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 突袭归德府(一更)
幸运的是,就在朱由检为曹文诏叔侄担心的时候,关宁铁骑刚好开进了南京城。
自从生擒祖宽,关宁铁骑重新合二为一,曹文诏和曹变蛟谨遵朱由检的吩咐,远远地向东绕过开封,沿着黄河北岸疾行。由于舍弃了重甲和重兵器,换了相对轻便的皮甲和马刀,行军速度大为加快。这一带又都是平原,利于骑兵行军,仅一昼夜就前进了二百多里,抵达河南东部的归德府,也就是前世的商丘。
从途中遇到的逃难百姓口中得知,归德府也和河南的其他府县一样,卫所官军成了叛军,兵力倒不是很多,大概也就两千多人。而且这两千多人还不全在归德府城中,而是分驻于附近的宁陵、夏邑、虞城等县,归德府的兵力仅有不到千人。
本来按照朱由检的计划,关宁铁骑在途中要尽量避免战斗,以赶到南京控制局面为第一要务。但是军需只够三天的量,必须在途中补给,而沿途多为叛军所控制,想靠地方官府提供军粮恐怕不可能。曹变蛟就提出,不如趁叛军毫无防备,先把归德府端了再说。
曹文诏和他的侄儿一样,也是性如烈火、说干就干的脾气。他拧着又粗又黑的浓眉沉思片刻,一拍大腿道:“好,干他妈拉个巴子的!我们是要奉旨去南京,但是这一路上也不能当缩头乌龟啊!喂,你们几个,都给我过来!”
他大手一挥,把原属祖宽统辖的几名百户叫了过来。这几人是曹文诏的老部下,本来就有些怕他,现在刚刚归队,心里正自惴惴不安,赶忙一齐上前单膝点地行军礼道:“末将在!总兵大人有何吩咐?”
“我不是祖宽,更不是洪承畴,少虚头巴脑地跟我玩这一套,咱们之间说话,过去怎样,现在还怎样!再说我现在是副总兵,不是总兵!”
曹文诏语气不善地训斥了两句,几名百户更加惶恐,赶紧大声道:“副总兵大人,有啥命令尽管吩咐!”
“这还差不多。”曹文诏微微点头道,“按理说呢,你们跟着祖宽恐怕也没少干缺德事。圣上之所以没治你们的罪,一是看在大小姐的面上,二是现在战事紧急,正在用人之际,指望着你们戴罪立功。现在就有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拿下归德府。你们愿不愿意去?”
“末将愿意!”几名百户赶紧轰然应答。
“很好。”曹文诏面无表情地道,“你们就率领手下的五百骑兵直接冲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城池,我在后面接应。机会给你们了,这是我们真真正正第一次在关内平叛作战,勿要堕了关宁铁骑的名头!”
“遵令!”几名百户立即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引着麾下五百骑兵,沿着归德府北面的官道向南缓辔前进,曹文诏等人则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进。
要说这几名百户虽然名气不大,可也是身经百战之辈,战斗经验十分丰富。他们之所以不着急向城池发起冲锋,是因为归德府附近一马平川,城头上的叛军在数里之外就可以看到他们。如果一味策马狂奔,叛军必然会警觉地紧闭城门,再攻城就费劲了。而慢慢地过去,由于这一带都是叛军的势力范围,守军见他们大摇大摆地沿着官道来,又没有什么特殊的旗号,就会放松警惕,以为他们是洪承畴的部下。
果不其然,归德府城头的叛军远远地就望见了这支数百人的骑兵。他们根本想不到会有北军穿插到此,而且还是正大光明地开过来,还真以为是郑州前线的洪承畴部前来催粮了,因此完全没做防备,也没有关闭城门,只是通知了守城的主将,准备迎接这支部队入城。
当行进到距离城墙不足百步、双方已经快能看清对面士兵的相貌时,叛军主将扯着脖子高声喊道:“对面来者,可是洪太师大人麾下?”
那几名百户本来还窝着一肚子火,心道自己不但是堂堂正正的官军,而且还是当今万岁非常青睐的关宁铁骑,战斗力在大明官军中首屈一指,在辽东和剿贼战场上屡立功勋,本来早该加官进爵、获得丰厚赏赐。就因为跟了这个倒霉的祖宽,祖宽又跟了这个阴险狡诈的洪承畴,不但前面的功劳一笔勾销,还差点被连累成了叛军,可以说脑袋差点不保,如何能不恨洪承畴?
可对面的叛军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又喊什么“洪太师”。一名百户血灌瞳仁,当即张弓搭箭,炸雷般怒吼一声道:“去你妈拉个巴子的洪太师!”
话音未落,利箭已经离弦。关宁铁骑人人出身与辽东李家,自幼习武,与一般的军卒可不一样,可以说人人都是武林高手。虽然他们最擅长的作战方式是重甲冲锋,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在其他方面就不行。恰恰相反,凭借着刻苦训练出的惊人臂力,他们的骑射水平绝不逊色于八旗骑兵,如果单纯比较力量,甚至还稍胜一筹。
而对面的叛军主将压根就没想到对面的人离着这么远,二话不说就放箭,更没想到这支箭来得这么快、这么猛。他一声喊完,嘴巴还没来得及闭上,这支箭就已经到了。只听“噗”的一声,这一箭恰好从他的口中钉进,从后脑贯穿而出。由于力道太大,竟把此人从马上射飞了出去。而周围的叛军都没看到这支箭射过来,只看到主将向后飞堕于马下,完全不明所以,纷纷凑上去看,不免一阵打乱。
趁着这个机会,几名百户高举马刀暴喝一声:“冲!”
“杀呀!”
五百关宁铁骑全都憋着一股邪火,此时终于可以尽情发泄,立即打马如飞,如同一股黑色狂风般向归德府城墙压了过来。按理说五百骑并不算多,可是他们身上那股凛冽的杀气已经直冲云霄,竟如千军万马一般,守城的叛军全都吓傻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 阎尔梅(二更)
不到百步的距离,对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关宁铁骑而言,就如同迈步跨过水沟一样简单。还没等叛军反应过来,五百骑兵已经冲至城下。
城外的叛军本来是迎接“友军”入城的,根本没打算战斗,很多人连兵器都没带。见对面骑兵突然发动冲锋,先是极度震惊,紧接着就是极度恐慌,争先恐后地往护城河的吊桥上跑。本来守城军想拽起吊桥,可是下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根本没法拽,甚至连城门都来不及关。
而此时关宁铁骑已经杀至,先对城头发动了一次弓箭齐射,紧接着就狠狠撞入叛军阵中。叛军绝大多数是步军,如何能抵挡得住挥舞着马刀的骑兵?顷刻间就被杀出了一条血胡同,为首的百户一马当先冲入城门,后面的骑兵如同黑色洪流般涌入。
这些叛军原本都是当地卫所的官军,平时养尊处优,多少年都没打过仗了,战斗力比农民也强不了多少。现在城门被如此轻易地攻破,哪还有心恋战,发一声喊,登时如鸟兽散。
可是他们不是在野外,而是在城中;城墙本来是抵御外敌的设施,现在却成了逃跑的阻碍。关宁铁骑攻破城门之后,也不急于追剿叛军,而是疾速穿城而过,迅速控制了归德府的四座城门。至于城中叛军,根本理也不理,反正是瓮中捉鳖,根本无路可逃。
很快曹文诏和曹变蛟也率领五百骑兵跟了上来,彻底控制了归德府。擒贼先擒王,现在叛军主将已死,曹文诏一面率军攻打府衙,一面命士兵高喊:“官军已至,降者一律免死,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而此时的叛军群虫无首,而且根本不知道为谁而战,哪还敢螳臂当车,要么逃回家中脱下军服隐藏起来,要么只得跪地求饶。不到半个时辰,全城叛军皆已投降,除了被杀死数十人以外,剩下的七百多人个个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围成一圈,场面狼狈至极。
至于府衙,也是兵不血刃。那些衙役哪敢和凶神恶煞般的关宁铁骑交手,大队骑兵一到一喊话,立刻乖乖地打开大门,把曹文诏和曹变蛟迎了进去。
曹文诏见开门的只是普通衙役,并不见有官吏,浓眉一立道:“现在是谁负责?”
衙役们赶紧跪倒一片,战战兢兢地答道:“回将军大人,原来的知府因为不肯归附朱常洵,已经被洪承畴逮捕,押送到襄阳去了;同知跑了;这些日都是通判在主事。”
“通判呢?”
“通…通判不见了…”
“去他家找!”
很快,通判就被关宁铁骑从家里揪了出来。经过最简单的审讯,曹文诏掌握了城中的钱粮情况,还从府衙大牢中放出了若干因为不肯效忠朱常洵而遭到囚禁的低级官吏,其中有好几人都是今年恩科的进士。官品最高的名叫阎尔梅,是正七品推官,今年才二十多岁。虽然遭受了严刑拷打,但阎尔梅为人极倔强,其他人都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他却咬紧牙关,不让任何人搀扶,走到堂上向曹文诏见礼。
因为明朝“以文制武”的规矩,虽然曹文诏贵为正二品副总兵,也不敢怠慢了阎尔梅这个正七品推官,忙命人扶他坐下,抱拳拱手道:“阎大人铮铮铁骨坚贞不屈,本将佩服之至。”
阎尔梅忙起身还礼,忍着疼说道:“逆贼朱常洵叛乱不得人心,各地百姓都盼着官军尽快平叛。可惜卫所官军畏敌如虎,全无廉耻之心,要么不战而逃,要么径直投敌,着实可恨。学生虽有心报国,奈何手无缚鸡之力,遂成了叛贼阶下之囚。若非将军神兵天降,说不定哪天学生就身首异处了。如今将军既收复归德府,还望主持全府大计,克复周围数县…”
曹文诏赶紧打断阎尔梅道:“阎大人有所不知,本将有重任在身,不能在此久留,明天一早就得开拔,周围府县恐怕无暇收复。”
阎尔梅惊愕地道:“这…归德府附近皆叛,本府又无可用之兵,将军一走,叛军若卷土重来,全城百姓岂不重蹈汤火?”
曹文诏奉旨去南京是绝密行动,当然不能告诉阎尔梅,只好为难地笑道:“本将也是有命在身,身不由己。眼下归德府知府以下官员或叛或逃,阎大人已是此地品级最高的文官,城防及百姓民生还有赖大人维持。另外,本将行军太急,缺乏粮草,也请大人帮忙筹措,不用多,只要够一千人马吃三四天就行了。”
千斤重担一下子落在阎尔梅肩上。他本是推官,负责一府刑名,军马钱粮等事务则并不熟悉。但他只是沉思片刻,便起身毅然道:“学生深受皇恩,恩科得中,以身报效圣上是应有之义。既然曹将军如此说,学生自当勉力而为,我们现在就去粮库提粮!曹将军明日尽管开拔,若叛军再来,学生亲自上城守城,全城百姓同仇敌忾,断不让叛军一兵一卒入城!”
当晚阎尔梅彻夜未眠,除了安排关宁铁骑的食宿、为大军准备军粮外,又组织衙役张榜安民。他觉得那些投降的叛军根本不堪使用,索性从百姓中临时招募了一批健壮男子,负责守城和维持治安。归德府百姓遭受叛军蹂躏将近一个月,此时官军收复城池,也吃了一颗定心丸,保卫家园的热情高涨,不少年轻人主动应征,很快就拉起一支将近两千人的队伍。虽然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然而他们士气旺盛,精神百倍,可比那些萎靡不振、只知道欺负老百姓的卫所官军强多了。
第二天四更,天还完全黑着,曹文诏就率领着一千关宁铁骑开拔了。阎尔梅亲自送出城外,坚定地拱手话别道:“恭祝曹将军马到成功,再立奇勋,助朝廷早日平叛!”
