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悬崖勒马
西贡似乎没有秘密可言,武装接管工投公司,全面接管堤岸华人区这么大事,竟然搞得尽人皆知。
从下午三点到现在,杨文明接到二十几个电话,全是老部下打来的,询问他们应该站在哪一边。
早知道吴廷瑈眼里容不得沙子,迟早会同曾与他们兄弟共患难的李为民翻脸。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会采用如此激烈的手段。
“工投系”不同于阮政诗、王文东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壮派军官,不仅背后有美国政府支持,掌握着战斗力强悍的第5步兵师和规模庞大的保安部队,而且他们有钱有影响力。
**各部下级军官,至少有五分之一来自工业村保安队;中级军官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工投公司或各工业村内企业的“家属”;将官几乎个个持有工投系企业股票,几乎家家购买过工投债券或在东亚、西贡、华侨和南洋等银行有存款。
况且政府和军队开支,除了美援之外几乎全来自工投公司和堤岸商业区。
杨文明第一个想法就是吴廷瑈疯了,否则决不会干出这样的蠢事。细想之后赫然发现,吴家兄弟与李为民起内讧,未尝不是一个解决当前乱局的机会。
因为他们这么做,肯定会激怒美国。
一旦失去美国支持,独立宫里那几位什么都不是,而工投系又不具备争夺最高权力的条件,只要有足够高级军官支持,完全可以干一番大事业。
他越想越激动,亲自驱车赶到参谋部,准备先试探试探陈善谦、阮庆和黎文己等人的口风,然后再作进一步打算。
事实上证明,“工投系”影响力惊人。
在“双十一”政变中坚决支持吴廷琰的参谋长阮庆举棋不定,连备受吴家兄弟信任的军管市长尊室订,都迟迟下不了命令部队封锁通往堤岸各交通要道的决心。陈善谦绝对是一个老狐狸,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不发表任何意见。
最沉不住气的当属海军司令胡进权上校,刚打电话力劝独立宫收回成命,现在又给美**事顾问团打电话,恳请美国人出面斡旋。
杨文明干咳了两声。轻描淡写地问:“各位,堤岸和头顿有没有动静?”
阮庆打心眼里不服他这个有名无实的总统军事顾问,然而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必须团结起来共渡难关,他瞄了陈善谦一眼。低声介绍道:“第五郡和第六郡警察局以搜捕逃犯为名,抢在内政部前面宣布戒严。给治安警察、交通警察和消防局警察发放武器弹药,封锁主要道路,组织贝当桥等战略要地附近的市民撤离。
两小时前,平东工业村和头顿工业村以国防演习为名下达动员令,取消保安队官兵休假,征招预备役人员组建预备役部队。参谋部军官在工业村上班的亲属们说,已经组建了两个步兵团、一个炮团和一个装甲营。”
一个校官冷不丁来了句:“一帮乌合之众,管用吗?”
由于业务的关系,海军司令胡进权与工投公司关系密切。对各工业村预备役建设知道得比较多,不无嘲讽地说:“保安队军官要么是从第五师退役的,要么毕业于富国岛工业大学预备军官训练队,训练强度比伞兵旅和陆战师高,从前年就开始去鹦鹉角和祯沙地区轮流作战。
预备役人员虽然一年才训练一个月,但训练强度一点都不低,且时不时搞演习。他们打靶用掉的子弹和炮弹,至少是**的五倍。装备充足,医疗救护、伤残安排,抚恤制度。面面俱到,士气比**高昂。”
校官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地图将信将疑地问:“平东工业村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拉起一个师,这么说十一个工业村和富国岛特区能在短时间内组建三个军?”
“何止三个军!”
阮庆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说:“富国岛特区保安队本来就是加强师,除此之外还有河朱边防师、高速公路巡逻队、水上巡逻总队和数以万计的民兵自卫队,或许连下六省的侦缉队都站在他们那边。”
“不声不响做这么大,难怪独立宫要动手。”
“晚了。”
陈善谦站起身来,点上根香烟道:“光一个第5师就需要两个师牵制,大敌当前。拿什么跟人家打,凭什么跟人家打。”
矮个子校官一向看工业村保安队不顺眼,一直想把工业村保安队纳入参谋部指挥序列,年轻气盛,才不会考虑什么大局,更不会考虑开战会造成什么后果,冷冷地说:“军队国家化,我们师出有名,难道他们真敢当叛军?”
另一个少校忍不住补充道:“我们的部队太散,一时半会集结不起来,也不能轻易集结,局部兵力可能不占优势,但我们有空军,必要时可出动空军轰炸。”
那些美国人培训的“天之骄子”,堪称“工投系”的天然盟友,指望空军往工业村保安队头上扔炸弹,开什么玩笑?
杨文明彻底服了,当什么都没听见一般,接着问:“李为民和陈世国现在在哪儿,芹苴那边有没有动静?”
阮庆摸了摸鼻子,坐到他对面说:“李为民在芹苴,刚跟高文园、吴光长、杜高智他们打过电话,芹苴工业村和平东工业村一样已下达动员令,高速公路巡逻队已进驻到第四战术区司令部附近。
陈世国在头顿,挨个给各工业村附近的驻军打电话。从我们掌握的情况看,只要美国大使发表一个公开声明,不管独立宫直接下命令,还是通过参谋部下命令,针对工投公司的军事行动很可能会无疾而终,很可能会以极为滑稽的方式流产。”
吴廷瑈的疯狂行动,给所有人出了一道选择题:要么支持政府,要么支持“工投系”。
美国对吴家兄弟一直不满,会毫无疑问地支持李为民、陈世国和武安东等“干正事的人”,所以支持政府的风险远大于支持“工投系”,不管从眼前还是从长远看。
就在杨文明准备说出来他的想法之时,陈善谦突然道:“各位,吴廷瑈疯了,李为民不疯,我感觉发生冲突的可能不大,大打出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先别急,再等等,或许很快就有转机。”
黎文己急切地问:“谦将军,能不能说清楚点?”
