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九 乌古论济格的末日
乌古论济格带着骑兵行进的速度比较快。
赶路一天半,他们便抵达了陪尾山下的粮草大营,在这里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是其他的怪事就多了。
“你是说,两天前就该到的军需之物今天也没到?”
乌古论济格看着军需转运官楚淇。
楚淇大吐苦水。
“是的,两天前就该到位的东西今日还没到,延迟两天还没有提前通知,这很奇怪,而且之前往泗水方向而去传令骑士们都没有回来过,再这样下去,粮草大营的粮食也快不够运输了。”
乌古论济格想了想,觉得不对劲,让军队提高警惕,顺着粮道一路前进,花了半天功夫抵达了泗水县城,没发现异常。
泗水县令也表示粮道是安全的,没发现什么问题,只是没见着粮食来,要出问题,可能是曲阜方面有问题,他建议乌古论济格小心行事。
乌古论济格忧心忡忡,但是天色已晚,于是便在泗水县令的安排下把军队安顿到了城外营房中,用泗水县城的人妥善布置了巡夜工作之后,就和骑兵们一起沉沉入睡了。
赶路两天,也是精疲力尽,需要休息的。
这一觉他们睡得很沉。
然而危险正在向他们悄悄逼近。
早已侦查到这一情况的胜捷军情报部队把这一消息通报给了正率军极速前进的苏咏霖,苏咏霖得知以后立刻定下了夜袭计划。
第二天凌晨时分,打更的更夫敲响五更锣鼓之时,崭新的一天就要开始的时候,骑兵营房忽然遭到了袭击。
营房中到处起火,四面喊杀声呐喊声不绝于耳,金军骑兵骤然从睡梦中惊醒,大骇,争相奔逃,根本没有就地反击之类的概念,只想赶快逃离这个到处起火的恐怖炼狱。
大量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骑兵冲入营中纵火、杀戮,场面极度混乱。
乌古论济格最初试图抵抗,还抵抗的比较激烈,和袭击者的骑兵交手,奈何士兵大部分失去战斗意志,只想逃跑,他遏制不住,也组织不起来,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惊慌之下也不得不带人逃跑。
但是这一回他的运气太差,大概是之前的幸运用完了,现在到了该还债的时候了。
他在逃跑的时候,胯下战马被地上杂物绊倒,他连人带马摔在了地上,把脖子摔断了,当场死亡。
战马嘶鸣声和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闹腾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泗水县城里的人们都看到了。
城门差役首领在城上看到浓烟和火光,大骇,不敢开城门,立刻把消息告知县令。
县令一听,吓得衣服都没穿好就匆匆登上城楼,一看,见骑兵营房所在方向升起滚滚浓烟,顿时大叫一声不好。
“不准开城门!把吊桥拉起来!四面关城门!关城门!”
他吓得面色惨白,立刻让四面关门,起吊桥,决不允许任何人出城、入城。
“马上召集城中射粮军、差役全部武装起来,到城头集合!要快!快!”
“喏!”
布置做完,县令赶快下城楼回去安排其他事情,他非常惊慌,眼下所能想到的就是保住城池不被攻破,其他的都想不到。
一直到天色大亮,有人来报说一支打着旗号的军队正在接近泗水县城,县令才顶着刚穿好的铠甲急匆匆登上了城楼。
登城一看,泗水县令不觉大骇。
黑压压一大片军队正在向县城靠近,就他多次观看军队操练来算,人数不会少于三千,且军容完整,全部都是骑兵,战马颇多,军势强盛。
泗水县城城楼低矮破败,守城兵力极少,根本不堪防守,真要打起来,即使对方没有装备什么专业的攻城器械,泗水县城最多坚持一个上午,必破。
但是这支军队似乎没有攻城的打算,绕着泗水县城一周,似乎只是为了做为威慑,把一封信射入城中,便匆匆往东边而去。
县令从一名士兵手里接过了这封信,展开来一看,十分惊讶。
这是名为苏咏霖的光复军将军给他写的信,说他还有军务,就不攻城了,但是看着泗水县城的模样,实在也经不起怎么破坏。
他怜惜城中百姓性命,所以不曾攻打城池,希望县令好自为之,等之后大军主力抵达的时候,主动开城投降,只要出示这封信,他就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一城生灵也会得到保全。
“这是贼军先锋,其后还有主力大军未至。”
县令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声音发颤。
“那,明府,咱们该怎么办?求援吗?”
县令身边的县尉一脸紧张地看着县令。
“求援?去什么地方求援?统军使的大军吗?你没看到,那支贼军的先锋军已经把城外骑兵全部歼灭了吗?后头还有大军,也就是说……”
县尉眼睛一瞪,一脸惊悚。
“统军使大军已经是孤军了,且粮道断绝?”
“是的。”
县令收起这封信,喘了口气,眯起眼睛说道:“很快,整个山东都要是贼军……不,光复军的天下了。”
“那,咱们?”
“你想坚守到天子大军南下讨贼吗?”
县令看了一眼县尉。
县尉想了想,又看了看泗水县城低矮破败的城墙,咽了口唾沫,摇了摇头。
“我肯定坚持不到,也不敢,但是……要降了贼军的话,今后天子大军要是来了,贼军不敌,山东光复,那咱们不还是一死?”
县令缓缓点头,认真想了想。
“我不是本地人,你也不是本地人,惟今之计,走为上计!”
县尉双眼一亮,感觉这是一个好办法。
擅离职守当然是罪过,总好过临阵投降,做了天子的叛臣,到时候被天子清算。
当今天子别的不敢说,杀人那绝对是说到做到,绝不含糊,对于官员们来说,这绝对是最为恐怖的。
他们可不敢在这种事情上打马虎眼。
说走就走。
苏咏霖率领军队往东行军一个时辰左右,泗水县城西城门打开,一队车骑很快的往西边去了,留下一城离不开故土的本地人面面相觑。
他们竭力相劝,也没办法劝说这帮胆小鬼的离开,而随着他们的离开,城中金国相关势力逃的逃,躲的躲,居然直接放弃了泗水县的统治权。
城中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可奈何之下推举了暂时的话事人,是城里姓杨的老人家。
杨氏是当地大姓,广有势力,是当地最大的地头蛇,于是一城士绅都觉得应该让杨家之主杨佑暂时主事。
六十多岁的杨佑于是便带着一群人出城,到骑兵营房所在地观看情况,一看之下不由惊骇。
数座尸体堆成的小山还在燃烧,有人的,也有马的。
整个营房也在燃烧,朝周遭散发着诡异的气味。
那种混合着血腥味的腥臭气味刺激的很多人为之作呕,很多胆小的人一眼看过去便被吓晕了。
在这里驻扎的金军骑兵已经一个活人都没有了,或许有,但是他们没有发现。
杨佑活了六十多岁,也算是见多识广经验丰富,见到这样的场面却也不由得两股战战,心有惴惴。
他深感惊恐,知道刚才那支军队如果真的要攻城,只靠泗水县城薄弱的防御绝对撑不过一上午,而对方一旦下定决心要做点什么,县城内之后的局面可想而知。
而那支军队并未攻城,只是给了他们忠告,让他们好自为之。
这个忠告的分量究竟如何,现在大家也都一清二楚了。
一群人左右看看,惊恐之中,他们都得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最恰当的决定。
而同一时刻,驻守在陪尾山粮草大营之中的转运官楚淇正在面对一个时辰内的第三位传令骑士。
他一边忙碌粮食转运的事情,一边还要应付传令骑士,烦不胜烦,几近崩溃。
一百五十 苏咏霖大破粮草大营
楚淇真的很崩溃。
费县前线军队对粮草的催促已经到了一个时辰三次催促的地步了。
楚淇知道他们非常着急,但是自己难道就不着急吗?
那么多人都去问了,军队也去问了,但就是一点消息都没有送回来,他现在也是云里雾里,还不能离开这里。
他这里倒还有七日存粮,经过催促之后,他已经命令部下加运三天的粮秣物资去前线,让前线稍微安心一些。
本来按照规矩,物资储备少于七天就不可以继续转运了,以备不时之需,但是前线催的急,他也没办法。
更让他感到恼火的是,术虎思济安排的粮草大营驻军守将麻古里是个彻头彻尾的庸人,仗着自己和术虎思济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把这个职责当成是美差。
他什么事情都不管,成天带着一群溜须拍马的小人在粮草大营里举办宴会,把那些抢来的女人带到军帐里肆意玩乐,大吃大喝,所有事情都交给了楚淇办理。
甚至连军务都要楚淇安排。
可怜楚淇一个彻头彻尾的干事文官被迫安排起了军队的调度。
可是军队桀骜不驯者甚多,根本瞧不上楚淇这个粮官,对他多有忤逆之处,吃喝玩乐肆意妄为,甚至殴打正常办事的签军、民夫,十分嚣张,还无法处理。
这使得楚淇办起事来往往事倍功半,艰难不已,出了问题还全都是他的责任,难以推脱。
眼下正是最为忙碌的时候,楚淇忙的头昏脑涨,到处奔走处理突发事件,以免耽误了粮草转运。
而就在他奔走的时候,还不断有前线大营的传令骑士带来主帅手令询问情况,折腾的楚淇几近崩溃。
“都和你们说过无数次,我不知道情况!我也不断派人去为发生了什么,这不没人回来跟我说吗?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弄粮食?天上掉下来吗?”
终于,在又一次被一个传令骑士逼问之后,楚淇安耐不住性子大爆发,对着那个传令骑士破口大骂。
传令骑士面色不改。
“转运官,我是代表主帅向你问话,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复!”
“我想的很清楚!这还不够清楚吗?你们想知道的事情我也想知道!只要有消息送回来我肯定第一时间传达,但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还要逼我到什么地步?!”
楚淇怒火中烧,情绪失控,揪着传令骑士的领子几乎和他打起来。
传令骑士很生气,大力挣扎,两人几乎要打起来。
多亏身边同僚上去劝架,这才把楚淇的情绪控制住。
传令骑士很不高兴。
“你的所作所为,还有你说的话,我会如实上报给主帅!一点都不会隐瞒!”
“你去!你去上报!”
楚淇红着眼睛,伸手指向南边:“你尽管去告诉主帅,就说我疯了!我被生生逼疯了!我现在想打人!我还想放火烧了这里!
我现在就特别希望有人能让我解脱!要是贼军现在能来这里把这里一把大火烧个干干净净,再顺便把我砍了,才能彻底让我痛快!”
“转运官!不能这样说啊!”
同僚们大惊失色的劝阻楚淇,让他不要说出这样恐怖的话。
传令骑士大为恼火,正要代表主帅呵斥楚淇,忽然间眉头一皱,四面看看,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的事情。
他左边走走右边走走,伸长了耳朵听了听,然后又趴下身子把耳朵贴在地面上。
众粮官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忽然间传令骑士站了起来,一脸紧张地询问道:“我听到震动声,从西边传来的,数量很大,应该是一支军队才有的动静,有军队来了。”
“军队?”
粮官们好奇的往西边看了过去。
“莫不是之前来过的那支骑兵?就是济格指挥使指挥的那支骑兵?”
要说西边的成建制的骑兵队,显然也只有乌古论济格的那支骑兵了。
他们不是去探查情况了吗?
有消息带回来了?