曹文诏见阎尔梅如此,更加心中不安,暗想自己一走,归德府四面临敌,守城重任让这个文弱书生去扛,一旦城破,叛军必然大开杀戒,自己难道就没有责任?
可是一方面皇命难违,另一方面官军兵力不足,关宁铁骑更只有一千人,只能选择最重要的任务,孰轻孰重曹文诏心里还是清楚的。他只好咬了咬牙,对阎尔梅深施一礼道:“多谢阎大人,请大人保重!开拔!”然后才飞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向南疾驰而去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 虬髯武将(一更)
未损失一兵一卒就轻松收复归德府,极大提振了关宁铁骑的信心和士气。⊙四⊙五⊙中⊙文○他们发现这类守城的叛军不但远远比不上凶悍的满清八旗,甚至连普通流贼都不如,可以说战斗力几乎为零。因此曹文诏虽然深入“敌占区”,却没有半点犹豫,当天即从归德府向南疾驰一百多里,绕过村镇不入,下午即抵达南直隶的亳州府。
亳州府因为离河南很近,同样落入叛军之手。曹文诏如法炮制,一个猛冲便攻入城内,守城叛军瞬间崩溃,亳州就此收复。两天收复两座大城,别说叛军,就连曹文诏自己都没想到。有了这两场胜仗,过去跟随祖宽的那部分人马也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样总算是洗刷了过去的恶名。
此战还让关宁铁骑意外获得了一个大战利品。东路叛军猛攻彭城,在襄阳大本营的朱由崧也希望李自成等人能尽快拿下城池,彻底切断南北运粮通路,因此在“后方”不停地搜罗粮饷军需,经亳州向彭城转运。这两天正赶上城中运来一千多匹战马,还未及启程便被曹文诏攻破城池。
曹文诏与曹变蛟等将领一商量,觉得卢象升对流贼的优势总结得很有道理:流贼之所以难以剿灭,就在于他们机动灵活,行军速度快,尤其是马匹多。虽然这些马匹与满清八旗或是蒙古人的战马相比,素质还差得远,但是做为长途奔袭的脚力,可以与现有的战马换乘,节省马力。
于是关宁铁骑便毫不客气地接收这这批战马,只在亳州府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清晨继续向南京挺进。
有了这批战马,关宁铁骑果然如虎添翼。这一路上他们的战术比流贼更像流贼,先是派精锐骑兵在前方探路,发现有叛军占据的城池或是村镇后,先乘普通马匹接近敌人,然后换乘原来的好马,一个猛冲歼灭敌军。然后经过短暂的就地休整,立刻向下一个目标进发,而此时附近的叛军还蒙在鼓里,不知道有这样一支犀利的官军就在身边。
算上归德府和亳州府,七天之内,关宁铁骑一鼓作气转战千里,七战七捷,在叛军的后方“中心开花”,接连收复归德府、亳州府、颍州府、寿州府、庐州府,如同一柄锋利无比的宝剑,硬生生在叛军腹地劈开一道大口子,自身伤亡则微乎其微。等到叛军发现情况不对时,关宁铁骑早已去得远了。
从庐州再向东,就离大明帝国的留都南京不远了。这里已经不是叛军的控制范围,关宁铁骑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天时间就跑了二百多里,终于顺利抵达此行的目的地南京。
上至曹文诏,下至关宁铁骑的普通骑兵,无一例外是辽东人,此前从没来过南方。虽然现在是冬季,但淮河以南地区毕竟比北方温暖得多,大小河流均未封冻,一派山清水秀的南国风光,与金风朔朔、白雪皑皑的北方自是大不相同,众人一路赞叹不已。
及至到了长江岸边,气象更是不同。此处不再是一马平川,而是起伏不定的丘陵地带。浩浩汤汤的长江水在这些秀美山丘的拱卫下,由西南向东北流逝,由于受到北岸老山、南岸钟山的阻挡,转而向东奔流。这个大拐弯的南岸,便是虎踞龙盘的留都南京了。
到了岸边,但见江中船只往来如穿梭一般,其中有不少都是水军的战船。早有巡逻的水军望见,远远喝问。曹文诏命人通报身份来意,不多时,无数小型快船簇拥着一艘两层楼高的巨舰缓缓靠岸。关宁铁骑的战士们不禁啧啧称赞,暗道自己虽然在北方平原上不惧怕任何敌人,但面对宽达数里的长江,也只能是一筹莫展。难怪长江自古以来便被称为天险,不知多少次让北方蛮族无奈地饮恨江边。
此时船上的官军已经下来,曹文诏抬眼望去,只见一员二十多岁的青年将官大踏步走了过来。此人生得身材魁梧,满脸黑色虬髯,神情甚为倨傲,似乎还喝了不少酒,满身酒气借着江风远远地就飘了过来。曹文诏治军甚严,关宁铁骑执行作战任务时严禁饮酒,因此一见此人就有三分不喜。
在这员将官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轻武将。他与刚才那位却是截然不同,虽然全身戎装,然而面白如玉,神清气朗,根本不像行伍出身之人,倒像是个饱读诗书的秀才。
待双方走近,那满面虬髯的将官猛地大喝一声道:“尔等是从哪里来的官军,谁是领军将官,还不快报上名来!”
其实刚才曹文诏已经差人报过名了,此时这人又问,明显有些找茬的意味。曹文诏固然心头火起,曹变蛟年轻气盛,更压不住火,当即冷哼一声道:“阁下为什么不先报名?”
“你他娘的这是跟谁说话呢?”虬髯将官勃然大怒,一边喷着酒气,一边指着曹变蛟的鼻子骂道,“以为本将不知道你们?叛军一来,你们吓得屁滚尿流,狗赶猫慌往南京跑。跑就跑吧,还敢说自己是一路打过来的,都跑到这了还耍什么横,充什么大尾巴狼!赶紧说,你们是哪个卫所的,不说可别怪本将不让你们登船!”
“你扯什么犊子?我们在前面浴血奋战,你在这里优哉游哉,现在反来辱骂我们?今天不教训你一顿,你也不知道你曹爷的厉害!”曹变蛟那受得了这等莫名其妙的奚落,瞬间血液涌上大脑,脸涨得通红,大步流星就直奔那人冲了过去,劈面就是一拳。
那虬髯将官虽然喝得醉醺醺的,反应却是极快。眼见曹变蛟一拳打来,他冷笑一声,不躲不闪,突然同样一拳击出。两只拳头来了个硬碰硬,发出“砰”的一声,二人同时身形一晃,腾腾腾后退几步。
曹变蛟是李氏的后起之秀,不但马上了得,拳脚功夫也差不多是一流高手,尤以臂力见长。一般人若硬接他这一拳,手骨非得被击碎不可。孰料他不但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反而被震退几步,膀臂酸麻,手骨巨痛。曹变蛟不由得猛吃一惊,知道对面这人身手绝不在自己之下。
而那虬髯将官也好不到哪去。由于吃了不少酒,下盘稍有些不稳,他比曹变蛟多退了几步,脚下一个趔趄,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这下他可被彻底激怒了,虎吼一声,便从腰间掣出一对铁鞭,二话不说就向曹变蛟砸去。
曹变蛟亦不示弱,刚要抡马刀欺上,猛听那员白面将官高声叫道:“二位将军住手!”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 不打不相识(二更)
曹变蛟与那虬髯将官一言不合动了手,眼见双方都亮了兵刃,白面将官急忙上前几步,朗声劝解道:“大家同为官军,自当情同手足,一起为朝廷效力,怎可因一时意气之争而以兵刃相见。⊙四⊙五⊙中⊙文【,我们的兵刃是用来杀敌的,可不是用来对付自己人的。黄将军实在有些莽撞了。”
别看那虬髯将官性情粗暴,对这位白面将官倒是言听计从,当即收回铁鞭,对曹变蛟重重地哼了一声。
这时曹文诏也走了过来。他虽然也恼那虬髯将官,但身为正二品副总兵,总要自持身份,不能对此人一般见识。再说他还是奉旨赶来南京的,肩负重任,也不好刚一来就得罪人。因此他二话不说,一把把曹变蛟拽到跟前,抡圆了就是一记耳光,怒喝一声道:“畜牲,谁让你动刀来!”
叔父如父,曹变蛟当然不敢对曹文诏犟嘴,只得委屈地捂着脸唯唯退下。曹文诏这才对那白面将官拱手道:“副总兵官曹文诏奉旨驰援南京,来得仓促,这厢有礼了。不知二位将军如何称呼?”
还没等那白面将官说话,虬髯将官抢先惊问道:“你…你真是曹文诏曹将军?”
“正是。”曹文诏颔首道。
“这怎么可能?”虬髯将官还是不大相信地道,“关宁铁骑不是跟随着御驾出征么,怎么能穿过千里叛军控制区,来到南京?”
曹文诏只得长话短说地把前面的经过介绍了一遍,虬髯将官听罢如梦初醒,愣了半晌,突然猛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抢步上前跪倒施礼道:“没想到我竟然和名满天下的关宁铁骑打起来了,真是罪该万死!我黄得功是个混人,还望曹将军鉴谅!”
这人如此前倨后恭,把曹文诏也给搞糊涂了。不过他也不好意思让人家这么跪着,赶紧双手相搀。这时那位白面将官也过来打圆场,双方重新自我介绍,曹文诏这才知道:虬髯将官名叫黄得功,曾经是大同镇边军,做到正四品游击。后来因为性格狂傲,得罪了上峰,被贬到扬州做了个副千户。副千户是从五品武官,在以文制武的明代,只能算是个微末小官罢了。
而那白面将官名叫翁玉,字之琪,现任舟山守备。这人曹文诏倒是听说过,因为他的经历也算是相当传奇:翁玉本是杭州府生员,简单说就是个读书人。后来国势日危,翁玉认为与其日复一日地读书、参加科举考试,还不如到疆场上杀敌报国,便仿效古之班超投笔从戎,参加武举考试,没想到居然就中了武状元。不过兵部职方司的人怎么看也觉得他是个白面书生,并不相信他能在辽东战场上杀敌立功,便把他发回浙江,做了个舟山守备,统辖舟山水师。
原来这二将都不归南京卫所管辖。但朱由崧、洪承畴发动叛乱后,李自成、张献忠等“十三家”突然袭破中都凤阳,又故意散播消息,说要南下攻打南京。这下可把主持南京防务的南京守备、怀远侯常胤绪,以及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胡应台这两人给吓坏了,他们一合计,觉得宁肯把周围的府县全丢了,也必须保证他们所在的南京的安全,便以南京兵部的名义调动附近各地官军来保卫南京。黄得功和翁玉所部也被召来,奉命守卫南京正北这一带的江面。
本来这两人的人生经历、脾气性格完全不同,按理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合得来的。但二人偏偏就很投缘,翁玉敬黄得功武功高强、作战勇猛,黄得功则是大字不识一个,十分羡慕翁玉这样的儒将,因此二人很快便成为莫逆之交。
翁玉是正五品武官,比黄得功还高着半级,但他为人谦逊,凡事以黄得功为主。黄得功性格粗疏,也不大懂官场规矩,欣然受之,所以事实上这一带的防务成了黄得功是主将,翁玉辅之。
黄得功又向曹文诏、曹变蛟叔侄连连赔不是,说最近一段时间,经常有贪生怕死的官军从北面逃来南京,都得让他和翁玉接过江去,他早不胜其烦了。刚才接到禀报,还以为又是败兵,再加上中午喝了不少酒,不问青红皂白就好一通奚落,这才惹恼了曹变蛟,差点斗个两败俱伤。
所谓不打不相识,几人都是武将,本来就性格豪爽,解开误会之后很快就相谈甚欢。听说关宁铁骑是奉旨前来,黄得功和翁玉不敢怠慢,赶紧命水军接骑兵们上船渡江。曹文诏和曹变蛟自然是上了黄得功的座舰,这艘船是所有船只中最大的。然而江面宽阔,无风三尺浪,船身还是不停摇晃。曹氏叔侄久未乘船,此时难免头晕目眩。
趁着渡江的时间,曹文诏先向黄得功和翁玉探听南京附近的防务情况。不问还好,一问就引得黄得功不停地长吁短叹。曹文诏细问时,黄得功又说不出来,只得让翁玉代为介绍。
翁玉也叹了口气道:“曹将军今日身临其境,肯定能体会到长江天险绝非虚言吧?叛军势大不假,然而他们没有水军,想渡江强攻南京谈何容易?因此黄将军和末将认为,南京防务其实并不吃紧,完全可以抽调一部分兵力过江,支援其他战场。”
其实不用翁玉说,曹文诏也能看出个大概。从庐州府到南京这一路,关宁铁骑连一个叛军都没碰到,可见叛军进攻的重点并不是南京。
这一情况让曹文诏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奉旨来南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确保南京不失。现在看来,皇帝的担心有些多余,南京地势险要,兵力雄厚,叛军没有几十万大军、不耗上三五个月,根本不可能得手,索性根本就没来。
忧的是,关宁铁骑可是卯足了劲要平叛立功的,现在却跑到了一个没有敌人的地方。虽然皇帝给了自己节制南京官军的权力,然而看起来南京从上到下畏敌如虎,指望着调动他们去打叛军,难!
