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五百一十一 我们可以提前庆祝了
潘勇建对张学名的争论非常不满意,很想大声的斥责他,但是眼下这个时候,还不是他站出来公开表达政治立场的时机。
作为一个高级官员,他的表态会很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局面的走向,并且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
所以他决定暂且忍耐,以观后效,摸清楚苏咏霖的所思所想。
于是他站出来之后,先是假模假样的批评了李乐。
“对同僚动手,这是一个大明官员该做的事情吗?一点都不知道分寸!”
李乐不敢争辩,悻悻退下。
然后潘勇建转身子,面对着张学名。
“张员外郎,你也是,不要动不动就对同僚说这样伤人心的话,大家都是在一起做事的,你这样咄咄逼人,不是好事,我虽然不是你的直属上级,但是作为资历更加深厚的前辈,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
张学名无意和潘勇建争辩,遂不再说什么,告辞离开去办自己的事情了。
尽管这场争论被潘勇建及时打断,潘勇建也不急着公开表达自己的政治态度,但是这场争论的余波非常之大,遂引起更大规模的议论。
不过在苏咏霖让田珪子传出自己读史书的消息之前,这场大范围的议论并没有激化成争论的趋势。
张学名和李乐之间的争论更多是作为一种谈资,立太子这种事情在大明朝太过于敏感,乃至于超越了封建王朝的国本之争属性。
而且由于苏咏霖曾明确表态自己要做终皇帝,所以李乐的这种看法在相当程度上是被人批判的,那段时间李乐也有点过街老鼠的感觉。
然而因为苏咏霖高估了麾下官员的文化素质,误以为他们具备传统科举士人和传统官僚那种文化素养,于是在他传达出了容易让人误解的信号之后,李乐雄起了。
作为潘勇建专属传声筒的他,完全误解了苏咏霖的用意,误认为苏咏霖传达这个信号是对他的肯定,狂喜之下,立刻找到了张学名,对着他一顿骑脸输出。
“你懂这个意思吗?你明白咱们的皇帝陛下在皇宫里养病的时候还在不断看史书的用意吗?你知道咱们大明皇帝陛下为什么要在养兵的时候还要看两个高祖纪吗?你懂吗?”
张学名也听说了苏咏霖传出来的信号,正在紧锁眉头思考未来,心思紊乱,骤然一听李乐的嘲讽,怒从心中起,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李乐就是一顿痛斥。
“李乐同志,你不要这样嚣张!我再一次警告你!主席在中央会议上明确说过,他要做终皇帝,他不会立太子!你再这样乱说,我就要去复兴会监察部投诉你!”
李乐冷笑。
“你去就是了,一句话而已,你太当真那就是你的问题了!现在不就是转变观念的时候吗?很明显!陛下也看出来了,他需要太子,大明需要稳定!”
“人无信不立!中央会议上的政治承诺,怎么可能当作儿戏?那不是朝令夕改吗?!”
张学名怒道:“我绝不相信这种毫无缘由的猜测,看几本书读几篇文章就能被你理解到这个地步?我绝不接受这种误判!”
“误判?你说这是误判?”
李乐大笑道:“田左都御史什么时候那么大嘴巴过,把宫里的事情对外说?他素来谨言慎行,这一次居然如此高调,难道不是有人授意他才会这样做的吗?你说,谁会授意到这个地步?”
张学名抿着嘴唇,内心怒火难以遏制,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没有主席的明确命令,这就当不得数!”
“所以陛下才要试探朝廷的风向不是吗?”
李乐伸手指着皇宫方向:“朝廷的风向,决定了立太子的事情是早一点成真还是晚一点成真,我觉得,我们可以提前庆祝了,我们可以准备着迎接大明帝国的第一位皇太子殿下了!”
李乐的嚣张和张学名的无言以对让当时目睹这件事情全过程的吏部官员们心有戚戚。
早些时候,他们也不相信苏咏霖会想要立太子,因为这是他自己说的。
当初大家都希望他立太子的时候,是他强硬的拒绝了,说要彻底改造大明,让旧时代的规矩见鬼去,对于皇权完全不屑一顾的样子。
那现在他又要走回头路,这不就等于他去见了鬼一面吗?
见了鬼,所以就要走回头路了?
这未免也太讽刺了吧?
感觉都能编一出大明朝的政治笑话了。
大家心中有不一样的猜测,争论也由此而起。
有人觉得这纯粹是乱讲,看几篇文章就能算是立太子的信号了?
苏咏霖向来为人坦诚,有什么话想说从来不藏着掖着,都和大家讲的明明白白,他绝不会用这种方式来试探大家。
所以这纯粹是不可能的,大家不要乱想。
还有人说这就是苏咏霖放出的信号,他生病之后顿感国家局势不妙,所以决定立太子来稳定局势,以备不时之需。
之所以现在这样搞,也正是在试探大家的看法,如果大家的反应不激烈,那这个事情搞不好就这样定了。
大明会有皇太子,也会有第二位皇帝,大明国也会变成帝国,从此以后,一切都会和之前不一样。
但是大明会更加稳定。
也有人认为这是大家的另外一种误判,苏咏霖还有其他的意思,和立太子没有关系,苏咏霖可能是要传达某种不同的看法。
不然干嘛只看刘邦和杨坚的故事而不去看李渊和李世民的故事呢?
但究竟是什么看法,他们讲不出来,所以这种看法的人比较少,也不怎么受到主流关注。
主流已经成为两种看法的对撞。
即立太子和不立太子这两种看法,由此衍生出两种不同看法的支持人群,并且引发新一轮议论乃至于争论。
争论首先从吏部开始爆发,持两种看法的人争论不休。
很快,其他办事部门,尚书台,司法三司,乃至于枢密院和参谋总部都有人开始议论这些事情,大部分部门都出现了两种不同看法的支持者。
就连都察院都出现了两种不同看法的支持者。
而总体来看,吏部、民政部、学部、复兴会宣传部这四个部门中立太子的支持者人数较多,工部、农部和大理寺这三个部门对于这件事情的议论更加平和,基本上不持什么看法。
剩下各大部门中,不立太子的支持者占据绝对多数。
都察院右都御史、复兴会监察部主任孔茂捷在听闻田珪子带来的消息和朝廷重的大争论的时候,直接懵了。
他犹豫、自我纠结了两天两夜之后,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情绪,在第三天的时候亲自前去求见苏咏霖。
苏咏霖得知孔茂捷要来见自己的时候,允许了,并且特意在自己的书房内见他。
孔茂捷抵达书房的时候,面无表情,看到苏咏霖笑眯眯的看着他的时候,也没有动容,不出声,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苏咏霖。
苏咏霖被他看得有些意外,遂无奈道:“你还要看我看多久?有什么话想说,那就说呗。”
“您的身体好像已经完全康复了,是吧?”
“恩,已经完全康复了,但是遵医嘱,还是多休息几日比较好。”
苏咏霖点头道:“惜蕊也希望我多休息几日,我自己也觉得这样比较好,更何况朝政你们七个处置的还算不错,我没什么担心的地方,就想看看你们还能坚持到什么地步。”
孔茂捷向前一步。
“朝中的争论您知道吗?”
一千五百一十二 我觉得我为人还是挺随和的
苏咏霖清楚孔茂捷说的是什么,所以他直接点头。
“如果你所说的是朝中关于我立不立太子的争论的话,是的,我知道。”
“您知道。”
孔茂捷深吸一口气,又走近了一步,问道:“那么您还记不记得十一年前,您正式登基称帝的当天晚上,您对我还有当初中都复兴会的一百零八个人的面所说的话?”
“我当然记得。”
苏咏霖点了点头,笑道:“我说过,我当皇帝是权宜之计,我并不是为了做皇帝而做皇帝,是为了整合当时错综复杂的政治环境而做了皇帝,等到一切都进入正轨的时候,我将退位。”
“那您还记得您对我说的话吗?”
“当然记得。”
苏咏霖指着孔茂捷:“你是当时唯一一个敢于站出来质问我是不是真的有决心的人,为了向你表示我有决心,我还决定让你来做为我脱掉皇帝服饰并且付之一炬的执行人。
除了你之外,还有周翀,他是见证人,他负责见证这一切,见证你为我脱下皇帝服饰,并且把皇帝服饰付之一炬,以确认大明已经完全成为了民主之国,而非帝国。”
孔茂捷点了点头。
“既然您都记得那么清楚,那么时至今日,您是否还愿意遵守您的诺言呢?”
“那是自然的,我从没有忘记过我的诺言,我从未忘记过我想要做的一切。”
苏咏霖点头道:“让我感到喜悦的是,你和周翀都没有忘记当天发生的事情,你们和我一样,都还在坚持,都还在信奉着我们的理想。
但是让我感到忧伤的是,当年的一百零八个人里头,已经有五十七个人掉队了,十余年间,就已经有一半人掉队了,我都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能够坚持到底。
我知道这很困难,但是这才立国十余年,一半人掉队了,还是亲眼目睹我的决心的人掉队了,要说我不担忧,那是不可能的。”
“在担忧这个问题之前,我觉得最有必要担忧的是另一个问题。”
孔茂捷再次向前迈进一步,盯着苏咏霖,开口道:“作为我们所有人的领袖和支柱,您本人才是最重要的,您到底还能不能坚持下去?您是不是想要走回头路了?”
问出这个问题,的确让孔茂捷耗尽了全部的勇气。
看着他颤动的表情,苏咏霖便知道在自己面前问出这种问题,对他而言到底有多难。
他没在得知田珪子放出的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跑来询问这个消息,说不定也有这层原因在里头。
他需要时间做出判断,并且积蓄勇气,以便于在这个关键时候把自己的勇气一股脑的全部放出,问出至关重要的问题。
其实搞清楚目前朝廷局势之后,苏咏霖就在等孔茂捷,等待他过来质问自己。
当然,他也希望周翀能过来质问他,最好在他面前发个火,这才符合他内心的期待。
现在孔茂捷能来,已经让他挺高兴了。
能够在执政十余年之后威望如日中天不可动摇的自己面前,朝着大明国最根本的政治制度的问题发难,足以证明他的信仰和勇气。
如果苏咏霖真的有那样的想法的话,孔茂捷这么做不仅政治前途归零,还会有生命危险,会遭遇到意想不到的迫害。
但是孔茂捷经过权衡犹豫之后,还是来了,还是面对面的和苏咏霖对峙发问,这让苏咏霖非常高兴。
孔茂捷还是当年的孔茂捷,没有变过。
苏咏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然后站起身子走到了孔茂捷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样的。”
“???”
孔茂捷顿时满脸问号,不明所以。
“抱歉了茂捷,我本来没打算这样做的,只是事到临头,忽然有了类似的想法,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还能坚持我们的理想,又有多少人只是表面功夫,根本不在意革命与否。”
苏咏霖笑着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孔茂捷。
孔茂捷听后,心情十分复杂,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话。
“所以说,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只是您的策略?”
“不能这么说,我这也是见招拆招,最开始这个事情可不是我弄出来的,而是有人先要来用这个事情当作策略来对付我,我才将计就计。”
苏咏霖苦笑道:“不过归根结底,这也不能完全说和我无关,我本来打算用刘邦和杨坚的故事告诉那些希望我真的做皇帝的人,让他们知道我做了真皇帝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干掉他们。
但是我没想到的是,咱们的大革命基本上把过去的士绅阶层一网打尽,新上来的这些官员们在行政本领上可圈可点,但是文化素养严重不足,以至于他们根本不能理解我的用意。”
“这……原来是这个原因?所以这件事情才走到如此奇怪的方向上来?”
孔茂捷的脸上有点绷不住了。
“对,这也是我事前没有想到的,我没想到他们不读书,不学无术,以至于事情居然能够走到这个方向上来。”
苏咏霖摇了摇头,笑道:“但是该说不说,这个事情虽然有些奇怪的走向,但是最终的指向,却正好是我所想要的,眼下这场大辩论外人不知真假,但是对我来说,却是一个很好的分辨同志与否的机会。”
孔茂捷愣了片刻,然后便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强撑着身体走到了一旁的椅子边上,一下子瘫坐在上头。
冷汗顿时浸湿了后背,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整个人就像是刚刚激烈运动完一样,不停的喘息。
“面对我的时候有那么紧张吗?”