粮草大营这边立刻派人去接应了。
然后接应的人就没了,被杀了。
因为来的不是乌古论济格的骑兵队,而是杀气腾腾的胜捷军精锐们,他们看到过来迎接他们的金兵,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是一顿砍杀,很快就终结了这帮人。
和正规骑兵正面交锋,胜捷军肯定不太行。
但是和这些不那么正规的人数也不那么多的骑士交手,胜捷军还是可以办到的。
一路攻城拔寨得到缴获之后,苏咏霖获取了大量马匹。
虽然不至于瞬间练成有什么强大的骑兵,但是依靠这些马匹给军队提提速,全骡马化进军还是可以的。
兵贵神速,为了争取时间,苏咏霖和胜捷军的精锐们几乎是一路风驰电掣般的进军、进攻,休息时间都显得异常宝贵。
三天攻克须城,又两天攻克了宁阳,又两天杀到了泗水之畔终结了乌古论济格的骑兵队,现在又杀到了陪尾山粮草大营。
因为赶路时间紧张,损失了二百多匹马,让他很心疼。
很多士兵因为长时间骑在马上导致裤裆磨损,裤子都给磨穿了,不得不垫上一块布在裆部做缓冲。
尽管如此,也有很多士兵的大腿内侧皮肤磨损、流血,稍微一动弹都觉得火辣辣的疼,非常难受。
但是苏咏霖身先士卒,强忍大腿内侧皮肤被摩擦那火辣辣的痛觉,领兵疾进,主帅以身作则,士兵也就没有怨言的一路跟随。
紧张的行军过程中,很多人像是进入了打怪升级的高速通道之中,经验都是翻倍获取,升级速度很快,骑术和马上技击之术都有不同程度的进步。
苏勇甚至带着虎贲营的部分骑兵正面冲垮了一支金军骑兵巡逻队,取得了一次不错的胜利。
在苏咏霖身先士卒的带领下,胜捷军的精锐们用绝对的速度把反应迟缓的金军打的眼冒金星,损失惨重。
因为进军速度快,杀到城池、军营前的时候金军往往毫无防备,被胜捷军一波冲锋直接带走,之后人杀光,马和粮食全部带走。
马的数量变多了之后,骑术好的士兵可以一人双马,骑术差劲的士兵就仍然保持一匹马,以此维持军队的高行进速度。
这样做虽然速度更快,但是也更加消耗体力,也就是这些日子利用获得的不能骑乘的马匹保持大量的肉食供给,顿顿吃肉的情况下,士兵们的体力得以维持。
在终于抵达目的地陪尾山粮草大营之后,胜捷军的精锐们其实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他们的军队稍微坚持的久一点都能把胜捷军挡住。
但是奈何不了粮草大营的金军防御实在是太脆弱了。
整个粮草大营约有万余人。
但是守备力量只有少量女真正兵和签军,大部分都是民夫,只是负责搬运粮食运输粮食到前线军营,没有战斗方面的任务,几乎没什么战斗力。
而更关键的是,粮草大营的驻军主将麻古里在苏咏霖领兵突袭的时候,宿醉未醒,很多军官也跟着他一起宿醉未醒,于是有战斗力的女真正兵没有得到有效的组织。
这样的情况导致粮草大营人数虽然多,但是无法发挥防御小国,被突如其来的胜捷军一波冲击就冲的七零八散,全盘崩溃。
苏咏霖在整个冲杀过程中就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反抗。
营地里人马乱跑,车子倒了一地,车上驮运的米粮也洒了一地,被来来回回的人脚马蹄子踩入泥土里,十分浪费。
仅仅半个时辰以后,胜捷军就彻底占领了金军的粮草大营,缴获、俘获甚众。
金军粮草大营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中。
一百五十一 你很快就会发现,还是做人比较舒服
战后,苏咏霖一边安排士兵打扫战场,一边安排就地埋锅造饭,用金军的食粮安抚胜捷军士兵们空虚的肠胃。
赶路实在是紧张,苏咏霖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留足给士兵们,匆匆吃几块肉、喝几口水就算是一顿饭,就给对付过去了。
过去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士兵们吃热饭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对于热食的渴望已经超过了一切。
而且这里有肉有米粮有调味品,正好可以做一顿大餐犒劳一下士兵们,让他们美美的吃一顿干饭,吃一块香喷喷的肉,喝一碗浓郁的肉汤。
苏咏霖一直认为碳水和高油盐才是快乐的源泉,之前赶路打仗的时候为了节省时间,吃的肉只是单纯的水煮,撒一把盐算是调味,没什么别的味道,多少也有点不满足。
现在有了空闲有了时间,苏咏霖安排俘获的金军伙夫和自己这边的火头兵们一起做饭,用大锅炖肉,还把缴获得到的酱油作为调味品,给做了一顿红焖肉。
现代调味手段对古代调味手段绝对是降维打击,俗话说高档食材只需要最简单的烹调方法,可是古人或许并不这样想,仅仅一个除腥就够麻烦的,他们为了追求单纯鲜美的味道,也是上下求索。
可是到头来,用各种珍贵肉类调配出的祛除了腥气的鲜味也只有最顶层的少数人可以享受,与广大劳动人民无关,哪怕是通过豆类得到的酱油也并非大众调味品。
直到工业革命以后、味精的发明让鲜味这种美妙的味觉体验变得廉价,才得以推广。
对于眼下胜捷军的士兵们来说,能吃上一顿加入酱油这种调味品的炖肉,简直是美上天的一件事情,再加上香喷喷的米饭,那真是吃炸了肚子都不舍得停嘴。
香喷喷的味道开始弥漫,已经让很多士兵口水长流,腹中轰鸣。
这边搞起来,那边苏咏霖又开始安排甄别一般俘虏和做官的俘虏,方式还是一样的。
面有菜色衣衫褴褛者为签军和民夫,衣着整洁面无菜色甚至还有点肉的,那就是是做官的。
二者区分起来特别容易。
在开饭之前,根据部分签军和民夫们的指认,苏咏霖把粮草大营主官楚淇给揪出来了。
揪出来的时候这家伙把官服脱了,在脸上抹了泥,几乎就要给他蒙混过关。
但是他的身材比较有肉感,实在不像一个天天干苦力的,于是引起了甄别士兵的注意。
甄别士兵把他提溜出来到处问,很快就问到了他的身份,得知他是这座粮草大营的转运官。
楚淇被带到苏咏霖面前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去了,苏咏霖和一群士兵一起围在火堆边上干饭吃肉喝热汤,不亦乐乎。
见着楚淇颓丧欲死的模样,苏咏霖笑了。
“汉人?”
楚淇点头。
“汉人。”
“多大的官?能欺负人不?”
“欺负人?”
楚淇苦笑一阵:“不被人欺负就算好了,天天累死累活的办事,还两头不讨好,上面人嫌我办事慢,下面人嫌我催促急,叫我两头受气,甚至连一个传令骑士都能威胁我,粮官这种职位除了吃喝不愁,其他还有什么值得称赞的?”
“那倒是,要是军队里粮食出了问题,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们这些粮官,杀了你们平息众怒那也是常有的事情。”
苏咏霖喝了一口浓郁的肉汤,满意的咂咂嘴。
“想活吗?”
楚淇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想。”
“把其他当官儿的全部揪出来。”
“…………”
“怎么,不想活了?”
“想!”
“那就去办。”
“好。”
楚淇虽然嘴上说着崩溃的想死,但是真正的死亡危险席卷而来的时候,他还是老老实实的遵从了求生欲的指导,在求生欲的指导下揪出了很多官员。
尤其是一些军官。
然后苏咏霖大手一挥,把这些女真军官全给杀了,一个没留。
在这个过程中,他还进一步了解到楚淇这个粮官在这段日子里种种为难的事情,并且咨询了一些俘虏关于楚淇的日常行事风格。
然后他有了想法。
“被欺负到这个份上,你却还想着给人家当牛做马,那人家可就真的把你当成牛马了,而且你不是女真人,再怎么用功努力也不可能得到他们的信任,他们永远也不会真正信任一个汉人。”
楚淇抬眼看着苏咏霖。
“契丹人呢?奚人呢?”
“也永远都不会得到他们的信任,他们只相信他们自己,甚至自己都不一定相信。”
楚淇恢复了冷静,上下打量了一下苏咏霖,见苏咏霖相貌不凡,但是即使蓄着胡子,也能看出年岁不长。
“阁下不想杀我,想让我投降?”
“是,我这里刚刚招募了很多士兵,后勤方面一团糟,需要得力人手帮我分担职责,你很不错,有股子当牛做马的劲。”
楚淇眨了眨眼睛。
“不给女真人当牛做马,给阁下当牛做马?敢问阁下是谁?”
“我叫苏咏霖,表字雨亭,光复军下辖胜捷军统制官,得封骠骑将军,之前击败了你们的山东东路兵马副总管夹谷阿速,又拿下了东平府,把东平府尹耶律成辉和益都府尹徒单京都给俘虏了,然后一路攻城略地而来,就到了这里。”
苏咏霖一边说,楚淇的眼睛一边缓缓瞪大。
“东平府……耶律成辉和徒单京都被你……”
“嗯,你们这里是不是感觉粮食跟不上?那是因为从东平府开始就没有粮食送来了,我把东平府的金贼最高指挥中枢所在之地给一锅端了,他们现在都是我的阶下囚。”
苏咏霖盯着楚淇,开口道:“从那里,我知道了术虎思济的一切虚实,包括你们从什么地方运粮食,运到什么地方,这座大营也是他们告诉我的,所以,你感觉现在术虎思济还有获胜的可能吗?”
“如果他立刻反攻回来……”
“我就烧了所有粮草,立刻遁逃,不与之接战,他能稳住全军不溃散?那些军兵得知粮食没了,还能稳得住?”
苏咏霖笑了:“承认吧,光复军赢了,整个山东,我们都赢了,就算术虎思济一时可以击败光复军,但是他现在也要完了,山东东路和山东西路都将属于光复军。”
楚淇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
“将军说的是……”
“所以,你愿降吗?”
楚淇低下头思虑片刻。
“我不是本地人,我家在博州,我担心……”
“博州就是我下一个目标。”
苏咏霖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
楚淇顿时无话可说了。
迟疑半晌,楚淇深深吸了口气。
“楚淇,愿降。”
“善。”
苏咏霖很高兴,笑着拍了拍楚淇的肩膀:“我大军有军法司、指导司、粮饷司和军械司四个负责后勤军需之部门,我打算把你安排到粮饷司里帮着我的老部下办事,粮饷司是最忙碌也是职权最重的司,缺人很久了,你去了,我那老部下一定很高兴。”
楚淇勉强笑了笑。
“多谢将军看重,楚淇不敢不尽力而为。”
“那就好。”
苏咏霖点了点头,又说道:“你可以去俘虏营地把你用的顺手的老部下都挑出来,可以多挑一些,我都接纳。”
楚淇眼睛一亮,多了几分欣喜。
“多谢将军宽宏大量。”
“你认真办事,我不会拿你当牛马看,我会把你当人看,你很快就会发现,还是做人比较舒服。”
楚淇愣了一会儿。
做人?
做牛马?
楚淇默默点了点头,便去挑选合适人选了。
一百五十二 这是赵开山的阴谋?
苏咏霖现在是求贤若渴。
军队规模快速扩大的档口,后勤四大司的确需要更多的专业人才加入办事,这样才能跟上军队的需求。
而这方面的专业人才往往和直接的战斗没什么关系,也不直接参与双方的仇杀,所以俘虏之后直接招降也不会有太多的抵触感。
尤其对方也是汉人,相处起来也会比较容易。
连续攻克多地之后,主力部队想必也逐渐跟上了先锋的进展。
苏咏霖计划这一波把胜捷军的控制区域扩散到东平府和兖州,把军队经过的地方都给控制住,然后进入扩军阶段。
完颜亮的威胁就在不久之后,若不趁现在加紧扩军和建设,未来面对完颜亮的威胁的时候,苏咏霖会非常脆弱。
他至少需要三万相对精锐善战的士兵,搭配其他的光复军部队和天下所有“豪杰”们,才能说和完颜亮掰腕子。
至于眼下的费县战事,说实话,苏咏霖已经不是很在意了。
术虎思济完了。
从他攻克粮草大营到现在,前方警戒骑兵已经杀死了八个传令骑士。
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多么重视粮食,但是这至少证明他真的很缺粮食,缺到了一个时辰就要询问两三次的地步。
这种情况下存着七天军需之用的粮草大营就是他的命根子,而现在,自己攥着它的命根子,只要把这个消息送回去,他们会不战自溃。
别说汉人签军和民夫了,就算是接受过正规训练的女真骑兵也会不战自溃。
所以苏咏霖随后下令,别杀那些传令骑士了,告诉他们粮草大营已经在胜捷军控制之下,让术虎思济投降吧。
被捉住但是还没有被杀掉的几个传令骑兵就运气很好,他们得到了释放,屁滚尿流的逃回去了。
这一回去,大概就是术虎思济的末日了。
可是苏咏霖没想到,就算是术虎思济的末日已经来到,赵开山那边也还是遭遇了一次险情。
险情不是来自外部,而是内部,问题出在自己人身上。
其实硬是要说的话,这也不能全怪赵开山和那帮阴谋叛变的人,只是苏咏霖快马加鞭把速度提升到极致,也是需要时间的。
而这些时间在某些盼望苏咏霖如久旱盼甘霖的光复军军官和士兵们看来,就相当的难熬,以至于到他们认为这是一个谎言和骗局而不是真实情况的地步。
第一个五天他们坚持住了,第二个三天他们也坚持住了,第三个三天他们受不了了。
苏咏霖每次都说自己要来,可是每次都不来,都说自己正在和什么人打仗,都说打赢了,可是人就是不出现。
金军的攻击力度也没有减弱的迹象。
于是有些人产生了很可怕的想法。
会不会这一切都是赵开山编出来的谎言,苏咏霖根本不会来,或者说他来了,可是他在半路上已经战死了,光复军最后的希望已经没有了,大家彻底完蛋了。
这是有可能的,这真的是有可能的。
一开始只是一两个士兵心里犯嘀咕,可随着时间的增加和金军压力的增加,他们越来越感觉苏咏霖不会来,他们所面临的是一场绝望的没有胜利希望的战斗。
在这样的氛围开始弥漫之后,军官们也开始质疑苏咏霖到底会不会来,而之前如鬼魅一般消失的金军招安布告也“奇迹”般的重新出现在了光复军的军寨里。
军职为营指挥使的苗忠是原先赵开河所属的踏白军军中的军官,现在换了长官,但是依然做着原先的事情,领兵遵照长官的命令和金兵拼命,不停地厮杀,只为活下去。
一开始,他对苏咏霖前来支援并且击溃金兵获取胜利还是有信心的,因为苏咏霖打败了金兵,是光复军中唯一的希望,他们都愿意相信苏咏霖的到来会改变他们眼下的困局。
但是苏咏霖总是不来。
每一次重新燃起的希望都会比之前的希望要小一些,如果苏咏霖总是不来,他们的希望就彻底破灭了。
而如果身边认识的人死伤太多,也会加剧希望的磨灭。
苗忠的希望就差不多磨灭干净了,看着身边熟悉的部下一个接一个战死,认识的人一个接一个离他而去,他的希望破灭了。
他开始怀疑苏咏霖根本就不会来,这一切只是赵开山为了骗他们继续战斗的阴谋。
他把他的困惑告诉了同僚吴幸,吴幸则偷偷摸摸的拿出了一张纸递给了他。
“这是……那份招安布告?”
“是的。”
“不是都被收缴上去烧了吗?留着这东西会惹祸上身的!”
“绝对不止我一个人留着。”
吴幸满脸阴鸷的表情看着苗忠:“你都觉得不对劲了,肯定更多人觉得不对劲,大家都在怀疑,苏将军会来吗?什么时候来?来多少人?能打败金贼吗?还是说……他已经死了?”
