媳被抢走了,年幼的孙孙和孙女被践踏至死,阖家满门只剩老朽一人活着,老朽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想法了。
现在,只求将军能给老朽一把刀,让老朽跟着大军一起回真定,哪怕只能手刃一个金贼,也算是老朽为家人报仇,如此,老朽就算是立刻就死了,也有脸面去见家人了!”
说完,白胡子老者哭得更凶了。
周围人等跟着一起哭,周围的胜捷军军官们士兵们听了白胡子老者的话,心里也不是滋味。
苏咏霖叹息一声。
“金人何尝把你们当成人去看待呢?平常对你们和善一些,一旦遇到危险,推出来送死的还是汉人、契丹人,永远不会是女真人,所以,何须为女真人卖命呢?
光复军就是看穿了这一点,所以才放弃了对金国的一切幻想,决定奋起反抗,掀翻金国,把咱们的家夺回来,仅此而已,又何尝有其他的什么想法呢?加入光复军的,也都是苦命人。
要么是被金国夺了土地,要么是被夺了财产,要么是被夺了妻子家人,所以诸位,加入光复军吧,光复军会带着你们打回去,把你们失去的全都夺回来!”
苏咏霖握住了老者的手:“我以光复军骠骑将军苏咏霖的名义发誓,一定为你们夺回属于你们的东西,而且,要让那些可恨的金国走狗付出代价!血债血偿!”
苏咏霖的表态激励了在场的人们,他们纷纷表示愿意跟随光复军一起作战。
于是借由他们的劝说、组织,苏咏霖顺利收编了这规模庞大的对金国怀有彻骨痛恨的真定流民。
之后,苏咏霖把他们安置在栾城县周边的废弃村庄里,给他们提供食粮,让他们暂时居住在这些地方,有个容身之所,又从中遴选精壮男子三千余人编入胜捷军。
除此之外,这些人里有很多匠人,被苏咏霖挑选出来送到东平府。
还有一些识字的、能写会算的,从事经济工作的,则被苏咏霖挑选出来安排到粮饷司、保障司中工作,算是为胜捷军出一份力。
然后苏咏霖便开始筹划向真定发起进攻的事情。
根据这些流民带来的情报,苏咏霖得知真定府约有一万余女真正兵,还有数量更大的女真民户组成的后备部队,随时可以武装上阵。
因为光复军的族群政策,真定府尹已经不信任汉人和契丹人为主的签军,担心他们会和光复军里应外合,所以很早就把他们全部解除武装驱离了真定。
于是真定县城内的一切防务都是女真人自己负责,几乎没有劝降的可能。
苏咏霖感到些许不快。
不得不说,利用族群区分敌人,把女真人全部划归敌人的办法虽然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团结其他人,驱逐女真人,但是一旦发生像真定县城这样的情况,攻城也会变的相对艰难。
女真人知道光复军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一定会拼命抵抗,绝对不会投降,这无形间也会增加攻城成本。
其实苏咏霖一直都很不喜欢攻城。
之前拿下的城池要么是突袭,要么是里应外合,要么是主动投降,要么是守军人数太少,一两个时辰就能拿下的那种,很少有守军人数极多的坚城。
而真定城毫无疑问是一座标准的坚城,守军人数还很多,攻击起来难度极大。
这就是光复军政治正确的负面产品了。
有好处,就必然会有坏处。
但是好就好在女真人的数量的确不能算多,甚至比起已经亡国的契丹人都不能算多,更遑论数量更大的汉人。
所以作为绝对少数,光复军的这一政策是可以顺利推行下去,且反噬相对较小。
但是这一招也有失灵的时候。
比如对方族群人数实在是太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时候,就必须要采取其他的方案了,否则就会引发大分裂。
民族主义只是权宜之计,不能当做万能良药,否则一定会反噬自身。
苏咏霖深刻的思考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政策安排,感觉到自己没有在胜捷军内推行民族主义是非常正确的做法。
要是推行了,他就可以想象有朝一日自己被军队汹涌的民族情绪所绑架的场面了。
所以这样的行为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也不可以。
二百零一 金国不能失去真定府
事已至此,虽然苏咏霖也会觉得有些许的不妥,但是真定城还是要拿下的。
争取还要把城内的金兵和女真正口全部消灭掉,因为眼下的胜捷军还是属于光复军的大编制。
光复军存在一天,胜捷军就不是一个单独的个体,那面大旗也要继续打着,继续维持着政治正确。
所以无论从军事角度还是政治角度来看,真定城还是要攻。
准备的差不多了,部队休整的也差不多了,苏咏霖就带着胜捷军和地方武装的联军近七万人往真定方向前进。
军队前进的路上,为了思考破城之策,苏咏霖决定亲自带人前往探查真定城的城防状况。
苏海生等将领表示反对。
“当年唐太宗年轻的时候也曾经亲自带人刺探军情,靠别人转述和自己看到的总有不同,放心,我会多带人手前往,你们就不要担心了。”
这样说着,苏咏霖就带着苏勇和虎贲营一百精骑前往刺探军情。
真定城在滹沱河北岸,一河之隔分割南北,把苏咏霖北上之路截断。
而且滹沱河流经真定县一带还形成了地上河,两岸筑有河堤,就给渡河增加了额外的难度,而守河则相对简单。
就苏咏霖所观察到的,河流宽度约在百米以上,有些河段宽度更长,感觉百米冲刺都要跑好几分钟的那种感觉,以至于这一段水流虽然平缓,但是渡河绝非易事。
不仅如此,金军还沿着滹沱河渡口河岸在北岸设置了防线,配备了兵力,架设了床子弩等远程攻击兵器。
然后他们还摧毁了河上原有的桥梁,收起了全部的渡船,增加了联军的渡河难度。
他们的沿河防线很长,有二三里,配备的士兵人数也不少,占据河堤上的有利地形,可以居高临下压制渡河军队。
而河对岸就是高大的真定城。
若要攻克真定城,首先就要渡河,渡河之后又要面对高大的城墙,难度极大,强攻的话,不知道要折损多少兵马才能攻取这座城池。
稍微盘算一下,苏咏霖就把强攻的想法排除了。
“不行,不能强攻,强攻的话难度太大,咱们承受不了,精兵就那么些,多损失一个我都心疼,不能莽撞行事。”
苏咏霖喃喃自语,被紧随在身边保护他的苏勇听到了。
“阿郎,不用担心,到时候我直接带兵冲过去,非把这城墙撞出一个窟窿来!”
