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愣头青
明军突然从城中杀出一队骑兵,这实在大出李定国意料之外。因为他多次听朱由检说过,辽东边军算得上是官军中最精锐的部队,但每次与清军野战,结果都是被杀得大败,甚至全军覆没,无奈之下只好坚守城池。至于其他官军,那就更不用说了。
可是眼前这支官军却反其道而行之。他们的兵力并不多,大概只有五百左右,然而却一往无前,如同一柄利剑般插入清军阵中。清军也没想到会碰上这样的对手,一时间居然被冲击得一片大乱。
而且这支骑兵也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他们全都挥舞着长杆大刀。与清军的马刀相比,大刀这种长兵器固然有必须双手共持、不够灵活,不像清军那样可以在马刀和弓箭之间迅速切换的劣势,但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在接敌近战时,近丈长的大刀当然比三尺长的马刀攻击范围大多了。
他们的冲锋也很讲究,既不是排成一条直线鱼贯冲锋,也不是齐头并进的方阵冲锋,而是类似一个扇形,从城门洞出来以后,便呈发散型冲锋,越往前冲,攻击的范围就越大;大到一定程度时,又从两边向中间聚拢。有几十名清兵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兜在其中。等明军冲过去之后,这些家伙恰如过了一遍筛子,竟然一个漏网的也没有,全被大刀砍于马下。
尤其是为首的将领,此人面白如玉,留着长长的黑须,如果不是身穿甲胄,倒是个典型的文官模样。但此人却将掌中大刀轮转如飞,凡是与他照面的清军,无不被他一刀劈于马下,当真是勇冠三军。
马千雪自幼跟随父母习武,也算得上是久经沙场了。但她一看白面将军手中那杆大刀,就倒吸一口冷气道:“他这口大刀至少有七十斤!难怪鞑子的兵器一碰就飞。这得是多大的力气?”
李定国却蹙眉道:“这支官军兵力太少了,时间长了非吃亏不可。”
果不其然,清军在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立即重整队形,将这支官军团团包围。他们可能是让对方的大刀给砍怕了,竟然不再近战,而是尽量保持一定距离,向对方不停地开弓放箭。官军虽勇,无奈兵力太少,又不是像关宁铁骑那样的重甲骑兵,对弓箭的防护能力较差。尽管左冲右突之下,又砍翻了不少清军,但自身也伤亡不轻。
李定国看得真切,情知若再不发动进攻,这支官军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于是当即大吼一声道:“全军出击!”随即一抖长枪,直奔清军兵力最密集的大纛旗处猛冲过去。他身后的马千雪、靳统武,以及四千明军,立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冲向敌军。
这支清军的统帅不是别人,正是满清镶红旗旗主岳托。岳托是大贝勒代善之子,由于他的生母早死,代善续娶之后,对这个前妻所出的儿子很是刻薄。努尔哈赤得知之后,便命皇太极的生母抚养岳托,因此岳托与皇太极虽名为叔侄,实则亲如兄弟。皇太极对岳托也着实不薄,满清一共才八旗,代善掌正红旗,岳托受命掌镶红旗,他们父子就统领了八旗四分之一的兵力。
所以岳托对皇太极感恩戴德,忠心耿耿,是满清贵族中,皇太极最坚定的支持者。此次清军入关,镶红旗与正红旗组成西路军,岳托频频冲锋在前,连破顺义、昌平、延庆等府县,锋芒几乎盖过了他的老爸。
而现在岳托正是奉了皇太极的命令,率领镶红旗连夜从京师外围开拔,目标则是京师西北二百余里的宣府。
正如朱由检判断的那样,皇太极用兵极其狡诈。他虽然陈兵京师城下,也确实想一举拿下京师、入主中原,但也轻易不肯孤注一掷,把全部兵力投入到攻城中。与此同时,皇太极对周围明军的态势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
比如阿敏统率的东路军,就是专门为了牵制山海关边军的。而皇太极亦通过奸细得到情报:除了辽东边军之外,明军中最有战斗力的就是宣、大边军了,像满桂一部,原来就是大同边军。
当发动了两次试探性进攻后,尽管明军刻意隐瞒自己的实力,身经百战的皇太极仍然凭借本能,隐隐地感觉出京师守军绝非不堪一击。像佟养真大败而归后,很怕受皇太极责罚,正好明军在城头大哭首辅,他便说首辅韩爌是被他射死的。皇太极却根本不信,只哼了一声便让他继续准备夜袭。
与此同时,皇太极给了岳托一道密令:立即去攻打宣府。他倒不是真想拿下宣府,而是要让宣府的官军不敢来援京师。如此一来,明军的两大主力都被阻截在距离京师数百里外,他就可以踏踏实实地猛攻京师了。
岳托得令连夜起兵,现在正好路过涿鹿镇。没想到这里有一座土城,城中有千余明军把守。岳托一想自己的镶红旗兵力上万,单是紧跟自己前来的第一梯队就有五千,难道还拿不下个小小的土城么,于是立即挥师攻城。只要拿下涿鹿镇,除了大捞一笔之外,也可以此城为跳板觊觎宣府,进可攻退可守。
孰料这支明军很有点愣头青的味道,竟然敢和八旗骑兵野战,一时间还真把岳托打了个措手不及。幸亏他兵力远胜对方,这才稳住阵脚,把对方围在垓心。岳托不禁感到一丝耻辱,心想这要是让其他旗主知道,还不得把自己笑话死。
正当岳托准备把这支明军一个不剩全部歼灭之际,背后突然杀声大震,漫山遍野的明军骑兵从清军的来路兜了上来!这下岳托可吃惊非小,心想难道自己是中了明军的埋伏了?
其实以镶红旗的实力,是完全可以与李定国的骑兵堂堂正正厮杀一场的。但岳托心中惊疑,不知道明军后面还有多少人马,自是不肯恋战,当即下令向东撤出战场。清军一退,土城之围自然解了。
正当李定国松了一口气时,他却突然发现,那支数百骑的明军居然不依不饶,去追击清军了!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进士第
见那支刚刚还被清军团团包围、好不容易才脱离险境的明军,居然转眼之间就去追击清军,李定国深感意外。只见那些明军个个都杀红了眼,一边策马狂奔,一边频频向前方的清军放箭。若不是看旗帜号衣,准会误以为是清军在追击明军。
不过李定国惟恐清军使用诈败诱敌之计,忙冲着那名白面将官高声喊道:“穷寇勿追!”
孰料那白面将官似也充耳不闻,仍在激励着麾下骑兵继续追击。李定国也有点急了,厉声吼道:“我有圣谕在身,快停下!”
白面将官这才猛醒过来,急忙下令停止追击。他的部下也不得不纷纷勒马,但还是冲着清军撤退的方向破口大骂。如此有血性的部队,让李定国也不得不深感佩服。
这时那白面将官策马过来,在马上拱手朗声说道:“多谢这位将军相救!本官是新任宣府巡抚卢象升,敢问阁下是?”
李定国吃了一惊,忙滚鞍下马,在马前施礼道:“末将李定国,参见巡抚大人!”
原来明朝以文制武,武将地位远低于文官。像宣府巡抚虽然是从二品,而李定国已是正一品总兵官,但见了卢象升,也得乖乖地以下属之礼拜见。朱由检虽然锐意改革,但这一条他却没改,即使李定国、李来亨、郝永忠等人是他的爱将亦是如此,只是不再让不懂军事的文官对他们瞎指挥了。
原因也很简单,纵观古今中外,统兵的将领拥兵自重、尾大不掉,最后倒打一耙的例子实在太多了,因此凡是成熟稳定的政府,无一不施行文官政治,即使是著名的军事强国,如美国、英国、德国等同样如此。武将即使再战功赫赫,地位也不能高过文官,必须接受文官领导。一旦文武地位颠倒,那就成了军人政治、军国主义,整个国家就危险了。至于不重视军事导致战斗力低下,那是另外一个问题,不可与文武之别混为一谈。
这时卢象升也赶紧下马把李定国搀扶起来,爽朗地笑道:“原来是定南将军,失敬失敬!你和平南将军李来亨出奇兵平定西南叛乱的故事,如今已是人尽皆知,没想到将军如此年轻,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咦,李将军,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有恙在身?”
“他疟疾还没好呢!”马千雪忍不住插言道,“只会逞强,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
“这位是…”卢象升诧异地道。
李定国无奈,只得为双方引荐。马千雪是真让秦良玉娇惯坏了,彝人又不像汉人那么讲究繁琐的礼仪,想当初即使面对蜀王朱至澍,她都没犯过怵,如今见了卢象升,也只是抱拳叫了声“见过巡抚大人”。
卢象升倒一点也没在意,反而哈哈大笑道:“久闻石砫宣抚使秦夫人是女中豪杰,如今亲眼得见马小姐,果然是将门虎女。此处不是讲话之所,鞑子随时可能会反扑,我们还是先进涿鹿镇,慢慢叙谈。”
李定国本来就是奉了密旨,第一步先赶奔宣府。现在既然遇到了宣府巡抚卢象升,那就算是完成任务了。双方便合兵一处,缓缓退入土城之中。
刚一进城,就见路两旁跪满了镇子中的百姓,高呼“多谢巡抚大人救命之恩”。为首一名衣着华丽的老者上前讨好地道:“若非巡抚大人奋力杀敌,全镇父老已遭鞑子荼毒了。老朽无以为报,特来劳军,请巡抚大人万勿推辞。”
卢象升却是双眉紧锁,沉吟片刻才道:“阁老言重了,保境安民乃是学生职责所在。对了李将军,我看贵军风尘仆仆而来,是不是还没用饭?”
李定国还没开口,马千雪却忿然道:“别说这一顿了,不瞒巡抚大人,我们自打出川,这一路上就没吃过一顿饱饭!”
“怎会如此?”卢象升讶道,“既如此,只好有劳阁老,能否尽快为将士们安排午饭?”
那老者满口应承道:“好说好说,老朽马上回府安排,请巡抚大人移步!”说着便喜滋滋地去了。
卢象升却叹了口气道:“李将军可能不认识他,他便是致仕大学士郭之琮。若不是因为他,本官也不会在这里被鞑子以众击寡,以至于伤亡了这么多将士!”
李定国不知其中内情,也不好多问,便跟着卢象升来到一处大宅院前。但见这座宅院占地极广,气势恢宏,比京师的公侯府第亦不遑多让。正门上高悬一块匾额,上书“进士第”三个大字。
马千雪莫名其妙地问道:“我在成都看到那些大户人家的正门上,一般都写着‘某府’,这‘进士第’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家姓进么?”
卢象升笑着为她解释道:“‘进士第’就是进士的宅第。过去只要某家有人考中了进士,都可以悬‘进士第’的匾额。后来逐渐演变成只有出过三个以上进士的,才能叫进士第。郭阁老府上已经连续七代考中进士,到了他这一辈,更是入阁拜相,是这一带远近闻名的望族。”
这时郭之琮已从里面迎了出来,把众人接入府中。院内则已布下十来桌丰盛的酒席,席上都是些珍馐美味,把靳统武等人馋得都快流哈喇子了。
郭之琮见了笑道:“巡抚大人请至正厅入席。至于其他军官,就在院中用餐;普通军士自有家仆照管,在街上用饭即可。巡抚大人请!”