正思忖间,翁玉遥指南岸微笑道:“曹将军请看,那里就是石头城了。”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 六朝古都(一更)
曹文诏和曹变蛟顺着翁玉所指的方向往去,只见离长江南岸约三里处,有一片低矮的山岗,上岗之上是一座用巨石堆垒而成的城墙遗迹。∷四∷五∷中∷文︽,虽然气势恢宏,但因为长年风吹雨淋,早已破败不堪,并长满了绿树青草。如果不仔细看,定会以为这里只是一座普通的山岗而已。
“这就是吴主孙权建的石头城么?”曹变蛟讶道,“我看过《三国演义》,里面说孙权定都建业,在江边筑石头城做为都城屏障,地势险要,坚固无比。现在看来,这座城根本就不临江,起不到什么防御作用嘛。”
翁玉本是书生出身,学识渊博,当即为众人解说道:“曹将军有所不知,这座山岗名为清凉山,一千多年前孙权建城时,它确实是临江的。但物换星移,江水逐渐西迁,石头城远离江岸,失去了防御作用,后来就废弃了。唐人杜牧有诗云: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可见至少在那时,石头城就已经空无一人了。”
“哦,原来如此。”曹变蛟慨叹道,“可惜,可惜!”
翁玉也叹了口气道:“何止这座空城。‘石头城’这个名字,常用来代指南京。当年诸葛亮来东吴商议孙刘联合抗曹大计,途径此处,便说‘秣陵之地,钟阜龙盘,石城虎锯,真乃帝王之宅也’。后来孙权果然在此建都,名为建业。之后东晋及南朝的宋、齐、梁、陈均以此为都,又改名建康、金陵,繁盛之景不亚于后世之长安。可惜南朝不思进取,终日纸迷金醉,又崇信佛教,将丧国之痛和北伐锐气消磨一空。‘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不想杜牧当年之叹,今日竟又重见!”
曹文诏听翁玉话里有话,便想引他深谈,故意摇头笑道:“如今南京是朝廷的留都,既有全套朝班,又有重兵驻守,要文有文要武有武,怎会重蹈南朝故事?翁守备有些言重了吧…”
翁玉苦笑一声,刚想开口,黄得功却打了他胳膊一下,长叹一声道:“翁秀才,你我人微言轻,说那么多有什么用?只管守好这段江,不要耽误了曹将军办事就行啦!”
翁玉果然缄口不言,曹文诏更觉狐疑。不多时,船只停靠南岸,关宁铁骑重新换乘战马,缓辔向南京进发。其实外郭离江岸已经很近,气势恢宏,两边根本望不到首尾,规模不亚于新建的京师外城。翁玉介绍道:“这道外郭是南京最外围的屏障,周长不下百里,共有十八座城门,我们从最近的外金川门入城吧。”
早有人将消息送至城内,因此关宁铁骑进城倒很顺利。穿过外金川门后,众军又从北面的金川门进入葫芦形的京城。京城的城墙比外郭更加雄伟坚固,比京师内城还要高大。曹变蛟不禁赞叹道:“如此固若金汤,叛军想攻破南京,纯属痴心妄想!”
黄得功却撇着嘴冷笑一声道:“也只剩个空壳子了。”
不多时,众人来到皇城北安门外,这时才有南京兵部的官员前来迎接,为关宁铁骑安排住处。曹文诏和曹变蛟被引着进入皇城,黄得功和翁玉却因为官品太低,被挡在了外面。
皇城之内风格为之一变,金碧辉煌、气象庄严,与仅有一墙之隔,人流嘈杂、市井气息浓厚的民宅区形成了鲜明对比。南京留守朝廷的各级官署全都位于皇城之内,曹文诏被引着去的目的地则是兵部。
进了守卫森严的兵部,曹文诏与曹变蛟被引至正堂,负责南京防务的怀远侯常胤绪和兵部尚书胡应台已在此恭候多时。常胤绪是个四十多岁的大胖子,卡在太师椅里连站起来都相当困难,态度也很倨傲,只对曹文诏客套了两句,对曹变蛟则连正眼都没看一眼。
胡应台则是个精瘦的老者,头发和胡须已经花白,一对枣核般的小眼,放射出精明诡诈的光芒。这两人身份都比曹文诏高得多,曹文诏刚要大礼参拜,胡应台急止道:“听说曹将军有圣上密旨在身,本官和侯爷还是先接旨吧。”
曹文诏赶紧从怀中取出朱由检亲手书写的圣旨,小心翼翼地递给常胤绪。常胤绪就是再托大,面对圣旨也不敢怠慢,只得与胡应台跪下接了,山呼万岁之后,在四五个侍从的搀扶下喘着粗气站了起来。
二人急展开圣旨观看,只见上面是朱由检不大美观的字迹:“奉天承运皇帝敕曰:着辽东副总兵官曹文诏率关宁铁骑驰援南京。若叛军进袭南京,其可暂节制南京卫所诸军,统揽军务,钦此!”后面是朱红色的皇帝大宝。
看罢圣旨,常胤绪的脸色当即阴了下来,难以置信地望着胡应台,喃喃地道:“这…这怎么可能?!圣上…这是何意?”
胡应台也先是一愣,然后陷入长久的沉默。不过和常胤绪的惊慌失措不同,胡应台面无表情,看不出他是喜是怒。曹文诏也知道,南京防务本来是这两人负责的。自己官职身份比他们低得多,如今初来乍到,便要让二人把军事指挥权移交给自己,不用问,他们肯定不情愿。
从内心里,曹文诏根本对南京的兵权没有兴趣,只想尽全力与叛军作战,好报答皇帝的知遇之恩。但是皇帝偏偏给他一道密旨,让他接下这个重担,曹文诏自是义不容辞。只不过,他的关宁铁骑只有一千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如果当地官员不配合,他还是寸步难行。
又过了盏茶功夫,胡应台突然对曹文诏满面堆笑道:“曹将军和关宁铁骑名满天下,圣上能把曹将军派来主持南京防务,这对南京文武官员是莫大的恩典,本官和侯爷也有如释重负之感,自当奉诏而行。”
曹文诏一听这话,刚松了半口气,却见常胤绪对胡应台又是挤眼又是摇头,一付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模样。胡应台却对常胤绪使了个不易察觉的眼色,常胤绪这才安静下来。曹文诏虽然性情豪爽,却并不傻,知道其中必有隐情,一颗心不禁又悬了起来。
只听胡应台嘿嘿笑道:“既然曹将军奉旨节制诸军,侯爷和本官立即召集南京各卫所将官及户部、兵部部员,请曹将军主持大计!”
第一千二百四十二章 阳奉阴违(二更)
戌时二刻,南京城已经完全入夜。…≦,.不过城中仍是到处灯火通明,街市上比白天更为繁华喧闹。尤其是秦淮河上,载着歌女的小船到处飘荡拉客,客人只要花几两银子,就可以让船摇到河心僻静处,慢慢地享受这醉生梦死的长夜。当这些寻欢作乐的人们放肆地大笑时,可曾想到就在几百里外,叛军的铁骑正在蹂躏那里的百姓,并且说不定哪天,同样的命运就会降临到他们头上?
而在皇城之内的兵部大堂上,则是另外一种气氛。体态肥硕的南京守备、怀远侯常胤绪居中而坐,左首是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胡应台,有首则是刚刚抵达南京的曹文诏。下面数十名文武官员分列而坐,左边是户部和兵部的文官,右边是五军都督府和各卫所的武官,个个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见人到齐,胡应台与常胤绪耳语几句后,便起身向众人介绍曹文诏,又向曹文诏一一介绍在座官员,却并不说密旨的事。
曹文诏只得不停地向每个人行礼,文官自不待言,武将在他们面前是抬不起头的;即使是武将,不是都督就是总兵官,哪个官品都比曹文诏高,更不用说那些挂着武职的勋臣之后了。众人也不知道曹文诏此来的目的,虽然听说过关宁铁骑,但知道他只是个副总兵以后,心中自有怠慢之意。
全部介绍完之后,胡应台才慢条斯理地道:“曹将军此来是奉了圣上密旨,要节制南京各卫所官军。换句话说,包括侯爷和本官在内,全要听曹将军调遣。下面就请曹将军谈谈,对南京局势有什么高见,我等洗耳恭听。”
这段话说得讽刺意味十足,众人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就炸开了锅,纷纷议论道:“圣上怎么会下这样的旨意?让一个副总兵来节制我们,开什么玩笑,他凭什么?”
曹文诏顿觉十分尴尬,知道众人对自己根本不服。他心中不禁埋怨常胡二人,因为皇帝的旨意本来就是一道密旨,按说传达给这两个负责人也就行了。如果二人真心配合自己,就该仍以南京守备和参赞机务的身份调动南京官军,他就不会遭遇什么阻力。现在可好,胡应台上来就把曹文诏推了出去,虽有圣旨,众人岂能心服?
可是曹文诏身负重任,来都来了,岂能轻易退缩。因此只得起身,先对众人深施一礼,然后诚恳地道:“末将临来之时,圣上一再叮嘱:第一要务是确保南京的安全,在此前提下,应尽可能支援北方战场,让叛军腹背受敌,首尾不能相顾,如此才能早日平叛。以末将之见,南京城地势险要,城墙坚固,兼有长江天堑,叛军除非疯了,否则不可能来攻城。因此似应主动出击寻敌…”
还没等曹文诏把话说完,下面一员武将当即冷冷地打断他道:“曹将军初来乍到,对附近叛军的动向还不是很清楚。就在这几天,叛军已经来了两次了!”