苏咏霖顿时感到十分无语。
“你要是能把城墙撞一个窟窿出来,我就敢直接去攻打中都,去把完颜亮捉来,但是你不能,就别在这里添乱了。”
苏勇自讨没趣,不说话了。
苏咏霖沉思片刻,望着潺潺流水,考虑着攻下真定县城需要付出的代价,怎么想怎么觉得划不来。
要是大军主力被拖在这里,还很容易引来金国中央军的支援,到时候就要在这里和金国中央军交手了。
这一带又是大平原,金国主力肯定有诸多骑兵,胜捷军骑兵数量不多,也算不上精锐,强行与之交手,大概率逃不过全军覆没的结局。
那么又该怎么办呢?
苏咏霖带着疑惑离开了滹沱河岸,返回大部队,路上,他想着滹沱河的潺潺流水,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回到军队之后找来了熟悉滹沱河的当地人细细询问一番,又找到了苏勇。
“阿勇,这一回,需要你带着虎贲营立个战功了。”
“啊?真的?有这样的好事?”
苏勇十分兴奋地看着苏咏霖。
“当然,我听说除了咱们面前的这个渡口,下一个渡口距离这里挺远的,走要走两天多的时间,你带着虎贲营立刻出发,快马加鞭,找到渡口之后有船就用渡船过河,没船就想办法搭建浮桥过河,然后火速往回攻,协助主力消灭金贼的岸防军队。”
“原来如此……我懂了!那我立刻点兵出发!”
“嗯,立刻行动,我这边会很快开始佯装渡河攻击,给你打掩护,你要尽快,不能拖延时间。”
“喏!”
苏勇领命而去。
苏咏霖安排好了苏勇之后,就大大方方的下令军队伐木做舟,准备渡河进攻。
他把大军安置在距离河岸稍远的一个山丘上,在这里伐木立寨,然后派人前进到河岸边,进行渡河攻击的准备。
不过渡河的问题有了解决的方案,但是攻城的难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苏咏霖没有想出什么攻城的好法子。
这还是个问题,并且让苏咏霖颇有些一筹莫展的感觉。
联军的到来让真定城内的金人十分紧张,他们立刻开始行动起来,把大量箭矢运出城外,又协调了一千余人出城备战,准备在岸边阻击联军,坚决不让联军度过滹沱河。
本来城内有人建议掘开滹沱河南岸的堤防,让大水淹没南岸,逼迫联军不能继续北上,从而保住真定。
真定府尹一开始有些心动,打算同意,但是他很快就考虑到一旦掘开堤防造成大水漫灌,固然可以打退联军,但是将来打退联军之后又要面临各县之间无穷无尽的扯皮和麻烦。
保住的是真定,受损的是南岸各县,到时候南岸各县的人对此不满,肯定要闹事,最后搞不好还要自己这边出大钱维修堤坝……
之前这样的情况不是没有发生过。
河水泛滥,南岸各县受损,朝廷责成北岸接收难民,甚至还要出钱协助南岸维修堤坝,恢复生产,当时南北两岸扯皮扯得非常厉害,各县官员为了一点钱财支出几乎撕破脸。
当时的情况历历在目,真定府尹实在是不想落人口实。
“眼下出于冬季枯水期,水攻作用不大,还是不要这样做了吧。”
真定府尹随便扯了一个理由,没有答应这条计策,只是安排沿岸防御,还有依靠高大宽深的城池进行防御,争取拖住联军,等待支援。
反正求援上书已经送上去了十几次,朝廷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不清楚作为河北西路重镇,真定一旦陷落,对中都府意味着什么。
那可就意味着汉人军队间隔一百多年之后、在宋太宗雍熙北伐之后再一次要威胁到燕云十六州这块地方了。
这对于金廷的震动绝非一般战争可以相比。
河北两大重镇,真定府和河间府,是金廷在河北的军事支柱,缺一不可。
缺了任何一个,都会对金廷的河北防线造成巨大冲击,乃至于让金廷在河北的军事辐射全盘失效,造成在河北的统治全面崩盘的惨重后果。
尽管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在河北节节败退,但是并未伤及根本。
可真定府要是丢了,那可就真的问题太大了,是要震动皇帝和朝廷的。
真定府尹乌古论窝伦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担保,朝廷一定会派兵支援真定府,而且来的一定是精锐军队,不可能是一般的杂牌军。
这就意味着真定救援行动十拿九稳,绝对不是这帮叛军可以简单应付的。
所以只要守好真定城,守好城池里的这批女真人,对于自己来说就是大功一件,是可以得到嘉奖的。
所以当乌古论窝伦得知联军已经进发到南岸的时候,就下令全城进入紧急动员时期,全体人等不管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全都要听从号令,必要时全体武装起来上城抵抗。
对于能在岸边坚持多长时间,乌古论窝伦并没有太大的把握,但是能坚持一天是一天,能守一天是一天。
只要能撑到援军赶到,那就是最大的胜利。
二百零二 完颜亮下达动员令
乌古论窝伦安排的岸防部队大约两千人,面对六万人规模的联军,他们显得有些弱势。
不过隔着一条河,而且北岸的地势还比南岸要高一点,这个优势还是比较明显的。
当苏咏霖派出试探部队向北岸发起强攻的时候,北岸那边箭如雨下,十几架床子弩对准了渡河木筏发射,好几艘渡河木筏因为运气不好被击毁,船上士兵落水遇难。
眼看着十几艘木筏被击毁,苏咏霖停止了第一次的试探。
河流比较宽,地势也不利于联军,唯一好的是河流速度缓慢,不太会影响渡河速度。
如果强行渡河,需要大量船只一起动员,承载大量士兵分散金军火力。
然而联军难以在临时赶制的小木舟上安置床子弩,而金兵却可以用射程远的床子弩对联军的木舟发起射击,击毁联军的木舟。
等到了近前,联军可以发矢攻击的时候,金军也可以发矢攻击,联军还是处在不利的态势。
不过床子弩发射频率缓慢,如果不要命的强攻,是可以在承受一定的损失的情况下强渡滹沱河的。
但是苏咏霖不太愿意在这种地方损耗宝贵的兵力,所以宁愿佯攻等待,也不要强行进攻损耗兵力。
现在就等着苏勇那边尽快赶到下一个渡口,发动迂回包抄的技能,一举捣毁金军岸防阵地,掩护大军渡河。
接下来整整三天,苏咏霖都在安排部队发起佯攻,以此牵制金军的视野,给苏勇打掩护。
而城内的金军高层官员们似乎因为这一点感到高兴,觉得联军这是黔驴技穷,没有更多的渡河手段,只能不断试探了。
“不管怎么说,只要贼军不能尽快渡河,咱们就能放心的等待援军抵达,等朝廷援军到了,一切就可以解决了。”
乌古论窝伦很高兴的向身边人说道。
身边官员随之附和。
