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八十八章 泼天大案
天水、宁夏在很短的时间内相继失陷,天下震动。然而周延儒仍然不紧不慢,在宁夏府陷落的第二天,他才抵达西安。自他就任督师以来,不但未查明首逆朱由崧的下落,甚至连一个大仗也没打,一个重要的叛贼或流贼头目也没抓到,还丢失了这么多城池,焉能不受诟病?
这几日弹劾周延儒的奏章如同雪片般飞进内阁,多是指责他逡巡避战,要求朝廷速下严旨,勒令周延儒刻日进兵,限期收复失地。周延儒则上疏自辩,说西北兵力捉襟见肘,军需未继,能力保西安不失已属不易。廷臣言官不察前线困难,一味攻讦,使人寒心。
正在这当口,又发生一桩泼天大案。周延儒察觉到流贼的真正目标不是西安后,为了不落避战之名,命令驻守潼关的贺人龙出兵,攻打雒南的张献忠部,并与从河南尾随流贼入陕的左良玉部会师。
其实周延儒早就知道张献忠部的主力已到陇南,雒南不过是一座空城而已。与流贼的主力硬碰硬,周延儒没那个胆量;但“收复”流贼洗劫过的府县,这种事他还是很愿意做的。
孰料这个贺人龙虽然作战勇敢,但私心很重,军纪又差。前段时间升任总兵之后,总想着更进一步,捞个将军印威风一下。为此托了京中的关系花钱运动,还真打通了东林党的关节,告诉他“平贼将军”这个头衔是**不离十了。
贺人龙满心欢喜,没想到最后平贼将军印让左良玉拿去了。贺人龙本来就一直为这件事窝火,现在周延儒又让他去与左良玉会师。贺人龙一想,与左良玉见面以后,自己岂不是成了他的下属,要给他行礼?再说自己与流贼交兵多次,好歹未尝败绩。他左良玉一个败军之将,先丢洛阳,再丢南阳,朝廷还没找他算账呢,想在老子面前抖威风,门都没有!
因此贺人龙虽然带兵出了潼关,却故意磨磨蹭蹭,每天走不了多远就停下来饮酒作乐。因为他知道张献忠的主力虽然早就离开了雒南,但还是有小股流贼出没,落草为寇的土匪也有不少。最好让左良玉先去,让他尝点苦头,自己再一举收复雒南。到时候就可以趁机参左良玉一本,夺了他的平贼将军印。
贺人龙磨蹭,左良玉比他更磨蹭。左良玉是吃过流贼大亏的,手下兵力又不多,满打满算不过四五千人。其中骑兵仅有一千多,是聚拢起来的旧部,战斗力还算比较强。剩下三千多人,则是沿途临时招募的流民。凑够了这些兵力,左良玉才敢进兵入陕,否则打死他也不敢来。
而且左良玉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看出来了,朝廷现在实在是无兵可用,所以才不得不让他左良玉带兵剿贼,否则就凭他不战而逃失陷南阳这一件事,他的脑袋也难保。也就是说,要想保命,甚至将功折罪,就必须让朝廷继续重用他;而朝廷之所以要重用他,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他手中有兵。手中的兵越多,他就越安全,甚至还可以此向朝廷索饷。
因此左良玉一路“招兵买马”,但他手头又没有粮饷,怎么办?那就只剩下从老百姓手里抢了。左良玉在军纪方面还不如贺人龙,手下的人素质参差不齐,有的甚至比流贼更坏,左良玉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磨蹭了好几天以后,贺人龙和左良玉的人马终于抵达雒南,而雒南的流贼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左良玉大摇大摆地进了雒南城,并向督师周延儒及朝廷报捷邀功。贺人龙懒得搭理他,自顾自驻扎在雒南以北的石门镇,也向朝廷报捷。
本来这俩人还算相安无事,孰料两天以后,陕西道御史谢三宾弹劾雒南官军杀良冒功,屠杀了谢家村全村男女老幼一百多口,割下首级冒充流贼。谢三宾就是这个村的人,村子里只跑出来他一个亲戚,到华阴县给他送信。
这篇奏章真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本来朝野舆论就对周延儒这个督师很不满意,现在官军竟然干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岂能容忍!
其实早在天启年间,官军剿贼时便常有纵兵掠民、杀良冒功之事,只不过那时并没有杀到哪个御史的亲戚头上,所以没这么大反响。自从崇祯登基,任用卢象升、孙传庭领兵剿贼,这二人治军极严,而且官军也是秦兵和天雄军的老底子,军纪本来就好,也没有杀良冒功的现象。现在换了周延儒督师,杀良冒功的事又出来了,廷臣岂肯放过,一时间朝议汹汹,都要求彻查凶手,严惩不殆,并且要追究周延儒的责任。
谢三宾一口咬定杀良冒功的官军是贺人龙的部下,理由是动手的官军里有陕西口音的。贺人龙当然不肯认账,反说谢家村离雒南城最近,肯定是左良玉唆使手下干的。
左良玉闻讯大怒,带兵去找贺人龙论理,结果二人竟然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两边的士卒各死伤了数十人,贺人龙被左良玉射了一箭,负伤逃走。
这下可好,流贼没杀一个,官军自己人反倒干了起来,还连带无辜百姓受害。身在西安的周延儒焦头烂额,一边劝和左良玉、贺人龙,一边还得上奏章申辩,哪还有心思剿贼?
“贼来兵去,兵来贼去,贼掠于前,兵掠于后,贼掠如梳,兵掠如剃。百姓苦兵,甚于苦盗!”
这一天,卢象升看了京华时报上关于此事的报道,尤其是看到结尾这一句愤怒的评论,不禁发出深深的叹息。他昨日又上了奏章,请求去陕西与流贼作战,不求指挥权,哪怕只领一卫、一所之兵,也好过在京师虚耗时光。可奏章递上去,又是石沉大海。
正在郁闷之时,忽听门外有人高呼:“卢象升接旨!”
卢象升精神一振,赶紧出门跪迎旨意。却见是一名身着特制军服的年轻军官,手持令牌朗声宣道:“圣上口谕:卢象升即刻至畅春园觐见!”
第一千四百八十九章 陈子龙
卢象升怀着激动的心情策马出城,跟随传旨的军官抵达畅春园外,又经过层层严格的检查后,直接被引至清溪书屋。 刚一进院,就听见书房内有人正在说话,其中一个便是崇祯皇帝,声音听起来仍是那么开朗。卢象升心头先是一喜:皇帝并未意志消沉啊!但他马上又忐忑起来,既急于对皇帝痛陈利害,又不知道皇帝对他将是何种态度。虽然当年二人曾经义结金兰,但现在毕竟有君臣之分,有道是天威难测,卢象升又是刚被免职的,哪敢稍有造次?而且很显然皇帝正在与某人交谈,未得传唤,卢象升只能在院内等候,待皇帝接见完前面的人,自己才能报名觐见。孰料书房内马上响起喜悦的声音:“是卢象升到了么?快请进来!”便有女官从书房中出来,恭敬地引着卢象升入内。进了书房,只见年轻的崇祯皇帝正坐在一件奇怪的坐具上,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左首坐着一位年轻人,并不认识,也不是官员;右首还空着一件同样的坐具。终于见到崇祯,卢象升一下子哽咽了。他刚要行三跪九叩大礼,朱由检忙起身过来,亲手搀住他,眼圈也发红了,勉强笑道:“先生受委屈啦!”卢象升本来心里确实委屈,朱由检这一句话便打开了他的心结。为了避免君前失仪,他尽量强忍着感动的泪水,喉头却哽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朱由检亲切地请卢象升坐下,卢象升谢座后,却先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件奇怪的坐具,没敢直接坐下去。朱由检见状大笑道:“先生请放心坐吧。此物在欧洲叫沙发,但并非舶来之品,是京师的木器厂自己生产的。朕觉得还是管它叫‘软椅’更为合适,何必用外邦的音译名呢?”孙仇科地方孙恨接月地星情卢象升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刚开始还真有点不适应。因为它不像木椅那样是硬的,一坐就往下陷,卢象升还以为坐坏了,赶紧站起来查发现它具有弹性,人起身之后,椅面也恢复如常。朱由检见状笑道:“虽然欧洲的‘沙发’比我们的早,但我们的软椅现在更先进,里面装上了弹簧。不瞒先生说,这还是出自朕的提议呢!”后仇科不情艘察所闹术卢象升坐了一会儿,果然感觉比木椅舒适多了,这才轻松下来。不过很快他又忧虑起来:皇帝如此注重这些东西,不会和熹宗一样玩物丧志吧?朱由检却未在意,接着笑道:“朕来为先生介绍。这位姓陈名子龙,字人中,工部尚书徐光启的高足。他可是位大才子啊!子龙,这就是名满天下的卢象升,流贼都管他叫卢阎王。他要是阎罗王的话,朕只好当地藏王菩萨啦。”陈子龙赶紧起身给卢象升见礼。卢象升见此人年纪最多不过二十岁,皮肤黝黑,身材精瘦,怎么像读书人,竟像是个务农之人。无论是从年龄还是从官职上论,卢象升都是陈子龙的长辈,所以也就很自然地问陈子龙现在官居何职。没想到陈子龙躬身答道:“回尚书大人,学生现在只是生员,还未中举。”卢象升更为诧异了,心想此人连举人都不是,全国这样的读书人不下数十万,为何皇帝对他如此青睐呢?“都坐吧,在这里谁也用不着拘束。”朱由检道,“子龙,你还接着刚才的话题说。先生你也听听。”结地地科鬼孙术接冷球察毫“是!”陈子龙便侃侃而谈道,“刚才草民说到农田水利。草民奉旨,从去年冬天到现在,走了京畿一带很多府县,其中也包括很多皇庄,发现农田水利设施几乎没有,全是在靠天吃饭。天下人皆知江南为鱼米之乡,却不知江南虽雨水充沛,河流密布,但农人同样重视田间水利。故草民以为,天下没有薄田,只有懒汉。”卢象升忍不住插言道:“陛下,北方并非没有水利设施,各地的河道排水沟渠,差不多每年都要修缮的。臣在大名府时,单是境内卫河漳河马颊河这三条较大的河,每年都要动用很多役工疏浚河道加固堤坝,耗资甚巨。所幸这几年大名府未闹水灾,可粮食也没见多产多少。”卢象升这么一说,陈子龙便不敢说了。朱由检却鼓励道:“子龙,但说无妨。今日咱们不论君臣大小,只讲道理。”陈子龙这才放下包袱,先起身对卢象升施了个礼,才继续说道:“学生与大人有些不同见解,斗胆试论之。北方水利,往往防涝重于抗旱。当然这不无道理,因为涝灾往往导致颗粒无收,而旱灾多少会有些收成,而且北方作物也比较抗旱。但学生以为,现在的形势是北方连年大旱,必须防涝抗旱并举方可。“而且多年来北方粮食一直不能自给,朝廷不得不依赖漕运,即南粮北运。但漕运有很大的弊端,一是运力有限,时间太长,缓不济急;二是成本高昂,导致米价过高,加重朝廷和百姓的负担;三是过度依赖漕运,一旦江南发生大灾,无粮可运,则北方饿殍遍地矣。“所以学生以为,与其依赖漕运,不如在北方大力兴建农田水利设施,让北方产粮能够自给。而北方各地中,条件最好的便是京畿地区,因为京畿地区人口多河流多,其实比江南也差不了多少,对粮食的需求量也是最大的。若在京畿可以成功,便可逐渐向鲁豫甘陕推广。人人治水,便是人人治田,若干年后,军储民食,俱可丰足。”刚说到这里,朱由检兴奋地一拍大腿道:“倘若真能如此,何患流贼纷起?何患外寇犯边?”卢象升却怀疑地道:“北方粮食能自给的话,当然是好,可做起来太难。就说这兴修水利吧,耗费人力物力十分惊人,又不能立刻见效。如今朝廷连年用兵,军饷尚且不足,恐怕难以应付其他大的开销。事有轻重缓急,...”“朕可要驳先生了。”朱由检脸上虽然还挂着笑容,语气却无比坚定,“让粮食增产,此乃当下第一急务!”本书来自 /book/html/18/18653/index.html