“很简单,打仗不仅会死人,而且会影响各工业村发展。不到万不得已,不管李为民还是美国人,都不会把那么多工人送上前线。”
打起来的后果很严重,一旦美国停止援助,一旦工投公司和堤岸商业区不再承担部分军费,**用不了几天就会不战自溃。因为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一直支持吴廷琰的胡进权不希望双方开战,忧心忡忡地说:“关键主动权在独立宫,不在芹苴。”
陈善谦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说:“其它事情,总统或许会让吴廷瑈做主。但涉及到工投公司,涉及到李为民,总统肯定会有自己的考虑。”
正如他所预料的一样,不管吴廷俶和吴廷瑈怎么劝,不管之前下过多少次决心,到了关键时刻,吴廷琰愣是没同意采取军事行动。
他再次看了一遍李为民的亲笔信,又向陈金宣了解了一下“工投系”的动静,摘下眼镜道:“如果为民真反对我,不会只给平东工业村和芹苴工业村下动员令,更不会以演习名义。”
“可是他依然下了动员令。”
“他要自保,他要给下面人一个交代,不能没一点动作。我看得出,他在尽可能保持克制。廷瑈,让部队撤回来,不要一错再错。”
“三哥!”
机会只有一次,要是错过,以后再想解决工投公司会更难,吴廷瑈痛心疾首。
尽管吴廷琰清楚地明白,李为民不会轻易交出权力,仍摇头道:“别说了,就这样。另外帮我给为民发封电报,或者让弟妹亲自去一趟,告诉他,我要视察下六省,要视察富国岛特区,要去看看天天。”
吴廷俶脱口而出道:“太危险了,我不同意。”
对李为民只能打感情牌,事到如今,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修补双方关系,吴廷琰若无其事地说:“二哥,想暗杀我的人很多,但他们中绝不包括为民。我不但要去视察,而且要请工业村保安队负责安全。”
看着哥哥和弟弟欲言又止的样子,吴廷琰不得不接着道:“事到如今,你们还没看出来吗?如果为民真有什么想法,完全可以利用关系、影响力甚至金钱拉拢**,利用工投公司掌握的电视台、电台和报纸大造舆论。但他没有,而是想缓和局势,想保持现状,不想给北越和其它反对派可乘之机。”
“难道就这么算了?”
“当务之急是解决北越,解决内部的反对派。至于工投公司和为民,以后再说。”(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如何收场?
李为民不希望打内战,并不意味害怕开战。
**战斗力最强的几个师、伞兵旅及海军陆战师,要么部署在北纬17度线附近的非军事区,要么部署在西贡周边。其它部队与第5步兵师一样,被北越人民军和南解地方部队死死拖住抽不开身。
能组织起来、能投入战斗的力量,无非是吴廷瑈手中那些五花八门的“特种部队”、别动军和隶属于第四战术区的两个整编师。
且不说第四战术区司令黄文高少将已明确表态不会轻举妄动,就算他坚决执行吴廷瑈的命令,就算手下那些军官不哗变,完全听命于工投系的河朱边防师、高速公路巡逻队和芹苴工业村保安队都能解决问题。
毕竟打仗就是打后勤。
吴家兄弟真与工投系翻脸,工投公司不可能再给他们提供油料、药品和粮食等战争物资。只要坚持五六天,打几场高强度的狙击战,他们的物资储备就会见底,参与进攻的部队将不战自溃。
至于堤岸华人区和平东工业村,一样没什么好担心的。
第5步兵师既对外也对内,大不了放弃鹦鹉角地区,回师西贡周边设防,同时组织力量把鹦鹉角和西宁省的十几个安置村同胞撤往下六省。
一旦战争陷入胶着,那些对吴廷琰一直不满的**将领和反对派人士,肯定会跳出来兴风作浪。北越必然会加强往南部渗透的力度,展开更大规模的破袭战,趁机扩大其解放区。
美国政府不会坐视不理,混乱局势会迫使其下定决心抛弃吴廷琰,就像阮庆同杨文明说的那样,只需要发表一个公开声明,琰政府就会在第一时间垮台。
事实证明吴廷琰没疯,关键时刻来了个急刹车,让紧张到极点的局势,一下子缓和下来。
部署到头顿和芹苴附近的特种部队和别动军全撤了。第四战术区官兵全部回营,黄文高少将更是第一时间赶到警备司令部,试图商谈善后事宜。
他的政治立场与海军司令胡进权差不多,既效忠于吴廷琰。又不希望真与工投系翻脸,拿着独立宫发来的电文,急切地说:“民先生,我以人格担保这件事与总统无关,完全是那帮居心叵测的顾问在背后搞鬼。连瑈先生都被蒙蔽了。离天亮还有一个多小时,请您以大局为重,尽快统一口径。”
调动那么多部队,搞出那么大动静。
纸包不住火,如果不统一宣传口径,天知道那些媒体会怎么描述刚刚发生的一切。
吴廷琰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一直支持他的工投公司已离心离德;李为民同样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工投系差点被迫发动一场“政变”。
他接过电报看了看,面无表情地说:“高将军,统一口径没问题。但动员令已经下了,已经给工投公司及平东和头顿工业村内近千家企业造成数百万经济损失,作为董事长我必须给公司同事和企业老板们一个交代。”
预备役部队不是现役部队,紧急征招的后果就是工人入伍、工厂停工。几家大型汽车运输公司和航运公司更是停掉所以业务,把运力全用在转运部队和战争物资上。
他提到经济损失,黄文高则联想到“工投系”在紧急状态下的爆发力。
太可怕了!
从昨天下午到凌晨一点的短短几个小时内,平东、头顿和芹苴工业村的几十万工人竟然全被动员起来了,一连下了两道征招令。
第一批征招的四万多预备役人员,在三个工业村保安队组织下,迅速整编成七个步兵团、两个炮兵团、三个装甲营、三个防空团、一个运输团和三个野战医院。第二批被征招的两万多预备役人员。被迅速编成三个守备团,接替保安队负责三个工业村的防守。
据可靠情报,祯沙侬人安置村和天主教难民安置村的民兵自卫队也动员了。两千多荷枪实弹的民兵被紧急运送到头顿协防。
这意味着“工投系”不仅能够自保,而且具备攻击能力。
如果其它工业村和富国岛特区一样被动员起来。总兵力将超过**。至于海军和空军,他们根本不用担心,因为飞机和舰艇油料全是他们供应的,吴记重工和富国航空等公司,甚至为海军和空军提供协修服务。
综合实力摆在那儿,凭什么跟人家打?