这回轮到曹文诏愕然了。胡应台便洋洋得意地道:“蔡总兵,给曹将军讲讲我们的守城经过!”
那位姓蔡的总兵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曹文诏认真听着,原来是有两股叛军几日前从南京城的西南方向迫近外郭,守军发现后立即开炮、放鸟铳,敌军没敢太过靠近,对着城头放了一通箭便撤退了。
曹文诏听罢蹙眉问道:“从南京城的西南方向来,说明这股叛军是从南京的上游渡江迂回过来的。叛军兵力有多少?”
这下把蔡总兵问了个张口结舌,半晌才干笑道:“叛军用兵十分狡诈,前面来攻城的只有几十人,不过谁知道他们后面还跟着多少?”
曹文诏一听就明白了,缓缓说道:“以末将之见,叛军主力分为三大部,分别是中路的洪承畴、西路的高迎祥和东路的‘十三家’。这三路叛军的主力现在都在北方,肯定不会有多余的部队来攻打南京,那几十人不过是疑兵,如果当时出城追击,把他们全部擒获就好了。”
其实曹文诏的分析入情入理,可是在蔡总兵听来,却是在抽他的耳光,登时作色道:“曹将军未免太过武断了。叛军所到之处,经常裹挟百姓入伍,说不定又拉起一支大军呢?”
曹文诏刚想说即使有这样的“大军”,也绝对不堪一击,孰料又有一员武将起身道:“蔡总兵所言极是。这几日从江北逃到南京的各地官军不下一千人,都说叛军神出鬼没,经常诈败诱敌赚开城门,我们可不能上这个当。”
曹文诏此前已经和黄得功、翁玉聊过,知道这些败到南京的官军其实根本就没打过仗,只是听到叛军快要打过来,就吓得放弃守地拼命南逃。可是黄得功和翁玉并未参加这次会议,他这么说也是空口无凭,只得忍着气坐回座位。
之后又有若干武将发言,都是说叛军正觊觎南京,只宜坚守城池,坚决反对出城作战。说了半天,竟没一个支持出击的,曹文诏成了光杆司令,名义上节制诸将,可实际上一个让他节制的都没有,不禁头上见汗。
胡应台见状冷笑道:“以曹将军之见,该如何对付这些偷袭南京的叛军?”
曹文诏只得答道:“末将今日渡江时,见江中往来民船很多。叛军要想渡江,只能靠抢夺民船,因此不如对民船暂行管制,不得出航,知道平叛为止。”
孰料这一句话却捅了马蜂窝,几乎所有的人都大声反对。一位户部侍郎冷哼一声道:“曹将军未免太想当然了。没有这些民船,江南的米、盐、茶等物资如何运往北方?若真按你说的来,朝廷就得不到补给,又如何平叛?”
曹文诏一时语塞。胡应台见时机成熟,便嘿嘿奸笑道:“曹将军现在应该了解南京官军的实际困难了。不如请将军与侯爷及本官联名上奏,先固守城池如何?”
第一千二百四十三章 如此下作(一更)
曹文诏原以为既有皇帝的圣旨,南京文武官员一定会奉旨而行,出兵平叛。孰料这场军事会议却给他兜头泼了一瓢凉水,以常胤绪、胡应台为首,谁也不公然抗旨,然而话里话外总是说南京受到严重威胁,自顾不暇,根本不能出兵。
这两个人的身份亦不属于武官,朱由检的圣旨只说曹文诏可以节制南京卫所官军,可没说让他节制南京所有官员。胡应台正是钻了这个空子,让南京兵部的文官一个接一个发言。所谓众口铄金,曹文诏一张嘴怎么也说不过他们几十张嘴。见到这种情况,曹文诏也只好知趣地闭上了嘴巴。
最后胡应台又让曹文诏与他和常胤绪联名上奏,这一招可真够阴损。明明是他们不肯奉诏,这样一来,看起来倒是曹文诏主张死守南京,他们就洗清了抗旨的嫌疑。可是在这种局面下,曹文诏哪还能说半个不字,只好违心地在胡应台起草的奏章中署上了自己的名字,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等回到军中,再赶紧用飞鸽传书向皇帝奏明实情吧。
可是胡应台却仍不放曹文诏走,又吩咐盛排酒席,欢迎关宁铁骑千里驰援南京。不光是曹文诏,曹变蛟及军中各级军官亦被邀请。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好心好意置酒款待,曹文诏也不好拒绝,只得与众军官入席。
酒席上常胤绪和胡应台对关宁铁骑大家吹捧,又与数十名文武官员轮流向曹文诏敬酒。人家身份官品都比自己高,曹文诏也只好来者不拒,一一奉陪。平时他又不喜饮酒,不一会儿便酩酊大醉,后面发生了什么就一概不知了。
待一觉醒来,曹文诏头疼欲裂,强睁开惺忪的睡眼打量周围。这一看不要紧,可把他吓了一跳:自己并非身在军营,而是躺在一顶粉红色的幔帐里,锦被下的身子一丝不挂;身旁还躺着一名陌生的女子,面容姣好,同样不着寸缕,正用玉藕般的双臂搂着他的胸膛。见曹文诏醒来,女子嫣然一笑道:“将军大人好睡!昨夜吃酒沉了,是不是还头痛?奴家给您斟一杯醒酒茶如何?”
曹文诏大吃一惊,猛地一把推开女子,霍地从床上坐起,一边手忙脚乱地穿衣服,一边涨着通红的脸喝问道:“你是何人?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在这里?”
那女子却又凑上来,带着柔媚到骨子里的娇笑嗔道:“将军大人力气好大,怎的如此不懂怜香惜玉啊!奴家名叫雨柔,是翠烟楼的头牌姑娘。这里当然是翠烟楼,昨夜将军醉酒后被送到这里,是奴家服侍了您一晚。将军是盖世英雄,可莫要忘了这一夜鱼水之欢哟…”
曹文诏脑海中“嗡”地一声,同时勃然大怒,一甩手便把雨柔甩飞了出去。他不顾雨柔的惨叫,大踏步冲出房间,见自己是置身于一座雅致的小楼二层中。刚想冲下楼去,却听隔壁有熟悉的说话声。
曹文诏听了几句便明白了,不由得怒发冲冠,抬脚踢破房门。伴随着女子惊恐的尖叫声,衣衫不整的曹变蛟尴尬地立于房中,刚张了张嘴,曹文诏劈手就是一记金光闪闪的耳光。这一巴掌力道十足,曹变蛟的半边脸登时肿了起来,登时吓得跪倒在地。
“混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曹文诏厉声咆哮道。
“叔父大人息怒!”曹变蛟半是害怕半是委屈地道,“昨夜侄儿也吃醉了酒,稀里糊涂就被送到这里来。刚才问这女子,才知道是南京羽林卫的军官送过来的…”
这时昨夜参加酒席的几名关宁铁骑军官也从附近房间出来,红着脸一言不发。曹文诏又羞又怒,猛地一跺脚道:“别在这杵着丢人了,还不快走!”
几人狼狈地逃出翠烟楼,发现早已是日上三竿。曹文诏懊悔不迭,急忙赶回关宁铁骑在城中的驻地,第一件事就是唤来负责飞鸽传书的中军官,准备立即给皇帝发密信,禀报南京的情况。
孰料那中军官哭丧着脸跪倒请罪道:“末将有罪,信鸽昨夜…全死了!”
“怎么回事?!”曹文诏大吃一惊,厉声喝问道。
中军官赶忙解释,曹文诏越听越心惊,终于明白自己着了胡应台等人的道。原来昨夜他们在酒席上被灌醉,人被送到清楼,另有人到关宁铁骑军中劳军,送上美酒肉食。士兵们不疑有诈,人人欢喜。还有人专门给军中的信鸽送上鸽粮,说这种鸽粮是精心配制的,鸽子吃了以后更有力气,飞得更快。
中军官一点都没怀疑,高高兴兴地用新鸽粮喂信鸽们吃了一顿。孰料到了后半夜,所有信鸽都开始拉稀,不到一个时辰就全死了。
结合前后经过,曹文诏已经想通了。这必是胡应台等人不想让自己给皇帝飞鸽传书,才行此下作之计。现在自己夜宿清楼,有把柄抓在人家手里,信鸽又死了;欲上门理论,却又觉得胡应台等人老奸巨猾,人家只要死不认账,自己也说不出什么来。因此不禁万分懊恼,连连猛捶自己的脑袋。
正在此时,有士卒禀报说黄得功和翁玉前来拜访。曹文诏一想这两人还算友善直率,只得强打精神出营迎接。待将二人接入,分宾主落座后,曹文诏因为心事重重,不免精神恍惚。翁玉看出有异,忙问其故。曹文诏是个直性子,心里本就藏不住事,又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便如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狗资巴弄的,看这帮人平常人模狗样、道貌岸然,没想到这样无耻!”黄得功听罢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道,“曹将军,你是有圣旨在身的,怕他们作甚?不如率兵冲进兵部接管兵权,谁要不服就把他们拿下!末将手下也有两千多号人,只要曹将军信任末将,末将愿效死力!”
曹变蛟等人也义愤填膺,叫嚷着要去兵部夺权。翁玉急止道:“诸位不可造次!”
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 醉抢信鸽(二更)
黄得功从兵部强抢信鸽,曹文诏等人均大吃一惊。虽然黄得功的出发点是好的,可以说是对关宁铁骑拔刀相助,解决了他们无信鸽可用的危机;但此举却严重违反了军纪,兵部就是给他扣上个造反的帽子也不为过。翁玉与黄得功相交甚厚,急得团团乱转道:“这可如何是好!平时一再劝你少吃酒,你就是不听!”
这时黄得功的酒也醒了大半,自知闯了大祸,额头汗水不禁涔涔而下。过了片刻,他一咬牙道:“事情是我黄得功做的,可是信鸽现在却在曹将军这里,传扬出去,对关宁铁骑很是不利。干脆曹将军把我绳捆索绑送回兵部,反正你本来也不知情,大不了我黄闯子掉脑袋,也不能连累无辜。”
“黄兄弟说的哪里话来!”曹文诏深受感动,斩钉截铁地道,“你是为助我才出手,虽然有些不妥,但归根结底是想早点把这里的情况奏与圣上。我曹文诏若做缩头乌龟把你献出去,还有何颜面号令全军、有何颜面向圣上复命?”
“那兵部找上门来怎么办?”黄得功焦躁地道,“我这不是给曹将军惹麻烦么?”
众人正在发愁,突然翁玉一拍脑门道:“对了,曹将军,圣上的旨意,不是让您节制南京各卫所官军么?那么黄得功这一支人马,自然也该受曹将军节制了。”
曹文诏忙追问道:“话是这么说,可是我该怎么做呢?”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翁玉微微一笑道,“依末将之见,曹将军不如留下去京师的信鸽,其余鸽笼差人偷着扔到街上。黄得功立即出城,率所部渡江北上。也不用走得太远,只要离开几十里便成。兵部要是问起,曹将军就说黄得功求战心切,派他去讨伐叛军了。南京这些卫所官军,难道还敢出城追赶么?既抓不到人,鸽子的事曹将军只推不知,谅兵部也无可奈何。”
“好计策!”几人同时叫妙,黄得功更是一蹦三尺高道,“说老实话,这些日天天巡江,都快把我闷死了,摆明了叛军不敢来南京嘛!我也不只走几十里了,索性带兵真的讨伐叛军去,多立几个战功,他日官司打到圣上那里也好说话!”