苗忠顿时就感觉自己的呼吸一滞。
“不会吧?那可是苏将军……”
“苏将军也是人啊。”
吴幸低声道:“咱们不是首恶,就算投降也不会被诛杀,更不会受到牵连,要是立了功,甚至可以大富大贵,就此翻身!你就算不心动,也想活着吧?继续在这里打仗,什么时候死了都有可能。”
“我知道。”
苗忠点点头,又看向了吴幸:“你打算怎么办?”
“打算做件大事吗?”
“大事?”
“就是这样的大事。”
吴幸点了点纸上的内容。
苗忠瞳孔一缩。
“你说真的?”
“真的。”
“你能带多少人?”
“活着的弟兄都愿意跟着我,一百多人,你这边呢?”
吴幸反问苗忠。
苗忠沉默片刻。
“我尽力吧,你们想要对谁动手?”
“一不做,二不休,要来就来一票大的,把事情做到位,把这一切都给结束掉!”
吴幸眼中凶光一闪,让苗忠附耳过来,把他的目标说了一通。
苗忠大惊。
“这真的行吗?”
“擒贼先擒王!还管他行不行?泼天富贵就在眼前,你不去把握,自然有人先你一步去把握!宜快不宜慢!”
苗忠又沉默了一阵,最后狠狠心,一咬牙。
“不做,不管怎么样都会死,做了,还有一线生机!我做!”
吴幸大喜。
“好,那咱们就约定了!”
两人约定好在两日之后的四更天办大事。
这一天,正是苏咏霖攻破金军粮草大营的同一天。
一百五十三 失败的兵变
既然决定要做大事了,那么成败在此一举。
头天夜里,这帮人就紧张的睡不着觉。
他们的精神十分亢奋,各自在预定好的位置等四更天的到来。
按照军营里的规矩是有人打更的,只要五更天的报时声一响,他们就立刻开始行动。
可是今夜的时间仿佛特别蛮长,三更锣声响过之后,四更锣声迟迟不响。
没有打更的声音,苗忠和吴幸就只能依靠观看天色来判断时辰,可夏日里天亮的早,还没等他们分清楚四更天和五更天之间的区别时,天已经开始变亮了。
然而四更天的锣声到底没有响起。
决定叛乱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四更天来的那么晚,天都亮了,更夫还没有报时。
直到五更天的锣鼓声响起,吴幸和苗忠大惊失色,忽然意识到可能出了问题。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们忍不住了,剧烈的恐惧和惊慌促使他们孤注一掷,带领所有人按照预定计划冲向赵开山所在的中军大帐内试图把赵开山干掉。
然而当他们冲入赵开山大帐的时候,发现扑了一个空。
赵开山根本不在大帐里,大帐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而吴幸和苗忠不祥的预感也应验了。
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长枪手和弓弩手组成的军阵围了一圈,团团包围住了。
他们被包围了,四周都没有出路,眼看着就要面临覆亡的局面。
与此同时,军队起床操练的鼓声号声响起,新的一天开始了。
赵开山和赵作良等高级军官也适时的出现在了这支叛变的军队的面前,顶盔掼甲,严阵以待。
“吴幸,苗忠,我自问不曾亏待你二人,你二人为何要背叛我?”
赵开山面色严肃。
吴幸苗忠眼见事情败露,知道肯定有人告密,顿时万念俱灰。
事已至此,也没有其他的退路了,两人互相看了看对方,面色灰败,感觉这一次是逃不过去了。
“你待我等的确不薄,但是我等更加惜命罢了!苏咏霖根本不会来,你却一而再而三的欺骗我等!我等如何能坐以待毙!还不如降了金人,换取一生富贵!”
眼见没有活路可走,吴幸干脆破罐子破摔,把自己背叛的原因喊了出来。
“我说过!苏将军会来!他正在带兵赶来的路上!只是路上遇到金贼,正在一边奋战一边前进!”
赵开山心头一突,骤然火起,十分恼火地斥责吴幸:“因为这种事情你就要背叛我吗?你就要相信金贼的招安吗?你就不会想想金贼说的是真话吗?”
“这还不够吗?难道不比你说的话要真?”
吴幸怒喝一声,指着赵开山大骂道:“什么正在赶来的路上,他是不是活着你自己也不知道吧?他会不会来你自己不也是不确定吗?
之前你做出那种丑事,还指望苏咏霖会不计前嫌来救你吗?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最清楚!我们大家也都清楚!只是不说罢了!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我等!”
吴幸抛开一切把赵开山放在了道德审判席上,这让赵开山一阵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维护自己的观点。
因为这件事情人尽皆知,赵开山甚至能感觉到包围这帮叛贼的士兵们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游离,心思各异。
他真的很尴尬。
好在赵作良就在赵开山身边,危急时刻他挺身而出为赵开山解围。
“领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光复军,更何况领帅与苏将军相交莫逆,只是为了给他更多的信任罢了,绝非你所想的那样,所以苏将军无论如何都会来,你不信,不要误导他人!”
赵作良强行摁住心中不安的情绪,面不改色地说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就是你背叛的理由吗?肤浅!无耻!有你这种人在光复军中,是光复军的悲哀!”
赵作良一转攻势。
吴幸愣住,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苗忠更是从刚才一开始就面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说到底还是心理素质太差。
于是赵作良抓住机遇痛斥二人。
“领帅念及尔等生活困苦,带领尔等奋起反抗,让尔等有饭吃,有衣穿,这难道不是领帅对你等的恩德吗?尔等不知道思念恩德,却只顾着眼前利益,不忠不义,还有什么脸面活在天地之间?”
赵作良一声令下:“诸军听令!歼灭这帮不忠不义的无耻之徒!”
军令既下,战斗自然毫无悬念,这支二百多人的叛军就这样被赵作良全灭,一个都没活下来。
之后在吴幸的尸体上发现了金军的招安布告,印证了赵开山之前的猜测。
这场小规模叛乱发生在天亮之后,没有什么大的响动,也没有很大的影响,平定之后由赵作良持这帮家伙的人头巡视营寨,告诫诸军不要心存妄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全军才知道就在刚刚,居然发生了一件那么可怕的事情。
所幸叛军被歼灭了。
不过除了一些庆幸之外,某些人心中那若有若无的遗憾也并非不存在。
巡视完毕之后,是军队吃早饭的时候,赵作良没什么胃口,就直接回到了中军大帐,见到了守在大帐门口的赵玉成。
赵玉成现在担负起了保护赵开山的职责,这也是赵开山所希望的事情,既能就近保护儿子,也能让儿子得到最好的保护,一举两得。
“你父亲如何了?”
“早饭没动,说没有胃口,我很担心,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让父亲吃饭,不吃饭是不行的。”
赵玉成如实相告。
赵作良点了点头,拍了拍赵玉成的肩膀,便掀开帘子进入了中军大帐之中。
大帐里没有旁人,只有赵开山一人坐在主位上拿着一本书出神。
从他呆滞的视线可以判断出他并没有在意那本书,只是装装样子骗骗自己和别人。
“开山,该做的我已经全部做完了,人心算是稳定住了。”
赵开山听到响动才回过神来,看到赵作良站在自己面前,一愣。
“叔叔回来了?”
“我……嗯,我回来了,事情已经办完了,各军各营都已经宣扬了此事,人心已经稳定住了,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敢于作乱的。”
赵作良只能又说了一遍。
赵开山沉默着点了点头,少顷,又开口道:“雨亭还没来吗?”
“没有类似的消息,但是算起来,也就是今天了。”
“他……不会不来吧?”
赵开山捏紧了手里的书本,看向了赵作良。
赵作良当然能感觉到赵开山心中的紧张,此时此刻,他绝对不能说丧气话。
“他一定会来,就是不知道眼下遇到了什么困难,但是只要他还活着,他一定会来。”
听了赵作良的话,赵开山微微点了点头,但好像还是有所顾虑似的,忽然问了一句——
“他不会已经死了吧?还是说被堵住了无法前进?”
赵开山又问出这个问题,把赵作良也给吓了一跳。
苏咏霖真要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战死了,那光复军就真的完蛋了,赵作良自己也没有信心继续战斗下去。
不管苏咏霖和他的私人关系如何,单说眼下的局面,苏咏霖明显是最后的希望,他可不能出事!
所以他立刻摇头否定赵开山的恐怖猜测。
“不可能,如果是的话,金贼肯定会拿他的人头来威慑我军,逼迫我军投降,可直到昨日为止金贼还在猛攻,足以证明苏将军还在奋战,金贼还是很紧张,所以,他一定会来!”
一百五十四 眼下我能信任的人不多了
赵作良的分析很在理,赵开山听了也稍稍放心。
的确,要是苏咏霖兵败身死了,金军肯定会拿他的人头来威慑光复军,光复军内无大将外无援兵,肯定会迅速崩溃,难以作战。
所以苏咏霖一定还活着。
这边稍稍放心,那边赵开山就开始咬牙切齿的痛恨吴幸和苗忠。
“我待他们不薄,他们居然会为了金贼的招安而谋害我,若没有叔叔提前识破,我可能就真的危险了,金贼的威逼利诱的确相当可怕,不得不察。”
赵作良叹了口气。
“也是你提前有所察觉,让我明察暗访,这才发现他们的阴谋,但是现在看起来,金贼的招安布告真的不止九十三份,心思迥异之人怕也不在少数。”
“是啊。”
赵开山咬牙切齿道:“区区小败就让他们蠢蠢欲动,也不知道心怀叵测之辈到底还有多少,叔叔,兹事体大,不得不防啊,我们只做到这一步是不够的。”
“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吴幸和苗忠两人并非是主谋,他们背后还有其他主使!有人在暗中操纵他们办事。”
“啊?”
赵作良一脸疑惑地看着赵开山道:“我确实没有查出其他什么牵连者,这件事情就是这两人主使,否则也不会只有二百多人跟随他们。
要是有其他人主使,我不可能毫无察觉,也不可能只有这两百多人出力,而且我军虽然是劣势,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应该不至于吧?”
赵开山摇了摇头。
“这件事情绝对不会那么简单,那份招安布告肯定还有人私藏,这两人不过是暴露出来的蠢货,肯定还有人藏在更深的地方,就在等着合适的时机谋害我换取富贵!
既然已经有人敢于出头做这样的事情,就不能保证之后没有其他人会做这样的事情,我是光复军反金之首领,我要是出事了,光复军也就不复存在了,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
赵开山这样说,赵作良觉得这个事情的确不能说没有可能。
但是也不能说就是真的,因为到底没有明确的证据可以证明有人要谋害他。
所以赵开山想要做什么?
赵作良刚准备问,赵开山就站起了身子,把手上攥着的书本扔到了一边。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除了一起列在金贼必杀名单上的人,所有人都是有嫌疑的!不得不察!必须要严防死守,不能有丝毫漏洞被他们钻了!”
“这……”
“叔叔,眼下我能信任的人不多了。”
赵开山握住了赵作良的手:“我想,我的卫队也要进行一次严选,必须要最忠诚的人才能进入卫队,否则一旦被什么人混入卫队,我就会非常危险!
而且除了卫队,还需要一帮人专门负责对付内里的奸细和心怀叵测之辈,叔叔,我想拜托你帮我办这件事情,找一些心思细腻的好手,专门负责此事。”
赵作良想想倒也觉得这很正常,只是眼下这个时候真的适合做这样的事情吗?
但是不管怎么说,金军的这一波必杀名单倒还真的帮他们把光复军高层的抗金意志稳固了。
赵开山至少没有怀疑苏咏霖或者孙子义或者李啸、陈乔山这帮人阴谋对他下手。
因为他们也在金军的必杀名单里。
安全问题一旦被关注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赵开山感觉很有必要对自己还有其余的高层领导人物在安全这个事情上下点功夫。
金军直接的威胁距离他还有数万军队的阻挡,可是这种超越直接威胁的威胁距离他可能只有几步路那么远,以至于他现在对这种事情相当在意,甚至超过了尚未发起进攻的金军。
他开始为自己的安全做进一步的谋划和规定。
有人试图谋害赵开山这件事情就被全军知晓,全军知晓一次阴谋被挫败,主谋者身死,头颅还要被传阅,以为告诫之用。
全军凛然。
但是暗地里也有人对此事议论纷纷,觉得此事的发生颇不寻常。
上午,金军还是按照既定节奏发起了进攻。
他们猛攻军寨,用各种武器打击光复军坚守的营垒,光复军则予以还击,双方激战直到中午方才停止。
中午太阳实在是太猛烈,所以金军也承受不住极高的日晒,一般来说都是等接近日落时分再来一轮攻击,到日落时结束。
可是今日,已经过了金军下午惯例的攻击时刻了,但是金军还是没来。
光复军结束午休整军完毕准备防守,但是没有金军进军的消息,士兵们在战斗位置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是奇怪。
前线指挥官李啸疑惑地登高望远,发现远处也没有金军进军而来的迹象。
这是怎么回事?
金兵不来了?
今天太热所以休战?
还是有什么事情所以来不了?
等到了日落之前一段时间,阳光已经不再猛烈,气温也没有那么高,而金军还是没有进军的迹象。
李啸这边左等右等等不到,也顶不住了,看着身边士兵们疲劳的表情,担心有大规模中暑情况发生,于是下令军队在保持武装的前提下找地方乘凉休息,他自己也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休息。
尽管如此,李啸也没有放松警惕,派人登高站在瞭望台上仔细观看周边,都没有发现金兵进攻的迹象。
这就很有问题了。
李啸没想明白,主要是信息上的差距所导致的。
术虎思济并不是不想进攻,而是突发状况让他根本办不到。
简单来说,就是让他焦躁不安万分急切想要知道问题所在的粮食问题终于搞清楚了,他终于不再困惑了,改成绝望了。
陪尾山粮草大营被贼军攻占,不止如此,东平府也被攻占了,他们整个大后方已经被贼军一锅端了。
一锅端了他们的人叫苏咏霖,率领的军队叫胜捷军,就是之前干掉夹谷阿速的那支军队。
对了,那个叫苏咏霖的人还拜托放回去的人和术虎思济说一声——
夹谷阿速已经死了,被他砍了脑袋用来祭旗,徒单京和耶律成辉也在他的掌控之中,所以希望术虎思济可以识抬举,看清楚当前情况,立刻放下武器投降。
千万不要不识抬举,还要贸然发起进攻。
你已经没有粮食了。
军队走不了多远,一定会全面崩溃的,你懂的。
术虎思济当场急火攻心昏了过去,把站在他身边的唐括布林吓得不轻,赶快上前扶住了术虎思济,猛掐他的人中把他弄醒了。
“反攻!反攻!我要反攻!”
