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给我遗憾的人
在那一瞬间，我的大脑来不及做过多的思考，一个健步跃上石头，伸手拉住了苏雅的右手，可由于惯性的作用，我被她带着一起往悬崖那边移动，此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倒在地上，增大一点摩擦力，于是我用力环抱住苏雅，拼尽全身的力气往后倒......
倒在地上的那一刻，我的大脑似乎想起了很多事情，比如十二岁那年，我偷吃了对街何大婶家种的黄瓜；上高中时，我逃学半夜在网吧通宵打游戏；大学时，我跟杨肖没日没夜地泡酒吧，醉生梦死.......
这些影相要是放在平时，我是绝对记不起来的，或许人真的只有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才能回想起那些曾经做过的让人悲喜交加的破事儿......
回过神之后，苏雅好像也吓坏了，躺在我旁边，大口地喘着粗气……
一旁的摄影师这时才走上来急切地说道：“呼！还好还好......有惊无险……有惊无险……”
我没说话，而是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豆大的汗珠从我的额头上留下来，而我却像是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即便这是最炎热的夏季。
半晌之后，苏雅才坐起来，面色复杂地对我说：“对不起噢……张扬！感谢你救我一命……”
我摇了摇头示意不想说话，只想安安静静地抽完这支烟，因为这支烟能让我感觉到我还活着，是真正的还活着......
望着面前的悬崖绝壁，我忽然想起在前一段时间，我和苏雅也在长江边上经历过惊魂的一幕，不过那一次被吓到的人只有我一个，苏雅是始作俑者；这一次被吓到的人却是两个......不！可能加上摄影师有一共有三个......
不知道苏雅是出于愧疚还是后怕，说出那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过半个字，眼神十分恍惚地看着面前的风景，而白天也在我们的恍惚之中落下帷幕，夜晚彻底来临了……
“走吧……看也看够了、疯也疯够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稍作停留，我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心里百感交集，我说：“我明天一个人回去，不逼你做任何决定，因为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可能真的不适合做任何决定，一个没有思考问题能力的人需要一段时间来改善，不然会出大问题的.......”
.......
在开车回村的路上，基本没有任何路灯设施，仅仅靠着车的前灯照亮前方的路，一路上，我都十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前方，一切可能发生意外都被我时刻关注着，没准儿是今天苏雅这么一出，弄得我格外心神不宁，所以但凡有一点点风吹草动，我都会仔细观察很久很久，以至于半个小时的时间过后，我们都还没回到县城里......
我不想分神，所以和苏雅基本没有任何交流，不知道是不是我最后的那番话起了作用，还是因为什么，她看着窗外，好像陷入了一阵迷茫的思考中，半晌没回过神来......
我打开了车窗，给自己点上了一支提神的香烟，烟雾随着车外的风被鼓动走，这时苏雅突然开口道：“张扬，不管怎么样，我都还是想好好感谢你，你救了我的命......谢谢！”
她说话时的表情十分诚恳，我还真没怎么见过苏雅这么正经的样子……
“没什么好感谢的，当时就我离你最近，我不上去拉你一把，谁上去？你一定要记住别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当时那个狗屁摄影师来拍照时，我就挺反感他的，他那是拍风景照吗？说白了，不就是图你长得漂亮吗？你还真的当真了，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不停换着姿势，不出事才怪呢……”
我没好气地说完之后，苏雅对我笑了笑，似乎没有在意我话里带着刺，她又说：“那你还记得当时你抱着我时，脑子里在想什么吗？”
我瘪了瘪嘴道：“抱你？我可没抱过你啊......请注意你的措辞！”
她连忙拿出了手机，调出了图库，上面刚好拍摄到了我俩那惊魂的一幕：我用右胳膊揽着苏雅，正要向后倒.......
我看了一眼，又立刻把视线放在了前方说：“那摄影师还真挺有意思的，出了意外不救人也就算了，还有心思拍照......”
“诺！这个你怎么解释？”
“什么怎么解释？我当时纯粹是为了救你，一切都电光火石之间，我还要注意男女授受不亲？开玩笑嘛……”
“就算是这样！那也算是抱了！你放心，我给你看过之后就会把照片删了，不会有第三人知道的。”
“瞅你这语气，搞得好像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就算有人看见了又怎么样？我那是见义勇为的瞬间！”
“我这不是怕白药看见，她又多心了嘛……”
“你放心，白药没有你想的那么小心眼！”
苏雅沉吟片刻，又清了清嗓子十分正经地问我相当不正经的事情：“不管怎么样，出于什么目的，那就是抱了！你就不能说说当时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东西吗？”
“当时那种局面，你说我还能想什么？我在想你还是掉下去了，我八成也得让你舅舅弄死......差不多是一尸两命，所以豁出去了，拉你一把！”
苏雅有点生气道：“你就不能正经点吗？我可是很认真的勒！”
我摇了摇头没再说话，因为我不想在这种毫无意义的话题上浪费时间。
终于，我望着远处，依稀间可以看见城市带来的灯火，在经历漫长曲折的旅途后，能看见这样的风景，心里也莫名地升起一丝慰藉，万家灯火在闪烁，仿佛在不停地在诉说着，千万人悲欢离合的故事。此刻，有人还在为生活奔波；有人已下班和家人温馨团聚；有挑灯夜读的辛辛学子，有香车宝马的醉生梦死，有感动人心的善人善事，有夜幕下的罪恶延伸……
沉默了许久之后的苏雅叹气，像是自言自语道：“你不想说算了……反正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要是我真的掉下去了，这辈子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事情了，因为带给我遗憾的人也带给了我一切.......”
第二百七十二章小苍蝇
我没有把苏雅的话往深了想，是因为我不想去深想......
在被风吹时，烟总是烧的很快，但心里不平静，也只有烟能让我安定下来，于是我又给自己续上了一支。
抬头看着越来越明朗的世界，一阵出神.......
.......
夜里十点钟，我们回到了小山村，本来我是打算在县城里找一家酒店住下的，反正我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可苏雅还得回村子里去......
当我停好车，回到村里时，却发现今天村子里好像格外不平静，往常在这个时间点，村民大多都睡了，除了猫狗之外，街道上基本见不到人影，可今天不同，夜里十点还有很多人围坐在一起，十分喧哗吵闹......
依稀间，我还听见了阿昌的怒骂声：“严学！你个王八蛋！给老子滚出来！”
苏雅肯定也听到了，皱着眉头问我：“刚刚是阿昌的声音吗？”
“应该是......”
我俩快步地往人群中间赶过去，推开了不少吃瓜群众，我在人群中央看见了阿昌，而且他手里还拿着一把几十公分长的砍刀！
我不清楚在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让阿昌平时这么理智的一个人瞬间变成一个疯子，他眼里好像燃烧着熊熊怒火，身体不停地颤抖……
我连忙走过去，想要夺下阿昌手里的砍刀，可他真的攥得很紧，无论我怎么拽也拽不下来。
我压低着声音问他：“阿昌，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你先把刀放下，有事慢慢说！”
阿昌见我来了之后，眼里溢满了泪水，咬牙切齿地说：“张扬！你赶紧走，带着苏雅一起走，今天我要跟这群王八蛋同归于尽……我不想连累了你们，你帮我照顾好书店，让它继续发光发热，我就心满意足了.......”
“究竟怎么了？你可不能干傻事啊，先把刀放下，有什么事情坐下慢慢说……”
我四下扫视了一眼，看见门口停着严学的那辆黑色suv，所以这里应该就是村长严望山的房子，严学还未娶妻，里面应该住着严望山和严学两个人......
可现在没有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解释这件事情。
我也是一头雾水……
阿昌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冲着里面怒吼着：“严学！你给老子滚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敢做不敢当，你还算是个男人吗？你爸和你一样也是个狗东西，外表衣冠楚楚，做的事情都是禽兽不如！”
阿昌的话让我越听越迷糊，旁边有不少好事者，对着阿昌骂骂咧咧，还扬言要报警！
阿昌拿着砍刀冲向严学家的门口，用力猛踹了好几脚防盗门，然后挥舞着手里的刀猛砸门把手，一下接着一下......
我在人群中还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是聋哑男孩曲天生，还有一个是那个叫倩倩的小姑娘，他俩站在一起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阿昌砸门无果后，四下扫视了一番，看见严学停在门外的车，径直走了过去，手起刀落，车的前挡风玻璃被阿昌砸得稀巴烂，然后又是一面玻璃碎裂......
可即便是这样，严学家门口也没有一个人出来想要解释一下，他们父子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默不作声……
苏雅走到我面前，压低声音说道：“张扬，会不会是和阿昌女朋友茜茜的死有关系呢？我想除了这件事之外，不会有第二件事能让阿昌生这么大的气......”
我点了点头道：“有这种可能性！严学父子肯定是在家的，他连车都没开走，也就不可能出门在外，可即便是阿昌把他的车给砸了，他也不肯出门露面，这明显是心里有鬼......可他们究竟干了什么呢？”
终于，在阿昌的一通发泄乱砸之后，严望山打开家门走出来，面无表情地对众人说：“好了！有什么好看的？明天都不用干活的吗？赶紧各自回家去！”
众人一阵唏嘘之后，散了场，阿昌见到了严望山本人，拎着手里的砍刀就往他那走过去，我见势不妙，赶忙冲上去，控制住了阿昌，拼尽全力夺下了他手里刀，往苏雅那边扔过去，示意苏雅拿远点。
阿昌恶狠狠地看着严望山，牙齿咬得咯嘣响，说道：“你个老王八蛋！我们为了你们村子做了那么多贡献，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吗？今天你和我之间必须死一个，不，那个严学也要给我陪葬！你们一家人都该死！”
严望山保持着微笑说：“赖文昌先生！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话呢？”
“你干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跟老子装什么糊涂？你摸着良心说，我们送来的那批书去哪了？不是让你个王八蛋拿出去卖了？”
阿昌说完，我和苏雅相视一眼，心里同样是震撼与不敢相信！
说到这，严望山脸色微微一遍，然后又迅速恢复笑意道：“我知道卖书之前没和你们这些捐赠者商量是我的过失，可......可我这也是为了村里学校的孩子好啊，他们不缺书本，却缺很多学习用品，而这些用品同样是需要钱来购买的，卖掉这些书就有钱买学习用品，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听到这，我基本上全明白了，于是我冷下了脸色问严望山：“严校长！虽然我们的确是捐赠给你们了，但卖书之前也得告知我们一下吧，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
苏雅的脸色同样不好看，因为那些书大部分都是她的出资才得以购买的，我们千辛万苦从武汉驱车抵达西吉，结果却被人卖掉换钱，这放在谁身上也接受不了啊……
阿昌冷笑了好几声，又说：“呵呵呵！你个老狐狸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要不是今天有人告诉我真相，我可能这辈子都被你蒙在鼓里，以为你是个朴实善良的老校长.......这些年你贪了不少上面拨下来的公款吧，从修学校的钱到维修马路的钱，甚至是孩子们的助学金你都敢染指......”