黄文高暗骂了一句吴廷瑈。一脸苦笑着说:“民先生,要是没有美国和工投公司支持,政府连三个月都坚持不下去。还指望您能够继续支持,动员所造成的经济损失恐怕……恐怕无能为力。”
“知道没有工投公司支持日子不好过,为什么还干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刚才不是说过么,瑈先生被他身边那些人给蒙蔽了。”
“您是说独立宫有坏人?”
“毫无疑问,那些人争权夺利、欺上瞒下,国家就是这么被搞混的,或许他们中有北越间谍,净想着分化总统与您的关系,分化政府尤其**内部团结。”
独立宫确实有北越间谍,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吴廷琰和吴廷瑈不为所动,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李为民不想绕圈子,更没兴趣跟他开开是不是命令部队开进西贡“清君侧”的玩笑,直言不讳地说:“既然政府打算把贵部调往北边加强第一、第二和第三战术区力量,那就尽快调过去。下六省防务移交给警备司令部,由我们工投公司与各省共同承担防卫支出。”
黄文高意识到这是“工投系”的条件,要是不答应,他们不会那么容易配合政府善后。
弄巧成拙,**撤走容易,想再部署就难了。
黄文高暗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说:“民先生,我没这么大权限,我要请示参谋部,请示总统。”
平时看吴廷瑈挺精明,可却总是干出这样或那样的蠢事。真是搬石头砸自己脚。
李为民抬起胳膊看了看时间,轻描淡写地说:“离天亮还有一个多小时,参谋部这会儿肯定有人,现在请示来得及。”
见他回头朝自己看来。阮志仁冷冷地说:“这是公司全体董事和警备司令部全体同仁的意见。”
“好吧,我立即请示。”
………………
与此同时,平东工业村东南角一栋楼顶上树满天线的大楼里一片欢腾。
楼前挂有三块牌子,一块是平东通信技术研究所,一块是富国岛工业大学工学院实习基地。一块是西贡腾达通信股份有限公司。位置偏僻,自成立以来似乎没生产出什么产品,在整个工业村一点不显眼。
事实上这里并非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而是一个直接隶属于越华文艺研究会情报系统的监听和密码破译中心。
在此工作的500多技术和情报分析人员,在几位主管领导下分别监听北越、南解、政府、人民劳动党和美国使馆、美**事顾问团的通话和电文。
法国人的电话公司早被工投系企业收购了,新兴的电讯公司几乎全是工投系投资的,作为南越规模最大、设备最全、技术最先进的无线和有线通信服务商,他们在监听上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吴廷瑈要对工投公司动手的情报,就是他们监听到的。
人民劳动党的特种部队不像**,没那么完善的军线和无线通讯系统。许多命令直接通过民用电话线路下达,浑然不知其一举一动全在“工投系”掌握中。
慰问完刚立下大功的监听人员,桂青山一边陪钱新霖、张英贵等人参观各科室,一边不无得意地介绍道:“西贡搞监听的至少有三家,比如陈金宣的那个什么调查局,内政部的情报系统,以及中情局西贡站。不过他们想监听电话,必须要通过我们。”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差不多,他们要求我们那几家公司配合,我们给他们提供线路和场地。再顺便留个心眼,所以他们在监听谁,都监听到什么内容,我们全知道。”
“这说明那么多钱没白花。”
钱新霖人在这儿。心却在芹苴,笑了笑之后突然话锋一转:“诸位,在如何收场这一问题上,我认同李先生的意见。能保持现状尽量保持现状,能不彻底撕破脸就不彻底撕破脸,毕竟一旦采取行动。就要直接面对北越,而我们现在实力,根本无法与北越打一场旷日持久的反渗透反游击战。”
张英贵沉思了片刻,凝重地说:“钱先生,问题现在已经撕破了脸,只是没公开化。以吴廷瑈的性格,他不会就此收手。”
“确实如此,不过李先生说了,肯尼迪对北越正在采取的一系列军事行动表示严重担忧,打算增派军事人员指导南越展开针对性的特种战,其特种部队人员必要时可参战,这意味着美国政府对西贡的影响力会越来越大,军事顾问团即将变成军援司令部,对**将会具有一定控制力。”
“美国人赤膊上阵,吴廷瑈再想动手也没机会?”
“可以这么认为。”
钱新霖微微点了下头,接着道:“这次让我们暴露出部分实力,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吴廷琰、吴廷瑈和杨文明、陈善谦、阮庆等**高层,在对待**中‘工投系’军官的态度上会惊人一致,会找各种借口排挤我们的人。
警备司令部分析过,他们这么做对我们有利有弊,利在有那么多中下级军官可充实下六省防卫力量,弊在会对**失去一定影响力和号召力。”
往**内部渗透的计划,一直由张英贵这个“老军头”负责。
提起这个,他忍俊不禁地笑道:“钱先生大可放心,与我们有关系的人太多,不管怎么审查也只能排挤掉保安队出身的那一部分。要是把有关系的全解除军职,那他们就别想打仗,因为会少一大半下级军官。”
**军官中有工投公司和各工业村内企业的“家属”,有前华青会和越青会成员,有毕业于各工业村学校的青年。
总之,具有“工投系”背景的太多,不是无法甄别,是不能甄别。
钱新霖岂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微笑着说道:“所以接下来的工作重心,要放在那些没被排挤掉的人身上。”
张英贵嘿嘿笑道:“陈世国和阮志仁精明着呢,这些工作他们会抢着去做,我就是拾遗补缺。”
桂青山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禁笑道:“各位,他们既然通过这件事对我们起了戒心,强制征兵法令肯定不会继续在各工业村和各安置点执行,这对我们而言似乎不是什么坏事。”
跟北越人民军和南解地方部队的拉锯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能保持一分实力算一分,钱新霖深以为然:“老桂说得对,如果他们想不到,我们可以通过一些渠道提醒一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摊牌
一场预谋已久的军事行动以虎头蛇尾而告终。
**撤出下六省事宜达成协议,“工投系”控制的媒体积极配合政府“辟谣”。把吴廷瑈疯狂的举动,解释为内政部、通讯部、参谋部和几个工业村管委会针对北越傀儡南方民族解放阵线搞的一次联合演习。
吴廷瑈一败涂地,差点没法收场。