苏咏霖哭笑不得的向孔茂捷递上了一块毛巾,孔茂捷接过,擦了擦自己的额头。
“过去还没有,但是近几年,我明显感觉到了您的气场越来越强,越来越让我不敢直视,就刚才这一会儿,您要是冲我发火,我估计得当场吓死在这里。”
“不至于吧?”
苏咏霖无奈笑道:“我觉得我为人还是挺随和的,一点也不凶啊,基本上也没怎么发过火,怎么就让你吓到这个地步?”
孔茂捷顿时无语。
为人随和,一点也不凶——指发动三次大清洗,总共处决、惩治违法犯罪的阶级敌人超过十万人,流放阶级敌人的亲眷家属超过五十万人,俘获战败敌人总量过百万、使之成为大明建设大潮一块砖。
为人随和、一点也不凶——指建国十一年来使国家领土增加七倍有余,灭大国、小国、敌对部落数十,将明国影响力恢复到超越前唐天可汗时期,声威赫赫宛若天上人。
孔茂捷顿时感觉苏咏霖真的很谦逊,谦逊到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其他人眼中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过去他们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习惯,因为骄傲使人堕落,但是现在他们觉得苏咏霖多少应该具备一点自我认知,好让他清楚自己到底到了什么样的地位上。
别老是这样凡尔赛,很难受的,真的。
“主席,我觉得以后这样的话您还是少说几句比较好。”
孔茂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脸郁闷。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苏咏霖很好奇。
孔茂捷差点被苏咏霖的反问给噎死。
无奈之下,他只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总而言之,这就是您的一次策划,您本人完全没有想过要立太子,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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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外婆居然扛过来了,医生都觉得不可思议,嘿嘿嘿,吉人自有天相,太高兴了~~~~
一千五百一十三 无欲则刚
这个问题在苏咏霖听来听没有必要的。
但是归根结底,这也是自己的问题,也该有个明确的回复。
他需要一群相信自己的人,而信任,不是一朝一日培养起来的。
“那是当然,我怎么可能背叛我自己的事业。”
苏咏霖摇头道:“我一早就宣布了我要用中央会议制度取代皇权的,这一次你们搞出来的七人决策小组也给我提供了一些灵感,我觉得你们搞得很有趣,很有意义,可以参考。”
“七人决策小组?”
孔茂捷很好奇。
于是苏咏霖把对田珪子说过的话又对他说了一遍。
孔茂捷顿感惊讶。
“您原来已经考虑到了这个地步吗?”
苏咏霖点头。
“嗯,我刚刚还在考虑,等之后时机成熟,这套制度开始运行之后,我就把决策权交给决策小组,我也加入进来,但是我掌握否决权,你们决策的没有问题,我就不说话,要是我觉得你们搞得有问题,我再来否决。”
“这样的话……”
“我不可能永远掌舵大明国的,就算我真的做了皇帝,我也会死,大明国的未来依然不是我能决定的。”
苏咏霖缓缓说道:“所以,我就想着应该提前锻炼一下决策小组的能力,我把决策权让出来,交给你们,你们尽力施为,我只管保证大明国的总体方向不会歪,具体的决策,我就不参与了。”
孔茂捷认真的考虑了一会儿,觉得苏咏霖说的倒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就算到时候苏咏霖真的交出了决策权,不参与决策的过程,但是只要否决权在他手里,只要他掌握了一票否决权,那么他一样能够主导大明国的走势,只是作用不再那么纯粹。
但是大明国依然不会走歪,依然不会堕落,他是大明最后的安全阀门。
而且这样一来,就等于说苏咏霖并未脱离国家治理,并未退居二线,他依然是无可置疑的国家领导人,这套制度如果真的可以运转下去的话,孔茂捷觉得是很有搞头的。
“也就是说,这一套制度等于是集体决策,但是一票否定,是吗?”
苏咏霖点头认可。
“对,这既是缓冲机制,也是纠错机制,缓冲的话,主要还是考虑到你们都没有真正承担过那么沉重的责任,所以要给你们一些适应时间,让你们能够完全适应这种日常。
纠错的话,就是我们必须要考虑到集体决策也是会犯错误的,不管参与到集体决策的人有多么丰富的经验和聪慧的脑袋,都有可能犯错,而那个掌握否决权的人必须要考虑到大家都犯错的可能性。”
“原来如此。”
孔茂捷点了点头,完全理解了苏咏霖对这套制度的设计。
顺着苏咏霖的思路继续下去,他认真思虑了一阵子,感觉就目前来看,这套制度要是运行起来,的确很有前景。
比起单纯的立一个太子做国本来看,这套制度明显更有新意,立太子做国本就等于是绕路回到封建时代了,那肯定不行。
集体领导的话,颇有地方上搞集体经济的架势,更有新时代的寓意。
而且这个制度要是运转的良好,也可以多方面兼顾多数人的利益,充分考虑到一切可能性,具备自我纠错的强大能力。
不过对于那个掌握最终否决权的人,似乎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这个人用得好,这个制度可能就运转的好,这个人要是出了什么问题的话……
问题可就很大了。
仓促之间,孔茂捷也想不出什么针对这个制度的改进方法,便决定照着这个路子先走一段,等走一段真正了解之后,再来商讨改进措施。
于是他再看向苏咏霖的时候,就真切的感受到了他面前的这个男人的可贵与伟大。
他真切地为这个国家着想,为大多数人着想,甚至于为此愿意让出权力,不要个人和家族的尊荣,完全跳出了历史的局限性。
对于这样一个人来说,是没有谁可以打败他的,因为他连权力都能让出去,是真真正正做到了没有私心这件事情的人。
所谓无欲则刚,面对一个能够克制欲望的人,又有什么办法能够打败他呢?
反正孔茂捷是想不出来了。
事已至此,孔茂捷也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他之前所担心的一切都被证明是不存在的,苏咏霖还是那个苏咏霖,没有变过的苏咏霖。
“此事,是属下鲁莽了,未曾理解主席的用意,冒犯了主席,还请主席不要怪罪。”
“我怎么会怪罪一个纯粹的革命者呢?”
苏咏霖微笑着抚慰了孔茂捷,使他感到无比的宽心。
两人谈到了差不多要结束的时候,周翀来了,一来,就看到苏咏霖和孔茂捷笑眯眯的盯着他看,顿时就给他看懵了。
苏咏霖和孔茂捷花费了很多功夫才给他讲明白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包括刚才孔茂捷的经历在内,给周翀听的有点郁闷。
“感情我白纠结那么久了?”
和孔茂捷一样,为了在苏咏霖面前有说话的勇气,周翀给自己做了好一段时间的心理建设,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有生命危险。
但结果却大大的出乎意料。
“你算什么?我都快和主席面对面对峙了你知道吗?刚才我被吓得有多惨你知道吗?”
孔茂捷很是不屑的看着周翀,显然对他十分不满意。
但是不管怎么说,苏咏霖最关注的两个人还是挺住了,站在了正确的地方,并且表现出了维护革命成果的勇气。
苏咏霖很高兴。
话虽如此,但是敌人的存在也是显而易见的。
“原来这个事情还真是有人刻意引导啊……”
周翀了解此事内幕之后,和孔茂捷一样陷入了沉思之中。
“现在想想倒也觉得正常,主席从昏睡到醒来,前后七个时辰而已,就能让人开始担心主席不能理政而要准备继承人了?”
孔茂捷很是不爽地说道:“保不齐又是某些贼心不死之人准备趁此机会做点什么大动作!比如那帮子所为的江南老人!”
当初乔丰和鲁甸事件爆发之后,孔茂捷才知道自己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的事情,于是一种巨大的耻辱感袭上心头,差点没给他气死。
自此他就对所谓的【江南老人】没什么好感。
周翀和孔茂捷都算是后起之秀中的代表性人物,两人都不是跟随苏咏霖起兵作战的江南旧部,但是都在现今朝堂和复兴会组织中占据高位,掌握了很大的权力。
乔丰和鲁甸为代表的江南老人势力抬头并且开始追求权力之后,这两人也是首当其冲,被自动的成为他们的打击目标,以至于孔茂捷那个【中都鬼见愁】的名号一度成为了笑话。
一千五百一十四 苏咏霖颇为顾虑
第三次大清洗行动中,孔茂捷和周翀都等于是被苏咏霖雷霆果断的行动给救了的。
若没有苏咏霖雷霆果断的行动,这两人还不知道会被乔丰和鲁甸等人玩弄到什么程度。
也因此,事后,孔茂捷和周翀加强了斗争意识,开始对身边、部下那些出身苏咏霖江南旧部的人提高警惕,甚至是敌意。
不过因为苏咏霖果断的行动,使得江南老人集团在第三次大清洗中损失惨重,一大批人因为犯罪而被清洗掉,剩下来的都属于手脚干净的,所以一直以来也没什么问题发生。
本来孔茂捷和周翀都觉得这个事情应该告一段落了,结果却发现事与愿违,这个事情貌似还没有走向完结。
根据苏隐的暗中调查,得知这一次立太子的闹剧最早来自于吏部发生的一次争论,两个吏部官员之间的一场争论引起了广泛关注,由此引发了更加广泛的讨论。
支持立太子的和反对立太子的成为两个集团,互相阐述他们的不同思想,隐隐有对立的趋势。
苏隐进一步调查,最后得知最开始公开表态支持立太子的官员李乐和他的上司、吏部右侍郎潘勇建来往较多,甚至于潘勇建还单独请他吃过饭,对他相当欣赏。
两人的第一波争论之后,潘勇建曾经站出来制止两人的争论向争斗的方向发展。
但是据当时目睹此事的人说,潘勇建没有谈及任何立太子与否的事情,只是以暧昧的说辞让两人不要动粗。
而完全没有出乎苏咏霖意料的是,潘勇建的身份就是苏咏霖的江南旧部,最早跟着他北上山东作战的老人,曾经制盐工场的工人。
而根据苏隐进一步的深挖,苏咏霖很快便得知潘勇建并没有他表面看上去那么平和。
曾有人听到潘勇建表达过对于现状的不满意,并且曾流露出对复兴会组织部侵夺吏部职权的不满,还曾有人听到过潘勇建私下里调侃当时还是组织部代理部长的周翀与吏部尚书狄辽。
潘勇建认为狄辽是组织部的仆人,连带着整个吏部都成了给组织部打下手的小厮,还说吏部干脆改组成为组织部的档案资料室算了。
其实平心而论,苏咏霖并没有觉得潘勇建所说的不是实情。
随着朝中复兴会员的数量增大,复兴会的规模和权势也不可避免的膨胀起来,且在相当一部分程度上影响甚至可以说是侵夺了原有朝廷部门的职责和权限。
就拿组织部和吏部来说,原本的设计是双方井水不犯河水,组织部管复兴会,吏部管朝廷官职,泾渭分明。
但是实际运行起来,因为吏部的很多官员本身也是复兴会员,也要受到组织部的管理,所以在新人提拔和新官选任的问题上,不可避免的受到了组织部的影响。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组织部对吏部的这种影响力越来越大。
第二次大清洗到第三次大清洗期间,由于当时的实际需求,组织部和吏部召开过多次联席会议来安排被拿下的官员和复兴会员的职位补充。
因为当时的形势非常严峻,被拿下的官员和复兴会员数量很大,需要补充的数量也很大,所以这样的会议召开过很多次,以至于本来的权宜之计在后面的运行过程中成为了惯例。
到如今,吏部还真的有种橡皮图章的感觉,往往是联席会议作出决断,然后两方面回去各自登记造册。
而在联席会议上,组织部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周翀公平公正的名声太大,大家都信服,吏部几乎没什么话语权,乃至于朝廷官职方面也是联席会议说了算。
吏部方面不是没有过反对。
潘勇建说狄辽是组织部的仆人这种事情绝对是在污蔑狄辽,狄辽好歹是一部之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自己的职权被其他部门侵夺呢?