稍作停留，阿昌又用着一股近乎绝望的语气说道：“还有茜茜的死，不是出车祸那么简单吧……严校长？”
第二百七十三章魔鬼
阿昌的话一下子让我感觉后脊发凉，即便是在三伏天也像是瞬间跌入冰窖一般，从头寒到脚......
我终于知道是什么事情让阿昌变成现在这幅疯狂到了极致的模样，也正好被苏雅猜中，他女朋友的意外死亡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苏雅也面如死灰的一样看着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打阿昌说出那最后一句话时，现场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而这种沉默也是最可怕的，让人不寒而栗，因为沉默在某种程度上就是默认，默认他女朋友的死亡不是因为一场意外。
就这么过了足足半分钟之后，严望山突然大声笑了笑，然后皱着眉头问阿昌道：“赖文昌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有点没听明白啊！我知道对于茜茜老师的意外离世，你还是迟迟走不出来，我们这群受了她恩惠的人，何尝不是悲痛在心？那些孩子们到现在都还念叨着他们的茜茜老师，可不论怎么样，她的意外死亡都是既定的事实，你这话好像弄得不太明白啊……”
阿昌也陷入了疯狂的笑声里，笑着流下眼泪说：“你个老王八蛋装得还挺像！是！她的死是和你没有直接关系，但和你那混蛋儿子怕是脱不开关系吧……你帮他隐瞒真相，然后制造车祸现场，一切都完美无缺，只可惜你算错了一招啊……”
严望山依旧摇头叹息道：“赖先生！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我儿子虽然不成器，但也还不至于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至于你说的什么隐瞒真相，什么制造车祸现场，那就完全是无稽之谈......”
严望山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看向我说：“张老板，我看你的朋友可能因为打击太大，精神上出了一点问题，要不送他去医院看看吧……”
我没有理会严望山调侃的话，看着旁边被我死死摁住的阿昌说：“你把话说明白一点，你女朋友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问到这里，阿昌死死地咬着牙齿说道：“严学！都是严学那个狗日的狗东西，在茜茜死的前一天喝醉酒之后，突然闯进茜茜的宿舍，想对她实施暴行，但茜茜强烈挣扎，直到叫喊声吸引到村里人过来，严学才肯作罢离开.......可事情还没有结束，那天晚上才是茜茜噩梦的真正开始……那天夜里我给她打电话夜打不通，微信消息也不回......第二天早上就接到了噩耗......我真的被蒙在鼓里好几个月，还以为这群人真的是一群朴实善良的农村人，实际上我错了……他们都是白眼狼！白眼狼……”
阿昌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几近哽咽，我不想去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因为目前的一切都指向严望山父子，无论是从严望山的反应还是严学的不露面都有着极大的可疑.......
听完阿昌的话，严望山依旧保持着微笑说：“赖先生的故事真的很不错，你可以去写小说，你有这个天赋......但要把脏水泼在我儿子身上，你怕是有些过了吧……咱们说话要讲究证据，你空口无凭，怎么让人信服？”
三天前，刚见面的时候，他的微笑还能给我带来如沐春风的感觉；可现在在我眼里就是虚伪与恐怖的表现，真的很难想象如果阿昌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是如何做到犯法之后，脸不红心不跳地过着这几个月的？就算是恶魔，杀了人之后也该收敛一段时间吧……
阿昌示意了我一下，推开我的胳膊，从右腿口袋里掏出一小本泛黄的日记说道：“我知道茜茜一直有个习惯，那就是写日记，这本记事本是我下午在茜茜的宿舍里找到的，上一次我来收拾她的遗物时，是你们收拾好交给我的，所以我还没来得及去宿舍里看一眼.......但这一次我在一个书桌小夹层里发现了.......平时她只会用几句简短的话来概括一天发生的事情......可在她最后一次写日记时，却写了足足一张纸的日记，要不要我把里面的话念给你听听？看看你的好儿子严学那天下午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阿昌的话让严望山瞬间哑口无言，但他只迟疑了几秒钟便又说：“呵呵……编故事还编的挺全套的，连日记本这种东西都造出来了.......我不明白，赖先生，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要用这种手段威胁我？你是要钱还是什么？”
阿昌此时也冷静下来了，但他的愤怒还是没有减少，只是理智占据了上峰，他也笑着说：“我不要钱也不要什么东西......我只想让杀人者抵命，犯罪者坐牢！这个简简单单的要求不过分吧……”
在他们说话的同时，我伸手接过阿昌手里拿着的日记本，那是一本泛黄的记事本，只有手掌大小，而我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里面记载着阿昌女朋友的最后一天经历的令人发指的事情......同时我注意到了一个细节，日记里记录的内容，一开始字体还算公正，可越写用力越大，像是蕴含着浓烈的愤怒、恨意，甚至笔尖把纸张都穿透了......这是经历了怎样的一场心理与生理上的折磨啊！我难以想象......
苏雅这时也走到了我们身边，从我手中接过了那本日记，翻看着......
我压低了声音趴在阿昌耳边说：“阿昌，你想报仇的心我能理解，可如果你用暴力来对待这群恶人，得到的结果也必然是错误的，轻则牢狱之灾，重则以命换命，我真的不想你误入歧途……我们报警，用法律来维护自己，犯了罪的人永远是逃不开的！”
说到这里，阿昌才幡然醒悟，脚在地上摩擦了好几下，才从兜里摸出手机说：“对对！报警！报警！我手里有证据、我手里有证据！这对狗父子一个也跑不掉，他们都逃不开关系.......”
苏雅这时说道：“我已经报过警了！就在半个小时之前！警察估计很快就到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满意的结局
听到报警之后，严望山什么话也没说，就径直往屋里走，听声音好像还锁上了门.......
我看了看阿昌说：“他们家里有后门吗？该不会是想跑吧……”
阿昌摇头说：“我观察过！没有！就算他跑了，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随着严望山的离开，屋外的世界才真正的安静下来，安静得可怕，连一声犬吠都没有听到......或许真正安静的是我的心，我的心真的有些凉了……我不禁在心里问着自己，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为什么天堂的地狱同时出现在一个世界之中？好人与坏人又该怎么分辨清楚，还是他们本来就没有明显的界限……一只只披着羊皮的狼隐匿在人群中，还笑嘻嘻地面对生活、面对自己，我在想为什么他们不会有良心上的不安，是恶事做多之后，没有善恶之分？区分不了好坏的界限吗？
这些疑问都重重地敲击着我的心脏，让我感到十分窒息，我也忽然觉得我做的这些事情都失去了意义，花费时间精力准备捐赠图书，然后日夜兼程地赶往这里，却换来了这样一个结局，这些书还不如红彤彤的钞票来得实在，它满足不了贪念萦绕的人心，也抚慰不到需要帮助的人.......
带着这样的思考，我真的有些绝望了，在等待的过程中，下意识地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
沉默了不知多久，我清了清嗓子问阿昌：“你这里除了物证，还有什么其他证据吗？说句实话，如果你只有这一本日记本，真的不足以定严学的罪，我在日记里只看到了你女朋友记录的严学施暴行为，其中没有包括后续他的犯罪行径……而且你女朋友驾车坠落山崖是不争的事实，要想翻案真的有些困难！”
“我还有人证！”
“谁？”
“那个叫曲天生的聋哑男孩。”
当阿昌坚定地说出曲天生的名字时，我有点恍惚了，于是点头让他接着说下去。
阿昌四下看了看一些阴暗的角落，然后对着一栋土房子的方向挥了挥手，那个叫曲天生的男孩便从那里走了出来……
我吞咽了好几下，有些没有底气地问道：“他是目击证人吗？”
“对！今天下午他趁着你们离开之后，就偷偷找到了我给了我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茜茜老师是严学杀害的！”
稍作停留，阿昌让曲天生坐到了他的身边，他还是有些怯懦的样子，不敢用正眼看人，可他的行为却十分光明磊落，对于一个人的判定真的不能仅仅从表面看，好比严望山，他外表上看是个和蔼朴实的老头，可心里却黑得可怕......
阿昌接着说：“其实我早就有这方面的怀疑，茜茜以前在电话里跟我提起过严望山贪污公款的事情，他把孩子们的补助书本费伙食费，还有一系列由上面拨下来的款项都纳入自己的腰包里，给严学买豪车，还在县城里购买了好几处房产.......严望山曾经利诱过茜茜，让她保守秘密，茜茜答应了，但只告诉了我一个人......从那之后，一切也都相安无事，直到严学这个王八蛋开始骚扰茜茜……那天夜里，曲天生看见严学走进茜茜的宿舍，半个小时之后，严学拖着一个麻袋出来的，神色凝重.......他杀人了，杀了她……是严望山那个老王八蛋帮他制造车祸现场，装作发生了一场意外，还欺骗我说是茜茜外出给孩子们购买教材的路上发生的意外......”
阿昌话毕，现场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人可以想象这是怎样的一种场面，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消逝了，而且没有引起任何波澜，可能也是由于车祸过于惨烈，给有关部门的取证带来很大难度，只能定性为一场交通意外......
严望山真的是个狡猾的老狐狸。
于是，想过这些，我又是一阵后怕，如果不是光头王的电话，此时我可能早就离开了这里，在前往武汉的路上，也就不可能阻止阿昌的冲动行为，在这个村子里，他毕竟是个外人，一旦冲突起来，他肯定是弱势的一方，可能复仇的目的非但达不成，还可能把自己置身在一个极度危险的环境中去……
今天这一夜的经历也许会彻底刻在我的脑子里，永远也挥之不去，它让我看到了人心究竟有多么可怕，一个充满**的人究竟能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来......