第一千四百九十章 农田水利
午后太阳西斜,正是易犯“春困”之时。 而京师畅春园内的清溪书屋中,却是气氛活跃,朱由检卢象升陈子龙三个人一君一臣一民,正对如何兴修农田水利设施展开热烈的讨论。朱由检首先让陈子龙讲述见解。陈子龙便道:“京畿一带河流密布,凡有河处,春季冰雪消融,甚至会形成春汛。但河道多淤塞,甚至被辟为农田种树建房,一旦汛来,必然泛滥;待汛去以后,河床渐渐干涸,又无水可用。因此当务之急,便是疏浚河道,尤其是清理在河道内种田种树建房等现象。如此则大河中常有水,小河亦可充分利用。”卢象升听罢道:“疏浚河道当然是应有之义。不过一来工程浩大,二来河道通畅则水流迅速,水来得快去得也快。并且仅有临河之田得享水利较多,较远或根本无河处,还是无水可用。”陈子龙忙道:“治河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灌溉,这才是农田水利的关键。北方旱田占绝大多数,过去大多靠天吃饭,等天下雨,这是绝对不行的,必须大力修建沟渠,从河道湖泊中引水灌溉。实在离河湖太远,或因地势关系而无法引水者,亦应多凿水井,用井水灌溉。”卢象升听罢沉思道:“北方农田的沟渠倒是有一些的,不过用作泄水的较多,引水的很少。而且沟渠也要占用土地,沟渠多则田少,因此谁也不愿意占用自家田地来让沟渠经过。”“这正是急需改变的现状。”陈子龙急切地道,“草民恩师徐尚书大人对农政颇有研究,当年在松江时,曾带着草民在田间反复实地研讨,认为沟渠面积占到农田总面积的一成最为适宜。田多渠少,则水利不够;渠多田少,则白白浪费。但要让农户相信这一点很难,因为他们不懂计算,又不肯先损地耗力去实践。”朱由检马上道:“这一点你放心,朕在京畿一带有这么多皇庄,只要拿出合理可行的方案,这些皇庄全是你的试验田,你想怎么开沟渠就怎么开。你也可以去找顺天府尹顾炎武,在顺天府内,只要他说话,农户是会听的。但必须要见效,只要确实有效,有皇庄和顺天府的示范,朝廷就可以向其他地区推广。子龙,有没有信心?”敌远仇不方后学接阳酷敌我陈子龙万没想到朱由检竟会答应得这么痛快,给的支持这么大,一时竟愣住了。他的恩师徐光启这些年来呕心沥血研究农政,也曾多次向朝廷建言。可朝中大臣忙着争权夺利,前面的几个皇帝更是耽于酒色嬉戏,谁有闲心管种地的事?徐光启无奈,又向一些拥有良田千顷的大地主建言。可这些人一听说要让自己出钱兴修水利设施,全都一口回绝。在他们修水利可是朝廷的事,自家掏钱让别人沾光,这种事怎么能做?因此徐光启陈子龙等人空有满腔热情和专业知识,竟是一事无成。孙仇地科情孙学陌孤太冷星见陈子龙还在发愣,卢象升不得不提醒道:“陈子龙,圣上正问你话呢。”孙仇地科情孙学陌孤太冷星 “这个嘛,按理说是要你自己想法子的,毕竟工程是你来负责嘛。”朱由检先是慢吞吞地说了这么一句,见陈子龙的脸腾地红了,简直手足无措,这才微笑道,“不过朕也知道你年纪尚轻,所有研究都是停留在纸上,从未实际做过。这样吧,朕再给你派个帮手,让他先协助你安排食宿之类的具体事务。这个人就是普通农户出身,没正经读过书,但你可不要瞧不起他,而是要互相学习,能做到么?”陈子龙这才反应过来,当即激动地跪倒在地,对朱由检连连叩头道:“草民遵旨!只要工程进展顺利,到今年秋收时如不见成效,请圣上治草民欺君之罪...”朱由检赶紧打断他道:“没那么严重,朕也知道这里面事很多,甚至会有掣肘之处。你且放心大胆去做事,朕为你做主,不要有任何的思想包袱。说说都需要些什么?”陈子龙赶紧道:“兴修水利,无非是地工银三项。现在地有了,尚缺人工和资金。无论是疏浚河道还是开渠凿井,均是费工费料的大工程。因去年京畿被建奴蹂躏,朝廷免除相应府县赋役三年,这当然是皇恩浩荡的大善政,但无役工可用,这工程...”“工人你不用担心。”朱由检自信地道,“顺天府朕不管,你去找顾炎武,他自会有办法。至于皇庄,朕给你派工人。这样吧,你先找离京师最近的十处皇庄开工,拨给你一万人,每处庄子一千人,够不够?”“够了够了!”陈子龙哪想到皇帝会有如此大手笔,“只是这么多人,食宿安排也很麻烦...”“这个嘛,按理说是要你自己想法子的,毕竟工程是你来负责嘛。”朱由检先是慢吞吞地说了这么一句,见陈子龙的脸腾地红了,简直手足无措,这才微笑道,“不过朕也知道你年纪尚轻,所有研究都是停留在纸上,从未实际做过。这样吧,朕再给你派个帮手,让他先协助你安排食宿之类的具体事务。这个人就是普通农户出身,没正经读过书,但你可不要瞧不起他,而是要互相学习,能做到么?”陈子龙当然是喏喏连声。朱由检又道:“至于银子,顺天府那方面,你还是去找顾炎武。皇庄这边,其实用不了多少银子,具体一干你就知道了。总之以工程尽快完工,投入使用为重,需要什么尽管提,朕尽量满足就是。”陈子龙忙叩头谢恩,卢象升心中却想:河工是最费银两的,可皇帝却并未给陈子龙承诺一个具体的数目。现在只是嘴上答应了,可如今到处都在用银子,朝廷财政捉襟见肘,万一实际所需的银两数目惊人,拿不出这么多怎么办?那岂不是成了半拉子工程,不但前功尽弃,反而更加浪费?其实朱由检已经卢象升的担心,却是不动声色,话锋一转,问陈子龙道:“朕听徐先生说,除了农田水利之外,你对各种作物也很有研究。听说你还试种了一种来自海外的作物?”陈子龙赶紧道:“回圣上,正是!此物名为甘薯。其实是恩师对此物极为喜爱,研究亦很深入,草民只是遵师命实种而已。恩师还著有《甘薯疏》一文,言甘薯有‘十三胜’。此文亦收入《农政全书》,只是不知何时可付梓。”“哦?”朱由检喜道,“你可记得是哪十三胜?给朕和先生讲一讲!”本书来自 /book/html/18/18653/index.html
第一千四百九十一章 苦衷难言
“一亩收数十石,一也;色白味甘,于诸土种中,特为敻绝,二也;益人与薯蓣同功,三也;遍地传生,剪茎作种,今岁一茎,次年便可种数百亩,四也;枝叶附地,随节作根,风雨不能损,五也;可当米谷,凶岁不能灾,六也;可充笾实,七也;可以酿酒,八也;干久收藏屑之,旋作饼饵,胜用饧蜜,九也;生熟皆可食,十也;用地少而利多,易于灌溉,十一也;春夏下种,初冬收入,枝叶极盛,草秽不容,其间但须壅土,勿用耘锄,无妨农耕,十二也;根在深土,食苗至尽,尚能复生,虫蝗无所奈何,十三也。”
当陈子龙如数家珍地背出徐光启《甘薯疏》中的“十三胜”时,卢象升在瞬间就明白了,皇帝为什么会如此重视一个没有功名的年轻人,又为什么舍得把大量资源拨给他。其实这十三胜他并没有全听懂,但仅第一条“一亩收数十石”和第三条“今岁一茎,次年便可种数百亩”,就已经极其充分地证明了这种作物的价值!
因此他不禁激动地问道:“北方旱田种麦,一年两熟,亩产最多也不过二石。南方水田种稻,产量虽然高些,也就是三到四石。如果这甘薯真能亩产数十石,为何不大量种植?”
陈子龙答道:“回尚书大人,这甘薯乃是数十年前从南洋传入,但只在福建、两广等地有少量播种。南洋乃大热之地,人多以为出自该地之物,也必得大热之处方可种植,换地便不能活。但恩师与草民已在松江府的龙华等地试种过,只要留种、藏种适当,江浙一带也是完全可以种植的。”
“何止江浙?”朱由检也兴奋地插话道,“这甘薯也叫红薯,原产于新大陆,而并非南洋。新大陆的气候与北方相仿,四季温差大,秋冬季还有霜冻。南洋的气候与其原产地截然不同,红薯尚且能适应,咱们北方就更能适应了。其实朕在陕西藩邸时,也得到了一些新大陆的作物种子,均试种成功,只是登基以来战事频繁,来不及推广罢了。”
陈子龙是徐光启的弟子,当然对新大陆并不陌生。可卢象升却对新大陆闻所未闻,不禁目瞪口呆,半晌才道:“陛下学识渊博,胸怀四海,臣万不能及也!”
朱由检老脸一红,也不好多解释,只是又向二人介绍了玉米、土豆、花生、南瓜、番茄、辣椒等新大陆的典型作物,嘱咐陈子龙在兴修农田水利的同时,要多试种这些新大陆作物,种子由皇庄提供。
待陈子龙告辞时,竟然已是亥时三刻,也就是晚上十点多了。朱由检这才对卢象升深情地道:“此间再无旁人,兄长,朕让你受了委屈,你有没有怪朕?”
卢象升忙起身叩谢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况臣辜负圣上重托,本当惩处,有何委屈?只是臣观周阁部督师,多有指挥迟误失当之处,以至于贼势愈大。臣本败军之将,不宜多言,但为社稷百姓计,敢不披肝沥胆,犯颜直谏!”
“不急,朕也饿了,咱们边吃边谈。”朱由检对卢象升的慷慨陈词不置可否地道,“你大概有些怪朕,怎么拖了这么长时间才召见吧?唉,这一是因为朕有些不得已的苦衷,二是朕其实并没有一直在畅春园呆着,今天清晨才刚从外地赶回来。”
这时女官送来了晚膳。说是“御膳”,其实就是简单的四菜一粥,但吃起来香甜可口,并不比山珍海味差。不过卢象升一是在皇帝面前不敢放开肚皮吃,二是有满肚子话要说,也根本吃不下去,只吃了一碗粥便停箸谢恩了。
朱由检却吃得津津有味,把四个小碟里的菜都吃光了,这才对卢象升笑道:“食材得来不易,朕不能浪费啊,得‘光盘’才行。兄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卢象升本就性情直率,又对皇帝满腔忠忱,便把这一阶段周延儒如何剿贼不力、朝野如何议论等情况详细地讲了一遍。包括他在承天镇与周延儒的会面,也一五一十地向朱由检做了汇报。最后恳切地道:
“以臣之愚见,周阁部虽是状元出身,才学俱佳,但军事非其所长。近日臣又有耳闻,近日吏部选拔地方官员,亦有不少人在走周阁部的门路。敌情瞬息万变,若为此等事分心”
其实卢象升是没好意思往深里说。周延儒既对军事一窍不通、逡巡避战、瞎指挥,又不忘拉帮结派、牟取私利,这样的人别说当督师,就是当个普通官员也不合格!但他也听说过,温体仁、周延儒是皇帝的宠臣,所以语气也不得不放平缓些,惟恐让皇帝觉得难堪。
孰料朱由检摇头苦笑道:“周延儒是个什么样的人,朕心里何尝不清楚。但在当前的局面下,朕不得不用他,其实也是在保护兄长、保护孙传庭。朕这么说,也许兄长现在还不明白,再过一段时间你就知道啦!”
