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 尚秀芳的手,石青璇的口(五)
傅君婥瞟着尤鸟倦犹豫少许,似乎琢磨着是否真让他少只手也好,不过终究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倒不是她忽发善心,而是深知风萧萧素来性子诡异难测,天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一切还是小心为妙,若真将尤鸟倦害得惨了,却没弄死,将来自己再落到这妖人的手里,那才真叫倒血霉呢!
风萧萧起身笑道:“没事就好。你先去歇息。”
待傅君婥离开后,他才咬着牙向风雪道:“我们这就去高丽人那儿,若真是他们掳了秀芳……我设法在前面救人,你跟在后面杀人!”
风萧萧面上杀意十足,风雪却十分不看好此行的结果。
要知她刚击毙“武尊”毕玄,还如入无人之境的杀入皇宫,十分怀疑高丽人究竟还有没有胆子敢承认是他们掳走的尚秀芳,不怕傅采林也被她干掉吗?
要换成是她,定会打死不认,免得留给本就敌不过的敌人,一个大开杀戒的借口。
不过风雪刚被狠狠训斥一顿,正羞恼自己办事不力,放跑了杨虚彦,才害得主人如此进退失据,这时自然不敢再吭声扫兴。
……
高丽使团上下早已人心惶惶。
傅君嫱就算作为最受傅采林宠爱的幼徒,也没了往日的张扬模样。
她正鼓着香腮,一副悻悻然不能释的样儿,不依道:“师姐,刚才你干嘛不和我一起劝师傅?为何向李渊上表辞行?大师姐怎么办?裴矩那恶贼到底还杀不杀?邪帝风后呢?杀了咱们这么多人……这就不管了?”
傅君瑜和傅君嫱同样一身如雪白衣,依旧神似傅君婥,只是较以前显得更为清减。
她一对秀眸默默含怨,注视着傅君嫱,叹息一声,轻轻道:“你没听师傅说么?风后应该已超越大宗师的境界,离武道巅峰也只有一步之距,堪比上代邪帝向雨田,已远非人力所能拒……”
傅君嫱不信的打断道:“她是败杀武尊毕玄不假,但依然被三千禁军的强弓劲弩生生逼退,哪有传说中的天人之境那般纵横无敌?大师姐当初刺杀杨广,都曾于皇宫内杀进杀出呢!依我看,师尊他老人家就该答应秦王……”
“住口!”傅君瑜俏脸色变,厉声呵止。
傅君嫱虽然深受傅采林爱宠,平常颇有些骄纵娇蛮,但二师姐真要发起火来,她仍不免心生畏惧,忍不住垂下头去,低嗔道:“人家哪有说错嘛!”
“汉人的话绝不可信!什么被弓弩迫退?哼!这是强言粉饰,这是想拿师尊去为他们挡剑!”
傅君瑜恢复平静,道:“李唐皇宫里又不是没有高丽王派去的人。风后分明是追着影子刺客杨虚彦闯入皇宫,一路上根本如入无人之境,无论刀枪剑矢,皆离体三尺便无法近身,要么脱手、要么坠地,这是何等惊人功力?”
傅君嫱瞪大了俏目,一脸不能置信,忍不住道:“真的假的?”
她嘴上说着疑问的话,心里却信了,不然傅采林身为高丽大宗师,就算毕玄被风后败杀,他也不至于如此不管不顾自己的颜面,就这么灰溜溜的离开长安。
傅采林定是深知自己已无法抗拒风后,为了给高丽保留元气,绝不能像毕玄一样身陨长安!
要知高丽并不是强大的突厥,一向国小力弱,内忧外患,若没傅采林这个大宗师压制,高丽、新罗、百济三国立马就能打起来,到时朝/鲜半/岛局势危矣!
傅君瑜肃容道:“绝无虚假!为了将这消息从已戒严的皇宫传出来,不但牺牲了三人性命,连忍辱负重,委身李渊的……唉!”
她含糊的说出一个名字,傅君嫱听后默然不语。
能嫁到中原世家大阀乃至皇家的女人,都属高丽王室,在国内无不身份尊贵。就为了这么一个情报,不惜牺牲自己,可见这消息沉甸甸的分量,不容置疑!
傅君瑜续道:“当时杨虚彦躲入太极宫,庞大的宫殿,让风后寻无可寻,这才不甘退走。李唐上下自然不会说自己被人杀得无计可施,只说她被诛邪队加禁军逼退,其实李渊早吓得惶惶不可终日,令太子监国,让秦王来诓咱们高丽人卖命流血,他自己则找了个由头,跑去东大寺躲着,寻求佛门庇护。哼!”
傅君嫱日常顽劣,不理实事,哪知道其中还有这些曲折的过程,不由听得瞠目结舌。
傅君瑜冷冷道:“毕玄一死,可达志顿失庇护,师尊临行前定会寻他一趟,逼问出大师姐的下落,量他不敢不说。至于奸贼裴矩……西突厥国师云帅秘密来长安潜藏多日,一直未曾露面,其实在暗里搜寻裴矩下落,东西突厥历来不和,所以他一早便秘密寻上师尊相助。”
她压低声音道:“近日石之轩多番在西寄园附近露面,虽然无法跟踪,不过数次下来,终也露了破绽,云帅打算趁其不备,掳其女儿相胁,到时再由师尊出面压制,不愁裴矩这奸贼不束手待毙,以偿我高丽血仇!”
裴矩乃是杨广三征高丽的罪魁祸首,傅采林这三名弟子,皆是当年战乱导致的孤儿,所以三女都对汉人怀有深仇大恨。当初傅君婥来到中原,便曾数次刺杀杨广,还抛出杨公宝库,想彻底搅乱中原形势,皆因血仇之下,根本无可不为。
傅君瑜最后叹道:“本来师尊打算诛杀裴矩后,便立刻回国,用汉人话说,坐山观虎斗,并联络突厥、铁勒、吐蕃、党项、吐谷浑、回纥各国,只待中原南北交战焦灼,难解难分时,便可多方出兵,趁虚而入!”
傅君嫱忽然娇笑道:“既然毕玄已死,以师尊他老人家的威望,正可合纵连横。”
“晚了……一切都晚了,师尊原话,说邪帝此人实在厉害,人人都知道他来长安不安好心,可仍让他翻云覆雨。关键是他竟不知不觉中,完全拿捏住了李唐的局势,若突厥来攻,只怕长安立马风平浪静,有力拒敌,若宋阀来攻,则……”
傅君瑜摇着头,几乎说不下去,又叹口气才道:“照现今中原的局势看,宋阀正在长江边厉兵秣马,魔门崛起,佛门颓败,一旦宋阀北伐,李唐只怕会迅速崩溃。域外各国,谁也来不及反应,到时中原抵定,便再难有可趁之机。”
傅君嫱焦急的道:“那怎么办?”
傅君瑜丧气道:“各国使节齐聚长安,本来是最好的联盟时机,但邪帝破围,风后出世,已令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纷纷推辞不见,结盟出兵的事,也没了下文,尤其武尊毕玄战死,草原各族必定士气大降,颉利可汗也未必再敢出兵。”
她面上露出一丝苍凉笑意,缓缓道:“如今中原大局已定,师尊他万念俱灰,只想尽快找回大师姐,并杀死裴矩,然后马上回国,以他无上的智慧平息半岛上的纷争,不然中原一统后,必将再打我高丽的主意,若不能一致对外,我族危矣!”(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九章 尚秀芳的手,石青璇的口(六)
长安城风云变化,如飓风卷浪,激荡扩散,一**的辐射四方,连续不断的震惊天下!
自“天刀”宋缺秘密返回宋家山城,他重伤不醒的消息便被立刻严密封锁,宋家高层,顿时首脑,无不焦急惶惶。
“地剑”宋智得信后,马不停蹄,由长江前线匆忙赶回山城驻地,想拥立宋师道出面主持宋阀,并说服宋鲁等人尽快出兵。
由二公子主持局面,主战主和两派皆无异议,不过是否继续出兵北伐,主战主和两派起了激烈的争执,谁也说服不了谁。
宋智虽主兵在前,带甲数十万,但粮草物资却由主和派完全把控,没有后勤的保障支持,别说强渡长江天险,就算驻地不移,依然会军心浮动,不堪一战,甚至导致哗变,所以宋智就算气得跳脚,依然无可奈何,只能据理力争。
恰在其时,沈落雁雪中送炭,暗许宋智大可就地筹粮,并由东溟派提供武备军械,飞马牧场提供良驹战马。
巨鲲帮则立刻中断与与宋家本部的贸易联系,抽调战舰货船,全力供应陈兵长江边的宋家大军,只要大军渡过长江,独孤阀亦将全力配合,提供驻地与给养。
后方掣肘看似得解,宋智却没大喜过望,反而疑虑重重,他富有智略,深知沈落雁给的好处,绝不是能白拿的,一旦应承下来,他的掣肘不过由宋家山城,变作了沈落雁,沈落雁正可接此良机,插手宋家内部事务。
而沈落雁分明代表着独孤阀等外来势力的利益,可想而知,一旦北伐有成,这些投靠宋阀的外部势力近水楼台先得月,必将近尾大不掉。
正在宋智犹豫难决的时候,风后于长安血洗高丽使团的消息传至!
这下宋智再也坐不住了,以他的智慧,当可看出此事之后,李唐本以为各国来朝的盛世景象就像镜中花、水中月,被一击击破。
李唐不但将承受空前的外部压力,也在中原各地势力眼内轻了几分,更意味着邪帝已吹响战斗号角,将要在长安掀起波澜,必会导致其政局不稳,这是最好的出兵时机!
宋智再上宋家议事堂,慷慨激昂的向主和派陈明利害,但没有宋缺的支持,宋师道也深受主和派影响,宋智最终无功而返。
长安接下来的情况直如雪片般飞入宋家山城,虽再看不见邪帝风萧萧在明面上有何动作,但长安局势的确迅速糜烂,朝局开始动荡不安,李世民更因居所火器爆炸一案,被李渊囚在內宫,李唐高层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
宋智瞧在眼内,心急如焚,他虽相信邪帝的能耐,却也知道佛道二门绝不会坐视邪帝肆无忌惮的在长安内搅风搅雨,一旦忍无可忍,梵清惠必将亲自出面压制,只要邪帝落败,长安局势立刻稳定,那时再欲北伐,必深陷僵持的两难之局。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宋智终定下决心,召沈落雁密谈。
沈落雁虽是女儿身,却是当世最出色的军师之一,宋智能料到的局面,她当然也能料到,如今反稳坐钓鱼台,因为是宋智来求他,而再非她去求宋智,开出的条件自然是水涨船高,简直算得上漫天要价。
宋智自是百般踌躇,一面苦苦说服主和派,一面向沈落雁落地还钱。
不过局势终于出现了一丝转机,佛道二门忍无可忍,借着邪帝舍利的契机,大举出动,围攻邪帝于西寄园。
这下沈落雁也坐不住了,她是最出色的军师没错,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她所有的权威皆因邪帝而来,一旦风萧萧身死,她对各方势力的节制当然效力大减,除了飞马牧场、东溟派、巨鲲帮或许还能受她影响外,深受魔门控制的各大势力肯定立刻翻脸,独孤阀她也休想再招呼的动。
所以沈落雁自然希望宋阀尽快出兵,只需宋阀渡过长江天险,便足能震惊天下,威吓李阀,或可缓解风萧萧在长安的压力。
宋智却大喜过望,在他看来,邪帝这次必死无疑,但佛道魔三门也将在长安全面开战,一面是长安混乱,一面是沈落雁失去风萧萧的支持,那么不论他答应下什么条件,陷入一盘散沙的归附势力皆可分而治之,再无法动摇宋阀根基。
不过在谈判桌上宋智自是能压则压,纵是沈落雁口绽莲花,也只能步步退让,最后达成一份双方都能勉强接受的私下盟约。
其后沈落雁竭尽全力为宋智扫清出兵的障碍,宋阀陈兵长江边的大军顿时如同久久失血之人,重新注入血液般振奋起来,但宋智百般推脱,就是按兵不动!