“府尹说的是,只是朝廷军队还没有确切的抵达日期,不知何日才能到达,若是拖延日久,怕也是难以为继,朝廷援军来的越早,咱们才越安全。”
“说的也是啊,不知道朝廷军队何时才能抵达,这种事情上,只要有陛下下令,枢密院是不敢拖延的,只是不知道谁人领军,又能来多少军队,贼军人多势众,我军来的若少了,恐怕不顶用。”
乌古论窝伦不无忧虑的把视线投向了北方:“但愿不要是个无能之辈领兵前来,不然真定府大局都要被他毁掉,届时,情况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我等也生死难料。”
乌古论窝伦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
因为在河北大乱的消息送到中都府之前,两万精锐骑兵虽然已经整训完毕,粮草后勤也已经整装待发,但是主将人选还是没有确定。
仆散忽土的意思还是推荐完颜阿邻,但是完颜亮不太想让宗室子领兵出征,还是想用其他人。
他甚至一度考虑过让徒单贞领兵出动,将功折罪,也能更好地方便他继续打压宗室,他需要更多的人才为他平衡女真旧贵族在朝中的势力,帮他完成革新。
金帝国的封建化在完颜亮手上有了质的飞越,金帝国在这个阶段真正成为了一个正常的封建国家,但是正如所有改革家所面对的问题,旧势力的反扑也相当厉害。
所以完颜亮大杀宗室,大量提拔平民出身的人才进入朝廷,以此遏制以宗室为主的旧贵族的势力,防止他们把金国带回到原先的那种状态。
但是金国没有完善的教育体系,尤其在军事方面,主要还是靠着军事天才和军事家族撑场面,完颜亮提拔的人才数量不多,质量不高,不太拿得出手。
所以他很纠结要不要把这个机会交给宗室子。
直到河北大乱的确切消息终于送到中都府,徒单贞面色惨白的在他面前请罪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此时此刻不是按照自己的意思办事的时候。
这个时候不能政治挂帅了,必须要把军事问题放在优先位置上。
山东的确完蛋了,至少山东东路和山东西路已经确定完蛋了,悉数为叛军所占据。
另外大名府路危在旦夕,河北东路和河北西路也在叛军的迅猛攻击之下摇摇欲坠。
大名府、真定府和河间府三个重镇正在面临叛军的极大威胁,地方军队难以招架,中央军精锐出动已经是必然的事情了。
真的不能再犹豫了。
完颜亮愣了一阵子。
几个月的功夫,五路之地遭到叛军染指。
其中两路完全沦陷,三路危在旦夕,继续拖延下去,中原五路即将落入叛军掌控之中,山东、河北之地全面沦陷,金国在中原的统治有崩盘的危险,叛军即将做大,局面将会彻底恶化。
完颜亮看着徒单贞,心里不断闪过要不要立刻杀掉他泄愤的念头。
但是考虑到战事紧急,枢密院的事情还需要他来安排,所以暂时压下了心头怒火。
“马上传林完颜阿邻,准备出征,令他兵分两路,一路支援真定府,一路支援河间府,必须要尽快解除真定府与河间府之围,你负责给他筹备后勤,如有半点差错,我杀了你。”
完颜亮说这话的时候十分冷静,声音平淡,这可把徒单贞吓得半死。
但是他还是要再问一句。
“那陛下,大名府呢?大名府尹李忠已经上了十多次求援文书了,大名府也被叛军进攻,危在旦夕,不可不救啊。”
“先解决真定府跟河间府,然后再南下大名府解围,在此之前,让大名府坚持住,坚持不住,就不要回来见我!”
完颜亮冷冰冰地看着徒单贞:“别再出错了,一点错都不能出,再出一点错,我真的会杀了你,知道吗?”
完颜亮的眼神真的是那种要杀人的眼神,徒单贞见的多了,知道这是真的,所以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哆嗦,连滚带爬地跑出大殿去办事了。
徒单贞走后,完颜亮捏紧拳头狠狠地在桌子上捶了一下,把桌子捶的一震。
这些混账东西,胆大包天,居然敢造反,还造反造的那么大!
二路沦陷,三路危险,中原震动,再不做点什么,金帝国在中原的统治真的就要崩溃了!甚至燕云之地都不一定能保住,他们只能缩回辽东老家。
这样的未来……
怎么可以!
完颜亮咬紧牙关。
看来南征之事必须要开始进行了。
平叛先锋已经出击,但是不能指望这支先锋解决所有问题,全国动员令必须立刻发布,集合所有军队南下,由他御驾亲征,彻底平定这场大叛乱。
然后……
然后就可以顺势南征,灭亡南朝!
这个想法他已经有了很久了,灭宋,统一天下,成为唯一的中国之主,功绩彪炳史册。
正好平叛也是打仗,南征也是打仗,军队好不容易动员起来,国家战争机器好不容易动弹起来,打完叛军,正好南下,一口气解决掉两个问题!
完颜亮莫名的躁动起来。
不能等了,该做的事情必须立刻开始进行,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
动员可是一个很花费时间的事情,从发布命令到动员完成,少则四五个月,长则一年,他没有时间等待了!
完颜亮是个说干就干的人,从不拖泥带水,下令完颜阿邻出兵之后,他立刻开始签发命令。
签发命令的同时,他又不断地涌现出新的想法,于是他把军队动员令搞成了举国动员令,不仅要打仗,他还打算顺势迁都。
他下令左丞相张浩、参知政事敬嗣晖起民夫、工匠二十万,营建汴京宫室。
他要迁都到更南边的开封去,把北宋故都当做金国的新首都,因为他要做全中国的皇帝,首都不能距离江南太远,开封是个很好的选择。
然后,他下令参知政事李通打造兵器于中都。
一旦全国总动员,现有物库内的兵器储备恐怕不够用,尤其一旦和南宋打仗打到胶着状态,更需要大量兵器的储备,所以从现在就要开始大量制造兵器、甲胄,以备不时之需。
再有,又下令工部尚书苏保衡等开始打造战船,位置就选在大兴府沿海地区。
南宋有强大的水师,若不能打败南宋水师,则不能顺利渡江,也就无从谈起进攻江南地区。
三道命令被完颜亮签署完毕之后下发。
紧接着,完颜亮开始下达针对猛安谋克军户的全面征兵动员令。
二百零三 完颜亮是个彻底的少数派
既然是全国动员令,那就意味着谁都跑不掉。
完颜亮要求把命令传到目前金廷还能政令畅通的每一个有猛安谋克军户的路,下令诸路猛安谋克军户之中年二十以上、五十以下者,全部都要入籍参军,组成军队准备出征。
就算亲人老了、一家之内壮丁人数多也不准留一个下来伺候亲人,只要在这个范畴之内,必须全部出征。
这是非常不人道的命令,但是完颜亮并不在意,在他看来,这就是国战应该有的氛围和决心。
连拼死一战的勇气都没有,还打什么国战呢?