术虎思济醒来之后第一句话就是要反攻。
但是身边诸将都面露难色。
这还怎么反攻?
用头反攻?
于是他们苦苦劝说术虎思济冷静一下,办好眼下的事情。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稳定军心,封锁消息,绝对不能让粮草大营被攻占的消息泄露出去,否则军心不稳,吾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唐括布林竭力劝说术虎思济,术虎思济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才是正确的行为,于是点头应允,下令把此间消息封锁,不能让士兵知道。
同时,术虎思济看那几个逃回来的传令骑士极为不快,怒斥他们,然后下令把他们斩首,用以泄愤。
唐括布林劝说他不要这样做,否则容易泄露消息,可术虎思济坚持这样做。
于是那几个倒霉的传令骑士就成为了术虎思济的发泄用一次性物品。
怒气发泄了,问题却还没有解决。
术虎思济看着周边一群愁云惨淡的将领们,低声询问道:“你们都说说吧,眼下,该怎么办?”
一百五十五 金军崩溃
众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在这个关键时刻,谁也不敢对这件事情贸然发表言论。
关乎全军生死存亡的消息,谁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情会发生什么。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们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术虎思济急了:“平时一个个能说会道,怎么现在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群人还是沉默。
术虎思济更急了,直接点名唐括布林说话。
唐括布林无可奈何。
“统军使,眼下我军已经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了,没有粮食,对于任何一支军队都是死路,再怎么劫掠也不可能短时间内获取三万军队所需要的粮食,而粮食更多的地方也有,却在费县,为贼军所据守。”
“那攻打费县?”
“军中存粮只有三日,三日之内,实难攻克费县,一旦粮食耗尽,全军崩溃,则一发不可收拾。”
一名军官老老实实的交代了问题。
术虎思济一拍大腿,“哎呀”一声,满脸懊恼。
良久,他长叹一声——“难道是上天注定要我死在这里吗?”
术虎思济都认栽了,其余军官们也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个两个浑身酸软无力,瘫在地上无所作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吃喝玩乐他们个个都是高手,危急时刻需要解决难题了,他们就像是高位截瘫的老年痴呆症患者一样。
只有唐括布林一个不想认命。
求生欲每个人都有,术虎思济有,军官们有,唐括布林自然也有。
唐括布林很清楚如果术虎思济就在这里认栽了,军队很快会得知后路断绝的消息,必然大乱,各奔东西以活命,到那个时候想安全离开军营都是难事。
但是他想活着,真的很想活着!
那该怎么办?
思来想去,唐括布林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眼下唯一的活路,就是赶在军营大乱之前离开军营。”
“什么?”
包括术虎思济在内,军官们大吃一惊。
“离开军营还能有活路?”
“当然,留在军营里才是死路一条,刚才那几个传令兵回来的时候很多人都看到了,推出去斩首的时候也有不少人看到,虽然统军使下了封口令,难保没有消息传出去。
这要是消息传出去了,哪怕只是一个人传出去,引起军心不稳,士兵一旦哗变,甚至可能造成营啸,届时我等就算是想走都走不了,命也很难保住,其他的就更别说了,不是这样吗?”
唐括布林满脸紧张着说道:“其他的事情我等也做不到,拿不下费县,夺不回粮草大营,什么都做不到!我等唯一的生路,就是趁此机会离开军营!”
在场众人齐齐噤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起看向了术虎思济。
“离开军营,还能去什么地方?河北?关中?还是辽东?”
术虎思济很无助。
多少年了,他第一次感觉到一切都离自己远去了,稳稳掌握在手的某样东西忽然间全部失去了。
当然这并不妨碍他思考其他人提出来的退路,倒不如说因为求生欲的促进,让他多年不大用的大脑有了快速转动的契机。
他立刻就找到了唐括布林这一计划的漏洞。
逃出去了,去哪里呢?
“从这里逃出去,大军必然溃散,整个山东必然倾覆,到那时,我等就是大金国的罪人,罪人你懂吗!天涯海角无处可以安生,必死无疑!与其那样死掉,倒不如干干脆脆死在军营里!”
术虎思济一脸悲怆,泪流满面,看起来已经失去了求生的渴望。
其余诸将也感到万念俱灰,觉得这一次失败就是自己的终结,再也没有任何可以挽回性命的方式了。
唐括布林可不这样认为。
“只要活着,一切皆有可能,若还能带着一支部队,则大有可为!吾等不能坐以待毙啊!”
可是他的劝说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术虎思济抹了一把眼泪,开口了。
“你想活着,你不考虑一下家人和族人吗?你若战死,天子未必会诛连你的家人和族人,你若逃窜未死,天子必然问罪你的家人和族人,你一个人逃得痛快,他们呢?”
这倒是把唐括布林给说动了。
他想起了他的家人,还有族人。
他的家族十分辉煌,尽管他在家族里并不算一个很有地位的人,但也是这个家族中的一份子,如果他苟且求生,他的家族会因此遭到抹黑。
完颜亮统治下惨烈的权力斗争中,他的存在只会授人以柄,让家族遇到危险。
腿软了,身子也软了,感觉万念俱灰了。
一群高级军官在军帐里愁云惨淡的同时,不知为何,后方粮草大营被贼军毁掉的消息在军营里不胫而走,使得整个金军大营都开始乱了。
原本他们整装待发准备再去攻打光复军的营寨,结果骤然出现了这样的流言,让他们惊恐万分。
俗话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行军打仗关键在于后勤,后勤出问题了还打什么仗?
女真正兵们包括中层军官们都惴惴不安,急切地想要向高级军官们讨要一个说法。
他们的情绪都很激动,大量涌向中军大帐所在地,很快就闹出了不大不小的乱子。
随后粮草大营被袭击、大家的退路被截断的消息爆发了。
整个军营瞬间乱了套。
而在这个关键时刻,最不愿意打仗的民夫们和签军们发动了自己的传统艺能。
跑!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每天都被当做炮灰在战场上搬运那些障碍物,手脚稍微慢一点还要被打骂,死在战场上的就有一大堆,现在终于有了逃跑的机会了,为什么不跑?
他们可没有一丝一毫身为金军的荣誉感,他们这段时间也积累了一些财富,想着能回家,于是收拾财物和能找到的口粮,背起包袱就跑。
原先军营还有相对严密的防护体系,不会让逃兵那么容易的成功,但是眼下那些负责维持这个体系的士兵们也开始想着要逃跑了。
有些人担心跑不掉,于是狡猾的开始纵火,一边跑一边纵火,还扯着嗓子大喊什么【我军败了】【贼军来了】之类的话语,把一些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也给鼓动起来了。
大家一起逃跑。
反正大部分人都是汉人签军和民夫,又没有什么忠诚度和责任感可言,巴不得金军赶快出问题,好让他们能成功逃跑。
本来起火若是可以快速反应的话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这种情况下,金军根本不可能快速反应过来。
于是火势迅速蔓延,越来越多的人都在喊着什么【贼军来了】之类的话不要命的逃跑。
一军统帅最担心的事情就在这里发生了。
明明没有任何敌军的介入,一支军队硬是能被自己打败,自己还能变成自己的敌人。
逃跑浪潮出现之后,越来越多的人恐惧于火势和乱局,带着兵器一边奔逃一边自保,迎面撞上同样带着武器自保的人,大惊之下挥刀就砍。
也不知道是不是敌人,但就是莫名的一定要杀了对方自己才能感到安全。
撞在一起的两人红着眼睛嘶吼着挥刀拼杀,那架势比起在战场上和光复军作战要凶猛的多。
金军大营彻底陷入混乱之中不可收拾,从上到下,一团乱麻,大部分杀出军营的人都开始跟着大流往西边跑。
有些人往西边跑是因为家就在西边,有些人则是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就也跟着往西边跑了。
而这一切,光复军硬是没能反应过来。
光复军没有出击。
一百五十六 我是领帅,我不能败第二次!
光复军这边当然发现了金军大营的异样。
当他们发现金军军营方向升起大量浓烟的时候,他们很吃惊,还有点意外,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
将军们纷纷登上高台远眺金军大营,发现浓烟滚滚,像是着火的迹象,很不寻常。
这个事情甚至引起了赵开山的注意,他也登上了高台,远眺金军大营所在地的方向,发现滚滚浓烟升起,情况很不对劲。
联想到金军今天下午没来进攻的情况,赵开山一度狂喜,觉得是不是苏咏霖来了,并且已经成功袭击了金军,打败了金军。
但是很快他就又陷入了挣扎和犹豫之中。
如果苏咏霖来了为什么不约他一起夹击金军大营呢?
互相联络很难吗?
他开始怀疑,这是不是金军的疑兵之计,专门设计引诱自己出兵进攻,从而打伏击打野战把自己的主力彻底消灭。
这个设想非常合乎情理。
所以当李啸大喜之下请战的时候,赵开山皱眉摇头。
“这会不会是金贼的疑兵之计?他们久攻营垒不下,所以想出了计谋,特意用这样的计谋引诱我军出战,好与我军再次展开野战,用骑兵优势袭击我军?”
赵开山这话说出来,众将也纷纷皱眉苦思,陷入了动摇之中。
正是因为这种设想很合乎情理,所以他们一时间也都没有反对,没有想到反驳的理由。
这真的很有可能。
赵作良就表示支持。
“金贼屡屡进攻营垒受挫,无法取得优势,反而损失颇大,所以想要设计引诱我军出击,这样就可以找到机会和我军打野战,再次消灭我军主力,这样的事情,金贼绝对做得出来!”
李啸本想立刻争辩,但是想到苏咏霖之前和他提过的他的缺点,他便耐着性子想了想,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
“以那黑烟的规模,是要多大的火势才能造成的?眼下是夏日,也没有要降雨的迹象,火势那么大,一旦控制不好,极有可能真的酿成剧烈火情,这对金贼来说未免太危险了。”
李啸的建议得到了几个部下的认同。
他们也认为金军用这样大规模的黑烟诱导光复军出战未免太过于冒险,一旦火势操控不好,反噬了自己,金军大营也会有危险。
他们应该不会干这样的事情。
“水火无情,最是不可控,无论水攻还是火攻,都是非常难以控制的,用不好,随时都有可能被反噬,所以明智的人面对水攻和火攻会更加小心翼翼,我以为,金贼不太会用这样的方式引诱我军出击。”
李啸再次提出自己的看法。
可是赵开山依然表示不认同。
“金贼狡猾,为获胜不惜一切,连京观都能筑造,还有什么是他们不能去做的?”
“可是……”
“不必多言,我意已决,当前局势,我军应该以不变应万变,任他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
赵开山满脸威严的表达了自己的决心,李啸无可奈何,只能放弃了自己的建议。
赵开山接着就命人紧盯着金军大营的方向,让他们随时报告情况,说要亲眼看着金兵自讨没趣之后自取其辱。
于是就有士兵专门站在高台上远眺金军大营的情况,随着夜幕降临,那一块地方火势越来越明显的增大,火光冲天,几乎映红了那一边的夜空,一切都相当明显。
李啸站在高台上看了许久,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那么大的规模,烧红了那边的天空,这还是诱敌之策?
用得着烧到夜晚?
李啸忍不住了,立刻去找赵开山。
“领帅,都烧到现在了,还能算是诱敌之策吗?我们应当立刻出兵啊!”
赵开山则在低头处理军务,头也不抬。
“为什么就不能是呢?金贼为了诱使我军主动出击,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你啊,就是沉不住气,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
李啸满脑袋问号。
“领帅,这……不然您出去看看?这哪里像是诱敌之策啊!”
赵开山笔端一停,抬起头冷冷看了李啸一眼,着实吓了李啸一跳。
“你在质疑本帅?本帅要做什么事情,需要你的同意吗?”
赵开山的语气没怎么变动,但是话语的内容着实吓人。
李啸一阵惊恐,忙说不敢。
“不敢就出去!谨守营寨,营寨有失,本帅唯你是问!”
“喏!”
李啸忙不迭地离开了军帐。
李啸刚出去没多久,赵作良又进入了军帐。
“开山啊,你该出来看看,我觉得情况不太对,有问题,这火也太大了,基本上所有人都觉得我们该出击,而不是什么都不做。”
“出击?万一是金贼刻意为之就等着咱们出击呢?”
赵开山看向赵作良。
“那火势真的不像是刻意为之,为了引诱我军出击而放,不可能那么大的火势,真的,开山,那不是一般能控制住的,这样的火势要是都能用来诱敌,那群金贼的心也太大了。”
赵作良言辞恳切:“我以为,可以出兵了,真的,开山,这一战要是能打赢,不就能扭转你眼下遇到的问题了吗?这不是你所期待的吗?”
“不。”
赵开山都没有思考,直接出言反对:“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出兵。”
“为什么?”
赵作良一脸惊讶:“若是真的,这岂不是天赐良机?天赐良机都不去把握,会反受其害的!开山!”