他这是巴不得等到邪帝战败身死,佛道魔三门大战时再来出兵,方可替宋阀撷取最大的利益。
沈落雁是何等样人?蛇蝎军师尔!见明着来不行,便暗使阴谋。
她施计挑拨本就不合的主战主和两派,让不愿出兵的宋师道急召宋智返回宋家山城,又将实际监军宋玉致囚禁羁押,打着联络独孤阀的名义,连夜送过长江,于第二日清晨,做成正被李阀小股军队于江边围攻的模样。
宋玉致在宋家拥有崇高的地位,深受宋家年轻一辈的爱戴,立时群情激奋,疯狂纠集于帅帐之外,要求出兵解救。
宋智不在,地位仅次的宋玉致又在江对面遭到袭击,宋阀大将宋法亮威望不足,根本压不住麾下军队,虽然他也是主战最为迫切的人之一,却终究也不敢让大军过江,只咬着牙派了千余人去解围。
不过运送千余人过江,本来区区几艘战船即可,但巨鲲帮的货船刚好来营卸货,一下子在码头畔聚下大小几十艘。
宋家下级将领都是宋玉致的忠实簇拥,本就人人都想去救,却只能过去千余人,自然十分不满,再加上有心人激烈煽动,宋法亮再也弹压不住。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巨鲲帮便半推半就的被夺了十几艘船,黑压压的几万人过了长江……
沈落雁顿时不急也不慌了,只要宋阀开弓射出箭,就无法收回,否则只需让巨鲲帮截断长江,宋阀这几万人三面皆敌,却无地无粮、无依无靠,又无法撤回,只能全数死在江北……宋阀除了不停增兵,已别无他法……谁来都没用了。
定鼎天下之战,终于风起长江边!(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章 尚秀芳的手,石青璇的口(七)
风萧萧自然不知南方的风风雨雨,他正一脸狐疑的盯着生得比花还娇颜的傅君瑜,皱眉道:“秦王说尚大家做客贵使团,你却跟我说尚大家从未来过,倒要请教傅姑娘,我是信还是不信?”
拦在门前的傅君瑜神情冷漠的瞧着他,红唇轻启道:“不信!”
风萧萧皮笑肉不笑的道:“难得傅姑娘如此通情达理。”
傅君瑜淡淡道:“君瑜也想请教邪帝,我要怎么说、怎么做,你才肯相信?”
“傅姑娘何必讥讽?”风萧萧失笑道:“不错,除非你让我看见活人,否则你无论怎么说、怎么做,我都不会信的。”
傅君瑜神情木然,道:“虽不想承认,但听宋家二公子师道言说,当初邪帝也算救了我的性命,如今要杀要剐,只当还情,邪帝大可动手,正好我傅君瑜也不稀罕承汉人之情。”
“我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杀人的。”
风萧萧幽芒暗隐的眼内闪过无法察觉的森寒杀机,面上微笑道:“尚大家乃天下第一才女,闻名遐迩,为世人所敬重,就算我这个魔门邪帝亦爱怜其才艺人品,只需让我见上一面,说上两句,若真受邀于贵使馆献艺,风某保证转身就走。”
他不愿尚秀芳受到丝毫伤害,所以一番话绵里藏针,既予以警告,也给台阶下。毕竟以尚秀芳的名望,谁敢掳她都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就算真做了,也绝没人敢直接承认的。
傅君瑜凤目直视,冷然道:“师尊是曾发帖邀请尚大家高丽一行,尚大家亦回帖表示同意,除此之外,我们与尚大家于长安并未有过私下交集,至于信与不信,在你不在我。”
在她看来,风萧萧分明是随便找个由头杀上门来,若非清楚自己远非敌手,早就拔剑出手,而非在这忍气吞声,遭受盘问。
不得不说李世民这一计实在绝妙,算是摸透了风萧萧的脾性,一旦让他起疑,任凭高丽人说破大天,他也非要亲自找过不可,如此想不起冲突都不可能了。就算最后找不到尚秀芳,风萧萧也会怀疑她被高丽人藏于别处。
端得一招借刀杀人,其结果无论如何都对李世民有利。
风萧萧见自己好说歹说,傅君瑜居然都不假辞色,神情不由冷肃起来,手已按上剑柄,若非真担心高丽人来个鱼死网破,仍旧投鼠忌器,生怕自己一时冲动,害了尚秀芳的性命,这会儿已经开始杀人了。
这边虽剑拔弩张,气氛肃杀,但好歹还算克制,那边却陷入激斗。
石青璇与尚秀芳结伴返城,因尚秀芳不通武功,又无车架代步,所以虽然离城不远,但深夜起行,直到第二日近午时方才入城。
尚秀芳颇觉疲累,打算入城后先向风萧萧报过平安,便去歇息,哪曾想刚入城门,突变惊起。
破风声在城墙上空响起,一道人影以任何人难以相信的高速,横空而至,刹那间掠至两女身前,一道弯月刀旋飞一匝,芒气大盛,直逼石青璇!
其刀芒如艳阳溢射,无处不在,无所不至,迅疾绝伦,石青璇奋力反击却似日照雪融般迅速败退。
偷袭之人正是西突厥国师云帅,也只有他的绝世轻功以及艳阳刃法,能霎时掠至,并一口真气连续施出十刀,快到没有一丝间隙,能让武功并不算低的石青璇反应不及,更被迫得毫无还手之力。
另一道人影以没有人能看得清楚的高速,从城门内扑出,竟比云帅来速还要快,其暴怒出手,雷霆万钧。
云帅却不慌不忙的哈哈一笑,手中蓦地挥起金芒处处,刀气迫面,石青璇俏面脸泛白,终被疾风锐劲迫得踉跄旁跌,让他一把抓到手里。
电闪般疾来的人影丝毫不停,其出招速度己超出和突破人类体能的极限,根本不能用眼去看或用耳去听,拳打脚踢,肩撞头顶,竟是无所不用,更是快得连残影都看不清。
云帅则像化成一缕没有重量的轻烟,随风飘移晃动,每一刻都不断变换位置,同时每一刻都从意想不到的空隙反击,虽手中抓着一个人,但居然也像抓着着一缕烟气,腾转挪移间毫无滞怠之感,甚至以其身做为盾,封堵拦挡。
但他很快就后悔了,本以为擒得人质在手,石之轩无论如何都会有所顾忌,没想到不死印法幻妙之极,生可变为死,死可变为生。
非但他自己的挥出的刀芒刀气被霎时翻转倒攻,哪怕石之轩是一拳直接打到石青璇的身上,石青璇竟完全无事,其劲力直透娇躯,就如大江入海,彻底相融,然后掀起的狂涛巨浪,直冲云帅经脉,且忽而刚猛,忽而阴柔。
再坚韧的经脉也受不住此等死生转寰的诡异冲击,何况云帅并不以内功见长,登时跄踉跌退,溃不成军,不住后逃。
石之轩鬼魅般飘来,脸容变得无比冷酷,淡淡道:“云帅既然胆大包天,想必也不惧生死,石某人这就送云帅上路!”
云帅反而深吸口气,压下胸腹之沸腾,挺立不动,面带冷笑,瞧他的眼神,就像瞧着一个死人。
石之轩突然如遭雷击,居然大违常理的突然停滞,由极速立刻转为极静,猛地转头,望向街角。
一位长发披肩的白衣男子,正一瞬不瞬的凝望着他。
其身材高大,姿态不动若磐石,具有不凡的威严气度,使人不敢生出轻忽之心,尤其眼眶内灵动如神的一双眸珠,有如夜空上最明亮的星儿,一眼望进去,无尽深邃,瞬间便使白昼变夜空,沉溺难拔!
石之轩双目杀机大盛,不眨眼的盯着他道:“‘奕剑大师’傅采林?”
傅采林依然凝望着他,忽然道:“邪王可知生命为何物?”他沉厚的声音像长风般绵绵送入耳鼓内。
石之轩默然不语,他并不关心傅采林的言语机锋,因为他心内冷酷,任何言辞也休想融化分毫,全是在考虑如何脱出这场必杀之局。
的确是必杀之局,盖因若他有心想逃,漫天下无人能拦得住,但云帅手中的石青璇,就像一根风筝线,死死栓着他,牢牢锁着他,让他只能选择和一位大宗师硬拼,结果可想而知……(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一章 尚秀芳的手,石青璇的口 (八)
长街净空,城门空寂,石之轩少见的如临大敌,神情不见以往的从容自若,傅采林却一派闲适自在,自由写意,尽显大宗师风范。
云帅则难掩神情的激动,连抓着石青璇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裴矩何人?以一己之力,翻云覆雨,搅得域外各族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白骨皑皑,数十年相攻征伐,彼此间血仇累累,以致无可弥合的地步。
域外各族大都对他切齿痛恨,尸山血海的仇,比天高、比海深,只要能诛杀此獠,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什么代价都付得起。
所以各族一知道他的下落,便不约而同的遣使团,备高手,来长安,所以毕玄、傅采林两位大宗师一知道他的下落,也不惜屈尊亲来。
云帅身为西突厥国师,当然也不例外,而且他或许是除风萧萧之外,对现今长安局势最满意的人。
要知“武尊”毕玄虽是域外各族共尊的“武神”,但大体上还是更偏心于东/突厥,西突厥与东突厥一向势不两立,以往自然没少吃暗亏。
云帅以国师之身主持西突厥,自是每每有苦说不出,又不敢明着反对“武尊”,如今毕玄陨落长安,他当然最高兴。
而西突厥与中原相隔实在太远,鞭长莫及,却巴不得颉利可汗率军南下,他们便可趁势侵占东/突厥占据的草原,如今李唐朝局动荡,大有可能引动颉利出兵,恰合云帅的心意。
若能再杀掉石之轩,他此来长安之行,就算得大圆满,由不得他不激动。
傅采林忽然转目,讶道:“国师小心!”
云帅在他发声提醒的下一刻,便感到被人气机牢牢锁定,不由惊得颈后汗毛倒立,以他的惊人轻功,居然都来不及回身,手中弯刀突地反折,迅如艳阳高照的击挥。
石之轩神情恢复平静,微笑道:“国师太小看石某,你多次鬼祟跟踪,真当石某人全然不知?”他目光转向傅采林,道:“不过来得居然是你,的确出乎石某预料,你可知风萧萧正打算抄你老家吗?”
只听这番言语,就知他对李世民的诡谋深悉在心,并由此推断出风萧萧的反应,恰也能证明,对于杨虚彦的一举一动,他同样洞若观火。
傅采林避而不答,只淡淡道:“名师出高徒,不死印法果然不凡。生之极是死,死之极是生,穷极必反,的确也是生命的意义。”
云帅直到现在居然还没机会转身,脸上一副活见鬼的表情,若非石之轩正活生生的站他眼前,他真以为身后那人才是石之轩。
石之轩一瞟侯希白那潇洒蹁跹的身影,傲然道:“天道循环,阳极阴生,阴消阳复,生之尽是死,死之尽自生,当然是天地之理。”
连风萧萧都没想到,石之轩其实一直与侯希白密切联系,风萧萧拿侯希白做寇徐内应的同时,石之轩亦然!
风萧萧前**出不死印法,石之轩紧接便传授心法精义,为人弟子,侯希白焉能不为他尽心尽力?所以非但风萧萧的举动行为瞒不过他的眼睛,寇徐二人也一样。
长安的形势,从未有一刻逃出过石之轩的掌控,不管是李阀还是魔门,甚至一度连风雪的性命也不例外。
风雪正在杨公宝库闭死关时,正是由侯希白把守最后一道门户,石之轩那时若起杀心,夺邪帝舍利当真轻而易举,风雪亦将死得毫无还手之力。
只是他觊觎邪帝舍利的那颗邪恶之心,终究大不过父女情,石青璇的确是他唯一的破绽,使他变得无比软弱。
无情的邪王近乎无敌,无论武功,还是智慧,皆无懈可击!但有情的邪王却会变得不堪一击。若非心还有情,他早夺邪帝舍利在手,若非心还有情,他如今也根本不会陷此危局。
傅采林目光重投天空,似乎变成不动的石雕,以丝毫不含任何情绪波动的平静语调道:“这是一个充斥着疯子和无知的世界,没有足够的力量,你将被剥夺享受生命神迹的权利。我将拔剑,领教邪王神迹,并剥夺你的权利。”
石之轩冷笑一声,突向正汗流浃背的云帅掠去。
傅釆林唇角逸出一丝笑意,奕剑一摆,似随手一击。
可是明明相隔甚远的石之轩却清楚感到在他击中云帅的一刻,对方的剑必可后发先至的命中他的眉心,这种感觉玄幻奥妙,超乎常理,却又偏偏使人觉得存在既合理。
傅采林身为“奕剑大师”,其奕剑术确为旷世绝技,奕剑似弈棋,以人奕剑,以剑奕敌。
看似石之轩先动,且仗着超乎想象的速度,离得甚远的傅采林应该无论如何也来不及出剑击至。
但他已料透先机,手中之奕剑早就蓄势待发,在石之轩尚未出手的时候,便算准其出手后的落点,石之轩身体刚动,奕剑便顺着气机同时激发剑气。
石之轩不是神,速度再快,也绝不可能跑得比剑气还快,所以傅采林轻而易举便后发先至。
奕剑泛着青湛湛的异彩,画过超乎人间美态,具乎天地至理的动人线条,带起的剑气闪着青芒,似若云霞缭绕里的不灭星光,流星般纵横来去。
不论石之轩多么如鬼魅般闪烁腾挪,其奕剑就仿佛磁石一般,挥着亦带惊人磁力的剑气,永远追随他的眉心,且越来越近!