“既如此,可以先去滁州。”翁玉建议道,“滁州在南京西北,相距不足百里,从滁州再往北,就是叛军活动的区域了。滁州向为南京门户,只要滁州不失,叛军就别想从西北方向威胁南京。而且滁州多牧场,自洪武年间起,朝廷就在其地饲养军马。如果我是叛军将领,肯定会先占领这个要地,夺取军马,则更可风来电往。”
曹文诏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想了想便当机立断道:“就依翁守备之策,黄兄弟,你现在立刻渡江去滁州,这里的事包在我身上。到了滁州之后,只要守住城池即可,毕竟你也只有两千多人,大部分还是步军,与大股叛军野战恐怕会吃亏。”
计议已定,众人立即分头行动。一个时辰以后,南京兵部尚书胡应台果然亲至曹文诏军中,说黄得功醉酒无状大闹兵部,有人看见他往这里来,希望曹文诏将他交出。
曹文诏当然是一问三不知,一口咬定黄得功根本没来过。胡应台又问信鸽,曹文诏更是装傻充愣,还故意说军中信鸽不知道吃了什么不消化,全都死了,要胡应台提供信鸽给他。
胡应台心中有鬼,哪敢再深问。俗话说捉贼要赃,毕竟没有当场堵住黄得功,曹文诏又是奉旨来南京的,名义上可以节制南京所有官军,他也不敢强行搜索关宁铁骑的军营。只得告辞出来,直奔黄得功在江边的军营,哪知这里早已是人去楼空。一打听才知道,黄得功刚刚率所部人马渡江北上,据说还是奉了曹文诏的将令。
胡应台这才知道上当,勃然大怒之下,立即气势汹汹地去找曹文诏。孰料曹文诏借口旧伤复发不能见客,只让曹变蛟出来应付。胡应台哪把曹变蛟放在眼里,当即喝问道:“方才本官来时,曹副总兵不是说黄得功没来过么?怎么黄得功又奉了曹副总兵的将令渡江了呢?”
曹变蛟则满脸奸笑道:“尚书大人息怒。不错,叔父大人刚才是说了,黄得功没来过。不过您一直问的是黄得功刚刚有没有来过,叔父大人回答的也是黄得功今天没来过。但是昨天黄得功确实来过,他向叔父大人请令去讨伐叛军,叔父大人觉得他勇气可嘉,就批准了。原以为他要准备几天,谁知道他走得这么急。”
“你…你刚才怎么不早说?!”胡应台气急败坏地道。
“刚才尚书大人也没问呀!”曹变蛟仍是满脸奸笑道,“再说按照旨意,黄得功部本来就归叔父大人节制,这等琐碎军务,叔父大人好像也没必要一桩桩都禀报尚书大人吧?”
胡应台差点没让曹变蛟给噎死,刚想发作,忽见军帐中的其他关宁铁骑军校对自己怒目而视,有的还手按剑柄。胡应台当即吓出一身冷汗,心想这帮丘八在辽东战场上可是杀人如麻的魔王,现在又有圣旨护身,一言不和,说不定就能把自己宰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其实早在胡应台来的半个时辰之前,曹文诏已经写好了密奏,用三羽信鸽送往京师。在密奏里,他不但详细讲述了南京文武官员是如何阳奉阴违,不肯接受节制,还特意为黄得功申辩,请皇帝勿要降罪。而且他还多了个心眼,采用“绝密”级密文加密。
南京到京师的直线距离约为一千七百里。一天以后,兵部车驾司已经接到传书。但是破译之后,仍是一堆杂乱无章、毫无意义的文字,阁僚不敢怠慢,立即将这封密信原件急送御营。
几个时辰之后,朱由检看完这封经红娘子亲自破译的密信,双眉紧蹙呆坐半晌,自言自语地道:“这是你们迫朕的!”
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 临幸梅剑(二更)
曹文诏在南京的遭遇是朱由检始料未及的,他没想到有了自己的密旨,南京官员仍敢阳奉阴违。现在他也有些后悔,怪自己没给曹文诏更大的授权。不过转念一想,曹文诏毕竟是只是一员武将,让他独自执掌南京军政财权,乃至人事安排,恐怕也不妥当。
但是朱由检绝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在他登基之前,明朝的权力结构大致是皇帝、官员集团和宦官集团互相制衡的一种局面。现在宦官集团已经不复存在了,但是另一种势力却在悄然抬头,那就是勋臣贵戚。比如周奎和燕凌,都是因为皇后蕊儿才得以身居高位;戚显宗亦因戚美凤而获得晋升。
现在京师官场中已有“后党”的说法,朱由检亦有耳闻。他对这种说法是嗤之以鼻的,因为他对这几个人都很了解。周奎虽然为人贪财,但朱由检并未给他实际权力,周奎也就没有什么寻租的空间;燕凌掌握着皇城警卫团,但他一贯为人低调,对自己忠心耿耿,平时与外臣几乎没有任何接触;戚显宗更是远在登州。
当然,朱由检并非没有想到过限制外戚的权力,一来是为了避嫌,二来人有可能是会变的,朱由检也不敢保证这几位皇亲以后就肯定不会出问题。但是,现在肯完全听命于他、不折不扣地执行他的命令的只有这些人,所以朱由检也只能先毫无保留地重用他们,等今后制度完善、人才辈出时再作别论。
但勋臣贵戚可远不止这几位,像英国公张惟贤这样的功臣之后还有很多。这些人不但拥有财富和声望,与地方上的富豪缙绅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富豪缙绅的另一头便是官员集团,这两股势力联手,就会对皇权产生较大威胁。
尤其是像南京这样的地方,勋臣还直接掌握一定兵权,更为可虑。从曹文诏的遭遇可以看出,并不是所有勋臣都能像张惟贤一样识大体,当皇帝的政令与他们的利益产生冲突时,他们就会千方百计地设法阻挠,甚至让圣旨成为一纸空文。
本来勋臣制度也是一项重要的“祖制”,朱由检还没想这么快就去动它。但是这件事让朱由检下了决心,一定要趁勋臣贵戚集团还没有成气候之前,狠狠地敲打他们一下,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待局势稳定后,再从制度上彻底解决。
反复斟酌了大半夜后,朱由检命贴身伺候的梅剑写下了一道诡异的圣旨。圣旨内容大致是:今年先是建虏入寇,紧接着是叛军骤起、各地官军平叛不力,户部和兵部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做为这两部的尚书,王在晋和袁可立难辞其咎。本应治罪,念在二人年事已高,过去筹谋策划不无微功,着分别调任南京户部尚书、南京兵部尚书。
至于二人空出来的位置,户部尚书拟由户部侍郎毕自严接任,兵部尚书拟由南京兵部尚书胡应台接任。当然,按照朝廷的规矩,六部尚书的任免需要“廷推”,朱由检现在提出了人选,后面还要阁臣及六部、都察院官员公议。
朱批用玺之后,这道圣旨立即用快马发往京师。与此同时,另一道用“绝密”级密码加密的飞鸽传书也飞往南京,这种密码本只有红娘子和朱由检的几员心腹爱将李定国、李来亨、郝永忠和解胜有,曹文诏也是刚刚获得。
待忙完这一切,已是四更天气。梅剑敛眉轻声禀道:“万岁,还有一个多时辰就要天亮了,还请万岁早点歇息。”
此时朱由检也觉得倦意不可抵挡地袭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道:“是该睡觉啦!梅剑,你也熬坏了,赶紧下去休息吧。”
梅剑却不走,跪下柔声道:“奴婢不累,请容奴婢服侍万岁更衣。”
朱由检心中一动,微微点头,一边任由梅剑帮他脱去衣服,一边咽下一口唾沫道:“那什么,以后不要老‘奴婢、奴婢’的,朕不喜欢这个词儿。”
“万岁,那该怎么说?”梅剑轻声问道。
其时二人离得极近,朱由检只觉不时与梅剑肌肤相触,更兼她吹气如兰,挠得自己心中越来越痒,呼吸也越来越沉重,终于忍不住猛地将梅剑扑倒在床上,涨红着脸道:“就叫‘梅剑’,朕给你取的这个名字不好么?”
梅剑吓得花容失色,可能是当日与朱由检共浴,结果差点害他毒发身亡,心里留下了阴影,战战兢兢地道:“万岁,奴…梅剑死罪!”
“朕差点被毒死都不怕,你怕什么?”朱由检笑道,“放心,朕会好好对你的…”
待次日醒来,已是将近午时。自从登基以后,朱由检还从来没起过这么晚;再看枕边的梅剑却早已醒了,只是自己没发话,她也不敢起身,温暖的娇躯紧靠着自己,怯生生而又无限欢喜地道:“万岁,时候不早了,让梅剑伺候您更衣吧?”
回味起昨夜的**蚀骨,朱由检突然觉得有些愧疚,既是对梅剑,也是对皇后和几位皇妃,同时还是对自己的良心。他和梅剑之间有爱情么?他都不敢回答自己心中这个问题。
然而,他是皇帝,这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理所当然。不但梅剑会接受,后妃们也不会多说半句话,蕊儿甚至还曾经主动促成这件事。朱由检不由得摇头苦笑起来,心中暗叫:你不会迷失在这个时空里,被各种**引诱得放弃所有的原则,最后也变成一个被后人唾骂的昏君吧?
可是不容他细思这个问题,外面红娘子脆生生的嗓音已经响起:“万岁,潼关急报!”
朱由检霍地坐起,把娇羞如花的梅剑用锦被严严实实地裹住,然后胡乱穿衣下床,拉开房门,接过红娘子递来的飞鸽传书。红娘子则恭谨地低着头,并未向房中偷看,朱由检也无法看到她的表情。
愣了一小会儿,朱由检才把注意力集中到急报的内容上。不过他马上就忘了刚才的一切,兴奋中略带紧张地自言自语道:“终于要开始了!”
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 高迎祥(三更求花)
正午时分,久违的太阳刚刚从彤云密布的天空中露了一下小脸,很快又隐没不见。可是“闯王”高迎祥已经没有耐心继续等待下去,立即传令全军开拔。顷刻间,三万多骑兵从商州城蜂拥而出,沿着崎岖而又覆盖着冰雪的小路,向正北方向开进。
其实这位大名鼎鼎的流贼首领今年还没到四十岁,但干燥寒冷的陕北气候和连年的奔波征战,让他的容貌过早地衰老了。此刻他身披重甲,在百余名铁甲骑兵的簇拥下,用苍鹰般的目光审视着自己的大军缓缓前进。平时不苟言笑的他,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心中暗道:老天有眼,我高闯王总算又杀回来啦!