警笛声恰时响起，远处村口警车的灯光照亮了我的视线，也逐渐照亮了这个漆黑的夜晚……
.......
人证物证俱在，严望山和严学父子也被抓归案，在警方的调查取证之后，确认严望山犯贪污罪、包庇罪等等处以十二年有期徒刑，严学犯故意杀人罪，处以死刑，立即执行......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知道的。
.......
几天之后，我们几个人再一次齐聚书店的后院里，同时还多了一个人，那就是聋哑男孩曲天生，他的爷爷在前天去世，他也因为作证，受到同村人的排挤，所以跟着阿昌一起来到了武汉，阿昌想把他养大成人......
那批捐赠图书也被我们追了回来，还是捐赠到了那个乡村学校里，只不过是在西吉县教育部的帮助下完成的......
同时，我们书店也因为这一次的公益活动，人气提升了好几个档次，有很多本土主流媒体都邀约我们做一个专访......
这一切看上去都挺完美的，但从那之后，阿昌已经好几天没有过笑脸，抱着那个泛黄的笔记本就是一阵愣神，然后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地抽！
我知道那是因为什么，不仅仅是沉浸失去的悲痛之中，同时更多的是因为他的理想世界破碎了，这个世界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美好，我和他也一样，我们都丢失了当初出发时那股冲劲儿，总觉得做这一项事业失去了它该有的意义……
末子不停地和曲天生交流，但她的交流永远是单方面的，她还不知道曲天生是个聋哑男孩，以为他只是不爱说话而已……
看着远处的长江大桥，我给自己点上了一支满是惆怅的烟.......
第二百七十五章世界太包容
对于曲天生这个年纪的孩子，刚来到武汉这种大都市，第一反应肯定是不适应加上好奇，我还记得在路上时，他总会把头扭向车窗外，看着远处的山脉一层一层地往后叠加，出现了城市的踪迹之后，他的眼睛不断闪烁，任何一件稀奇的事物都会让他瞩目良久……
直到现在他还拿着末子的手机，虽然摸不清楚该怎么打开，可他就像获得了一个新世界一样，爱不释手……
我突然感觉有些悲哀，那种悲哀的来源就像我第一次见他时一样，看一眼便觉得极度惆怅.......
沉默良久之后，杨肖点上了一支烟问我道：“上次你给我打电话说的王大爷儿子那件事，你真的觉得靠谱吗？”
“这有什么靠不靠谱的？我已经核实过他的基本信息，和大爷所留无误，这就足够了，不是吗？至于他老婆得病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都不需要我们关心，毕竟这只是我给大爷的一个承诺而已……现在承诺已了，也算是结束了。”
杨肖长出了一口气道：“你会错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想因为这二十五万就赖账，我也不缺这二十五万，你是了解我的！我只是觉得你这样的性格真的有些问题.......你不能这么仓促地就把钱给出去，你想想看，为什么当初王大爷和他儿子的关系弄得那么僵，以至于他儿子多年离家不归？当然是他儿子自己做过的蠢事才导致的，要是他真的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万一他要真的是个骗子，编造出一个悲惨的故事来迷惑你，那这二十五万出的有什么意义呢？助纣为虐还是花钱买个心安理得？反正我是觉得，他可能就是第二个张麻……”
“我相信我的判断，至少在他有没有骗我这件事上，我是相信他的！一个骗子即使伪装得再像，他的眼神也是会暴露的，可他的眼里除了焦急恳切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如果你不相信我的判断，我们明天可以一起去医院看看，他现在也住在武汉，已经成家，他老婆也在武汉治病。”
杨肖抽了口烟，点头没再说话......
末子听不懂我们俩在说些什么，看了看我又接着逗曲天生开心。
阿昌一直神游物外，眼神涣散，我知道这档子事之后，对他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甚至会改变他的价值观与人生观，但愿他能走出来……
过了两分钟，末子又问我说：“张扬哥！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儿太孤僻了，怎么都没见他开口说话的，有点怕生人吧……”
“他的确是有些孤僻，但不说话更重要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她是个聋哑人……聋哑人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复杂情绪，他也许是生来孤独，听不到也说不了，在一个无声的世界里，独自望着世界的繁华，上天对他来说的确有些不公平，但也给他带来了一颗纯粹的赤子之心......这一次是他帮了我们大忙，也因此换来了许多非议和排挤……”
末子愣了好久，又眼神复杂地看着我说：“也就是说我刚刚说了那么多话，他都没有听见吗？”
说到这里，曲天生忽然摇了摇头，四下扫视了一眼，拿起桌上的纸笔，写画起来。
他说：“各位哥哥姐姐们！我听得见，只是说不了话，我很谢谢你们！”
看完字条，我笑着点了点头：“是我下意识的反应，以为聋哑人是即听不见也说不了.......那也好，上帝只是关上了你的一面窗户，同时也打通了一堵墙.......”
.......
夜里，我让曲天生去我的房间休息，以后书店里属于我的那间房就留给他住了，反正我每天都要回家，空着也是空着。
沉默良久的阿昌忽然说道：“既然是我把他带出来的，那我就一定会照顾好他的，住的问题解决好了，可现在还有个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他上学的事情.......你有什么好的聋哑学校推荐的吗？他这种情况肯定不能上正常的小学，不仅受排挤，还会受到许多非议，长此以往我怕他心理上会出问题……”
我点了点头：“上次来我们书店买书的苏老师应该有这方面学校的联系，他是苏雅的亲叔叔，让他帮下忙应该问题不大，明天白天我就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吧……”
一提起苏雅，末子就来劲了，她怪笑着对我说：“张扬哥！我多嘴问一句啊，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你和那个叫苏雅的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她肯这么帮你，又是捐钱又是带亲叔叔来照顾我们生意的，你要说只是普通朋友关系我可不相信......”
“你什么时候也学着变得这么八卦了？少跟杨肖学这些歪七歪八的东西，都把你带坏了……我和她还真的只是朋友关系，难道你说的这些事都是朋友之间不能做的吗？她是个有钱的主，可能二三十万在你眼里比较多，可在她眼里就只是个零花钱而已……这一点你可以问问杨肖，他应该也曾经有过深刻体会的.......”
杨肖见我提起他，没好气地说：“你小子别指桑骂槐，别说曾经，就是现在我也没在乎过那二三十万，你没看哥们开的什么车吗？玛莎拉蒂！你懂吗？”
“得！不该提起你，我的错！”
夜晚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渐渐平寂.......
......
我又独自一个人踏上了从书店回家的必经之路，自打西吉一行结束之后，我真的觉得自己见识到了很多以前从未经历过的事情，谈不上受益良多，但也的确让我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有了一个逐渐清醒的认知，它真的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平静，或者说它太过包容了，可以容下肮脏与罪恶，也可以见证真情实感，我们就这样活着，活得不明不白，但也格外清醒.......
于是，我又想到为什么严望山父子明知自己有罪，却在最后关头没有选择逃亡，而是坦然地面对惩处，我还记得当警察带走严望山时，他依旧对我保持微笑，可那种微笑却让我不寒而栗.......
第二百七十六章巧合
我想不通为什么那样一个明知自己犯了罪的人却活得那么坦然，可能“坦然”这个词不够恰当，但他给我的感觉的的确确是这样，也没办法让我想到其他词汇来形容，他的微笑似乎已经刻在了他的那张脸上，变成了一个标签，一个抹不去的标签，他儿子在被抓捕审讯的过程中，全程黑着脸，也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
我想或许是因为当他真正意识到自己犯下的罪行无法宽恕时，用最后一丝做人的尊严坦白交代.......
可最让人意念难平的人还是阿昌的女友—茜茜.......她真的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贡献在了那个不起眼的世界角落里，贡献在了那群天真烂漫的孩子身上，她的死成了一种富有讽刺意味的悲痛故事，也成了阿昌心里难以磨灭的伤痕，我想如果这一切内幕都没有被发掘出来，或许站在阿昌的角度上来看，还算是一个好的结局，可事实的真相却再一次给他沉重的一击.......
带着这样的思绪，我沿着泊油路向家的方向走去，也给自己续上了一支烟......
苏雅是跟着我们一起回武汉的，我没有按照光头王的意思，把她绑回来.......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她可能也没有心情再游玩下去，我还记得抵达武汉之后，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张扬，是不是一切的悲剧都会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阿昌真的太可怜了.......”
当她下车时，我回道：“最真实的故事永远都是伴随着血淋淋的事实，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对了......”
之后，她愣了一下点头离开了我的视线里.......
.......
回到家之后，我第一件事就是看猫有没有饿瘦了，杨姐真的照顾得挺不错的，还给它洗了垫子，晾在阳台上，我拿出手机给猫拍了张照片，发给了白药。
这会带给她两个信息，一个是猫很好；一个是我回来了……
可等了十几分钟，她也没给我回消息，也许是睡了.......
夜里，我躺在床上翻看着手机，看着这些天我们拍摄过的视频，一开始的视频中，我们都带着欢声笑语，包括阿昌在内，我们所有人的心情都很不错，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许我们都没有注意到，视频里的乐观情绪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来自现实世界的沉重......
一条视频下面的评论吸引了我的注意，点赞最高的几个评论大意都相差无几，都和视频里的苏雅有关，有人问这个美得不真实的姑娘是谁？是不是书店里的工作人员？怎么以前没见过她.......
我没想到我用手机随手拍下苏雅的那张照片被阿昌剪辑成了视频，发布在自媒体账号上，那张照片的确很美，可我的关注点和网友的不同，我关注的是风景与人之间形成的和谐画面，这是一种共鸣之美；可网友却只关注照片里的苏雅......
我在下面回复道：“那只是一名游客，被我们抓拍下来，不是书店的工作人员......”
这是对苏雅的一种保护，我不想把她同书店捆绑起来，即使她的颜值给我们书店带来了更多的人气，那也不是我想看到的，同时我也不想把她暴露在公众的视野里，无形之中，也会对她造成很多影响.......
看了好一阵子，直到感觉眼睛酸痛得厉害，我才把手机丢在一边，闭上眼睛休息，继而想起了白药来......