见郭之琮劳军还分个三六九等,马千雪不禁气得瞪圆了眼睛。好在卢象升立即说道:“阁老有所不知,此次击退鞑子,多承这位李定国李将军之力,后面这些都是李将军的部将。阁老要请,也该请李将军才对。”
郭之琮听罢尴尬地笑了两声,这才请李定国等人与卢象升一起进正厅入席。刚刚落座,他立即向卢象升祝酒,陪席的也乱哄哄地敬酒。
卢象升举起酒杯,却是神情肃穆地道:“这第一杯酒学生不敢受,须敬在此战中以身殉国的将士。”说着便把满杯美酒洒于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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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周瑜打黄盖
卢象升洒酒祭奠殉国将士英灵,第二杯才一饮而尽,早已是虎目含泪。
李定国等人不禁耸然动容,郭之琮却颇不以为然,干笑着恭维道:“久闻巡抚大人任大名知府时,就打造了一支‘天雄军’,对流贼战无不胜,贼人闻风丧胆。今日一战大败建虏,巡抚大人又建奇功,必获朝廷重重嘉奖。老朽遍观朝中诸公,皆是庸庸碌碌之辈,并无一人能力挽狂澜。以此观之,巡抚大人很快便可青云直上,入阁拜相也只是时间问题。来,老朽敬巡抚大人一杯!”
数名陪酒者纷纷附和,卢象升碍于面子,也只得举杯饮了。靳统武等军官却真饿坏了,也懒得与席上众人客套,只顾低头猛吃。酒还未过三巡,大半只鸡已经下了靳统武的肚子,郭之琮等人嘴上不说,眼神中却露出鄙夷之色。
马千雪却看不惯郭之琮的做派,抄起一只鸡腿,一边狠狠地嚼着,一边挑衅地盯视着他。郭之琮虽然心中恚怒,但碍于卢象升的面子也不好发作,只是左一杯右一杯地向卢象升敬酒,口中还不住地恭维道:“有巡抚大人和您的天雄军在此坐镇,谅建虏再不敢来了!”
卢象升却叹了口气道:“这支人马确实是我在大名知府任上募集的。当时朝廷无粮无饷,幸得当地父老倾囊相助,学生也变卖了老家宜兴的田产,才勉强购得些军械马匹。所募之兵,全部来自大名、广平、顺德三府,多是父子、兄弟、叔侄一起入伍,血脉相通,同仇敌忾。作战之时只要有一人阵亡,则全军皆要为他报仇雪恨。与建虏相比,其实这些将士弓马颇有不如之处,学生只用他们一个‘勇’字。”
“何止将士勇猛,巡抚大人更是勇冠三军!”郭之琮极力想讨好卢象升,便眉飞色舞地对其他人讲道,“方才激战正酣之际,老朽斗胆上城偷看,只见巡抚大人身先士卒,挥舞着大刀反复向建虏阵中冲突,不大功夫就亲手格毙七八个鞑子,敌兵敢不胆寒!似巡抚大人这等文武全才,堪称我大明开国以来之第一人!”
众人轰然叫好,卢象升却淡然道:“阁老过誉了。这支人马粮饷匮乏,背井离乡,又在与流贼数十次作战中折损了不少,但是国事艰难,学生也给不了他们什么,想想常觉心中有愧。因此学生也只能与将士们同甘共苦,大伙儿吃什么,学生便吃什么;大伙儿吃不上饭,学生也不敢吃饭。作战之时,更须以身作则,奋力杀敌,否则何以驭众?”
李定国等人听罢深有感触,郭之琮听了却颇不受用,心想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当兵打仗本来就是卖命的勾当,卢象升身为地方大员,对普通士卒如此高抬,实在是自贬身份,有辱斯文。但他现在正指望着卢象升保护他,自然不肯得罪卢象升,劝了几回酒后,又离席去安排厨子上菜。
趁着郭之琮离开的一小会儿,李定国小声问卢象升:“巡抚大人,圣上不是早有旨意,要宣、大官军谨守宣府,不必急于救援京师么?您是如何在此地被鞑子包围的?”
卢象升一杯闷酒下肚,苦涩地笑了笑,压低声音道:“还不是为了这位郭阁老。这个涿鹿镇本来归顺天府保安州管辖,不属于宣府治下。但按照圣上的旨意,京西北各府县军民,都要暂时撤到宣府。现在其他府县都撤走了,只剩涿鹿镇不肯撤离。再说明白点,就是郭阁老不肯走!”
“鞑子大兵压境,他为什么不肯走?难道想与鞑子厮杀么?”马千雪好奇地问道。
“他哪里敢上阵杀敌,只是舍不得祖传的家业罢了!”卢象升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
马千雪瞪大眼睛道:“可是鞑子一来玉石俱焚,他再舍不得也全得完蛋呀!”
“谁说不是呢!”卢象升慨叹道,“本官也不明白,堂堂一朝阁老,这么浅显的道理,连马小姐都看得这么透彻,怎么他就想不通!若是普通人家,本官早派兵给他强行搬走了。可郭阁老在朝中为官三十多年,门生故吏遍及天下,根基甚深,本官也不敢造次,只得来此苦劝,连上今天,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没想到撞上鞑子。本官也确实没料到鞑子来得这么快、这么凶猛,此次一共就带来千余人马。虽然杀了不少鞑子,我军伤亡也很重。可是看样子,阁老还是不肯走!”
众人听罢都很是气愤,心道这郭之琮还曾经入阁拜相,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之人,为了保全自己的家产,竟敢违抗皇帝的谕令。若不是李定国来得及时,卢象升都差点陪他搭进去。
马千雪当即俏脸一寒道:“既然他这么不顾大局,巡抚大人还何必管他!一会儿我们吃饱喝足以后立即开拔,他要是愿意在这儿待着,那就随他去,巡抚大人只须将事情原委奏明朝廷即可。鞑子再来,有他哭的时候!”
卢象升却苦笑着摇摇头道:“马小姐有所不知,郭阁老在此地颇有威望,他不走,涿鹿镇的百姓也大多不肯走。本官固然可以一走了之,可这些百姓就要遭殃了。”
马千雪一愣,随即苦恼地道:“那该如何是好!喂,李将军,你不是足智多谋么,怎么不帮巡抚大人想个法子?”
卢象升见马千雪对李定国很不客气,而李定国也并不动怒,先是一怔,随即恍然,笑呵呵地道:“周瑜、黄盖之故事,本官今日亲见矣!”
马千雪没看过《三国演义》,便问道:“巡抚大人,周瑜和黄盖怎么了?”
“岂不闻民间有俗谚: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卢象升哈哈大笑道,“李将军,你这个小黄盖,可有什么苦肉计教本官?”
马千雪还不明所以,李定国却臊得满面通红。但他还是认真地思索片刻,对卢象升小声道:“末将确有圣上密谕在身,正要与巡抚大人同回宣府。既然郭阁老不愿走,莫若如此这般。”
卢象升听罢先是猛摇了几下头,随即若有所思,最终苦笑道:“李将军此计,还真是一条苦肉计。怎么说呢,论理是大大不妥,可确实是解决问题最快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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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非常手段
郭府中的饮宴仍在热烈地进行,郭之琮等当地望族拼命巴结卢象升,无非就是让卢象升能驻军涿鹿镇,保护他们的人身和财产安全。卢象升之前屡次苦口婆心地劝他们立即转移到宣府去,这次却一反常态满口答应,并命中军官立即布置防务。
很快,卢象升的天雄军和李定国的轻骑兵就行动起来,先是控制了城墙和四处城门,随后把各条大街小巷也封锁了,说是巡抚大人有令,为防有奸细混入,暂时全镇戒严,所有人等一律不得外出。镇中百姓倒也没多想,心想如今兵荒马乱,在家里呆着总比出去安全些吧。
孰料刚过申时,镇外突然再次杀声大震!中军官大踏步闯进正厅禀报道:“巡抚大人,鞑子去而复返了!而且此次比上次人马更多,至少在万人以上!”
郭之琮登时吓得面如土色。本来他认为满清入寇,肯定会去攻打京师,或者就去抢掠保定、河间等人口稠密的平原地区,而他的老家涿鹿镇靠近宣府,鞑子未必能打到这里来。即使今天上午土城被清军包围,他仍然抱有侥幸心理,幻想着这不过是清军的小股骚扰部队,只要卢象升坐镇涿鹿,清军肯定会知难而退。
可是没想到连半天都没过,清军竟然又杀回来了!郭之琮现在更把卢象升视为救命稻草,紧紧拽住他的袍袖,用颤抖的声音哀求道:“巡…巡抚大人,老朽全家近百口的性命,都系在巡抚大人身上,还望巡抚大人再逞神威,力保涿鹿镇不失!”
卢象升则双眉紧锁道:“学生自当死战以保百姓,现在我马上率军去应战。此次鞑子来势汹汹,非比上次,镇中绝不可有闲杂人等出入,以致妨碍官军守城。阁老请在府上安坐,学生去了!”
说罢卢象升即大踏步走出郭府,李定国等人也跟着出去。郭之琮还想派家丁上城去看看战况,却被卢象升手下的军士挡住道:“奉巡抚大人命:所有人等一律不得擅自出门,否则以军法论处!”
郭之琮也只好心惊肉跳地在府中苦等。只听土城外人喊马嘶、金鼓大作,并不时传来鸟铳声,想是战斗极为激烈。过了不到一刻,忽见被硝烟熏得满脸灰黑色的卢象升急匆匆闯进来,一叠声地催促道:“阁老,土城守不住了!”
“啊!”郭之琮登时傻眼!他已听说了清军在遵化、蓟州等地屠城的残酷手段,如今同样的厄运就要降临到自己头上,焉能不怕!
“为今之计,只有立即弃城,退往宣府!”卢象升面如寒霜地道,“学生还可再阻鞑子半刻,半刻之内,全镇百姓必须从北门撤走,阁老宜速启程!”
郭之琮虽然爱财如命,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肯放弃他的家产,可现在清军的屠刀都快砍到他的脖子上了,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郭府上下立时一阵鸡飞狗跳,郭之琮在几位妾室的搀扶下惊慌失措地上了马车,只捡着最值钱、最便于携带的金银细软胡乱抓了几把,至于他平时钟爱的奇石等物,只好去他娘的了。
这时涿鹿镇的大街上已经乱作一团,孩子哭大人叫,都乱纷纷地涌向北面城门。好在卢象升还派了些军士维持秩序,全镇千余名百姓出城还算顺利。刚出城门,只听身后杀声更近,料是清军已经杀进城中。众人更加惊慌,没命地沿着官道狂奔起来。
这一口气就跑出半个多时辰,土城已在身后消失,喊杀声也渐渐弱了下去。郭之琮惊魂甫定,从车窗中探出头去向后眺望,只见土城方向有大股黑烟升腾上天,看来清军必是在城中放火了。一想到自己那祖传了多少辈的“进士第”就这样毁于战火之中,郭之琮心疼得老泪纵横,却又自我安慰地道:“好在人没事,不幸中的万幸啊!”
又过少时,身后马蹄声滚滚而来。众人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清军追上来了。仔细一看,原来是卢象升率兵赶至,郭之琮这才松了口气,赶紧问道:“巡抚大人,涿鹿镇怎么样了?”