国战,就要全部动员,出动全部的力量,一举把该消灭的敌人全部消灭,然后大家一起享受太平。
为了最后的享受,现在任何一切都是可以牺牲、可以付出的!
他也正好打算利用这场战争好好的磨练一下那些早已失去了尚武精神的族人们,让他们感受一下先辈爬冰卧雪创立基业的不易。
命令传达下去了,各部门都得到了皇帝的命令,这对于不久之前刚刚听说皇帝要对山东河北反贼用兵的朝臣们来说,无疑是一击重击。
开什么玩笑?
不是平定乱贼吗?
为什么要全国动员?
对付一群反贼需要全国动员吗?
群臣不解,纷纷上书向皇帝询问此事。
对此,完颜亮下达了解释的旨意。
他表示自己举国动员的用意不仅仅是要彻底平定叛军,更是要在平定叛军之后直接顺势南下讨伐宋国,灭掉宋国,直接快进到统一华夏大地。
群臣更加震惊。
虽然之前他们隐约听说了皇帝要南下讨伐宋国的传言,但是没有正式的消息,所以他们大多数以为这是流言,并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谁曾想这居然就是真的!皇帝真的打算南下伐宋!
这下子整个朝廷的官员们都慌了。
女真人也好,汉人也好,契丹人也好,各族精英组成的官僚团体都慌了。
可以说南下讨伐宋国这件事情在他们看来基本上都是不愿意接受的。
整个朝廷反战的氛围非常浓厚。
对于女真亲贵来说,由于人数少,每年靠着剥削和南宋岁贡得到的东西已经可以满足他们的欲望,欲望既然满足,他们当然不想跟着皇帝南下讨伐宋国。
对于满朝官僚们来说,除了极少数好战分子,大部分都是保守派,并不愿意看到皇帝举国动员闹出大乱子,而且谁能保证举国动员不会威胁到他们的利益?
对于金国立国之本的猛安谋克户来说,他们大部分都已经是所在地的地主,享有大量的财产和优渥的生活,对现在的生活十分满足,并不想南下拼命。
总而言之就是生活好了,财产丰厚了,日子过得舒心惬意,只想更多地享受,谁还想南下和宋国打仗呢?
到时候就算打赢了,谁能保证自己一定不会死掉?
那可真是有命拿钱没命花。
在这样的整体氛围之中,整个金国的统治阶级和猛安谋克军户就没有多少人愿意开战的,完颜亮这样做完全是逆着大众的意思来的。
可以说完颜亮完全是少数派,真正支持他的人只有那些与他深度绑定的人。
而且就算是这帮人恐怕更多的也是看在他们和完颜亮深度绑定的原因才会支持他,内心未必赞同南征。
于是当他的旨意下达之后,整个朝廷都沸腾了,官僚们群情激愤,相约一起上书给皇帝,请皇帝三思。
一大堆奏表递上去,完颜亮不为所动,依旧要求他们立刻开始总动员,立刻把命令传递出去,不得拖延。
群臣不满,推选德高望重的女真、契丹和汉人官僚数人面见皇帝,请皇帝不要举国动员南征,而要遵守绍兴和议,享受金国上国的身份即可。
南宋都称臣了,南宋皇帝给他的上书都写着【臣构】,都这样了,还要打他,那不就是没有道理吗?
没有道理的战争,自古以来还从未见到有取胜的。
听着这些庸官们的反对意见,完颜亮大怒,佯装要杀人,斥退了面见的翰林承旨翟永固、直学士韩汝嘉等官僚,斥责他们不动天下大势,就知道庸庸碌碌。
官僚们的劝诫失败了,眼看着完颜亮要一意孤行,他们的利益即将受到损害,他们不甘心,于是又想了一个办法。
枢密使仆散忽土和皇太后徒单氏关系融洽,他受到一群女真高官的托付,入宫见皇太后徒单氏,请徒单氏想方设法劝说皇帝不要南征。
徒单氏对此并没有什么不愿意的,但是感觉不妥。
“我虽然是太后,但是身在后宫,不方便干政,如果我去劝说皇帝,有干政的嫌疑,这样说出去不太好听吧?”
徒单氏不是完颜亮的亲生母亲,只是完颜亮的嫡母,没有血缘关系,关系曾经比较僵硬,连完颜亮迁都中都的时候都没有把她带来,而是带着自己的生母大氏。
完颜亮本身是父亲的庶子,因为正妻徒单氏没有生育,所以得到了一定的重视,才有了一定的地位。
然而这种地位并不足以弥合完颜亮心里作为庶子的膈应,生母大氏在徒单氏面前过于卑微的举措让他从小就心怀不满,觉得自己的尊严遭到践踏。
尽管徒单氏性情温和,并没有为难过他们母子。
可是完颜亮对这一切还是耿耿于怀。
而当初他称帝的时候,徒单氏认为这不是人臣可以做的事情,所以拜见完颜亮的时候没有为他庆贺,态度冷淡,这也让完颜亮记恨在心。
之后一段时间,留在上京的徒单氏每次见到完颜亮的使者都会担心完颜亮要杀了她,所以会提前换好衣服,以备不时之需。
直到生母大氏去世之前再三嘱咐完颜亮记着徒单氏对他们的恩德,这才让完颜亮把徒单氏接到中都来尊奉,之后两人关系渐渐有些缓和。
到如今,徒单氏和完颜亮的关系好的就和亲生母子一样,也不知道是完颜亮心中释怀了还是徒单氏太天真。
但是满朝文武也认为完颜亮很重视徒单氏,认为徒单氏在完颜亮心里的分量很重,所以才有此请。
听到徒单氏的担忧,仆散忽土觉得这样是不正确的。
“太后从未干预过政事,而且这件事情并不能算是政事,实在是国家大事,关系到大金国的前途,还请太后出面,多少劝说一下,臣等实在是无能为力了,但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陛下南征。
眼下大金国国势不振,危机四伏,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反贼作乱,正是需要拨乱反正、休养生息之时,实在不是南征的时机,还望太后能和陛下说明此事。”
徒单氏依然心有顾虑。
但是仆散忽土之后又请来了很多女真官员一起请求徒单氏,徒单氏被那么多人请求,拗不过,只能答应。
于是在十月二十一日,完颜亮亲自到太后宫进行每月例行拜见的时候,徒单氏和他说起了这个事情。
完颜亮至少在表面上还是非常尊奉徒单氏的。
不管是出于政治需求还是对生母大氏遗愿的尊重,他至少在表面上扮演了一个孝子,这个孝子特别的孝顺。
徒单氏不管跟他说什么,想要什么,只要能花钱买到的,他都会答应,并且竭力办到,还要大张旗鼓闹得满朝皆知,于是满朝文武没有谁认为完颜亮不是一个孝子。
说不定完颜亮把自己都骗过去了。
但是当徒单氏和完颜亮说起南征宋朝的事情是否可以缓一缓的时候,完颜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些不好的回忆渐渐浮上心头。
他忽然感觉面前徒单氏的慈眉善目变得有些丑陋。
二百零四 将军难道认为自己没有战胜的把握吗?