“若是假的呢?若那就是金贼设下的圈套呢?叔叔,金贼狡猾,不得不防!”
“这……”
赵作良惊讶道:“那不如派兵出去侦察一番?”
“天色那么暗,侦查也未必能看到全貌,而且金贼这样做,自然也会做好应付侦查的准备,若是稍有差池,我军再次战败,那就大事不好了。”
赵开山还是反对。
“开山,至少侦查一下吧?侦查都不侦查,实在不能服众啊!外边的众军将都期待出兵,你不出兵,这……这实在说不过去啊!”
赵作良还在坚持。
赵开山面色变换数次,终于深深叹了口气,双手捂住了脸。
“叔叔,我经不起第二次兵败了。”
这话说得赵作良一愣。
赵开山只是捂着脸,语调十分低沉。
“叔叔,我只对你说,我也觉得那是有问题的,我也感觉那是真的,可是……可是我真的经不起第二次兵败了,叔叔,我是领帅,我不能败第二次!我冒不起那个险!”
之前的那次战败似乎对赵开山的打击比想象中的更大一些。
做事之前三思而行的确有道理,但是思虑过多,就是优柔寡断了。
这可不好。
赵作良上前几步,温声道:“开山,胜败乃兵家常事,这很正常,你没必要把胜败看得那么重,咱们并非全无招架之力啊。”
“那为什么苏咏霖就没输过?”
赵开山满脸不爽,双手移开捶在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低声道:“不止是他,孙子义也没输过,他们都没输,两个我的部下都没有输过,我这个领帅却输了!我颜面何存?我是领帅啊!光复军唯一的领帅啊!”
“这……”
赵作良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来面对赵开山这有些过于敏感的现状了。
身居高位却战功不显的现实让赵开山感受到了巨大的落差感。
他的情绪一定非常低沉。
“总之,出击会有危险,不出击可保无虞,二者相比较,当然是后者!”
赵开山摇了摇头:“叔叔,别再说这些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我心里很乱。”
赵作良再三开口想要说些什么,终究化作一团叹息。
他点了点头。
“好吧,你一个人静一静吧。”
说着,他便退出了军帐。
一百五十七 我还没用力,你却倒下了
军帐外头,赵玉成一脸期待地看着赵作良。
他很期待可以得到父亲允许出兵的命令,然后带兵出击,一雪前耻,挽回自己作为一军统制官大败之后变成亲卫军官所丢失的尊严。
赵玉成还是挺期待可以一雪前耻的。
但是赵作良却摇了摇头,传达了否定的意思。
这使得赵玉成满脸沮丧。
“叔公,父亲还是不愿意出兵?”
“嗯。”
“为什么?”
“他有他自己的考虑吧。”
“那……我去说说!”
赵玉成不甘心,说着就要进入军帐找赵开山,还没走一步,就被赵作良拦住了。
“玉成啊,现在你父亲心里很乱,不是可以和你谈话的时候,你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
赵作良拦着赵玉成,摇了摇头。
“可是……这是战机啊!金贼大营起火,还是那么大的火,怎么看怎么有问题,这个时候不出击,怎么也说不过去,应当派一支精锐尝试出击的!就算不出击,至少也该派人出去侦查一下吧?”
赵作良还是摇头。
“比起战机,你父亲怎么想才是最重要的,给他一点时间吧,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这……”
赵玉成犹豫数次,最终还是重重叹了口气。
“若雨亭叔在此,必不让这战机失去。”
赵作良一愣,随后怒道:“玉成,这话绝对不能在你父亲面前说起!”
“啊?”
“记住!这话绝对不能在你父亲面前说起!任何关于褒奖苏雨亭的话,都不要在你父亲面前说起,你绝对不能开口,绝对不能让你父亲听到你在夸奖他,尤其是拿他和苏雨亭做任何比较!不准!”
看着赵作良满脸怒容,赵玉成很惊讶。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准!你给我记住了玉成,坚决不准这样说!听明白没?”
赵玉成犹豫片刻,才缓缓点头。
“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守好军帐,履行你的职责!不该说的话绝对不要说!不该做的事情也绝对不要做!不要再让你父亲为了你的事情忧心劳神了!”
“喏……”
赵玉成犹豫片刻,便点了头。
赵作良遂长叹一口气,摇头离去。
看着赵作良离去的背影,赵玉成也叹了口气。
他坚决不认为这个时候不出兵是一个正确的行为,而且如果要是苏咏霖在这里,他一定会选择主动出击,一定会非常勇猛的出击。
而他的父亲,却连派一个侦察兵去侦查都不愿意。
光复军到底没有抓住这个战机,眼看着金军大营火势冲天,根本就是一副大乱的模样,却愣是没有出兵。
可尽管如此,金军的损失依然超乎想象。
全军大乱之后,大量军兵不分敌我见人就杀,彻底狂暴,尚且保持理智的训练有素的军官亲兵们为了护卫着军官们撤退,成为了和乱军战斗的主力。
于是金军大营周边上演了一出金军内战的戏码。
一方是训练有素的军官亲卫,一方是失去理智的狂暴乱兵,双方互相仇杀不止,战场上大量亲兵和乱兵死伤,金军军官也为此伤亡惨重。
术虎思济的亲兵卫队就为了保护术虎思济而身陷重围,他们的战斗力倒是很强,杀死了很多签军和民夫,但是与此同时围住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乱拳打死老师傅,亲兵卫队也陷入苦战之中不得脱。
乱局之中,术虎思济绝望之下万念俱灰,为了保全族人,他选择自刎而死。
与他一起自刎而死的还有唐括布林与其余两个部下,也是决定不使家族遭到牵连太甚,选择自刎而死。
高级军官八人组还有四人选择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在亲兵的保护之下尝试突围,最后突出去两个,还有两个陷入乱兵重围之中被乱刀砍死。
最后只有少量骑兵护着少量军官突围而出,和先期逃跑的签军、民夫们一起往西边滕州的方向奔逃而去。
他们想要找寻一条生路。
等苏咏霖于第二天上午带着吃饱睡饱精神满满地胜捷军精锐们抵达费县金军大营附近的时候,只看到了已经烧成废墟的金军大营和大量死尸、焦尸。
空气中弥漫着焦臭味和铁锈味,闻起来很不好受。
眼前的这一幕确实有点出乎苏咏霖的预料。
他看到金军大营那么惨,还以为是赵开山带领光复军干的。
还用了火攻。
不错啊!
之前一波惨败之后还能再次打赢,可以,这至少说明赵开山这个领帅还有点用处。
“这……咱们还没打呢,金贼就完了?”
苏勇跟在苏咏霖身边,一脸不爽。
大概是有种【我还没用力,你却倒下了】这种感觉。
苏咏霖摇了摇头。
“金贼能被消灭就好了,到底也是几万人,还有几千骑兵,真要在野外打起来,光靠咱们这些人可能并不是对手,现在能被打败,岂不是美事一桩?”
苏勇撇了撇嘴。
“那赵领帅打了胜仗,也不知道要怎么在咱们面前炫耀自己的战功了,阿郎,你没忘记他之前对你做的那些事情吧?”
“我不是说了不要再提吗?”
苏咏霖严肃地看着苏勇:“大敌当前,团结最重要,我个人受一点委屈并没有什么,我不在乎,你也不准提,尤其在赵领帅面前,懂?”
苏勇最怕苏咏霖,缩了缩脖子,点了点头。
“懂。”
苏咏霖这才满意。
不过这样说起来,赵开山麾下几支军队也不是没有成长的。
他本以为金军会有绝地反击的可能,光复军可能会被压着打,于是抢先安排一部分军队带着战俘们和缴获的粮食物资直接返回泰安州,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精锐往费县方向靠拢。
为了防止遭遇战,他索敌全开,搜索范围扩大到周边二十里范围,就是担心金军集中全部骑兵背水一战,甚至可以威胁到自己。
结果事实证明他是真的想多了。
好啊,至少到时候对付完颜亮的大军,赵开山等人不至于太过拉胯,以至于战局迅速恶化。
于是苏咏霖一边下令军队就地打扫战场,检查军营里还有些什么东西或者是人,一边亲自带队前进,去光复军的军营里找赵开山。
他不知道光复军是不是派人追击了金军,但是想来赵开山不会亲自带人追击才是。
他带兵一路往费县县城的方向靠拢,远远的看到了费县县城和与之互相照应的两座军寨。
不错,城池和军寨互相照应,严防死守,金军若要攻打则需要面对很大的麻烦,付出很大的代价。
只要不野战,光复军打防守作战再不济也能坚持一个月以上。
结果现在还打赢了。
苏咏霖已经想着该如何奉承打了胜仗的赵开山,让他的心里多少平衡一些,别因为之前战败的事情心理失衡,以至于做出某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让大家为难。
他派人打着胜捷军和自己骠骑将军的旗号去军营汇报消息,而光复军军营那边也很快有了反应。
反应是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浪潮迎面扑来,剧烈的响动惊天动地,把苏咏霖和胜捷军的精锐们都给震的不轻。
什么情况这是?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再怎么欢迎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
苏咏霖和身边人互相看了看,彼此都能看到眼中的疑惑。
随后,这种疑惑暂时被压制住了。
因为苏咏霖看到了光复军大营之外整整五座累的很高的京观。
强忍心中不快,苏咏霖继续带队向前,很快,苏咏霖就在欢迎自己的先头队伍里看到了李啸的身影。
一百五十八 郁闷的苏咏霖
对于李啸这个关系还不错的老部下,苏咏霖一直以来都怀有一份期待。
他觉得李啸是个有勇气,三观也比较正的人,值得期待。
“苏帅!”
李啸很激动,喊出了曾经的称呼,苏咏霖也没有刻意纠正他,露出笑容,笑着迎了上去。
“有段日子不见了,李将军。”
李啸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
“哈哈哈哈!苏帅过誉了,这称号我如何担得起,唯有立下如此大功的您才能担得起!”
“大功不敢当,也只是一点小小的功劳罢了。”
苏咏霖笑了笑,便指着那几座京观询问道:“那是金贼用咱们战死的士兵的头颅筑城的吗?”
李啸看了过去,收敛起笑容,摇了摇头。
“不止,金贼不只杀了咱们很多军卒,还把费县周边很多村庄屠戮一空,这些应该大部分都是费县周边的居民……”
“居民?”
苏咏霖呼吸一滞,眼睛瞪大了。
“是的,金贼为了逼我们投降,用了很多卑鄙的手段,他们还到处烧杀抢掠,因为咱们不敢出战,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烧杀抢掠。
咱们有些本地人的士兵看到这些京观之后都疯了,军队还闹出了乱子,几乎造成动乱,我带兵杀了一些人,才把军营稳住。”
李啸低下头,情绪很低落。
苏咏霖扭头看向了那几座京观,视线落在了那形状可怖而又悲凉的不知是谁的头颅上。
老实说,在战场上,如果为了战胜敌人,苏咏霖并不介意使用京观作为手段。
京观是一方军队向另外一方军队炫耀武力的最高形式,自古以来两军对垒,使用京观来威慑敌人的手段屡见不鲜,在战场上,无法说这是错的。
士兵们往往用被杀死的敌人的头颅筑成京观,这并不奇怪。
可是。
这几座京观不是用杀死敌军士兵的头颅所筑造。
苏咏霖记起他曾安排自己控制之下的村庄的农民们在农会的指导下入山避难,躲避金军扫荡,后来他得到报告,说胜捷军控制下的新农村居民基本上都得以幸免,没有被金军残杀。
而胜捷军控制不到的村庄,自然也没有人选择躲避,或者来不及躲避,他们的命运或许就终结在了这几座京观里。
面对金军的刻意攻击,他们就像刚出生的羊羔一样脆弱,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组织度,训练度,武器装备,还有凶残度,这些农民都无法超过金军。
金军没有这方面的束缚,他们不是胜捷军,不会有着亲和民众的想法,他们只会把民众当做天然的猎物,用他们手中的武器杀戮他们,掠夺他们的财产,满足自己的欲望。
这本就是可以预料到的。
可是真的得知了这一切,苏咏霖的心里还是堵得难受。
稍微整顿了一下心情,苏咏霖移开视线,看向了李啸。
“赵领帅没有带兵追击去吧?谁去追击了?”
李啸眨了眨眼睛。
“啊?追击?”
“嗯,追击啊,金贼不是被你们打败了吗?谁去追击溃兵了?这一次战果肯定大为丰盛啊。”
苏咏霖看着李啸,却见到李啸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奇怪。
“苏帅,您说什么呢?”
“啊?”
苏咏霖也难得的懵了。
随后,苏咏霖才能确定,原来他和李啸共同创造了一次堪称千古奇闻的超级误会事件。
费县的金军根本不是被打败的,金军大营起火之后,光复军压根儿没有出动过,因为赵开山怀疑这是金军的诱敌之策。
夭寿啊,那么大的火是诱敌之策?
苏咏霖不明白赵开山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不出击?
出击带来的好处看不到吗?
苏咏霖对赵开山的看法瞬间急转直下,他开始担心赵开山会在之后光复军将要面临的种种重压之下做出让他意想不到的骚操作。
更让苏咏霖感到无语的是,光复军这边刚才居然以为是他带兵袭击了金军大营并且奋战一夜最终击败了金军。
搞了半天金军大营失火和那么多死掉的人是他们自己内部内乱造成的?
到底什么样的内乱才能把一支数万人的大军直接搞崩溃呢?
苏咏霖有点难以想象他抵达之前在金军大营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且这就带来了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
金军大营崩溃了,但是三万军队不可能全部死光,除掉已经死了的那些,剩下的呢?