民众被蒙在鼓里,高层却心知肚明,“工投系”在该事件中暴露出的实力,让本来就很乱的政局变得更混乱。
一直支持政府的天主教徒一夜之间分化为三派,一些人依然支持吴家兄弟,一些影响力惊人的神职人员彻底动向“工投系”,还有一些保持中立,继续观望。
**内部形势更复杂,杨文明、陈善谦、阮庆、阮文绍等将官,赫然发现自成体系的“工投系”,比没有军队背景且越来越不得人心的吴廷琰兄弟更具威胁,开始有意无意排挤**内的“工投系”军官。
并想方设法囤积战争物资,改变其后勤补给方式,试图摆脱对工投公司的依赖。可惜政府太不给力,连最基本的军饷都解决不了,又受制于美国驻越军援司令部,不是想排挤就能排挤,想摆脱就能摆脱得掉的。
通过这件事,吴廷琰发现自己执政基础不是那么牢靠,再次发挥出其坚韧的政治品质,严禁哥哥吴廷俶和弟弟吴廷瑈再搞小动作,想方设法修复与李为民之间的关系。
就在他准备走出独立宫去南部视察之时,新任美国驻越大使和军援司令部司令陆续上任。紧接着,美国副总统林登-约翰逊、国防部长麦克纳马拉相继到访。
美国高官的态度,直接决定这个总统能否继续干下去。接待完一个又一个,就这么一拖再拖,让下六省和富国岛特区之行无疾而终。
他来不来,不等于别人来不了。
在别人看来脾气暴躁到极点,几乎不可理喻的“第一夫人”陈丽春,尽管在富国岛等了三天没见到正主儿。却依然像没事人一样整天同吴莉君一起转悠。
李为民不是刻意避而不见,而是要去各工业村进行安抚。
发展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吴廷瑈把在工业村投资的大小老板们搞得人心惶惶,必须同各商会、同业会、联合会领袖坐下来好好谈谈。必须尽快统一思想,必须让他们相信工投公司有能力保护其生命和财产安全。
十一个工业村转完,回到富国岛已是月底。
在外人面前若无其事的陈丽春,一见到他,一关上门。就像变了一个人。
她扔下扇子,叉着腰,气呼呼地问:“为民,你到底想要钱还是想要权?要钱,你的钱足够多了,八辈子都花不完。要权,可以去政府出任总理!”
没砸茶杯,没摔东西,李为民真有些意外。
他一声不吭,陈丽春很直接地认为这是内疚的表现。气急败坏地接着道:“廷瑈没想过要把你怎么样,更不会做伤害你和莉君的事,只是想把工投公司收回国有,想真正实现政令统一、实现军队国家化,这有错吗?”
“没错。”
“那你为什么不配合?为什么不体谅总统的难处?”
李为民不想跟她绕圈子,一边招呼她坐下,一边诚恳地说:“瑈夫人,嫂子,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吧。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反对政府,有多少人对政府不满。好好想想那些人为什么要反对政府,为什么会对政府不满?
你们坐在火药桶上,我何尝不是?
作为工投公司董事长,我要对董事会负责。对股东负责,对公司员工负责,对投资商负责,对近两百万在各工业村内工作生活的人民负责。如果我像瑈先生一样行事,整个工业村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其结果只会被现在更糟。”
陈丽春咬牙切齿地问:“特区的人全反对总统?”
“反不反对我不敢断言。但他们确实对琰先生和瑈先生的一些做法极为不满,比如官员任命,比如宗教政策,又比如**之极的各级官僚。”
李为民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表面上看来,似乎有许多人支持我,支持国先生,支持工投公司。事实上工投公司并不民主,各工业村管委会和特区管委会甚至比政府更独裁。与其说他们支持我,不如说他们对政府彻底失望乃至绝望了。
如果琰先生和瑈先生再不作出一点改变,再不尽快解决不断往南方渗透的北越劳动党及其游击队,结果将不堪设想。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要迁都富国岛或芹苴。”
新任美国大使、新任军援司令部司令官保留-哈金斯将军,以及相继来访的美国副总统,美国国防部长和美国参议院几位议员,在如何处理南越政府与工业村投资公司关系上的立场惊人一致。
全希望政府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把精力放在对付北越上。
希望下六省和富国岛特区保持现状,把金鸥半岛防务移交给工投公司的警备司令部,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南越经济不会崩溃,才能保证南越继续拥有“造血机能”。甚至把金鸥半岛警备司令部纳入军援计划,今后将直接提供防务所需的军事援助。
换言之,美国人打算让金鸥半岛实现一定程度上的自治,把南越打造成一个类似于美国的联邦制国家。
陈丽春当然清楚下六省由“工投系”治理,肯定比那帮官僚好。
至少迄今为止,下六省没像其它省份一样被北越大规模渗透,没哪怕一块所谓的“解放区”。在打击北越劳动党这一问题上,态度非常之坚决,堪称毫不手软、决不留情。
更重要的是,他们在打击游击队的同时,大力发展工业、投资基础设施建设、努力发展乡村经济,给政府源源不断输血。如果下六省被北越大规模渗透,与其它省份一样烽火连天,美国不仅不能省钱,反而要加大对越援助。
大势已去,陈丽春实在没法再指责。
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问:“为民,这是不是意味着你依然支持总统,依然站在我们这一边,只是采用的方式不一样。”
“可以这么认为。”
李为民话锋一转,紧盯着她双眼道:“正如我上次去西贡时所说,不管琰先生和瑈先生多么热爱这个国家,但必须清醒地认识到,这不是哪个人或哪个家族的国家,而是所有人的。不管那些人患有多么严重的‘民主幼稚病’,那些人的一些不切实际的主张会把国家搞成什么样,但这是不可逆转的驱使,是不可抵挡的历史潮流。”
眼前这位真要是坚决反对总统,不会在阮政诗等人发动政变时提醒。
陈丽春相信他没有恶意,至少不会像北越和那些反对派一样打算置吴家人于死地,想了想之后低声道:“为民,你既然想到这些,既然仍关心总统,那你有没有好的建议?”
“该妥协的时候就妥协,该让步的时候就让步,为什么跟我可以,跟别人就不可以。”
“你不一样,因为你不会害总统。”
“其实很多人对总统还是很尊敬的,如果二哥和瑈先生能够出国考察一段时间,能够吸纳一些民主派人士进入政府,再对警察系统进行一些改革,相信局势会有所改观。”
陈词滥调,跟那些反对派人士说得差不多。
陈丽春毫不犹豫拒绝道:“西式民主在越南根本行不通,我们不会放弃权力,也不能放弃权力!”