对于完颜亮的问话,徒单氏素来没什么戒备,很自然地点了点头。
“很多大臣来找我说这件事情,希望我可以劝说一下,皇帝,南征固然重要,但是稳固国势更加重要,眼下国家内有叛乱,外有强敌环伺,正是应该稳固内务的时候,实在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发起南征。”
完颜亮低下头,一时间没有说话,而是在思考是哪些人把这个事情告诉徒单氏,让徒单氏来劝说他。
他很不高兴。
“皇帝?”
徒单氏看完颜亮不说话,于是又问了他一句。
完颜亮这才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母亲,儿子对这件事情也是深思熟虑过的,儿子认为这样的事情并不应该拖延,而应该尽快推行,趁着咱们还有精兵猛将的时候,尽可能的解决掉南国。”
“为什么要急于一时呢?难道大金国再过十年八年就没有勇敢的士兵和睿智的将领了吗?”
徒单氏很疑惑地问道:“皇帝,虽然我是个妇道人家,却也知道精兵猛将是可以培养出来的,既然那么多大臣都反对,那么就可以认为现在的确不是伐宋最好的时机,皇帝还是三思而后行啊。”
完颜亮有点耐不住心中的烦躁,实在不想继续和徒单氏在这里扯皮了。
于是他随便应付了几句就站起身子借故告退。
这是他把徒单氏接到中都以来,最短的一次拜见。
徒单氏见完颜亮急着走,知道劝说失败,只好点了点头,任由他离开。
看来完颜亮的意志非常坚定,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说动的。
徒单氏感到很失望,但是她并不知道她的劝说正在慢慢地将她置于一个危险的处境之中。
完颜亮回到宫殿之后让心腹太监梁珫负责一件事情。
“你去打听一下,是哪些人拜见太后,让太后知道了我要南征的事情,我要知道这些人都是谁。”
“喏,老奴立刻去办!”
梁珫被打了一顿之后学乖了,完颜亮说什么就是什么,绝对不会反驳,也不会问为什么,他打定主意要做一个无情的工具人。
他知道完颜亮最喜欢多办事少说话的工具人。
一边让人办事,完颜亮一边也在继续推进南征的事情。
完颜阿邻领兵南下更多的是起到稳固河北局势的作用,这一点完颜亮非常清楚。
只要把持住真定府与河间府,那么就能稳定河北局势,给他动员军队争取时间。
至于山东贼乱,不是区区两万骑兵可以平定的,需要大军以泰山压顶之势压上去,将其扑灭。
他不断签发各种命令到各个部门,以极为强硬、不可商量的口吻要求各部门按照他的意志,大力推进动员令。
他要在金廷目前还能完整控制的十四个路之中动员全部的女真正兵参战,然后允许各地官府配合女真正兵的数量签发数量不等的汉人、契丹人为主组成的签军。
他预估至少要发动三十万数量的女真正兵和数量更大的签军团体,争取组成规模庞大的百万军团,以此证明金帝国的实力,威压天下。
就算百万组织不起来,也要搞个几十万军队,到时候号称百万,足够吓唬那些弱鸡对手们。
总之,面子里子都要有。
消息传递下去,满朝文武都知道劝诫不起效果,皇帝一意孤行,仍然要南征,一边感到忧虑的同时,也无可奈何的开始办事。
总不能给皇帝杀人的借口,这位皇帝杀起人来那是真的不含糊。
与此同时,终于接到任命的完颜阿邻急匆匆地领命之后抵达了城外军营,检阅军队之后和仆散忽土见面了。
“陛下只给我两万人马,却要我兵分两路分别支援河间府、真定府,我以为兵马人数不够,还请枢相向陛下上书,多拨付一些人马。”
完颜阿邻觉得自己只带两万军队却要对两个重镇进行救援,兵力上颇有捉襟见肘之感,让他不安。
仆散忽土摇了摇头。
“朝廷有兵马,但是集结需要时间,能短时间内集结的,除了这支人马,就只剩下京师的卫戍军队了,你说能给你吗?”
完颜阿邻叹了口气。
眼下倒也的确没有其他机动部队能调拨给他,而且两万骑兵在骑兵的战斗序列里实在不能算少了,甚至可以算是一股庞大的军事战略力量,任何一个国家都不能轻视。
但是骑兵就是有一点不好。
消耗太大。
主要消耗不是人,而是战马。
一人配双马,双马需要消耗的食料可远比人多,吃的有时候还比人好,所以这两万骑兵的后勤补给需求堪比步军十万大军。
所以完颜亮能给他两万骑兵,已经是非常够意思了,换做别的皇帝给个一万骑兵意思意思就已经很说得过去了。
然而根据完颜阿邻自己的判断,他面对的光复军数量可能超过十万,如果只靠他这一支部队,想要打胜仗稳定局势,还是难度挺大的。
所以他还是提出自己的忧虑。
“我听闻贼军人数甚众,乃至于超过十万,而我只有两万骑兵,还要兵分两路作战,这颇为不妥。”
“给你的都是精兵,贼军都是乌合之众,解围不是难事吧?这两万军队要耗费的补给堪比十万步军,战力也堪比十万步军,将军难道认为自己没有战胜的把握吗?”
仆散忽土看着完颜阿邻,直接上了激将法。
“再怎么精锐,也难以以一当十……我只能说竭尽全力,并不敢有多少保证,或者,能否劝说陛下等军队集结更多再出征?没有骑兵,步军也可以。”
完颜阿邻看着仆散忽土,满脸希冀。
仆散忽土只能低下头,叹息不已。
“步军集结需要更多时间,可是陛下已经等不及了,陛下迫切的要求你能稳定局势,没有更多的军队可以给你了,我给你透个底,你别对外说。”
仆散忽土左右看了看,便靠近了完颜阿邻,低声开口。
“你出征之后,接下来就是陛下的御驾亲征了,陛下已经决定要调集全国军队南征,你相当于是先锋,不求大胜,底线是能解除河间府、真定府之围。
当然,若是能顺带着解决掉大名府之围,就更好了,陛下已经下令征调二十万人力营建开封府,大有继续南迁国都至开封府的打算,你要是把中间道路打通,也省的陛下到时候亲自打通了。”
仆散忽土把自己所能了解到的全部内容都告诉了完颜阿邻,并没有隐藏。
二百零五 苏咏霖虎视眈眈
“陛下当真要南征宋国?还要迁都?”