他多次提出过反对意见,向周翀提出过抗议,甚至当面争取,也向苏咏霖反映过这个事情。
不过在苏咏霖看来,这件事情未必不是他所希望的事情。
复兴会刚一成立,苏咏霖就想过用组织部来取代吏部,不过当时旧势力依然有一定的规模,所以苏咏霖保留了吏部。
在当时,组织部是自己人,吏部是为了拉拢迷惑旧官僚士绅们的势力而保留的,苏咏霖的计划就是用组织部续续图之,逐渐把控吏部实权。
经过第二次和第三次两轮大清洗之后,旧势力已经被铲除殆尽,内部敌人也被铲除了一部分,在苏咏霖看来,这正好是进行一系列政治改革的机会,所以提前给狄辽放了风。
狄辽表示会服从集体的利益,但是希望苏咏霖顾及一下吏部官员的心情,不要让他回去之后无法向同僚和部下交代。
于是苏咏霖为了兼顾吏部官员的心情和利益,也许诺虽然吏部最终会合并到组织部当中,但是扩大之后的组织部还是会保留吏部原有的职能,他们做的事情内容不会改变,只是要改换一个名义。
简而言之,吏部官员不需要担心被“毕业”。
狄辽这才偃旗息鼓,没有继续和周翀顶牛。
虽然说是革命战友,但是涉及到政治利益的时候,他们并没有那么洒脱,他们会关注家国命运,但是同样不会无视自己的利益。
苏咏霖虽然有着无上的威望,但是在涉及到政治利益的改革中,也会面临一定的阻力。
这让苏咏霖颇为顾虑。
连他都会遇到这样的阻力,那么他之后,改革者所会遇到的阻力只会更多,老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还真不假。
每个制度一旦运行了一段时间之后,必然会产生一个依附于此的利益集团,解释若想要对这个制度下手改革,必然会遭到这个集团的抵制。
所以改革才会那么的难啊。
正好现在周翀就在场,苏咏霖便向他提起了这个事情。
“最早同时设立吏部和组织部,本身也是权宜之计,现在该扫清的阻碍都已经扫的差不多了,所以在我看来,就已经是我们开始一系列政治改革的时候了。
我想着,直接把组织部和吏部合并起来,都是管理人员升迁的事情,就不要分出来两个部门,以免事到临头互相扯皮推诿,权责不清晰,狄辽是个好同志,他为什么一直反对这个情况?
他和我说过,就是避免万一出事,权责不清晰的情况下,你们组织部直接把问题甩给吏部,到时候明明不是吏部的错误,结果却要吏部来承担,这会让吏部对你们组织部非常不满。”
周翀的确因为这个事情受到狄辽的多次交涉,他也有意识的约束组织部的行事,但是在联席会议上,这种事情其实比较难以避免,硬是要避免的话,办事效率又会大大降低。
所以周翀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能这样做的话我当然没有意见,眼下我也觉得时机成熟了,组织部已经有足够的经验和规模能够挑大梁,把吏部人员全部编入组织部,也好过让吏部成天埋怨组织部侵夺他们的职权,只不过狄辽那边……”
“狄辽很理解我的这一决定,决定配合朝廷的改革,这是复兴会走向新台阶的重要一步,掌控了整个朝廷的人事权之后,要是还有什么反动势力想要卷土重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但是话也不好说,组织部那么大的职权,你们就必须要把好政治关卡,不能随随便便什么人都放进去,各项审核一定要做好,之前我们商量的审核条款,一样都不能少,全部都要贯彻落实。”
一千五百一十五 诸位,可有愿意与我同行的?
有了苏咏霖的调和与保证,周翀便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了。
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回去之后会做好一系列的先期工作。
吏部整体并入组织部、不裁撤什么官员是进行这项改革的前提条件,周翀必须要做出一系列的应对措施,不仅要让吏部没话说,组织部内部也不能有什么抗议的声音。
总而言之,他需要兼顾方方面面的利益,防止阻力过大影响到改革本身,想要做好这件事情并不容易。
当然,这也是后话,是当下问题的深层次原因,解决这件事情光解决深层次问题还不行,也要在表面上正大光明的把迫在眉睫的立太子之争给解决掉。
从吏部开始蔓延的对苏咏霖立太子一事表达支持的群体为数不少,目前来看还是一群中低级官员,中上层官员还没有几个公开表态支持的,似乎都在顾虑着什么。
胆子大一点的,如孔茂捷和周翀,也没有公开做出什么表态,显然中高级官员对这种事情怀有更多的想法,也更加不容易做出什么表态。
在这样的情况下,苏咏霖并没有那么简单就能得知自己的这些官员们到底怀揣着什么样的想法,但是他觉得会露出马脚的人始终是忍耐不住自己的欲望的。
比如潘勇建,虽然看上去从未表露过自己的公开态度,但是稍微一调查,就能查出一堆黑历史,很容易就能让苏咏霖锁定目标。
之所以没有现在出手,只是苏咏霖还想等等看眼下究竟还有多少人怀揣着对未来的惶恐不安,以及这种惶恐不安到底能多大程度上影响理念。
顺便也能让他发现一批隐藏在人民内部的敌人,好把他们的一切都给调查清楚,把他们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他们无处躲藏。
孔茂捷和周翀秘密离开之后,并未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而在此之后,七人决策小组中的其余四人也怀揣着各种各样的想法秘密前来拜见苏咏霖。
他们当中态度最温和的是苏咏霖的内阁首辅陈到。
他十分温和的劝诫苏咏霖不要立太子,否则会在整个复兴会群体当中引起巨大的思想混乱,会让明国好不容易营造的局面毁于一旦。
他从苏咏霖和大明国的切身利益出发,劝说苏咏霖不要听信某些人的说法,觉得立太子就能怎么样,事实上立太子也未必能解决所有问题。
他们当中态度最不温和的是辛弃疾。
苏咏霖本以为辛弃疾身居高位那么多年,从十八岁的热血少年到三十而立的中年男人,怎么着也该更加沉稳了。
结果显示,辛弃疾并未忘记十八岁那年的热血。
“当年我曾对您说过要去投宋的事情,这是后来您用来打趣我的惯用手法,也是我深深感到羞耻的事情,那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我已经忘了这件事情,但是我并没有。
这几日我辗转反侧,晚上睡不着觉,然后就坐起身子来思考,如果说您因为这一次的生病而决定立太子来稳定人心的话,那么我会感觉这十几年的奋斗白费了,还不如去投宋,反正结果都一样。”
辛弃疾十分气愤的面对苏咏霖,勇气十足。
这让苏咏霖倍感欣慰。
这至少证明自己一手提拔起来并且一直团结在身边的核心力量并未变质,这七个人的确有值得自己托付大事的操守的存在。
历经风风雨雨,还能在自己面前说出这样的话,表明自己的态度,这实在是一件让人感到愉快的事情。
这七个人的表态,让苏咏霖一扫因为潘勇建的堕落而感到忧郁的情绪。
怎么说呢?
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同时存在于一枚硬币身上,至于到底是正面还是反面,在它落地之前,没人知道。
苏咏霖也不知道。
随着时间推移,关于立太子还是不立太子的争论在朝中越发的激烈,很多人都没有继续闭口不言,而是正大光明的站出来表达自己的看法。
让苏咏霖欣慰的是,绝大部分人都认为立太子是不对的,有违苏咏霖自己作出的政治承诺。
在大家都希望他立太子的时候,他表态自己不立太子,要做终皇帝,把调子起的那么高,要做一个另类的千古一帝,那么现在又要食言而肥,这是千古一帝的作风吗?
没人愿意接受这种结局。
剩下来的少数人无非是觉得他们摸准了苏咏霖的私心,觉得苏咏霖私欲膨胀无法遏制,所以特地试探一下大家。
他们觉得这是好机会不能放过,一旦放过了,下一次苏咏霖鼓起勇气想要变质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他们想要改变自己的劣势处境的机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了。
所以机会不能放过。
苏咏霖那边越是不发声,越是继续用病休的理由待在皇宫里不出来处理政务,这帮人就越是认为苏咏霖应该怀揣着莫大的私欲在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因为如果苏咏霖不高兴,是会立刻发动大清洗的。
所以说哪里来的偏见呢?
苏咏霖明明是个性格温和而又讲究团结友爱的人,从来不会欺凌比他弱小的人。
大清洗是最后不得已而为之的手段,难道有人会为了大清洗而去大清洗吗?
只能说有些人太过于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了,而这注定会让他们失去一切。
面对着诡异的局势,潘勇建是彻底的坐不住了。
他左思右想,觉得在朝廷局势如此尖锐的时刻,已经容不得他这样的人继续躲在后面一言不发了。
小弟们可以冲锋陷阵,但是他们需要引导,需要一个领导人告诉他们该往什么地方冲锋陷阵,必要的时候,领导也要站出来鼓舞人心。
否则小弟肯定会跑。
深谙这一点道理的潘勇建决定动起来,将之前这段时间自己联系到的“同志们”都给喊上,大家一起上表给苏咏霖,表态绝对支持他立太子。
事情已经到了最后时刻,到了要见分晓的时刻,胆小鬼一旦后退,一切前期的努力都将化为乌有。
富贵险中求,大家想要泼天的富贵,就要从冒险中追求,敢不敢?
而他所谓的“同志们”在听到这个建议的时候,都一起犯了难。
除了吏部考功司员外郎李乐已经跳出来了之外,宣传部副主任周维、军务部纪律司副主事闵锐、庶务部民政司副主事毛向文、宣徽院副使杨光、尚书左司郎中裴康、吏部稽勋司郎中金宇等人都不太愿意跟着他一起跳出去。
他们各自有各自的顾虑。
主要经过第三次大清洗之后,不少人实在是被苏咏霖的雷霆果断给吓到了,他们确定苏咏霖不会对他们网开一面,所以也不太敢冒头挑事。
所以尽管潘勇建利用自己江南老人的身份接触了不少同僚,但是大部分人态度坚决,不参合,少部分人态度暧昧,有所摇摆。
真正向他伸出援手的江南老人居然只有周维一个人。
不过潘勇建并不觉得失望。
因为他相信大家心中还是有想法的,只是被苏咏霖吓到了,一旦苏咏霖自己的立场软弱,那么大家的心思会立刻活泛起来,会立刻涌现出数不胜数的“激进者”。
眼下,是他要做这个勇于冲锋的排头兵,把大家心中的勇气勾出来。
“凡事都要有第一人,若是没有人愿意做这个第一人,那么就由我来做这个第一人!我将向陛下上表,正式恭请立皇太子!诸位,可有愿意与我同行的?”
一千五百一十六 开弓没有回头箭
话说完,潘勇建就把目光放在了周维身上。
他知道,其他人绑一块儿都没有周维亲自出面支持他来的重要。
其他人也把目光放在了周维身上。
他们也知道,他们绑一块儿都没有周维的分量重。
周维被大家伙儿的眼神看得有点郁闷,便长长叹了口气。
“老潘啊,你说咱们这样搞,真的能行吗?”
周维之所以愿意站出来支持潘勇建,主要也是因为对现状的不满,但是更多的还是被潘勇建所描述的那个未来给刺激到了。
苏咏霖一旦立皇太子,且不说他们能成为真正的从龙之臣,能得到的政治利益数不胜数,最重要的是整个大明的性质也就变了。
这样一来,他们作为江南老人派系的勇者,必然得到最为崇高的地位,除了田珪子,孔茂捷、周翀之流的,统统闪一边去。
整个明国的上层政治建筑需要重新构造一次,权力需要重新分配一次。
而就算这是一次战略误判,那也不要紧,大明律法和复兴会的会规都没有提到关于这样的事情的惩处方法。
就算他们做了,苏咏霖也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他们必然全身而退,不会有任何危险,大不了之后低调做人做事就是了。
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但是政治利益却大到可怕,这样的机会难道很多吗?
周维就是被这样说动了。
可事到临头,他还是觉得担忧,他还是想到了之前被流放到库页岛上的那群人,心有戚戚。
“我总觉得主席之前说的话应该不是摆设,他应该是真的想要做终皇帝的,那么我们现在……”
“我说了,人是会变的,同一个人一天前和现在的想法也会完全不同,会完全相反,这有什么奇怪的?”
“可是如果只有我们上表了,那么……”
“不会的,绝对不会只有我们!”
潘勇建正色道:“陛下为什么会借着田珪子的嘴巴说出那些消息,显然,田珪子已经知道了一切,说不定正在帮陛下物色帮忙对象,准备狠狠捞一笔大的。
田珪子和陛下的关系我们比不上,田珪子也和咱们素来不睦,这种好事,他不可能找到我们,只会找自己欣赏的人,这样一来以后他的地位稳如泰山,宛若宰相!”
“这……”
周维想了想,顿时感觉潘勇建说的话很有道理。
他们忽视了田珪子的存在,这个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大动作的家伙,却是开启这一事件的真正核心人物,他只是说了一些苏咏霖嘱咐他的话,然后就什么都没有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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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安静的简直非常的诡异。
而且除了他,七人决策小组当中的其余六人也非常安静,安静的不像个样子,最多是听到部下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制止他们,不让他们讨论这件事情。
这不正常啊。
他们难道不该有什么反应吗?