不作死不会死。
最后一次劝告,听不进去就算了。
李为民暗叹了一口气,爱莫能助地说:“您如此坚持,我无话可说。”
“不说这些了,说正事。”
陈丽春回头看了看客厅门,确实外面没人,一脸严肃地说:“为民,我们发现一些高级军官,在上次那件事中准备趁火打劫。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比北越更可恶。总统委托我问问你,一旦有人再发动政变,你会站在哪一边。”
脑子还是比较清醒的,至少察觉到**内部有一股暗流。
此一时彼一时,李为民不会轻易作出承诺,略作权衡了一番,意味深长地说:“瑈夫人,您可以转告琰先生,一旦发现有人试图发动政变,立即撤往平东工业村,只要能够安全抵达工业村,我会确保您一家安全。”
陈丽春失望到极点,用几乎哀求地语气问:“仅此而已?”
李为民直言不讳地说:“我要对太多人负责,如果反对力量大到一定程度,我不可能与大多数作对。真要是走到那一步,或许我一样在被反对之列,于公于私,都要做最坏打算。”
“工业村保安队,预备役部队,民兵自卫队,再加上金鸥半岛警备司令部和侬族师,除了没海军和空军,你能动员的力量甚至比**强大!”
“关键工投公司和工业村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打北越人民军和南解游击队,他们肯定会支持;但是打内战,支持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富豪政治
南越有多少亿万富豪,除了工投公司估计没人统计过。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现在富豪远比八年前多,殖民统治时期一直被打压的许多越南富商取代法国人登上经济舞台,同赫赫有名的华人富豪们一起左右南越经济。
最具代表性的当属“建筑大王”阮厚昌、“地产大王”黎会升、“筑路大王”阮有政、“汽运大王”黄文浩以及“煤炭大王”陈文春。
研究发家史,可以发现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几乎全是在工投公司和东亚银行扶持下,依靠工投公司基建工程或其它业务在短短几年内暴富的,不像李为民、吴静晨、吴常明、黄梓恒等“老牌华人富豪”很大一部分资产来自继承,来自家族几代积累。
西贡政局不稳,吴廷瑈试图染指工投公司,引起这些新兴富豪警戒。
陈丽春刚结束富国岛之行,阮厚昌就同老朋友们一起,悄无声息赶到海滨小区16号李家别墅,商讨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让一部分本地人先富起来,转移公众视线,进而减轻华人富豪压力,是工投公司和“越华文艺研究会”的长期战略,工投公司“公平机会委员会”就是专门为此设立的。好不容易扶持出几个“盟友”,李为民当然要热情接待,甚至请特区管委会主席武安东作陪。
阮厚昌与吴廷琰一样,出生于一个地主家庭。
中学毕业后去法国念土木工程,学成回国在殖民地政府干过一段时间,是南越为数不多的几个建筑工程师之一。
工投公司成立、工业村计划全面铺开之后,公司给予他一系列优惠政策,东亚银行提供过低息甚至免息贷款,直到现在工业村工程在招标时仍尽可能向他倾斜,可以说没有眼前这位,就没有他的今天。
阮厚昌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对眼前这位比自己小6岁的“甲方”非常尊重,当着武安东面直言不讳地说:“民先生。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不认为将来还会有这样的好运,无论为了您自己,还是为了我们共同的事业。您都必须要有所准备。”
“是啊。”
完全靠工投公司下属几个电厂吃饭的“煤炭大王”陈文春,心有余悸地附和道:“总统受吴廷瑈夫妇影响太大,吴廷瑈为独揽大权,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不会允许工业村和特区永远游离于政府之外,将来肯定会采取行动。”
身上已被打上“工投系”标签。可以说与眼前这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地产大王”黎会升不仅亲“工投系”,而且与华人关系密切,因为他的地产生意,几乎有一大半在堤岸。
他与“汽运大王”黄文浩对视了一眼,极力劝说道:“民先生,我们应该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比如政治上的反对派。如果您没意见,我现在就可以联系潘辉括,他不止一次找过我。想同我们合作,想获得我们支持。”
看着李为民若有所思的样子,阮厚昌低声道:“如果您感觉潘辉括先生不合适,可以把潘光诞先生从柬埔寨请回来。我们可以加入国民党,也可以与他们共同组建一个新党派。”
潘辉括影响力比潘光诞大,在保大担任国家元首时,曾先后担任过越南国教育部长和国防部长,因政见不合,一直被吴家兄弟排挤,虽然没公开反对。但谁都知道他是反对派中的领军人物。
“工投系”发展到今天,不缺钱、不缺人、不缺枪,唯独缺少政治影响力,毕竟相对于潘辉括、陈文香、潘光诞等老牌政治家。陈世国、武安东和阮志仁太年轻,而且长期在“工投系”内任职,在西贡以及工业村之外的其它地方,没那么大影响力和号召力。
他们的言外之意很明确。
既然已经撕破脸,那就改变一贯参与政治的立场,先扶持几个反对派领袖与吴廷琰兄弟唱对台戏。能成功最好,就算不能成功也能拖拖西贡的后腿。
资本积累到一定程度,就开始想方设法保证其资本安全。
几位资本家能这么想,说明之前的工作没白做,李为民很欣慰,想了想之后侧身笑问道:“安东,你怎么看?”
作为集行政、治安和经济大权于一身的特区管委会主席,武安东比他们更激进,打心眼里瞧不起那些光知道反对、却拿不出一套解决方案的政客,直言不讳地说:“董事长,我认为现在与反对派接触不太合适。”
阮厚昌急切地问:“为什么?”