这个问题就非常严肃了。
万一他们集体溃散之后又在某处聚集并且重新恢复了战斗力。
那问题就大了。
苏咏霖来不及去见赵开山,就把自己做的事情稍微交代了李啸一阵子,让李啸告诉赵开山,接着就直接调转马头返回金军大营,亲自跟进战场打扫结果。
他要确定溃逃的金军往什么地方去了,以及他们是否还有威胁。
留下李啸一人震惊了许久才艰难的接受了现实,返回军营找赵开山去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战场打扫结果出来了。
死尸和焦尸加在一起超过五千,金军六分之一的兵力葬送在这场混乱之中。
而根据李啸的说法,光复军连续击退金军十数次进攻,每一次都能让他们折损至少一百人,所以金军的战损也不会低于一千。
保守估计,昨天以前,金军至少损失了一千兵力,加上这五千多,金军的损失要在六千以上。
也就是说金军溃兵还有两万多。
苏咏霖有点担心,不知道这支溃兵去了什么地方,更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可能被重新聚集起来形成战斗力。
稍稍削减了苏咏霖心中所虑的消息,是他得知尸体之中有很多穿着不凡的存在。
根据判断,这些衣着不凡、身体相对强壮的尸体应该是军官的尸体,金军中普通士兵绝对不可能普遍有强壮的身体。
所以可以断定,在这场混乱之中,有很多金军军官死亡。
而在打扫战场的部队接近金军军营中心的时候,在中军大帐的位置发现几具衣着不凡的尸体。
根据尸体所在的位置和尸体不凡的衣着,基本上可以断定这几具尸体的地位很高,应该是中高级军官一类的人物。
虽然目前还不能确定他们的身份,但是苏咏霖下令把他们的尸体处理一下,到时候带回去交给那些金军降兵们辨认一下,看看是不是有名气的将领。
“金贼折损大量军官,还有这些衣着不凡之人惨死,可见当时混乱的程度一定非常严重,堪比营啸。”
跟着来的苏海生对金军军营的情况做了自己的判断。
魏克先也赞成他的看法。
“很有可能是我军占据粮草大营的消息传来之后直接泄露了,造成军心不稳,进一步引发剧烈动乱,金贼这种成分复杂的军队,上下离心离德,根本不存在什么上下一心。
粮草没了,退路没了,足以让这些没有什么斗志的签军瞬间崩溃,直接逃窜,进而引发混乱和更大的混战,照我看,这支金贼主力就是这样崩溃掉的。”
苏咏霖认真思考一番,觉得也有道理。
“金贼军队主要还是签军,签军无甚斗志,能逃跑一定逃跑,而签军主要是来自东平府一带,也就是说,这支金军若溃散,溃兵主要应该是往……西边逃窜,西边是……滕州!”
苏咏霖有了基础的判断,立刻给苏海生和魏克先下了命令。
“你二人各带五百骑,往西边滕州追击,不管能不能追到都不用回来,顺着滕州往兖州去,过兖州直接去东平府,若是追到了,尽量俘虏多一些的溃兵。”
苏海生和魏克先立刻领命。
“喏!”
随后两人便点起一千骑往西边追击而去。
一百五十九 胜捷军还需要变得更强
两人离开之后,苏咏霖没有停留在原地。
他带着虎贲营的部分军队前往金军大营周边探索,顺着军队前行的痕迹寻找那些金军施暴的村落,想看看情况到底如何了。
抵达第一个被毁掉的村落之后,苏咏霖就愣住了。
时值盛夏,气候炎热,人的尸体以极快的速度腐烂,并且散发出难以言表的恶臭。
大量蚊虫和不知名蛆虫在上扭来扭去,恶臭裹挟着腐烂尸体的惨状呈现在苏咏霖和虎贲营士兵们的面前。
尽管经历了血战,心理素质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可此时此刻,依然有不少士兵忍不住翻滚的胃部,不由自主的呕吐了。
连素来悍勇的铁憨憨苏勇都捂住了口鼻,满眼都是震惊。
苏咏霖没有呕吐,强烈的臭气和腐败的破碎尸体在他看来只有悲哀,没有恶心。
被火焰摧毁之后的村落只有残垣断木,被烧得黑黢黢的半拉房屋之下,躺着黑色的焦尸,有的尸体是单独出现的,有的尸体则是两三具抱在了一起。
从他们扭曲的姿态之中,苏咏霖能看出他们生前的痛苦。
蚊虫的嗡鸣之声在耳边不断的响起,可苏咏霖却从中听到了他们临死之前绝望的呼喊。
他咬紧了牙关,双手紧紧握拳,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带队退出了村庄,以避免瘟疫侵袭。
“阿勇,你带人穿戴整齐,用布巾捂住口鼻,带引火之物,举火把,把可以看到的腐败尸体全部点燃,烧掉,一具尸体都不要留。”
“啊?”
苏勇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战之后必有大疫,就是因为尸体没有及时处理,眼下盛夏时节,尸体腐败很快,蚊虫滋生,若不及时处理,很可能会出现疫病,必须要用火把尸体全部烧掉,才能确保不发生疫病。”
闻言,苏勇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这样就可以了吗阿郎?不用再做点其他的?”
“人都已经死了,还能如何?”
苏咏霖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去吧,尽快把事情办完,把尸体全部处理掉,然后回营,我们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需要做,没时间在这里耽搁。”
“喏。”
苏勇带队去办事了,苏咏霖没忍心往下继续看。
因为他觉得接下来的村落只可能比这更惨,不会更好。
一个幸存者都找不到,整个村落全被杀光,连一个幸存者都没有。
男人女人悉数死绝,甚至连年迈的老者和年幼的娃娃都无一幸存,死状极惨……
就他来说,做出这样的事情的已经不是人了,已经脱离人这个范畴了,最凶恶的野兽也不过如此。
但是可悲的是,这个时代,有无数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不算人的人。
更可悲的是,发生这样的事情在这个社会看来反而是正常的,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正常,最多为之唏嘘,而不会觉得这是咄咄怪事,更不会为此感到一丝一毫的愤怒。
最多感慨一下,然后就开始祈祷自己不要遇上军队,自己的家人和亲戚朋友也不要遇上军队,永远都不要遇上军队过境。
烧杀抢掠是正常的军队。
不烧杀抢掠反而保护民众的军队是神话。
民众是军队天然的猎物。
这才是这个社会的普遍观念。
苏咏霖觉得心里有一团火,一团正在熊熊燃烧愈演愈烈的大火。
他想做点什么,也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
回到金军军营,苏咏霖思考一番,下令召集全军用布巾捂住口鼻,跟着他一起前往各受灾村落巡视,并且为遇难者处理尸体。
土葬是很难了,火葬是他们最后的尊严。
把他们的尸体堆在一起,点燃柴火和燃料,用熊熊烈火送他们最后一程,祈祷他们能有来生,祈祷他们的来生不用生在那么残酷的世界。
不管这些尸体是完整的还是不完整的,重度腐败的还是轻度腐败的,男人的还是女人的,老人的还是孩子的。
整个过程中没人说话,大家都很安静,默默的跟在苏咏霖身后为这些遇难者献上最后的哀思。
过程中有人呕吐,有人偷偷的抹眼泪。
在胜捷军这样一支讲究共情的军队里,没有什么比这残酷的地狱景观更能教育士兵了。
如果胜捷军足够强大,就能在更大的范围内推行新农村政策,就能更多的组织这些农民快速的逃难,就和那些幸存的新农村一样。
可是胜捷军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弱小到了只能护住自己,护不住别人的地步,甚至连护住自己都不是很容易,面对强大的敌人也是险象环生。
胜捷军还没有变得更强。
胜捷军还需要变得更强。
稍晚些时候,苏咏霖回到金军废弃大营听取最新的清理报告,基本上断定逃跑的金军不太可能重新形成有威胁的战斗力,更可能的是作鸟兽散,回家去了。
死去的军官太多,失去那么多军官的军队不可能继续维持建制,他们也得不到足够的粮食维持军队建制,所以溃兵纷纷逃回家是最可能发生的事情。
苏咏霖感到稍稍有些放松,堵得相当难受的情绪也稍微得到了舒缓。
一直到夕阳西下时分,去处理尸体的士兵们纷纷返回,然后纷纷到小河边洗手洗脸,仿佛是要用冰凉的清水洗掉心中苦闷似的。
就在这个时候,赵开山来了。
赵开山本来在军营那边等着苏咏霖来见他。
虽然他根本不想在这个时候见苏咏霖。
因为他被打脸了。
事实证明金军的确是崩溃了,战败了,昨天的火是货真价实的大火,不是疑兵之计,赵开山自己被金军吓破了胆,不敢出战,不敢扩大战果,结果战斗被苏咏霖终结了。
苏咏霖带领他麾下的胜捷军战胜了数万金军,三战三捷,真正打出了名将风采,打出了赫赫军威。
这下好了,苏咏霖这【光复军第一名将】的名号是根本拿不掉了。
完了,他是光复军的战神了。
而自己……
是什么呢?
所以赵开山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虽然早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可真的得知的时候,脑袋还是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然后很快的,巨大的尴尬感觉席卷上心头,让他几乎想要挖个洞钻到地里。
丢人丢大发了。
身为领帅,自己手握几万军队不敢出击,而苏咏霖带着几千军队就敢和金军死磕,死磕就算了,还取得了最后胜利,这让他以后还怎么继续做领帅、引领光复军反金呢?
知道这一切的军官们、士兵们又会如何看待他这个领帅呢?
会觉得他是一个无能之辈,从而不再听从他的指挥,转而投入苏咏霖麾下吗?
这一切真的不好说。
赵开山正在尴尬着,赵作良来了。
“开山,咱们一起去迎接苏雨亭吧。”
赵开山神色复杂地看着赵作良。
“叔叔,我……我可以不去吗?”
赵作良摇了摇头。
“开山,我知道你内心所想,但是眼下,苏雨亭是光复军最大的功臣,无论如何,你都要去见他,褒奖他,给他加官进爵,把他高高捧起,以示你和他的和睦,以此稳定军心。”
赵作良这一说,赵开山就不愿意了。
“加官进爵?我还要怎么给他加官进爵?叔叔,他是骠骑将军,我以下光复军第一人,比孙子义的位次还要高,还要怎么封?
我自己也就是个领帅,我还没有爵位,我怎么给他封?封什么?再给他封,我还不如直接退位让贤,把领帅的位置让给他得了!”
一百六十 这一次,山东真的归光复军了
赵作良对赵开山的反应很不高兴。
他觉得赵开山要真是这样做,就实在是太过分了,根本就是不能接受的,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劝阻他,其他的事情可以由着赵开山这样搞,这件事情绝对不行。
他语气很重地开口了。
“立功不赏,犯错不罚,这可不是明主应该要做的事情,在这个军心浮动的时候,你更要做出优厚封赏,让士兵感觉你是个有功必赏的仁主,如此甚至可以把一部分人心从苏雨亭身上夺来!”
赵作良以丰富的人生经验传授给赵开山,让赵开山多多少少有了些感悟。
“把人心夺来?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苏雨亭立下大功,你要大度的封赏,大度的奖励,在全军面前展现你的胸襟和气魄,如此,一样可以让人尊敬。”
赵开山眼睛一亮。
“这样的话……似乎可行!”
“当然了,开山,咱们是一家人,我会害你吗?”
赵作良抓住了赵开山的手臂:“快走,你要第一时间厚赏苏雨亭,还要主动厚赏,不能让其他人或者苏雨亭自己主动请赏,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时间!”
赵开山愣了一下,而后赶快点头。
“叔叔所言极是,那就快走!”
于是赵开山就跟着赵作良快速离开中军大帐,准备亲自迎接苏咏霖,给苏咏霖厚赏,以此宣誓自己依然不可动摇的领帅地位,还要彰显自己的宽广胸怀,以此收买人心。
这样想想,赵开山甚至还有点美滋滋的,觉得这样做效果一定会很好,连心里若有若无的抵触情绪都消失了不少,感觉领帅还是可以继续做下去的。
结果他等来的不是苏咏霖,而是一脸不可思议表情的李啸。
“雨亭呢?”
赵开山忙不迭的询问。
李啸深吸了一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
“领帅,末将方才见到苏帅……苏将军了,苏将军去清理金贼营寨了,他有些事情需要末将对领帅说。”
“他……他有什么事情那么着急?都不能亲自来说?”
赵开山一下子就不开心了。
他顿时感觉自己的热脸贴上了冷屁股,尴尬之中夹杂着相当大的恼火。
苏咏霖这是在对他摆谱?
还是对他示威?
打了胜仗就目中无人不把他当回事了?
这是要和他争权夺利还是另起炉灶?
赵开山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事情,心情瞬间冷却下来。
而他身后一群将领的面色也变得有些尴尬。
难道说……
苏咏霖这就仗着军功要给赵开山难堪了?
一把手和二把手之间的决斗要开始了?
这……难道要站队吗?
现在就战队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将军们对此感到些许不适应,还有些害怕,有些担忧,担心需要在苏咏霖和赵开山之间二选一。
此时,赵作良很不开心的站了出来。
“有多重要的事情不能亲自来说呢?为什么连领帅的面都不见?苏将军这样做未免有些不太妥当吧?”
李啸似乎也感觉到了众人的误会,赶快解释。
“不是的,领帅,苏将军说,金贼不是他打败的,他需要回去确认一下金贼溃兵往什么地方逃了。”
“啊?”
别说赵开山和赵作良愣住了,其他人也一起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不是他打败的?
那是谁打败的?