之所以会有这种结果,正因为连傻子都看得出来,石青璇身上仿佛连着根无形的线,牢牢地拴在石之轩的身上,无论他如何行动,都被这根线所牵挂、羁绊,并可预测。
照此下去,不待侯希白救下石青璇,他便将身死……
……
与此同时,风萧萧终也失去耐心,按着剑柄森然道:“少废话,你让开,我亲去找傅采林讨个说法。”
大宗师的威压绝对非比寻常,境界的压制几乎无法以功力弥补,何况风萧萧本就杀人如麻,煞意萦绕,骇人至极,傅君瑜本来就差之甚远,登时花容失色,呼吸急促,娇躯颤抖,连站都站不稳,踉跄着步步后退。
“瑜姨!”寇仲和徐子陵忽从院内大步奔出,左右扶住傅君瑜。
风萧萧目露失望之色,转瞬发寒,冷冷道:“我本以为你俩不会现身的……真要和风叔我作对?”
寇仲和徐子陵相视一眼,一齐垂下头去。
风萧萧语气更寒,道:“真当我不会杀你们?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我数三声后再不滚开,后果自负。”
一声优美之极的叹息自院内响起,迷人的声线似奏乐般幽幽的道:“好夫君可还记得子陵曾救过尚大家?妃喧也可以自己的性命担保,尚大家绝不在这里,并与他们无关。”
听到“好夫君”三字,几人顿时色变。
寇仲脸白,无血色的苍白。徐子陵脸红,滴血般的涨红。傅君瑜则一脸不能置信。风萧萧神情尤为复杂。
几人唯一相同的是,目光皆都一眨不眨的望向她。(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二章 尚秀芳的手,石青璇的口 (九)
师妃暄突然现身,还如此亲昵的称呼风萧萧,听在旁人耳朵里,绝不啻于石破天惊!
师妃暄何等人也?静斋仙子!本该遗世而**,纯洁至无瑕,只可遥远仰观,不可近前亵渎,出落凡尘,并世无双,不与浊世为伍!
一声幽幽含情的娇呼,却使她立刻从九天之外跌落凡尘之中,忽然间血肉鲜明,成/人非仙。
这种突如其来的落差感,登时让人极尽恍惚,茫茫然而难以置信!
但师妃暄真正现身走来的时候,周身仙化,步步生莲,举手投足皆带着种玄之又玄气息,依然是那位一尘不沾的动人仙子,恬静无波的清澈眼神充满灵动的禅意,高洁而遥远的出尘气质,丝毫看不出她刚发只在红尘浊世才有的惊人之语。
徐子陵一向淡然的心境立告失守,不由自主的垂下目光,深怕亵渎而不敢直视,只是剧震的虎躯,显示他的内心波涛汹涌,难以平复。
寇仲则失色猛颤,欲言又止。
傅君瑜比他俩也好不上多少,但起码还能勉强注视着师妃暄仙意缥缈的走来。
在场唯一还能不被师妃暄玄妙气质所渲染影响的人,便只剩风萧萧,他神情复杂的叹了口气,道:“恭喜妃喧再作突破,不过……你这又是何苦。”
师妃暄出现得如此突然,还当众挑明两人关系,实在出乎预料之外,就像她的色空剑般玄奥难寻,让一向多疑的风萧萧开始思索背后的缘由,以及目的。
师妃暄唇角飘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柔声道:“掩耳盗钟者,自云无觉。夫君真当妃喧是那样人等吗?”
风萧萧顿时有些汗颜的摇头道:“当然没有。”
两人的理想南辕北辙,所以彼此间多有矛盾,甚至分属敌对,但他不得不承认,师妃暄的情操绝对算得上高尚无瑕,对他的感情也十分真挚纯洁,绝非那种掩耳盗铃的功利女人。
其实师妃暄从没有刻意隐瞒与风萧萧的亲密关系,只是有外人在时,能不提便不提罢了,如此当众挑明,还真是头一次,连风萧萧都有些不太适应。
“好一个掩耳盗钟!”风雪冷冷的讥嘲声不知由何方传来道:“梵清惠与那两个秃驴刚死不久,你应该诵经念佛,好好超度他们,怎么有空闲跑到这里来找主人麻烦?”
她一向见不得师妃暄那副不染一尘的高冷仙子样儿,更恼其总在关键时候横插一手,一番话说得毫不客气。若非深知主人定然不许,她就该出手而非出口了。
“你……”徐子陵见师妃暄居然遭训受辱,立刻就想反唇相讥,却被寇仲眼明手快的捂住了嘴。
师妃暄却神色平和,令人无法测知她芳心内的玄虚,似乎毫不受影响。
虽然佛门一向看淡生死,但风雪刚杀死了她的师尊和两位圣僧,她没可能完全不受影响。
风萧萧知她甚深,清楚她肯定被风雪的一针见血,刺痛心内,只是强抑悲痛罢了,忙解围道:“梵斋主与两位圣僧刚刚圆寂,妃喧难免……”
他言道半途,便知失言,如此再提一遍,岂非是火上浇油?又叹口气,岔话道:“不瞒妃喧,若尚大家不在这里,便可能在李世民那儿,妃喧虽是一片好心,却没法尽帮的。”
说着便将自己的分析讲出,杨虚彦正是其中牵线的关键人物,尚秀芳又的确经由李世民之手,然后才联系到高丽使团,他也只能由这三方入手,无论如何回避不开。
这下不光是寇徐二人于傅君瑜,就连一直古井不波的师妃暄都变了脸色,神情渐渐凝重,不过一颗芳心却微微发热,望向风萧萧的星眸,也掩不住的静水生澜。
之所以将李世民放到最后去查,不正是担心会惹她出面,使她难办吗?风萧萧虽然与她的立场敌对,可真的很体贴她的感受,只要能顾及,一定会顾及!但她一转念想到师尊和两位圣僧之死,又不免心生黯然。
寇徐二人则面面相觑,心内皆冒起种荒谬绝伦的感觉,原来风雪竟只是为了追捕杨虚彦,便随手干掉了毕玄。
堂堂“武尊”,当世三大宗师之一,死得也实在太冤、太憋屈了。
傅君瑜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感受,直听得面无血色,不由庆幸自己没让脾性刁蛮的师妹傅君嫱出面接待,刚才更是一直按捺冲动,并未同以往一样冷嘲热讽。
风萧萧居然只为一种可能,就毫不犹豫的让风雪干掉毕玄,当然也会为了另一种可能,毫不犹豫的干掉她师尊。
这是何等的霸道!显然为了找回尚秀芳,风萧萧会铲除任何敢挡他路的人。而风雪一旦出手,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谁也休想拦得住。
场内的气氛顿时怪异起来,一想到风雪正在暗处注视着他俩,以寇徐二人井中月的境界,都不禁浑身发寒,傅君瑜也不由自主的垂下头。
她并不怕死,却仍被风萧萧这种听着轻描淡写,但实则从骨子里透出的迫人霸道,给压得喘不过气来。
师妃暄缓缓抬起清丽脱俗的俏脸,秀眸对风萧萧射出哀求神色,轻柔的道:“夫君你可以置身于此事之外吗?妃喧定会尽力找到尚大家,使她平安归来。”
她显然开始担心此事和李世民有关,最后又被风萧萧查个底掉,那时李世民想不死都不成了,若事至此,等若慈航静斋的最后希望彻底断绝,她如何向已故的师尊交代?
听师妃暄居然如此亲昵的软言哀求,徐子陵俊脸上的神色又是一变,颇有些无能为力的丧气感。
寇仲则安慰似的轻推他一把,默默叹了口气。他深知自己这个好兄弟对师妃暄一直暗有情愫,又从不敢表达出来。如今沧海难为水,只能盼他息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风萧萧低着头盘算少许,觉得由师妃暄主意的确不错。
盖因他这个邪帝出面,无论是谁掳走的尚秀芳,都绝对不敢承认,否则必死无疑……魔门邪帝的名头,只能让人害怕,却无法使人信任,毕玄的前车之鉴,更只会让人越发心惊胆寒。
而死撑着不承认,反倒看起来尚余一线生机,因为人之天性都是心存侥幸,总会盼着只要不露头,就查不到自己身上。如此便十分难办,毕竟风萧萧的目的乃是救人,并非真的杀人有瘾。
由师妃暄出面则大不一样,起码没人担心她会泄愤灭口,尚秀芳的生存几率顿时大上许多。
风萧萧深吸口气,缓缓道:“就依妃喧好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想问问……是谁找你来这儿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师妃暄明亮的眼眸。
若师妃暄是应高丽人之邀,风萧萧肯定在心里狠狠记上一笔,他可以容忍师妃暄与他理想不同而争锋相对,却难以容忍她和外国人勾勾搭搭。
徐子陵猛地抬头,俊脸涨红的抢话道:“是我求师仙子来的。风叔你要讲理,不能胡乱怪罪。”
寇仲一时失神,竟没来得及阻拦,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暗忖你当风叔真不会杀你啊?他的确总是摆出一副很讲道理的模样,但你又不是没见过他不讲道理的样子……
“哦?”风萧萧果然面色极为不善,冷笑道:“我问妃喧话,关你小子什么事?”
“风叔息怒,这事小侄最清楚不过。”
寇仲忙将耿着脖子的徐子陵往后一扯,干笑道:“我们本求师公他老人家设法解去雷老哥所中七针制神的后遗症,可师公只能保证雷老哥暂时无恙,却无法根除,须得每日按时行功。直到几日前师仙子出关,子陵才硬着头皮寻她帮忙。”
风萧萧面色看似缓和,心下却更疑虑重重,寻思道:“看来妃喧真的很看重徐子陵这臭小子,梵清惠刚死,她居然抽身前来帮忙,这是在打什么主意呢?”
不过现在还远不是深究的好时候,他刚想催促师妃暄赶快去寻人,面色突变,猛地转头,立时目瞪口呆!(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三章 尚秀芳的手,石青璇的口 (十)
“邪王”石之轩绝对是当世最难缠的人,没有之一!
每当你认为有十成把握可将他击溃击杀的时候,他都会在你意料不到的地方破开一线生机……
前是高丽‘奕剑大师’傅采林天下无双的奕剑之术,的确臻至登峰造极的化境,远非石之轩所能力敌。
后有西突厥国师云帅擒石青璇为质,虽然侯希白依仗半生不熟的不死印法,又占了偷袭的先手,僵持足矣,却难有根本性的突破。
石之轩面对一位大宗师的全力出手,还受到女儿牵制,自是深陷败势,无法自拔。
一线生机何处寻?
目光遥射尚秀芳!
本来有石青璇在的地方,石之轩就会变成一位肯为女儿作任何牺牲的慈父,但徘徊生死之境的巨大压力,又将他迅速转回成那个冷酷无情的邪王!无懈可击的邪王!
生可死、死可生的幻魔身法倏然难以形容的电光火石又飘忽不定……
自交战以来,傅采林头一次显出凝重的神情,因为他全心全灵与剑结合的境界竟然失效,再也把握不准石之轩的动向。
皆因石之轩居然斩断了被石青璇所牵系的那根无形之锁链,一阵虚幻般的疯狂挪移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扑尚秀芳。
这一下简直超乎常理,好比石之轩强行换了规则,突然在围棋盘上不讲道理的一招马走日步,当然使视奕剑如弈棋的傅采林失算错招。
石之轩擒得尚秀芳在手,便头也不回的直奔往长安内城而去。
博采林雄躯轻颤,低喝道:“好个邪王!”
石之轩给他留下两个选择,追或不追?
追?石之轩分明是往高丽使团的驻地方向,他刚也说过,风萧萧正在那儿!
傅采林知道自己一旦和风萧萧当面撞上,休想立刻脱身,于是石之轩便可施施然的再转回来了结云帅,而云帅被侯希白纠缠,躲是根本躲不掉的。
不追?擒石青璇为质等石之轩找来?这更是蠢得不能再蠢得主意!
要知高丽使团上下一共一百二十五人,虽然其中高手不少,但对上世间最擅长群战的石之轩,根本是以卵击石,只要傅采林赶回去慢点,包括他两个徒儿在内,根本要多少人质就有多少人质。
石之轩真要挨个的杀过去,傅采林就算真铁石心肠,也非得化了不可,最后还是得老老实实的将石青璇还回。
这两种选择都掺着毒药,且是剧毒!
傅采林能成为大宗师,当然智慧超人,立刻便做下了第三种选择,奕剑横掠,忽朝侯希白出剑。
侯希白怎敢与大宗师硬拼,隔得老远便如惊鸟飞退,霎时退远。
傅采林从云帅手中夺过石青璇,疾往几乎瞧不清人影的石之轩追去,他心知起码这次休想杀得死石之轩了,只盼石之轩能因女儿而投鼠忌器,无法大开杀戒。
眨眼间,城门寂,长街净,风空卷,唯剩呆站的云帅一脸懵逼……
不过傅采林终还是低估了石之轩,更不知风萧萧和石青璇的关系,他这一下带着石青璇追过去,而石之轩还带着尚秀芳,只怕三两句话就能在他头上扣好几个黑锅……风萧萧若不暴跳如雷的将高丽使团血洗上好几遍,邪帝就不是邪帝了。
……
一瞧清石之轩居然抓着尚秀芳穿房过瓦的自远方迅速掠近,风萧萧立刻由目瞪口呆变作暴跳如雷,拔剑喝骂道:“石之轩,他/娘的原来是你在搞鬼!放下秀芳,老/子饶你不死!”