“很简单,一是没到针锋相对的地步,我们已基本上控制住局势,稳定压倒一切,没必要激化甚至挑起矛盾;二是美国态度不够明朗,对吴廷琰兄弟的一些做法只是反感,并没有明确反对,不管我们做什么,都要以符合美国对越政策为前提。”
武安东顿了顿,继续说道:“相对吴廷琰兄弟和咄咄逼人的北越,一些**高级军官更难缠。他们表面上支持政府,事实上一直隐忍,一直在等待时机,为了共同的事业,我们要比他们更能忍,绝不能给他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机会。”
吴家兄弟靠秘密警察就能搞独裁,一旦让那些军头掌权,天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南韩的前车之鉴摆在哪里,搞不好就是一个军政府。
想到军阀横行时期的经济状况,阮厚昌倒吸了一口凉气,忧心忡忡地说:“东先生,您分析得非常有道理,关键已经跟琰总统撕破脸,就算没撕破脸也不能再一味支持,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不能什么都不做。”
他们危机感远比华人富豪强,毕竟这是他们的国家。
政局要是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程度,或者南越被北越占领,吴静晨、吴常明、马安易等华人富豪可以抛弃不动产,去香港、去台湾或去其它华人众多的东南亚国家。海外越侨极少,他们能去哪儿,难道真流亡法国?
李为民能理解他们的迫切心情,毕竟吴廷瑈试图强制收回工投公司的举动太吓人,接过话茬道:“诸位。别的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可以确认,美国绝不会允许南越被北越占领。在这个大前提下,不管独立宫还是参谋部。在被美国政要多次警告过的今天,都不敢再轻易染指工投公司。
我同样安东先生的观点,再忍忍,尽可能保持现状,以不变应万变。不到万不得已,绝不采取激化矛盾的行动。守好下六省,西贡由他们去闹。我们是搞实业的,不是野心家,不是政客,只要能保持现状,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有利。”
众人面面相窥,实在无法相信出这么大事,面对那么大威胁,两位大佬竟然如此淡定。
武安东干咳了两声。放下杯子微笑着解释道:“西贡就是一个大粪坑,不管谁跳进去都会搞得一身臭。吴廷琰兄弟不得人心,别人上台不见得能够比他们干得更好。我们为什么不能再忍忍,等他们一个个粉墨登场,一个个再灰头土脸下台,再力挽狂澜,出面收拾局势。”
“可是……”
“我知道诸位担心什么。”
李为民一边招呼众人喝茶,一边信心十足地保证道:“既然几位过来了,我可以代表董事长交个底,公司有信心、有决心、有实力保持十一个工业村、富国岛特区、堤岸商业区和下六省现状。换句话说。这是我们的底限,谁要是胆敢染指上述地区,公司保安部和金鸥半岛边防警备司令部,会在第一时间采取相应行动。”
“民先生。政府只是调走下六省驻军,行政系统和警察系统仍在吴廷琰兄弟手上。”
“所以诸位要同公司一起做工作,尽可能发挥各自影响力。形势摆在眼前,相信那些官员和警察会对未来有一个规划,到底应该支持谁,听谁的。最终会有一个正确选择。”
五年前支持吴廷琰很正常,现在再支持风险不是一点两点大。
“南方民族解放阵线”纯属北越劳动党在南方的统战机构,要推行苏俄式极权制度,他们的主张在农村有一定市场,在城市尤其在政府内极少有人支持。
至于那些**高级军官,没上台之前就是一“丘八”,连军饷都不能按时发放,跟他们搞一块前途堪忧。
“工投系”就不一样了。
有钱、有人、有枪、有影响力、有美国政府撑腰,现在甚至掌握下六省防务,整个一前途无量的“小政府”,其它地方不好说,但只要私下做做工作,大部分下六省官员肯定会唯工投公司马首是瞻。
联想到前段时间大力推行的股份制,阮厚昌醍醐灌顶般地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民先生所言极是,只要不触及我们的底限,那我们就用不着轻举妄动。”
他能想到这一点很正常。
因为没记错的话,在另一个时空,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包工头”,在北越打到西贡时逃到美国加利福尼亚,再次获得成功,在建筑业这个“老本行”中赚了大钱。然后同阮庆等人一起,召集分散在世界各地的越南反G分子,成立“自由越南联邦共和国临时政府”,甚至出任过流亡政府主席。
在美国生活了20多年,完全有资格获得美国国籍,但他始终不肯放弃越南籍,只持有可在美国长期居住的绿卡,同蒋总统一样打算反攻。可以说他也是个政治家,只是运气没吴廷琰那么好,没能赶上属于他的时势成为英雄。
有钱了就有想法。
他政治天赋显然被提前激活了,李为民沉思了片刻,突然道:“昌先生,我始终认为人不管做什么一定要靠自己,如果您对未来太过担忧,完全可以利用建筑业联合会主席和越南商会理事的优势,先组建一个政治团体。
想好政治主张和团体章程,动员更多人参与进来,参选下一届国会议员。我会支持,工投公司会支持,再加上别人所不具备的群众基础,相信当选不是什么难事。”
让他们冲在前面,比公司赤膊上阵好多了。
武安东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举一反三地建议“工投系”组建两到三个政党,扶持一两个学生团体,对外是“自发性”的,由他们积极参与政治,公司在背后掌控大局,这么一来会很灵活,又能体现工投公司和工业村管委会具有浓厚的民主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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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祝各位兄弟姐妹新年快乐!
春节期间,事情太多,时断时续,更新极不正常,估计要到初四,请各位书友见谅!(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富豪政治(二)
送走阮厚昌等新兴富豪,武安东意犹未尽,一边陪李为民踩着柔软的沙滩散步,一边兴奋不已地展望起未来。
在民众的心目中,他们这些工投公司高层全是“干正事的人”,对政治不感兴趣,但事实上恰恰相反。
资本主义,顾名思义,先有资本然后才有主义。
工投公司拥有全越最雄厚的资本,能够影响到全越九成以上的资本家,几乎天天与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资本主义国家打交道,并且整个精英阶层大多留过洋,受西方影响远超潘光诞那些反对派,许多思想更右更激进。
只是一直以来韬光养晦,尽可能不卷入西贡政局,显得比较低调而已。
随着公司快速发展,整个管理层的信心急剧膨胀,同副董事长陈世国一样,他极为推崇美式-民主,认为越南应该施行民主宪政体制,应该三权分立、多党制、议会制、一人一票普选制,实现言论自由,把西式民主当作拯救国家的“灵丹妙药”。
阮厚昌那个“包工头”推开了一扇窗,他想打开一扇门。
试图把富国岛特区作为一块试验田,让“民主之花”先在他治下绽放,然后再复制到另外十一个工业村和堤岸华人区,等搞出成绩再推行到全国。
想法是好的,但几乎没有哪怕一点可行性。
联想到被老美祸害过的那么多国家,李为民苦笑道:“安东,你无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坦率地说,在这一问题上我非常认同琰总统的观点。西式民主真那么放之四海皆准吗?我看不尽然,至少不适合现在的越南。”
武安东愣住了。
李为民停住脚步,遥望着一艘海上保安队的巡逻艇,循循善诱地说:“废除君主立宪制几年了,政局为什么依然动荡,军心为什么依然不稳,南解为什么越做越大。除了政府有问题之外,我认为与美国方面不切实际一味推行他们的制度有很大关系。
国家形势用外忧内患来形容一点不为过,想维持内部稳定,想抵御乃至收复北越。必须要有一个强有力的政府,必须拥有一支绝对服从政府的军队,必须压制住一切反对声,只有把力量集中起来,把思想统一起来。才能实现这一目标。
然而,几任美国大使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
一方面支持琰总统,要求政府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敦促政府尽快消灭越盟残余分子,解决渗透进来的北越人员;一方面却同情甚至支持反对派,把对越援助作为武器不断给政府施压。”
“董事长,您同情琰总统?”