我在心里说：我已经回来了，你呢？你什么时候回来？
如果不是事先没有做足准备，此刻我和白药已经是合理合法的夫妻，我也不会叫她白药，而是叫老婆了……
当“老婆”这个词出现在我心里时，我竟然有种无所适从的滋味在心里，我想这种感觉可能是一时间接受不了角色转变带来的，就好像前一刻我和白药还像两条游在海里的鲸鱼，下一刻就变成一只风筝，我是天上飞的风筝，她是攥着操纵杆的人，中间的线叫婚姻......
不对，她才是天上飘着的风筝，我才是攥着杆的人，在地上望着她，等待风停的那一刻......
带着这样的思考，我摸出手机又给她发去：“今天上海有风吗？”
我知道她不会在这个时候回我，因为她可能已经睡了，也知道即使她看到了我的话，也不会明白我的意思，毕竟这中间的跳跃太大，我开了一个无厘头的玩笑而已。
.......
第二天上午，我和杨肖约定好了去医院看望王治（大爷的儿子）的老婆，算算时间，他收到那笔钱之后，应该已经开始着手筹备手术了！
我有过尿毒症方面的了解，这种病只有换肾才能根治，手术比较成功的话，靠着稳定的药物，可以延长十几年的寿命，虽然说着简单，可这一系列流程中最难的问题就是寻找合适肾源，也是最需要花钱的地方，有千千万万个需要肾移植的病人，但肾源却十分稀缺，王治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出门之前，我联系过王治，按照他给我的地址，我和杨肖约定好在医院见面。
.......
抵达医院时，我忽然想起前段时间来到过这里，那一次是因为罗也找我借钱的事情，他女朋友的母亲得了重病，我来这里看过。
我的心里忽然浮现出了一种可能性，难道王治的老婆就是上次我在病房里看见的那个女人吗？毕竟从时间和症状来看都挺吻合的，区别就是一个需要五十万，一个二十五万，上一次我也恰好没有看见“苏雅”的父亲，可想想应该也对不上，毕竟王治姓王，“苏雅”姓苏......
我也没记清楚上一次看望“苏雅”母亲是在哪见病房，只知道是六楼，这一次也恰好是六楼，而王治就在六楼电梯口等我们......
和杨肖一块坐电梯上楼时，他叹气说道：“真的是我心胸狭窄了，没想到这居然是真的，说实话，在到医院之前我都不相信，直到上了电梯我才真的信了……”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而是看着电梯上显示的数字，直到抵达六楼，一开门见到的不是王治，而是罗也......
第二百七十七章瞎操心
直到我看见罗也的那一刻，我才真的彻底肯定了心里的猜测，八成没跑了.......
罗也见到我的第一反应没有惊讶，而是眼神极其复杂地说道：“张扬哥！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吧……”
我点了点头，他又说：“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昨天晚上雅儿她妈已经做好手术了，这段时间医生不建议看望病人，所以我们就在走廊上坐一坐吧……”
对于我和罗也之间的交流，旁边的杨肖肯定是一脸懵，他在走廊上压低声音问我道：“张扬！这......这什么情况？他就是王大爷儿子，王治？”
我摇了摇头：“不是！这里面的关系有点复杂，待会你就知道了……”
坐下后，我冲罗也问道：“对了，王治人呢？刚刚我们还通过电话，他说他在这等我们的，我也有点话也跟他说。”
“雅儿她爸刚刚下楼缴费去了，手术后还要住院观察很长一段时间.......”
稍作停留，我在走廊尽头看见了王治，他也第一时间看到了我，笑着朝我们走过来。
一见面他便十分恳切地说道：“张扬兄弟，这一次真的要好好谢谢你，我老婆昨天夜里已经做了手术了，只是刚做手术有点不方便，不然我一定带你去病房里看看她，让她也好好感谢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言重了……我想你们能找到合适的肾源肯定也花了很大的气力，最关键的一步完成了，我充其量算是帮衬一把.......说句实话，在来之前我跟你爸通过电话，我想让他也从老家过来看看你们，虽然多年没见，不管怎么说你们也是亲人......但他的意思是不愿意过来的，让我给你带句话：好好做人、好好做事！”
说着我和杨肖相识了一眼，其实是他给王大爷打的电话，可王大爷只是表达了感谢，没有半句要来的意思......
王治一屁股坐在了我旁边，叹息之后点了点头……
我看了看罗也，心里还有许多疑问，按理来说庄强既然答应了会帮助他们一家度过难关，就不会食言的，可为什么王治会找到我，借这笔钱呢？而且在这里我也没见到强子，倒是罗也还在这里让我感到挺意外的.......
趁着罗也离开去洗手间的功夫，我向王治问道：“你认不认识庄强？”
当我提起庄强时，王治先是惊讶，然后眼神中浮现出了复杂，他说：“你怎么也认识庄老板？他帮了我们家大忙，花了很多钱钱帮我们找到了合适的肾源，然后又给予了捐赠者家庭一笔感谢金，我老婆这才捡了一条命.......可我真的不想欠他太多了，毕竟我们非亲非故，欠的多反而难以偿还，所以我瞒着他说已经有钱做手术了，不用他再掏钱，他才离开这里.......”
“那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他肯这么帮你们家吗？”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啊……他喜欢我女儿，可......可我这姑娘也是个倔脾气，偏偏看不上那庄老板，就一心眼迷在罗也身上......所以我这无名无份的人就更不应该花他的钱了……我想明白了，等我老婆病好，就算是累死我俩，也得攒钱把庄老板的钱给还上......我实在欠不起这个人情......”
王治的话说到这，我已经大致听明白了，起身拍了拍王治的肩膀说：“那行吧……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要是后续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给我打电话，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帮！”
.......
离开医院之后，我把这一切的来龙去脉都讲给了杨肖听，他不认识强子，但听完我的话之后，他反而对这个人来了兴趣。
坐在车上，他笑说：“今天咱俩好不容易放回假，要不去喝点？叫上这个强子，我对这哥们挺感兴趣的，一个开了那么多高端连锁餐厅的大老板居然会被一个小姑娘迷住，关键这小姑娘不仅有男朋友，还是个死心眼儿……然后还专门买个售卖车，在人小区门口蹲点儿......他是不是有点儿彪哇？”
我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后说：“你这种人呐！就是以前玩得太糜烂，已经丢失了对爱情保持敬仰的资态，可人家没有啊.......他这人真的挺不错的，我们书店找网红拍视频还是他给联络的呢！当初救孙哥的关键性证据也是他提供的，这么说起来，我们跟他还真的挺有缘份的......”
稍作停留，我又说：“说实话，我是真的打心眼里瞧不上罗也这个人的，太虚伪、太好面子.......这么比较起来，我真的觉得强子这个人比他要适合那小姑娘太多.......多金、专情、有上进心，哪头看哪头强啊！所以我才把那小姑娘的家事告诉强子的，想让他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下自己，可他到好，出钱出力还不讨好.......”
“看来你这人也八婆的……你管人家的家务事干什么呢？人小姑娘爱怎么着都和你丫的没关系……我看你是纯粹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笑了笑没接杨肖的话，仔细想想，好像我做的事还都有点这个意思，杨肖也算是话糙理不糙，这或许是跟我的成长经历有关系，吃过百家饭，也习惯了别人家的家长里短，听得多了自然也就经常插嘴支招......
这是个坏毛病，得改！
一支烟的功夫过后，杨肖像是想起来什么，说道：“哎！你刚刚说那小姑娘也叫苏雅？可他爸不是姓王吗？”
“刚刚我了解过了......那是因为王治年轻时做过不少混蛋事儿，也因此结了不少仇家，所以他们夫妻俩就合计了一下，干脆让姑娘跟她妈姓……”
杨肖点了点头：“那这么说起来，这王治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对待自己的女儿是真的用心了……他愿意让自己女儿和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结婚，也不愿意委屈女儿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即便他再有钱.......”
“那是自然！”
说到这我又想到了白药，想到了她爸，为什么同样是父亲，王治和白药她爸在选择女婿上会有着本质的区别呢？
第二百七十八章麦田里的守望者
白药她爸想用自己女儿的幸福去换取自己的仕途，可王治的选择却截然不同……
我相信他俩不管是从人生历程还是受教育程度上来看，白药她爸肯定都优于王治，可唯独在这件事上，王治的做法要明显好过白药她爸，人之间的区别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能真的是一种本性而已……
想了想，我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带有主观情绪在里面，也许是王治的行为带给了我些许慰藉，我也希望着有一天，白药她爸也会改变态度，去面对我，面对一个深爱着他女儿，同时他女儿也爱着的人，我期望着他能接受我，即便我没办法给他的仕途带来任何帮助……
.......
在杨肖的强烈要求下，我还是用电话联系了强子，约他在顾涵的酒吧见面，看着杨肖的笑脸，我总觉得他小子的目的不单纯......
顾涵本来就不待见他，没准儿，他是想借着我作幌子，去那见顾涵......
我冲着杨肖阴阳怪气地唱道：“爱情呐……痴男怨女哟......”
“你丫能正常说话吗？”
.......
现在是下午两点钟，顾涵的酒吧算是比较特殊的，正好下午两点开业，凌晨两点关门，一天营业十二个小时。
强子是在我们前面到的，他那辆帕拉梅拉一停在酒吧门口，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目，还有不少穿着妖艳的女人往他车那靠，估计是想请强子“喝一杯”！
我和杨肖走近之后，杨肖笑着打招呼说道：“哥们！你这车不错啊……吸引了不少花蝴蝶……”
强子不认识杨肖，见到我之后，笑着回应：“你好，我叫庄强，张扬叫我强子，你也叫我强子就行！”
杨肖摆了摆手道：“不！我和张扬不一样，他那人忒俗，我想叫你麦田里的守望者！”
.......
几杯酒一下肚，众人便熟络起来，顾涵举杯笑着对大家说：“你这大老板来我这家小酒吧，可算是有些委屈......今天我做东，这顿算我请大家的，一是给张扬接风洗尘，庆祝他西吉一行圆满结束；二是欢迎庄老板光临！”
“客气了……”
又是一杯酒下肚之后，顾涵坐下说道：“张扬！我可是听说你这一趟不容易了也不太平啊……”
“不太平？你听谁说的？”
顾涵瞥了一眼杨肖，我就明白了......
这孙子指定是为了跟顾涵找话题，拿我当了工具。
我瞪了杨肖一眼，可他低着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叹气道：“发生了什么我也就不多说了，毕竟某些人都传开了......但这一路的经历的确让我得到了很多，我发现人真的可以坏到骨子里，人也可以消逝得无声无息......”