见皇帝仍坚持用周延儒督师,卢象升虽不明其意,却也无可奈何。他又提出希望重返前线,做周延儒的下属也可,只要能剿贼便成。
朱由检却又摇头道:“不可。朕刚把兄长免职,现在廷议汹汹,对兄长很不利,朕也不好独断专行。恐怕还得再委屈兄长一下,做做样子,把你的官品贬一级。”
卢象升慨然道:“臣但求为国尽忠效死,何惜官职?只是在京师闲居,实非臣所愿。臣愿仍回大名府做一知府,或至一县做个县令,为圣上再练出一支可用之兵!”
“朕岂会大材小用。”朱由检笑道,“本来朕欲设军机处,这军机处大臣的位子是为兄长留的。但兄长刚被免职,此时进军机处恐怕阻力太大。朕刚才也说了,粮食增产乃现下第一急务,而京畿地区能否实现增产,则是重中之重。陈子龙尚未入仕,顾炎武根基不深,兄长助他们一臂之力,做个北直隶巡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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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九十二章 起步小汤山
第二天一大早,陈子龙已经赶到了他的第一个目的地:昌平州小汤山皇庄。眼前的大片农田仍然荒芜,但他的心情却异常兴奋,因为他知道,从现在开始,一项前无古人的大事业就算正式起步了。敌科仇科酷敌球所孤结接冷陈子龙是南直隶松江府人,亦是书香世家,父亲在万历朝还做过工部郎中。他的人生本来也算中规中矩,自幼束发受教,勤治经史,力攻章句。由于天资聪颖,县试府试院试一级级考下来,年纪轻轻便做了生员,也就是秀才。但从秀才到举人的“乡试”,每三年才举行一次。陈子龙只参加过一次,却是名落孙山。时逢阉党弄权,豺狼当道,陈子龙的父亲也是个很正直的人,不愿同流合污,辞官回籍。他在家没少给陈子龙讲官场的黑暗,受父亲的影响,陈子龙对科举有些淡了。艘仇仇仇鬼结恨所冷阳方早恰好徐光启那段时间也因被构陷而免官,陈子龙慕名拜访,发现徐光启学识渊博,而且非常注重经世致用之学。在徐光启的点拨下,陈子龙顿觉豁然开朗,便拜在徐光启门下。他对农学尤为感兴趣,师徒二人在松江租田七百亩,陈子龙几乎整日呆在田间,实践恩师的理论,对徐光启的著述贡献也不小。崇祯登基之后,徐光启受到重用,不但出任工部尚书,还入阁拜相,大出人意料之外。陈子龙当然也想沾恩师的光入朝为官,实现自己的抱负,但他连举人都不是,去年的恩科又因为生病没赶上,等到京师时已经入冬了。艘地不地鬼敌察接月恨情本来陈子龙还想着托徐光启的关系进入国子监做个监生,通过科举入仕。徐光启却劝他:“当今圣上选才不拘一格,不一定非得通过科举。你既于农政有心得,为师也跟圣上提起过你。但你不能光靠为师提携,还得自证方可。这样吧,趁冬闲无事,你可游历京畿一带,勘察各地农田水利情况,落于文字,向京华时报投稿。如能刊出,圣上便可知你才学了。”陈子龙听从徐光启之言,用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遍行北直隶各府县,尤其是顺天府一带。每至一处,便认真考察当地地形水文气候农田水利等情况,并详细记录。回京之后,又在徐光启的指导下总结成文,阐述了在北直隶地区治水治田,以求粮食自给的构想和总体方案,并向京华时报投了稿。如此高质量的稿件,京华时报的编辑如获至宝,当即每天连载刊发。朱由检是每天必时报的,叹不已,又发现作者是陈子龙,他可是早就久闻其名了。除了是徐光启的高足外,朱由检还知道陈子龙与“秦淮八艳”之一的柳如是曾有一段情缘。俗话说才子配佳人,柳如是虽沦落风尘,但见识不让须眉,也不失为一代侠女。这样的女子,却不得不每日周旋于钱谦益周道登这样的朽木枯骨之间,实在可惜。所以朱由检很快就破格召见陈子龙,二人志向相同,越谈越投机,很快朱由检就决定把农业改革的重任交给陈子龙去做。当然他也知道,做这种大事可没那么容易,除了资金和人力等客观条件以外,更重要的是,还会受到因循守旧只顾自己利益的官员集团的掣肘。所以他先让陈子龙从皇庄做起,因为皇庄是皇帝的私产,外臣是无权置喙的。这座小汤山皇庄离京师也很近,出了北极门北行五十里便是。此地北靠汤山,东面是东沙河,南面是南沙河。东西长二十余里,南北宽十余里,除去山区外,农田面积约有五百顷。皇庄四周亦为农田,多为京师的勋臣显贵所有。刚到皇庄边上,陈子龙就见约有百余人在列队迎接他。初时他还以为是皇庄的庄客(即在皇庄耕作的农民,但收成不归庄客支配,相当于佃农),等走近了才发现,这帮人南腔北调,尤以陕西口音为多,显然不是本地庄客。为首的一个身材高大孔武有力农人装束的小伙子赶紧上前施礼道:“请问是陈子龙陈先生么?”“正是陈某。你是?”“陈先生好!”小伙子喜道,“俺叫郝大明,是陕西泾阳县秦王庄人氏。俺在泾阳就加入了泾阳商帮,手底下有一帮工人,专做各种土木工程。万岁爷登基以后,俺们泾阳商帮也来京师发展,前几个月都接着工部的活儿。昨儿个工部接了万岁爷旨意,派俺帮着陈先生修农田水利。先生叫咱们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干,保证按时完成,而且干得漂亮。”陈子龙心想皇帝昨天说过,要派个人帮助自己,这人还没读过书,是这个郝大明了。但见他身后只有百余人,不禁犯难道:“这里的工程可不是缝缝补补的小工程,只靠这些人,恐怕...”“先生放心好啦。”郝大明笑道,“一处皇庄,咱们派工一千人,先生现在只是个零头。俺们也没来过小汤山,这一百人是先过来做准备工作的,大部队很快就到。”孙不仇不情敌学所闹闹星指其实陈子龙心里也没个底。这么大工程说起来容易,可组织这么多役力做工,各种想到想不到的事,不知道得有多少。陈子龙以前又没实际干过,今天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一时也有点发懵。好在郝大明很有经验,简单吩咐了几句,手下的一百号人马上行动起来。有的去与庄头庄客见面,传达命令办理手续,有的去寻找搭建临时住所的场地,有的去勘察地形粗量土地,还有画图的记账的放哨的...端的是忙而不乱,井井有条。不多时,竟还有专人放飞信鸽,鸽子振翅向京师方向飞去,很快便了。陈子龙还在啧啧称奇,不大功夫,就见土路上烟尘滚滚,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向这边开了过来。初时陈子龙还吓了一跳,以为是官军出动,郝大明却笑道:“先生,咱们的大部队来啦!”本书来自 /book/html/18/18653/index.html
第一千四百九十三章 放炮崩山
郝大明手下这一千人,是一支专业化的土木施工队伍。如果没有朱由检的穿越,这样的施工队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时代的。首先,这些人的身份都是工人。当然他们原来也都是农户,不过现在已经和泾阳商帮签了“工契”,也就是劳动合同,是全职,每月按工契领薪,而非强迫性的徭役,或者农闲时的临时性帮工。第二,他们有严密的组织。每个工人都登记在册,有明确的分工,并且实行大队中队小队的树状管理模式。进行施工时,任务由上至下层层分派,各管一段,秩序井然。艘远仇远方孙恨战孤球早吉孙科仇远酷后术接孤鬼星毫第三,实行严格的考核奖惩制度。每个工人都有具体的考核标准,超额完成者奖,完不成定额者罚。并且定额合理,只要卖力气干,基本上人人都能得奖,加上固定薪水,收入相当不错,所以每个人的积极性都很高。第四,施工工具完备,后勤保障充足。铁锹铁镐铁耙夯杵独轮车麻袋,以及锛凿斧锯等工具一应俱全,也不消细说了。让陈子龙大开眼界的是,这些工人很快就在一片空地上搭起了一排排整齐划一的帐篷,指挥部宿舍食堂厕所仓库等都标得清清楚楚,比起军营来亦不遑多让。艘远地科独结恨陌阳陌独故艘远地科独结恨陌阳陌独故 陈子龙听了一怔道:“天黑了还要干么?”至于陈子龙此前最担心的工钱和伙食,郝大明告诉他,这些全由泾阳商帮来负责。而泾阳商帮则会从皇庄得到工程款,当然这些工程款是出自内帑银。由于是第一次干,谁也不知道造价到底是多少,因此小汤山的工程也算是一次实践,做为以后类似工程的参考。而郝大明做为这支施工队伍的总负责人,也有个陈子龙从未听说过的名号:项目经理。他手下还有大队长中队长小队长,以及技术员质量员安全员材料员资料员炊事员等多名管理人员,陈子龙一时间也弄不清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的。趁着工人们安排食宿,郝大明问陈子龙:“先生,咱们这工程要怎么干?有施工图没有?”其实这小汤山皇庄,陈子龙已经来过一次,对这一代的情况已经摸清,也画出了施工图。他还有些担心郝大明图,甚至认识不了太多字,没想到郝大明以后连连点头道:“俺啦。各大队的大队长和管理人员过来,分活。今天还有半天时间,咱们现在就开干!”陈子龙的施工方案其实很简单,但工程量却不小。小汤山皇庄北枕汤山,东南两个方向都有河流经过,别水不多,可到了汛期,水量还是很大的,甚至会有洪水,山上也会有山洪下来。这两条河分别叫东沙河南沙河,河道早已淤塞不堪,稍微有点水就会泛滥。陈子龙的具体方案是:一,在汤山的山间和山脚下建若干个蓄水池,拦蓄山洪;二,疏浚东沙河和南沙河;三,在水量较大的南沙河河面最宽处,开凿一个人工湖,出口处建水坝,形成水库;四,在皇庄西侧开凿一条人工河,从南沙河和汤山上引水,使皇庄三面临水;五,在皇庄内部开凿纵横沟渠,包括引水渠和排水沟,又分为干渠和支渠。施工图上画画简单,但实际干起来,这项工程堪称浩大。陈子龙与郝大明商量过后,一致认为应先建蓄水池,因为每个蓄水池的土方量相对较小,完工和见效比较快。艘远地仇情结术战阳由敌艘另外建蓄水池的时候,也可顺便在山上取石料,用石料修渠。这一条是郝大明提出来的,因为他是北方人,知道北方土壤含水少,如果采用土渠的话,渗水太快。这一点陈子龙就没想到,因为他久居松江府,那里都是土渠。不过采用石渠的话,工程量就更大了。当陈子龙提出自己的担心时,郝大明却笑道:“先生不用担心,咱们采石方便。”说着他与陈子龙一起上山,实地确认了蓄水池与泄水取的位置走向后,又找了一处离各蓄水池都很远山石密布的地方,满意地道:“就是这里了!”随即郝大明便派工人在这里选取合适的位置挖坑,又命人往山上一袋袋地搬东西。陈子龙忙问:“这是做什么?”“放炮崩山啊!”郝大明道,“这一袋一袋的都是炸药,是工部特批的。先生,咱们现在下山吧,可得离这远一点。”