“清军已经攻陷土城,官军伤亡惨重。”卢象升面色凝重地道,“现在鞑子正在城中抢掠,我们只有撤到宣府才算安全。事已至此,阁老也不必太过伤心,待回城之后,学生自当与袁总督筹画,尽快收复涿鹿。阁老请先行,学生还要在此断后。”
郭之琮如今已成丧家之犬,虽然一肚子没好气,但见卢象升身上的袍子已经被弓箭射穿了几个洞,显然刚才战况极为激烈,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垂头丧气地继续赶路。
见郭之琮的马车渐渐走远,卢象升却不由自主地苦笑起来。这时李定国也率领麾下赶了上来,卢象升实在是再也忍不住了,终于仰天大笑道:“李将军,你这招假扮清军攻城之计虽然管用,却实在毒辣了些!这要是走漏消息,让郭阁老知道是本官在给他演戏,他非得狠狠参我一本不可,哈哈哈哈!”
李定国却微微一笑道:“圣上曾对末将说过,非常之时,须以非常手段行非常之事,而且必须抓住事物的主要矛盾,否则就会因小失大。现在虽然涿鹿镇百姓财产损失不小,但人都平安转移了,说起来巡抚大人仍是奉旨行事。即使官司打到圣上那里,有理的也是巡抚大人。”
卢象升听了若有所思道:“抓住事物的主要矛盾?此说倒十分新颖,这是圣上亲口说的?”
宣府距涿鹿不过五十里,即使老百姓走得慢,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日落西山之时,还是陆续赶到。卢象升刚要安排百姓进城,中军官禀报道:“巡抚大人,袁总督已率大同援军赶到,现正在巡抚府等候大人。”
卢象升大喜过望道:“袁总督来得太及时了,宣、大官军兵合一处,便可起兵勤王了!李将军,我们一起入城拜见袁总督吧。”
李定国却摇头道:“巡抚大人,圣上有密谕,末将的兵马不能进城。末将只能自己一人随大人入城拜见袁总督,而且须得扮作大人帐下士兵,见过之后立即出城。”
“你又想自己乱跑了?”马千雪立即不满地道,“不行,我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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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清远楼
李定国与马千雪扮作卢象升的亲兵,混在天雄军中一起进了宣府城。
马千雪还是第一次来北方,更是第一次见到万里长城。望着那条在崇山峻岭中逶迤的巨龙,以及气势雄浑的宣府城墙,不禁心潮澎湃,赞叹不已。李定国亦看得十分认真,把周围山川形势一一默记于心底。
卢象升见二人如此,一时也起了兴致,娓娓道来:“宣府镇乃我大明九边之一,山川纠纷,地险而狭,易守难攻。且距京师不足四百里,锁钥所寄,要害可知。自我朝开国以来,蒙古诸部屡屡入寇,皆是走宣府一路。正统年间,更是绕过宣府,在居庸关外酿成‘土木堡之变’,可谓教训深刻。
“正因如此,此后朝廷极重视宣府防务,除重兵镇守外,还多次修缮长城。至万历年间,宣府一镇计有边垣一千一百一十六里,边墩一千二百七十四座,关隘一百九十二处。国力极盛时,驻有马步官军十五万,到隆庆年间仍有八万余。可惜近来国事日艰,朝廷财力枯竭,再加上边军逃籍、吃空饷日益严重,现在只实有官军四万出头。以四万疲卒防御千里长城,不亦难乎!”
说话间已至城中钟楼,也就是宣府城中最高的建筑“清远楼”下。远远地就望见一群军士簇拥着一位全身披挂的将领迎了过来,卢象升还以为是宣府镇下辖的某位参将,不料还离得老远,就听那将领欣然大笑道:“久闻建斗兄大名,今日才得见面,幸甚!”
卢象升见来人年约四旬,体形枯瘦,皮肤黝黑,说话还带着些南粤口音,又直呼自己的表字,突然恍然大悟,赶紧抢前施礼道:“下官卢象升参见总督大人!因在涿鹿镇突遇建虏,未及迎接总督大人,还请总督大人海涵!”
原来这位其貌不扬的将领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辽东巡抚、如今刚刚就任宣大总督的袁崇焕。
自打从辽东回京师以后,袁崇焕很是被朱由检冷落了一段时间,兵部尚书衔也没了。朝中还有御史以锦州和宁远陷落、袁崇焕不奉诏擅自上皮岛欲杀毛文龙为由,连续上疏参劾他,认为他应该对辽东的失利负主要责任,甚至有人建议朱由检将袁崇焕交部严审,明正典刑以谢天下。
朱由检虽然把这些奏章全部留中,但也不置可否。那段时间袁崇焕可真不好过,每日除了在京师的临时住所闭门思过,就是拜会恩师孙承宗。而孙承宗对他可就不客气了,直言不讳地训斥了他好几次,尤其指出他刚愎自用,越权擅杀大将,不但是为官之大忌,亦险些将皮岛拱手送给满清,朝廷苦心经营多年之成果,差点付诸流水。
袁崇焕这才体会到朱由检亲至皮岛的良苦用心,不禁悔恨交加,也对年轻的皇帝更加崇敬与叹服。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使不被问罪,仕途恐怕也将结束之际,宣府大案发生。朱由检借着这个机会,把原宣大总督、宣府巡抚和宣府总兵全都调往他处,并力排众议,让袁崇焕出任宣大总督。
袁崇焕没想到自己犯了这么大的错,皇帝还能重用自己,不禁感动得热泪滂沱。即将上任之际,他进宫“陛辞”,朱由检却未接见他,只让孙承宗向他转达了寥寥几个字:戒急用忍。
其实这个词古已有之,在前世却被台湾当局歪曲其意,从而成为一个贬义词。朱由检倒是觉得这个词对性情暴躁、做事缺乏大局观的袁崇焕是一个很好的告诫,于是就搬了过来。
经历了此次宦海沉浮,袁崇焕果然成熟了许多。到了大同总督任上,不论大事小情,他必斟酌再三、广泛听取下属意见后才施行,认为比较重要的还要先奏请圣旨。反正有飞鸽传书可用,跟着朱由检在辽东转战半月,他算是充分认识到了这种通讯方式是何等快捷。
此次满清八旗从喜峰口大举入关,要依着过去的脾气,袁崇焕早就跟谁也不打招呼,便起兵勤王了。但这次他却吸取教训,一边厉兵秣马,一边用飞鸽传书请示朝廷如何行动。
很快,朱由检就给了他答复,要他率大同骑兵先进至宣府,与宣府巡抚卢象升合兵后再据形势而定。并且特意强调,没有自己的圣旨,决不允许宣、大官军贸然来京勤王。
袁崇焕虽然并不理解朱由检的战略意图,却忠实地执行了皇帝的谕令。他在大同留下必要的步军守住各处关隘,随即率领一万五千骑兵赶赴宣府。如今加上宣府镇原有的骑兵,以及卢象升从大名带过来的天雄军,宣府已经集结了三万多骑兵,单从兵力上看,确实具备了和满清八旗较量一番的实力。
袁卢二人刚刚见面,还未及寒暄,袁崇焕便请卢象升商议军事。并且连巡抚府也不去了,就在这清远楼上议事。这也正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袁崇焕在大事上已经尽量控制情绪、反复斟酌,但在这种细微的小事上,他的急脾气还是一点没改。
这时卢象升才为袁崇焕介绍李定国和马千雪。袁崇焕大吃一惊,随即又是大喜,因为他不但知道李定国与李来亨火速平定西南叛乱的骄人战绩,更知道他与李来亨一样,都是皇帝的心腹爱将。
并且朱由检还向袁崇焕透露过,打算以后让李定国出任宣府总兵。这么一员智勇双全的大将,等于是划在自己治下,袁崇焕焉能不喜。于是他立即满面春风地请几人上楼,他手下的幕僚不明其故,见平日里不怒自威的总督,竟对卢象升手下的两个亲兵点头哈腰,都气得连连摇头。
进得楼来,众人首先看到一口巨钟悬于其中,高几近丈,口径五尺,用四根通天柱架于顶层中央,看份量不下万斤,钟体上铸有“宣府镇城钟”五个斗大的大字。马千雪不禁看得呆了,半晌才喃喃地道:“这么大的钟,是怎么架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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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意见相左
李定国打开袋子一看,里面是几个叠得很紧的纸包。展开一个纸包,里面则是一些白色粉末。
“小心些,这东西可不是产自我国,用一点便少一点。”袁崇焕提醒道,“此物名为金鸡纳霜,是从南洋带回来的,专治疟疾。”
原来袁崇焕曾在福建邵武任知县,当地蚊虫颇多,袁崇焕被叮之后,也患上了疟疾,几度死去活来。恰好当地百姓中有亲戚在南洋跑船,带回来这些金鸡纳霜,让他每次服食一小点,连服十余日,便痊愈如初了。袁崇焕心有余悸,便把没用完的药一直带在身边,没想到今天用在李定国身上了。
马千雪是不大相信这些白色粉末能治打摆子的,生怕李定国吃错了药。但是袁崇焕身为宣大总督,断无胡言乱语之理,她也只得心情忐忑地将少许药粉溶入温水之中,让李定国服了下去。然后就不错眼珠地盯着李定国,生怕他反而中毒。
就这样过了两个时辰,李定国感觉全身舒坦,本来算日子又该到疟疾发作的时间,可现在却是什么事都没有,看来药力已经发作。马千雪不禁大喜,对袁崇焕深施一礼道:“多谢总督大人!”
袁崇焕则捻须微笑道:“这可奇了,患疟疾的是李将军,要谢也该是他谢本官才对,马小姐谢什么?”
马千雪登时满面飞红,结结巴巴地道:“那个…因为李将军他,他救过我嘛,我又没有治好他的病,所以那个…”又狠狠地瞪了李定国一眼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过总督大人救命之恩!”
李定国也赶紧给袁崇焕施礼,并感慨地道:“没想到这小小的蚊子,险些要了末将性命。末将军中亦有患疟疾未愈者,可惜这些药物太少。”
“这要怪本官了。”袁崇焕道,“待京师围解后,本官得赶紧上奏朝廷,让朝廷想方设法多从南洋买回些金鸡纳霜来。”
正在此时,卢象升急匆匆跑上楼来道:“总督大人,京师的信鸽回来了!”
袁崇焕精神一振,急命帐下专门负责翻译密文的军校破译。过了片刻,军校呈上破译后的正文,几人聚拢起来观看时,见上面写的是:“督抚之议朕已知之,各有其理。着袁崇焕统宣大边军守宣府,万勿妄动;卢象升之天雄军可相机出关,寻弱敌歼之。切记,不可浪战,不可贪胜,自保重于歼敌,勿嫌歼敌少,积小胜为大胜可也。钦此。”
卢象升阅罢大喜道:“总督大人,既有旨意,学生今夜就要出城寻敌。”
袁崇焕也只得点头道:“一定小心,倘若作战不利,尽快退回宣府!”
当夜子时,卢象升率领五千天雄军悄然出城。这五千人全是轻骑兵,没有马匹的只好留在城中。
李定国与马千雪也一同出城,这时远征军已经得到了七天的补给,李定国便在马上对卢象升施礼道:“巡抚大人,末将有皇命在身,就此告辞。”
“自古英雄出少年。”卢象升羡慕地道,“李将军让本官想起,本官还有一个结义兄弟,见识卓著,文武全才,虽未出仕,亦是当世豪杰。可惜自从大名一别,至今已两年未见。致信恩师,恩师也说不知,让人好生惆怅!嘿,说这些做什么,人生岂无分别,但总有重聚之时!李将军慢行,本官祝你旗开得胜,再建奇功!”
李定国与马千雪拱手作别,随即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卢象升静立半晌,转向中军官杨陆凯赞叹道:“你听,四千人马开拔,竟连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可见李定国治军严明。”
“巡抚大人,我们天雄军也不差呀!”杨陆凯不服气地回应道。
“好!”卢象升立即低声喝道,“前军派出斥候,侦探清军动向,全军随我先至顾家营附近的山中埋伏!”