顾涵又说：“那得知真相以后，阿昌肯定是最不好受的那个人吧……你怎么不把他也叫来喝点酒呢？一醉解千愁可不是句空话啊……”
“他的愁用酒解不了......只能靠着时间慢慢消磨......”
“好吧……那对父子最后怎么判的？这种人该枪毙吧……”
“儿子肯定要被判死刑，他爸数罪并罚，估计十几年的牢狱之灾是跑不了的.......”
我说完之后，我们都沉默了很久，像是为逝去的支教老师茜茜默哀，也像是被这个世界的黑暗面所震惊，以至于久久说不出话来.......
带着这样的情绪，再去看归途酒吧门口的爱心箱时，又有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因为黑暗的东西都藏在角落里，它们无处不在，如同附骨之蛆一般寄存在这个世界里，而那个爱心箱就忽然散发出人性的光芒，如同一盏明灯一般，照亮了很多暗淡无光的地方，也照亮了每一个从归途进进出出的客人，即便他们没有因此参与其中，我相信他们也会会心一笑的......
.......
散场之后，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钟，杨肖和强子都陆续离开，只有我还保持着固有的习惯，坐在酒吧门口点上一支诉说离别的烟。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某个瞬间，我看见了酒吧的木质门上，有一处裂痕，我还记得那是在很多年前，一次醉酒之后，我因为某些已经被我忘却的原由，一脚踹在上面，我那愤怒的一脚在这木门上留在了永久的痕迹......
所以在看见那个裂痕之后，我就忽然觉得我和这间酒吧仿佛成了多年老友一般，即便长久未见，一见面那就有说不完的故事；所以每一次离开我都当作是一次离别，而坐在门口点上一支烟就成了某个具有独特仪式感的事情，我很乐意这种仪式感。
我看着漆黑的夜空，顾涵在我旁边笑着说道：“想谁啦？这么深沉！是不是我家药宝贝？”
我先笑了笑，然后故作正经地说：“你家药宝贝？顾涵，咱俩可是多年的铁哥们啊！虽然我知道你取向有点儿问题，可你不能把黑手伸向自己人呐……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做人不能太杨肖！”
“哈哈哈......话说回来，你们俩是不是已经登记结婚啦？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毕竟作为白药最好的闺蜜，很多事情我都有知情权的！你们想先斩后奏，和她偷偷摸摸地把证领了，然后再生米煮成熟饭，她爸就拿你一点折都没有了......我说的对吗？”
我瘪了瘪嘴：“白药还真的什么都告诉你啊……”
“那可不嘛！对她来说，武汉就是异乡，要是在异乡连一个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你不觉得她太可怜了吗？所以她心里一有气，就对我说，别看我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私下里帮你哄了白药不少回呢！你可真得好好感谢我！”
我心里说：有这么多回吗？不就一回吗？
可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想来也是，有些事情连我都觉得不合适，白药依旧选择包容我，她心里也肯定不会太舒服，所以顾涵就成了她的倾诉窗口......
都说爱人之间是最亲密无间的，但事实上有很多时候，我们大多是选择逃避的，借着不相关的人才能说出自己的内心独白。
我能理解......
第二百七十九章认同感
我长叹了一口气之后，对着街边的一条流浪狗发着呆，看它脖子上还有个红色的项圈，只不过已经脏兮兮了，想来它以前应该也有主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的主人不再需要它了，然后它就开始了流浪的生涯，成日里在垃圾箱里找食物......
顾涵应该也注意到了那只流浪狗，起身回到酒吧里，两分钟之后又出来走到流浪狗的面前，放下了几块肉，蹲在地上看着它安静地吃着食物......
顾涵想用手去轻轻地触碰它，但它好像已经对人不再信任，躲闪的同时呲牙咧嘴，想向所有人展示它凶猛的爪牙，可它可能意识不到自己只是一只腿很短、毫无威慑力的柯基......
我又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也记不清楚今天到底抽了多少烟，只看见此刻面前一地的烟灰......
借着酒精，我有些恍惚不断，有时候我也觉得顾涵这个人挺孤僻的，虽然她开了一间挺大的酒吧，来来往往的顾客都说老板娘是个善于交际的敞亮人，可我就是觉得她孤独，每次到了晚上这个时间点，这种感觉就特别强烈，我在想哪怕她骂我两句，或者上台亲自唱首歌，也能消除我心里对她那种孤独的看法，可她都没有做，而是选择去喂一只流浪狗食物.......
几分钟过后，顾涵在客人的招呼下回到了店里，那只狗也吃饱喝足，转转悠悠地离开了。
我想我可能也要离开了.......
当我起身时，顾涵又从店里走出来，皱着眉头，手里拿着一摞红彤彤的钞票问我说：“张扬，这是你放在桌上的吗？......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啊？我说了这顿我请大家喝，你给我钱干什么？而且还给这么多......”
我看着顾涵手里的那叠钞票，看高度，估么着应该有小三千......
我摊了摊手有些无奈道：“这不是我留的呀……”
稍作停留，我想了想又说：“应该是强子留的......他初来乍到的，可能不理解我们的关系，你也是做生意的，不想让你吃这个亏而已……”
顾涵愣了一下，又把那一摞钱塞进我手里说：“那你把这些钱还给他，我说了我请客就是我请客，你让他没事多来照顾我生意就行......下次一定让他付账！”
“那......成吧！”
我拿着钱点了点头，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
第二天上午，一打开手机就看见好几条微信消息，都是白药发来的，而且都是昨天夜里发来的。
昨晚上真的喝大了，回家倒头就睡，压根儿没看手机......
她是回复我的话说：“今天上海没有风啊……怎么了？”
我编辑了一条消息说：“没什么，喝多了.......”
我以为她在上班不会及时回我，可没等一会儿，她又立刻给我回道：“你怎么又喝酒呢？回武汉不应该心情很好吗？”
“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呢？我这是高兴才喝的酒！”
“我太了解你......你这人高兴就是高兴，即使喝酒也不会喝个烂醉，毕竟太醉只会让自己难受；但心情不好那就一定会醉，而且醉得相当彻底.......说说吧，什么事让你心情不好了？”
我没急着聊下去，反而问：“你今天不上班吗？上午还有时间和我闲聊......”
“和我聊天你不愿意吗？那我可以马上进入工作状态！”
“不不！我当然愿意......”
“那你就继续说下去，我想听你说说最近发生的事。”
“那你现在方便吗？我们打电话吧……”
“不，就用微信聊。”
之后，我编辑了很长一段对话，把在西吉一行的事情讲述给了白药听，只是我刻意略过了苏雅，只着重讲述了阿昌女友身上发生的事情，那也是最让我感到难受的事情......
一想到她的遭遇，我便无端端地生出一股强烈的窒息感，点上一支烟才让我觉得好受些……
过了足足几分钟，她才回我：“发生这样的事情，难怪你会心情不好......但我反而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做这一项公益事业，你难道不觉得有些人不值得帮助吗？他们只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来为自己谋取私利，无论是什么，甚至包括一条鲜活的生命也可以随意剥夺，即便那条生命做出了怎样的贡献……”
我对着白药发来的话，沉思良久，她的每个字仿佛都戳中了我的内心，这段时间我的确有这种感觉，只是从来没有真正去思考过罢了……
而白药的话也引发了我的思绪，我真的有些为阿昌的女友感到不值得，同时也包括阿昌，甚至引发到我自己这里，可我后悔吗？或许更多的是惋惜而已……
“我应该没有后悔过......我想要的很简单，那就是发展事业的同时，也能实现一点自我价值，也就是常言说的，获得别人的认同......这一路我记载了很多视频以及照片，有很多时刻，那些画面都能戳中我的内心，它们仿佛在告诉我，我正在做一件对的事情，也是一件有着非凡意义的事情......有很多人也都对我们书店的行为给予了很高的肯定与认同，说实话我真的打心底里高兴，所以我不后悔，因为需要帮助的人因此受益，只是一些害虫干扰了这个社会罢了……”
白药像是抓住了我话里的重点，问我道：“看你反复强调认同感，别人的认同感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其实这个“别人”包括了某个特殊的人，那就是白药的父亲，我想对于身居高位的人来说，钱可能已经没法办法说明一个人的价值，而社会责任感反而会格外凸显一些，我也想借着这个方式得到白药她爸的认同，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点点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已……
可我没有把我的心里话说给白药听，而是说：“当然！人生来不就需要得到认同吗？如果没有认同感，那该多无趣.......”
过了很久，白药也没再回我，她可能真的要工作了……
和她聊天总会让我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我觉得这是她的魅力之一……
第二百八十章记者
丢下手机，我才注意到桌上的那一沓现金，这才想起来把钱还给强子的事，我数了数，刚好三十张，我不想太麻烦，就又直接用手机给强子转去了三千块钱，然后说：顾涵说那顿一定是她请客，她这人就这样，你把钱收着，下回再去该给多少给多少！
强子回了我一个“ok”的手势，便接收了那笔转账。
其实，我还真的挺想问问他，现在对那女孩究竟是什么看法？他这人真挺怪的......
考虑的一会，还是算了......
.......
抵达书店之后，听末子说，今天会有一个电视台记者来为我们书店做一个专访，大概上午十点就到，我也得好好准备一下，毕竟这也算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免费为我们书店打广告！
现在是八点半，我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做准备，想想我还怪紧张的，毕竟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一想到专业的拍摄设备正对着我的脸，我就一阵发毛……
正好末子也算是个公众人物，她应该有这方面的心得，我就抱着学习的态度问她：“末子！问你个事儿，你被采访过吗？”
“我？谁会没事儿干采访我啊……”
见我瞬间失落，末子笑着又说：“张扬哥！你是不是太紧张了啊……我跟你说，没事的，以前我做过一段时间的主播，一开始也紧张，毕竟镜头后面有好多双眼睛盯着你看，但你只要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就只当是一次朋友之间的聊天，那样你就不会紧张啦……”
“你不说还好......越说我越紧张，这是现场直播吗？”
“不是！你当时新闻联播啊……他们拍摄完成之后，会剪辑的，只挑重点剪辑下来，然后做一个专访视频，在下周六晚上九点，本地电视台有个特别节目上播出的。你放心，表现不好也没关系，可以剪掉的！”
我长出了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在我上网查资料的时候，末子又突然靠过来低声说道：“张扬哥！据说这次来我们书店采访的记者是个大美女哦……你期待不期待？”
“大美女？你怎么见谁都是大美女......”