陈子龙这才明白“放炮崩山”就是用炸药炸山的方法得到石料。但他从没见识过炸药的威力,对此也是将信将疑。过了半个时辰,山上的工人也都下来了,告诉郝大明都已准备好了。郝大明再次确认已经没人在山上后,下令点燃长长的导火索,并对陈子龙笑道:“先生,这动静有点大,您先捂上耳朵吧。”陈子龙将信将疑,都没捂耳朵,也就没捂。过了片刻,只听先是数声闷响,随即“轰隆隆”一声巨响,真如天崩地裂一般,整个大地都在颤抖!陈子龙吓得面如土色,半晌才回过神来。待烟尘渐渐散去,再山头,已经被削去一大块。等完全平静下来以后,陈子龙跟着郝大明过去察现山体崩落,无数大小碎石滚落山谷,把这一处的地貌彻底改变了。“先生,您子好吧!”郝大明颇为得意地道,“这可比从山上一点一点敲石头,再一块一块往下运快多了。光是这些石头,修筑石渠已经有富余啦。”陈子龙慨叹道:“炸药威力之大,以至于斯!不过等工程开工以后,可不能再用炸药了,否则连蓄水池等亦会受损。”郝大明连连点头道:“是是是,还是先生考虑得周全。而且俺手上也只有这么多炸药,再想用,还得工部批。现在火药紧张得很,不好批啊!”此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刚刚搭建好的宿舍区饭菜飘香。郝大明笑傲:“先生,请去吃晚饭吧。填饱了肚子好干活嘛。”陈子龙听了一怔道:“天黑了还要干么?”“那当然。”郝大明习以为常地道,“白天天热,还不如晚上干得快呢。反正都是这么多活,早干完早拿银子,俺们再换下一个地方。谁也不会嫌银子多扎手的,是吧。”本书来自 /book/html/18/18653/index.html
第一千四百九十四章 综合工程
“小汤山皇庄农田水利综合示范工程”,这是朱由检为这项工程钦赐的名字。 随着书写着这个名字的简陋木牌在工地前竖起,紧张而又新颖的工程轰轰烈烈地展开了。首先让陈子龙感到惊奇的就是工人的伙食。在这个时代,能达到这样规模的工程,也就只有河工了。陈子龙的父亲陈所闻做过地方官,对河工相当熟悉,陈子龙也对此颇有研究。河工之弊历朝历代皆有,大明承平日久,贪腐渐生,在河工上的弊政就更是花样百出登峰造极,百姓不堪其苦,也严重削弱了大明的国力。就拿这工人伙食来说吧。这个时代的河工绝大部分是“官修”,也就是官府组织施工。工人大部分来自徭役,不用给工钱,但伙食还是要由官府来提供的。陈子龙亲眼见过河工上的伙食,那已经不能用一个“差”字来形容了:不管有多少人,就是熬一大锅米粥,别的什么也没有。一到开饭时间,所有工人一拥而上,谁先挤到前面谁先吃,吃得快还可以多盛一两碗,可动作慢或是身体弱,挤不过别人的,能捞到点稀粥就不错了。再加上役工中总有些欺软怕硬蛮不讲理的无赖,自己的吃完了,还要抢别人的吃,谁敢反抗就拳打脚踢。而官府往往还就喜欢用这样的人来“维持秩序”,被抢者敢怒不敢言。河工是最重的体力活,连饭都吃不饱,那还能干好么?所以没有一个人不消极怠工的,工程也是敷衍了事,洪水真来时,半点用也不顶。而官府之所以要把役工的伙食弄得这么差,无非是因为可以从中捞钱。一般官府向户部报河工费的时候,一个役工的伙食费都是按年报的,一年就是十二两。可实际的伙食花销都是按天算的,原定的标准是每人每天四分银。表面上差不多,可河工不可能一年十二个月都干,比如只干三个月的话,多报的九两就被地方官府“截留”了。即使是剩下的三两,官府也要想方设法克扣,那就只有降低伙食标准。至于河工质量如何,他们才懒得管。甚至有专吃“河工”饭的黑心官员,还巴不得盼着年年闹洪水,年年把河堤冲垮,这样就可以年年修河工,年年捞钱了。民间俗谚“文官吃草,武官吃土”,便是对这种贪腐行为的辛辣讽刺。可郝大明手下这支施工队伍却是截然不同。一到饭点,所有工人都按照自己所属的小队站好,排着整齐的队伍,到“食堂”打饭。“食堂”其实就是五顶大帐篷,每顶帐篷外摆着干粮菜粥三口大锅,有专人负责盛饭,不能自己动手盛。菜只有一种炒白菜,实在算不上美味可口,但量很足,一口锅快空了,马上有人填满。工人从大锅前依次走过,想吃什么吃多少都可以,但必须交上相应的饭票。这饭票需要用钱买,所以不存在“白吃”的问题。当然,饭票是很便宜的,算是工人的一项福利,也只卖给本施工队的工人,外人是买不到的。陈子龙鲜,但工人们早已习惯了。别的人很多,但没有一个乱串乱插队的,秩序井然,轮到每人时,打饭也快,很快就都吃上了。陈子龙叹不已,心想这要是按照原来那种一拥而上的做法,还不得彻底乱套!人们狼吞虎咽地吃着饭,陈子龙才意识到自己也饿了,但他可没有饭票。郝大明赶紧笑道:“工部老爷特意吩咐,要小人一定把先生给照顾好了。这地方比不得城里,条件艰苦些,小人给您专门开了小灶,四菜一汤两荤两素,还有一坛好酒,请您回指挥部慢用。”陈子龙却想起朱由检对他的嘱托,摇头笑道:“圣上让我来,可不是关起门来享清福的。我虽设计了施工方案,但很多具体事项还要多向你老兄,还有大伙儿学习。我也和大家一起排队打饭么?把那小灶撤掉,给我发些饭票,大家一起吃吧,人多了还热闹。”“这如何使得?”郝大明连连摆手道,“俺听工部老爷说了,先生可是徐阁老的高徒,是做大学问的人。俺们这些人都是粗人...”“什么粗人细人,我也是在田间劳作惯了的。”陈子龙笑道,“不信伸出胳膊比比,我比你还黑呢。我这人就喜欢热闹,你让我自己吃小灶,我反而不痛快。”只要放下身段,普通老百姓最容易打交道,很快陈子龙就和郝大明等人混熟了。他也很快就弄明白,为什么这里不会出现克扣工人伙食的问题了:因为工人的饭票不是郝大明卖给工人,而是泾阳商帮在工部的监督下统一制作发售的,每份饭票的“价值”也是固定的,人人皆知。工人花了自己的银子买的饭票,如果买不到相应的伙食,就可以到泾阳商帮甚至是工部去告状。一旦查实,“项目经理”不但要丢饭碗,还要吃官司问罪,所以即使有人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艘远不远情后恨陌月独帆闹艘远不远情后恨陌月独帆闹 而官府之所以要把役工的伙食弄得这么差,无非是因为可以从中捞钱。一般官府向户部报河工费的时候,一个役工的伙食费都是按年报的,一年就是十二两。可实际的伙食花销都是按天算的,原定的标准是每人每天四分银。表面上差不多,可河工不可能一年十二个月都干,比如只干三个月的话,多报的九两就被地方官府“截留”了。吃完晚饭之后,各大队吹响集合哨,开始挖引水渠排水沟。因为天越来越黑了,上山取石不方便,但挖渠是不碍事的,摸黑也能干。而且挖出来的土方,正好可以用来修筑河堤。这时陈子龙才明白,为什么朱由检说“可能也花不了太多银子”,因为工程所需的物料很多都是就地取材,不用花钱买。而传统的河工就不行了,单是这土方一项,按照现在的行情,一方土就要四分银。一段河工所用土方,少则数万,多则成百上千万,这得是多大一笔开销?这就是“综合工程”的好处。敌仇仇仇情艘察战阳闹地科天色越来越黑了,工地上却干得热火朝天,劳动号子此起彼伏。这场景,陈子龙曾经无数次做梦梦到过,不想今日成了现实!他激动得热泪盈眶,顺手抄起一把铁锨,加入了劳动的大军。本书来自 /book/html/18/18653/index.html
第一千四百九十五章 进展顺利
人多力量大,再加上充足的物资供应和合理的调配,示范工程的进展很快。 汤山上的十几个小蓄水池,差不多一天时间就挖好了,山下的两个大蓄水池也已开始挖槽。这些蓄水池都要用石块铺底防止渗漏,当小蓄水池的水蓄满以后,通过导流渠自然下泄到大蓄水池,大蓄水池又与灌溉渠和东沙河通连。这些蓄水池的作用,一是拦蓄山洪,防止奔腾而下的山洪冲毁农田,二是给山上种的树提供水源。本来这汤山上植被茂盛,还有温泉,风景怡人,名为皇庄,其实与皇家园林无异。可去年清军围困京师时,这一带皆被八旗军占领,临走一把大火,把山上的植被和田里的庄稼烧了个精光。所以综合工程中也包括汤山的绿化,种树自然是需要水的。一座荒山,如果没有人管,也能慢慢恢复,但那速度太慢了,至少得需要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陈子龙的方案则是以植草为主,间种枣树。植草是因为草生长最易最快,草籽撒下去,只要一场雨便可生根发芽。而枣树则是相当耐旱的树种,适合在山区种植。长成以后,树冠可达三四丈高,枝干屈曲苍古,枣叶垂阴,红实悬树,观赏与果用兼备。这一方案很得朱由检的赞许,在他景观当然是好,但综合效益才是第一位的,如果还能兼顾经济效益,那就更好了。当然,荒山绿化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项工作主要交给皇庄的庄客去慢慢完成。这些庄客现在的身份也变成了工人,因为本来就隶属于皇庄,连土地都没有,他们的身份转换反而更容易。其他土方工程,皇庄西侧的人工河是规划灌溉更西更北的田地的。因为这些田地属于私人,所以这条人工河可以暂不动工。一条横贯皇庄东西的引水渠首先开通,虽然这条水渠长达十五里,但只有二尺宽三尺深,土方量并不是特别大。按照泾阳商帮的工作定额,每名工人每天工作四个时辰,每个时辰应挖土十五立方尺,全天为六十立方尺。也就是说,二尺宽三尺长的土渠,每人每天应挖十尺,也就是一丈长。但实际上因为多劳多得,差不多每个工人都能超额完成,而且为了赶工,每天工作的时间都在五个时辰以上。结果每名工人少则挖一丈五尺,多的能到二丈,原计划四天完工,实际上不到二天就全渠贯通了。与此同时,汤山上的采石作业也在紧张进行中。自古以来,采石便是最艰辛的体力劳动,因为石料坚硬无比,需用铁錾等工具一点一点把石料切削成需要的形状,再从山上一块一块运下去,其耗力耗时,可想而知。但泾阳商帮采用了放炮崩山的方法采石,已经炸出很多相对较小的石块。工人们也不对石块进行精加工,只用大铁锤猛砸,砸出许多碎石,然后把碎石装上骡车,让骡子运下山去。碰巧这一带的岩石风化程度较高,一砸就碎,也节省了不少力气。具体使用时,则用碎石粘土沙子加水搅拌,在其呈粘稠状时,糊在水渠底部,层层夯实晾干。干了以后也相当硬,具有一定的耐水性。当然强度和整块的石块还是没法比,完全不渗漏是不可能的,但比普通土壤渗水要慢得多。这种工艺一般用来砌墙,尤其是砌城墙,还是朱由检先提出来,才运用到河工上的。其实如果是砌墙,加入石灰和糯米浆后效果更佳,那就叫石灰砂浆。但现在粮食紧缺,只好不用糯米。至于石灰,朱由检知道石灰会和水起化学反应,然后变软,和遇水变硬的水泥正好相反。其实他真正想用的材料是水泥,但实在不知道水泥是怎么制作出来的,只好用这种替代品,好在短期内效果也还可以。砂浆铺底的工作持续了五六天,比挖渠慢得多。