完颜阿邻之前零零散散地听到了一些消息,现在得到了仆散忽土的亲自证实,顿时觉得更加忧虑。
“先是平定叛乱,再南征宋国,打那么大的国战,是不是应该更加谨慎一些呢?大兴土木签发百姓,恐怕会引起动乱啊。”
“若陛下果然谨慎一些,吾等也不会感到如此忧虑了。”
仆散忽土低声道:“连皇太后都劝不住陛下,陛下一意孤行,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是无可奈何,所以你该知道你的责任非常重,你若不能在陛下亲征之前稳定河北局势,陛下会非常生气,真的,越快越好。”
完颜阿邻听了以后默然无语。
仆散忽土帮完颜阿邻筹备好了军需用度和粮秣输送,也给沿途各州府下达了提供食料的命令。
完颜阿邻于是在十一月初一得以正式出征。
出征之后,完颜阿邻感觉兵力不足,并不能贸然分兵,于是定下了先河间府,再真定府,最后大名府的进攻路线。
河间府和真定府之间可以靠着滹沱河联通。
眼下滹沱河还没有结冰,拿下河间府之后,顺着滹沱河进军,就能直接抵达真定府,行军路线上没有问题。
最后大名府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也就是兵力没有那么充裕,不能两线作战,但是他这次带领的都是骑兵,精锐善战,一人配双马,说是人数不多,但是相当精锐。
完颜亮也是出了大本钱,把目前可以调动的机动兵力的一半多都交给了完颜阿邻。
要是再多的话,他就要派出自己身边的卫戍部队了。
所以完颜亮实际上对完颜阿邻报以很大的期待,希望他可以打出一个开门红,稳定一下河北的局势,以免在他出征之前河北的局势进一步变得不可收拾。
他御驾亲征,调集各路兵马,就算不是全军都在中都集结,也有相当一部分需要从遥远的辽东地区赶来。
路途遥远,集结需要的时间很多,他要出兵,至少也要四个月到半年的准备时间。
而这段时间里,完颜阿邻需要确保光复军不会在河北做大,以至于直接威胁到中都路,威胁到大兴府,河间府和真定府是金帝国在河北的重要军事支柱,不得有失。
完颜阿邻于是非常小心谨慎。
虽然手握精锐骑兵两万,但是也不敢贸然进攻。
他小心翼翼的带着军队从大兴府南下进入河北,于十一月初五进抵莫州任丘县,在这里暂时停留,派人往前收集情报。
情报显示在河间府,自号光复军的叛军近八万人正在围攻河间城。
河间府金军之前不敌光复军兵锋,野战被击败,只能龟缩城中,依靠河间城的高大城墙抵御进攻。
光复军兵力多,四面包围河间城拼命攻打,河间城在光复军的包围下岌岌可危。
河间府尹之前连续二十多次派人北上中都求援,说城内兵不满万,粮食储备不多,无法长久坚持,还请朝廷速速发兵。
现在看起来,情况的确不容乐观,河间府尹也没有说谎。
众将于是纷纷请战,要求率领军队攻击光复军,解除河间府之围。
完颜阿邻没有一股脑的莽上去。
他是个文化人,打仗有点文化的气息,讲究谋定而后动,军事素养还是具备的。
他认为光复军人数多,一路打来顺风顺水,锐气正盛,就算金军有强大的骑兵,也很难说可以正面击破十万规模的光复军。
金军机动兵力不多,大军征调需要时间,他的存在就是为皇帝调集更多兵马争取时间,所以万万不能意气用事。
否则一旦折损过多不能持续作战,金廷整个大战略就要出问题。
“我军是当前朝廷所能调动的仅存的精锐,若不慎损失太多,就算解除了河间府之围,也算是失败,因为之后还有真定府和大名府,我军不仅要打胜仗,还要保存实力。”
完颜阿邻出身高,是皇族,素来很有威望,他这样说,麾下众将也不敢反驳,点头听令。
于是完颜阿邻决定暂且不进攻,而要让河间城的守军和光复军继续鏖战一阵子,削减光复军的锐气,等光复军锐气不再,师老兵疲,再找机会出击。
众将认为这样做很冒险,觉得万一河间府坚持不住怎么办。
“河间城城墙高大,护城河很宽,城内兵马虽然不多,但也不至于短时间内被敌军攻破城池,叛军进攻河间城不过十数日,还远未到师老兵疲之时,河间守军也远未到坚持不住之时。”
众将觉得完颜阿邻虽然说的有道理,但是在庸人看来,未免有见死不救之嫌疑,万一以后被人说闲话,可能影响不太好。
尤其完颜阿邻还是皇族,影响更大。
有部下劝说完颜阿邻为了之后的自己考虑,可以稍微派一点军队展示自己的存在,至少让河间府里的人知道他已经来了。
完颜阿邻摇了摇头。
“我军胜败存亡关系到国运,我一人的荣辱,并不值得在意,只要结果是好的,我到底是受辱还是得到赞扬,并不是最重要的。”
众将听了,都感觉完颜阿邻是个把公事放在第一位的了不起的将军,很佩服他。
于是援军就在莫州驻扎,养精蓄锐,隐藏消息,等待时机。
完颜阿邻当然也不是傻等着,他也派人顺着滹沱河西去,探查真定府的消息,想看看真定府那边战况如何,另外也派人四散而出,收集整个河北之地上的战况。
他想在正式开战之前知道整个河北的具体情况,更方便他判断自己的行动。
完颜阿邻派人到处收集战况消息的时候,苏咏霖正在进行渡河作战。
从十一月初四到十一月初七,他都在派人佯攻河北岸,做出要冲击的架势,实际上是在等苏勇的消息。
苏勇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十一月初八日凌晨,苏勇的骑兵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河北岸,对北岸守军发起突然冲击,一举击溃了北岸守军,摧毁了北岸的防守设备。
真定城内反应迟缓,等乌古论窝伦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苏咏霖统领的胜捷军和本地武装的联军已经开始大规模渡河,并且抢占北岸阵地,一路攻击前进到真定城下,虎视眈眈。
二百零六 夺回主动权
真定守军设置在北岸的部队不到两千人,被苏勇带着骑兵几乎全部歼灭。
除了少部分人掉进河里淹死之外,并没有逃脱的,不是死了就是被俘虏了。
为了震慑城内守军,苏咏霖还下令当着城上守军的面把俘获的七百多金兵全部斩首,威胁城内守军快快投降,否则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乌古论窝伦当然不会开城投降,他下令守军放箭、使用床子弩反击,逼退了联军的威慑部队。
于是苏咏霖引兵后退,安营扎寨,将城池包围,不给他们留退路。
强攻是不行的,苏咏霖看着高大巍峨的真定城墙和相当宽敞的护城河,感觉自己要是强行进攻,非得把胜捷军精锐主力赔在这里。
但是不攻也不行,留着这样一座城池钉在这里,他哪里也去不了。
就算能去,也会很不放心,留下来围城的军队少了,怕围不住,留下来的军队多了,攻打地方兵力不足,很可能陷入另外一种困境。
而且若是不管真定继续向北,后路和粮道就可能会被城内杀出来的守军截断,到时候功亏一篑不说,还有覆亡的风险。
苏咏霖看着高大的真定城墙,十分苦恼。
另一边,乌古论窝伦反倒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这座真定城杵在这里,城内军队还在,那么苏咏霖的主力就哪里都去不了。
他这里危险了,整个河北西路就安全了,静静等待援军就可以了。
所以很奇妙的,此时的战场上,乌古论窝伦反而是掌握了主动权的那个。
“我等多坚守一天,叛军覆亡就近一天,我等在这里坚守,叛军主力就哪里都去不了,其他地方安全之后,一定会派兵来援助,我等就一定可以得救!”