这几年他的经历是跌宕起伏的。自从拉着一伙亡命之徒在家乡安塞起事,他凭借着“讲义气”,以及敢于和官军硬碰硬,逐渐从陕西多如牛毛的流贼里杀出了名气。
按照落草的规矩,头领要起一个响亮的绰号。他嫌“下山虎”、“过天星”之类的名字不够霸气,给自己取了个“闯王”的名号。就是凭着这一股闯劲,他纵横陕西、陕西、河南等地,手下越打越多。过去他还在名义上奉王嘉胤为主,后来“大龙头”神一魁和王嘉胤先后在流贼火并中被杀,高迎祥接管了他们的大部分余部,终于成为了最大的流贼首领。
可是就在他的“事业”蒸蒸日上时,高迎祥却在陕西栽了个大跟头。一支名为“秦兵”的神秘军队异军突起,先是挫败了他的女婿李自成,而后又在三边总督洪承畴和陕西巡抚孙传庭的指挥下,杀得他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最倒霉的是,当高迎祥打算翻过秦岭,由陕入川时,竟然误中埋伏,被一员名不见经传的小将杀得全军覆没,自己也被俘获。后来他才知道,这员小将名叫李定国,当时还不到二十岁。
就在高迎祥万念俱灰,准备接受凌迟的命运时,他突然在解往京师的途中被偷着释放了。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高迎祥坚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很快就找到自己的旧部,在鄂西北的山区中重整旗鼓。
后面的经过简直可以用“峰回路转”来形容。不但死对头洪承畴坐守襄阳,不再进军围剿他,还有一个神秘的组织白莲教找上门来,为他提供大量的粮草、银子和马匹。这个组织的使者告诉高迎祥,他之所以被释放,正是白莲教主从中斡旋的结果。现在洪承畴不来进攻,同样是白莲教的功劳。做为回报,白莲教要求高迎祥蛰伏待机。等到时机成熟,便拥立福王朱常洵为帝。
高迎祥是个聪明人,他凭借着直觉就猜出来,白莲教并非对朱常洵有多忠心,只是想把水搅浑,好从中渔利。但是这一点与自己倒是不谋而合,如果不天下大乱,他们这些流贼又怎么会又机会。所以他又向白莲教提出要求,事成之后,他要裂土封疆,做个实实在在的王,陕西、甘肃、汉中和四川都必须归他所有。
白莲教答应了高迎祥的要求。有了白莲教的资助和洪承畴的姑息,高迎祥的势力急剧膨胀,直属部队很快发展到将近二十万人,其中能作战者将近十万,其他流贼也奉他为“大龙头”。
不久之前,朱由崧和洪承畴终于在襄阳造反,并拥立朱常洵为帝。高迎祥也立即行动起来,他的任务是攻占陕西。这正合高迎祥的心意,因为陕西是他的发迹之地,他曾在这里辉煌过,也曾在这里全军覆没,如今他要彻底占领这里,把一切敢于阻挡他的力量碾碎,尤其是要把孙传庭碎尸万段,报当年一箭之仇。至于以后,什么朱常洵,什么白莲教,哼哼,走着瞧吧!
初时一切顺利,十余万大军从鄂西北倾巢而出,在汉中地区根本没遇到像样的抵抗,很快占领了兴安州和汉中。陕南素有“小江南”之称,土地肥沃,富户甚多。高迎祥也毫不客气,用流贼那套一贯的手段,走到哪里便抢到哪里,杀光富户劫夺其财,然后裹挟当地百姓入伙。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他的手下又增加了几万人,汉中地区却是哀鸿遍野,惨不忍睹。
然而高迎祥志不在此,他的目光始终盯着秦岭以北的西安。如果能打下西安,朝廷在陕西的局面就会彻底崩溃,到时候不用他自己动手,朝廷都会要了孙传庭的命。不过他也知道孙传庭的厉害,不敢贸然进攻,只是攻占了商州并驻军于此,派出哨探打探北面的动静。
前几天时间探子回报:西安知府杨嗣昌率领万余秦兵驻守西安,主将名叫解勇。而陕西巡抚孙传庭则率领左光先、贺人龙二部扼守潼关,两地官军均是坚守不出。
高迎祥闻报不禁有些发愁。秦兵的厉害他是知道的,尤其西安与秦王庄两座坚城相距十余里,互为掎角之势,易守难攻,他可不想犯当年李自成的错误。而潼关同样难打,因为孙传庭就在那里。
不过高迎祥也不是吃素的,他很快想出一计,那就是佯攻西安。他派了几支疑兵分头向西安突进,而且单从兵力上看并不少,加起来也有两三万人。这几支疑兵在蓝田、镇安等县活动,做出要包围西安的架势。如果孙传庭上当,从潼关赶来西安增援,那高迎祥就亲率主力大军奇袭潼关。拿下潼关,就等于封住了陕西的大门,同时也与中路的洪承畴军遥相呼应,占领甘陕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就在昨天,高迎祥突然接到急报:孙传庭已经率领左光先部五千人马西出潼关,看样子是要往西安去。高迎祥闻报大喜,连夜动员军队,甚至不顾第二天天气不好,扔按计划开拔。他深知孙传庭的厉害,如果让他察觉有异而缩回潼关去,那自己的诱敌之计就失败了,所以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全力攻下潼关。
可高迎祥哪里知道,他的几万大军的一举一动,都被潜伏在附近一座山头上的几名侦察兵看得一清二楚。两羽信鸽立即振翅飞起。北风呼号,愁云惨淡,似乎预示着一场惨烈的大战即将到来!
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 落石阻敌(四更求花求订阅)
是日高迎祥的三万多精锐骑兵昼夜行军,路上虽然艰辛无比,却没有遇到任何抵抗,第二天午时即赶到雒南县。这里早已是一座空城,高迎祥没费吹灰之力就将其占领了。
雒南本名洛南,因县治所在洛水之南,故此得名。后因避讳明光宗朱常洛的“洛”字,又改名雒南。但是高迎祥没读过几天书,也不懂这些历史典故,只觉得“雒南”与“落难”谐音,十分不吉利。
按理说,大军抛下辎重妇孺从商州急行军近百里到此,途中又翻越了洛水与丹江的分水岭蟒岭,无论人还是马,体力消耗都非常大,本该在雒南休整一下再走。可是一方面由于高迎祥的迷信,另一方面是他急于赶在孙传庭之前攻下潼关,所以严令部下不许有半刻停留,继续向北行军。
雒南县的地形类似于一个盆地,北面是秦岭,南面是蟒岭,洛水由西向东贯穿两山间的狭窄谷地。全县多山而少平原,大部分山区被原始森林所覆盖。现在正值隆冬,更是一番莽莽苍苍的景象,只有一条羊肠小道穿过秦岭通往潼关。
然而只要越过秦岭,便是方圆数十里的平原地带,俗称“潼关南原”,正是骑兵用武之地。自从上次死里逃生后,高迎祥比过去谨慎了很多,这三万多骑兵是他的队伍里最能打,也是最忠诚的精锐部队,无论展开什么军事行动,高迎祥总是把这支部队带在身边。至于其他战斗力较差的流贼,以及由妇孺组成的“老营”,在他眼里,必要时完全可以当弃子舍掉。反正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只要他高兴,随时可以裹挟更多的百姓入伙。
高迎祥的算盘也打得很精。只要越过秦岭,第一目标当然是攻下潼关,切断关中与中原地区的联系。如果攻不下潼关,若是能在野外堵住并全歼孙传庭的官军,也算大功一件。即便这两个目标都没实现,方圆数百里的关中平原也可任他的三万多骑兵纵横驰骋。秦兵虽然厉害,但主要是厉害在火器上,只要他的大军跑起来,孙传庭也拿他无可奈何。
因此,高迎祥此次出击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待官军龟缩于西安、潼关两地,他的后续部队也就可以陆续从汉中地区过来,再加上从本地裹挟的百姓,他的兵力即可达到恐怖的三十万以上。到那时候,秦兵火器再厉害也没用了,只要拿人往上垫即可,弹药终有消耗光的时候。
正在高迎祥憧憬着今后的种种光明前途时,突然得到禀报:“闯王,前方发现北军!”
高迎祥点了点头,这并没有在他的预料之外。相反,如果孙传庭任他就这么兵临潼关城下,那才是见了鬼了。他沉声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大概四五百人,全是步军,先锋营已经与他们交上了手。”
“告诉刘哲,只管一鼓作气打过去。”高迎祥冷笑一声道,“这大概就是孙传庭的埋伏了。不过我军有三万多人马,潼关一共才不到一万人,还刚调走五千,在这里埋伏的能有多少人?一两千顶天了,还不到先锋营的零头呢。只要越过秦岭,即是孙传庭亲至,咱们也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但是通往秦岭的道路崎岖狭窄,最麻烦的是只有这一条路,三万多骑兵只能一字长蛇鱼贯前进,兵力根本无法展开。当先锋营遇阻后,整体行进自然慢了下来。
高迎祥并不知道的是,就在前方五里之外,大将刘哲的先锋营遭到了数百官军的顽强抵抗。刘哲是高迎祥手下一流的猛将,他的先锋营也是精锐中的精锐,全部身披重甲,对弓箭的防护力相当强,颇有点关宁铁骑的味道。
但现在并非是在一马平川的平原上,而是崎岖向上的山路,重甲骑兵的劣势就显露无疑了。首先,战马体积庞大,不擅登山,本来还得好几个人前面牵、后面推才能勉强行进,指望骑着马向敌军发起冲锋纯属做梦。
于是刘哲便命两千士卒下马步战,先把对面这股敌军打垮了再说。可是这股敌军非常狡猾,他们仗着地势较高,且战且退,并不与流贼展开贴身肉搏。
按理说即使双方弓箭对射,由于有铁甲护身,刘哲也不怕。但敌军却很少放箭,而是主要用另一种更为原始的武器:石头。
山上最不缺的东西就是石头。石头有小有大,小的只有鸡蛋那么大,大的超过西瓜。但是砸到人身上的效果则是一样的,因为石头不像弓箭,需要用锐利的箭头刺入身体才能伤人;它只需要砸中,那从上而下坠落带来的动能就可以给人造成巨大的伤害,穿什么铠甲都没用。如果碰巧砸到防护较少的头上,更会一击毙命。而前面的人被砸倒以后,就会向下骨碌,往往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一砸就是一大串。
这持续不断的落石袭击让刘哲的手下伤亡惨重。他们虽然也用弓箭还击,但从下向上仰攻,取得的战果自是微乎其微。而且流贼们身披重甲,面对落石不但起不到什么防护作用,反而成为行动的累赘。本来登山就很消耗体力,身上再穿着厚厚的铁甲,更是举步维艰。
恰在此时,高迎祥的命令传了过来。刘哲更加焦躁,他的先锋营兵力近万,如果让区区几百人用石头挡住,那还不得让其他将领笑话死。他思索片刻,一咬牙道:“传我命令:所有士卒一律脱掉铁甲,有路走路,没路就给我向上爬,一定要立刻追上这股敌军,一个不剩全部杀光!”
刘哲的手下全是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否则也不会被编入负责突击的先锋营。这些人当即脱下铠甲,随随便便往地上一丢,随即甩着膀子向山上发起了冲锋。这下果然轻松了许多,虽然还是时不时有人被落石砸中,惨叫着坠落下去,但离敌军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
眼看双方就要短兵相接,刘哲的手下突然看见数十个黑不溜秋、短棍状的东西翻滚着从天而降!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更)
“轰轰轰!”
几十枚手榴弹瞬间在山间爆炸,激起的骨肉碎渣与雪花交织成一团团血色迷雾。待迷雾稍退,出现在后面的流贼们眼前的,是一幅堪比地狱的血腥景象:冲在最前的上百流贼,有的被炸得缺胳膊少腿,有的连半边身子都没了,也有的虽然躯体完整,却变成了一个血葫芦。过了半晌,凄惨的呻吟声才慢慢响起,随即被呼号的山风吹向远方!
刘哲在后面看得真切,失声惊叫道:“糟了,敌军的铁疙瘩怎地如此厉害!撤,先撤下来再说!”