他浑身煞气暴虐辐散,手中掀起的剑气狂涛无铸,口中虽嚷着“饶你不死”,却等若鲜明的表示:“你他/娘的死定了”!
石之轩倏然疾停,渊渟岳峙的挺立,将手中尚秀芳轻推高抛,警戒的后移三步,淡淡道:“邪帝不用谢我,我想救的其实是青璇而非她。”
尚秀芳秀发随裙半空招展,混若天成的风中旋转飘摇,波浪般的显出她纤美窈窕的体态,以及曼妙无双的身姿,竟比世间任何刻意的舞蹈都还要赏心悦目。
所有人都看得呆了,包括风萧萧在内,浑身的气势随之泄去。
风雪不知何时又从何处闪了出来,将尚秀芳半空抱住落地,低头仔细打量几眼,顺手发出真气在她体内转了几转,见她虽是俏面含潮、美目紧闭,似乎心有余悸,但并未有伤,体内也无暗制,这才冷冷横了石之轩一眼,转至风萧萧身边。
风萧萧见风雪眼神示意,这才松下口气,不甚欢喜的接过佳人。
尚秀芳闻到风萧萧身上传来的熟悉气息,不禁羞涩的睁眼,顿时明眸蒙雾,异彩莹莹,发出嘤咛一声,烫热的俏脸寻他胸怀贴去,感受这久违的温存与温暖。
风萧萧情难自禁的往她脸颊爱怜的亲吻。
见此一幕,傅君瑜立刻秀目圆睁,不由自主的望向一旁的师妃暄,然后又瞧向依偎在风萧萧怀里的尚秀芳,来来回回好几次,脑袋发木。
寇仲则彻底木了,呆若木鸡的那种木,脑中仿佛晴天霹雳,轰然轰鸣。
徐子陵其实在尚秀芳差点遭烈瑕侮辱时,便知道风萧萧和尚秀芳的亲密关系,但他也知道寇仲对尚秀芳有种隐藏心底的热烈感情,于是一直也没有向寇仲说破,见此情形,便也想安慰的推寇仲一把,但手抬到半途,便即颓然跌落。
全因又想到了师妃暄……他和寇仲还真是难兄难弟,心底暗恋的女人,居然都和风萧萧……
徐子陵根本不敢深想下去,悲从心生,恨不能放声大哭,只是低着头咬牙强抑,不过双肩的耸动是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了。
极悲则喜,爱极则恨!
徐子陵忽然心内生出一种莫名的快意感,猛地抬眼望向师妃暄,想看看这位在他心中至高无瑕的女人,见到自己的男人抱着另一个女人亲吻,将会流露出怎样一种难过表情,会不会悔不当初。
但令他失望的是,师妃暄虽凝神观注,但神情平静,俏脸泛着圣洁明亮的光泽,仍然向以往那般秀美至不可方物,非但全无沮伤感,美眸中竟仿佛还流露着些许微不可查的羡慕。
师妃暄倒不是真能毫不在乎自己夫君当着自己的面与别的女人亲昵,而是刚经历过大悲痛,正是她心灵最软弱的时刻,却因师门不可推卸的重负陡然全压在她柔弱的肩头,还要强撑无恙。
她自不禁冒出一个短短的念头,真就希望能像尚秀芳一样,夫君给予爱怜,给予庇护,给予疼爱,给予温存,让她能躲在夫君的羽翼下,无忧无虑……
恰好这一闪即逝的羡慕,正巧落在徐子陵眼睛里,顿时使他万念俱灰,如丧考妣……(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四章 尚秀芳的手,石青璇的口 (十一)
见怀中的尚秀芳安然无恙,风萧萧脑中没剩别的念头,唯有透心的万分欢喜,且喜难自禁,别说旁人的反应,就连石之轩来时哪句意味深长的话语都没曾细想,谁要这时给他一剑,他都未必能及时回过神来。
还好风雪依然保持冷静,警惕周遭,尤其精神力时刻笼罩着石之轩。
石之轩见风萧萧搂着尚秀芳轻吻,不悦之极的冷哼,但一口气提到半途,愣是没喷得出来,被来自风雪的煞寒气息给生生冻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反应也快,游鱼窜水般迅速挪动,身形幻影,但接连变幻几个身法,也未能成功。
而石之轩的挣扎越是激烈,想要脱出压制与锁定,风雪紧盯着他的美眸内则越是寒意冷冽,一双手也渐渐抬至胸前,霜白至寒,日照冰晶般亮得耀目,冷得刺眼。
气势如同天威降临,仿佛天地都在为她蓄力,集无穷无尽之元气,凝开天辟地之锐利,将随她双掌斩下,定将穷尽天工,无坚不摧,且避无可避。
尤其特异之处,如此惊人恢弘的气势,居然没有影响到处石之轩以外的任何人!
这种精神虚空中的交锋,寻常人根本无法察觉,但师妃暄的目光竟立刻转了过来,俏目内显出异样的彩芒,神情凝重,又显黯然。
风雪已臻至此等境界,再非人力所能抵挡,别说报仇,如何能保住慈航静斋和佛门不受危及,才是她目前最大的难题。
徐子陵也顺着师妃暄的目光瞧来,紊乱的心神顿时被深深吸引。
从旁看来,石之轩就好像一个被无形绳索牵住全身的玩偶,在风雪的手势下,隔空扭挪,虽快的简直不像个人,却始终逃不出掌控。
但这是表象,境界不够的人,根本瞧不出内里的无双奥妙。
不过徐子陵所修炼的长生诀神秘莫测之极,已超越了一般武技的范筹,一起步便是所有无人梦寐以求的先天至境。
他和寇仲又多有奇遇,连番突破,虽然武功还称不上绝顶,但已臻达只有宁道奇、傅采林之辈始能明白的境界,只是难以维持,偶尔才能在灵机一触中展现,如今受气机激发,倒是能从中瞧出其中不少玄奥,不由自主的沉浸观察。
寇仲和傅君瑜很快也跟着望去,但一个人心乱如麻,一个人境界不够,没能看出什么玄虚,只瞧着石之轩在那莫名其妙的腾转挪移,虽然姿态依旧潇洒从容,且迅捷之极,却还是掩不住的透出种窘迫感。
石之轩这会儿总算明白毕玄是怎么死的了,他可不想这么挨上风雪一下,顿时身形激退,而后凝滞不动。
风雪只是警戒,并无意杀人,否则石之轩绝没可能自由腾转,所以见其退远,也没追击。
石之轩双目闪动着精芒,凝望风雪道:“我和你家主人说话,他还没应声,你个小丫头敢替他做主?”他显然知道看似无可匹敌的风雪软肋在哪。
本来正盛气凌人瞪着他的风雪果然气势为之一馁,噘嘴道:“没见主人他没空理你嘛!”
石之轩微笑道:“我辛苦替他救人,连声谢都没听到你就赶人,你家主人就是这样教你对待恩人的?”
风雪脸上一红,道:“你不动,我就不动。”
风萧萧总算回神,向石之轩道:“邪王刚说救青璇,是何意?谁敢掳她?”
尚秀芳本软软的趴他怀里,这会儿猛然惊醒,妙目一转,见周遭几个熟悉的面孔,登时羞不可抑,忙从风萧萧怀里挣脱出来,躲到他身后,羞赧的低头,一双玉手紧攥衣角。
石之轩扫她一眼,眼神回复一贯的冷酷,理也不理风萧萧,侧身负手,昂然道:“贵客登门,傅大师身为主人,为何不设宴招待?如此藏头露尾,非但有失足下大宗师的身份,更非待客之道也。”
傅君瑜娇呼道:“师尊!”
傅采林从大街转角走来,淡淡道:“客非好客,宴亦无好宴,恕不招待,君瑜送客!”他松下手中的石青璇,提剑仰首,慑人容相,古拙奇特,虽是予人极大的压力,却也难免透出无能为力的失落感。
以他的智慧,当能辨明当下的形势,瞧见风雪压制石之轩时的些许喜悦已随风散尽,只听风萧萧的口吻,就知自己若不放回石青璇,风后、邪帝加石之轩三人必将联手,那时包括他在内的一众高丽使团,绝无一人能够活着返回故乡。
石之轩哈哈一笑,柔声道:“小青璇,到爹这来。”
风萧萧本欲张嘴呼唤,却感到尚秀芳紧贴他后背的香肩,心中一乱,一声“青璇”顿时堵在了嗓子里。
石青璇因一直与石之轩同行,又去救尚秀芳,所以并未刻意扮丑,而覆面的纱巾亦在方才凌乱中掉落。
显露的清美玉容说不出的娴雅端庄,俏丽动人,那双顾盼生妍的美眸仿佛迷蒙夜空中唯剩的两颗璀璨星辰,闪烁凄迷,又深邃无尽,稍微凌乱的发丝在过街的春风中飘荡,不时拂过容颜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忧郁,惹人心神剧颤,怜惜之极。
她只手握箫,盈盈而立,却并未别转娇躯望向任何一人,忽然转身背行。
她身上仿佛有种谜一样的魔力磁性,风萧萧终忍不住跟随迈步,哀声呼道:“青璇!”
石青璇步履不停,恍若未闻,但不可见处,两颗晶莹玉珠如同凌乱的情丝,顺颊滑落。
风萧萧又追出几步,道:“青璇莫非忘了先前之约?”
在邪帝庙外的隐居幽谷,石青璇曾跟他说自己打算回静斋一趟陪娘亲,并答应待下山之日将会来寻他。
石青璇依然没有停步,纤美的背影逐渐消没于长街尽头,但一段颤栗灵魂的箫声伴风飘回,尽诉芳心内的委曲和悲伤,悦耳与悲情的对比,份外使人震撼!
缭绕的余音渐渐渺小,但本来笼罩不去的愁云惨雾却似乎随着箫声的远去而云散烟消,唯剩无限温柔,足能抚平任何人心灵内的不平沟壑,宁静致远。
风萧萧凝视她消失之处,沉默不语,目中不见以往幽闪的诡异芒光,清澈且明亮,却透着无尽失落与沧桑,喃喃道:“她终于做出选择,我不怪她,也能不怪她……”
尚秀芳从身后凑唇到他耳边,柔情似水悄声道:“青璇妹子的性情和心事,你又了解多少?真要不想见你,一定当面和你说清楚,哪会哭哭啼啼的走了。”
“哭哭啼啼?”风萧萧猛地转身,扶住她的香肩,俯首凝望,神情激动,满目探寻。
尚秀芳俏脸浮热晕,美眸羞涩地左右瞟了瞟,往回缩了缩身子,低声道:“秀芳自幼浸**声乐,奏乐时是笑是哭,还能听不出来?”
在场人武功都不低,她自以为压低的悄悄话,当然谁的耳朵也没能瞒得过去,自是各人神情各异,心情各异,其间百味杂陈,尤以石之轩与寇徐二人为最,只可意会,无以落笔述之。(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五章 尚秀芳的手,石青璇的口 (十二)
无论如何,尚秀芳总算是平安归来,风萧萧见她神情憔悴,自是心疼之极,也不愿再过多纠缠。
他稍一犹豫,转目向师妃暄道:“我听说香家的族长香贵日前失踪,或许与佛门有关,我不在乎一个香贵,却不能不考虑魔门的反应,我虽能压得住一时,却压不了一世,望妃喧慎重考虑。若有可能,还请将他送返,死活倒无所谓。”
徐子陵闻言,目露愤然之色,却被眼疾手快的寇仲一把按住肩膀。
师妃暄柔声道:“香家罪恶滔天,恶行罄竹难书,若真有侠士替天行道,妃喧不会拦阻。”
风萧萧叹口气,往寇徐二人各瞟一眼,道:“既然妃喧如此说,那就算了,这件事我来担下。不过……可一不可再,否则就算我答应,邪王想必也是不会答应的。”
石之轩冷冷道:“石某人自顾不暇,管不了许多,往后得空,或许还要向邪帝讨要个说法,哼!”身形霎时闪逝。
风萧萧面露苦笑,向师妃暄道:“石之轩的心思,只怕连神仙也猜不准,妃喧还是该仔细思量。这家伙可难缠的紧,连我都不想招惹他,妃喧也要当小心才是。”
师妃暄俏皮的道:“有石青璇在,邪王已变回肯为女儿作任何牺牲的慈父,邪帝应该比任何人更明白此点。”
听她似乎带有揶揄的语气,更像是大吃干醋,风萧萧只能干笑道:“那是那是……”沉默少许,道:“我要走了,妃喧你定要保重,有事大可来找我,能帮我绝对帮。”
师妃暄微笑道:“恐怕东溟公主早将妃喧列为不欢迎的人,秀芳大家只怕也不愿再见人家,还能去哪找你呢?”