他不断的激励士气,拿出大量钱财赏赐给守城士兵用以安稳人心,于是城内因为联军攻破岸防带来的恐慌情绪渐渐消退,人人各司其职,准备守城。
苏咏霖没有立刻下令攻城,他只是下令军队在略做休整,然后在滹沱河上搭建临时桥梁,方便物资的运输。
接下来,他就绕着真定城看,左看右看找不到攻破这座城池的办法,正在苦恼间,辛弃疾前来拜见他。
“怎么想起来来找我了?”
苏咏霖和辛弃疾在营中漫步,笑着问道:“我给你的手稿看完了吗?”
“还没有看完,因为内容很多,非常新颖,属下已经被深深吸引,还请将军多给属下一些时间,让属下认真阅读,并且思考。”
“当然可以,你想看多久都可以。”
苏咏霖拍了拍他的肩膀:“多看看,或许能给你不一样的看问题的角度。”
“是,属下的疑惑和感悟,会在看完之后找将军认真探讨,还请将军不吝赐教。”
“一定。”
苏咏霖笑着点头。
“多谢将军。”
辛弃疾恭敬的行礼,而后直起身子道:“将军,眼下的情况,属下实在不认为强攻真定城是正确的做法。”
苏咏霖敛去笑容,点了点头。
“我也不认为这是正确的做法,真定城城墙高大,护城河宽深,强攻的话损耗过大,会挫伤我军锐气。”
“所以我认为,我军需要另辟蹊径,而且眼下我军主力若被拖延在真定城,会极大地影响对河北西路其他州府的进攻,会让金贼有时间组织更多军队发起反击,所以属下以为,不可长久围城。”
辛弃疾开口道:“属下以为,可以留一支军队围城,大部队应当快速往北突进,号召更多人反抗,把声势拉起来,不能耽搁进军速度,也不能让北部金贼有时间组织兵力。”
苏咏霖看了看真定城。
“据报,真定城内兵力较多,且多为女真户口,随时可以转为正兵,若留的兵少了,围不住城,若留的兵多了,进取就是个难事,幼安,现在我们有点进退两难的困境。”
辛弃疾想了想,感觉也的确是个问题。
若要解决这个问题,方法自然就是继续向后方征求更多兵力,这当然是可行的,但是粮秣方面的压力也会更大。
战争期间,联军的后勤补给一方面是胜捷军大本营提供,一方面是攻占各地的粮库补给,一方面是地方豪强武装的支援,三方面加在一起维持联军的后勤。
增加兵力关系到方方面面,又要做一番筹备,工作量很大。
而眼下这个局面,时间显然是最重要的。
苏咏霖背着手低着头,感觉到自己在这场战斗之中失去了主动权,有点被城内守军牵着鼻子走的意思。
这可不是好现象。
在战场上失去主动权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绝对不能等闲视之。
围城作战虽然多是如此,但是自己处在战略进攻的态势,却被一座坚城钳制的失去了主动权,这很不利。
必须要夺回主动权。
该怎么夺回主动权呢?
苏咏霖的视线在真定城和滹沱河堤之间来回转动,忽然间他眼睛一亮,计上心头。
“幼安,我想到办法了。”
“啊?”
辛弃疾忙问道:“什么办法?”
“夺回主动权的办法!”
苏咏霖露出了笑容,开口道:“你知道东汉末年,曹操进攻河北的时候,攻打邺城的那一战吗?”
“曹操攻打邺城?”
辛弃疾想了想,开口道:“曾有耳闻,但是个中内情并不清楚。”
苏咏霖指了指滹沱河。
“这是什么?”
“滹沱河。”
“河里有什么?”
“水。”
“水能用来干什么?”
“水……水攻?”
辛弃疾看向了滹沱河:“曹操是用水攻破了邺城?”
“不,是因为审配的侄子审荣给曹操开了城门。”
“那……”
“但是曹操在此之前用大水隔绝了邺城内外交通,以至于邺城人饿死大半,失去了久战能力,城中人心浮动,所以审荣才开了城门求生。”
苏咏霖缓缓说道:“水攻虽然不至于能够直接破城,但是却能威慑人心,让人陷入绝望之中,从而做出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而那,就是咱们的胜机!”
辛弃疾若有所思般点了点头。
“那将军打算怎么办?”
“挖掘河道,挖一条大大的河道,把真定城围起来,然后掘开堤坝,引水入河道,用大水隔绝真定城内外交通,他要用护城河来防我,我就反其道而行之,反过来困死他!”
苏咏霖捏紧了拳头。
辛弃疾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一手握拳一手张开,撞击在一起。
“原来如此!挖掘河道,用滹沱河水灌入,反过来把真定城变成死城,内外交通隔绝,真定城内的人将反过来被我们困住!”
“便是如此了。”
苏咏霖握拳说道:“而且滹沱河道在这可是地上河,咱们需要挖掘同样高度的河道,等于筑了一道水坝,城中若有兵马试图突围,反而就变成了仰攻,而我军固守水坝,居高临下,战场态势直接逆转!”
二百零七 金国中央军来了
听了苏咏霖的设想,辛弃疾相当佩服。
“将军妙计,属下佩服!如此一来,我军就重新变得主动了,就算要围城也不需要动用太多的兵马!就能困死他们!”
“还不止如此。”
苏咏霖指着真定城:“水坝若筑成,我便掘开水坝,以水灌城,真定城如何能坚持下去?必然是不攻自破!”