孔茂捷和周翀日常挂在嘴边的就是革命、继续革命之类的,用这种攻击话术也不知道对付了多少人,现在面对来自苏咏霖的“摇摆”,他们反倒一言不发。
这说明什么。
他们根本也不是什么坚定的革命支持者。
他们正在被拉拢、被收买!
他们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改旗易帜,转而变成皇权政治的坚定维护者!
这很有可能!
周维想了好一阵子,也无法猜测这件事情的最终走向,但是对于和潘勇建一起上表的事情,他渐渐有了一些想法。
“你可想好了,老潘,开弓没有回头箭,这表若是上了,咱们就没有退路了,就算没有律法能够惩治吾等,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咱们好不容易搏来的地位,就没了。”
“现在的日子好过吗?”
潘勇建不屑道:“整个吏部就和组织部的储藏室一样,没有任何区别,我们要是不想着给自己找点出路,难道要这样一直混吃等死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我是不愿意的。”
周维点点头,旋即又感觉不对劲。
吏部的确是块橡皮图章,但是他宣传部可不是橡皮图章,那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看上去好像只是一群打嘴炮的,但是每到苏咏霖要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他们这门嘴炮必须要响亮透彻。
这是很重要的一个部门。
所以这一次七人决策小组要组建的时候,宣传部主任王康时也得到了提名。
只是后来王康时自己说自己资历不够,表明态度支持和自己关系不错的孔茂捷,退出了七人小组的候选名单。
宣传部有事情做的,他也有事情做的,且地位一直都会比较稳,虽然王康时这个资历不如他的人反而踩在他的头上让他不太愉快。
除此之外好像也没别的什么事情让他特别的不满了。
那……
需要和潘勇建一起上表吗?
周维还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但是潘勇建已经把写好的表奏放在了他的面前,并且当着他的面签下了名字。
接着李乐抢先上前,签下了第二个名字,再然后就是第三个,第四个。
最终,周维还是没有绷住,带着一半果决一半犹豫,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这份奏表被送到了苏咏霖面前,展开,每一个字都映入了苏咏霖的眼帘,最后的几个名字也落到了苏咏霖的眼睛里。
看完之后,苏咏霖闭上了眼睛,把这份奏表合上了。
“没有我预想中那么多人,没有我预想中那么多重要职位的人,显然,这是一群蠢货,一队炮队,是探路的,珪子,你说我要是这个时候依然不动声色,会不会还有更多我想不到的人跳出来表达赞同呢?”
“一定会,所以,您可以忍耐一阵子。”
田珪子的眼中闪着寒光:“到时候会有多少假模假样的人,他们会自己暴露的,不需要您派人深挖了。”
苏咏霖靠在椅子上思考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再拿起这份奏表,忽然有些自责。
“珪子,我总觉得我好像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情。”
“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田珪子有些意外道:“引蛇出洞,让这些心怀异志的混帐东西原形毕露,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您为什么会觉得不该做呢?让他们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难道不应该吗?”
“如果不是他们错误的理解了我的意图,如果不是我高估了他们的文化素养,他们会做出这样的决断吗?”
苏咏霖拿着手上的这份表奏:“除了吏部那几个人的确是混帐透顶之外,这上面署名的其他人,又有多少是因为揣摩我的想法、想要迎合我而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我觉得我不单单高估了他们的文化素养,还高估了他们的意志和对革命的热情,说穿了,到底有多少人是真正为了革命而加入我们的呢?
我若是继续什么都不做,会不会给更多人错误的引导?他们会不会为了迎合我而做出更多我不想看到的事情?”
一千五百一十七 大明,真的就只是苏咏霖一个人的大明
田珪子听了苏咏霖的话之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坚决的摇头了。
“真正的革命者,并不会迎合您的想法,比如孔茂捷,还有辛弃疾他们,他们会战胜心中的恐惧,站在您面前,坚决地质问您,维护他们心中的新年,一个为了迎合您而改变内心想法的人,已经不能算革命者了。”
田珪子这话说得很在理,听的苏咏霖心中的惆怅略有消解。
但是他觉得事情也不能完全这样说。
“茂捷还有幼安他们,都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杰,用他们的标准去要求其他人,似乎太难了一些,人世间大部分人,其实都摆脱不了人云亦云的宿命。
老话说流言止于智者,也仅仅止于智者,智者少,大部分人是无法分辨什么是流言什么不是流言的,所有才有三人成虎之说。
现在说我是老虎的,何止三个人?能站在我这头老虎面前质问我,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珪子,你不会不知道。”
田珪子听后,默然无语。
显然,他承认智者少这一事实。
但是,他并不会为此而做出退让。
“智者少,革命者多,一个坚持信仰的革命者,绝不会因为什么事情而做出妥协,如果一个人迫于现实做了妥协,那么,他就不再是一个坚决的革命者了。”
“那如果我真的想要做皇帝,真的想要立泽英做太子,珪子,你会怎么办?”
苏咏霖看向了田珪子,眼神中所显露出来的东西让田珪子感觉苏咏霖仿佛不是在说玩笑话,而是在说真话。
他的喉咙动了动,张开嘴巴,想要发出声音,但又觉得有些东西堵着自己的喉咙,让自己说不出来话。
那些东西仿佛真实的存在着,又仿佛并不存在,只是一种心理上的障碍而已。
而直到此时,田珪子才意识到孔茂捷他们跨越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正是因为他更加亲近苏咏霖,所以才会对苏咏霖身上的光芒更加的崇拜、敬畏,以至于想要说出反对的话语的时候,都感到很困难很困难。
他们习惯性地相信苏咏霖,听从他的指挥,习惯于服从、执行,而一旦这种模式受到了挑战,发生一些不对劲的情况的时候,他们会感到异样的难受和纠结。
要反对吗?
要反抗吗?
要按照自己内心的信念而行动吗?
苏咏霖会生气吗?
我会死吗?
种种问题浮现于脑海之中,几乎让他无法思考其他的事情了。
犹豫过后,田珪子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他望着苏咏霖的眼睛,藏在袖子里的手攥成了拳头。
“我不会支持,我会反对。”
“怎么反对?”
“………………”
无语许久,田珪子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对。
苏咏霖事实上掌握着大明国的全部权力,一言以决天下事,大家手上的所有权力都是他赋予的,包括大明目前的民主议事集体决策之风,都是他一手带起来的。
是他在不停的主动让出本该属于他的权力,是他的高风亮节让这一切得以实现。
来源于他,取决于他,至于是否终结于他,也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更重要的是,大明军队的掌控权一直都在他的手上。
枢密院和参谋总部还有各兵团司令看起来分掌了大明军队的统御权和指挥权,然而这是建立在苏咏霖不干涉的基础之上的情况。
如果苏咏霖决定干涉,那么只要他给军队下令,或者亲自去军营,那么明军就会为他而战。
苏咏霖对军队的影响力直达军队的基层单位,哪怕他直接下令给一个作战营队,那么这个作战营队便会听从他的命令而行动,上级军官无法干涉,无法阻止。
这是他的威望和权力。
整个大明只有他一个人可以跨越一切阻碍直接对军队下令,军队也会遵命。
面对如此的他,田珪子实在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办法都能反对心意已决的他。
事实就是再多的制度设计也不能影响到拥有崇高到不可动摇的威望的他。
他的威望是一种十分特殊的存在。
平时看不见摸不着,但是要用的时候,就会全方位毫无阻碍地显露出威力,任何制度设计在他的威望面前都只是一张脆弱的白纸,一捅就破。
他的威望既是大明的定海神针,也是足以摧毁大明此前一切努力的滔天巨浪,至于它究竟是如何的存在,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某种程度上来说,大明,真的就只是苏咏霖一个人的大明。
田珪子无比沮丧的承认了这一事实。
“我无法阻止您,您想要做任何事情,都只在您一个人的一念之间,整个大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阻止您的所作所为。”
苏咏霖于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闭上眼睛,靠在了椅背上。
“是啊,无论我做出什么样的制度设计,无论我怎么推进大明的进步,这一切的根源,还是在我身上,我一手缔造了这个国家、这支军队,这一切的缘由在我,不在任何人。
这是大明能够发展到如今的决定性因素,也是大明在未来堕落到深渊无法自拔的根本原因,全都在我,就像是一枚铜钱,正反两面同样存在于一枚铜钱身上,究竟是正面还是反面,并不重要。”
“事到如今才意识到这个事实,我也是太天真了。”
田珪子沮丧的苦笑道:“明明我在您面前发誓过,一定要维护现在的大明,但是我却无能为力,主席,我感到很抱歉。”
“你不需要感到抱歉,这一切其实都是必然的。”
苏咏霖笑着摆了摆手,低声道:“没有我,也就没有如今的大明国,这不是什么不可以承认的事情,以我目前的威望和权力,想要突破我自己设下的桎梏,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但是这也就证明了只要我不愿意,就没人可以突破我所设下的桎梏,哪怕我自己也不行,其他人自然也不行,只要我自始至终都不去做出什么突破,大明的未来也将稳如泰山,不是吗?”
“如果您要这么说,当然也没有人可以反驳。”
田珪子苦笑道:“只是这样的事实对于我而言,多少有些讽刺了,离开了您,我们似乎真的不能把控住大明的方方面面了,如果不能阻止您,未来,我们又该如何阻止大明的堕落呢?”
苏咏霖沉默了一会儿,便是一声长叹。
“人力犹有竟时,这不是我能给出答案的事情,身在此山中,我也有很多看不清摸不透的东西,我和你一样,都只是尽人力,听天命罢了……一辈子不信天命,到头来,却发现我也只能听天命,珪子,你说这是不是很讽刺?”
田珪子默然无语。
老实说,苏咏霖也有那么一瞬间的迷茫和痛苦,但是很快,这份迷茫和痛苦就消失不见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改变过信仰和决心。
他下定决心,要为人类史上最壮烈最浪漫的事业奉献自己的全部,既然如此,就可以了,他来过,他奋斗过,他流血牺牲过,他为了改变这该死的世界付出了一切。
他从没有动摇过,即使到现在,他也没有动摇过,他还会为此付出更多,尽自己的全力。
于是苏咏霖站起了身子,走到田珪子面前,握住了他的手。
“只要我们到死都维持着不曾改变的信念,并为此付出全力,那么我们就能坦坦荡荡的离开这个人世,没有任何一丝遗憾,这该死的人世间已经被我们改变了一部分,这难道还不够吗?”
一千五百一十八 《洪武革新诏》
“该死的人世间……这话听上去有点别扭。”
田珪子好像忽然被苏咏霖戳到了奇怪的笑点上,忍不住笑了出来,笑道:“总觉得是什么特别凶残邪恶的家伙才会说出这种话。”
“别扭啥?之前那人世间难道不该死吗?”
苏咏霖笑道:“那种人世间,除了老爷们,所有人都是牛马奴隶,多一个人即是多一个奴隶,生一个孩子就是生一个奴隶,难道不该死?
咱们已经让这人世间死了一次了,现在这个是新生的,至于这个新生的会不会变成原来那个要死的样子,就要看咱们是怎么努力的,不是吗?”
田珪子点了点头。
“那么您打算怎么努力呢?”
“该怎么努力,就怎么努力吧。”
苏咏霖笑道:“首先,停止静默吧,静默已经达到了我想要的目的了,继续下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而不是更好,眼下我们所需要的并不是继续静默,而是突破。”
思路客
“如何突破?”
“借此机遇,把决策小组的事情坐实了,把中央会议制度和民众代表制度给往前推,我这个皇帝的身份必须尽快拿掉,现在已经不是利大于弊的状态了,继续留着,只会弊大于利。”
“您真的已经决定好了吗?开弓没有回头箭。”
“十几年前就已经开过弓了,只是我一直都在把箭靶往后移,箭矢一直都在飞,珪子,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回头,也不能回头。”
苏咏霖下定了决心,借助这一波莫名的政治风波,把原先没有由头的政治改革顺势推出来,一鼓作气把自己筹划已久的改革推行下去,结束旧时代,迎来新时代。
于是在洪武十一年年末,临近年关的时候,这场在整个朝廷内部都引起了相当不安的情绪的事件走向了终结。
苏咏霖把那份请他立太子的奏表打回去了。
他公开表示,自己已经宣布过要做终皇帝,不可能允许下一个皇帝的出现,而现在这些人依然上表试图让自己立太子,这是要把大明的国家性质给转变回去吗?