“不是同情,是就事论事。”
李为民管他要了一根香烟,背对着海风点上,深吸了一口。继续道:“美国顾问培训**军官,教他们怎么作战,同时灌输他们的那套理念,结果导致军内思想混乱。导致许多军官不知道应该效忠谁,不知道为什么而战。”
不得不承认,他的话确实有一番道理。
美国驻越军援司令部顾问配到营一级,几乎所有中尉以上军官全接受过美国顾问的培训,潜移默化地受到很大影响,从那些高级军官的衣着和生活习惯上就能看出。
吴廷瑈要求他们加入人民劳动党,要求他们宣誓效忠吴廷琰。这无疑与他们所信奉的理念相悖,直接招致各种反感。
工业村保安队就不一样了,没那么多乱七八糟想法。
对他们而言,端公司饭碗。拿公司薪水,亲朋好友全在工业村内工作或生活,不管与北越作战还是反击政府试图强制收回工投公司的行动,全是在保卫自己的家园。
武安东沉思了片刻,收起香烟问:“董事长,您是说军人不应该有思想?”
“只要是人。总会有想法,如果一点想法都没有,那与傻子有什么区别。我的意思是美国那一套不一定管用,至少不适用于我们。”
李为民磕了磕烟灰,突然话锋一转:“琰总统搞砸了,并且没回头的余地。我们要吸取教训,不能重蹈覆辙,更不能无视民意。所以我同意你先在特区搞试点,不过一定要引导好,至少要把表面文章做得漂漂亮亮。”
言外之意很清楚,形式上民主,事实上独裁。
武安东暗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苦笑道:“难道没第三条路?”
“美国建国多少年,我们独立才多少年?安东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管做什么事都需要有一个过程。我们这一代人实现不了,还有下一代,下下代,关键是要先解决一些迫在眉睫的问题,比如确保南方不会像北方一样沦陷。”
从“双十一政变”到吴廷瑈前段时间行动中的反应可以看出,身边这位是愿意跟自己一条路走到黑的。
已经同陈丽春摊了牌,许多事情不能再拖了。
李为民转过身,紧盯着双眼,一脸严肃地说:“安东,对于未来,我始终有一个担忧,那就是民族问题。我是华人,家昌是华人,公司股东全是华人,工业村资本百分之八十以上属于华人。随着侬人南撤和东南亚华人企业家不断投资,华人数量正在不断增长,可以说没有他们就没有公司的今天。
由于他们大多集中在堤岸、会安、薄寮和各工业村及各安置点,生活圈子比较封闭,与外界接触不多,所以不管北越怎么挑拨,并没有造成多大影响,并没有激起民族矛盾。下六省乡村经济战略即将全面铺开,他们会陆续走出封闭式管理的工业村,不久的将来,华人会随处可见。
他们经济状况比普通本地人好,生活水平比普通本地人高,再加上我、吴静晨、吴常明、马安易、黄梓恒这些老牌华人富商,只要北越煽风点火,必然会激起民众的仇富甚至仇华心理。”
他不是危言耸听,这几年华人经济实力急剧膨胀,华人数量急剧增长。尤其富国岛特区,几乎成为继堤岸和会安之后的又一个“中国城”。
在对待法国殖民统治这一问题上。武安东是一个如假包换的民族主义者;但对待华人,他真没有吴廷瑈那些想法。毕竟没有华人就没有工投公司,就没有他武安东的今天,就没有施展一腔抱负的可能。
可是他没有不等于别人没有。
武安东沉吟道:“董事长。大多华人已经入籍了,只要加入越南国籍就是越南公民,就能享受与本地人同等的权利,就要履行与本地人同等的义务。我感觉只要加大宣传力度,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在“越华文艺研究会”的规划中。“亲华人”的工投公司高层将来是全要入阁的,许多事情必须说在前面。
李为民摇摇头:“安东,从推动华人入籍到现在不到十年,不管我们怎么宣传,也无法改变一些人根深蒂固的看法。对大多华人而言,印尼、马来和菲律宾针对华人的一系列歧视政策,又让他们有强烈的危机感。
想留住华人资本,想确保国家经济稳步发展,就必须给华人一颗定心丸。吴静晨总裁、张慕乡先生和段玉承先生不止一次给我打过电话,不止一次在电话里表示过他们的担忧。”
在华人富豪中。这三个人最具代表性。
吴静晨是老牌华人富豪,早在二战前他父亲吴达远就被誉为“造船大王”;西贡银行总裁兼南洋银行董事张慕乡是印尼华侨,工业村计划铺开之后才投资越南,才申请加入越南国籍;
长丰电器总裁段玉承是土生土长的堤岸华人,家境一般,能够成为赫赫有名的“电器大王”全靠个人努力。
他从小就爱摆弄收音机,对无线电非常感兴趣,中学毕业,一天大学没上,通过专业书籍自学成才。一连研究出六个专利。在工投公司发展研究中心支持下,开办自己的公司,所生产的电视机、收音机等家电远销全世界40多个国家和地区。
梦工厂影业以他的创业史为蓝本,拍摄过一部极为励志的电影。人不仅年轻,长得又帅气,一时间风头盖过李为民,成为全南越赫赫有名的实业家。
他们三人分别兼任船舶工业协会、银行同业会和电子工业协会主席、理事和名誉主席,某种意义上能够代表他们所属的商会。
阮厚昌都坐不住了,武安东能够想象到其它华人富豪对未来会有什么想法。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董事长,怎么才能让他们放心?”