“哎呦！不一样得勒！真的是个大美女，我不骗你的呀！”
“哎呀！赶紧工作去，我还得再查点资料呢！”
.......
上午十点整，有一辆别克商务车停在了书店门口，之后从上面下来了两个人，一个扛着拍摄设备走在前面，后面下来的人则让我惊讶了好一会儿......
来采访的人不是别人，就是齐羽......
之所以惊讶了好一阵子，是因为她的肚子已经消失了……
前段时间，我还记得她还挺着大肚子，应该怀孕了有四个月的时间，可一转眼就没了，时间不对，所以绝对不可能已经生了，那答案只有一个......
她打胎了……
我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她也在我看她的同时，看见了我，与我相比，她到显得坦然得多。
见我愣神时，末子赶忙贴过来悄咪咪地问我：“怎么样？张扬哥，我说的没错吧，是个大美女，你瞅你那样，眼睛都看直了……刚刚那副坦然自若的劲儿哪去了？你可多注意点，采访时千万别一直盯着人家看呐……”
我逐渐有些听不清楚末子咕叨的话，看着齐羽，直愣神......
末子说的没错，她现在真的是个魅力十足的女人，画着精致的妆容，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可我发愣的原因不是她太漂亮，而是觉得她太狠了……
她的狠是来自骨子里的狠，无论是对孩子，还是对她自己来说，都一样……
愣神间，齐羽已经走到了我面前，面带微笑地寒暄道：“请问您就是约定书店的张老板吗？我是记者齐羽，今天我们是受电视台的安排，来这里对您进行专访，您现在有时间吗？”
我吞吐了半天说了一句：“咱俩有必要这样吗？”
“哈哈.....您挺幽默的......请问您现在有时间接受我们的采访吗？”
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那到办公室里面说吧……”
.......
我是真的没想到来采访的人就是齐羽，所以一直到现在都还没缓过劲来......
我很想在正式采访之前抽支烟，于是对齐羽说：“我有点紧张，能去外面抽支烟吗？”
齐羽依旧微笑着点头，然后转头对身后的工作人员说些什么，我没听清......
走到门外之后，我摸出烟盒，给自己点上了一支，末子火急火燎地跑到我身边问：“张扬哥！正在采访呢！你怎么还有功夫出来抽烟呐？”
稍作停留，她又疑惑地问：“刚刚看你跟记者说话，看样子，你们以前就认识啊……怪不得你不好奇呢……可她怎么对你怪冷淡的......”
我咂巴几口烟后说：“冷淡吗？她一口一个您，还面带微笑，不是挺友好的吗？”
“这要是建立在不认识的基础上，那是挺友好的；可你们之前就认识的话，那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我摇了摇头说：“不认识......我一大老粗怎么可能有记者朋友......刚刚看岔了，她和我一朋友长得挺像的......”
“哦……我还以为你真的女人缘好，身边都是极品美女......有白药姐这么完美的女朋友，还有好几个红颜知己，而且都对你很用心，你这辈子真享福......但我最讨厌渣男了，我感觉你就是个渣男......我个人十分鄙视你！”
末子说完，冲我竖了个中指就回到书店里去了。
我瘪了瘪嘴自言自语道：“这都哪跟哪啊……这孩子学坏了……”
抽烟时，我又想起来那天夜里跟齐羽说过的“再也不见”，可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竟然还是以这种方式，所以她的那句“受电视台安排”就是对我所有的解释，我也想明白了，她现在不是齐羽，而只是一个完成自己工作的职业人而已，我也不是张扬，而是约定书店的张老板.......
这么想想，我心里倒没有那么多不适
.......
抽完手里的烟，我回到办公室。
第二百八十一章公报私仇？
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和状态之后，接来下就是开机正式接受采访。
齐羽十分专业地说完开场白之后，便向我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张先生！我们大家都知道线下实体书店本来是一个算是比较落后的夕阳产业，在这几年飞速发展的社会进程里，有许多老牌连锁书店都面临着亏损，甚至是倒闭的困境，那你为什么会在这种大环境之下，依旧选择扎根了这么一条不太明朗的道路呢？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我沉吟片刻后说：“不瞒你说，在正式做书店之前，我有过很多年朝九晚九的上班经历，然后我辞职之后又尝试做过餐饮行业.......可结果无一例外，我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没能继续做下去。其实这家书店真正的灵魂人物不是我，而是赖文昌老板，当初我是在解放路的一个小巷子里遇见的他，他那时已经开设了约定书店，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没有与那里的房东达成续约协议，才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把约定书店转移到现在你看到的地方.......至于为什么书店的名字叫约定，还有其背后的故事，我就不做过多的解释了，因为这背后的真实原因已经在网络上流传广泛.......”
稍作停留，我清了清嗓子又说：“至于你所说的夕阳产业这一点，是我没办法反驳的，因为目前社会形式就已经决定了很多传统行业的未来发展方向，线上的可能性将会在不远的未来得到更加充分、稳定的展示......但同时我也不认为线下实体书店就完全没有发展空间，纸质图书所代表的意义是十分独特的，你可以想象一个场景：在寒冷的冬夜里，你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面靠着壁炉取暖，温暖的火焰照亮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然后房间中还有轻缓的纯音乐，若有若无……这时候你是选择拿出手机、平板刷着毫无意义的短视频，还是选择拿出一本有着独特气息的纸质书籍呢？”
我所描述的这个场景真的在我脑海里浮现过无数次，我甚至打算真的在书店的后院里建造一栋小房间，房间的北面墙上开凿出一个壁炉，然后在寒冷的冬天，独自一人喝茶看书.......
所以我为了能让齐羽、以及还有许多对实体书渐渐走远的人产生和我一样共鸣，抛出了这幅画面.......
齐羽像是顺着我的话，思索一阵之后又说：“在这样的场景里，我当然会看书！虽然画面真的很美好，我连想想都感觉特别温暖、舒心......可这也真的只停留在想象之中，现实生活里，我们大多数人都是朝九晚五，甚至是九九六的生活模式，没时间不说；住的都是单元楼，也没有能力在家里开设一个壁炉出来......所以我觉得你描述的生活可能只适合中产阶级以上的人群，很难对应社会中的绝大部分人，那按照您的意思，我们这群为了生计奔波的人就不是约定书店的服务对象了吗？”
我机械式地吞咽了好几下，看着齐羽愣神了好一阵子，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把私人恩怨带入了工作中去，这才故意对我百般刁难，每句话都特别尖锐，也让我十分难堪……
短暂的沉默之后，我又换了一种语气解释道：“我觉得你可能误解我的意思了……不论哪个阶层的人都需要书籍，它不会选择什么阶级、什么人群，可人却可以选择它。我所描述的场景并不是真的让每一个买书的人都去刻意营造这种氛围，我只是想借着这样唯美的画面去让你们体会到纸质书籍的独特性，以及不可取代的意义......在我们当今社会里，只有不到百分之三的人群可以称为中产阶级，如果按你的话来说，剩下的这部分人都不需要去阅读了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我们都需要，无论是否家里真的有带来火光的壁炉，只要心里有，那就足够了……”
齐羽微笑着点了点头说：“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那我们接下来聊一聊其他话题，也是我在网上搜集到的问题，这些都是网友非常感兴趣的，希望您能如实给出广大关注着你们的网友一个答复！”
“当然！你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齐羽拿着手上的小卡片问道：“赖文昌先生已过世的女友是在西吉的一个小山村支教的老师，您此次也才刚刚去过西吉运送捐赠图书.......有相关消息称，她的死亡并非意外离世，而是他杀......您能给我们一个准确的答复吗？”
齐羽的话着实让我一惊，此刻她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像是非要看出什么东西来一样，我有些局促，心里在想这种消息是怎么散播出去的，明明知情人就只有我们书店的几个人，这究竟是怎么流传出去的呢？
没等我说话，齐羽又追问道：“见您神色复杂，是不是这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呢？还有就是我怎么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见到赖文昌先生？他不也跟着车队一起回来了嘛……”
面对着齐羽喋喋不休的盘问，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实话，还是矢口否认这些......
末子一直在外面听着我们之间的交流，现在也是一脸焦急地看着我，可能她也希望我千万别说错什么话来！
我顿了顿之后说道：“赖文昌先生有别的业务需要负责，所以现在不在店里......至于你说的那些传言，我只能说不传谣也不信谣.......”
“那您的意思就是这是虚假的谣言了？”
“对！”
“好！那下一个问题：有人觉得您所做的公益事业都只是为了噱头，然后利用公众的善心，达到自己敛财的目的。请问您是怎么看待这些负面言论的？”
“我们的行为难道不足以证明这些吗？我们书店的自媒体账号上已经发布了非常多的视频，其中每到一个地方都有实时动态更新，而且我敢用我的良知保证，这批书都送到了需要的人手上！至于敛财......哈哈，我也不想多解释什么......下一个问题吧……”
第二百八十二章心思细腻
齐羽笑了笑说：“那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了，同时也是网友呼声最高的一个问题。”
齐羽说完看了看我，故意卖了一下关子，我也保持着微笑说：“但说无妨！”
说着齐羽便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向我展示了一张照片，而那张照片我也再熟悉不过了，毕竟是我亲手拍下来的.......
照片里的人就是苏雅，她抱着那个叫倩倩的小姑娘，沐浴在夕阳下......
齐羽停顿了片刻之后问我道：“我知道这里的位置就是你们去的那个小山村，而许多人也被照片中的姑娘给深深吸引了，他们都很想知道这位姑娘是谁？”
我故作恍然大悟说：“哦……她是一名游客，我们恰好在那碰见了，而且这张照片还是我亲手拍的......”
“那她叫什么名字？”
我摇了摇头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路人而已……冒然打听别人的**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
“我能理解......可你把这位姑娘的照片放在你们书店的官方账号中，是不是有点和你的话相违背呢？”
“这个你放心，我拍摄的时候询问过这位姑娘的意见，她给予了我肯定的答复！”
齐羽点头后起身说：“好！所有问题已经问完了......那谢谢张老板的配合！”
“不客气！”
之后齐羽就让身后负责拍摄的工作人员停机，示意他采访已经结束了，而我随着摄像机的关闭，也一阵轻松.......