十多年来,大明国民为了这份革命事业付出了太多太多,战死的士兵,劳累的农民,他们都是这份事业的缔造者,为此付出了生命和汗水。
而现在,却又那么一小撮人想要把建设这份事业的功绩从天下之众的手里夺走,变成他们自己的私有物?
这已经让他感到非常的生气了。
而上表的这些人居然清一色的全是复兴会员,更让他生气到无法遏制怒火的地步。
作为复兴会员,应该比一般官员和群众更了解他的目标和革命的目的,以及他对革命的热情。
继续革命不是闹着玩的,终皇帝更不是闹着玩的,他绝对不会用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他不会有什么继承人,就算他病死了,他的儿子也不会继承他的位置,这种可能性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所以根本不用考虑。
而这些上表的人明明知道立太子对大明意味着什么,却还要这样做,只能说他们已经彻底不再理解革命的意义,不再是革命的一份子。
这样的人,已经不能继续成为复兴会的会员了。
于是苏咏霖决定开除他们作为复兴会员的身份,将复兴会内部职位全部罢黜,不再承认他们是“同志”。
至于他们所担任的朝廷官职,因为没有触犯相关法律,所以暂且保留,以观后效。
但是不管怎么说,复兴会是绝对不会接纳一个心里想着复辟皇权的人所应该存在的地方。
复兴会员应该无比清楚革命和皇权之间的矛盾,他们应该理解苏咏霖最重要罢黜皇帝制度的决心,这样的人推动苏咏霖立太子,实在是荒天下之大谬。
所以苏咏霖紧随其后就表示,他正式退位放弃皇位的进程已经开始了。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并且保持大明的基本稳定,他将顺应人心,展开一系列的政治改革。
之前政治改革的时机还没到,而现在,在这个大家都无比关注并且渴求改变的时候,改革的时机已经到来。
改革的核心就是以集体领导决策的方式改变皇帝个人独裁的制度,同时贯彻落实中央会议制度和民众代表制度,以此将原本属于皇帝的权力进行分割,重新构建一个政治平衡状态。
说白了,苏咏霖要对这个国家的上层建筑进行迟来了十一年的大刀阔斧的改革。
他要将这个国家的上层建筑进行全方位的改变,将原有的古老中国的政治生态彻底打破,更换为一种全新的状态,然后使之达到平衡状态,顺利运行,而不会让大明国出现什么太大的无法收场的问题。
苏咏霖要用这个他构想中的全新状态来彻底改变古中国的皇权社会,使之能够适应新时代新局势,而不会拖时代的后腿。
洪武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苏咏霖正式颁布《洪武革新诏》,将这个目标以正式诏令的名义颁布全国,通传上下。
大明会进行迟来了十一年的上层建筑改革,要让上层建筑适配明国目前的生产状况,要让旧时代残留下来的可能会干扰明国产业继续升级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他要以此断绝任何心怀不轨之人的念想,告诉他们,封建皇权之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大明作为一个名义上的帝国的存在已经走到了尽头。
不会有太子,不会有第二任皇帝,不会有封建权贵,不会有地主豪强的卷土重来。
大明将彻底向新时代奔跑而去,不会留恋于旧的时代,任何试图为旧时代招魂的人,都会被他强硬的解决掉,绝不留情。
正式的诏令对外颁布之后,尽管政治改革的实际操作还没有开始,但是大家心里都有数了,这一切已经不可逆转。
苏咏霖决定要终止皇权存在的这件事情已经成为实际上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以后就不会再有皇帝,也不会再有太子了。
之前的那一出闹剧在现在看来完全是个笑话,惹人发笑。
这份诏令的颁布,等于彻底宣告了革命势力的胜利,也彻底宣告了反动势力的失败,以潘勇建和周维为首的反动势力顿时在阳光下暴露无遗,再无隐藏的地方。
得知事情最终的结果之后,周维的心态崩掉了。
在周围人或者不理解或者鄙视或者幸灾乐祸的注视之下,周维怀着一颗崩坏的心要求见苏咏霖,说要揭露潘勇建的罪恶行径。
周维在皇宫门口当着很多人的面把潘勇建嘱咐部下散布谣言,并且试图以此逼迫苏咏霖在言论浪潮之下立太子的事情说了出来。
不仅如此,周维还将潘勇建说过的更多敏感的言论暴露了出来,比如他和狄辽之间的矛盾之类的,更有甚者,他还交代了潘勇建畅想未来在皇权社会下为所欲为的美好生活的事情。
以此,周维指控潘勇建是个彻头彻尾的隐藏在人民内部的敌人的事实,并且试图将自己摘出去,表示自己受到了蛊惑,一时糊涂,实际上并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就连署名的那份奏表实际上也是潘勇建一个人起草的,与他无关,他只是在裹挟之下没有绷住,所以签了名而已。
他支持革命,支持苏咏霖的任何决策,并没有任何的为旧时代招魂的意思。
他是被裹挟的,不是主动的,所以,希望苏咏霖能饶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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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下一次请假会在24号,大家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一千五百一十九 来,给你们看看什么是真皇帝
周维的这一突如其来的背刺把潘勇建的心态也给搞崩了。
在潘勇建看来,一切都还没有尘埃落定,你就先把队友给卖了?
潘勇建反正是没看到苏咏霖真正准备对他们出手的预兆,只是周维这样一搞,他就直接成为了一个阴谋家。
一个阴谋家在这个朝廷内难道还有什么生存下去的可能吗?
人憎狗嫌了都!
他怀着一颗崩坏的心来到了宫门口,对着周维拳打脚踢,怒斥他是个反复无常的混蛋之类的,若不是有人拉住,他怕是能把周维打死。
周维试图用这样的行为脱罪,但这样只是增加了苏咏霖对他的反感。
倒是他的自爆让潘勇建的丑恶行径暴露无遗,也让跟随在潘勇建身边助纣为虐的一帮人大白于天下,再无挣扎之机。
于是都察院在田珪子的指示下介入调查,终于让这场被潘勇建挑起来的特殊事件真相大白。
洪武十一年十二月三十日中午,在这一整年的最后一天,一场让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好些日子的大事件终于有了一个结论。
本次的政治风波,是一次被妄图给旧时代招魂的人阴谋发起利用且影响到了大明国方方面面的性质极为恶劣的政治阴谋事件。
潘勇建当然彻底结束了自己的政治生涯,还因为搞阴谋耍手段的事情而遭到都察院的调查,已经被确定解除职位,又因为思想堕落的问题,还要面临严重的政治惩戒。
最好的结果也是被流放。
周维虽然也被解除了职位,失去了复兴会员的身份,但是因为最后揭露阴谋有一些功劳,所以没有和潘勇建一样被一棒子打死。
尽管如此,他想要继续从政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经过复兴会监察部的谈话之后,周维同意主动辞职,并且离开中都返回原籍务农,取消一切福利待遇和俸禄,朝廷原先给予的福利全部回收,所有的一切荣耀和过往的辉煌一笔勾销。
从此,大明的革命这团体内没有这号人了。
其他牵扯到这件事情里面的除了周维之外,都被严肃处理,结束了政治生命,有些还要被继续处置、问罪,边境拓荒建设团队又要添新人了。
吏部、复兴会宣传部、学部、农部等各大部门的思想守旧派官员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政治清洗,苏咏霖对待政治上的敌人从来不手软。
最后统计一下,足足有六十多名官员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惩处,大部分都丢掉了职位和复兴会员的身份,只有少数因为各种原因被记大过处分,停职察看。
他现在还是皇帝,是比皇帝更加皇帝的皇帝,他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这就是那群希望他立太子的人所首先得到的【福报】。
一个旧时代皇帝毫不留情的政治清洗。
你们不是要真皇帝吗?
来,给你们看看什么是真皇帝。
真皇帝不仅代表着庞大的利益,更代表着死亡和恐惧,你们这帮利令智昏的蠢货为什么就是不懂呢?
苏咏霖十分感叹。
相比于针对反动势力的处置,苏咏霖在政治改革上所推进的一系列举措有着更加深刻的意义。
苏咏霖拿出来应对此番局面的策略就是早已提过的中央代表会议制度与民众代表会议制度,是本次上层建筑改革的主要方案。
中央代表会议制度是要在朝廷、军队、复兴会三大体系内选拔富有政绩、军功的优秀文武官员作为全体公务人员的代表,组成一个集体领导组织,专门对国家大事进行商议。
商议过程中每一个代表都有表决权,最终表决采取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以三分之二多数为决策通过中央代表会议的标志,以此来为国家的大政方针进行决策。
中央代表会议达成的决策并非最终决策,该决策还需要通过民众代表会议的允许才能够真正落到实处成为可以真正运行起来的政策。
民众代表制度更加直观。
就是从全国范围内的农民、产业工人等基层劳动者和基层士兵当中选择勤劳、肯干、在劳动者群体当中有一定贡献和名望的人,将他们聚集起来,到中都参加会议。
基层劳动者是大明的组成主体部分,从他们当中选拔出来的代表能够代表大明主体部分群众的看法,能够代表他们的利益。
民众代表会议将成为大明最终的决策机构,对中都各组织提出的行政方略、军事方略和司法方略等等的大事都有最后决断的权力。
一应重大决策必需要通过民众代表大会的审核与认可之后才能真正成为合法国策,并且颁布推行下去。
而值得注意的是,只有民众代表会议有对苏咏霖一票否决权进行否决的权力,也就是说就算苏咏霖否决掉什么事情,只要民众代表会议不认同,苏咏霖也没有办法。
这是苏咏霖在制度上对一票否决制度的补充。
苏咏霖之前就陆陆续续透露过自己对于这两个制度的设计。
而这一次,是完整的将自己对于这两个制度的设计想法提了出来,并且添加了不少细节,将这些细节公诸于众。
除了这两个关键改革之外,苏咏霖还提出了配套措施,即对明国上层政治制度的其他组织性改革。
首先,他要将组织部和吏部合二为一,并在事实上以组织部原则为首,建立全新的组织部,总览国家人事大权。
在复兴会已经深入朝廷方方面面的事实面前,以组织部为大明人才选拔的核心组织,将人事权事实上收归复兴会管理,以稳固革命势力的根基,对反动势力形成事实上的绝对威慑。
这一举措就从根本上打破了朝廷和复兴会之间原本若有若无的界限。
人事权对于任何一个组织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权力,谁掌握了人事权,就会大大巩固本派系的势力。
复兴会对于大明国人事权的掌控,标志着苏咏霖正式以复兴会强势介入朝廷组织当中。
哔嘀阁
此举对于维护革命成果有着极为重大的意义,不可忽视。
此一决定的颁布引起朝中极大震撼,组织部和吏部当中对此事不太了解的人更是惊讶的无以复加。
但是最大的两个当事人——组织部主任周翀和吏部尚书狄辽两人一起站出来发表声明,说组织部和吏部坚决支持苏咏霖的改革方案。
随后,他们开始正式在组织部和吏部当中放风,安稳人心,让官员们知道自己不会被“毕业”,而是另外有职位安排。
当然了,让每一个人满意那是不太可能的。
组织部和吏部重组之后,职位显而易见的会有收缩,比如吏部尚书狄辽将出任组织部两位副主任之一。
他还是承担原先的工作,主要在朝廷官员层面负责人事工作,与主要负责复兴会人事工作的另外一名副主任雷子真携手。
原先在明面地位上和组织部齐头并进的吏部将失去一批高级职位,不可避免的会对内部原有生态造成一定的冲击,引发一部分人的不满。
虽然不会无缘无故失去官员的身份,但是有些人的确会失去职位,事实上的降职,成为普通的复兴会办事会员。
他们的内心会有不满,可这种不满并不能影响到组织部和吏部合并改组的大局面,因为大部分人的利益还是得到了兼顾。