第二天午后,斥候回报:清军镶红旗真的去而复返,把涿鹿镇抢掠一空,纵火焚城后呼啸而去。卢象升更加佩服李定国的非常手段,又细问清军去向。
斥候禀道:“鞑子已攻破昌平、延庆、怀来等县,如今镶红旗大军驻在怀来。”
卢象升当即展开行军地图,凝神观看片刻,自言自语地道:“怀来位于宣府和京师之间,两边路程相若。鞑子驻军于此,是想同时窥探两边动静。敌众我寡,不可力战,圣上又要我‘积小胜为大胜’…”
他的目光循着思路在地图上缓缓移动,突然问道:“鞑子镶红旗全军都在怀来么?”
斥候忙报:“鞑子占据怀来后四处抢掠,听个别逃难的老百姓说,延庆、昌平等地,鞑子三五成群挨村乱串,还有一伙鞑子占据昌平州城,看样子想到陵区抢掠呢!”
卢象升沉吟片刻,立即命令杨陆凯:“集合全军将士!”
五千名天雄军将士早就厉兵秣马整装待发,此时纷纷聚于卢象升帅帐前。卢象升按剑高呼道:“将士们!我们从故乡千里迢迢来到边关,为的就是报效国家、保稷安民!如今鞑虏肆虐,京师危急,现在竟有一小撮鞑子在昌平胡作非为。昌平是什么地方?那是列位先帝陵寝所在之地!我们若是让鞑子惊扰先帝,那就是大明的罪人!”
众将士义愤填膺道:“巡抚大人,您就下令吧,俺们就是全都战死,也决不让鞑子毁坏陵区!”
“鞑子并不可怕!”卢象升又为众人打气道,“我们已经在涿鹿与他们见过一阵,那可是敌众我寡,可是我们不怕死,鞑子还不是退了!现在本官要带你们绕过怀来直趋昌平,打那一小股敌军,就更没什么可怕的了!”
见众将士跃跃欲试,卢象升又肃容道:“但是敌情瞬息万变,鞑子狡诈无比。万一我们被敌军包围,你们有没有必死的决心?”
“有!誓死杀贼!”
“好!”卢象升翻身上马,拔剑出鞘,宝剑在秋风中闪着寒光,“传我将令,此战刀必见血,人必带伤,马必喘汗,违者斩!开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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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章 夜袭鞑营
卢象升率领五千天雄军专走山间偏僻小路,人衔枚马摘铃,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怀来。待抵达昌平府城外时,已是深夜时分。
远在数里之外,众将士就望见城池方向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空。卢象升急命斥候打探,不大功夫斥候回报:“鞑子在城中纵火,火势凶猛,把城墙都烧塌了一大段。向里面一望,大部分房舍已经烧成白地了。”
众将士听罢无不切齿痛恨,卢象升也心情沉重地道:“虽说城中百姓已经奉旨大部撤离,但肯定也有来不及或舍不得逃走的。这笔血债,我们现在就要鞑子血偿!”
而纵火焚城的清军也真托大,他们就驻扎在城北二里的一片空地上,军帐有七八顶,帐外拴着几十匹战马。除了几名士卒值夜,望着焚烧中的昌平城看哈哈笑以外,其他人都已进入梦乡。
卢象升当即压低声音道:“全军下马,把敌军四面围上,听我号令一齐上马冲锋,一个也不能走脱!”
众军立即四面散开,每人都口衔一支利箭,牵着马小心翼翼地前进。他们的战马虽非什么好马,但历经与流贼的数十次战斗,也都与主人形成了默契,连一个打响鼻的都没有,只发出马蹄踏地的得得之声。
摸到距清军营帐约二百步时,卢象升猛一举手,全军立即停止前进。即使夜色极浓,再往前走,也会被清军哨兵发现了。
“我先去解决那几个鞑子!”
卢象升脱去盔甲,将弓箭负于背后,伏在地面上向敌营匍匐前进。众将士屏息凝神盯着自己的主帅,心也全都悬了起来。一是怕惊动鞑子,导致夜袭失败;二是卢象升为避免发出声音没有穿盔甲,一旦鞑子向他发起攻击,那就太危险了。但卢象升无论大战小战,向来是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也惟有如此,才能锤炼出一支不畏强敌、血战到底的天雄军。
直到距离清军营帐不足八十步,卢象升才停了下来。此时那几名清军值守了大半夜,也都有些乏了,有的已经拄着长枪打起了盹,谁都没有注意到在数十步外的漆黑旷野里,已经有人用利箭瞄准了他们!
“嗖!嗖嗖嗖!”
突然利箭破空的锐利声音接连响起,数名清军哨兵连吭都没吭一声,立即仆倒于地!
原来卢象升箭如连珠,而且射得极准,每一箭都正中敌兵面门!别看他是文进士出身,臂力却是奇大,利箭立即穿透敌兵颅骨。由于脑组织在瞬间遭到破坏,这几个倒霉蛋连叫喊也来不及发出,便稀里糊涂地下地狱去了。
卢象升立即将手臂一招,五千天雄军一齐上马,双腿猛夹马肚子。战马心领神会,立即向着敌营奋蹄狂奔起来。一时间,隆隆蹄声震撼大地,却无一名天雄军将士喊杀,堪称古往今来战争中的奇景!
直到这时,这支清军的将领、一名镶红旗牛录额真才被马蹄踏地的震动惊醒。按说他的警觉性也算够高了,而且睡觉时并未脱去盔甲。可是人从睡眠中惊觉到完全清醒并做出反应,毕竟是需要时间的,现在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二百步的距离,对疾驰的战马来说不过是短短一瞬。顷刻之间,天雄军已经从四面八方杀至,各自高举刀枪,一声不吭,就直接冲进清军营帐!
这下清军可倒了大霉,很多人还在睡梦之中,就被硕大的马蹄子踩在脑袋上,登时脑浆迸裂;有些人蓦然惊醒坐起,冰冷的刀刃却已扫向脖颈;还有人仓促起身举刀招架,天雄军却已穿帐而过,牛皮军帐在如此粗暴的冲撞之下,失去支撑轰然塌陷,把里面的清军全盖在其中。随即无数马蹄踏过,里面的人顷刻之间被踏作肉泥!
那名牛录额真侥幸未死,支撑着从死人堆中爬了出来,一边用满语大声咒骂着,一边指挥残兵往外跑,还在妄想着突围。哪知天雄军冲突过一次以后,已经把这一小块地方团团围定,人挨着人,马挤着马,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更别说这些如同野兽般的清军了!
这时卢象升已经重新上马。他望了一眼包围圈,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放箭!”
天雄军立即对圈内箭如雨发,由于实在太密集,也根本不用瞄准了。可怜十几名清军残兵,包括那名牛录额真在内,每人身上都中了至少数十支利箭,插得如同刺猬一般。
过了约有盏茶功夫,卢象升才把手一挥,低声喝道:“停!清理战场,斩下鞑子首级,注意禁声!”
立即有数百名天雄军下马上前,首先检视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清军,也不管死透没死透,一刀便剁掉首级。除了脑袋被马蹄踩得稀烂、实在没法斩首的以外,共斩获清军四十余级。而这四十多人,正是纵火焚毁昌平府城的罪魁祸首。
余者则细心收集散落的箭支,又把那十几个“刺猬”拔得干干净净,重新分配给天雄军将士。因为卢象升出战前特意叮嘱,此次离开宣府,很可能会一连几天、甚至十几二十天连续作战,无法回城补给,所以必须节约箭支,好尽可能杀伤更多的鞑子。
至于清军的战马,除了死的以外,天雄军也毫不客气地牵走了。清军抢掠的财物,却没有一个人敢私拿的,就那么散落一地。
此战天雄军打得干净利落,除了几名士卒在冲击清军营帐时受了些轻伤以外,没有受到任何损失,却将这股清军尽数歼灭,实在是一个辉煌的胜利。杨陆凯便问卢象升:“巡抚大人,是否用飞鸽传书向京师和宣府报功?”
“不用了。”卢象升却摇摇头道,“我们才杀了几十个鞑子,这种小胜不报也罢。而且信鸽十分珍贵,要留到关键时刻再放。放得多了,反而容易暴露我军行踪,鞑子也是很聪明的。传我将令,撤!”
五千天雄军立即重新编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满地的无头尸体。杨陆凯问卢象升:“巡抚大人,现在我们去哪里?”
“去延庆,那里也有清军活动。”直到这时,卢象升脸上才露出由衷钦佩的笑容,“积小胜为大胜,当今圣上真神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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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大举攻城
伴随着黄龙帐内的火光跳动,多尔衮的脸被映得忽明忽暗,更显阴险。他不紧不慢地道:“汉人虽然人口超过我们百倍,但人多并不足惧。如果组织不起能和我大清八旗铁骑抗衡的军队,人再多也是枉然,迟早都得成为我朝顺民。”
“你说这些干什么?”莽古尔泰没好气地道,“现在是商议如何作战!”
“五哥稍安勿躁,我说这些,和作战方略当然有关系。”多尔衮鄙夷地一笑道,“皇上此次挥师入关,五哥,你以为只是为了攻城掠地、俘虏人口么?错了,皇上这一招叫攻敌所必救,真正目的是歼灭山海关边军。如能顺带歼灭宣大边军,就更好了!”
见皇太极赞许地点点头,多尔衮得意地接着道:“五哥,你好好想想,但凡我们大胜明军,哪次不是先在野战中歼其主力,然后顺势攻破孤立无援、军心尽丧的城池的?萨尔浒之战后,我们轻取开原、铁岭;沈阳、辽阳之战,也是诱敌出城,敌将丧命于城外导致明军无人指挥,一触即溃;广宁之战,同样是在沙岭一役大破明军,王化贞才弃城逃走。
“倒是几次攻坚之战,结果都不大理想。宁远之战,父汗受伤撤兵;大凌河、锦州之战,在我们重重包围之下,明军竟能突围而走。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只有迫使明军野战,才可以将其歼灭,后面占领城池才顺理成章。而明军这些年连战连败,被我们杀了不下二十万,能打的还有多少?恐怕也就剩下山海关那几万边军了。现在赵率教已死,只要我们再歼灭满桂、祖大寿等军,汉人就再也组织不出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与我们对抗。到了那时,我们便可一鼓作气踏平中原!”
多尔衮这番话说得众人纷纷点头,莽古尔泰想反驳却反驳不了,气得一个劲哼哼。
皇太极见贬损莽古尔泰的目的达到,也该是表现自己英明睿智的时候了,终于开口道:“老十四说得没错。若要强攻京师,朕早就攻了,何必等到今天?若是为了战利品,光是通州那些几十万石粮食我们都运不完,再加上从附近府县缴获的金银细软,我们根本不用围京师,直接班师就行了。之所以大军围城,就是要引诱明军来救,然后将其痛歼于城下。
“可是到目前为止,无论是山海关,还是宣大方面,都没有明军出动。这一方面是明军怯战之故,另一方面也可能是我们给京师的压力还不够大。所以现在朕要加大攻城力度,让明朝皇帝如同惊弓之鸟。据说汉人常用信鸽传递消息,城破在即,明朝皇帝必定给边军下死命令,这样就由不得边军不来了!”