风萧萧登时哑口无言,不禁有些汗颜的偷瞟尚秀芳一眼。
尚秀芳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凄伤笑意,但转瞬恢复平静,柔声道:“说起来对付香家,秀芳也曾出过些许绵薄之力,师仙子若不嫌弃,有事尽可来吩咐一声,秀芳必将欢喜恭迎。”
师妃暄欣喜道:“妃喧敢不从命?”
风萧萧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不过并没多说什么,往傅采林无言的点点头,便即带着尚秀芳离去。
倒是风雪极为不满的冷视着师妃暄,好一会儿才消失不见,模样看起来竟像是颇有些依依不舍,不过在旁人眼中瞧来,更像是某种跃跃欲试。
师妃暄静静瞧着三人消失不见,方才垂首,幽幽的叹了口气。
徐子陵终忍不住道:“师仙子,风叔……他和你……”俊脸涨红,似乎十分窘迫的咽了口口水,将欲说的话吞回肚里,哑声道:“几经辛苦,方得悉香贵行踪,更是好不容易才将他生擒活捉,不能说放就放,这次定要彻底摧毁香家的基业。”
他见师妃暄居然毫不掩饰的当自己面前对风萧萧大撒女儿之娇,甚至像是与其他女人邀媚争宠,大异在他心中高洁在上,不可亵渎的仙子形象,心内自是百味杂陈,既恨且妒。
若非他一向性子平和,淡薄无争,这会儿只怕早已羞恼暴怒,甚至口不择言的恶语相向了。
师妃暄平静的注视徐子陵,缓缓道:“西寄园一役,已导致魔涨道消的险恶局面,若香家彻底垮台,魔门也将遭受重创,本来这是件好事,但妃喧仍想劝阻子陵,你可知为什么吗?”
徐子陵似乎有些压抑不住的讥讽道:“师仙子莫不是怕风叔斩掉我这臭小子吧!”
师妃暄轻叹道:“妃喧师门遭受重创,佛门四大圣僧已去其二,若魔门也难以自顾,子陵知道那时会是怎样一种情形吗?”
徐子陵愤然中带着少许不解的摇头。
师妃暄刚才在邪帝面前,还毫不示弱的替他撑腰,让他有些好想,怎么这会儿口风大转?
寇仲却目露精光,若有所思。
师妃暄仰视的玉容散发出圣洁的辉光,露出悲天悯人的神色,道:“武尊毕玄客死异乡,妃喧料定颉利绝不会善罢甘休,不久之后,会有一场大战将起,能不能击退颉利,攸关中原万千黎民,所以妃喧并不希望李唐朝局紊乱,动荡不安。”
她容色恢复平静,目光重新凝视徐子陵,道:“不论子陵有千万个铲除香家的理由,所有这些理由均成过去,如今天下局势大变,非同等闲,还请子陵为天下百姓计,再勿介入香家一事。”
徐子陵心中一阵难过,更是羞愧,这才发觉原来误会了自己仰慕深爱的玉人,她仍然怀着如此高尚的情操,甚至能搁下师门之仇,只为天下百姓能够少受些苦难与折磨,只是她和风叔……
他低垂着头,双拳紧攥,虎躯颤抖,眼眶充红,几欲滴泪。
师妃暄与风萧萧的关系,徐子陵根本不敢深往下想,甚至每次一动这个念头,心脏就似乎膨胀欲爆,只能强行压抑。
寇仲感同身受的长叹口气,安慰的拍了拍徐子陵的肩膀,道:“师仙子说的十分有道理,咱们该慎重考虑。”
他对尚秀芳的感情远没有对李秀宁那般刻骨铭心,只属遥不可及的遐想,所以也远没有徐子陵受得伤害深刻,如此痛彻心扉。
师妃暄别过娇躯,不去看徐子陵,柔声道:“雷先生身上的禁制仍未完全祛除,事不宜迟,妃喧当继续行功。”
徐子陵木然点头。
……
送尚秀芳回上林苑后,风萧萧自是与她极尽温存。
不过尚秀芳十分疲惫,风萧萧并不敢有逾越举动,又见她不愿多谈失踪的情况,也就不敢过分追问,待她熟睡之后,方才偷偷起身,找风雪商量。
风雪沉吟道:“雪儿在回来的路上就曾细细考虑,石之轩就算没有亲自参与,也必是知情人之一。”
风萧萧为难道:“再怎么说,他也是青璇的父亲,何况魔门大会召开在即,我虽已完全掌控局势,却也不想真将他得罪很了,弄得节外生枝。可是……此仇不报,我怎能忍受?敢动我的女人?不杀一儆百,真当我风萧萧好欺负了?”
这下风雪也没辙了,摇头道:“只能等秀芳小姐醒来再问了。”
风萧萧也只好如此。
待过一日一夜,尚秀芳终于起床梳洗,风萧萧再度问及情况,尚秀芳只一直偎他怀内轻笑摇头。
真被迫得急了,她便凑嘴到他耳边道:“你可知再过一日,便是青璇妹子生母忌辰吗?她如今正借居长安城郊玉鹤庵……青璇妹子冰雪聪明,分明是想借人家之口,转告于你。”
风萧萧听得大喜,连魂都快飘出体外,在她脸上亲了又亲,但自然不会马上抽身离去,又与她亲昵半日,方才准备动身。
哪知单婉晶居然气冲冲的找来,生生堵住房门。
她俏目中尽是刺人的霜意,堵住房门,瞧了眼屋内羞窘之极的尚秀芳,冷冷道:“邪帝真是好本事,如今满长安城内都在传言,侯希白的名号如今不但换了人,还加了码……看什么看,还能是别人?不巧正是你,‘多情大公子’风萧萧!”(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六章 尚秀芳的手,石青璇的口 (十三)
夜半近子时,落花微雨飘。
石之轩再无以往邪王的气势睥睨,唯剩双肩耸动,老泪纵横,昂立于花落雨飘的尽头,从不可见的阴影内,凝望园林中唯一灯火烛光昏亮处,哽咽泪面。
眼眶中的水雾早已把殿舍和林木尽数覆没,模糊了物与物间的分野,愈显得供奉在灵位孤灯滴焰的凄清冷美。
石青璇灵前奉箫,洞箫声声,如泣如诉,掺着凌乱的风,伴着零落的雨,卷着残缺的花,白似雪瓣凋零,隔绝出一片完全**于尘世的清幽空间,就算远处一直未停的梵唱,亦丝毫不能侵袭其间。
奏起的箫曲与夜空和春雨交错成哀美虚无的旋律,酝酿着充满沉郁压抑的感情风暴。
“空潭沥春,古镜照神,体素储洁,乘月返真。载瞻星辰,载歌幽人,流水今日,明月前身。”石之轩伴乐低唱,双目射出心若粉碎的悲伤神色,满脸热泪,身躯烫颤,情难自已。
他不敢走近,亦不敢远离,就那么空荡荡的站着,泪滚滚的凝视。
侯希白忽然现身一边,见此情形,怯步不前。
石之轩垂首道:“来了几批人?”他的声音里倾注的情感,与语意大不相符。
侯希白低声道:“三批。师尊你该走了,虽然傅采林顾忌慈航静斋不至前来,云帅却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弟子孤身一人,只怕难以抵挡太久……青璇小姐留在玉鹤庵内是无妨的。”
石之轩不理,问道:“风萧萧来了吗?”
侯希白摇头道:“弟子来前知他被东溟公主堵在尚大家居所,就算有心成行,只怕也未必能尽如人愿。”
石之轩抬头望向朦胧的夜色,喃喃道:“久盼君不至,君至玉陨消,我的小青璇要伤心了,我的小青璇要伤心了……”
侯希白沉默不语,石之轩在念叨石青璇,他却在想师妃暄。
……
“云帅何必心急?”
庵外人影蛰伏,杨虚彦黑照蒙头,只露双目,按地俯身道:“石之轩这个人天生有自我毁灭的倾向,他不能容忍完美的结果,对人对己亦是如斯。当他与碧秀心共醉情爱的时刻,便是他下手除去的时刻。当他扶助大隋成鼎盛之势的时刻,亦是他开始下手摧毁的时刻。”
他低沉的嗓音有种说不出、猜不透的诡异,缓缓道:“若风萧萧不来则以,若他真来与石青璇成其好事,石之轩必将在那一刻,亲手毁灭这一切的美好与圆满。待到那时,才是咱们出手的最佳时机。”
听杨虚彦一席话,云帅总算平复迫切的心神,又忍不住担忧道:“风萧萧何等样人?佛道二门倾巢出动,围攻半月有余,损失惨重却依然奈何不得,何况还有……”
“风雪”的名字还未出口,他就先不禁打了个寒颤,忙含糊过去,道:“石之轩能有办法毁灭邪帝风后?只怕该是邪帝风后来毁灭他吧!”
“亏你们恨石之轩这么深,竟还如此小瞧与他。”
杨虚彦冷笑一声,道:“云帅你不妨好好想想,一国之力与一人之力相比,孰大孰小?一万个石之轩,也远不如一小国之力,那为何他孤身一人,便搅得整个西域腥风血雨?无非是太精通借势生事之道。”
云帅目中不由射出深刻的仇恨,生硬的汉语更凸显杀意,道:“我还是不信石之轩能有办法,毕竟满长安……不,整个中原,加上草原大漠,只怕都不凑出能与他二人抗衡的高手,还能从哪借势?何况风萧萧究竟会不会来,尚属未知。”
“风萧萧一定会来,他这个邪王可远比侯希白这个有名无实的‘多情公子’更要多情呢!绝对舍不得石青璇这位绝世玉人空自凋零……”
杨虚彦见云帅终被自己带偏入计,森森地诡秘一笑,只是覆面之下,无人得见,续道:“至于石之轩……你我想不到办法,不代表他也想不到,咱们不妨先静观其变,然后再伺机而动。”
云帅沉思少许,缓缓点头。
……
深夜子时准,雨歇风仍吹……风萧萧孤零零的来了。
即可见到石青璇的喜悦涌上他的心头,与心中的忧虑汇合而成的复杂难言心境,感触倍生。
或许是事先有所预料,又或许慈航静斋并不愿再起冲突厮杀,所以玉鹤庵内外皆杳无人影,不见梵唱,唯有箫声幽幽,比邻的东大寺倒是“当,当,当”禅钟声响,似在报时。
风萧萧寻箫声而入,曲径通幽,来到深藏于玉鹤庵后院放生池南的园林内,拐过一个弯,石青璇动人的倩影突地映入眼帘,风萧萧止步。
石青璇似有所觉,挺直娇躯,竹箫离唇,却没别转过来。
风萧萧破开来风,大步而入,来到灵前,跪到石青璇身边,往神位叩首。
石青璇娇躯轻颤,缓缓转过头来,双目射出无比复杂的神色,美眸泛雾,深深凝视着,既未阻拦,亦未发声。
风萧萧跌坐灵前,默默祈祷,终于睁目转头,同样深深凝视。
石青璇似受惊的雏鸟般嫩唇微颤,又似不能置信的道:“你真的来了!”
风萧萧报以炙热的目光,像磁石般与她的目光牢牢吸紧,柔声道:“是。”
石青璇一对美晖的眸子被他渐渐融化,柔情似水,真又流水,潺潺如清溪,又滚烫似热泉。
不知不觉中,两人越贴越近,一捧夜雨恰时随风,飘入门内,扑脸吹发,恍如惊梦忽醒。
明明是雨,风萧萧却仿佛被点燃了一处火引,将玉人紧拥在怀,准备寻上香唇,用力亲吻。
石青璇却将他用力推开。
风萧萧顿时露出无限颓然的模样。
石青璇无限娇羞的垂首道:“娘在看呢!”
言外之意,岂非只要不在她娘跟前,便可以……
风萧萧本被打落最低谷的情绪忽然又荡至最高,至极欣喜的颤声唤道:“青璇!”
石青璇香躯前俯,樱唇贴他耳边,以极大的自制力把声音维持平静的轻轻道:“他要来杀我了。”
“什么?”风萧萧悚然一惊,背后冷汗津津,心知石青璇口中的“他”,必是指石之轩!
他忍不住道:“为什么?”
石之轩若要杀女儿,机会的多得是,为何非要等他到来,选择在最难以下手的时候下手?莫非是有什么必杀之计?能使石之轩完全不在意他的存在?(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七章 尚秀芳的手,石青璇的口
听到风萧萧问出“为什么”。石青璇娇躯在颤抖,似乎强按激动,又似乎正在恐惧。
她花容转白,轻声道:“这是他性格最可怕的地方,千万不可对他有任何憧憬和幻想。他之前种种行为,分明是蓄意令你和我生出希望,正是代表他要毁去一切的先兆,包括他自己在内。”
风萧萧心绪沉凝,精神警惕,无有遗漏的扫向四周,口中缓缓道:“青璇的意思,他之所以帮我助我,甚至还救回秀芳,正是为了扫除一切障碍,好让你我顺利相逢,得以让他亲手毁灭?”