虽然办公室里开着空调，可我依然感觉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齐羽的问题都太过刁钻，让我不得不专心应对，一个回答不小心就可能对书店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所以这次的采访算是一把双刃剑......
负责拍摄的工作人员率先离开办公室，上了外面的车，此刻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齐羽，她好像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扭头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在关门的那一刹那，脸上一直保持的笑容荡然无存……
原来她脸上的笑脸都是出于职业因素，装给别人看的，独自面对我时，她也没有理由再装下去了……
我叹了口气说：“你不是主持人吗？怎么突然做起记者了呢？”
“谁告诉你主持人不能当记者的？”
“我......我就这么随口一问而已。”
齐羽停了一下又说：“你要记住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齐羽，而是一名职场工作者.......齐羽不会再和你多说一句话。”
“我知道......”
齐羽停了停，又轻笑着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特狠呐？”
我没做声，那便是默认了......
她又接着说：“我恨所有辜负过我的人，即便周岩跪在地上求我，我也坚决要拿掉孩子......我不想孩子生下来没有爸爸，也不想让他知道他亲生父亲是个人渣败类……所以我一咬牙，在和你见面的第二天就直接去医院做了引产手术......就算冒再大的风险，我也要坚决拿掉他！”
“你这又是何必呢？......”
齐羽停了停又盯着我说：“我知道照片里的那个姑娘是谁，也知道她不是你的女朋友白药......我留在这只想告诉你一句，人渣是不配谈爱情的，我觉得你会把爱情这个词给彻底侮辱！你会承担后果的……”
齐羽说完就推门离开，只留下那扇门不停地摇晃着......
.......
齐羽离开后的一个小时里，我都还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发呆，我还记得末子在不久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她也觉得我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甚至平时挺文静的她也冲我竖了个中指……和齐羽不一样，她虽然有玩笑的意思在里面，但真话不就往往藏在玩笑话里吗？
我用双手重重地抹过脸，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可我真的是做错什么了吗？我已经尽力和除了白药之外的异性保持着适度的距离，说是刻意也不过分，但在别人的眼里，明显和在我眼里不是一回事儿……
在我思绪乱飞时，末子拿着一碗盒饭推门走进了办公室里，把盒饭放在我面前之后说：“到中午了，先吃饭吧……”
我真的也有点饿了，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我比较爱吃的梅菜扣肉，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白药姐告诉我的啊……”
“她？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老早之前了！那时你还在没日没夜地写宣传稿，白药姐来书店就嘱咐过我了……”
我应了一声，不想让末子看到我有些湿润的眼眶，把头低下来大口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心里五味杂陈……
有感动，也有深深的愧疚在其中，虽然我也不知道这种愧疚感从何说起，但它就的的确确存在，还反复地焦灼着我的心。
我咽下嘴里的饭菜，又认认真真地问着末子：“末子！你认真客观地评价一下我，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啊……是不是我刚刚在外面的那些话伤到你了……可我也就随口一说，毕竟嫉妒让我面目全非！”
末子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形，我连忙摆了摆手：“和那没关系，我只想让你客观评价一下我这个人！因为我最近总觉得我的生活好像和我眼里看到的不一样，准确地说.....是我......”
说着，我又吃着碗里的饭菜，等待末子给予我的客观评价。
见我不是开玩笑，她沉吟良久之后长出了一口气说：“那你让我从什么角度来客观评价你呢？”
“还能从什么角度？就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呗……”
末子点头：“那好！我觉得你是个心思特别细腻的人，这种人看待事情往往比别人要想得多，但想得多不意味着就单纯是一件好事，想得多的同时你也承担着比别人更多的心理压力，这种压力会越积越多，慢慢把你压垮的......我觉得你就应该像我一样，活得没心没肺一些，那样至少会轻松很多很多.......”
我点了点头，觉得她说的的确有些道理，我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无论发生什么事，心里总会一遍又一遍的演练着，思考后续，同时也承担着很多没有必要的压力。
第二百八十三章不比别人差
在点了点头之后，我真的试着去暂时忘掉周遭的一切事物，即便我看见了对街奶茶店有一对年轻的情侣正互相倾诉情话；看见了那家奶茶店老板的儿子正拿着课本，摇头晃脑；也看见了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捡拾着被人随意丢弃的矿泉水瓶，装进一个蛇皮袋里.......
然后，我闭上了眼睛，慢慢的，那些映入眼睛里面的画面就逐渐消失，变成了一块又一块不足以拼凑起来的碎片，我也记不清自己正在做着什么事情，又有什么样子的意义，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想得多，烦恼也会跟着成几何倍数增长！
我好像真的在这种刻意营造的假象中，变得格外轻松起来，心里说不出的愉快，就连呼吸都变得格外平缓.......
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我睁开了双眼，笑着半开玩笑地对末子说：“你别说，好像还真的挺有作用的！我现在就变成了一个不问世事的高人，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能保持心平气和，你信不信？”
“不信！”
末子的回答十分不给面子，我又说：“那连你都不相信，你让我怎么相信活得没心没肺就会没有烦恼呢？”
“我觉得我说的没错啊！活得没心没肺一些真的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烦恼，可你不一样.......你这样的人注定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到没心没肺，因为你太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你做每一件事都带着很明显的目的性，这种目的性太强一定不会是一件好事，别的先不说，就说你的压力，你难道不觉得你很累吗？”
“累......真的很累......”
末子的话引发了我的思考，她说我太在乎别人的看法，说我做事都带着很强的目的性，仔细想来，好像事实还真的是这样，当初我辞职就是因为不想再给别人打工，想发展自己的事业；后来我做书店就是觉得这是一个值得开发的行业，我一定能做出一个不一样的连锁品牌出来，即便是在大环境不利的情况之下.......
再后来，我想了这么一件带有公益性质的活动，可能大部分的原因还是在于我想获得别人的认同，也就是末子说的“我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可......我还能怎么做呢？我也不知道......
此刻，我又陷入了一阵前所未有的迷茫状态，我习惯性地摸着点了一支烟，在吞吐烟雾的同时，那些曾在我脑子里支离破碎过的画面再一次重组起来，而且变得格外清晰，我明白，刻意的忘却不会带来永远的宁静，它总会恰时出现，让我看到自己的内心是多么的焦虑不安......
我也意识到，像我这样的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想的少......
.......
下午，末子领着曲天生到我办公室之后说道：“张扬哥！这也快到了开学的时间了，天生的学校你联系好了没有？”
我顿了顿说：“我已经联系过苏老师了，他答应我会帮这个忙，帮我联系好最好的残疾人学校，只不过那家学校一般都需要集中培养，也方便管理，所以天生以后可能都要住校了.......你去问一下阿昌吧，要不要住校，决策权在他手上！”
曲天生可以听得见我们的对话，见我说要他住校时，他本能地看向末子，然后攥紧了双手，看样子，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他好像已经完全信任末子，并把末子当成了一位亲人，我其实也挺希望他能在这个书店里找到家的归属感，而家的感觉也正是从人开始的......
一看见他，我便想到了那个叫倩倩的小姑娘，我记得当时她答应过我，以后会陪着曲天生一起上下学，一起玩耍，可谁知道造化弄人，他一夜之间就没了家，也就只好随着阿昌来到武汉......
我希望他的童年能有个叫“韩颖”的姑娘，陪他度过最漫长的岁月，陪他消磨难熬的时光......可事实上每个人的人生都不一样，也许在他的人生轨迹中不需要“韩颖”，因为生命已经馈赠给他了更多东西，多到不需要就已经拥有！
末子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她长叹了一口气说：“唉，别提阿昌哥了……他自打从回来的那天夜里开始，就一直把自己关进房间里，我甚至都没看见他出来吃一口东西，要不是我知道他房间里还有好几箱速食食品，我都怕他饿出什么毛病来了……你说以他现在这种状态，能给天生作出什么正确的决定？”
稍作停留，末子又蹲在下，对着面前的曲天生语重心长地说道：“天生啊！你好好想想，要不要去住校，你是一个男孩子，男孩子就要勇敢一些，千万不能怕这怕那、畏手畏脚的，你放心，你张扬哥哥给你找的是一家非常不错的学校，那里有很多和你一样的小伙伴，在那里你不会觉得孤独，没有朋友，相反，你在那会有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你会拥有友情，将来还会拥有爱情，反正所有的一切你将来都会拥有，你要相信，你不会比任何人差！知道吗？”
曲天生停了停，迷茫的眼神中忽然坚定起来，对着末子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用手比划了半天，我是没怎么看懂。
可末子却笑着对我解释说：“天生是在说，他可以适应那里的，他在感谢你！”
我点头之余，也有些惊异于末子的理解水平，我问她：“看不出来，你还懂手语啊……”
“有些东西只要用心，就能理解的......”
.......
晚上，店铺关门之后，末子领着曲天生外出，说是要给他买一些新衣服和鞋子，说来也是，他身上还穿着好几个补丁的破旧短袖，看款式，还是那种成人立领短袖修剪出来的衣服，穿在曲天生的身上......
既然末子也担心阿昌此刻的心理状态，那就说明他的问题已经非常严重了，我上楼之后，对着阿昌的房间门敲了好几下说道：“阿昌，我知道你在里面，给我开下门，哥们可是带着好东西来的！”
第二百八十四章支离破碎
我对着房门敲了好几下，可里面没有半点儿回应，于是我又试着直接开门，可门却被反锁了......
我手里还拎着好几样刚从外面卤菜店买的小菜，有凉拌牛肉，有海带丝、花生米，还有一打冰镇啤酒......
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正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咔叱”一声，阿昌从里面打开了房门，他的样子已经憔悴得不成人形，蓬头垢面不说，一开门，屋里浓厚的烟雾便顺着风向往外飘，连我一个长期抽烟的老烟民都有些被呛到的感觉......
干咳了好几声之后，我直接走进屋里，放下手里的东西，帮他打开了窗户，又从外面搬来了一台电风扇，用来散屋里的烟雾......
做完这些之后，我这才发现他的办公桌边上，满地都是垃圾食品包装袋，这些天，他就是靠这种东西维持生活的......
我叹了口气又开始帮他打扫地面卫生.......