当然这几天工人们也没闲着,一个大队铺砂浆,三个大队继续挖支渠和排水沟,其余六个大队全部到山上采石。另外,综合工程需用的物资也从京师陆续运到,其中最重要的物资就是柳枝了。这个时代筑堤皆用土,而土本身强度不高,在水流的冲刷下很容易散开而导致溃坝。为防止这种情况,就需要采取种种措施固堤,而以柳枝为主材制成的“埽”,便是河工固堤最常用的一种土木建筑物。泾阳商帮在陕西和京师均筑过堤,陈子龙对“埽”亦不陌生:用柳枝芦荻等物分层铺匀,在上面压以土及碎石,然后推卷成捆,用竹索麻绳等捆牢,就成了一个圆柱形的“埽捆”。一个“埽”一般直径数尺,长达丈许乃至三四丈,放在水中,就像一根大圆木一样又粗又沉,很耐水流冲击,起到了保护堤岸的作用。当然,制作“埽”的成本也相当高昂。每卷一个“埽”,至少需要柳枝八十到一百束,芦草数百束,麻绳数十条。按万历年间的行情,一束柳枝重三十斤,价值一分银;一束草十斤,价值二厘银;麻绳一条价值一分银。再加上土石等物的价值,制作一个“埽”大概需要十两银子。这几年物价持续上涨,尤其是柳枝因为数量无法满足需求而越来越贵,制造一个“埽”已经至少需要花费十五两以上了。而一个“埽”长仅丈许,一段河工如果全用“埽”固堤,那花费绝对是个天文数字。对小汤山皇庄综合工程来说,南沙河和东沙河平常水量不大,疏浚以后行洪将更加顺畅,也没有必要现在就用“埽”。之所以现在运来柳枝,可不是为了制“埽”,而是为了植柳。随着柳枝基本到齐,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也传到了工地:明日一早,当今圣上将带着后妃和文武百官,一起来小汤山植树!本书来自 /book/html/18/18653/index.html
第一千四百九十六章 亲植礼
第二天一大早,京师北极门城门大开,在京四品以上文武官员或骑马或乘车,一起赶往京北小汤山皇庄,官道上排起了长长的队列。 他们都是去参加“亲植礼”的。敌仇地仇方结术陌阳羽由球如今已是阳春三月,太阳一出,阳光普照大地,温度迅速上升。这些平日在京师养尊处优惯了的官老爷们,即使是乘车骑马,走这么远的路仍感到吃力,便有人口出怨言道:“年兄,从来只有‘亲耕礼’,哪听说过‘亲植礼’的?”另一人摇头晃脑地道:“当今圣上好是好,但就是太年轻,做事总有些率性而为,太欠考虑。其实这植树倒也是正务,我大明自立国起,太祖皇帝就倡导农户多植树。但这植树乃是农人之事,我等乃是朝廷命官,身居要职,为了种几棵树而耽误公务,岂非因小失大?”“年兄所言极是!”先说话的那人赶紧接茬道,“就算圣上想为天下百姓做表率,效仿亲耕礼,在先农坛种两棵树做做样子就行了,跑这么远路,何苦来哉!”大多数官员也都对这次活动有抵触情绪,一路之上不免磨磨蹭蹭。小汤山距京师仅有三十余里,官道又刚修过,好走得很,可等这些官员都到齐,已是正务时分了。可他们一祯皇帝及几位后妃,还有全体阁臣均已在南沙河的河堤上肃立等候,皇帝额头还有不少汗水,显然已经等了很久了。这些人吓得赶紧下马下轿,在堤下恭恭敬敬地依次站好。见人总算差不多来齐,朱由检轻蔑地瞟了一眼这些他的这些“股肱之臣“,转而对礼部尚书文震孟肃容道:”先生,可以开始了。“文震孟忙大步上前高声道:“诸臣肃静,宣皇帝陛下诏书!奉天承运皇帝敕曰:‘《礼记》有云:孟春之月,盛德在木…“接着文震孟就开始长篇大论起来,讲的无非是植树的好处,以及皇帝亲自植树的意义。其实文震孟本人为人朴实宽厚,与大多数东林党人的争权夺利锱铢必较倒是颇为不同。当朱由检把他请到畅春园,跟他商量要礼部举办“亲植礼”,并且办成定例时,文震孟非常高兴,一口答应。朱由检又请他拟诏书,并特意嘱咐要“详细一些”。文震孟心眼也真实在,再加上他本来就是当世大儒,这篇诏书真是写得旁征博引花团锦簇,洋洋洒洒数千言,从三皇五帝一直讲到现在,足足用去了半个多时辰。这么一来,下面站的那些官员可就受不了了。此时正当午时,春天的太阳虽然算不上特别毒,可这些人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哪受得了这份罪,不多时便晒得浑身冒汗头晕脑胀。想要偷懒,偏生皇帝和后妃都在堤上,皇帝都一动不动站得笔直,他们这些当臣子的哪敢乱动?好不容易熬到文震孟读完了诏书,这些人可松了一口气,想着下面就该皇帝“亲植”,在刨好的坑里种上树苗,再填两铲土,浇一桶水,也总该完事了吧。没想到朱由检笑眯眯地道:“诸位爱卿不辞辛苦来小汤山参加亲植礼,朕心甚慰。来都来了,兴师动众的,也不能就这么回去。这样吧,朕与众卿一同植树。柳既为河工必需之物,种起来又省力,极易成活,‘无心插柳柳成荫’嘛。今天大家就来个‘有心插柳’,每人插柳一分地。三五年后,绿树成荫,却不是为京师添一盛景乎?”众人一听当即傻眼,敢情是要真干啊!可皇帝都发话了,又是带头亲力亲为,连皇后和几位皇妃都换了普通农妇的装束一齐动手,谁敢不从?不过有些人还心存侥幸,他们做地方官的时候,也装模作样地植过树。但那都是有人提前挖好了坑,他们只要把树苗放进去,铲两锹土,浇一下水,这棵树就算是他植了。一分地统共也没多大,若这么植的话,也就是几棵树的事,还勉强干得过。可等他们拿着分发的铁锹来到植树的区域,听明白要怎么干以后,登时目瞪口呆。原来这次不是种柳树苗,而是扦插柳枝。具体的做法是把柳枝截成半尺来长的插穗,每根插穗上要保证有三个以上的芽,然后直接插入土中。说起来好像简单,但用来扦插的“苗床”,也就是土地,就需要这些官老爷们卖力气了。首先需要翻土一尺,整平之后再作畦开沟,沟深半尺,面宽六尺。然后就把插穗按株距一尺行距二尺的间隔依次插入,再按株浇水用脚踩实。孙仇仇地情敌术陌冷阳学由其实说起来,插柳的工作量可比挖渠等重体力活差太多了。但就是这样的活,这些官老爷们也干不了啊!有人铲了没几铁锨土,手掌上就磨起了血泡,疼得龇牙咧嘴;有人才插了几根插穗,腰就直不起来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还有人掐指一算,按照如此扦插法,一分地至少需要插穗三四百条,这不得把老命要了啊!可众臣偷眼检,却发现这位年轻的皇帝竟然打了个赤膊,手中铁锹上下翻飞的同时,还在与周围的人有说有笑,尽管满身是汗,却一点疲劳的样子也没有。皇后和几位皇妃则负责插穗浇水,跑前跑后,忙得不亦乐乎。这就好像打仗一样,皇帝都亲自冲锋陷阵了,底下的人就是再怕死,也得硬着头皮上啊!时间一长,别说别人,就是十几位阁臣也受不了了。可见朱由检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李标钱龙锡成基命等几位东林重臣交换了一下眼色后,推钱龙锡来到朱由检面前奏道:“陛下挥汗亲植,群臣踊跃效仿,可为天下垂范。如今天色将晚,陛下亦当惜力以善保龙体,另外廷臣中也有老迈力脱者。这亲植礼,是不是到此便可算礼成了?“朱由检听罢笑道:“众卿如果累了,敬请自便,朕来替你们把柳枝插完。反正朝政有卿等处置,朕乐得在这里做个闲人,哈哈哈哈!”钱龙锡是何等聪明人,听罢当即吓得跪倒在地,连呼“臣等不敢”!本书来自 /book/html/18/18653/index.html
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章 顺坡下驴
皇帝说出这样的话来,分量可是相当重的,等于是在说:你们是想架空朕么?这半个多月以来,朱由检移驾畅春园,一直没有上朝,给了廷臣尤其是东林党人充分的活动空间。请大家搜索(品#书……网)!更新最快的小说东林党人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大好时机,利用成基命把持吏部的机会,进行了大量的官员调动,当然绝大多数都是有利于东林党的。而周延儒在外领兵,温体仁失去了皇帝这座最大的靠山,也无法与东林党对抗,这段时间,东林党真可谓一手遮天。东林党人喜不自胜弹冠相庆,甚至在内心里希望皇帝像嘉靖万历一样,永远留在畅春园不要回来。但今天朱由检终于用行动狠狠地给东林党泼了一瓢冷水。先是安排了这个“亲植礼”,把所有大臣结结实实折腾了一顿,然后又经意地说出这番话来。钱龙锡不禁冷汗就着热汗冒了出来,稍加细思,便想明白东林党与皇帝的斗争中占尽上风,实则只是假象而已。就拿这官员任命来说,虽然朱由检对四品以下地方官员的任免票拟一律诏准,但涉及到三品以上大员,即巡抚总督这一级别,还是十分慎重的。比如东林党真正想拿下的王在晋孙传庭范景文等人,朱由检早有明诏,一个也动不得。至于最为重要的军权,不但没落入东林党的掌控,反而便宜了周延儒。尽管周延儒督师以来接连失城失地,又爆出官军杀良冒功这样的大丑闻,但皇帝不为所动,仍然给予周延儒充分的信任。与其说这是支持周延儒,倒不如说是对东林党无声的对抗!而且东林党人一直想参倒卢象升,这几天上的弹劾奏章无数。东林党把持的内阁,还不顾温体仁等阁臣及黄宗羲等中书舍人的反对,强行推出了一个票拟,欲将卢象升从挂兵部尚书衔改为资善大夫。这兵部尚书与资善大夫均为正二品文官,像是平调,实则大不相同。兵部尚书是“职事官”,即使只是挂了个衔,也是为了提高官员的级别,在任事中拥有足够的权力。而资善大夫则是文勋,属于“散官”,只有个正二品的品级,没有任何职务与权力,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如果卢象升真的成了“资善大夫”,那他的政治生命也就彻底完蛋了。但这封票拟递到畅春园之后,却一连几天没有消息。换句话说,是被“留中”了。这在朱由检登基后是相当罕见的做法,其实是表达了皇帝对此事的反对态度,只不过没有直接驳回,算是给内阁留了点面子。钱龙锡便认为,保住卢象升,乃是皇帝的底线,不可再碰。但其他东林党人却认为必须把卢象升弄下来,现在皇帝正在犹豫,只要再加把劲拼命弹劾,皇帝就会屈服了。钱龙锡虽为东林党领袖人物之一,但东林党内亦山头林立,谁也不服谁,这几天又有数十份奏章弹劾卢象升。钱龙锡便感觉要出事,皇帝怕是不能再忍了。果不其然,今天皇帝便借亲植礼“体罚”了众大臣,又一语点破东林党企图夺权的用心!“臣温体仁,恭请陛下回宫理政”!聪明程度不亚于钱龙锡的温体仁,当即跳了出来慷慨陈词一番,表面上还是劝谏朱由检不要纵情山水,要以社稷百姓为重,实则是要皇帝重掌大权,打击东林党的嚣张气焰。“臣王应熊附议!”“臣钱象坤附议!”“臣张凤翼附议!”…温体仁一带头,他的党羽全都心领神会,纷纷“劝谏”朱由检圣驾回宫,还一个个大义凛然的样子。