改革大潮面前,少数人是无法面对这种大潮冲击的。
所以根据之前的政绩判断,优秀者得到高的职位,平庸者原地踏步,或者下调职位以示警戒。
一千五百二十 全面拥抱基层劳动者
该说不说,因为大明官职稳定且有铁饭碗的风范,所以在三次大清洗之后,受到剧烈冲击的部分官员出现了懒政的现象。
他们开始讲究一个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认为只要不犯错,就能保住铁饭碗,啥事儿都不做也没什么不可以。
关键是不能做错事,其他的什么都可以往后排。
中央还好,因为有都察院的直接监管,情况尚且还有的说,地方上则更加严重,反正突出一个天高皇帝远,天高任我飞,就比较放飞自我。
只要不做,就不会犯错,所以我就不做。
这种情况从洪武十年开始逐渐在全国范围内蔓延开来,得到地方上复兴会组织和民情咨询室的多次汇报之后,引起了苏咏霖的警惕。
所以苏咏霖也借此机会告诉他们,吃了这碗饭,就要做这件事情,一个萝卜一个坑,你不要坑位,那就退位让贤,别以为这是什么铁饭碗,你不动,那我就融了你的铁饭碗。
这一举措无疑是对【不做不错】信奉者的一次重击,因此此番部门合并中没有升职而是被降职留用的全都是这样的人。
他们怨声载道,却为人所不齿,掀不起任何风浪。
当然了,他们也不必为此感到多么的沮丧和不满,因为不是只有吏部一个部门被“吞并”了。
除了人事权之外,军事指挥权也不可忽视。
过去,苏咏霖以参谋总部指挥军队,以枢密院统领部队后勤,又设复兴会军务部管理军队内部遍及上下的复兴会组织,实际上掌控军队的种种动向,确保军队在革命势力的控制下。
如今,时机成熟,苏咏霖决定把参谋总部和复兴会军务部合二为一,组建为全新的全国军事全权领导部门军事部。
该部门同样以复兴会组织为核心领导组织,原军务部主任苏咏霖顺理成章成为大明军事部主任,辛弃疾则以原军务部副主任和参谋总长的身份成为军事部副主任。
这一改革从事实上确定了复兴会对明国军事权力的绝对领导。
对于军事指挥权和军队内部组织的完全掌控,使得军队完全至于复兴会的控制之下。
这一波改革之中,原先参谋总部的部分高级职位也会合并到新建立的军事部当中,中高级职位不可避免的会遭到削减,自然会有人感到不满。
但是没办法,苏咏霖的威望太高,军事部更是他亲自提领的部门,参谋总部的部分官员虽然因为职位降低、福利受损而感到不满,可是却又对加入苏咏霖亲自提领的部门感到憧憬。
这种对苏咏霖的崇拜和憧憬一定程度上抵消了他们的不满,使得军事部的改组重建所遇到的阻力甚至小于吏部和组织部的合并。
吏部和组织部的合并真的是争吵不休。
懒政者虽然不喜欢做事情,但是为了自己的福利而斗争这种事情他们还是做得出来的,并且胆量很大,行动力很强,执行力更是强到爆表。
幸好在合并之前,潘勇建的爆雷和他所属的亲信集团被一锅端,竞争者数量降低了,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吏部官员进入组织部转职的难度。
但是之前长期被组织部压制权力的过往还是让吏部的一些官员很有怨气和看法,对于改组工作不甚配合,给周翀还有狄辽带来了一些麻烦。
还是苏咏霖的威望摆在那里,人们或许有怨气,或许会摸鱼,会阴阳怪气,却并不敢真正的反对、阻止这场大规模变革。
哪怕他们的利益真真切切的受损了。
这是改革最大的难题和死局。
能够冲过去,改革就成功了,改革者大概率会在多年后变成一具有价值的尸体。
冲不过去,改革者就会很快变成一具毫无价值的尸体。
而苏咏霖所处的位置和时机注定了他将站在一个前所未有的位置上,以前所未有的庞大推动力推动这次改革,目前来看,他所遇到的阻力将远远小于他的同行们。
苏咏霖针对上层建筑的大规模改革推行下去之后,唯一保留的朝廷军事部门枢密院则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后勤管家。
不过枢密院整个领导层除了枢密使孙子义之外,全员复兴会员,所以实际上也是另外一个复兴会的组织,接受军事部的领导。
至此,在明国的顶层设计之中,人事权和军事指挥权不管是法理上还是实际上,都已经被革命势力完全掌控。
将两项极为重要的权力把控在手中,复兴会在朝中的存在感由此大大加深,甚至一跃而上,在某种意义上终结了自洪武初年复兴会成立以来朝廷为主、复兴会为辅的局面。
这是洪武十一年十二月三十日的下午,赶在新年到来之前由苏咏霖对外公布的上层建筑改革方案。
这次大改革,直接成就了洪武十二年开始的复兴会组织为主、朝廷各部门为辅的大明朝政局面。
而对于这一局面的实现,朝中的革命势力欢欣鼓舞,人人欢庆,庆祝着这场属于革命势力的伟大胜利。
心思阴暗的潜藏起来的反对者们如丧考妣,只觉得自己梦想追求的东西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了,想要追求回到过去已经不可能了。
反动势力一败涂地,面对苏咏霖的庞大威望和习惯性的恐惧根本无法反抗,有心而无力。
未曾参与到复兴会组织当中的政治立场中立的普通官员们心情尚且平稳,但是他们也明显意识到在未来的明国政局当中,如果不能有一个复兴会员的身份,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出人头地了。
然而就现实问题来看,苏咏霖从洪武十年之后开始严控复兴会组织成员的数量和质量,想要加入复兴会已经是相当困难的事情了。
洪武十年年末大考核之后,直接有五分之一数量的成员因为各种原因被踢出了复兴会组织,之后想要加入复兴会的人需要经历重重严格的考核,一点都不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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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洪武十一年以来成功加入复兴会的新成员数量较之往年已经有了极大的减少,而试图加入进去的人却有增无减。
加入复兴会再也不像从前那么容易了。
比如洪武六年七年的时候,朝廷官吏、科举新人几乎是只要提交申请,就能去参加面试考核,面试考核更像是走个过场,只要参加,十之七八都能加入。
有些找到复兴会员推荐的人更是连面试考核都不需要,直接就能加入了。
苏咏霖得知以后大为愤怒,将复兴会组织部狠狠地收拾了一顿,然后收紧了入口,对于已经进入的人也进行了一系列的考核,将不少混进来别有目的的人给赶了出去。
朝廷官吏和科举新人想要加入复兴会的可能就大大降低了。
但是从另一个层面来看,复兴会组织在地方农村、地方工场还有军队当中对基层会员的接纳却显得相对积极,地方组织部甚至会主动前往这些人群中发展会员。
只是这些人的文化素养相对较低,提高文化素养的道路还比较长,所以成功通过考核的人也不多。
于是复兴会会员人数的增长在这一时期变得较为缓慢,起伏不大。
最后,有人总结了,复兴会目前接纳新成员主要着眼于农民、工人和基层士兵群体,对于其他群体的接纳意愿则相对较低,对于非会员的朝廷官吏提交的申请则更加谨慎。
复兴会开始去除内部的不怀好意的投机者,转而全面拥抱基层劳动者,全面代表他们的利益。
一千五百二十一 他们已经没有优势
复兴会不加掩饰的全面倒向基层劳动者的政策某些人非常为难、不爽。
比如早期出身于过去主动和苏咏霖合作而免遭清洗的旧官僚、旧地主士绅等传统文化家庭出身的通过科举考试和其他途径入仕的官吏们。
他们就感到为难,觉得前途不是很明朗。
他们虽然逃过了苏咏霖的三次大清洗,但是他们也失去了原先赖以为生的大量土地和佃户,不劳动也无法养活自己。
现在他们回到了家族早期创业起家的状态——耕读传家之中。
一边耕田种地,一边培养家族子弟读书。
当然了,大明国的耕读传家和其他朝代所谓的耕读传家相比,难度要低的多。
现代以前,供养一个脱产读书人对于任何国家的任何一户普通家庭来说都是非常困难的。
脱产读书人不劳动,不生产,却一样要承担朝廷的部分赋税,比如针对人口的口赋,丁役等等,不仅如此,读书人还需要吃饭,需要日常花销。
不产出,只消耗,对于一个五口之家的农民家庭来说,就需要一家老小齐上阵,还需要一定量的土地,还需要风调雨顺不出大的灾难。
如此才能供养成功一个脱产读书人。
若要供养好几个的话,非地主豪绅之家不可。
要求十分苛刻,难度很高,一般农户根本做不到耕读传家,家里孩子八九岁就要下地劳动帮家里当廉价劳动力了,无力读书。
所以如果没有外力的介入帮助,比如政府的助学政策之类的,那么普通农民家乡要培养一个读书人,那就真的是天方夜谭了。
而很可惜的是,古代朝廷并不需要那么多的读书人,统治者只需要【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把农民当作耗材来使用就可以了。
还助学?
笑话。
而在大明,因为免费教育的大力推进和一顿免费午饭的政策,以及针对农民所收的农业税收的大力减免,大大降低了农民家庭的赋税负担,大大降低了农民家庭供养脱产读书人的难度。
如此一来,使得一般普通农民家庭只要有心,一家一户至少能供养一个脱产读书人。
但是这还不够。
近年来随着集体农庄制度的推进,集体农庄逐渐在实际上取代了村、乡二级制度,对所辖下的农村户口实行了管理。
因为和集体农庄的职责高度重合,并且事实上集体农庄就是乡农会领导村农会搞起来的,所以原先村、乡两级复兴会组织在集体农庄的框架下逐渐实现了事实上的合并。
洪武九年底,苏咏霖批准复兴会中央会议上提出的逐步将村农会与乡农会合并,以集体农庄管理委员会的名义实现对集体农庄的管理。
不单单是农业生产方面,还涵盖了行政层面的管辖,集体农庄从一个生产单位逐渐向全面化的行政单位转移,成为事实上的一级行政机构,向上对接县府。
在此基础之上,原先属于各个村落的识字班、蒙学校也实现了合并,成为依附于集体农庄的农庄子弟小学校。
合并之后,各集体农庄的师资力量和教育资源得以集中,大大增强了教学效果。
而随之而来的就是集体农庄集合全部力量一起供养大家的脱产读书人,教育支出单独核算、拨付。
比起单个村落单个家庭独力供养一个脱产读书人的情况来看,也在事实上大大降低了普及教育的难度。
与此差不多的情况就是各大国营手工工场所附带的工场子弟小学校,也是专门负责给工场工人子弟提供教学资源,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帮助他们养育孩子。
工人上班下班的时间和工场子弟小学校学生们上学放学的时间高度重合,完全符合他们的日常生活作息。
因为群体规模相对较小且起步早,于是全国范围内工场子弟小学校的入学率已经实现了百分之百,远远超过农庄子弟小学校的入学率。
但是随着集体农庄政策在传川蜀、江南、岭南等地的不断推广建设,农庄子弟小学校的入学率迟早也会进一步提升。
而这种情况对于目前还存在于明国范围内的需要靠自主劳动生活的传统士绅家族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明国朝廷倾斜大量教育资源给到农民、产业工人,这种情况带来的结果就是农民、产业工人子弟的文化素养的全面提升,以及明国文化扫盲运动的大规模向前推进。
这些大规模的改变所带来的大量后果当中的一条,就是传统士绅子弟在文化素养方面的优势随着时间推移而不断降低。
传统士绅子弟原先所期待的是抢时间,通过文化积淀优势快速取得官职,从而获得官职,重新确立统治阶层的地位,回到原先食利者的身份上,再续百年豪族。
但是现实却是苏咏霖大量输出教育资源给到农民、工人,大量兴建子弟小学,又修改教材,将明国教育侧重点向理工科教育转移,使得在这一方面并不占优势的传统士绅家族子弟大受挫折。
而农民和工人子弟则在理工科文化素养方面逐渐追赶他们新一代子弟的步伐,双方几乎是站在了同样的起跑线上公平竞争。
属于传统士绅家族的家族文化底蕴相当于被苏咏霖大手一挥,抹掉了。
文化层面的变革要的是他们的根基,而明面上,复兴会组织逐渐把控了朝堂中最有实权的职位,并且开始了他们眼中的【任人唯亲】,使得他们一直都被控制在一些无关痛痒的清水职位上。
能办事,但是事情不太多,能展现自己的能力,但是机会也不太多,属于可有可无的那种人,随时都能被替代。
其实,很多行政上的职位就是很容易被替代的,简单接受了教育的人就能完成中低级官员的工作,之所以需要层层考试选拔,无非是高级资源太少,需要人为设定门槛罢了。