刘哲还真识货,给他的手下造成极大杀伤的,正是改进了引信系统的第二代手榴弹。只是流贼并不知道这东西叫“手榴弹”,只能以“铁疙瘩”代替。
流贼对这种新型火器并非没有见识过。几年以前,李自成围攻秦王庄时,就吃过手榴弹的大亏,后来在流贼中都传开了。但是那时的手榴弹还只是用一个暴露的药捻引燃炸药,投掷出去以后药捻很容易熄灭,无法发挥出最大的杀伤力。现在则不然,采用拉弦引信后,手榴弹的起爆率接近百分之百,同样数量的手榴弹,造成的杀伤却是成倍增加。
朱由检登基之后,虽然军工厂的骨干技术力量迁到了京师,但秦王庄的军工生产一天也没有停过。除了枪支弹药外,生产量最大的就是手榴弹。不但解勇的秦兵大量装备,就连左光先和贺人龙部都配备了一些。但过去孙传庭打流贼以追剿为主,射程更远的鸟铳最为合用,手榴弹则很少能派上用场。再加上高迎祥远遁鄂西北,对陕西官军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故此才会吃这么一个大亏。
流贼也都是血肉之躯,眼见官军的“铁疙瘩”如此恐怖,谁还敢上去送死。因而还没等刘哲下令,很多人已经连滚带爬地跑了下来。只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往山上爬虽然费力,但最起码可以站稳;向下跑可就不一样了,稍有不慎,一个立不稳,就会摔落下去。
秦岭山峰陡峭,平时沿路下山还得小心翼翼,如今流贼慌不择路,又急着逃出手榴弹的攻击范围,哪还能顾得了那么多。结果很多人都翻滚着跌下山崖,同时砸倒了不少后面的流贼。等撤到安全的地方,刘哲粗粗一点,竟然摔死了五六十人,都快赶上手榴弹直接炸死的人数了。
这一仗流贼伤亡数百,却连官军的衣角都没摸着,刘哲的脑门不禁见了汗。他不敢再贸然进攻,因为流贼根本就没有“军纪”可言,手下这帮人之所以为他卖命,是指望着在他的带领下抢粮抢钱抢女人,而不是死在战场上。死一个两个还好说,一下死这么多人,他要是再强令进攻,说不定手下就会撂挑子,甚至哗变。
于是他一面拼命稳住阵脚,一面派人立即通知闯王高迎祥。不多时,高迎祥率领大批亲卫从后面赶了上来,刘哲赶紧向他禀报了之前的战况,最后恳求道:“闯王,现在是我明敌暗,不知道上面还有多少埋伏,也不知道官军还有多少手榴弹。如果一味强攻,恐怕伤亡过大,会寒了弟兄们的心啊!”
高迎祥阴沉着脸听完,扭头向他最器重的部下顾君恩问道:“老顾,你看该怎么办?”
顾君恩今年三十多岁,是个湖北人。俗话说“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湖北人大多很聪明,而且是那种略带狡诈的聪明。顾君恩就是其中的一个典型,他生得短小精悍,虽然其貌不扬,但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却显得格外有神。在以陕西人为主的流贼中,他却能成为高迎祥的心腹爱将,高迎祥对他言听计从,可见此人之精明。
刚才刘哲说话时,顾君恩一直静静地听着。此时高迎祥发问,顾君恩并不直接回答,却问刘哲道:“刘将军,既然敌军厉害,你看我们撤回商州如何?”
刘哲先是一愣,随即脸腾地红了,大声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当然不能就这么撤回去!”
“对呀!”顾君恩立即接口道,“且不说拿下潼关、占领全陕是闯王的既定目标,就算我们退回商州,下一步能去哪里?汉中一带民力已竭,根本供养不起咱们这么多人马;河南激战正酣,无论是北军还是洪承畴,都和咱们尿不到一个壶里,咱们去了只能是自讨苦吃;湖北、四川虽是用兵之地,然将士们思乡心切,攻陕士气正旺,现在若是走回头路,则不免将士离心,是福是祸难以预料。”
“大军已经行军到此,骑虎难下,撤是绝对不能撤的!”高迎祥终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也明白无误地表示了对顾君恩的支持。他既发话,刘哲等将领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刘将军担心部下伤亡过大,爱兵如子,也不能说不对。”顾君恩又巧舌如簧地道,“若是咱们把全部人马都带来,也好说,让那些新入伙的人往上冲就是了。可是兵贵神速,闯王要的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占潼关,那就不能因小失大。以我之见,刘将军还是要振奋士气,派将士轮番猛攻。当然,进攻的时候可以拿盾牌护体,我料上面的敌人也不会太多,等他们把铁疙瘩消耗完,就是我军大展神威的时候了。”
这番话把高迎祥说得连连点头,刘哲却没有搭腔,心中早把顾君恩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心道你说得倒轻巧,你怎么不上?!你顾君恩倒不傻,整日缠着闯王,嘴比抹了蜜都甜,害得闯王只听你的,我们这班在陕西一同起事的老弟兄反不如你这个新来的!
高迎祥见刘哲不说话,心中恼火,正要开口,顾君恩却对他使了个眼色,把他叫到一旁悄声道:“闯王,看来刘将军舍不得他的部下。为今之计,只有用老办法: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高迎祥感激地对顾君恩点点头,转回身对刘哲大笑道:“老刘,不就是败了一阵么,这有什么?咱们要是怕死,就不造反了!不要怕赔本,只要你能消灭山上的敌军,让大军顺利越过秦岭,以后山西全省都是你的!”
第一千二百五十章 草链岭
高迎祥开出如此高的价码,由不得刘哲不动心。樂文小說|原来高迎祥所谓的拥立朱常洵为帝,根本就是暂时的互相利用,他近期的目标是占领陕西全境,中期目标是占领甘肃、山西、四川,终极目标则是统一全国,改朝换代。
当然他现在还没那么强的实力,只是向朱常洵要求封自己为“汉王”。这个王可不是像明朝的王爷一样无兵无权,而是割据一方,不受朝廷管制的独立王国。而朱常洵可能出于同样的考虑,竟然爽快地答应了高迎祥的请求。高迎祥自是大喜,还没占领陕西,已经开始给部下分配官职了。
现在他许诺让刘哲掌控山西全省,虽然是画饼充饥,还是让刘哲大为兴奋。说到底,流贼造反无非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和小商小贩做买卖颇有几分相似。如果一盘算某件事对他们自己而言得大于失,他们就会毫不犹豫、毫无顾忌地去干,哪怕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刘哲当即领命,召集手下再次向官军发动进攻。为了激励手下卖命,刘哲也下了血本,宣布斩级一个,赏银百两;斩级五个,赏银千两;斩杀一名军官,赏黄金百两;谁能最先攻上山路的至高点,重赏白银万两!
果然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真金白银的刺激下,刚刚遭受过手榴弹洗礼的亡命徒们再次狂吼着向官军冲了上去。而且不同于上次,这回很多人都拿上了铁盾,虽然攀登速度下降了不少,但有这么一块铁盾护身,心里总觉得踏实不少。
可惜流贼对手榴弹的性能还是不够了解。做为投掷火器,手榴弹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轨迹并非直线,而是一个抛物线。只要投掷精准,就可以绕过前面的障碍物,对后面的目标造成杀伤。盾牌只能护前面,却护不了侧面和后面。而且手榴弹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近距离威力惊人,即使用盾牌挡一下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果不其然,官军发现流贼再次发动进攻后,不慌不忙地等着他们涌入投掷射程,才发起新一轮的手榴弹齐掷。巨大的爆炸声一连串响起,待硝烟和雪雾散尽,又有数十名流贼倒在血泊之中。
流贼们虽然想拿重赏,可也要有命去拿才行。一见盾牌对“铁疙瘩”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不少人纷纷丢下沉重的盾牌仓惶败退,第二次冲锋又失败了。
连折两阵、损兵折将,这可让刘哲的面子有点挂不住了。他平常总自诩是闯王麾下第一勇将,如今却让区区几百官军连续打退两次,在后面观战的高迎祥和其他将领会怎么想?还不得瞧不起他,甚至在以后把自己当作内斗的对象、快要入口的肥肉?
因此刘哲勃然大怒,严令部下必须不计一切代价全力猛攻,再有无令而败退者,杀无赦!
在刘哲亲自督战之下,流贼发起了第三次进攻。还别说,不知道官军是畏于流贼前仆后继的气势,还是手榴弹消耗得差不多了,总之只甩过来几颗手榴弹,炸倒了几个人,大部分流贼还是迅速向官军接近。这股官军似乎不敢与流贼发生肉搏战,很快便向后退却了。
刘哲见状大喜,厉吼一声道:“弟兄们,给我冲,杀光他们给战死的弟兄报仇!”
流贼也胆气大增,呐喊着从后面兜上来。无奈山路实在狭窄陡峭,人再多也是白费,与官军之间的距离始终没有缩短。而官军还时不时回头用鸟铳放上几枪,几乎是弹无虚发。流贼眼睁睁看着官军就在前方不远,却始终追不上,自己这边还一会躺下一个,不由得更加焦躁,发疯般地在后面穷追不舍。
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打打,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天色再次暗了下来。追着追着,前方的官军从山路上拐了个弯,等流贼追上去才突然发现,这股官军不见了!
这下流贼们不禁有些心慌,赶紧停下来禀报后面的刘哲。刘哲急匆匆赶上来,仔细观察周围的地形,发现前方是一道巍峨的山岭,形状像是一个伸出双臂的巨人,山路就从两臂环绕的山谷中穿过去,从山岭上的一个山脊翻到山的另一侧。
刘哲也算得上是身经百战,一看就知道这地形利于敌军伏击,赶紧让大军停止前进。不多时,高迎祥的中军也赶了上来。见刘哲止步不前,高迎祥不满地问道:“怎么回事?”
刘哲赶紧拽过来一个流贼道:“闯王,他家就是这附近的,对这一带地形很熟悉。前面这道山岭叫草链岭,也是秦岭东段的主峰。过了草链岭,就是下山路,再走十几里就走出大山,到潼关南原了。”
“那为什么不抓紧时间前进?”高迎祥更加生气地道,“咱们已经胜利在望,难道你想让几万大军在山上过夜么?”
“可是闯王,刚刚那股北军突然不见了…”刘哲忧心忡忡地道,“此处地势险峻,该不会有什么埋伏吧?”
高迎祥一听也觉得有异,便问顾君恩。顾君恩却无所谓地笑了笑道:“闯王,现在天已经黑了,北军一定是沿着山路跑远了,大概是前面的将士没看清吧。如果真有埋伏,咱们这一路北行,可埋伏的地方太多了,随便在哪里放几千人,都可以挡我们一阵子,何必等到现在?潼关在望,我们只要一鼓作气冲过草链岭,便可大功告成。现在不必瞻前顾后,只管赶路便是了。”
这番话说得头头是道,打消了高迎祥和刘哲的疑虑。于是刘哲继续催促流贼向前,而这截山谷地势相对平坦,流贼们好不容易走到一段好走的路,前进速度陡然加快,不一会儿便有数千人进入谷地。
可是就在流贼们打算奋力冲上草链岭时,突然看见对面半山腰上火光一闪,随即就是惊天动地一声巨响。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枚铁弹就重重地轰落在山谷中,七八人登时化为肉酱。
紧接着四面山顶上杀声大起,无数个声音齐声呐喊:“活捉高迎祥!”
第一千二百五十一章 反复偷袭
杀声骤起,草链岭及周围的山顶上突然打出无数火把,金鼓之声大震。⊙四⊙五⊙中⊙文看小说到紧接着流贼的前方和左右两翼响起密如爆豆般的鸟铳声,中间还不时夹杂着大炮开火的轰鸣!