简直把东林党人鼻子都气歪了,心想你们这帮人不就是想把皇帝拽回来,给自己撑腰么?可是又没法反驳,人家请皇帝上朝理政,这谁敢说不对不行?结科地不方艘察战冷月不陌与此同时,在周围一起植树劳动的百姓也全都跪倒在地,高呼“恭请万岁回宫!”不过他们和温体仁可不一样,他们是真的心疼年轻的皇帝。好不容易赶上这么一个爱民如子嫉恶如仇的万岁爷,可千万别给累坏了!李标钱龙锡成基命等东林大佬交换了一下眼色之后,也明白今天算是“大势已去”,无法阻止皇帝回宫了。就算他们不在乎温体仁,沿途护卫的官军亦全在皇帝掌控之中;就算他们连官军也不在乎,还有成千上万的百姓!其实他们也很清楚,以朱由检的性格,怎么可能让大权轻易旁落,这段时间已经算是很给大臣面子了。现在皇帝需要一个台阶,东林党也别不识相,否则刚刚取得的丰硕成果也有可能化为乌有。于是几人也只得跟着跪倒奏道:“臣等附议,恭请陛下回宫理政!”其他大臣有的明白,有的不明白,但无不累得快散架了,也赶紧跟着跪倒“附议”,心想如果皇帝还不走,我们这把老骨头可就得扔到这啦。朱由检也就顺坡下驴,朗声道:“其实活还没有干完,但众卿及百姓如此请求,朕也只好先回宫了。不过朕还想和百姓们说几句话:刚才礼部尚书文大人致祭文,可能你们没太听懂,朕简单给你们讲讲。树有哪些用处朕就不多说了,大家都知道。但我们不能光用树,不种树,那树岂不是越来越少,让后人无树可用?“远的不说,太祖皇帝即有明诏,让天下百姓多种树。凡是有田农户,必须种桑麻栗枣各二百株。可是大家都没有坚持下来吧?这是朝廷的疏失。朕今天借着亲植礼要宣布一件事,把植树定为我大明的一项基本国策!辛苦大家,替朕及众卿把这些柳穗插完,朕明年再来望是茁壮成长的柳林!”“吾皇万岁万万岁!”伴随着百姓的欢呼,朱由检终于坐上銮驾,缓缓向京师进发。众臣灰头土脸地跟在后面,心想这位活宝可算玩够了。可他们哪里知道,在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朱由检做了多少大事!本书来自 /book/html/18/18653/index.html
第一千四百九十八章 密查海寇
这些天朱由检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调查到底是何方势力的舰队冲入长江,救走了朱由崧和白莲教主等人,现在又身在何处。当然在明面上,周延儒及沿海各地官府都在调查,但这支舰队并未在任何地方靠岸,自然一无所获。
朱由检则是在暗中调查,主要由锦衣卫完成。其实按照朱由检的构想,锦衣卫的功能应该类似于前世的武警,是高于地方治安力量之上、负责国家内部安全保卫的武装力量,职权都是在明面上的。至于情报收集、特勤行动、反间谍等涉密事务,则应由刚刚秘密成立的大明情报部负责。
但情报部刚刚成立,人手还很紧缺,而且现在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绝密的“一号行动”上去了,朱由检不想让他们分心。所以调查任务就落到了锦衣卫指挥使严振纲的头上。这项工作其实早就安排了下去,到朱由检移驾畅春园的时候,调查也基本上水落石出了。为防泄密,严振纲深夜进入畅春园汇报,第二天深夜才悄然离开。
锦衣卫在各地都有分驻机构,但调查方式与地方官府完全不同。地方官府无非就是派衙役在沿海村镇巡视一下,没发现舰队登陆,就上报了事。
锦衣卫则不然,他们派出了大量的便衣,在街头巷尾打探各种小道消息,尤其是在浙江、福建、广东、广西四地广撒人手。因为朱由检和严振纲都知道,规模如此之大、武器如此先进的一支武装舰队,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也不可能是散兵游勇、零星水匪。而在东亚地区拥有如此强悍实力的势力,实在屈指可数。
首先可以排除满清。满清八旗过去根本没有水军,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等一干汉奸反出皮岛投降满清时,带走了一部分原属于明军的战舰,让皇太极如获至宝,就以这几艘战舰成立了“大清水师”。
但这个“水师”实在太过寒酸,最大的战舰不过四百料,舰体破旧不堪,虽有几门佛朗机炮,但弹药少得可怜,只要在海上碰到皮岛水师,肯定几炮就全军覆没。因此这个“大清水师”自成立之日起,就一直甘当缩头乌龟,停泊在辽河入海口内。而且冬季渤海处于封冻期,就算这几艘破船想出也出不来。
同理,也不可能是朝鲜水师。朝鲜水师虽然战舰比满清多,但大多是二百料以下的小船,而且刚被北海舰队和皮岛水师痛揍了一顿,借他个胆子,也不敢来长江撒野。
至于倭寇,起初朱由检是很疑心的。不同于前世,在这个时空里,本已销声匿迹的倭寇卷土重来,而且比嘉靖时期更为凶残,竟敢侵入渤海。他自己也亲眼见识过倭寇,这些日本鬼子战斗力强悍,心狠手辣,若不是戚美凤和李贞妍拼死相救,他早就命丧大海了。
不过认真分析了戚显宗和王在晋等人送来的战报后,朱由检也很快排除了是倭寇的可能性。因为这支舰队的船型以福船为主,配备横帆,主要以火炮攻击;而倭寇的船主要是千石船,只有一面大纵帆,武器也只有火绳枪和倭刀。而且据观察,船上的水手似乎来自天南海北,既有倭人,也有西洋人,但看着像中国人的最多。
如此一来,目标范围就缩小多了。西班牙、荷兰等西方国家的战舰,当然也有这个能力,但他们的战舰外观与福船区别很大,另外也不可能有中国人和日本人。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海盗!
而当前盘踞在东亚海洋上的海盗势力,最大的无疑是郑芝龙。郑芝龙虽然在名义上接受了朝廷的招安,还官拜福州总兵官、水师都督,但从不在福建登岸,只是借着这身官衣,更加明目张胆地进行走私贸易,碰到别的船只就抢,俨然是海上的土皇帝。
既然大海是郑芝龙的安身立命之所,他自然也对海战非常重视。朱由检在登州亲眼见过郑芝龙的旗舰“宝船”,竟然是八千料的庞然大物,就连西方国家的海军亦不可望其项背。除旗舰外,大小战舰亦多如牛毛,且均装备了横帆与火炮,在东亚海域算是非常先进了。因此别看郑芝龙的老巢魍港在台湾,而荷兰与西班牙均侵入了台湾,但他们也不敢与郑芝龙轻启战端,三方在海上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至于其他海盗,能有这种战舰规模的还有两家:李旦、林凤。李旦也是福建人,和郑芝龙是同乡,“出道”比郑芝龙还早,据说郑芝龙刚做海盗时,还认过李旦为干爹。李旦与日本倭寇勾结颇深,据说与德川幕府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郑芝龙崛起后,李旦的势力受到打压,加上本人年纪也大了,不得不暂避锋芒,主要在琉球一带活动。
而林凤则更为“传奇”,据说竟是一名年轻女子。她“子承父业”,接手了父亲的海盗势力以后,主要在吕宋岛附近活动,而且与西班牙人和郑芝龙都发生过冲突。
朱由检最怀疑的当然是郑芝龙。其他海盗,一是离长江口太远,二是没有动机。而郑芝龙对朝廷一直阳奉阴违,朱由检早就怀疑他有异心。
再说当年朱由检以秦王的身份迎娶戚美凤,天下轰动,郑芝龙自然也不可能不知道。他弟弟郑芝豹与戚美凤的婚事被“戚俭”搅黄了,郑芝龙就是再笨,现在也应该猜到“戚俭”就是当今天子朱由检了,岂能不惊惧?以此推断,郑芝龙很有可能会与白莲教勾结,救出朱由崧等人,彻底与朝廷决裂。
但毕竟郑芝龙现在还没有公开叛乱,朱由检就算怀疑他,也需要有充足的证据。明着调查肯定不行,那样即使郑芝龙没反也得被迫反了。所以他才要锦衣卫暗中调查,查实以后,再决定如何应对。
当一口气看完严振纲送来的密奏后,朱由检拍了拍滚烫的额头,苦笑着道:“怕什么来什么,郑芝龙这个王八蛋还真反了…”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章 不打无准备之仗
各种密查得来的证据,都清晰地指向郑芝龙的海盗舰队。 ..首先,浙闽一带均有白莲教秘密活动,锦衣卫已经成功派人打入了一些分舵的内部。现在一条消息在白莲教中疯传:他们的“弘光爷”和“护国**师”已经成功脱险,东渡台湾,“定都”魍港。又封郑芝龙为“水陆五军大都督”,麾下精兵十万,不日即将大举反攻,要教众不要灰心,务必做好准备,全力配合云云。再者,郑芝龙的公开身份为福州总兵,他虽然做贼心虚从不登陆,但他的二弟郑芝虎却一直在福州,出任福建都司副指挥使。名虽如此,实际上郑芝虎是在替他哥哥处理福建一带的陆上事务,比如组织走私货源打点官府招募水手等。当地官员得了郑芝虎的好处,自是对郑氏的走私及海盗行为置若罔闻。可是福州锦衣卫近日密报,郑芝虎突然失踪了,他在福州的豪华府邸也人去楼空,值钱的东西全打包带走了,家眷也不知去向。但锦衣卫还是设法找到了几个曾在郑府做过活的下人,他们都说郑芝虎可能是要举家搬到海外,具体的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敢多问。第三,浙江温州府有一艘渔船,曾经在海上碰到了这支舰队。当时这支舰队船二话不说,几炮就将其击沉,大概是为了灭口。但他们没想到的是,渔船上有一个渔民水性极好,硬是从距海岸线数十里之遥的大海中游了回来。他以为碰到了倭寇,赶紧去官府报官。过了两三天,官府见没有动静,认为他胡说八道,还把他打了一顿板子。可锦衣卫却闻讯找到此人,从他的口中得知,这支舰队里最大的那艘船上,打出了黄龙旗白莲旗和黑色旭日旗。结仇不不酷敌学所闹地闹孤结仇不不酷敌学所闹地闹孤 三是在平叛之战中立下大功的黄得功和翁玉,他们对白莲教水军的情况颇为熟悉,也会有些帮助。敌地远仇情孙球接孤察陌这黄龙旗白莲旗,正是叛军的旗号;而黑色旭日旗,则是郑芝龙的独门标记。因为他在日本发迹,对日本情有独钟,连旗子也模仿日本的旭日旗,但故意弄成黑色,以示肃杀。舰队上的人可能想在大海中抖抖威风,也不怕泄密,没想到被人窥见。综合以上信息已可判明,突入长江接应朱由崧等人逃走的就是郑芝龙。至于这么做的目的也不难分析,郑芝龙本就是海盗,投机性极大,接受朝廷招安不过是权宜之计,朝廷也并不信任他。朱由崧的叛军惨败之后,郑芝龙把他接到台湾,自认为凭借着强大的海上实力,可以偏安于岛上。而朱由崧则只能倚重郑芝龙,这样郑芝龙摇身一变,就成了“开国功臣”。这样一来,一个巨大的难题就摆在朱由检面前:怎么办?其实朱由检早就想收拾郑芝龙了。于公,郑芝龙盘踞于东南海上大肆走私海盗,不但对海上贸易影响极大,而且严重威胁着大明安全。