没有这个人为设定的门槛,智商正常的人都能做中低级行政职位,高级行政职位自然是需要一些天赋的。
苏咏霖在相当程度上改变了人为设定门槛的局面,使得传统士绅家族出身子弟被限定在了一个尴尬的区间内。
他们能吃俸禄过日子,能让家里人生活好一点,也能培养后代继续读书,但是无法更上一层楼。
他们和大部分出身地位的农民、工人官员差不多。
一千五百二十二 洪武十二年新春诏
属于传统士绅家庭的黄金时代是在中都总务局时期到洪武四年。
洪武四年往后,他们的日子就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
除了民间教育的发展让他们的知识优势不复存在,尤其是复兴会入会门槛逐渐收紧,更让他们难以向上谋取更高的职位和更高的地位。
回归过去那种事情是不存在了,已经没有希望了,除了家里的老人还在咬牙切齿的怒骂痛恨苏咏霖之外,大部分年轻人已经都认清了现实。
不甘心的还在谋求进入复兴会的可能,还在梦想着能够走曲线救国的路线,曲线当老爷。
放弃的已经躺平了,赚一分旱涝保收的实在俸禄,图个吃饱穿暖踏踏实实,啥也不敢多想。
属于旧时代文化知识分子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这一点从洪武七年以后就已经有了端倪,只是当时注意到的人不多。
而在朝廷上层建筑大改革、复兴会转而成为强势存在的大变革发生之后,这一趋势就显得更加明显,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看懂。
苏咏霖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目的和追求,他摊牌了。
在洪武十一年年末和洪武十二年年初,不说完成,但苏咏霖也基本上确立了明国政治改革的具体方向,把大致的路线确定了下来。
同时他也明确提出,复兴会组织以广大农民、新兴产业工人还有为国戍边浴血奋战的基层士兵为主要组成部分,全面代表他们的利益,为他们的利益而奋斗。
而以此为基础构建的上层政治建筑也要以此为服务目标,引导明国国家发展方向,从为血脉贵族、科举权贵服务,转而变成为广大农民和产业工人等基层劳动群体谋福利。
一切来源于劳动,一切为劳动而付出。
苏咏霖在洪武十二年年初公开发布的【洪武十二年新春诏】中明确喊出口号,要把明国真正建设成为一个工农之国、民主之国,而非权贵之国、君主之国。
中华大地为帝王将相、地主豪强服务而流尽劳动群众血汗的日子,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未来的工农大众,应该为自己的美好生活而奋斗,不会再被剥削、被压迫、被吃尽血汗还要被骂刁民懒惰。
每个人都能过上好日子,每个人都能吃饱穿暖,每个人都能吃肉穿绸,每个人都能享受到假期,每个人都能游山玩水郊外踏青。
上等人老爷们能做的,我们工农大众也能做。
上等人老爷们能享受的,我们工农大众也要享受。
所有一切特权,都要让它不再是特权,而要成为全体工农群众都能享受到的正常存在,这是大明国对全体劳动群众的郑重承诺。
新春诏颁布之后,明国的国家行动纲领也正式颁布,苏咏霖抓住最后的机会,以皇帝的身份颁布革了皇权命的诏令,并且强势推动之。
中央代表会议紧张筹备,民众代表会议紧张筹备,组织部和吏部的合并紧急行动,参谋总部和军务部的合并紧急行动。
这四件事情千头万绪,难度极大,极其繁杂,需要处理的问题之多远超想象。
于是苏咏霖刚刚结束自己的病休,就投入到了十分繁杂、强度很大的工作当中。
当然了,这一次他谨遵医嘱,没有让自己再次成为肝帝。
出人意料的,他没有解散七人决策小组,而是自己也加入到七人决策小组当中。
并且他还缺席纳入了正在流求大岛上公干的林景春,以留在中都的财政部左侍郎柴元明暂代林景春的席位,搞了一个临时性质的九人决策小组。
这个九人决策小组将在中央会议正式召开并且选出正式的朝廷决策团队之前,以苏咏霖为首,以苏咏霖身上尚且还存在的皇权作为法理依据,开始运转。
而这个临时性质的九人决策小组实际上也就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大明最高决策团队,所以苏咏霖对这个决策团队进行了非常细致的权力规划。
在这个规划中,苏咏霖虽然作为九人决策小组的领袖,但是他在实际上放弃了皇帝的权力。
他在九人小组中以复兴会主席和军事部主任的工作职位承担起复兴会大政方针决策和军队指挥工作的管理,同时他还要求对工部进行管理。
并且作为防火墙,他持有九人决策小组一切决策的最终否决权。
田珪子原本的职务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复兴会总理兼庶务部主任,在九人决策小组的权力规划之中,田珪子主持掌握的是明国监察部门的管理和复兴会日常事务的运转。
孔茂捷原先的职务是都察院右都御史和复兴会监察部主任,所以在九人决策小组的权力规划之中,他是田珪子在监察部门中的副手,同时也是复兴会内部纪律方面的管理者。
辛弃疾作为参谋总长,在九人决策小组中的身份是苏咏霖管理军事指挥方面的副手,同时以九人小组一员的身份,拥有了对枢密院的监管权限,成为了孙子义的顶头上司。
周翀原本是复兴会组织部的负责人,现在吏部和组织部合并,复兴会全面管理明国人才选拔工作,周翀在九人决策小组中便主要分管这一部分的工作,职责重大。
林景春原先就是大明的财政大佬,财神爷,一把手,在九人小组中一样负责全国的财政工作,但是作为九人小组的一员,话语权有了提升,在财政工作方面不是其他部门负责人的应声虫,有自主权。
陈育良原先的职位是中都尚书省的尚书左丞,原先负责吏部、民政部、财政部三部的事情。
但是因为吏部被组织部合并,财政部又因为林景春的关系而成为独立的一个体系,所以他能管理的主要就是民政事务。
不过对于这个分配,陈育良也没什么看法。
很早之前财政部和吏部的管理权力就不在他手里了,而且民政部门本来就是个堪比财政部门的大部门,别的不说,光是国土勘探和全国人口户籍登记管理就有着极大的工作量。
王琰担任的是尚书右丞,在尚书省内分管负责农部、工部和学部的工作,现在工部的管理权限被苏咏霖拿走直接管理,他便主持对农部和学部的管理工作。
最后是苏咏霖原本的内阁首辅陈到。
一千五百二十三 他不再乾纲独断了
在苏咏霖即将卸任皇帝并且终结皇权存在的这一时刻,全体内阁成员的处境变得相当尴尬。
苏咏霖做皇帝的时候,处理政务数量大、要求高,所以需要很多人的协助,否则自己也会累死,于是他所属的内阁成员数量较大,且人员大多数都是能干的年轻人,十分精干。
他们原先负责和朝廷各部门对接,不管是行政部门司法部门还是军事部门,他们都有对接经验,是苏咏霖的重要帮手。
现在内阁不需要存在了,眼看着内阁成员们就要失业,苏咏霖却给他们安排了全新的工作。
即在全国范围内组建负责民间日常治安管理的公共安全管理部门,以内阁的精干成员加上从各个部门抽调一些专业人员组成骨干。
在洪武八年以前,明国绝大部分地区的日常治安管理靠的都是一些传统的治安管理力量,没有专门负责的部门。
中央和地方上的司法部门倒是有法卒这一组织,属于暴力机构。
但是法卒主要针对的还是统治团体的犯罪,处置的往往都是朝廷官吏,对于重大司法案件当然有足够的威慑力,可要是指望人数并没有那么多的法卒对一些民事纠纷介入进去,那是比较困难的。
他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办,民政纠纷这种事情要是也一起管理的话,估计也要忙疯掉。
偏偏这日常最多的事情就是鸡毛蒜皮的民事纠纷,民间三瓜俩枣的事情多如牛毛,说是小事,但是不处理还真不行,容易升级变成大事情。
很多到后面让朝廷头疼不已的民间冲突往往都是从一两句口角纠纷开始的。
比如洪武九年河南行省两个集体农庄之间的冲突,就是两个农庄所属农民在两边交界处的一条河上抓鱼闹出来的纠纷。
当地官员没有当回事,复兴会组织也没有做出有效处理,结果差点酿成大规模械斗。
为此,中都朝廷撤了两个集体农庄所属县的相关官员的职位,因为他们怕麻烦不介入。
复兴会总部也撤了两个集体农庄的复兴会指导组织,因为他们没有及时介入其中,反而和稀泥,导致矛盾越来越大。
但是后面中都方面也做了反思,意识到他们在基层执法问题上的不足,专业应对机构方面的缺失导致地方各部门对于民间纠纷的扯皮、踢皮球。
苏咏霖也深入思考了一下,觉得公共安全部门的设立刻不容缓了。
古时候,全国人口不多,且大部分都被拴在土地上动弹不得,人为的减少了治安事件的发生,很多地区的官员和吏员足以应付一个县城区域内发生的治安问题。
但是这一切在明国都发生了变化。
一是人口的大规模上涨,二是人口流动的状况增加,这都将增大治安管理的难度。
未来随着人口的增长和产业升级,以明国较为宽松的户籍制度和对商业发展的支持态度,治安问题只会增加不会减少,没有专业的公共安全管理部门是绝对行不通的。
苏咏霖很早就打算对这一情况进行改变,但是缺少精力和时机。
现在国家大体稳定,外部敌人基本被揍了一圈,内部敌人也被收拾的抬不起头,苏咏霖还卸掉了大部分工作,公共安全部的组建也就顺理成章。
苏咏霖授权给陈到和公共安全部,在全国范围内从退役士兵、各乡村自卫队成员等拥有一定素养的武装人员群体当中选拔成员,在全国范围内筹建各级公共安全组织,抓起公共安全保障工作。
这是一笔巨大的财政支出,也将分化各地原有的权力结构,对于明国当前的政治生态是一种冲击。
所以九人决策小组组织相关人员进行了多次研讨,期间有人赞同,也有人出于对国家稳定的担忧而提出反对。
最后因为苏咏霖的坚持,九人决策小组以全票通过这一决议,于是决定任命陈到为明国公共安全部主任,全权负责建立这一部门的组织架构。
至此,九人小组的权责划分基本确定,剩下来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等中央代表会议和民众代表会议全面召开之后再安排也不迟。
这一决策是苏咏霖以皇帝身份作出的决断,自己用皇帝的身份终结了皇帝的权力,无人反对,无人抗拒。
一切确定下来之后,苏咏霖将这个事情向朝廷、社会全面公开,彰显自己进行全面而彻底的政治改革的决心。
这一举动使得朝堂上下每一个人都意识到苏咏霖真的是在玩真的,不是在打嘴炮。
他真的以皇帝的身份把皇权给分割开来了,终结了自己大权独揽乾纲独断的时代,使得明国真正开始走向集体领导时代。
这一决策正式颁布之后,尽管苏咏霖在名义上还有皇帝的名分在,但是大家都知道,距离他彻底罢黜掉这个名分也为时不远了。
中央代表会议和民众代表会议正式召开的那一日,估计就是苏咏霖正大光明的终结帝制之时。
皇帝这个名号和存在将在中央代表会议和民众代表会议的集体表决之下,以集体决策的方式正式终结掉,从此成为一个历史名词。
对于这一情况,决策小组中的成员们激动莫名,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在苏咏霖面前到底该不该展露出那种发自心底的喜悦。
因为他们的权力,来自于苏咏霖主动让出来的皇权。
因为苏咏霖主动的让权和分权,才让他们得以拥有这份至关重要的决策权力,让他们真正意义上成为了国家的掌舵者,而不是听令办事者。
苏咏霖自己动手,把自己的“命”给革了,把至高无上的皇权拆分,真正的赋予给了这个组织。
他真的开始放弃行使皇帝的无上权威,只根据自己的设定,掌管军权和管理工部的权力,在这两个方面发表自己的看法,进行决策。
而关于行政、司法、财政等等各方面上,苏咏霖也开始履行自己之前的承诺,开始逐步将决策权力交给决策小组成员,自己参与其中,但是不发表什么看法,只拿住否决权。
尽管掌握着这一系列权力的苏咏霖依然是大明毫无争议的最高领袖,但是此时此刻的他,已经在事实上结束了他身上皇帝的属性。
他不再乾纲独断了。
所以在苏咏霖的面前,他们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表达他们此时无比复杂的内心情绪,高兴,伤心,迟疑,犹豫,这些情感他们都觉得实在玷污苏咏霖的这份决心和公心。
自古以来,天下未有如此大公无私者,他们从前只觉得大公无私是神话,但是现在,他们看到活生生的例子了。
他们只能看着苏咏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头审阅文件,似乎全然不曾在意自己不久之前还是一个一言以决天下人生死的至高无上的皇帝。