而山谷之中流贼十分密集,根本避无可避,顷刻间就被枪炮打得成片成片地倒了下去。由于战斗的爆发非常突然,流贼一时间惊慌失措,本能地就往后面败退,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就连高迎祥、刘哲、顾君恩等流贼首领,也被乱兵裹挟着往后退了老大一段路程。
初时高迎祥也非常紧张,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糟了,果真又中了埋伏了!但是他毕竟战争经验非常丰富,很快就发觉这次的埋伏和上次让他全军覆没的埋伏有所不同。
首先,这个伏击的地形大致是三面环山,如果一味往前钻,确实会遭到三个方向的打击。但是后面的来路还是畅通的,大军随时可以撤回去,不至于全军覆没。
第二,此时夜已深了,夜幕笼罩之下,根本看不清山上到底埋伏着多少官军。虽然对面呐喊得很凶,第一轮枪炮也打得很猛,但并没有冲下山来,而且一轮齐射过后,似乎就停止了射击。
第三,现在高迎祥手下可是有三万多铁骑,虽然之前的战斗中折损了一些,但与全军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上次中伏,他已经是连战连败,手下所剩无几;这次却不然,他刚刚占领汉中全境,兵强马壮,士气正盛。就算孙传庭把潼关和西安的官军全拉来,双方也大可一战。
想清楚了这一节,高迎祥马上喝斥部下停止逃跑,逐渐稳住阵脚。官军果然没有追来,后面的部队也都能联系上,高迎祥这才松了口气。粗粗一点人数,刚才被枪炮打死,以及在乱军之中被踩踏致死的流贼多达四五百人。虽然损失惨重,但与三万多大军相比,还没有伤了元气。
这时顾君恩也献计道:“闯王,我怎么觉着北军是虚张声势,企图把咱们吓退呢?要不然刚才为什么不乘胜追击?依我之见,这必是北军兵力不足,无奈之下只好趁着黑夜使的疑兵之计。咱们不必急着撤军,当然也不必摸着黑进攻,只要暂时驻军,等到天亮,敌军自然黔驴技穷了。”
高迎祥也觉得顾君恩言之有理,便点点头道:“本王这次一定要拿下潼关,我军兵力雄厚,中途遇到点小埋伏算得了什么!传令下去,谷中的士卒暂时退出来,后面的队伍加紧跟上,今夜就在这里扎营,严防敌军偷袭,天亮之后再进兵。”
似乎真如他们所料,官军果然没有再对流贼发起进攻,山谷中的流贼顺利地退了出来。但是谷外的地形实在是太崎岖狭窄了,根本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平地扎营。另外高迎祥的原计划是快速翻越秦岭,也根本没准备过多营帐等辎重。
流贼们也只好因陋就简,让马匹卧下来围成一圈,士卒则在中间随随便便地一躺,就算是安营扎寨了。其时正值隆冬,山上滴水成冰,更兼北风呼啸,那滋味可想而知。流贼们可没有满清八旗军的素质,自是叫苦不迭。
高迎祥见“营盘”稳了下来,也觉得困乏不已,刚想和衣卧倒一会儿,猛然间就听山谷内“轰”的一声巨响。几乎与此同时,一颗烧得通红滚烫的炮弹呼啸着落入流贼的临时营盘中。这里的流贼可实在太密集了,人挨着人,马挤着马,连动弹一下都困难。一发炮弹下去,人的惨叫和马的悲鸣立即凄厉地响起,众流贼立即炸了营,刚刚稳定住的阵势登时又是一片大乱。
高迎祥勃然大怒!从火炮冒光的位置可以判断出,这一炮不是在山上,而是在谷底打的,而且距离还相当近。这就说明官军把大炮搬下来了,真要发起追击。高迎祥心想我只是因为天黑才暂时退避,还以为我真的怕了不成!他立即命令刘哲派五百精兵杀入谷中,给官军来个反突袭,务要把他们的火炮留下。
五百流贼立即杀入谷中,他们倒也很机灵,宁肯摸着黑跌跌撞撞往前跑,也不举着火把照亮,更不发出呐喊,心想这样官军就不容易发现并瞄准了。他们只怕大炮和鸟铳,至于近距离冷兵器格斗,他们觉得和官军还是有一拼的。
进谷的路走得很是顺利,官军似乎确实没有发现他们摸进来,在刚才开了那一炮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带队的流贼小头目心中暗喜,低声吩咐手下加速前进,只要摸到大炮附近,就算大功告成了。
可是他们紧赶慢赶,就是找不着官军的大炮在哪里。别说大炮了,除了他们自己,谷底连个人影都没有。按距离估算,早过了刚才大炮开火的位置了,可是任凭这帮人如何仔细搜寻,始终一无所获。
“他娘的,这帮龟孙别是只开了一炮,见咱们杀进来,就把大炮扔到草丛里逃跑了吧?”流贼头目疑惑地道。
“掌盘子的,要不咱们回去向闯王复命吧!”身旁的流贼有些胆怯地道,谷底的诡异气氛,再加上之前周围山顶的无数火把此时也全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死寂,吓得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流贼头目到底比别人胆子大些,想了想道:“可能敌军真是放了一通枪炮就跑了,不然为什么现在还不攻击?不如掌起火把,在附近地上再细搜一遍,最好能找到敌军遗弃的大炮。那东西沉得很,他们哪能这么快运走?找到后献给闯王,咱们也好请赏。”
流贼们大多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汉,既然头目发话,便纷纷点燃火把,很快照亮了谷底。这里果然空无一人,他们正低着头搜寻大炮,猛听对面半山腰上又是一声巨响,随即密集的鸟铳声又响成了一片!
“撤!快撤!快…”
这个倒霉的头目刚喊了半句,突然被一颗鲁密铳的子弹准确地击中太阳穴,倒在了熊熊火光之中。
第一千二百五十二章 阵前答话
整整一夜,高迎祥的三万多骑兵被官军一刻不停地骚扰,始终不得安生。小说官军的战术非常简单,然而却效果极佳:就是利用火炮的射程优势,藏在山谷里远远地开火。如果流贼当缩头乌龟,那官军就优哉游哉地一炮接着一炮慢慢轰;如果流贼敢于突进山谷,官军立刻撤退,同时埋伏在四周山上的火力一齐开火,让流贼伤亡惨重。
至于让流贼百思不得其解的,谷底的大炮到底藏到哪去的问题,其实也非常简单:官军撤退的时候扛走了。在流贼的印象里,官军的火炮就是那种笨重的红夷大炮或是佛朗机炮,最轻的也有四五百斤,重的甚至达到数千斤,不可能自由移动。
可是实际上,秦王庄兵工厂的生产技术基本上与京师兵工厂同步,早就可以铸炮,而且偏重于铸造轻型炮,速射炮就是在秦王庄兵工厂最先生产出来的。一门速射炮的炮身只有一百多斤,两个强壮的炮兵扛起来就走。由于和流贼保持着足够的距离,少则一百多步,多则二三百步,等流贼赶过来,炮兵早就撤远了,流贼当然找不到。
流贼空有数万兵力,面对这门神出鬼没的火炮却是一筹莫展。攻吧,连续几次都碰了一鼻子灰,白白折损兵力;撤吧,官军就只用这一门炮开火,而且间隔时间也不短。如果几万大军被这一门炮给吓退,那高迎祥“闯王”这个绰号,以后还怎么叫?
无奈之下,高迎祥只得下令全军稍向后撤,尽量避免在夜间遭到炮击,捱到天亮再说。可是隆冬之夜是那么的漫长,似乎天永远也不会明,而流贼们不得不在如影随形的炮弹轰击下步步后退。这一折腾就是几个时辰,上至高迎祥,下至每一个普通流贼,无不被折磨得筋疲力尽。
到五更时分,炮击突然停止了。高迎祥总算出了一口气,心想这必是官军兵力很少,怕天亮以后难以逃脱,所以提前撤退了。他赶紧命令全军再次转向,悄悄向草链岭摸回去。等到天光大亮、探明敌情后,他就要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冲过岭去。只要能抢占潼关,那么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大军再次抵达草链岭前的谷口,此时东方已经渐明。借着微弱的晨曦,高迎祥望见谷内到处都是死人死马,而且无一例外都是自己的手下,却没有一个官军。两边的山岭上面仍是黑黢黢的,看不到一个人影。对面的草链岭则是一片死寂,谷内连北风吹动树枝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这次高迎祥加着十二分的小心,命刘哲先派五百人进谷探路。这五百炮灰胆战心惊地往前走,天也越来越亮,而草链岭上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直到走至岭下,也看不到官军的影子。
高迎祥仍不放心,又各派一千流贼,攀上两侧的两道如同臂弯般的山岭。这些人上来之后,很快发现满地都是烧尽的火把,很多火把都是一头插在地上。
听完手下的禀报,高迎祥跌足道:“嘿!果然是敌军的疑兵之计,他们把火把插在地上凑数,可见根本没多少兵,害得本王白白耽误一个晚上。现在已经占领了两侧山岭,更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给我立即抢占草链岭!”
众流贼昨夜吃了一夜的炮弹,也憋了一肚子气,发一声喊,便如同潮水般向山谷中涌去,很快便填满山谷,最前方的人马已经开始沿着山路攀登草链岭。
猛听草链岭山腰处数声炮响,流贼大骇,立即停止前进。不过这几炮却不是用来打人的,只为制造声势,震慑敌人。炮声过后,千余名官军从草链岭的山腰和山顶一齐现身。
其中半山腰处扼守着越岭小路的地方,官军终于亮出了自己的旗号。借着凛冽的寒风,两面斗大的大纛旗迎风招展。其中一面上绣“领兵部左侍郎陕西巡抚孙”,另一面则绣“固原总兵官解”。
大纛旗下,两名全身披挂的将领并辔而立。右边的将官年约二十,生得虎背熊腰,手持大砍刀,显得威风凛凛,杀气冲天;左边的那一位虽然亦是戎装,却是手按佩剑,气定神闲,还不时抬手向高迎祥这边指指点点。
“是孙传庭和解勇!”高迎祥失声叫道,“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高迎祥和孙传庭、解勇二人可是老熟人了。早在两年之前,洪承畴设计诱高迎祥围攻固原。当时高迎祥麾下亦有十几万大军,却连日围攻不下,守城者正是孙传庭和解勇。曾经有那么两次,高迎祥险些攻破城池,却赖二人昼夜在城墙上防守,终于力保城池不失。结果拼得高迎祥部下精疲力竭,反被洪承畴组织起麾下所有精兵来了个反包围,一战杀了个血流成河。高迎祥大败逃遁,最后竟被当时还只是千户的李定国生擒。
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高迎祥一望见这两人的旗号,登时怒发冲冠。这时他已经明白,自己肯定是中了孙传庭的诡计,不但孙传庭没有去西安,就连驻守西安的解勇也出现了。但是他目测对面只有千余官军,心想你孙传庭也过于托大,就凭这千把人,也想挡住我的数万大军?即使官军有几门大炮,也不可能改变战局,更何况部下已经占领了两边的山岭,官军的地利已经大打折扣了。
想到此处,高迎祥正要下令发动全面进攻,却见对面岭上奔下一骑,奋力高呼道:“巡抚大人欲与高闯王阵前答话,高闯王,你敢不敢?”
顾君恩、刘哲等将领都力劝高迎祥不要过去,唯恐官军使诈。高迎祥却狂傲地笑道:“本王正想会会孙传庭呢!他既敢下山,本王若不敢会他,枉称‘闯王’!”
于是高迎祥亦派人回喊,同意阵前答话。不多时,只见数十名骑兵簇拥着孙传庭缓缓下岭,高迎祥亦在百余名贴身亲卫的保护下策马上前。距离五十步左右时,双方同时勒马。只听孙传庭朗声笑道:“高闯王,两年不见,一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