“商议了半天,不还是要倾力攻城么!”莽古尔泰翻着白眼道。
皇太极见莽古尔泰对自己如此不恭,心中不禁大怒。但他城府极深,反而对莽古尔泰微笑道:“五哥一向骁勇善战,这次攻城,就由五哥主持如何?这样,除了上三旗以外,下五旗、蒙古八旗和汉军旗,统归五哥调配,朕要看五哥再建奇功!”
莽古尔泰可猜不透皇太极的心思,只听到皇太极把朝思暮想的兵权交给自己,已经心花怒放,当即一口答应。他心道我可不管你们那些弯弯绕,让我攻城我就猛攻,非得把京师打下来不可!
计议已定,皇太极便命人传唤蒙古八旗和汉军旗的将领进来。这时岳托小心翼翼地插言道:“皇上,这几天镶红旗奉旨在京师和宣府之间活动诱敌,宣府守军并未出动,但我们有几支小队被不知哪里来的明军袭击了。虽然只折损了二三百人,但始终侦察不到这支明军的踪迹,侄儿有些担心。”
皇太极刚刚给莽古尔泰挖了个大大的陷阱,莽古尔泰就跳了进去,因此心情正在大好之时。听说只损失了二三百人,便未放在心上,轻描淡写地道:“附近如有明军,肯定会先来解京师之围。想是你的手下太不小心,被汉人老百姓偷袭了吧!今后注意也就是了。”
这时蒙古八旗和汉军旗的将领已经进帐,皇太极便把刚才的决定告诉他们,又让莽古尔泰给众将训话。莽古尔泰也不客气,当即傲慢地道:“此次攻城,本王的正蓝旗主攻,二哥的正红旗、岳托的镶红旗和豪格的镶蓝旗辅攻。你们不用大动,各拨出十个牛录到我帐下就行了。至于蒙古八旗和汉军旗,从现在开始立即移营,全给我转到南面来。京师南面有永定门、左安门、右安门三座城门,明天给我全线攻击,先攻破城门者重重有赏!”
话音刚落,蒙古镶黄旗佐领乌兰立即粗声粗气地道:“王爷,胡扎胆小怕死,每次攻城都先溃退,您得给他们下严令,谁敢退就杀了谁!”
乌兰一说“胡扎”,汉军旗的将领无不对他怒目而视。原来这“胡扎”本是山西方言“伙计”的蒙语音译,初时并无贬义。多年以来,晋商屡屡出关至蒙古、辽东地区进行走私贸易,在贸易过程中,也少不了坑蒙拐骗等奸商行为,蒙古人没少吃亏。时间长了,蒙古人对这些奸商的称呼“伙计”,就逐渐演变成了对全体汉人的蔑称“胡扎”。
在八旗系统中,汉军旗无疑位于最底层,不但要当满人的奴才,还得受蒙古人的欺负。可上次攻城之时,乌兰不但当众用皮鞭抽打佟养真,还未经请示就斩杀汉军旗的败兵,这也实在太出格了,佟养真、石廷柱等汉将均对他非常不满。
此时见乌兰又当众折辱自己,佟养真实在忍不住,小声辩解道:“皇上、王爷,奴才可从来不曾贪生怕死!上次攻城,奴才的汉军正黄旗可是射死了明朝的首辅啊!”
“你们胡扎会射箭么?明明是我们蒙古人射死的!”乌兰当即大怒,抢前一步就揪住了佟养真的脖领子,挥拳欲打。
“都别闹了!”莽古尔泰低声怒吼道,“有精神头,给本王用到攻城上去!”
散会之后,清军立即开始大规模调动,逐渐向南城移动。一直在城头观察敌营的解胜忙禀告朱由检,朱由检听罢沉默片刻道:“看来鞑子是要大举攻城了,朕马上去永定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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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期待已久
朱由检已经连着四五天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了。
在这个时代,男子一般是要蓄须的,所谓“须眉”者,是男子气概的象征,每天都要精心打理。可朱由检过去一直按照现代的习惯,每天清晨都把下巴刮得干干净净,让不少大臣大摇其头。
可是现在,朱由检已是满下巴胡子茬,再加上熬夜导致眼圈发黑,看起来极度憔悴。一方面,他在为经历了剖腹产的戚美凤担心,毕竟手术太过简陋,甚至连麻醉都不成功。他已经失去了崇瑶和贞妍,真的害怕再失去美凤。
然而尽管身为皇帝,他对这件事仍是无能为力,只好默默乞求上天,让美凤能挺过这一关!
幸好从宫中传来的都是好消息。小皇子朱慈照现在由皇后蕊儿亲自照顾,两名经过严格体检的乳母为孩子哺乳,还有一大堆宫女伺候着。现在小家伙已经不再“掉水膘”,嘴也很壮,吃饱了便心满意足地呼呼大睡,极是粉嫩可爱,把蕊儿欢喜得几乎合不拢嘴。
而戚美凤在包玉怜和陈司成、赵明德等名医的精心照料下,也早已经苏醒,只是元气大伤,现在还卧床不起。她还要人带话给朱由检,说自己自幼习武,气血充盈,肯定能很快康复,请朱由检以国事为重,勿要挂念。
但朱由检又岂能不挂念。为了给全城军民做表率,他现在无法回宫,只得命燕凌等人每隔半个时辰就给自己送一次信,把戚美凤的状况详细告诉自己,聊解相思之情。
另一方面,清军围城的强大压力,也让朱由检根本睡不着觉。虽然坚守京师、把清军牢牢吸引在这里,是他自己制定的战略,但他深知战争中充满了偶然因素,守城明军的兵力又远远少于清军,万一稍有不慎,被清军攻破城墙,那就一切都完了!
而且皇太极也很狡猾,在这三天里,他一刻不停地让清军发动骚扰性攻击,当然,主要是汉军旗。自从发现挖坑可以有效地躲避明军的射击后,清军一个坑一个坑地向城墙接近,很多土坑已经推进到距城墙只有三十步。他们大部分时间躲在土坑内不露头,偶尔才会向城头射上一箭。
为了对付这些“潜伏者”,明军的鸟铳手也不得不时刻保持高度警惕,只要看见清兵一露头,立即开火。几天下来,虽然击毙了不少清兵,但明军也累得筋疲力尽。
其间周阳等将领多次建议突然打开城门,率领一队步兵冲出去,杀清军一个措手不及,把这些分散在土坑中的清兵一一围杀。朱由检却拒绝了这个建议,其实这法子并非不可行,他的用意还是隐瞒实力,吸引清军继续攻城。
另外一件烦心事,就是不停地有大臣向他上疏,甚至找到城楼上来,恳请他火速调各路官军前来勤王。尤其是东林党人,现在连韩爌等阁臣也弹压不住他们了,有一天朱由检居然被几名御史缠了足足一个时辰。虽然他们把理由说得冠冕堂皇,其实说到底还是自己怕死。后来朱由检实在受不了了,只得让周阳把这几人强行轰下城去。
当然在这三天时间里,朱由检也不是一味被动等待。他接到了袁崇焕和卢象升的飞鸽传书并做了回复,同意卢象升的天雄军自由行动,寻机歼敌。
朱由检当然知道在历史上,卢象升是被迫与清军主力决战,最后寡不敌众被全歼殉国的。但是现在有所不同,他给卢象升的命令,实际上就是让他开展游击战。在京西北多山的地形下,只要卢象升不傻到与清军硬拼,就不会重蹈历史的覆辙。所以朱由检特意叮嘱卢象升“不可浪战”,要积小胜为大胜,用意就在于此。
另外还有一个因素大大提振了朱由检的信心,就是从葡萄牙进口的那批火炮,已经在军工厂完成了必要的检验、试射等工作,可以投入实战了。
军工厂的孙元龙、魏震等人,均对这批火炮赞不绝口。他们都是行家,一看便知,葡萄牙人的铸炮技术比他们可高多了。
这些火炮全是以青铜铸成的。明代仿制佛郎机炮,因为中国铜矿较为缺乏,有很多都是铸铁炮,像军工厂自行生产的速射炮,就全部是铸铁炮。
铁虽然比铜丰富得多,较易大规模生产,但由于冶炼和铸造水平的限制,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首先,生铁,也就是含碳量比较高的铁,相对较脆,导热性也差,容易炸膛;熟铁虽然延展性很好,但硬度又不够,而且冶炼起来需要很高的炉温,如果炉温达不到,性能便会大打折扣。
而青铜则不然,它是铜与锡的合金,根据铜锡比例的不同,可以产生不同的效用。这种铸炮用的青铜,铜锡比例约为八比一,既有良好的延展性,不易炸膛;熔点又比较低,更易冶炼和铸造。
其实中国古代早在商周时期,就掌握了铸造青铜的技术,并铸造出大量青铜祭祀器具和武器,从时间上远远早于欧洲。可惜自从战国时期开始大量使用铁器后,青铜铸造技术停滞不前,甚至有些已经失传了。而欧洲却在不断进步,这批青铜火炮铸造工艺精湛,炮膛光滑,炮壁相对轻薄,无论是在射程、精准度上,还是在襙纵性、机动性上,都远胜明军现有的红夷大炮和佛郎机炮。
当然,军工厂只是进行了小规模试射,具体效果如何,还需要实战检验。所以朱由检立即命人把十二门大口径加农炮和五十门舰载加农炮云裳城头,只等清军前来试炮了。
第二天清晨,不出意外,永定门外的清军大营号角连天,看样子很快就要发起一场大规模进攻。对此朱由检和解胜等将领实在是期待已久,因此不但不紧张,反而与负责守南城的兵部尚书袁可立谈笑风生。
可是很快,朱由检就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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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鞑狗兽行
早在重建京师外城之前,朱由检就反复设想过清军的种种攻城手段,每一种都有办法破解。今天清军选择的是进攻南城,这段城墙是扩建工程中惟一保留的原有城墙,全都包覆城砖,比其他三面更为坚固。因此尽管知道清军肯定会大举攻城,朱由检仍对今天的战斗有着强烈的自信心。
但是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清军竟然使出了一个极其凶残、极其卑劣、极其灭绝人性的手段!
永定门外数里的旷野之上,数千名百姓被驱赶着从清军大营中跌跌撞撞跑了出来!这些百姓衣衫褴褛,哭声震天,一看就是遭受过非人的虐待。有些人走得稍慢,立即就被清军在背上轻砍一刀,不得不哀号着忍痛继续前行!
清军大部队亦从营中不紧不慢地开出,在百姓身后列阵。随即难听的号角声大起,清军阵中欢声雷动,一杆纯蓝色大纛旗缓缓移动到阵列最前。大纛旗下,数百骑女真精骑簇拥着一名未穿盔甲的满清贵族。
“陛下,此人应该就是正蓝旗旗主莽古尔泰。”因为刘兴祚的关系,颇熟悉满清内部情况的袁可立双眉紧锁道,“他性如野人,好色嗜杀,是贼酋中特别凶残的一个!”
朱由检举起原来属于安娜的那支望远镜遥望,只见莽古尔泰缓辔上前,跳下马来,竟然把身上的衣服也脱掉了,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
“他要干什么?”朱由检不禁愕然,心中却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突然,莽古尔泰冲进百姓群中,如同拎小鸡一样拎出一名年轻妇女,三下两下就扯光了她的衣服!在清军的哄笑声和百姓的呜咽声中,莽古尔泰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对那名妇女干起那禽兽不如的恶行!