方才心绪紊乱,他一向灵敏的灵觉近乎失聪,并未有生出警兆,或许已生出警兆,却因正复杂彷徨的心绪,所以并没有引起他的主意,如今却开始渐渐觉得十分不妥,似乎有大危险即将来临。
“不错。”石青璇面色恢复平静,柔声道:“这个结果是他特意安排好的,看起来他是应我求情,才数度出手相助,实则任何会导致偏离他幻想的事情,都会被他视作障碍,予以纠正铲除。”
随着她的一番话语,风萧萧心内的警兆渐涨,演化为剧烈的心悸感。
他急迫地抓起石青璇的柔胰,道:“这里不太安全,我带你离开。”
石青璇摇摇头,道:“恰恰相反,青璇呆在娘亲的灵位前才最安全,他绝不会当着娘亲的面杀死我。”
风萧萧神情慌张,道:“那可未必,石之轩是个疯子,神仙也休想猜透他的心思,既然从前对你娘亲下得去手,现在自然也不例外……”
似在印证他的话语,外间传来歌声,有人唱道:“大风卷水,林木为摧,意苦若死,招憩不来。百岁如流,富贵冷灰,大道日丧,若为雄才。壮士拂剑,浩然弥哀,萧萧落叶,漏雨苍苔。”
歌声嘶哑、情深悲慨,好似毕生飘荡,从未安稳,终于拖着疲累的身躯,唱着忏情的悲歌,让岁月涤尽他一度拥有的光辉,回到他最后的归宿之地。
石青璇倏然回眸,将风萧萧的手牢牢抓紧,美目一瞬不瞬地盯着雨雾迷茫的院门,花容更白。
石之轩终于现身,缓缓离近,身躯轮廓在朦胧的风雨中渐渐清晰。
风萧萧拉着石青璇站起回身。
石青璇的手抓得更紧,抖颤得也更厉害,神色却仍然平静得教人心碎。
石之轩目光越过她,投往在屋内供奉的灵牌,叹息道:“秀心你已抵无忧患的净土,我石之轩仍在人间世的苦海浮沉,的确是你太聪明,的确是我太愚蠢。”
风萧萧沉声道:“邪王似乎意有所指。”
石之轩面色忽变惨然,喃喃道:“我多么希望你叫的是岳丈大人。”
石青璇死命抓紧风萧萧的手,不断摇头,一对美眸显出茫然神色。
风萧萧安慰的轻捏她手,示意莫要害怕,向石之轩道:“只要青璇同意,让我管你叫爹都可以。”
石之轩缓缓转目,落在石青璇的俏脸上,苦涩的道:“我的小青璇,你还不肯原谅爹吗?”
石青璇软弱地靠在风萧萧身上,美目泫然,咬唇不语。
风萧萧则心内警铃大作,眸中幽光似星耀,无有遗漏的笼罩石之轩遍身,连一丝毫毛的抖动都牢牢映在心里,道:“邪王此来为何,不妨明示。”
石之轩神情凄苦地道:“我的小青璇最终还是选择了你,我这做父亲的怎能不替她完成心愿,让你们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风萧萧冷冷道:“是了,只要我俩死在一起,就真的长相厮守,永不分离了。”
石之轩叹道:“你实在太多情,我怎能忍受小青璇日日承受思念嫉妒之苦,以致痛不欲生?既然小青璇不愿让我动你其他的女人,我也就只剩这唯一的选择。”
风萧萧听得心内直颤,暗道这疯子的想法果然异于常人,忍不住怒道:“这么说来,我还真需感谢你了。不过就凭你,也想杀我?哼!”
石之轩道:“你可还记得上次庭掖宫的火器爆炸?”
风萧萧面色陡变,道:“你……那次只消耗了一半数量,你的意思是……”他几乎想拔腿就跑,心中却留有一丝不妥当感,生生按捺住冲动。。
石之轩道:“小青璇看中的丈夫,果然智慧过人,不如你来猜猜,剩下半数的火器,现今在哪?”
风萧萧额上登时冒出冷汗,颤声道:“如果火器爆炸,你也休想逃掉。”
石之轩目光重新注视碧秀心的灵牌,竟又透出前所未有的温柔,道:“这样我就可以去陪她,我们一家也可以团圆啦!”
疯子,疯子!风萧萧再不想与这不可理喻的疯子多说什么,拽紧石青璇的手,突往外跃去。
石青璇忽然娇呼道:“不要走。”
风萧萧应声顿步,诧异的盯着她。
石青璇的玉手不再颤抖,神色回复平静,道:“他绝不会在娘亲面前杀我。”语气温柔,却说不出的坚定。
风萧萧嘴皮抖了抖,虽然认为留下来只怕必死无疑,却终究道:“我相信你。”
石青璇朝他露出个甜甜的笑容,使她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悲凉凄美顿时烟消云散,好不动人。
石之轩直勾勾的瞧着她,露出错愕表情。
就在这时,天崩地裂的震撼,突如其来的轰鸣,火光溢射,震波裂空,热浪碎地,人间变地狱!
爆裂的火光如同连绵不尽的山峰,忽然间便群峰突起,一座座拔地冲天,眨眼间便接连蔓延,让人只觉深陷深谷,被一群突然冒起的高耸火山环绕其间,热浪排空,须发似焦。
风萧萧功力全开,将石青璇死死护在怀中,抵御剧烈辐射的热浪与惊天动地的震波!
这一刻似乎很长,又很短。
漫天火星飘摇旋飞中,玉鹤庵已大变模样,再无佛门宝刹的庄严,到处是喷吐的火舌,升腾的烟气,茫茫的笼罩,宛如人间地狱。
风萧萧耳内轰鸣不减,有些茫然的巡视,发现目光所及之处,只有这间摆着灵位的房舍周遭左近还算完好,除此之外,蔓延的火光中唯剩无限的焦黑。
显然火器的藏埋位置经过精心的设计,既能保证炸的一整圈片瓦不存,还能不伤及中心地带。
难怪风萧萧能轻易抵御,原来能辐传到此的震波和热浪已所剩无几。
他直瞧得满身冷汗,满心侥幸,若刚才带着石青璇冲出去,这会儿只怕真要尸骨无存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八章 尚秀芳的手,石青璇的口 (十五)
外间仍旧火光冲天,轰响不断,但比之前突然爆发式的震撼,自不可同日而语,风萧萧很快回过神来,怒目瞪视石之轩,手已按剑,若非仍抱石青璇在怀,这会儿只怕已拔剑杀人了。
石之轩脸带微笑,非但没有打算逃走,神情竟显得无比轻松,柔声道:“知父莫若女,我的小青璇果然了解为父,我石之轩怎会在秀心的注视下杀害与她的女儿?”
石青璇娇躯轻颤,俏面色变,道:“你……你……”
风萧萧不待她说完,便将她扯至身后护住,神情十分凝重的紧盯着石之轩,道:“恭喜邪王,终心境圆满,无有破绽。”
石之轩的破绽便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狠心抛弃与石青璇的父女之情,倒不在于真的杀死石青璇,关键在于他需得狠下心动手,只要他能狠得下心,这个破绽其实便已不复存在。
现在的石之轩,就是没有破绽的石之轩,不像原来一时冷酷无情,一时深情自责,是个精神分裂的疯子,如今唯剩潇洒与自如。关键是他明明站在那里,可风萧萧以大宗师的境界竟都无法以精神锁定住他,甚至无法“瞧见”他。
这是种极度奇异难受且恐怖的感觉,好似石之轩正处在一个完全与世全隔绝的异空间内,并且会在下一刻出现在任何无法预料的位置上。
听得风萧萧言不由衷的恭喜,石之轩微笑道:“还记得我曾与你有约,你却未曾履约交我圣舍利,不知如今我可否以此换得你我间的旧账一笔勾销呢?”
风萧萧冷冷打量他,道:“当然可以。”
石之轩笑道:“这样最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一切由今天重新开始。外间正有一群宵小打算渔翁得利,贤婿何不与我联手,莫让外人笑话。”
风萧萧皱眉道:“什么贤婿,闭嘴。”
石之轩不以为忤道:“好,好,待小青璇认我这做父亲的,你再认可不迟,不如就用外面这群人当作见面礼,请贤婿笑纳。”
风萧萧终于冷静下来,道:“外面是谁?”
石之轩苦笑道:“还不是域外那群人,以云帅为首,老想着找我麻烦。人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念在小青璇的面上,咱们何不捐弃成见,携手合作,重振圣门声威,泽被大地。如今天下局势转变,实我圣门之人久等近千年的难得机遇。”
风萧萧刚想说话,石青璇却扯他一下,低声道:“不要信他。”
风萧萧笑了笑,轻轻拍她的手,示意自己心内有数,然后朝石之轩笑道:“此言正和我意,不过你想与我携手合作,云帅就杀不得。”
石之轩讶道:“看来贤婿胸中果有丘壑,对当下时局自有一套完整的理念与看法。”
风萧萧道:“你没必要试探我,云帅之所以不能死,正因为我需要西突厥来牵制东/突厥,所以你也该清楚,任何有伤中原局势的行为,都会遭到我毫不犹豫的打击,邪王无论想做什么事,最好牢记这一点。”
石之轩哑然失笑道:“贤婿之意,与我不谋而合。不过虽然云帅杀不得,见面礼却总是要给的,不然何显诚意?”
如今外间火势稍小,已能瞧见其间人影瞳瞳,似乎探头探脑,跃跃欲试。
石之轩望之,露出个温和的笑容,身形霎时不见,似乎瞬移一般,那边忽响起凄厉之极的惨嚎,顿时压过了火焰的噼啪声响。
风萧萧遥观火焰后那些慌乱扭曲晃动的人影,面沉如水地喃喃道:“这下糟糕了……”
他顿了顿,又自言自语道:“奇怪,他是怎么得到那半批火器,又如何不惊动慈航静斋,将火器运到玉鹤庵埋好的?”
石青璇从他身后走了出来,紧挽他的手臂,美目中尽是担忧,俏脸软弱的靠他胸前道:“这就是遇上娘亲前的石之轩,能谈笑间下手杀人,说的话愈好听,下手愈是狠辣无情,杀人前后均可保持满脸笑容。他说的每个字,你都不能相信。”
风萧萧叹道:“其实我也不愿,但若不同意与他联手,他必会下手捣乱,恐怕会使本来已能完全掌握的形势再生出什么变故……”
他剩下半句话没说,虽不知石之轩如何弄到那半批火器的,但应该与阴癸派大有关系,毕竟剩下的火器全藏在阴癸派手里。
风萧萧自然难以相信祝玉妍会去帮石之轩,但起码能证明石之轩在暗中对阴癸派仍拥有莫大的控制力,甚至对魔门各派亦是如此,真要撕破脸,石之轩只怕分分钟能将魔门再次搞得四分五裂。
再者石之轩居然能在慈航静斋的眼皮子低下,做下这么大的手脚,自是让风萧萧疑虑丛生,要么石之轩与慈航静斋达成了什么私下的协议,要么就是石之轩拥有影响慈航静斋的能力。
有太多未知的事情急需弄清楚,所以令风萧萧不得不深思熟虑,盘算现在与石之轩翻脸,究竟值不值当,关键是风萧萧已完全没把握干掉他。
不过盏茶功夫,石之轩闲适自得的飘飞回来,笑道:“除了云帅那几人外,无一活口,贤婿可还满意?”
风萧萧淡淡道:“无所谓满不满意,他们死活,与我何干?若无他事,我和青璇便先行告辞。”
石之轩神色雍容自若,眼中射出慈和神色,望着两人微笑道:“也好,也好,洞房花烛照,佳人夜品/箫,你俩大好的日子,为父自也不便过多搅扰!”
其实这时品/箫绝对是很单纯的意思,不过风萧萧却不禁有些脸热,深吸口气,勉强发出一声冷哼,携着石青璇快速离去。
原来精神分裂的石之轩心思已十分难以测度,但总会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心意,还可以在大方向上推测其行为与目的。
如今的石之轩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感受,一言一行,乃至一举一动,再无斧凿痕迹,更不带上烟火气息,风萧萧明明知道他完全不可信,却无法对他升起半点敌意,这种感觉,简直古怪难受之极。(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九章 尚秀芳的手,石青璇的口 (十六)
风萧萧领石青璇回到上林苑,虽见尚秀芳时颇有些尴尬,但见玉人成双,娇颜辉映,足能冲散一切顾虑与怀忧,如临人间福地。尚秀芳更是拉着石青璇共居闺房。
风萧萧隐闻隔间箫声伴琴,自是不禁浮想联翩,遐思无限,却终不敢真的付诸实现,辗转反侧,整夜未眠。
第二日清晨,风雪匆匆回来,俏脸上浮现些许不可思议的神情,向风萧萧低声道:“真是出乎预料,石之轩竟回去无漏寺,雪儿私下打听一番,十分怀疑他就是无漏寺的主持大德圣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其实风萧萧早猜到石之轩必会守在石青璇身边,本打算一劳永逸的解决,但石之轩实在妙算太精,风萧萧没被他炸死已属万幸,加上后来石之轩出乎预料的弥补自身破绽,让风萧萧再没把握留下他,只能暂时妥协。
幸好以风雪的功力境界,足能缀上石之轩还不被发觉,终于找到石之轩的藏身处,总算此行不虚。
风萧萧听风雪推测后仍有些不能置信,追问道:“何以见得?”