他们看着苏咏霖,像是在黎明时分眺望从天边升起的朝阳一般。
临时决策小组的成员们什么都没有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千言万语藏于心中,所能表露出来的,也只有夙兴夜寐勤勤恳恳的处理事务,不敢有半点私心。
关于中央会议资格者的断定和召集。
关于民众代表的全方位选拔和断定,以及召集。
复兴会组织部和朝廷吏部的合并以及全新职位的安排。
复兴会军务部和朝廷参谋总部的合并和职权安排。
这些事情千头万绪,不仅涉及到中都朝廷本身,也涉及到了全国范围内的所有人。
一点问题都不能有。
一千五百二十四 训政时代
目前来看,新的制度刚刚确立,九人小组要做的事情非常多,苏咏霖要做的事情也不少。
就比如中央会议资格者的判定,按照临时九人小组的最终决定,将主要从政绩、军功这两方面来判断,即表现出优秀才能和立下肉眼可见的政务、军事功劳的人。
军事功劳很大的名将。
抓贪官很多的铁面无私的“包公”。
带领民众建设家园夙兴夜寐的地方官员。
做群众工作取得耀眼成绩的复兴会干部。
这些具有一定从政、从军年限经验的,且在一定级别以上、具备一定素养的各方面能干的、得到普遍认可的优秀人才,他们将被选拔进入中央会议,参加国家大事的商讨和最终决策。
而民众代表的判定则更加千头万绪,需要做的工作更多。
中央会议入选者的资格判定要求很高,主要集中在官员干部群体之中,成功入选者不会很多,人数很好控制。
但是民众代表的涵盖范围就太广了。
全国范围内的农民、产业工人、基层士兵等等,这个范围非常广,选拔代表也非常困难,需要很长时间的筹备和执行。
选举暂时是别想了,搞大范围选举需要非常多的时间和精力,还需要广泛的宣传和培训,可以在日后稳步推进,目前以确立体制为目标的行动还是讲究一个效率。
当前时代,算是一个前民主时代,简称【训政时代】。
于是,苏咏霖就带着九人决策小组对这方面的问题作了深刻细致的研究,将一系列细节上的问题进行深入探讨。
有些不能决断或者争议很大的问题,还要召开各部门专业的研讨会议。
比如在产业工人方面该如何选拔产业工人代表,苏咏霖就找来主管各工场的负责人,还有出身工场工人的肖翠,向他们当场咨询一些工场内部的情况,了解工人们的实际状况。
然后决策小组决定根据工人在工场内获得公众认可的荣誉次数、受到工场方面的嘉奖次数来判定一个人是否有资格成为工人代表。
这些属于硬条件,不能妥协必须要有的。
而除了这些硬条件之外,还要有软条件,就比如派人明察暗访候选者身边人,判断候选者的个人品德,若是品德不佳,则不能成为工人代表。
产业技能、劳动热情、个人品德三方面全都过关,才能被选拔为产业工人代表。
确定成为产业工人代表之后,便发给凭证,然后等代表会议召开的时候,由当地官府统一安排,乘公车走官道或者水路前往中都参加会议。
一应费用,由朝廷财政承担。
产业工人这边还算是简单的,包括军队士兵也算是简单的,因为人数有限,且工作地点固定,很容易就能选拔出优秀的代表为群体发声。
农民那是整个大明的根基,从业人数超过整个大明人口的百分之九十,是从古至今长盛不衰的天下第一职业,没有任何一个职业能和这个职业比拼从业人数。
而且农民的人数真的是太多了,选拔起来非常困难,且人数也必须要有保障,否则就没有代表性。
唯一值得安慰一下的是在这个全国范围内都在大力推进集体农庄的时代,农民的集体化程度大大提升,不复十多年前散装小农经济的状态。
所以如果以集体农庄为单位来选拔合适的农民代表,从一个一个集体农庄内来选拔勤劳肯干优秀的农民代表,倒也不算太过艰难。
和工场还有军队一样,由复兴会基层组织领导的集体农庄相当于是农民的组织,组织内部也有一系列的生产比拼,比如“插秧能手”“耕田冠军”“种粮大王”之类的荣誉称号,还挺有意思的。
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大大降低了农民代表的选拔难度。
所以苏咏霖还真是感谢当初自己的果决,这要是继续放任小农经济状态持续下去,这种分散的生产状态之下,鬼知道需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足够多的农民代表。
但是在集体农庄广泛运行在北中国、南中国也开始稳步推行的时候,选拔安排农民代表也就没那么难了。
至少有的放矢,而不是满地图乱窜,需要耗费的时间和精力还有金钱数量也大大降低了。
九人决策小组将初步商讨完成的诸多方案拿出来,下达各具体办事部门,分头和办事部门开会,主持各种各样的会议,商讨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他们要在这个过程中把初步草案逐渐完善。
苏咏霖也严守着自己的政治承诺,在具体事务决策的过程中,只抓军事方面和工部的工作。
在中央会议代表、民众会议代表的选拔工作上,也只负责自己分管的部分,不去干预其他方面的正常选拔工作。
只有到了九人决策小组需要拿出正式颁布执行的法令做最后审核的时候,苏咏霖才会行使自己的否决权。
他会抽时间对诸多即将颁布执行的法令进行审核,把好最后一道关,将一些有明显问题的法令否决掉,要求重新审议、决策。
至于该怎么重新改进,那就不是苏咏霖需要去操心的事情了。
四件重要的政治改革工作囊括的需要执行的法令多达上百个,若是放在原先,苏咏霖要开会开到崩溃。
而在这一次的决策过程当中,苏咏霖本身需要参与决策的只有军队方面和工部方面的事情,其他的决策过程他不参与,交给分管各个部分改革工作的其余八人全权处置。
苏咏霖以自己无上的威望,在最有可能闹出事端的军队选拔过程中强势镇场。
有了苏咏霖的镇场,军功赫赫的军将们就算有什么觉得自己受了委屈的地方,也不敢闹事。
尤其是大明的五虎大将,军功赫赫,威严十足,等闲人等不敢与之争锋。
就算苏咏霖愿意交出这个权力,以目前大明军事第二人辛弃疾的威望,暂时还不足以镇住他们。
所以苏咏霖保留军事方面的绝对权力其实也有好处,骄兵悍将们都不敢闹事,涉及到军队方面的改革内容也顺理成章推行下去,没有阻碍。
一千五百二十五 苏咏霖忽然闲了下来
苏咏霖将大明军队里有军功有威望有名气的军将们都考察了一遍,然后召开军事部全体扩大会议,对人选进行具体商议。
最后为了实验民主投票的流程,苏咏霖还在军事部内召集上下全部官员,将拥有资格的军官和指导员的名字公布,限定十名军事指挥官和十名政工干部,让大家进行投票选举。
选择大家心中最有功绩和威望、对大明军事成就贡献最大、最有资格的那二十名军事政工干部。
最后,在一场耗时一个时辰的颇为新鲜的内部投票选举之后,十名最无可争议的军事将领和十名劳苦功高的军队指导员进入中央会议,成为中央会议代表,并且予以通报。
以他的无上威望,军队内对这一决定没有质疑的声音,些许牢骚也不敢大声发出,于是军事部的中央会议代表选拔是最早结束的。
然后苏咏霖又安排军事部内的官员们分组前往各大兵团驻军营地对民众代表会议的代表选拔工作进行筹备,约定期限进行选拔。
军事部工作组很快组建完毕,将苏咏霖的具体安排指示带到各大兵团驻地军营进行准备工作,准备在中低级军官和广大基层士兵的群体中选拔合适的士兵代表。
士兵代表的选拔也是有一定门槛的,比如立功次数,杀敌人数,立功等级,出勤率,识字数,精神面貌等等。
达到这些硬性选拔门槛之后,才能成为候选代表。
然后军事部工作组需要在军队内进行一定规模的民主投票,让士兵们选拔自己最心仪的、可以代表自己的士兵代表前往中都参加会议。
因为明军实际上是整个明国最早接受教育的群体,所以明军群体平均文化素养远超此一时期明国国内的其他群体。
不仅如此,他们还有着高度的纪律性和组织度以及责任心,以及苏咏霖引入的军事民主之风的浸染,具备民主投票的一切前提条件。
所以苏咏霖决定在士兵代表的选拔之中优先引入民主投票环节,进行实验,观察民主投票的运行流程,检讨问题、寻找解决方案。
能在军队内把这一套流程搞得顺畅了,积累经验了,那么未来在工人和农民群体中的民主投票环节也就不会乱来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第一次,所有的一切都是刚刚开始,有问题很正常,就怕不去搞,也不去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既然决定要推进大明成为工农之国、民主之国,那么这些事情晚办不如早办,尽快办理,积累经验,总结经验教训,将这些事情的流程全部确定下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军队的事情解决掉了,工部方面的中央代表和民众代表其实更好解决,三下五除二,该安排的就全部安排下去了,就等着部下执行给他反馈了。
于是,在一系列的工作安排下去之后,苏咏霖忽然发现自己没事情做了。
处理完改革工作之后,剩下来的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有一些有固定处理流程的日常事务,不需要他耗费多少精力去办理。
工部方面,工部尚书时征是个优秀的官员,处理问题很及时,苏咏霖需要关注的基本上只是研发方面的事情,其他的事情时征都能很好的处理。
军事方面,也只有在战争发生的时候,他这个军事部主任才需要爆肝,才需要调动军队指挥军队打仗。
而现在没有战争,改革工作又全部做好了,只要等待结果就可以。
于是苏咏霖骤然闲了下来,还有点不习惯。
不得不说,长期超负荷高强度工作下来,除了给苏咏霖带来病痛和身体素质下滑的负面影响之外,也给苏咏霖锻炼出了超强的工作能力。
就算三十三岁的苏咏霖在精力方面不如二十三岁的自己,但是三十三岁的苏咏霖在处理工作的经验和能力方面也远超二十三岁的自己。
原本,苏咏霖需要把这些精力和能力平均分配到决策和执行的整个过程当中。
他需要对民政、财政、司法、外交、军事、科技等等等等一系列的工作全部进行安排,忙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最后给自己累病了。
他一个人很难从始至终都一直掌握着绝对权力领导国家。
这样的人才千年难遇。
而现在,苏咏霖给自己分配的工作就是军事方面和研发方面的工作,以及最后的政策否决工作。
以他超强的工作能力处理只有原先大约六分之一左右的工作量,就相当于世界最强百米飞人参加高中生百米赛跑联赛。
突出一个轻轻松松吊打全场。
而与他相比,九人决策小组当中的其余人则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庞大压力。
原先,这个国家在实际上是个帝国,皇帝苏咏霖掌握全部权力,也事实上承担了全部的责任,把锅背在自己身上,给其他人遮风挡雨。
他部下的官员们不管地位高低,只需要在苏咏霖的决策之下具体办事事务就可以。
苏咏霖是个好领导,出现问题的时候首先会追究自己的责任,自己背上最大的锅,对部下犯了错误的人往往是惩戒意义大于惩戒举措。
而现在,从问题产生到研讨到决策到具体的执行,全部是他们来决定和负责。
他们需要为此承担全部的责任,没人能帮他们。
然后他们才发现这些原先只有苏咏霖六分之一工作量的事情骤然压过来,就几乎把他们压垮了。
几人当中最优秀、抗压能力最强的田珪子目前也才把自己分属的工作做完了五分之三。
其余人都差不多只完成了一半工作,有的甚至一半还不到,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办理,忙的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各个都是曾经的苏咏霖。
在这种紧张时刻,他们偏偏还不断的犯一些低级错误,惹得大家更加忙碌。
什么数字算错了,什么名词写错了,什么时间填的不对。
然后便是一阵手忙脚乱。
于是在忙碌的间隙,他们都忍不住的感叹苏咏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工作怪物。
如此繁杂沉重的工作和沉重的压力居然一肩挑了十一年,当中只有一次掉线,且很少犯错误,带着大明国闯过无数次鬼门关,建立起一个空前庞大的大明帝国。
神啊,真是神啊,权力之神啊。
这和人和人之间的差别,真的比人和猪之间的差别还要大。
他们一边感叹着,一边又硬着头皮投入到更加繁重的工作当中去,继续处理着仿佛永无止境的政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