所有人都陷入了疑惑之中。
接下来,李啸条理清晰地把事情说了一遍,让所有人都搞清楚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苏咏霖根本就没有直接来沂州支援赵开山,他认为这样做会损失很大,所以应该避开和金军主力的直接对决,另辟蹊径。
所以他打一开始就率领主力直扑东平府,趁着金军主力集中在前线的时候攻取了须城,把金军的后勤彻底捣毁了。
之后他从东平府沿着金军进军的道路一路往东,不断摧毁金军的粮秣补充点,剿杀女真村寨,并且最后捣毁了金军的陪尾山粮草大营。
陪尾山粮草大营被苏咏霖捣毁是金军自我崩溃的重要原因,昨天的大火应该就是金军因为粮草大营被捣毁以及退路被截断的消息传开、军中大乱所导致。
失去了粮食,金军不战自溃,营中发生剧烈动乱,甚至于发生营啸。
也就是说这支数万人的金军主力不是被光复军直接打败的,而是因为失去粮草和退路的缘故自己把自己打败了,自己崩溃了。
也因此,苏咏霖担心金军的溃兵还有重新聚集起来恢复战斗力的可能,于是赶快回去清理战场,判断是否有必要全力追击溃逃金兵。
所以才没有来见赵开山。
在场的光复军诸将都愣了许久。
“也就是说,雨亭他根本就没有带兵来援?之前那些传令骑士是……”
李啸点了点头。
“是苏将军的计谋,为了让全军坚持抗击,为他争取攻破东平府、摧毁金贼退路的时间,也是为了给士兵以鼓舞,让士兵可以坚持下去,不至于被金贼打败。”
赵开山又愣了一阵,才继续问道:“他把东平府打下来了?”
“是,东平府尹和之前逃走的益都府尹都被苏将军俘获了,整个山东的金贼这下子是真的完了,领帅,山东已经没有可以阻挡光复军的金贼大军了!”
李啸说完,那是忍不住的激动。
山东金军主力覆灭,再也没有成建制的金军可以威胁光复军,光复军可以从容不迫地把整个山东收入囊中,办到他们一直都想办到的事情。
于是跟在赵开山身边的赵玉成也忍不住了。
“太好了!父亲!雨亭叔这下立了大功了!整个山东都是咱们光复军的了!”
陈乔山也紧紧握住了拳头。
“金贼主力覆灭,山东之地再也没有可以阻挡我军的官军!领帅!咱们胜了!!”
以这三人为首,一些少壮派将领和仰慕苏咏霖战功的将领非常高兴,欢欣鼓舞的互相庆贺,引为盛事。
赵作良一开始也很高兴,因为危机不仅解除,还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战略机遇。
不过他很快就忍住了心中雀跃的情绪,看了一眼赵开山越来越黑的脸色,心下暗自叹息。
差的太远了。
苏咏霖和赵开山在军事层面上差的太远了。
这一套精彩的操作让赵作良叹息不已,尽管他从来不喜欢苏咏霖,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苏咏霖的军事才能为光复军第一。
光复军是有名将的,是有定海神针的。
四个多月不到五个月的功夫,苏咏霖就脱颖而出,急速成长,从一个只打过水战的私盐贩子一跃成为战场上的名将之花。
他的军事天赋终于显现出来了。
一边算计金军,一边算计自己人,把两边都算计的死死的,自己带兵一路狂奔,把金军后方彻底捣毁,毁灭了山东金军的抵抗中枢,打了一场漂亮的破袭战。
这一次,山东真的归光复军了。
赵作良被苏咏霖的操作震撼的无话可说。
这对光复军来说当然是天大的好事。
第一阶段的军事斗争已经彻底取胜了。
可是看着赵开山的脸色,他总觉得这可能并不仅仅只是一件好事。
赵开山的脸色真的很差,而且越来越差。
真的,这一波苏咏霖体现出来的东西实在是有点可怕,赵开山脸色差是可以理解的。
换了赵作良坐在赵开山的位置上,他估计也会食不甘味。
苏咏霖不仅打了胜仗,直接促成金军主力崩溃,还俘获了两个府尹……还是两个总管府的府尹,兼掌本路军兵的府尹兼兵马都总管。
这功劳,怕是赵开山直接退位让贤都有不少人会选择支持,还说什么其他的东西呢?
赵作良真的有点担心赵开山之后该如何自处了。
很显然,不仅仅是赵开山有这样的疑虑,赵氏宗亲将领们,除了赵玉成这个傻小子之外,都有了如此疑虑。
他们大部分都是因为赵开山才有如今的地位,和外姓将领并不一样,失去了赵开山的权势庇护,他们能不能继续维持眼下的地位,就真的很难说了。
更别说之前赵开河和赵玉成惨败,把赵家威名削了一通。
现在苏咏霖的军事能力有目共睹,赵家人又该如何自处呢?
而且看起来苏咏霖可没有在意这群人的想法,直接就去办事了,也不首先来拜见赵开山,让人不知道苏咏霖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和赵开山上下级的身份差异的。
想来应该不会很和善才是。
一些政治眼光稍微突出的将领已经察觉到风雨大作的前兆了。
一百六十一 他不能接受苏咏霖对他的挑衅
当然,风雨是否会大作,主要还是要看个人。
如果赵开山足够坦诚,风雨说不定也不会来。
所以主要还是看赵开山的个人意愿。
虽有人都看向了赵开山。
良久,沉默不语的赵开山抬起头,把目光投向了金军大营所在地。
“派人去看看雨亭在不在金军大营,若是在,回来告诉我,我立刻去。”
说着,赵开山就转身回到了军营之中,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外姓将领和本家将领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赵开山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赵作良只是摇头。
去又不立刻去,不去又说要去,开山啊,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是有点搞不懂了。
很快,派去的人回来说苏咏霖不在军营,去其他地方打扫战场了,赵开山就继续等,继续问,等苏咏霖终于回到金军大营了,赵开山才整顿情绪,带队前往金军大营。
而这个时候,苏咏霖也差不多准备着要去见赵开山了,两人正好撞上。
“兄长?”
苏咏霖笑了出来:“兄长你怎么来了,我这正打算去见你呢。”
“见你久久不来,我就先来了。”
赵开山收起不快的情绪,挤出一脸笑容,开口道:“你可是大功臣,无论如何都怠慢不得。”
“哈哈哈,什么大功臣,侥幸罢了,多亏兄长在这里缠住了金贼主力,否则我也不能那么顺利的捣毁金贼后方。”
苏咏霖这样说着,便看向了面色怪异的李啸:“你和领帅说了我的事情?”
“是。”
李啸略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
赵开山回头瞥了一眼李啸,又收回视线,貌似亲热地握住了苏咏霖的手。
“雨亭啊,你立下如此大功,对整个光复军都恩同再造,叫我如何感谢你呢?”
“兄长何出此言啊?”
苏咏霖摇头笑道:“同为光复军一员,行军打仗建功立业,实在是分内之事,又如何会有什么恩同再造之说呢?感谢更不用提,我此来,只是为了击败金贼,并没有私念。”
“这……雨亭啊,你立下如此大功,怎能不受赏呢?不赏,岂不是叫所有人都说我赏罚不分明?”
赵开山握紧了苏咏霖的手:“你说吧,雨亭,你想要什么就直说,只要我能给,就一定会给!就算现在给不了,花些时间我也能给!”
赵作良盯住了苏咏霖,很想知道苏咏霖会提出些什么。
是要更大的权力,还是更高的地位?
无论他要权力还是地位,都是对赵开山的挑衅和觊觎,足以证明苏咏霖居心不良,已经有了和赵开山唱对手戏的准备。
那么赵开山就可以准备一下,和苏咏霖“开战”了。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接受苏咏霖对他的挑衅。
苏咏霖沉默了一阵,在众多同僚们的关注之下,他笑了笑。
“兄长一定要赏,就请赐给参与此战的全体将士们以酒肉吧,他们打了那么多天的大战,都累了,也饿了,如此大胜之后,应该好好的吃一顿,歇一歇,我也想好好吃一顿,歇一歇,还望领帅准许!”
这个请求从苏咏霖的嘴里说出来,着实让赵作良有些惊讶。
也让赵家人有些惊讶。
倒是很熟悉苏咏霖的赵玉成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感觉这才是他心里的偶像苏咏霖的做派。
赵开山看着苏咏霖的笑脸,脸上的表情呆滞了那么一阵,有那么些许的不自然。
“雨亭,你不想要些什么吗?”
“我只想打败金贼,仅此而已。”
苏咏霖摇了摇头笑道:“其他的都是虚的,能把金贼打败才是实的,当然,吃进肚子里的也是实的,我就在意这两件事情。”
“那……好!那就大赏全军!赏!”
赵开山不自然的表情一闪而过,立刻恢复了原先的豪爽模样,一声令下,士兵们由近及远欢呼出声。
于是一场十分盛大的宴会就此展开,赵开山下令之后,赵作良担负起了组织宴会的工作,把全军所有的伙夫都投入进去,大操大办。
没用完的粮食,没吃完的肉类,还有平常不给喝的酒,全都搬了出来让人享用,主要享受方就是苏咏霖带来的胜捷军精锐们。
理应如此。
他们立下了最大的功勋,跟着苏咏霖一路征战,立下汗马功劳,各个精装剽悍,看的赵开山眼馋不已,又忌惮不已。
高级军官们的宴会在赵开山的军帐里举行,吃喝用度都和外边士兵们的大有不同。
好肉好菜好酒都紧着这边弄,外边的就稍微差点意思。
宴会上,赵开山邀请苏咏霖与他一起坐在首位上,苏咏霖大笑拒绝,自己坐在了赵开山之下的位置。
赵开山又频频向他举杯,苏咏霖也回敬赵开山,但是酒水只是浅尝辄止,肉倒是一大块一大块的大口撕咬,就像是几百年没吃饭一样。
众将有很多仰慕苏咏霖战功的,主动敬酒,苏咏霖塞了满嘴的肉回敬,与之谈笑风生,十分豪爽,而赵开山那边则大有【门前冷落鞍马稀】的架势,他只好一杯一杯的喝闷酒。
酒过三巡,众将微醺,赵开山看起来也有些醉了。
他端起酒杯,走到了苏咏霖的座位边上坐了下来,搂着他的胳膊与他碰杯。
“雨亭啊,我真羡慕你,立下那么大的功劳,所有人都敬仰你!真好!”
苏咏霖嘴里还塞满了肉,把肉咽下肚之后,苏咏霖呵呵一笑。
“兄长贵为光复军领帅,还有什么好羡慕我的?行军打仗危机重重,保不齐哪天就失手了也不一定啊。”
赵开山哈哈大笑。
“不可能!雨亭是光复军第一名将,众望所归,我败了没事,所有人都败了也没有事,唯独你不能败!你是我们最后的指望了!”
这话说的有意思。
于是苏咏霖摇头苦笑。
“不是不能败,而是不敢败啊,金贼可以失败无数次,无妨,他还有偌大国土,数十万军队,而我们呢?只要失败一次,就会被打散,就难以再次集合起来,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敢战败啊。”
赵开山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随后稍稍放松。
他醉眼迷蒙的模样看上去很有些滑稽。
“还好,还好,咱们没败,没败!山东是我们的了!山东是光复军的!”
赵开山借着醉意大喊出声,引起在场其余将领们的一阵欢呼雀跃。
苏咏霖借机猛灌几杯酒,佯装不胜酒力,趴在酒桌上一副半梦半醒的醉态,直到宴会终于结束。
赵玉成主动请缨把苏咏霖背到了给他安排的军帐里,还很贴心的帮他脱掉外衣、鞋子、袜子,还给他盖上了一张毯子,还吩咐自己麾下的亲兵分出一部分兵力守在苏咏霖的帐篷外面。
做好一系列防范工作之后,赵玉成甚至想自己帮苏咏霖守夜,但是不知为何想到了赵作良的告诫,到底还是皱着眉头离开了。
他总感觉赵作良的告诫有点问题。
细细想一下,这不就是在告诉他自家父亲和苏咏霖之间的关系不太好吗?
这肯定不是的,苏咏霖和赵开山的关系素来很不错的,称兄道弟,虽然年龄相差快二十岁,但是绝对可以算得上忘年交。
这样的两人怎么会关系不好呢?
赵玉成想不通。
赵作良却是明白的。
宴会结束之后,赵作良安排人手把喝醉的将领们送回去,并且处理完之后的收尾工作。
一切办完之后,赵作良来到了赵开山的军帐里,果然看到了神色严峻的赵开山正坐在主位上皱眉苦思着一些什么。
一百六十二 赵开山选择一路向西
赵开山可是个酒豪。
当家以后,他素来以能喝敢喝著称,在周围几个州的地主乡绅群体之中有着【千杯不倒赵开山】的美名。
这样一个千杯不倒的酒豪,怎么可能三两下就醉眼朦胧说胡话?
那话怎么听怎么像是试探,感觉相当浅显,也只有在喝醉的情况下说出来才不会惹人深思。
或许赵开山就是如此的打算。
尽管如此,苏咏霖的回答也是滴水不漏,各种转移话题。
这让深谙说话艺术的赵作良甚至感觉赵开山的佯装喝醉从而套话的计策已经被苏咏霖识破了。
“叔叔,你说雨亭刚才说的话,是真心的吗?”
赵开山见赵作良来了,也不觉得奇怪,逮着就问。
赵作良走到赵开山身边缓缓坐下。
“说不准啊,苏雨亭年纪轻轻,能力却极强,人也是极聪明的,他所说的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我分不清,我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是真的想要反金,想要驱逐金人的。”
赵开山托着腮,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这个我倒不怀疑,只是我不知道,他立了那么大的功劳之后,不要个人的赏赐,只要士兵受赏,这看上去像是在收买人心啊。”
“或许就是收买人心,还是正大光明的收买人心。”
赵作良开口道:“开山,我感觉苏雨亭这样做对他而言或许是个最好的选择,他自己已经是骠骑将军五州总管,他还想要什么呢?他再要什么,对你而言,难道是可以轻易接受的吗?”