风雪答道:“大德圣僧乃长安城德高望重的人,他的闭关修禅全城皆知,如此谁也不会怀疑上他,更不会去查探闭关室内是否真的有人。再者合寺上下,也只有主持的身份,才真算得上天衣无缝。雪儿有九成把握,石之轩就是大德。”
无漏寺就处跃马桥畔,本在风萧萧划定出的石之轩可能藏身的范围之内,但此寺实乃佛门圣地,又处闹市,香火鼎盛,太过显眼,谁又能和魔门邪王联想到一起?所以查找起来当然一次又一次的错过,根本没人会往这里怀疑。
风萧萧不禁叹道:“就是所谓的灯下黑了,无人不忌惮石之轩,他却依然逍遥快活这么多年,果然厉害。”
昨夜玉鹤庵火器爆炸,害得风雪几近痛哭,若非发现风萧萧安然无恙,只怕早怒极杀人,自是将石之轩恨到了骨子里,闻言冷声道:“既知他藏身处,就可将他堵得无路可逃,不如……”
风萧萧笑着打断道:“石之轩之所以难缠,一是他智慧超群,难以暗算。二是他不惧群攻,人多无用。三是他的幻魔身法,难以一击致命,但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他一直藏于暗处,既无迹可寻,自然无处下口。如今由暗转明,我就不急了。”
他收敛笑容,沉吟道:“如果石之轩真是大德圣僧,并藏身无漏寺中,那么很多事就能解释得通,比如为何跃马桥附近发生的任何情况,他都会在第一时间清楚,再比如……那半批火器是怎么埋到玉鹤庵里,还不被慈航静斋怀疑。”
风雪恍然道:“大德既是圣僧,在佛门中的地位就一定不低,那些和尚贼尼们正在大东寺和玉鹤庵里没日没夜的大作法事,超度梵清惠和那两个死秃驴,以大德的身份出入玉鹤庵,更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若非证据十分充实,谁又能相信,佛门最大的对头之一,居然是佛门圣僧……
这么快便弄清心头的疑虑,风萧萧本提着的一颗心顿时放下一半,笑道:“现在只需再弄清石之轩是如何得到那批的火器,便可清楚他究竟对阴癸派拥有多大的影响力。昨夜可有魔门的人在场吗?”
经他一提,风雪若有所思道:“石之轩除了放走西突厥国师云帅外,我还看他放走杨虚彦……只是杨虚彦极善匿踪,我又跟着石之轩,就没去理他。”
“杨虚彦!”风萧萧神情一凝,缓缓道:“这倒有些奇怪?两人交手了吗?”
风雪摇头道:“石之轩只让他快点滚蛋,并笑云帅有眼无珠,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什么的。”
风萧萧思索少许,道:“杨虚彦一直和东/突厥关系密切,或许这次是想趁云帅报仇心切,借我或石之轩的手来干掉他。不过石之轩没有杀杨虚彦,说不定这两人又勾搭上了,若是这样,那批火器能被石之轩得到,也算有了合理的解释。”
风雪不解的瞧着他。
风萧萧神情轻松的解释道:“你是不知道,这批火器最初就是杨虚彦委托阴癸派弄来长安的,除了祝玉妍外,也就只有杨虚彦能将剩下的半批火器弄到手里,如果石之轩是通过他,那么可证明阴癸派并无大碍,石之轩还插不进手。”
风雪点头表示认同。
风萧萧有些犹豫的道:“现在还有件事我没弄清楚,若不先查个底掉,总归不心安……”
风雪十分了解他,接话道:“你想知道究竟是谁掳走的秀芳小姐!”
风萧萧叹道:“一日不铲除后患,难免又让人瞅准机会,抄了老家。唉,可惜婉晶现在正在气头上,恨不能将我千刀万剐,剁碎了喂狗,不然将青璇和秀芳安置在东溟派的船上,也算足够安全了。”
他顿了顿,道:“以目前所知的情况,石之轩和杨虚彦肯定都是知情人之一,但也能肯定他俩只是在幕后搞鬼,并没有直接参与……唉,秀芳不愿明说,青璇竟也支持秀芳,究竟是谁,能有这么大面子,让秀芳甘愿吞下这个哑巴亏呢?”
风雪道:“未必是真有什么面子,秀芳小姐心地仁慈善良,不愿见任何纷争与血光,她不肯说,或许只是怕主人愤怒下大开杀戒。而青璇小姐敬重秀芳小姐,自是不会与她为难。”
风萧萧皱眉思索良久,还是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婠婠这时找来,挟着香风进屋,来到他身旁嘘气如兰的道:“婠儿刚得到急信,宋阀三万大军为先锋,大约半月前渡过长江天险,开始北伐。”
风萧萧豁然起身,面上掩不住的露出惊喜之色,捶桌道:“太好了!”
数年殚心竭虑的谋划,终在这一刻顺利结出果实,不由得他不异常兴奋。
婠婠嫣然道:“这个消息暂时还未传来长安,李渊想要知道,起码还得几天时间,若邪帝大人想要有什么举动扰乱李唐朝局,后日的端午节庆就是最好的时机,不容错过。”
风萧萧目显幽闪寒芒,冷笑道:“宴会时还是不要搅扰,毕竟我答应秀芳……宴会后倒是无妨,何况酒足饭饱,正是戒心最低时。只要干掉一齐李建成和李世民,必可让宋阀大军摧枯拉朽,而李渊的存在,也能让李唐势力完整归降。”(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章 尚秀芳的手,石青璇的口 (十七)
风萧萧于桌前来回踱步,沉吟半晌,向婠婠道:“你不要留在长安了,我尚有件至关重要的大事托付,你附耳过来……”
随着他的窃窃私语,婠婠美目像深黑夜空的亮星般一闪一闪,各种复杂的光芒竟似万千星光轮转,最后的惊讶终敛收成深邃沉凝。
她动人的神态恢复平静,嘴角逸出一丝笑意,柔声道:“邪帝虽是异想天开,听起来却大有成功的可能,不知婠儿为何这般幸运,能得邪帝青睐垂怜?以婠儿观之,邪帝大人你智慧超群,武功绝顶,或许才是最佳人选呢!”
“我更在意武道极处,破碎虚空。”风萧萧摇头道:“既志不在此,自然选你。”
婠婠听得微微一怔,露出深思的神色,然后转目望向风雪。
风雪淡淡道:“主人去哪,我便去哪,不敢言长相厮守,但求伺候在旁,再不分离。”
婠婠眸光流转变幻,香躯挨上风萧萧的肩膀,柔声道:“得邪帝看重,婠儿当然该千依百顺,但不知邪帝大人需要婠儿付出什么代价?”
风萧萧嗅着她清幽健康的迷人体香,微笑道:“从今往后,你我定下主仆身份,不管你将来何等地位,都得任我予取予求,我一言既出,让你生就生,让你死就死。你若答应,我费尽心血铺好的这条康庄大道,任你踏走。若是不愿……”
婠婠微耸肩胛,俏脸上露出个可令任何男人意乱神迷的娇憨表情,道:“邪帝大人便立刻取人家性命吗?”
风萧萧满不在乎的摇摇头,笑道:“你可知我曾答应亲自教导白清儿,若我同意她主你副,能从此压你一头,想必她愿付出任何代价,哪怕相隔万里之遥,她都会爬着来求我,你信还是不信?”
婠婠的眼神倏地变得锐利如刀刃,紧紧盯着他,好半晌才樱唇轻启道:“信!只不知婠儿需怎么做,才能令邪帝大人完全放心。”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风萧萧笑了笑,道:“禁制是必须的,你待会随雪儿去便是,不过除此之外,对你是百利而无一害,我自信就算没有任何禁制,你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甚或与我唱反调。”
婠婠恢复那副笃定自若神态,在他面前轻盈跪下,伏身道:“婠儿拜见主人,从此做牛做马,任凭主人驱使。”
风萧萧满意的笑道:“起来吧!我让你做牛做马干什么。如今拜我,是为了往后让全天下人拜你,你只要牢记住这点,想必心里会好受很多。”
婠婠娇笑道:“圣门一向强者为尊,婠儿心里绝不敢有半分怨意。”
不敢有怨意和没有怨意,其实区别很大。
风萧萧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又道:“你可知道,只为了顾念你的感受,我数次都没能狠下心杀死祝玉妍以绝后患,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这番苦心。”
婠婠清丽脱俗的玉容露出思索的神色,柔声道:“婠儿明白。”
风萧萧与她这番言谈看起来温文尔雅,笑意盈盈,似乎绵柔,实则杀机狰狞,犀利之极,句句击在她不能不妥协的软肋上,根本让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除了俯首遵从之外,竟已无路可选。
风萧萧向风雪微微颌首,风雪便将婠婠领走。
所谓禁制,目的主威慑而非主惩罚,是希望让受禁人从一开始就不敢轻越雷池,而非越雷池后才施以惩罚,所以必须让其严重后果深刻入受禁人的灵魂,触禁前才会怯步不前,放在婠婠这等绝世玉人的身上,那种场面绝对暴殄天物。
风萧萧手段阴狠不假,但可不是真的变态,绝没心思在旁观看风雪是如何辣手摧花的。
接下来,他在上林苑要了间僻静的独院,开始召集魔门各派高层领袖逐一谈话,恩威并施中,渐渐酝酿出一场将从长安发起,进而席卷的天下的狂暴飓风。
因为身处上林苑,风萧萧这儿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住有意关注的尚秀芳和石青璇,以她二人的家世渊源,加上对魔门甚至算的上知之甚深,两女又都冰雪聪明,如何能看不出风萧萧好似正在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待到晚间,风萧萧会客渐稀,尚秀芳终于按捺不住的找来,少见的态度冷淡,颇为不悦的问道:“邪帝是否还记得与秀芳的约定?”甜美的声线,丝毫掩饰不住语气中蕴含的怨怒。
“怎会!”风萧萧苦笑道:“我保证秀芳如约献艺,并且不受任何搅扰。”
他真怕尚秀芳误会自己只是满嘴甜言蜜语,骗她芳心倾许,得手后就不负责任,自是小心应对。
同样一番许诺,如今听来,尚秀芳却比头次听时有了更多感触,她瞧着风萧萧远比初来长安更显憔悴的神情,美眸忽明,仰首凝视道:“听青璇妹子说,你一直费尽心血,保持长安城内的势力均势,是否真为了秀芳这次顺利献艺?”
风萧萧听得一愣,旋即恍然,沉声道:“想必青璇是听石之轩说的吧!”
尚秀芳轻轻点头,柔声道:“青璇说石之轩曾百思不得其解,弄不清你为何花费诺大的心力,做看似无用之功,直到……”
她忽然羞涩地睐风萧萧风情万种的一眼,俏脸微红的垂首续道:“直到石之轩发觉风郎和秀芳……的关系,才……才有些明白过来……是否人家真的错怨你了?”
风萧萧握住她一双柔软细腻的玉手,坏笑道:“当然,所以秀芳是否该接受为夫的惩罚?”说着,就目光灼灼的往她娇躯上尤其浮凸有致的地方扫去,似乎想着从哪里下手,狠狠拍上几下,重温那动人之极的手感。
尚秀芳白他一眼,像会说话的眼睛清楚传出“大坏蛋”的心意,然后红唇凑他耳边悄声道:“青璇妹子昨个儿在睡梦中不住呓唤你名字,弄得人家整夜都没能成眠,今晚才不想再与她同住,你……你可要好好待她。”
其实区区一墙之隔,昨晚两女的动静自是休想瞒过风萧萧,如今一被挑明,自难免脸臊心热,何况尚秀芳言外之意,不正是说今晚将给他和石青璇留出独处的空间,所以他岂非正可以……
不过当着尚秀芳的面,风萧萧自是装也要装出义正言辞的模样,道:“这不太好吧!秀芳你去哪儿睡呢?”