辛弃疾连连点头称是。
不过他很快想到一个问题。
“将军,河北之地冬季寒冷,河流多有结冰上冻之日,若是在咱们开战的时候河流结冰上冻,那……可就大事不好了。”
“我知道,但是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必须要赌一把,趁现在还不是太冷,尽可能地完成围城水坝,就算到时候结冰,至少能有一座结实的土城,依然可以包围真定城。”
苏咏霖这样说了,辛弃疾只好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只要能包围真定城,就可以转攻为守,消耗城中粮秣军需了,不论如何,对我军都是有好处的。”
于是苏咏霖立刻召集全军将官,将这个计策通报下去,令全军知悉,然后开始进行土木工程。
水坝建设不能被城内守军在城内威胁到,所以要超出床子弩的射程之外,使守军不能在城内威胁到水坝建筑。
因为有着蓄水的功效,所以水坝必须有一定的强度,不能被水一冲就垮了,那样的话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苏咏霖自己用水攻把自己给废了,那就太搞笑了。
还有滹沱河河堤的强度也需要考察一下,怎么掘开最安全,不会导致滹沱河水的大泛滥,这也是一个专业问题。
否则仗还没打首先搞一个大泛滥,把自己人都淹死了,那就好笑了。
所以苏咏霖需要专业人才来指导建设,不能乱来。
还好,光复军这个大杂烩团体内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苏咏霖还就真的找到了相关的水利人才,一群有过丰富水坝建设经验的工匠。
与他们商议一番之后,苏咏霖得知眼下处于冬季枯水期,滹沱河水量不大,掘开堤坝的危险较小,没有丰水期那么恐怖。
只要新的水坝有一定的强度,就等于给滹沱河挠痒痒,影响不了大局,不会导致河水泛滥,事后补救也相对简单——只要别挨到丰水期。
当然,最大的风险就在于河流上冻结冰,那么万事皆休,这个战法就会变得相当尴尬。
可是目前还看不到河流上冻的迹象,气温也没有低到让人无法承受,苏咏霖认为还有时间,抓紧动手,尽快完成攻势,那么就能用最小的代价攻取真定城。
敢在上冻之前水淹真定,到时候就能得到一座冰封真定城,想来也是很有趣的事情。
做了一番安全论证之后,苏咏霖拍板,先别管那么多,直接开干,抓紧一切时间。
说干就干,在专业人士的指导下,联军于十一月初十开始选址,并且破土动工。
一边用军队监视城内行动,一边在城外大兴土木,挖掘泥土,筑造堤坝,打造一条简易版的人工水坝。
还别说,工程量挺大的,苏咏霖想尽快完成,于是紧急抽调南岸联军控制区的民夫前来帮忙,按日付给工钱,算上兵将,凑到了大约十万壮丁的劳力。
于是大家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工程进度非常之快。
水坝修在比军营更靠近真定城的地方。
苏咏霖是打算到时候一圈水坝用来蓄水,外边一圈是联军军营,给他来个两道封锁线,锁死他们。
然而就在热火朝天干大事的同时,苏咏霖接到了苏隐统领的情报部队送来的重要情报。
一支金军日前已经从金国帝都出发南下,进抵河间府北面的莫州,意图不明,但是这支部队的规模相当庞大,人数约有两万余,全员骑兵,战马甚多,颇为精锐。
情报组已经把相关情报传递给了孙子义的神武军,孙子义那边已经得到了情报,已经警惕起来了。
苏咏霖也警惕起来了。
完颜亮终于反应过来了,金国中央军来了。
还是整整两万的精锐铁骑。
在河北这样的大平地上,两万精锐铁骑抵得上数倍的精锐步兵,若是双方摆开阵势大战,不依托地形、军营或者城池,步军就算取胜,也不能追击。
很难扩大战果。
而一旦被骑兵击垮,基本上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来的挺快啊……
苏咏霖皱紧了眉头。
从当前局势来看,金国中央军显然打算先取河间府,再从河间府顺着滹沱河西进,直接来到真定府,围剿他的部队。
如果河间府的孙子义挡不住这支金兵,那么金兵抵达真定府也用不了几天,自己这边的工程也很难说可以赶在之前完成。
而且也不知道金军会不会还有后续部队直取真定府。
而自己这边真要打起来的话,很容易就会被城内的金兵里应外合,两面夹击。
不行,工期要加快,而且策略也要做出改变。
苏咏霖召集相关人员开了个会,传达了最新的要求。
因为有金国骑兵来攻,为了应对来进攻的金国骑兵,他打算把水坝对着外面的那一层修的更厚实一些,到时候把军营也建在上边,人工制造一个居高临下的环境。
这个策略就像是过往没有强力远程攻击武器的时代、攻城部队所需要起的土城。
投石机等大型攻城器械没有诞生的时候,军队攻城都要起土城,有些军队把土城建造的比城墙还要高,弓箭手于其上发矢攻击城墙上的守军,形成战略对峙。
苏咏霖也要这样做。
把蓄水的水坝当做土城来建设,位于平地上的军营也要设置在土城上,这样一来,就算到时候金军精锐骑兵来解围,军营居高临下,骑兵是仰攻,冲击威慑力大大减少。
要是给打急了,后勤被威胁了,大不了掘开水坝,大水一冲。
泥泞的土地上,四条马腿不比人的两条腿好使,骑兵的优势荡然无存,大家兵对兵将对将,见个真章。
不管冲外边还是冲里面,不管冲骑兵还是冲真定城,总有一个会废掉,而要是废了一个,另一个也活不下去。
所谓战争的艺术,不就是想方设法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吗?
也就是工程量稍微大了一点。
不过十万人的青壮劳动力,怎么着也能把这个工程搞起来。
只要时间,关键的就是时间。
“必须要赶在金贼援兵抵达之前完成工程,成功蓄水!全体士兵只要没有军事任务,就全部前往建筑,越快越好,不得有误!”
苏咏霖把自己的命令传达下去,于是整个联军立刻开始了与时间赛跑。
对此,真定城内的金军也有所察觉。
他们对对联军只围不攻,还在外面大兴土木的情况表示疑惑,不知道联军在干什么。
乌古论窝伦带人登上城楼的最高处向外看,发现了联军的行动,对此感到十分疑惑。
“围而不攻,还要大兴土木,他们是打算在这里建造坚固的营房,与我长期对峙?”
身边人不明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现在看也看不出什么,但是联军不来攻城,他们当然也不会傻乎乎的主动出城攻打联军,那种蠢事他们才不做。
于是城中金军就那么看着,看着,看着。
看着联军不断搞土木工程,挖掘河道,还要筑造堤坝似的,从他们的正北方向两边动工,大有筑造一个环形工事把他们给包围在里面的样子,很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