郑芝龙不除,则台湾无法收复,贸易线无法打通,朱由检所构想的对外开放格局也就无从谈起。于私,郑芝龙身为武林六大世家之一的郑氏家主,企图通过联姻的方式兼并戚家军,让其弟郑芝豹迎娶戚美凤,却被朱由检搅黄,郑芝豹恼羞成怒之下竟然踹断了朱由检一条腿,并且劫持朱由检戚美凤李贞妍出海,从而引发了后面的一系列事件。这夺妻断腿之仇,朱由检想起来就恨得咬牙切齿,怎能不报?所以这一仗,是一定要打的!可是,要消灭郑芝龙谈何容易。这家伙在海上纵横数十年,大小战舰不下百艘,更有八千料的旗舰,而且均配有从荷兰人西班牙人那里买来的先进火炮。他的手下不但有精通武艺的郑氏弟子,还有从日本招募的浪人东南亚招募的西方水手,战斗力不但远胜明军沿海的普通水师,就是北海舰队亦处于下风,甚至荷兰人西班牙人也不愿与之发生正面冲突。现在如果立刻攻打郑芝龙,能有多少胜算?海战与陆战不同,人和智谋的作用不大,主要就的实力对比。而且海战基本上是一战定胜负,负者在短时间内再无翻盘机会。既然现在郑芝龙还没有公然宣布反叛,老人家说过“不打无准备之仗”,朱由检决定还是慎重些,做好充分的准备再动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朱由检立即用飞鸽传书密诏几个人进京:一是北海舰队的戚显宗郑允浩,朱由检让他们走海路到山海关等候。二是在湖南抗击叛军的朱聿键朱由榔两位藩王,以及统领湘兵的曾孟学。朱由检想亲眼两位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另外也想得到一些洪承畴的消息,这个老东西至今下落不明,也是朱由检的一块心病。三是在平叛之战中立下大功的黄得功和翁玉,他们对白莲教水军的情况颇为熟悉,也会有些帮助。之所以用密诏,一是为了保密,避免郑芝龙有所察觉;二是为了节省时间;三是还涉及到两位藩王,如果用明诏的话,又会引来一堆麻烦。戚显宗和郑允浩最快,他们留下北海舰队主力在长江口警戒,乘一艘小型战舰,仅用了两天就抵达山海关。其他人则在接诏以后骑快马兼程进京,最远的二位藩王从湖南衡州出发,仅用了八天也就到了,倒让朱由检有些刮目相/br>朱由检最先接见的是两位藩王。他特意选择畅春园的正殿九经三事殿,以示郑重之意。后地不仇鬼结球接闹艘早帆借着行君臣之礼的时间,朱由检仔细观察二人。这两位藩王还十分年轻,唐王朱聿键不过二十五岁,安任王朱由榔今年才十三岁,脸上稚气未脱;二人虽然恭敬,身上还是显出一种年轻人特有的活力。朱由检见过秦王朱谊漶福王朱常洵蜀王朱至澍,这几人无不是沉湎酒色老气横秋,一副混吃等死的模样。相比之下,朱由检还是更喜欢眼前的两个年轻人。后地不仇鬼结球接闹艘早帆 二是在湖南抗击叛军的朱聿键朱由榔两位藩王,以及统领湘兵的曾孟学。朱由检想亲眼两位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另外也想得到一些洪承畴的消息,这个老东西至今下落不明,也是朱由检的一块心病。不过朱由检才刚说了句“为唐王安仁王赐座”,二人却同时跪倒奏道:“臣等身犯重罪,何敢受座!”敌科地远独艘学接孤羽独独本书来自 /book/html/18/18653/index.html
第一千五百章 安抚二王
朱由检当然知道朱聿键和朱由榔怕什么。 按祖制,藩王是绝对不能拥有武装的,即使是起兵勤王也不行,谁知道你是勤王还是造反?而且此次二王受密诏进京,也没有按照正常的藩王进京礼仪,比如乘什么车有多少随员等等,反而是锦衣卫一路护送,昼夜兼程,二人不怕才怪。艘地远地独艘恨战月技考朱由检也故意面无表情地问道:“朕接到一些廷臣的奏章,说唐王安任王擅自起兵乃是违反祖制。你们可有什么要说的么?“二人吓得冷汗直冒,年龄较长的朱聿键赶紧连连叩头道:“臣有罪!臣虽孟浪,岂能不知祖制。但叛军席卷河南湖北,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百姓苦不堪言。又有白莲教妖言惑众,诋毁先帝及陛下,臣仓惶逃难时皆亲眼所见。臣身为藩王,世受圣恩,如今社稷百姓有难若此,敢不尽绵薄之力!然臣家产多陷在南阳,余财无几,不得已才拉上安任王,共同出饷募集乡勇抵抗叛军。臣亦知此乃违反祖制之大罪,但求陛下念在安任王年龄尚幼,又非主谋,只降罪于臣一人…“敌不远科情孙恨陌冷太毫孙“陛下,不是这样的!”朱由榔赶紧争辩道,“王叔找臣商量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想到不能违反祖制。所以我们商定只出饷银不掌兵权,领兵打仗都交给曾孟学,这样就不能算藩王起兵,只能算助饷,不但没罪,反而有功!再说助饷是臣与王叔二人一起做的,臣出的银子更多,要说主谋,也是臣为主谋!”“哦?没,你倒挺仗义!”朱由检不禁被朱由榔的说话直白和伶牙俐齿给逗乐了,故意将他一军道,“那你助饷也应该助给湖南卫所的官军啊,曾孟学当时还不是朝廷命官,你们出银子让他招募乡勇,那岂不成了你们两人的私兵?再说你今年才十三岁,只是桂王世子,桂王尚在,哪轮得到你来多事?“朱由榔被问得一怔,脸登时变得通红,结结巴巴地道:“陛…陛下,当时臣没想那么多,臣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啊!我们两个也不是不给官军助饷,可是衡州的卫所军都贪生怕死,说什么也不肯出兵平叛,我们实在没办法才招募乡勇的!至于父王,王叔起先是先找父王的,可父王根本不理王叔!臣实在气不过,主动找的王叔。为此父王勃然大怒,还上表要废了臣的世子之位。废就废吧,反正父王也早想废掉臣了!“朱由检听了大乐,不禁有点喜欢上这个愣头愣脑的朱由榔了。其实这件事他也知道,桂王朱常瀛有八子,前三子均早夭,只能立最大的四子朱由榔为世子。但朱由榔性格倔强,又他父王整日沉湎于酒色,父子关系相当不睦。再加上朱由榔的生母马氏年老色衰渐渐失宠,朱常瀛早有废掉朱由榔,立宠妃所生幼子为世子之意。这回正好借着这件事,正式奏请废世子,奏章已经在朱由检这里压了一个多月了。眼见朱聿键诚惶诚恐朱由榔不服不忿的模样,朱由检终于哈哈大笑道:“谁说朕要降罪于你们了?此前朕已有诏嘉奖你们,岂能出尔反尔。你们明知募兵平叛有违祖制,还敢于如此,说明你们心中有社稷有百姓,并且可以为此不顾个人得失。相反,其他藩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才真的让朕大失所望!”这番话就像定心丸一样,朱由榔登时喜极而泣,连连叩头道:“陛下圣明!臣就知道陛下一定不会冤枉我们的!”朱聿键却还忧心道:“可是物议汹汹…”“有朕为你们做主,你们自可不必担心。“朱由检悠然道,”不就是祖制的问题么?朕有一法:把你们所募乡勇转为正式官军,虽不在卫所之列,但可仿效河南成例,组建‘大明军第二师’,朕委派武官统辖。这样一来,你们助饷不就名正言顺了么?“这既是朱由检内心所想,也是对朱聿键和朱由榔的一个考验。如果他们真的有不臣之心,那么朝廷要把他们的私兵兵权收走,二人肯定会心有不甘,设法推脱阻拦。但二人一听均大喜叩谢道:“陛下如此为臣等设想,皇恩浩荡,臣等感激涕零!”朱由检见二人均是发自肺腑,心中也释怀不少。赐座后,朱由检先对朱聿键道:“前日南阳失陷于贼,唐王府上下皆被贼所害,这是朕的过错。”一提这事,性格沉稳内敛的朱聿键眼圈也红了,哽咽着道:“朝廷和官军已经尽力,是贼人太过凶残。求陛下剿灭逆贼,为臣报仇!”“那是一定的。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对朕提。“朱聿键犹豫了一下道:“既然南阳已经收复,臣想尽快回南阳就藩。一是安葬王府上下老小,二也是为恢复南阳秩序尽些绵薄之力。”朱由检点点头,又问朱由榔:“那你呢?”朱由榔有点不情愿地道:“臣与王叔一样,也想尽快返回衡州。”“真的么?”朱由检笑道,“朕怎么点口是心非呢?”后远远地情孙术所闹方艘闹朱由榔毕竟没什么城府,只得红着脸道:“回陛下,臣自从出生就没离开过衡州,整日只是在王府闷着。这回好不容易奉诏进京,实在是有点…有点那个…不想那么快就回去。”朱由检听了哈哈大笑道:“实话实说,很好嘛!其实呢,朕此次密诏你们进京,也是为了少惹一些麻烦,否则就得天天和朝堂上那些老大人们打擂台,朕也烦啊!这样吧,你们好不容易来京师一次,不要着急走,可以多盘桓些时日,好好散散心。不过以藩王的身份出现多有不便,可以着便衣,朕派锦衣卫保护你们也就是了。论辈分,唐王是朕的叔祖辈,安任王是朕的平辈,平时天南海北难得相见,过两天朕还要与你们同游同乐呢。好了,朕还要见曾孟学,你们先下去休息吧!“敌不仇地独孙恨所月术显孙本书来自 /book/html/18/18653/index.html
第一千五百零一章 宗室难题
朱聿键和朱由榔退出殿外很久以后,朱由检仍在御座上沉思。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如何对待包括藩王在内的宗室,是一个让他非常头疼的问题!大明立国之初,太祖朱元璋大封藩王,并诏告天下曰:“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卫国家,下安生民。今诸子既长,宜各有爵封,分镇诸国。朕非私其亲,乃遵古先哲王之制,为久安长治之计。”朱元璋想法虽好,却难以避免两个问题。一是藩王掌兵,对皇权构成威胁。后来燕王朱棣果然以“靖难”为名,杀进南京夺取帝位。朱棣自己都是这么干的,岂能不怕其他藩王也这么干?因此自永乐朝起,藩王的军队被逐渐剥夺,无力再对抗朝廷。这第一个问题,总算是朱棣替朱元璋解决了。但第二个问题却是更难以解决的。朱元璋小时候过穷日子过怕了,生怕子孙再遭那样的罪,因此规定宗室一概由朝廷供养,“绝其仕宦,并不习肄民业”。在洪武永乐年间,因为国力强盛,宗室人数相对较少,还不是什么大问题。但随着世代繁衍,宗室人口越来越多,到万历年间,光是在宗人府玉牒上登记在册的就有十几万人。这么多人什么也不干,都要朝廷白白供养,无疑成为财政上沉重的包袱。就拿藩王来说,一个藩王被分封到一地时,即可获得良田数千乃至上万顷,并由户部拨银,营造规制豪华的王府。每年藩王自己的禄米是一万石,王妃和侧妃虽然没有禄米,但每月肉油副食布匹脂粉皆有定例,一年算下来也至少在千两白银以上。最可怕的是,藩王生了子女,其中的“世子”将来承袭王位,一切待遇不变;而其他子女则降一格封爵。在亲王之下,除世子之外的儿子俱封郡王。亲王和郡王两级,可以世袭罔替。