尚秀芳见他明明千想万想,却偏偏装成一副假正经的模样,不由“噗哧”娇笑,有若鲜花盛放,使人呆迷。
然后她千娇百媚的横风萧萧一眼,羞涩道:“秀芳就睡你房间好了。”
风萧萧不禁脸热,心道:“两间房区区一墙之隔,真要和青璇动静稍弄大点,岂非全让你听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过一想到尚秀芳会因听他和石青璇的墙角而情/欲如潮,辗转难眠,他居然从心底生出一种极度昂然的兴奋感,其色/狼心性在这一刻展露无疑。(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一章 尚秀芳的手,石青璇的口 (十八)
近日来,长安城内气氛尤其紧张,突然笼罩全城的欢庆气氛,令很多人都有些不太适应。
其中尤以李渊为最甚,自从风雪上次如入无人之境的杀入皇宫,他便一直躲在大东寺内,求佛门庇护,哪知日前比邻的玉鹤庵居然也来了个火器爆炸,更是将他吓得快要神智不清,连夜逃回皇宫,却依旧提心吊胆,一直没能安寝。
幸好宠爱的尹德妃找已名动长安的莫神医寻来一副上好药剂,又温婉相陪,李渊才总算美梦成眠,与爱妃数日缠绵,几乎忘乎所以。
五月初五,端午。
寻常百姓自不知城内近来的风云变幻与暗里的血腥厮杀,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平时躲在屋内的闺女小孩,都出门迎接佳节的来临,更多人出城登高,顺阳而上,祈福驱邪。
不过在有些人看来,五月初五却是不折不扣的恶月恶日,正值疫厉流行的时节,意味着厄运与死亡……
今日的上林苑生意尤其好,明明是朗朗乾坤,居然贵客不断。
事有反常即为妖,总有好事人见着上林苑门前停满的车马而感到好奇,一打听才知乃是当朝国丈尹德妃的父亲尹祖文在此大摆筵席,召开百业大会,招待多位莅临长安的豪商巨贾,城内有头有脸的商家无不应邀出席。
富丽堂皇的大厅自是宾客满堂,美女如云,花团锦簇下热闹非常,莺歌燕舞,春意盎然。
但上林苑最深处的后园独院内,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情景,虽是林木幽静,花草茂盛,景致颇佳,却渺无人迹,更弥漫着某种莫明的氛围,显得很有些魔意森森,冷寂渗人。
曾有几个走错路的人误入此处,但不管是宾客、小厮,还是楼内的姑娘、婢女,全都只见入不见出,没有激起一丝任何涟漪,不管他们是无意也好,探子也罢,从此世上再无其人,真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消失得彻彻底底。
幽林过后是座孤僻的独院,魔门各派巨头齐聚院内厅堂。
风萧萧高坐上首,风雪与尤鸟倦分立身后左右。
客分两排,右首上座尚空,左首打头则是重纱覆面的祝玉妍,以及阴癸派众位长老,辟守玄、闻采婷、旦梅等人。
灭情道尹祖文、许留宗,天莲宗的安隆和真传道的左游仙赫然在列,也带着各自门内的长老高手。
在座人等加起来其实也不过十数人,但他们拥有、掌控和影响的势力,却能覆盖至整个中原。
诸人皆都沉默不语,气氛冷肃凝滞。
当日头正过午时,歌唱声传来:“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
身穿儒服,高昂潇洒,状偌神仙中人的魔门邪王石之轩伴唱而至,脸上带着微笑,手里拎着个酒坛,双目中闪动着奇异的光芒。
除风萧萧与风雪外,所有人都听得目定口呆,也瞧得目定口呆。任何人都能轻易感到眼前石之轩的气质已经大不相同,正是从前那位没有丝毫破绽的一代邪王。
石之轩无视诸人傻盯的目光,悠闲的来到厅内,瞧也不瞧为他准备的左面上首席位,油然把酒搁在风萧萧身前小几上,柔声道:“为了张罗这坛美酒,致累邪帝久等,石之轩罪过罪过。”
祝玉妍望之默然,但尹祖文和安隆等人却神情陡紧。
皆因石之轩动作话语挑衅的意味实在太浓,让本以为邪帝邪王联手的他们有些无法适从,真要两人闹僵,他们该帮邪帝还是邪王?
若石之轩仍有破绽,他们自然会毫不犹豫的站到风萧萧一边,身中的生死符还在其次,关键是风雪实在太恐怖,让他们根本生不起抵抗的意志。
但石之轩的威能更深入心内,别看风萧萧近年来大放异彩,实际上石之轩多年前的经历与作为之精彩程度,绝对还在风萧萧之上。
尤其风萧萧杀了太多的魔门中人,风雪更是以蛮霸手段控制诸人,与石之轩相比,的确难以让人心服口服。
要知在风萧萧横空出世以前,石之轩本就是魔门中最有希望一统魔门的人物,若非后来心生破绽,被佛道二门联手逼得隐匿不出,根本轮不到祝玉妍来当这个有名无实的魔门第一人。
如今居然破绽不复,魔门诸位大佬的心思当然又重新活络起来,只要石之轩有让邪帝风后奈何不得的能力,风萧萧为获支持,就必须给他们更大的自由,不至如今这般,被风雪牢牢控制,生死都不由己。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从来也不会有完全心甘情愿的屈从,对诸人的心思风萧萧自然心知肚明,他抬眼凝视石之轩,不动声色的道:“邪王真是因张罗美酒而迟到吗?为何我总感觉你谎话连篇呢?”
石之轩微笑道:“有些事不说谎怎行?因为谎言才是最好听和最美丽的,所以谁都爱听。若我告诉真话,邪帝只怕会听得心神不宁。”
风萧萧果然听得眉毛直跳,风雪冷冷道:“主人让你说就说。”
“好,好,既然风后开口,石某人不能不答,我去陪我的小青璇了,所以来晚了些。”
石之轩笑吟吟的道:“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如今风后是否该视小青璇为半个主人呢?那么我身为小青璇的爹,不看僧面看佛面,风后总还不至于两句话听不不顺耳,便拆了我这把老骨头吧?”
风雪偷瞟风萧萧一眼,低下头不敢做声。她当然知道主人和石青璇刚有了关系,也立刻感到了自己的冒失,心下很有些惴惴不安。
石之轩虽是借题发挥,有意挑拨,但的确击中风雪的软肋。
因为主弱仆强一直是风雪的心病,是以平日里顺从乖巧至极点,温柔的不敢有哪怕一丁点棱角,正是害怕主人会心生暗结,如今让石之轩有意无意的挑明,她当然不敢接话。
在座诸人没想到石之轩不过两句话,居然就将气焰不可一世,他们连目光都不敢直视的风后给迫得不敢做声,自是脸脸相觑,尤其尝过风雪辣手的祝玉妍大为解气,心道你也有今天。(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二章 尚秀芳的手,石青璇的口 (十九)
面对石之轩的挑衅,风萧萧面不改色,淡淡道:“不论从碧秀心,还是青璇算起,邪王都是我的长辈,理应尊重,所以邪王送来的酒我不但要喝,还要同青璇一起喝。”
石之轩不怕风萧萧恼,更不怕风萧萧暴起,因为他完全有自保的自信,风萧萧真要当着魔门诸人的面前和他起了冲突,却又留不下他,只会让他占尽便宜。
风萧萧这会儿越是平淡面对,才应该越不趁他心意,不过他竟长笑道:“你有此种态度,真让石某深感欣慰。不错,你我并非敌人,外面人世间当道的虎狼才是敌人。若能捐弃成见,天下将是你我囊中之物。”
众人听得心思各异,神情也各异,石之轩摆明将自己和风萧萧放到平等的位置上,倒要看风萧萧将是何种态度。
“大家近日齐聚一堂,正是为了携手铲除外间的虎狼之辈,若要达成此种心愿,非得圣门上下齐心合力不可。本来根据圣门先祖遗训,圣门两派六道约每二十年须举行一次聚会,推举领袖……”
风萧萧起身微笑道:“不过如今形势危急,两派六道此时再不团结,待李家一统天下,我圣门无处生根,将重陷沦亡之险。风某身为圣门之帝,责无旁贷,发起此次圣门大会,虽然有碍规矩,却也合乎情理。”
听他睁着眼睛尽说瞎话,连石之轩都不免哑然失笑,现在谁人瞧不出李阀已日薄西山,佛门更是遭受重创,道门抽身而去,圣门上下占尽便宜,宋阀崛起指日可待,哪有丝毫危殆之说。
风萧萧分明是拿着宋阀做筹码,威胁诸人若不唯他马首是瞻,圣门休想在宋阀内发展势力,更以圣帝的身份压他这个邪王。真亏得风萧萧能将一番极尽威胁的话语,说得如此不带一丝烟火气息,脑筋哪怕转得稍慢一点,只怕都还听不懂。
不过在座之人都是人中之精,自然个个听得心知肚明,闻出弦外之音。
石之轩能给的,他风萧萧全都能给,石之轩不能给的,风萧萧他也能给,圣门领袖自然非他莫属!
不得不说,石之轩所带来的压力的确不小,风萧萧为了拉拢魔门各派支持,也只能做出妥协,幸好他紧握着宋阀这个最大的筹码,石之轩根本没法与之相比。
幸好这些妥协远没有超出风萧萧的底线,他本来就打算以怀柔待魔门诸派,毕竟风雪蛮霸的手段看似立竿见影,实则流毒无穷。
若得不到切身的利益,鬼才会死心塌地为你卖命,出工不出力的办法多了去了,你一个人就算生得千手千眼也休想管得过来,一味立威,解决不了根本问题,需得刚柔相济,恩威并施。
石之轩嘴角带着一丝微笑,神态潇洒好看,似乎不知道自己正处于绝对的下风,悠然道:“天刀‘宋缺’智慧超绝,手段过人,扎根岭南数十年,圣门上下无人能涉足其间,你能获得他的鼎力支持,的确是圣门之幸。”
一言既出,在场诸人无不色变。尹祖文忍不住问道:“听说宋缺与宁道奇大战于净念禅院,此后宁道奇尚还现身,宋缺却再无消息,圣帝可知他的近况?”
许留宗和左游仙等人也一眨不眨的望着风萧萧,唯有祝玉妍娇躯一颤,重纱后的美目内情绪异常复杂,紧紧盯着石之轩瞧,像是忽然会悟到了什么。
其实石之轩这番话顿时点醒了魔门诸人,“天刀”宋缺可不是贪花好色的李渊,威名赫赫,法眼如炬,坐镇岭南数十年,魔门上下无人敢越雷池半步,没人能在他手底下玩出什么花样。
像是于李唐的前朝后宫大肆经营这等事情,根本想也休想,保证去上多少,死上多少,若风萧萧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他现在给出的一切保证,都只能是镜花水月。
和祝玉妍一样,风萧萧也有些回过味来。
石之轩此番一来便看似和他有意过不去,处处针锋相对,不过竟像是明贬暗捧,一直在循循善诱的打消魔门诸人的心内顾虑,实际上正帮他大忙!
风萧萧大有深意的瞟了石之轩一眼,然后不动声色瞧望祝玉妍。
祝玉妍呆坐少许,终于启唇,带着磁性的悦耳声音里充满无奈之意,道:“与宁道奇一战之后,宋缺重伤不醒,乃本后亲眼所见,绝无虚假。”
魔门诸人顿时人人面浮喜色,个个神采飞扬起来。这番话由石之轩或风萧萧说出口,都会因立场问题,让人难免心生疑虑,唯有祝玉妍说出口来,才会使人深信不疑。
左游仙大笑道:“宋缺既然不能理事,正是咱们的天赐良机,只不过怕就怕在哪天宋缺恢复过来,我看不如……”阴阴一笑,做了个刎颈的手势。
风萧萧默默打量着他,直瞧得他浑身不自在,坐立难安的低下头去,方才慢条斯理的道:“如何插手宋阀,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左游仙抹着额上冷汗,不住点头干笑道:“是,是。”
风萧萧目光扫转一圈,解释道:“宋阀内分主战主和两派,彼此间矛盾重重,宋缺若死,两派顿失顾忌,恐怕会图生变故,败坏了当前大好的形势,唯有宋缺将死却未死,我们圣门才正好左右逢源,居中借力。”
石之轩嘴角含笑不减反而稍稍扩大,显然瞧出风萧萧言不由心。
不过他对风萧萧尽力两全其美,且处处留有后手的态度,还是颇为欣赏,不由想到风萧萧费尽心力平衡长安局势,只怕不光是为了尚秀芳,也是为了避免若情况不利时,也不至于让李阀陷入混乱,面对东/突厥入侵而毫无还手之力。
如今对宋阀的态度亦然,一来风萧萧或许对宋缺怀有愧疚,不愿真害其性命。二也是在警惕圣门,若在座这些人实在难以驾驭,风萧萧八成会将宋缺救醒,用以平衡形势。谋算不可谓不深,无论如何都不会使自己陷入无子可落的窘境。
风萧萧见在座人等再无异议,微笑道:“既然大家皆同意支持宋阀,便可按照日前与我的商议,开一一执行,为宋阀造势。想来用不了多久,宋阀就将拥有半壁江山,一旦他们北伐成功,圣门将在这定鼎天下的过程中,获取最大的利益。”
众人的神色都显得激动起来。能压过佛道二门,本就是魔门上下千年的心愿。
“关中富饶,且雄关处处,自古便易守难攻,秦皇以此逐鹿中原,横扫八荒。何况长安的局势虽然对李阀来说不容乐观,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依然军力未损,战将如云。”
风萧萧当头泼了盆冷水,寒声续道:“李建成和李世民又都是天纵之才,李渊若遣子率军,宋阀就算陈兵百万,也大有可能功败垂成,所以想让李阀顺利攻入关中,李建成和李世民非死不可,且……就在今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