紧接着,上百名清兵亦如虎入羊群般,又从人群中拽出百余名妇女,哈哈大笑着进行凌辱。这些妇女有的已经五六十岁了,竟也遭到这群魔鬼的残害。
而在人群中,就有他们的家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受辱,却是敢怒不敢言。偶有几个实在受不了,大声怒骂的,立即被清兵拽到阵前开膛破肚,然后斩下头颅。尽管距离太远,听不到被害者凄厉的惨叫声,但清军的每一个兽行,城头明军却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襙你妈!”朱由检登时气炸胸膛,一拳狠狠捣在垛口上,城砖上立时沾上殷殷血迹!
袁可立忙拦住朱由检道:“陛下且息雷霆之怒!这是敌军的激将法,是想激我们出战,陛下千万不要上当!来人,还不快为陛下包扎!”
朱由检的手很快被包扎好了,然而他的眼泪却止不住扑簌簌掉下来,心中也在流血!他知道这必是附近府县的百姓,尽管他已经尽可能让百姓逃难,甚至采用了一些比较激烈的手段,然而总有些来不及跑的被清军俘获,现在这些百姓就成了清军攻城的道具。身为大明帝国皇帝,朱由检为没能保护自己的臣民而感到深深自责!
就在这时,清军中的汉军旗大声叫骂起来,大意无非是守城的明军全是没种的懦夫,不敢出城交战保护百姓。既然明军不敢出来,那他们就要把这些百姓全部凌辱一遍,然后统统杀掉。
就是平时脾气再好、再懦弱的人,也受不了这种刺激,何况是血气方刚的明军官兵!负责守南城的是原秦兵第一团三营营长,也是解胜手下的悍将孟拱,他当即瞪着血红的眼珠子请战道:“圣上,让末将出战吧,我非把鞑子头领碎尸万段不可!”
朱由检却已经冷静下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紧咬牙关道:“不行!尚书大人说得没错,鞑子就是想激我们出战,你出去就是上当了。”
“那就眼睁睁看着鞑子干那些勾当?!”孟拱几乎是对着朱由检吼叫起来。
其实朱由检心中又何尝不是在煎熬!若对这些百姓置之不理,就会严重打击守军士气;可是要想解救,就必须出城作战,那就正中清军下怀!
这时又有零星清军骑着战马,用枪挑着刚刚杀害的百姓首级大摇大摆来到距城墙不足百步之处,向明军耀武扬威。城头的将士们全都气得血灌瞳仁,朱由检也终于下定决心,突然一扶垛口,噌地站了上去!
就在众人愕然之际,朱由检直挺挺地跪在垛口上,对着远方的百姓含泪高呼道:“朕没能保护你们,是朕对不起你们!但是现在鞑子企图以你们做为要挟,攻破京师,残害更多的百姓,朕绝对不能答应,全体国人也绝对不能答应!朕今天对你们、也对苍天发誓:朕必将杀害你们的鞑狗一个不剩,全部杀光!待平定辽东,朕必主持公祭,告慰你们的在天之灵!”
说罢朱由检便深深低下头去,对数千百姓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这时却有清兵趁守军目瞪口呆,在百步之外张弓搭箭,企图用冷箭射杀朱由检。袁可立眼疾手快,一把将朱由检从垛口上抱了下来。几乎与此同时,数支利箭从刚才朱由检跪着的垛口上方呼啸而过,深深地嵌入城楼之中。
见皇帝差点被清兵伤害,孟拱可真急眼了,也不等朱由检命令,即大吼一声:“狙击手,给我开枪,把这几个鞑子全给我留下来,否则军法从事!”
其实不用他说,数十名狙击手早把黑洞洞的鲁密铳枪口对准了那几名清兵。一声令下,数十支燧发枪几乎同时开火!清兵虽在百步之外,用普通鸟铳和弓箭难以杀伤,但仍在燧发鲁密铳射程之内。几十名狙击手射击几个目标,那还能跑得了么,几名清兵顷刻间连人带马都被打成了筛子。
这时莽古尔泰已经发泄完了兽欲,接过手下递来的马刀,竟把刚才被他施暴的妇女一刀剖开肚腹,活生生摘下心脏大嚼起来!随即回身披挂上马,张着血淋淋的大口高叫道:“全军攻城!”
与此同时,朱由检也眼含热泪道:“所有远程火炮,开炮!”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大炮怒吼
永定门城头的大炮怒吼起来了!
南城上原有三门红夷大炮,昨夜从葡萄牙进口的三门远程加农炮被紧急运上城头以后,重炮增加到六门。虽然对于二十余里长的南城墙来说,六门炮实在不算多;然而城墙之外尚有宽达数十丈的护城河,仅永定门正南方有里许宽的口子。对于这个宽度来说,六门大炮已经可以发挥威力了。
清军是在三里之外列阵,莽古尔泰根据以前宁远、锦州、大凌河的作战经验,认为明军的炮弹是不可能打到这么远的,所以他才会肆无忌惮地在阵前凌辱妇女。
可是随着城头硝烟大起,三枚重达十余斤的实心铁弹已经呼啸着从天而降!
清军的阵形是被俘的老百姓在最前面,汉军旗紧随其后,再后面是蒙古八旗,满八旗拖在最后面。这三枚炮弹却越过老百姓和汉军旗,径直砸入蒙古八旗阵中。蒙古人此时刚刚列阵,队形十分密集,猝不及防之下,至少有数十骑被炮弹扫到,立时被砸出三条血胡同!
而另外三枚炮弹,打得就近多了。有两枚还未飞到阵前就已经坠地,只砸出深深的弹坑;另一枚却凑巧落到离莽古尔泰的大纛旗不足两丈之处,吓得他的战马高高跳起,险些把他掀翻在地上。
莽古尔泰猛吃一惊,但并未被吓住。在他看来,这几门可以及远的大炮,就是明军最大的王牌了。他从汉人降卒口中知道,炮越大,填装和击发的速度就越慢,而且射击死角也大,虽然可以给己方造成一定杀伤,但还不足以阻止攻城。于是他立即扬刀大喝道:“冲!”
一声令下,汉军旗的士兵立即驱赶着数千名百姓,向永定门涌了过来。后面则是二十辆临时赶制的楯车,掩护着汉军正白旗和镶白旗的数千弓箭手。而其他六旗,则散开成一个宽大的正面,每五六人抬着一架木排,直接向护城河飞奔而来。
原来在这几天围城的时间里,除了佯攻之外,清军也没闲着。他们把通州的房子几乎全拆了,得到大量木材,日夜打制木排。有了木排,就可以从任何一点渡过护城河,而不必非得从那一里宽的口子挤进来,大大减少了被明军炮击的机会。
汉军旗本来就是被当作炮灰使用的,与皇太极相比,莽古尔泰就更不在乎这些汉奸的死活了。他一次性就投入了汉军旗的全部兵力,除去在此战前丧命的以外,达到二万七千多人。近三万人在二十多里宽的战场上同时冲锋,声势可谓浩大。
在汉军旗之后,则是蒙古八旗的骑兵。他们的任务仍然是在八十步外向城头明军放箭,一旦汉军旗攻破城门或是攻上城头,骑兵立即冲入城内。但是由于护城河的阻隔,他们就只能从那一里宽的口子处进攻了。所以莽古尔泰只先投入了蒙古正白旗的二千五百骑兵,其余七旗待命,随时准备轮番上阵。
而真正的主力部队,也就是满清八旗,莽古尔泰反而率领他们后退了半里。他虽然性格鲁莽,喜欢蛮干,但并不是傻子,白吃明军炮弹他当然不肯。他的如意算盘还是用汉军旗和蒙古八旗消耗明军弹药,等明军伤亡惨重、弹药耗尽时,才用满人发起最后的一击。
清军铺天盖地而来,袁可立忙对朱由检道:“陛下,城头已经十分危险,这里有老臣督战即可,陛下还是先下城吧!”
朱由检却近乎粗鲁地推开袁可立,一边命令孟拱组织守城,一边命人急召解胜。因为他已经看出,清军在南面投入了大量兵力和攻城器械,必是真正的主攻方向,其他三面的防守压力不大,需要抽调兵力过来。毕竟明军的主力部队,也就是五军营和神机营,一共才三万人,每面城墙上才六千人,远逊于清军兵力。至于六万预备队和五万新兵,由于训练水平太低,也不可能起到太大的作用。
传令兵匆匆离去,而这时清军已经迅速迫近。原有的三门红夷大炮因为炮身太过沉重,很难调整射击方向和仰角,基本上是定点轰击,对清军造成的杀伤甚为有限,只能起到延缓敌军推进速度的作用。
而刚刚部署的三门远程加农炮,则相对灵活了很多。它炮身长九尺,口径约三寸半,与老式红夷大炮相仿;但由于是青铜铸造,不必为了怕炸膛而把炮壁铸得很厚,因而重量比那三门红夷大炮轻得多。
不但如此,这三门加农炮的最大射程和有效射程也比老式红夷大炮远得多。刚才首发即命中蒙古八旗,轰死数十人,让炮手士气大振,如同上了发条一般,拼命加速为炮身泼水降温、清理炮膛,然后将炮身复位,再次填装弹药,并调整射击角度。
在日常训练中,这一套完整程序需要花费的时间,按解胜制定的标准是一刻四次。这个时代的计时系统,是把一昼夜分为一百刻,一刻约为现代时间的十五分钟。照此计算,每次击发需要的时间约为三分半。但现在这些炮手满怀对清兵的愤怒,又有皇帝亲自督战,再加上首发命中,这多重刺激之下,居然不到三分钟就完成了填装。
与此同时,大批汉奸士兵裹挟着百姓,已经突进了将近一里。后面则是几十辆楯车并排前行,企图一次性通过护城河的口子,尽量降低被火炮轰击的可能性。
“放!”孟拱一声令下,六门大炮再次一齐怒吼。其中加农炮打出的三发炮弹,有两发准确地各自命中了一辆楯车,巨大的动能登时把这种木制的攻城器械砸了个稀巴烂,纷飞的木屑还伤了不少躲在后面的清兵。
可是也有一发红夷大炮发出的炮弹,由于精度不高,本想轰击楯车,却落在更近的汉军旗人群中。人群里裹挟着大量百姓,这一炮下去登时血肉横飞,不少无辜的百姓也倒在血泊之中。
指挥开炮的孟拱立时吓得面色苍白。他是从秦兵系统出来的,自然知道朱由检爱民如子,如今这么多百姓死于自己的炮口之下,皇帝岂能轻饶?
孰料朱由检面色铁青,连看也不看孟拱一眼,只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继续开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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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逍遥炮
远程火炮的怒吼,并没有阻止清军前进的步伐。莽古尔泰可不管皇太极怎么想,他给汉军旗的将领下了死命令,今天攻城有进无退,必须攻上京师城头,否则一律斩首!
因此尽管远程火炮的威力巨大,佟养真等人也不得不挥着雪亮的马刀,拼命督促手下士卒向前猛冲,惟一能做到的就是把队形尽量散开。谁要是被炮弹不幸击中,那就自认倒霉吧。
与此同时,事先躲藏在城下那些土洞之中的清军,此时也一齐冒头,向城头拼命放箭,企图压制明军的炮火。可惜他们不太懂战术协同,远处的清军刚发起冲锋,他们就急不可耐地冒了出来,过早地暴露在明军的火力之下。
明军不是怕他们冒头,而是就怕他们不冒头。城头上和工事中的狙击手和鸟铳手已经跟这些“耗子”周旋了几天,早等得不耐烦了。此时终于等到这些家伙“出洞”,焉能不喜,立即叩响扳机。一时间枪声大作,密集的铅弹如同割韭菜一般,瞬间就将这些辛辛苦苦猫了三天、已经饿得眼冒金星的家伙,大半送到西天极乐世界去了。
与此同时,清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冲到距城墙一里半,也就是大约四百五十步的距离。孟拱立即大吼一声道:“逍遥炮,第一轮齐射,放!”