过程中，他都一直一言不发地坐在床上抽烟，我刚清理完的烟灰缸，在这短短的十几分钟里，又被他放上了好几个烟头......
半个小时之后，我累的满头大汗，这才让他的房间看起来有点模样……
我给自己点了支烟说：“你的那些脏衣服，我待会让末子帮你一起洗了，还有抽烟的时候把窗户开着，让外面的空气灌进来，别总闷在屋子里，出去走走也好啊……”
阿昌顿了顿，有些恍惚的应了一声，可我总觉得他甚至都没听清楚我说了些什么话。
我也没了声音，看着桌上摆着的凉菜，心里十分复杂，阿昌此时的状态真的让我挺担忧的，我忽然我觉得我们这家书店的几位老板没有一个正常人，几个小时前，末子还在开导我，几个小时后我又对阿昌表示担忧，杨肖就更别提了，他比我们都乱……
我长出了一口气说：“不管怎么说，先把肚子填饱才是最重要的，来，我特意买了这些凉菜，咱哥俩喝点！”
“我没心情......你自己吃吧……”
“那陪我喝一杯总成吧……酒一个人喝是真没意思！”
说着，我帮他撕开了一罐啤酒，递到他面前，这一次他没有拒绝，接过之后直接一口气喝完了一整瓶，中途都不带停下来的......
“你要是心里有什么不舒坦，都可以跟我说，我今天就是你的出气筒，你要是觉得骂不过瘾，那就给我两拳，你放心！哥们扛揍着呢！”
“我真没心思开玩笑......还有酒吗？”
“酒今天晚上管够，这还有四瓶，要是嫌不够，喝完，我待会再给你买去！”
“够了。”
阿昌的话十分简短，甚至还没有他喝酒的时间长，除了抽烟就是喝酒，除了喝酒就是抽烟......
三瓶下肚之后，阿昌看着我问道：“天生那孩子的入学问题有眉目了吗？”
“有！现在决定权在你这里，我向苏老师打听过，他找到了一家合适的学校，只不过需要住校，方便管理，曲天生已经同意了，你有什么看法？”
“我能有什么看法？你办事我放心！那就让他去吧，以后一有时间我就去看看他。”
我点头之后，阿昌又有些犹豫地说道：“这种特殊学校学费贵不贵？”
“这个你放心，这种学校都是义务教育，不收学费，只收取住宿费和伙食费，加起来一个学期大概五千块钱！”
我说完之后，阿昌在嘴里念叨了几句，我没怎么听清楚，然后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能借我点钱吗？曲天生是我带回来的，他的一切费用理应我来承担，只不过最近手头有点紧，一下子还真的拿不出这五千块钱来......”
我了解阿昌身上的情况，他上面有四个老人，不仅要照顾自己的爸妈，还背负着他女朋友父母的养老问题，所以即便一个月能有上万的收入，也经不起这么开销，所以没做什么迟疑，我便说：“曲天生虽然是你带回来的，但他现在也是我们书店的一份子了，所以这笔钱我来出就好！”
阿昌连忙摆手道：“不行！咱们一码归一码，这笔钱就算你借给我的，下个月直接从我分红里面扣就可以了！”
见他态度十分坚决，我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说：“那好！你有任何困难的地方，都可以直接告诉我，我知道你身上的担子有多重，顶不住了就吱一声，没必要一个人死扛着，你还有哥几个呢！”
阿昌点了点头，又一口喝下最后一瓶啤酒......
.......
一周过后，曲天生已经正式入学，是我和末子一起送的他，在临别时，他送给了我一个礼物，那是一个纸飞机，里面画着我们书店四个人的肖像......
在回书店的路上，末子拿着手里的纸飞机感慨万千地说：“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一天，我居然也有了一种望子成龙的感觉，张扬哥，你说我这是不是有点着急了……毕竟曲天生是个聋哑儿童，这就已经限制了他人生中很多的可能，我是不是该对他的期望放低一些？”
“谁说先天性的不足就一定全是负面影响？我倒觉得他以后一定能成就一番不一样的事业，他少了一个会说话的嘴巴，却拥有了一个通明透亮的心灵，因为善良是这个社会中最缺乏的东西，他的善良注定他不会庸碌一生......”
“想不到你对他评价还挺高的......希望如此吧……”
稍作停留，末子又说：“对了！今天晚上九点半会有我们书店的采访在本地电视台播放，你想看看吗？”
“我自己说过的话我都记得，有什么好看的呢？”
“那可不一定哦……据说采访出来的东西都会经过后期的剪辑、修改，然后才能做出一档节目来，如果一切都按照正常流程播放一遍，那未免太过无趣，对电视台的收益也不大，他们讲究的是一个噱头，我觉得出来的成片应该和你所想象的不一样.......”
我皱着眉头反问道：“他们有必要这样吗？难道你觉得他们会断章取义，然后刻意去寻求矛盾、冲突？”
第二百八十五章开始与结局
末子瘪了瘪嘴道：“这是一个充满着利益与权衡的社会，人家电视台也不是真的无偿给我们打广告，他们也需要我们的粉丝基础来增加收视率，从好的角度来看，这是一次合作共赢的机会；往坏的方向想，他们也需要制造一些舆论，给我带来一定的影响，至于影响是不是负面的，我就不知道了……”
我微微怔了一下，然后笑着点头说：“看不出来你对这些行业内的潜规则挺懂的，值得加薪五百！”
“那是自然！以前我接过很多广告单子，有化妆品、有服装，甚至还有汽车等等，他们这些投资方都有个共性，就是想制造舆论效果来达到自己打响品牌的目的，只要舆论导向不会抹黑企业品牌形象，他们都乐意去做......”
说到这里，末子停了停又叹气感慨道：“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机遇与陷阱并行，利益和炸弹捆绑，只看哪个有眼人能辨别是非曲直，就可以快速获得成功......可这样飞速发展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道德底线变得不清晰，善恶的界限也开始模糊，很多人都在追名逐利的过程中迷失了自己，也迷失了方向……所以我想加入约定书店的目的就很简单，因为我觉得你们是一个有道德、有社会良知的品牌！”
想不到末子对约定书店的评价这么高，这同样也是对我们这几位老板的肯定，我真的打心里感到高兴，如果是一个路人对我说这些话，那我可能只会笑一笑，当作阿谀奉承，可说这些话的人偏偏是末子，她是一个活得很明白的姑娘，也活得十分坦荡......
一想到我这段时间开始怀疑自己、怀疑我做的这些活动是否有意义，我就又一阵脸红，觉得自己配不上末子给予我们这么高的评价......
带着一种愧疚心理，我有些没敢直视她的眼睛，打开了车窗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
在我抽烟时，末子接到了一通电话，可她在看见来电人姓名时，又第一时间挂断了电话，将手机开启了飞行模式，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她的脸色自打接到那通电话时就变得阴晴不定，红一阵、白一阵，我不在意地问道：“怎么？谁的电话？”
“不认识......骚扰电话吧！”
“可你接都没接啊……而且我看你都有备注了，谈恋爱了？”
末子有些不耐烦：“哎呀！什么谈恋爱啊……就是一个见过一面的人，不知道从哪要来我的电话，隔三差五地就给我打，什么正事也不说，尽说些有的没的，烦死了……”
“那你直接拉黑了，不就行了？”
末子摇了摇头道：“唉，现在还不行，等过一个星期，我就把他拉黑！”
她这前言不搭后语的感觉引起了我的兴趣，我皱了皱眉头说：“怎么拉黑人还要讲究一个日子呢？看过黄历了？”
“唉……他是我这段时间接的一个广告单、一个家具公司老板的儿子，我这尾款还没拿到手，这时候拉黑他，不是自找麻烦吗？等过完这周，尾款一到账，我立刻拉黑他，说到做到！”
“害！我当多大点事呢？简单说，不就是一个富二代想泡你嘛……”
末子恶狠狠地瞪我一眼，我才把嬉皮笑脸收起来，干咳了好几声又说：“你这也到了合适的年纪，不如就试试呗，谁说富二代一定是个花心大萝卜？没准儿你还真的能遇上真爱！真的，我不是开玩笑，感情就是一个不断试错的过程，你不迈出那一步，怎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呢？”
末子带着幽怨望着我说：“张扬哥！我有喜欢的人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所以我不想再去试错，因为我已经发现了一个非常正确的答案！”
我当然知道末子说的人是谁，那就是阿昌，可阿昌目前的状态真的不适合谈感情问题，他连自己的生活状态都还没找回来，也就更顾不上别人了……所以末子所说的正确答案也不一定是一个正确答案，当然这是在我这个旁观者的眼中，他们之间的事情肯定还是他们自己整明白得好......
我长出了一口气又抽了一口烟之后说：“你了解阿昌的家庭情况吗？”
末子摇头。
“那你知道他的过去，以及对未来的计划吗？”
末子还是摇头，眼神中也逐渐因为我的问题而变得格外涣散，这就是为什么我说阿昌不是一个正确答案的理由，如果不够了解自己爱的那个人的一切，那在一起之后留存的问题是非常多的，比如阿昌身上背负的压力，他上面有四个老人需要养，下面还有一个曲天生，末子的家庭同样不容乐观，她的梦想还是在武汉买一套两居室，可如果把她和阿昌捆绑起来来看，她的这个梦想需要做减法，用来平衡阿昌那头的压力......
可短暂的迷茫之后，末子斩钉截铁地对我说道：“他的家庭我可以慢慢融入，他的过去我可以慢慢了解，他的未来我可以和他一起规划......这难道不是一件又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吗？为什么非要是负面影响？”
“作为你们的共同朋友，我当然希望你们可以在一起，但我也不希望因为一时冲动在一起，最后发现不合适不欢而散......那之后我们的关系就变得太过难堪，你们不会再是朋友，与其到那一步，还不如在这之间做好一切的准备，所以我才想让你了解他的一切，趁还没开始之前......”
对于这种关系，我有着深刻体会，比如我和齐羽，现在快弄得跟仇人一样，现在一见面不再是脸红，而更像是眼红......曾经我也以为我和齐羽会因为自己的新生活而改变，可直到她开始不幸福时，我才彻底明白，那些伪装出来的释然是多么脆弱，一点就破.......
我说完之后，末子冲我点了点头，望向前方的车水马龙，没再说些什么话来......
每一天的生活都像是刚刚开始，可也像是最终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