而郡王除世子之外的所有儿子皆封镇国将军,镇国将军之子皆封辅国将军,再下面则是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以此类推。到了最低的奉国中尉这一级,则不再降低,再多少代也是奉国中尉。但即使是最低档,奉国中尉的禄米仍然达到二百石。孙地地不独艘恨所月科阳恨“父生子,子生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越到后面,宗室人数就增长越快,甚至呈几何级数增长。到了万历年间,按照宗室标准待遇,每年需支付的禄米竟然达到八百多万石,而朝廷一年岁入不过四百万石,“举国一岁之入,不能偿宗室岁禄”,真要按标准来,大明非破产不可。孙地地不独艘恨所月科阳恨 但“祖制”这座大山压在头上,可不是想改就能改了。这几天朱由检绞尽脑汁,又命人从宗人府取来皇室的各种规定反复研究,甚至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抠字眼,终于找到了一点眉目。无奈之下,朝廷只得削减拖欠宗室的禄米。但祖制又规定宗室不得有任何生业,这些宗室也大多是纨绔子弟,没有任何生存技能,家境差的免不了就会挨饿,甚至发生过被饿死,或是故意犯罪入狱以求吃牢饭的荒唐事。因此,朱由检想要拯救大明,推行改革,宗室问题就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但宗室问题又是极其棘手的,不但有祖制掣肘,还涉及到数十万人的生计,更不要说宗室里的藩王在就藩地经营二百余年,与当地官绅的利益关系盘根错节,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但再难改,朱由检也必须得改。此前他削了蜀王的藩,又把福王父子废为庶人,力度也不算小,但还没有触及根本。这几天在畅春园远离朝堂,让朱由检有空去思索这个问题。很显然,在这个时代,想要完全消灭宗室这个特权阶层,既不现实,也不可能。如果朱由检真这么干了,那他的皇位恐怕就坐不住了。所以朱由检想的是变通之法,而着眼点就在“宗室禁持生业“上。什么也不干,给的禄米又不够,当然会饿死;但如果干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有了收入,不就能生存么?但“祖制”这座大山压在头上,可不是想改就能改了。这几天朱由检绞尽脑汁,又命人从宗人府取来皇室的各种规定反复研究,甚至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抠字眼,终于找到了一点眉目。其一,依例,锦衣卫做为皇帝亲卫,是可以招收宗室子弟的。过去一般只从公主的子孙后代,或是后妃的亲属中选人,但这只是惯例,并无明文规定其他宗室就不行。其二,祖制规定“绝其仕宦,并不习肄民业”,也就是说宗室既不能做官,也不能从事“民业”。这民业就是指“士农工商“四业,对明代的自然经济来说,这四业已经基本涵盖了整个社会的大部分人口和职业。但朱由检却从这里找到了灵感:不属于“士农工商”的,祖制不是没禁么?民间有“三教九流”之说,为此他还专门请教过黄宗羲,得知三教指的是儒道释,九流则是指所有职业,具体又分上九流中九流和下九流:上九流:一流佛祖二流仙,三流皇帝四流官,五流烧锅六流当,七商八客九种田;中九流:一流秀才二流医, 三流风水四流批,五流丹青六流相,七僧八道九琴棋;下九流:一流巫,二流娼,三流大神四流帮,五剃头,六吹手,七戏八丐九卖糖。“士农工商”都属于上九流,而中九流下九流多属于服务业,都是被世人的行当。不过,上九流的职业被祖制明确禁止,可中九流下九流并没被禁啊!当然,这些职业是“卑贱”的,别说宗室,就是普通人,但凡能吃上一口饭,也拉不下脸来去干。但对朱由检来说,这个问题最起码有办法解决:世人不是觉得某种职业卑贱么?我就想办法抬高这种职业的收入与社会地位,让他比“上九流”还吃香!比如说,医生画家演奏家棋手演员,这在现代社会可是既不可或缺又炙手可热的行业啊!还有体育运动员,现在大明还没有这个行业呢!让宗室子弟去从事这些行业,不就可以打破坚冰么?至于藩王…正想到这里,一个宏亮的声音打断了朱由检的沉思:“臣兵部主事曾孟学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本书来自 /book/html/18/18653/index.html
第一千五百零二章 曾孟学
朱由检原以为曾孟学既能领兵大破叛军,应该也是像卢象升孙传庭那样能文能武的全才。 . d t . c o m不想见了本人,才发现此人中等个头,身材肥胖,虽然才三十多岁,但脸上皱纹颇多,尤其是双目无神,长得倒像个糟老头子,心中先有三分不喜。敌不不远酷敌学由阳太战方但他毕竟也做了好几年藩王又当了一年多皇帝,可不再是穿越之前那个只喜欢高颜值的吊丝大学生了。曾孟学行过君臣大礼之后,朱由检亲切地笑道:“快请平身。此次平叛之战,你在湖南以数千团勇力挫叛军,使逆贼不敢南下,居功甚伟。”曾孟学忙逊谢道:“微臣本为布衣,生性鲁钝,原不堪当此任。但当时叛军大举南下,卫所军兵微将寡,如无人助朝廷平叛,则湖南很快便会尽陷于贼。微臣虽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然大义在前,岂敢退缩。”敌地仇不独结察所闹通结阳“朕听说湖南民风彪悍,大家为何推举你一个书生做团练呢?”朱由检饶有兴趣地问道。“微臣之宗族在湖南是大族,”曾孟学老老实实地答道,“族内人丁兴旺,平时谨奉族规家训,各安其业。像微臣这样的宗族,在各地还有很多。平时一村一乡之宗族,也会组织乡勇保护乡民。这次叛乱一起,衡州府长沙府等地的各大宗族聚在一起商议时,微臣提议,各地乡勇人数不少但太分散,如果集中在一起统一指挥,或可与叛军周旋。大敌当前,大家都很赞成,因为只有微臣一人是举人,算是有功名,便推举微臣担任团练了。”艘不不不鬼后球所冷通指冷朱由检听罢若有所思,过了会儿又接着问道:“那你是如何组织团勇的?又是如何破敌的?”曾孟学答道:“因为团勇来自各乡各族,微臣便把他们按乡族编为十六营,每营五百人。同营之人多为亲戚,作战时一人伤亡,余者皆怒,虽死不退,故此士气高昂。各营营官,或为微臣同宗,或为微臣学生,皆听命于微臣一人,各营团勇亦只听命于营官一人。微臣赏罚分明,以礼教教化团勇,故能令行禁止。而叛军兵力虽多,但编制混乱军纪涣散将贪兵怯,团勇则是保卫自己的家园,能出死力作战,故能获胜。”朱由检听罢点点头道:“很好。刚才朕已经对二位藩王说了,团勇为国杀贼立下大功,朕欲给他们一个出身,全部转为军户,组建‘大明军第二师’,你?”曾孟学赶紧跪倒谢恩道:“陛下皇恩浩荡,微臣代八千团勇叩谢天恩!”“你先别忙着谢恩。”朱由检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既然当了官军,那就要按官军的标准来。朕会另派武将统领他们,军中建制以前完全不同,训练也要严格得多。还有,驻地也未必仍在湖南了。如不愿意,可仍回家为民,但已经转为官军以后,若又想打退堂鼓,那可就不行了。”“至于你嘛...”朱由检又把态度和缓下来,“你很有本事,朕也很想重用你。不过六品主事虽然官不大,但你不是进士出身,京师已经有廷臣在议论,说你有幸进之嫌。这样吧,朕先赐你个进士出身,再升一品,做个五品知府。历练几年以后,朕就好提拔你了。这个知府,你想在哪里当呢?”曾孟学虽然外表迟钝,但并不傻,此时脑门上已经见汗,赶紧向上叩头道:“微臣何德何能,已蒙天恩获仕,安敢挑肥拣瘦?陛下让微臣去哪,微臣便去哪,但恐德薄才浅,愧难胜任。”“胜不胜任,要干过才知道。”朱由检笑道,“让你去哪呢?嗯...现在广西太平府知府出缺,你可愿去?”“微臣遵旨!”“太平府名为‘太平’,实则一点也不太平。”朱由检缓缓地道,“那里地处边陲,穷乡僻壤,土民野蛮,经常生事。而且最近安南很不老实,需严防其犯边。在那里当知府,既没有多少油水可捞,还容易出事背锅,官员避之不及,否则也不会出缺这么长时间。朕派你这个平叛功臣去,你会不会觉得委屈?”曾孟学赶紧道:“微臣虽驽钝,亦知为人臣者,当为君父分忧。太平府就是再不好,也是大明疆土,臣自当竭尽全力以治之。如有负陛下之托,请陛下治微臣之罪!”“好好干,只要尽力就行。”朱由检勉励道,“吏部行文很快就会下来,你上任之后,不要急于施政大干,先认真体察民情一段时间,有什么情况和想法,可以细奏朕知。好了,时候不早,你这就可以回城去吏部报到了。”曾孟学走后,朱由检回味着刚才的召对,也觉得有点好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曾孟学和历史上的曾国藩极其相似。曾国藩也是湖南人,也是为对抗太平军而募兵组建“湘军”,此后位极人臣,成为清代后期举足轻重的历史人物。曾国藩的一套就是以亲族师友等关系为纽带,在官场打造一个利益共同体,故此能历经宦海沉浮,始终不倒。而且他虽然自己明哲保身,但他一手创建的湘军,以及他的门生李鸿章用类似手段创建的淮军,以后都发展成为军阀,为祸不可谓不浅。但既然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朱由检不相信也不会容忍在自己的统治下,产生出另外一个曾国藩来。而且曾孟学确实有本事,又谦虚谨慎,比东林党那帮只知空谈的书生强太多了,用好了将会是自己的大帮手。所以朱由检不会让他继续培植自己的势力,而是把他调离湖南,到广西太平府去锤炼一番。至于他的“湘军”,更是想都不用想,肯定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召见完曾孟学,按说就该召见黄得功等人了。但朱由检在九经三事殿坐了半天,也想走动走动;而且他早就听说黄得功是个性情中人,如果是正式诏见,恐怕他真实的一面。因此朱由检谁也没通知,直奔黄得功等人的住处而来。此前因为是密诏觐见,他们全被安排住在畅春园内,只是不能随意走动。刚到院外,就听见里面高一声低一声,吵得不亦乐乎。朱由检大乐,心想这回可算来对了。他侧耳细听,就听一人正愤怒地大嚷道:“什么鸟阁老,打的这是什么仗?要让我老黄去,还‘八大王’,我非把他打成大王八不可!”本书来自 /book/html/18/18653/inde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