所谓“逍遥炮”,其实就是从葡萄牙进口的舰载加农炮。这些火炮本来是用作海战的,运来京师纯为救急,以后仍会装回到战舰上。
本来明朝对来自海外的火炮一律笼统地称为“佛郎机炮”,但朱由检认为这种称呼并不准确。现在连葡萄牙的中文译名都改过来了,再叫“佛郎机”岂不落伍。像军工厂自行生产的“小型佛郎机炮”,便命名为“速射炮”,用途一目了然。
但是朱由检也不愿意管这些火炮叫“加农炮”或“舰载加农炮”。因为这“加农”二字也是音译,最早来源于拉丁文“canna”,意为“管子”。朱由检觉得不论任何事物,用纯正的汉语都能取到合适的名字,又何必用音译。但是直译为“管子炮”,听起来又不够威风,所以朱由检就根据这种火炮较为轻便、比远程火炮更易调整射击角度,并可用作舰载炮的特点,为其取名为“逍遥炮”。
逍遥炮做为舰载侧舷炮,当然比远程火炮要小得多,炮身长为六尺,口径为二寸八分。虽然配用炮弹小了很多,但倍径(炮管长度与口径比)却仅比远程火炮小一点,因此有效射程仍然很远,远远超过老式佛郎机炮。
今天是逍遥炮第一次用于实战。有不少原属三大营的明军,都不大相信这种看起来不大起眼的火炮,能打到那么远的距离,只有经过严格训练、经验丰富的炮手,才仅凭逍遥炮的各种参数,以及制作水平,就对这种火炮充满了信心。
孟拱一声令下,配置在南城墙上的十二门逍遥炮几乎同时开火。震耳欲聋的炮响和浓烈的硝烟稍散过后,就连开炮的炮手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这些炮弹的弹道太完美了,精确度也太高了,不但准确地落入汉军旗阵中,而且开出了几乎完全平行的十二道血胡同,一次齐射就杀伤近百人!
“远程炮给我专轰楯车,逍遥炮捡着敌军密集的地方打,快!”孟拱的大声命令,提醒了这些炮手:清军冲锋的速度着实不慢,如果继续向正前方开炮的话,很快就会进入这些火炮的射击死角了。
而清军在莽古尔泰的严令下,也已经没有退路,只得冒着明军的炮火奋力冲锋。好在逍遥炮的击发速度也并不快,开火一次后,程序与远程火炮是完全一样的,只是炮身冷却稍快一些,差不多也得两分半才能击发一次。趁着火炮射击的间隙,清军是拼了命地往前跑,心想也许离城墙越近,反而越安全一些。
这时守城主将解胜已经从东面的太平门赶了过来。在发现清军主攻永定门之后,解胜从其他三面城墙上各调了一千精兵过来防守,还推来十二门逍遥炮。这时逍遥炮轻便的优势便一览无余,因为它的炮身仅有四百斤重,架在木制炮车上,六名工兵前拉后推,便能小跑着前进。如果换了重达数千斤的红夷大炮,那是根本无法想象的。
见增援部队抵达,守城明军登时士气大振,孟拱便兴冲冲地对朱由检和解胜道:“圣上、将军大人,让新来的逍遥炮立即投入战斗吧,这玩意简直太好使了!”
朱由检却面色冷峻地道:“不急。我们火力太猛,鞑子退回去怎么办?他们害了这么多老百姓,今天不杀到他们血流成河,绝不算完!”
“可是鞑子毕竟是三万人一齐冲锋,”孟拱不无担心地道,“我们城上加援军也一共才九千人,如果敌军抵近与我们对射,虽然还是他们吃亏,但我军也会遭受不小的伤亡…”
“就得让他们抵近!”朱由检咬牙切齿地道,“解胜,执行三号作战方案!”
解胜闻言一怔,随即沉声道:“圣上,按照事先安排,三号作战方案只有在鞑子攻城甚急时方可使用。现在敌兵虽然声势也不小,我们现有的火力完全可以应付。敌军再迫近时,我们还有速射炮可用,所以还是继续执行二号作战方案为宜!”
“可是朕咽不下这口气!”朱由检恨恨地道。
袁可立虽然不明白这“三号作战方案”到底是什么,但见参将孟拱指挥有方,总兵解胜镇定自若,已知守城无虞,也劝朱由检道:“陛下,建虏如此残害百姓,就是要迫我们用尽全力,其心甚为歹毒。既然二位将军胸有成竹,不妨继续隐瞒实力,留下杀着对付真正的女真八旗。小不忍则乱大谋,请陛下三思!”
朱由检面色铁青,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却终于叹了口气道:“尚书大人,解胜,你们说得很对,是朕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险些破坏了原定计划。朕不是武将,不该干扰指挥的。尚书大人,咱们进城楼坐镇,这里交给解胜全权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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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民不畏死
顶着红夷大炮和逍遥炮的猛烈轰击,清军还是渐渐接近了护城河,不过用来掩护弓箭手的楯车,已经被炮弹击毁了五辆。
这下清军可有些发急了,因为没有楯车,他们就只能在没有任何遮挡的情况下与城头明军对射,更何况城墙前面还有一道几乎紧贴地面的工事。
因此负责正面冲击永定门的汉军正白旗和镶白旗的士兵,在汉奸将领的死命令下,不得不撇下慢吞吞的楯车,直接抬着长梯攻了上来。这支约有千人的先头部队与其说是“敢死队”,不如说是“送死队”更为合适,他们能发挥的惟一作用就是吸引明军的火力,为楯车尽可能贴近城墙,规避火炮的打击创造条件。
为了干扰明军的射击,他们还是把百姓驱赶在最前面。经过刚才的炮击,已经有数百名百姓死伤,还有近百人因为想逃跑而被清兵杀死,原本三千多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二千五百人左右了。
随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城头的明军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些百姓的脸。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与绝望,守军看了无不动容,甚至有人忍不住落下泪来。
解胜一向平静的脸上,肌肉也忍不住跳动了一下,但他还是沉声命令道:“孟拱,命令鸟铳手、弓箭手准备,敌军一进入有效射程,立即以三段击的方式进行齐射!”
“将军大人,这些百姓…”孟拱都快把嘴唇咬破了,还是忍不住道,“一旦开火,他们就全完了!”
“你不开火,他们照样会命丧鞑子之手。”解胜冷冷地道,“杀害百姓的是鞑子,我们要想守住京师,就不能投鼠忌器。鞑子想让我们亡国亡种,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战争就要死人!我是主将,执行命令!”
“遵令!”孟拱眼含热泪高声喝道,“鸟铳手、弓箭手排成三段阵,准备射击!”
随着清军涌入口子,突然静了下来。逍遥炮刚刚经过一轮齐射,现在正在进行紧张的装填;城头明军全都屏息凝神,用攥得出汗的手握紧弓箭和鸟铳,看着清兵与百姓混杂在一起的队伍渐渐接近。一百五十步,一百二十步,一百步,九十步…大家全都知道,死亡终将会降临到这些无辜的百姓头上,那致命的利箭和铅弹,却是他们亲手发射出去的!
但是他们是军人,不管是老资格的秦兵,还是接受整编的三大营官军,在日常训练中都反复背诵“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其中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军令如山,岂能违反?因此众人无不在心中默念:“乡亲们,对不住了,你们是被鞑子害死的,你们的仇,我们一定要让鞑子血债血偿,加倍奉还!”
终于,清兵前锋已经冲至距城墙八十步,进入鸟铳的有效射程。孟拱把心一横,带着哭腔高喊一声:“放!”
枪声大作,硝烟弥漫,在永定门附近列阵的第一排八百名鸟铳手,立即发动齐射,弹雨直扑敌阵,掀起一阵恐怖的血雨。就像镰刀割麦子一样,在最前排挡枪的百姓成片地倒下,城头明军中有人不禁痛哭失声!
“哭什么!打,给老子狠狠地打!”孟拱如同野兽般怒吼起来,两行热泪却已夺眶而出!
后面的百姓见前面的乡亲纷纷中弹倒下,都知道再前进一步即是死亡,谁还敢再往前跑?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别跑了,再跑也是个死,还落个从贼的千古骂名!不如转回身去,和鞑子拼了!”
这个声音充满巨大的感召力。本来这些勤劳、善良、但也有些懦弱的老百姓,是绝对不敢反抗手持利刃的清兵的,可是现在,横竖是一个死,那还怕个什么,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赚一个,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几乎是在一瞬间,两千多老百姓已经红着眼转身扑向清军,发出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愤怒的嘶吼,向着这些毁坏他们的家园、杀害他们的亲人、银辱他们的姐妹、夺取他们的生命的魔鬼,以血肉之躯发动决死的冲锋!
可是他们手无寸铁,未经训练,哪是屠戮成性的清兵的对手?原本拖在最后、现在冲在最前的百余名百姓,顷刻间就被清兵刺穿了胸膛、斩断了脖颈,纷纷倒在血泊之中。
可是后面的百姓前仆后继,再也不怕死亡,再也没有恐惧,仍然义无反顾地扑了上去!他们用胳膊格开清兵的钢刀,用尽全身力气扑到清兵身上,用拳头打,用脚踢,用头和膝盖撞,实在不行就用牙咬,咬住就不松口!就是这样一群被满人和蒙古人视为“双脚羊”的汉人百姓,居然放倒了二百多名清兵,就连在数里外观阵的莽古尔泰,就看得目瞪口呆!
可是老百姓就是再勇敢,毕竟只是平民。汉军旗的汉奸们回过味来以后,立即挥舞着雪亮的屠刀,劈向本来和他们血脉同源的同胞。一时间战场上血肉横飞、尸横遍野,百姓们一个个倒下,倒在高大的京师城墙之前!
“我贼你妈!给我开炮,给我开枪,给我把这帮王八蛋全都打死!”孟拱痛哭流涕着指挥作战,还觉得难解心头之恨,一把推开身旁的一名鸟铳手,抄起他的鸟铳就要射击,却被一人紧紧地攥住枪管。
“你他妈给我滚!我…啊!解将军!”
们一个个倒下,倒在高大的京师城墙之前!