赵开山默不作声。
赵作良于是说道:“比起其他的名位,借机收买人心反而是最好的选择了,你不会反感到无法接受,他也不至于什么都得不到,所以我说他极为聪明。”
“他是故意的?”
“当然是故意的。”
看着赵开山满脸的狐疑,赵作良叹了口气。
“但是你很难说他这样故意做错了,我觉得他做的很对,至少从他方才的言行举止里,我感觉他并不是那种居功自傲之人,他很有分寸,一言一行并不出格。
更重要的是,看起来,他也并没有想着威胁你的地位,你对他多方试探,他回答的滴水不漏,纵然是故意为之,也是他不愿意与你冲突、威胁你的表现。”
赵开山听了,认真想了想方才苏咏霖的种种行为,感觉赵作良说的有道理。
“这样说,雨亭他并没有居功自傲,甚至想要威胁我的地位?”
“大概就是如此了。”
赵作良认真的想了想,开口道:“就算我从来对他没什么好感,但是我也挑不出他的毛病,为人处世,行军征战,治理民生,对外交往,种种内政外交军务,且不说他做得多好,至少,他什么都没有做错过。”
赵作良这样说,赵开山先是感到有些宽慰,但很快又感到一阵紧张。
“什么都没有做错过,未免也太可怕了一些,他不过是个私盐贩子出身,哪里学来的本事呢?从他那个做官的祖父那里学来的吗?”
“那就不好说了,总而言之,这样一个人的确过于可怕了些。”
虽然对赵开山的狭窄胸襟略有不满,但是赵作良也不得不承认苏咏霖的可怕。
不说事事做得多么好,多么正确,仅仅只是不犯错,那已经是多少人努力来努力去,拼了命也办不到的事情了。
军事不犯错,政务不犯错,为人处世不犯错,那这人得多可怕啊?
而且他现在顾全大局不与你冲突,可谁知道什么时候天下局势变了,他不需要顾全大局了,到那个时候他直接与你冲突,你是对手吗?
赵作良认为五个赵开山绑在一块儿都不是一个苏咏霖的对手。
虽然这样说有点对不住赵开山,但是赵作良觉得这样的实力对比已经是自己作为亲族对赵开山的偏爱了,真要对比起来,恐怕十个赵开山也就能和苏咏霖打个平手。
所以他感到忧虑。
“比起苏雨亭来,我甚至觉得表面实力更强、拥兵更多也更加反感你的孙子义都不算是什么大事,他至少挑明了和你对立,而苏雨亭没有,他还是奉你为主,却能打败那么可怕的敌人。”
赵作良深深叹了口气,满脸忧愁:“开山,现在你是瓜田李下的处境,一言一行都极其引人注目,万万不可明目张胆的和苏雨亭作对。
他正是威望最大声望最高的时候,你现在和他作对,做一些对他不利的事情,会让其他人不满,为苏雨亭打抱不平,更有甚者会产生兔死狐悲之感。”
于是赵开山心中的忧虑就更重了。
面对一个滴水不漏的对手,换做是谁也会觉得为难。
更关键的是,此人甚至不想让为认为他是对手。
他无处下手,更不敢贸然下手,生怕引起舆论的反扑。
“对了,开山,东平府,甚至兖州可能都已经在苏雨亭的掌控之下了,咱们若要往西去,可能要稍微绕点远路,或者和苏雨亭借道而走,总之挺麻烦的。”
赵作良这句话彻底点燃了赵开山心中那堆名为【猜忌】的柴火。
赵开山也是有着持续发展的远景规划的。
在这一次开战之前,赵开山就和部下们召开了不少次会议,商讨攻克山东之后他们该如何发展。
光复军的口号既然是【驱逐胡虏光复中华】,那么就必然要做相对应的事情来争取民心,否则就会失败。
为此,攻克山东之后肯定不能止步于此,必须要对外发展,占领更多土地,养成更大的力量。
所以大家就在规划是该北伐还是该西征。
大体战略上,赵开山团体分为两派,一派支持北伐,一派支持西征。
支持北伐的认为西征是不对的,既然要造反,那就干脆点往北边打,迎难而上,号召当地人一起反金,与金军正面对决,打垮他们的主力。
而支持西征的人则认为北伐难度太大,不如西征攻取金军力量的薄弱点,等实力强大了再去北伐。
北伐派就提出反对,认为金军不可能给光复军很多的发展自身的时间,肯定会一有办法就南下攻打光复军。
西征派则认为北伐更是要直接面对金军精锐主力,难道不会被一战打崩掉吗?
双方争执不下,但是支持西征的人明显比支持北伐的人更多一些。
最后赵开山出于政治上的考量,考虑到守在北边的苏咏霖和孙子义,决定走西征之路,进而往关中地区发展,断金国一臂。
他认为西征其实比较容易一些,因为不用直接面对金国镇守北方草原的精锐骑兵。
这样的话就需要东平府这个水路交通枢纽之地,得到东平府,利用东平府的人力和交通之利,可以很好地帮助他向西进一步发展。
至于南宋这个超级不确定因素,被挑起了野心的赵开山定下了不主动接触的原则,即南宋不找他,他也不去找南宋。
而且不要和南宋发生什么矛盾,驻守在南边几个州的军队需要注意和南宋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及相对友好的关系,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赵开山瞧不起赵构,同时也觉得自己不需要依靠南宋就能取得很大的胜利。
大家就此对南宋避而不谈,等什么时候南宋主动来找他,他再具体问题具体看待。
大体上西进战略是不会更改的。
然而这一波失利带来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这一波失利直接影响到了赵开山给自己定下的大战略,他失去了掌握水陆交通枢纽东平府的机会。
一百六十三 这样的自己,比起赵开山要虚伪的多了
这一场战斗中,苏咏霖没有直接来支援赵开山,而是利用赵开山牵制了金军主力的档口直接奔袭东平府。
他趁虚而入拿下了东平府,又快速转进染指兖州,断绝金军后勤,整个局面顿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金军主力于是崩溃,整个山东再也没有可以抗衡光复军的成建制金军,零零散散的小鱼小虾只会被淹没在光复军的人山人海之中。
现在交通枢纽被苏咏霖拿下了,威望也被他得到了,人心也被他拥有了。
苏咏霖几乎得到了一切。
而作为领帅,赵开山自己却没有得到什么值得他高兴的事情。
所以他一想到这些,就非常不开心,不开心还进一步引发了他的猜忌之心。
不能控制东平府,他就很难进一步完整地控制大名府路,至于之后能否进入关中,也是有待商榷的事实。
而苏咏霖一旦控制了东平府,就能进入大名府路,并且进一步往西,快速进入关中。
如果苏咏霖打算进入关中控制关中的话,对于赵开山来说,就非常不妙了。
二者虽然名义上是上下级的关系,但是赵开山之前已经主动把他往外推了,苏咏霖事实上已经是半独立势力,除了依旧打着光复军的旗号之外,内政外交军事几乎不受他的控制。
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也是如此。
这让赵开山感到尤为糟糕。
“不行,不能那么简单就把东平府给他,叔叔,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掌握东平府于我而言真的非常重要,如果不能掌握东平府,今后行军作战问题不小。”
赵开山紧张地看向赵作良。
赵作良善于处理人际关系和后勤问题不假,但是论及这些斗争啊战略目标啊之类的事情,还真不是他的长项。
他可以当个不错的外交家,但是军事方面的问题,他实在不擅长。
他思虑良久,也只能无奈地摇头,觉得这个事情没法儿做。
“开山,这件事情还真不好弄,东平府是被他打下来的,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做才能让他让出东平府?可能到时候就算他愿意,他的那些部下都不会愿意。
苏雨亭现在越做越大越做越强,跟随他的人也越来越多,他的势力也越来越大,那些人只知道他,不知道光复军的领帅,一旦遇到事情,肯定与他站在一起。
他只要稍微许给东平府的人一些利益,满足他们的胃口,那么东平府的人肯定和他站在一起,不会和我们站在一起。”
赵开山听了这话,觉得很不高兴。
“那就把之前对付孙子义的方法再来一次?”
“之前孙子义没有防备,眼下以苏雨亭之聪慧,怎么会没有防备?同样的手法用两次就不好用了!”
赵作良连连摇头。
赵开山听了,沉默良久,最后无奈叹息道:“他的势力越来越强,我这个领帅还真不如让给他做算了。”
赵作良不说话了。
赵开山也实在是对这种事情无能为力,一边眼馋一边眼红一边又无能为力,无能狂怒。
而苏咏霖这边,当然也没有喝醉,只是装作不胜酒力而已,回到军帐以后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军帐顶端发呆。
他其实挺喜欢一个人独处的,只是很多时候没有那个独处的时间,因为时间紧,他有无数事情要做,总也是做不完。
但是有些思考必须要在独处的时候,在十分冷静的情况下进行,这样才能让他想清楚很多事情,做出一些清晰的决策。
比如这次战争之后该做些什么。
这一场战争给整个局势带来的变化还是相当明显的。
首先一点就是苏咏霖自己的威望大涨,确定了光复军第一名将的地位,这个短时间内是不可能被动摇的。
这个名号可以给自己带来很多好处,但是同时也会引发一个名为猜忌的麻烦东西。
赵开山素来不是一个多么胸怀宽广的人,这一点苏咏霖是可以确定的。
打一开始接触没多久,苏咏霖就能感觉到赵开山貌似开朗豪爽,实则内心敏感多疑且稍微有些脆弱,这种人其实并不是那么好相处。
之前对付孙子义的时候苏咏霖就发现赵开山的胸怀和气量都有点可怜兮兮的,一旦发生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他那颗小心脏就开始不安分的跳动起来了,就要想方设法做坏事了。
刚刚取得第一阶段的胜利,他就要搞政治斗争,就要用极为粗糙的手段搞政治事件,实在是短视到家了。
这才占领几个州?
这就要确定自己的权威,还不让部下获取应有的利益?
刘邦当初为了做皇帝甚至不惜开历史倒车搞封邦建国,给人家裂土封王,让人家做真真正正的王,掌握实实在在的权力,虽然之后还是处理掉了,可是他依然确确实实的做到了这件事情。
这就说明做大事的人不需要那么在意一时的利益问题,必要的情况下可以让渡出去一部分利益以获取更大的利益,只要让自己保持不亏的局面就可以了。
这是政治交换的原则问题。
如果实在气不过,可以记在小本本上,等权力地位巩固了,个人威望确立了再来翻旧账,到时候动手会更加容易,成功率也更高。
哪有刚刚取得胜利就来翻旧账的?
刚刚胜利就迫不及待地要把最好的揽在自己怀里,一点都不分润出去,以至于那之后一段时间里苏咏霖收到了好几份密信,都是试图与他交好的地方势力发来的试探。
还都是赵开山控制区域的那些较有名望的地方势力。
苏咏霖与他们虚与委蛇,暗中维持一定的联络,但是并不涉及实际的一些利益交谈。
因为此时此刻他还没有想要取代赵开山的想法,不能落人口实。
但是赵开山这样折腾自己人,自己人哪能不担心受怕呢?
不过这样一想,苏咏霖顿时感觉赵开山挺真实的,至少想到什么都写在脸上,办事也不拖泥带水,坏心思一定要及时兑现,好让大家都能确信他是个坏人。
这样的人很真实,一点也不让人心怀忌惮,大家都对他有了防备,所以无论他干出什么,大家心里不慌。
但是苏咏霖觉得自己这种人就很难对付了。
心思藏在心底深处,从不表露出来,明明是为了碾碎他们,却还要装成一副同道中人的样子利用他们,与他们并肩作战。
到最后究竟能有多少人和自己成为事实上志同道合的朋友,苏咏霖也不敢确定。
但是做不了朋友,也不要成为敌人,至少不要那么明显的成为敌人,否则苏咏霖绝不手软。
这样的自己,比起赵开山要虚伪的多了。
苏咏霖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尽管如此,赵开山如此真实的小心眼也颇让人难做。
现阶段苏咏霖并不想成为那个唯一的靶子,所以要把赵开山捧上去吸引完颜亮的注意力,奉他为主,争取自己的发育时间。
可是他当时没有预料到赵开山心眼那么小,那么不能容人,几乎觉得忌惮的同时就要开始出手打击,以确保自己才是那个最强大的,这样他才能感到安全感。
难怪苏咏霖记得有什么人说过,一个政权首脑的军事能力上限就是那个政权的上限。
对政权来说,尤其是创业政权,核心竞争力就是军事能力,军事能力最强的就是首脑,也不能有其他人,否则必然为其所害。
不管怎么样,首脑都不会允许一个部下的核心竞争力比他的竞争力更强。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南宋的上限是一目了然的。
赵构能玩出召回岳飞的骚操作,他那个号称有光复中原雄心的继承者孝宗皇帝也能为了试探吴璘的忠诚而要求吴璘在大好局面之下放弃战果撤退回川蜀。
一脉相承的手法,不过是吴璘比岳飞更有“政治智慧”,宁愿损兵折将数万也不要触犯皇家忌讳罢了。
而光复军的上限就眼下来看也是一目了然的。
苏咏霖甚至感觉此时此刻赵开山正在琢磨着该怎么对付自己,限制自己。
哪怕真正的威胁还没有来到。
而自己如果束手就擒,赵开山未必会赶尽杀绝,但一定会让自己失去兵权和用武之地。
不过自己又怎么会束手就擒呢?
赵开山如果真的想要做一些过分的事情,苏咏霖也绝对不会感到意外,该动手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就和当初在谈判桌上突然动手、把自家内鬼当场做掉的时候一样。
绝不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