“我贼你妈!给我开炮,给我开枪,给我把这帮王八蛋全都打死!”孟拱痛哭流涕着指挥作战,还觉得难解心头之恨,一把推开身旁的一名鸟铳手,抄起他的鸟铳就要射击,却被一人紧紧地攥住枪管。
“你他妈给我滚!我…啊!解将军!”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火箭登场
在短短几分钟之内,数千百姓即死伤殆尽,清兵用百姓掩护自己攻城的计划彻底破产,也完全暴露在了明军的火力之下。
冲在最前的汉军旗士兵,是要掩护后面的楯车的,所以杀光了百姓之后,他们还是得硬着头皮往城墙下冲。这时城头的鸟铳和弓箭力度稍减,大量盾牌手已经站在最前排,因为明军的作战方案,始终是把保全自己、减少自身伤亡放在第一位。
可是城头上火力减弱,并不意味着这些汉奸就能逃过上天的惩罚。城墙外的地下工事内,集合了陆续从其他三面城墙赶来增援的上千名鸟铳手,此时一齐开火,形成与城头火力交替齐射的局面。
工事中的鸟铳手比起城头的明军有一个明显的优势,那就是不用担心自身的安全。因为工事与外界只有一个个小小的射击孔相通,而且这射击孔非常贴近地面。清兵就是箭法再准,也不可能把箭射进来。
有些清兵在无奈之下,便跑向那些提前在城下挖出的土洞,拼命将里面的死尸拖出,然后自己跳进去躲避枪弹。但是把一百多斤重的死人从深达五六尺的洞中拽上来,可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最起码也要完成停下、哈腰、运劲、拖出、自己跳进去这一系列动作。
可是他们忙活这些动作的时候,反而成了鸟铳手极好的瞄准目标。随着“砰砰”不停的枪响,一个又一个清兵倒在了土洞外面。这些土洞不但没能保护他们,反而要了他们的狗命。
而且汉军旗的汉奸将领也不允许他们的手下停下,如果都钻地洞,谁来吸引火力,谁来掩护后面的楯车?因此他们还是严令士卒向城墙冲锋,有几个士卒被明军的枪林弹雨吓得不由自主地往后跑,皆被他们毫不留情地当场斩首。
在这种拿人往上垫的战术下,清兵的伤亡情况可想而知。明军的鸟铳手军纪严明,对超过八十步以外的目标绝不射击,只有清兵闯入八十步之内才开火。然而就是这短短的八十步,却成为汉军正白旗和镶白旗士卒的梦魇,不到顿饭功夫,就有五六百人被铅弹击中。
而凡是被铅弹击中,可不像被弓箭射中一样,还能保持一定战斗力。这种在前世被国际公约明令禁止使用的子弹,对人体组织破坏极大。胸腹等要害部位就不用说了,即使是四肢中弹,照样会把弹孔附近的肌肉和骨骼尽数打烂,大量的血液在瞬间就会喷涌而出,用血雾形容真是一点都不过分。清军现在连城墙的边都没摸着,却已是伤亡惨重,再加上百姓的尸体,真是尸横遍野!
而幸存的清兵眼见明军鸟铳的恐怖杀伤力,就是汉军旗的将领再怎么吓唬,也不肯白白冲上前去送死了。正好在距城墙六十步处,有大量尸体堆叠在一起,这些人便拼命用尸体堆成一道尸墙,缩在墙后面打死也不肯露头了。由于铅弹的贯穿性很差,这道尸墙还真的让这些清兵得到了苟延残喘的机会。
“贼你妈!狗日的想装死,没那么便宜!”负责直接指挥战斗的孟拱虽然已经冷静下来,但还是难掩胸中怒火,大吼一声道:“给我对准尸堆,发射火箭!”
一声令下,立即有弓兵把一支大木桶搬上城头。桶内用木片间隔成一个个小方格,每个小方格内都装着一支奇怪的箭。
这种箭的箭头与普通铁箭无异,在箭杆上却裹有一个竹筒,竹筒内填满易燃的油脂。在这个竹筒后面,则是一小截火药筒,筒中装的就是黑火药,并有导火线连到筒外,最后面仍是箭羽。
工兵把木桶在垛口上固定好,大喝一声:“闪开了!”
周围的明军赶紧躲避,只见那工兵用点燃的火把在桶的后面一挥,把所有箭支的导火索全都引燃了。火苗迅速顺着导火索爬入火药筒,突然一阵比鸟铳击发密集得多的爆炸声一连串响起,声势极为骇人!
而随着这些爆炸声,数十支利箭立即飞出木桶,直奔六十步外的尸堆而去。清兵哪见过这种后部冒火的利箭,均吓得纷纷缩脖,被直接射中的倒是几乎没有。
但大部分箭支还是钉在摞得一层一层的尸墙上。顷刻之间,烈火熊熊而起,转眼间尸墙即变成了火墙!火墙后面哪还能藏得住人,清兵连烧带呛,纷纷屁滚尿流地往后逃窜,而城头的鸟铳则再次适时响起,又一批清兵倒在血泊之中。
“射得好!”孟拱一拍大腿蹦了起来,放肆地仰天长笑,城头明军也是欢声雷动!
这时朱由检与袁可立在城楼里可再也憋不住了,还是三步并作两步出来观战。袁可立望着那只大木桶愕然道:“陛下,这东西臣在一本书中见过,好像叫‘火箭’!”
“没错!”朱由检也极度兴奋地道,“谁说我大明科技落后?我们有的是能人,只是朝廷不用,把这些人才都埋没了!尚书大人,这种武器确实是军工厂从一本书上发现,并且试制成功的,这本书就是《武备志》!可惜找不到这本书的作者,可惜!”
袁可立听罢也兴奋地道:“《武备志》这本书很多人都看过,臣亦看过,其书洋洋二百余万字,图文并茂,除了兵诀、战略、阵列、占度等内容外,篇幅最多的就是各种军资军械,尤其是他自己设计的军械,其中便有这种‘火箭’。此书作者臣亦知之,他名叫茅元仪,算起来还很年轻,今年也不过三十出头。此书完成时,他才二十多岁。”
“此人现在何处?朝廷为何不用?”朱由检激动地问道。
袁可立却叹了口气道:“茅元仪曾任辽东经略杨镐的幕僚。萨尔浒一战,杨镐丧师辱国,下狱论死,至今仍关押在刑部大牢;茅元仪受杨镐牵连,也一度被抓起来问成死罪。还是孙尚书觉得他是个人才,多方斡旋,才留下他一条性命,不过到底落了个遣戍漳浦的结果,已经多年没有消息。一名罪犯所著之书,朝廷当然不会重视。”
“快把此人给朕找来!”朱由检激动得声音都有点变调了,“他搞出来的可是火箭!火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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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夺命护城河
朱由检完全有理由激动。因为这种“火箭”虽然还很原始、很简陋,但其实就是现代火箭的雏形。它锋利的箭头,具有穿透人体的杀伤力,相当于火箭的战斗部;箭杆和套在箭杆外面的竹筒,相当于火箭的箭体;火药筒相当于现代火箭的推进系统;尾部的箭羽在箭支飞行过程中起到平衡作用,相当于现代火箭的稳定系统,可以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武备志》这本书,也是朱由检无意中得到的。本来作者茅元仪就是个小人物,书的刊印数量也不大;随着茅元仪获罪被贬,这本书更是成为“禁书”,大部分被收缴毁禁。
然而越是毁禁的东西,在古玩收藏市场,因为“物以稀为贵”的缘故,反而越受追捧,只是不能见光罢了。这本书便与多部“禁书”一起,在京师的一家古玩店中高价出售。而从古玩业起家的五洲商社,当然要经常调查竞争对手的经营状况,便发现了这本书,并报给朱存棋。
朱存棋跟朱由检久了,一听便知道这本书极有价值,便命人高价购过来送入宫中。朱由检得到后如获至宝,立即送到军工厂,让孙元龙、魏震等武器专家详加研究。只要上面收录的武器具有实战价值,便加以仿制,再让三大营小规模试用,以检验其在实际应用中的表现。
这火箭便是其中的一种。其实说白了,这东西就和现代的组合烟花差不多,制造起来并无难度。而且这东西早就出现过,并非茅元仪发明,他只是详细地记录了下来。按照现有的制作工艺,火箭的射程还赶不上鸟铳,和火炮更没法比,所以在实战中用来直接杀伤敌人,效果很是有限。
但是魏震这个爱动脑筋的小伙子,还是发现了火箭的独特作用,那就是可以用来放火。在箭杆上套的竹筒里,装的全是极易燃的动物油脂,火药筒的火药被引燃爆炸后,刚好可以点燃油脂。油脂的燃烧时间可比火药长多了,而且沾上就不容易甩掉,用来放火是再合适不过了。
而且用集束火箭放火,也比用弓箭射出火把这种原始的方式先进多了。首先箭支绑上火把以后会变得非常沉重,射程和射击精度会大大降低;再者要想引发大火,火把射少了可不行,至少得有数百支,那就需要数百名弓箭手同时襙作。而这种集束火箭,只要平常准备好,一名工兵就可以襙作,一下就可以射出数十支,而且火力高度集中,敌军根本来不及移动躲避。
听了魏震的汇报以后,朱由检便命军工厂生产一批火箭。但是由于京师保卫战在即,军工厂的生产肯定是要先紧着使用最频繁、生产工艺也较为成熟的鸟铳和铅弹等军械,只能拨出很少的工匠制作火箭。这批火箭一共也就生产了一百束,日常训练又用去了十余束,现在能投入战斗的也就只有八十多束了。
但是火箭第一次投入实战,效果却是出奇地好。这次的射击目标是被清军用作临时掩体的尸堆,一不会动,二本身就可燃,被数十支火箭深深嵌入后,火箭上的火势迅速蔓延到整个尸堆上,一时间烈焰飞腾,焦臭冲天。
而这场突发的大火,又阻碍的清军前进的步伐。本来冲在最前面的楯车,已经准备通过这一区域;可是大火一起,楯车就不敢往前走了,因为楯车本身是木质结构,前面还蒙着熟牛皮,都是沾火就着的东西。
为了给楯车腾出一条通路,汉军旗的士兵又在将领的胁迫下,返回身来用长枪挑开燃烧的尸体。然而火势正旺,稍稍接近便有被吞没的危险;更兼明军的鸟铳手一直在按照自己的节奏射击,清兵自保尚且困难,哪还有功夫清理尸体?
趁着这个机会,城头的逍遥炮和速射炮频频开火,把推在最前面的五辆楯车尽数击毁。孟拱急忙大声制止道:“停停停,火炮赶紧停止射击,再轰就把鞑子吓跑了!”
在永定门正前方烈火熊熊、楯车停滞不前的同时,清军也开始强渡护城河。他们几人一组,扛着临时捆扎起来的木排,到了护城河边就往里一扔,然后跳上木排,或用长枪当船篙,或者干脆就用手拨水,企图趁着明军把防御重点放在永定门一带,从相隔较远的地方摆渡过去。
可惜他们哪里知道,明军是最喜欢他们这么干了。这道护城河宽五十丈,内沿距城墙五十步,外沿距城墙一百五十步,这个距离可不是随意设定的。因为一百五十步,恰好是燧发鲁密铳和速射炮的有效射程;而五十步到一百步,则是鸟铳发挥威力的范围。
见清军终于开始渡河,一百多名狙击手立即来了精神。刚才的战斗,孟拱没让他们参战,他们正憋得难受;如今来了作战预案中属于他们的“菜”,哪肯错过,纷纷急切地望着孟拱。
孟拱现在情绪已经完全稳定下来,冷静地道:“速射炮待命,燧发鲁密铳先射击!”
一声令下,上百名狙击手立即选定合适阵位,各自瞄准敌军。其实也不用太费力瞄准,因为别看清兵在地上跑得不慢,下到水里可就不行了。本来木排动得就很慢,再加上清兵有的刚刚下水,有的还在放木排,登时在岸边挤作一团,混乱不堪。
“砰砰砰!”突然鲁密铳枪声大作,再看对面清兵,可真成了活靶子。尤其是那些已经下水的,想跑开都没法跑,只等坐等挨打;还有一些清兵眼见不妙,纷纷跳入水中。
可是这护城河水深达丈余,把一个高个子完全淹没也绰绰有余,更何况这些汉军旗清兵多数都是旱鸭子,根本不识水性!有不少清兵一下踩不着底,便立刻惊慌失措,大嘴一张,咕咚咚猛灌河水,然后就扑腾着慢慢向水底沉了下去。
“好,打得好!”在城头观战的朱由检和袁可立不禁击节叫好。可是他们把目光投向远处时,却均是心头一紧,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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