李为民直言不讳地说:“手里有枪,心中不慌。只要华人能够在警备司令部和保安队领导层中占一定比例,他们愿意承担更多义务,为国家作出更大贡献。”
工投公司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工投公司了,过去虽然承担一些普通公司所不承担的义务,但终究是一家专注于投资基础设施的商业性公司,老板想雇佣多少保安人员就雇佣多少,名正言顺。
现在局势发生巨大变化。
工投公司已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小政府”,拥有富国岛特区和十一个工业村的行政管辖权、治安权、司法权、征税权,拥有整个下六省的防卫权,并且正在通过种种方式向下六省行政和警察系统渗透。
武安东意识到这是一个避不开的问题,若无其事地问:“董事长,国先生和志仁是怎么看的?”
“国先生以大局为重,同意保持现状。志仁和陈润威、王金贵他们私交非常好,相互之间合作得很愉快,怎么问都说没意见。”
你是老板,他当然听你的,怎么可能有意见。
华人已实际控制那么多武装力量,又有那么多富豪支持,想让他们放下武器不太可能。更何况大敌当前,面对气势汹汹的北越,现在不仅不能削减军事力量,反而要加强。
武安东权衡了一番,意味深长地说:“国先生和志仁都没意见,我更不会有。只是这么一来,政府和北越肯定会在民族问题上大做特做文章。”
在起草公司章程时,他就像防贼一样防华人。
现在支持很大程度上与对政府彻底失望有关,不代表他真打心眼里支持华人掌握军权。
求同存异,谁能没点想法。
已经上了这条贼船,李为民不担心他会搞什么小动作,就算搞也掀不起多大风浪,拍了拍他胳膊,一脸诚恳地说:“安东,我们共事近八年,我是什么人,家昌是什么人,你非常清楚。或许不久的将来,别人会把‘南圻王’的帽子戴到我头上,但我问心无愧,因为我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这个国家。”(未完待续。)
第二百章 将星云集
**撤得很快。
接管下六省防务的“工投系”军队尚未组建完,陆军第7师、第18师和第21师就被调去清缴活动在平阳、同奈和平福省一带的北越人民军及“南方民族解放阵线”地方部队。
一下子多出三个正规师,再加上刚训练完、直接隶属于美国驻越军援司令部的13个几乎全部由骁勇善战的山地少数民族组成的别动营,第三战术区力量对比发生巨大变化。在新任军援司令部司令保罗-哈金斯将军的敦促和协调下,**与中情局、绿色贝雷帽密切合作,接二连三收复一片又一片“解放区”。
轰轰烈烈的“破袭战”被遏制住了,北越在南方的人民军、游击队和基层组织,再次遭到沉重打击。
为保存实力,“南解”中央委员会当即命令部队化整为零,换上老百姓的衣服同政府军捉迷藏,战局进入相持阶段。
正规军调走了,第四战术区并没有撤销。
“工投系”的金鸥半岛边防警备司令部,直接换上第四战术区的牌子。名义上隶属于国防部,接受参谋部指挥,事实上换汤不换药,依然自成体系,游离于政府之外。
美国驻越军援司令部特别派来一个军事顾问团,专门指导第四战术区(第四军)重组。
前工投公司保安部主管、金鸥半岛边防警备司令部司令阮志仁,出任第四战术区司令兼第四军军长,被授予陆军少将军衔。
前边防警备司令部参谋部陈润威,出任第四战术区参谋长,由近八年没晋升的预备役上尉,直接晋升为陆军少将。
富国岛特区保安队改编为陆军第25师,河朱边防师整编为陆军第26师,高速公路巡逻队整编为陆军第27师,美国方面提供装备,要在年底前将第27师组建成第四战术区唯一的一支机械化装甲师。
水上巡逻总队改编为第四战术区内河舰艇司令部。特种部队全部编入第四战术区特种战司令部。富国岛特区保安队为数不多的几艘巡逻艇,以及富国岛工业大学预备军官训练队的几架教练机、运输机和轰炸机,直接编为独立于空军和海军之外的第四战术区海防司令部和航空队。
按照李为民在华盛顿与美国政要达成的秘密协议,未来两年还将组建一支装备直升机的陆航部队。
至此。“工投系”正式登上南越政治舞台,名正言顺拥有远超其它三个战术区的军事实力。
看上去野心勃勃,事实上只是将所有的一切公开化、合法化而已。
毕竟在此之前,西贡从未真正掌握过“工投系”的军事力量,从未真正控制过下六省农村地区。把第7师、第18师和第21师撤走。加强其它地区军力,行政机构和警察系统仍在手里,细算下来政府并没有损失什么。
在美国方面看来,这是非常成功的资源整合案例,堪称双赢。
“工投系”已经成了气候,不管多么不情愿,总统军事顾问杨文明、总参谋长阮庆和陆军参谋长黎文己都必须代表政府来给阮志仁等人授衔,代表国防部和参谋部同第四战术区商谈绥靖事宜。
第四战术区司令部所在地芹苴是防定省省会,是九龙江平原最重要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人口稠密、经济发达。是湄公河三角洲最大的城市。早在法属时期,就被视为越南南方的首都。
夜幕降临,芹苴大酒店灯火辉煌,将星云集。
南越军衔制效仿美国,将军远比将星泛滥的台湾值钱。迄今为止,海军司令胡进权才上校军衔,国防部各局局长不是中校就是上校。
为修复相互之间关系,在授衔问题上一直很小气的吴廷琰,这次异常大方。
第26师师长古建华、第27师师长王金贵、第28师师长丁慧敏、战术区战术区特种战司令黎永亮、战术区内河舰艇司令黄会清、航空队指挥官李良泉、海防司令潘金生等人,全被晋升为准将。连新任工投公司保安部主管罗小章。都被晋升为预备役少将。
陈润威像做梦一样,从未想象过自己能够成为一名将军。
带着儿子在堤岸剥树皮谋生的情景恍若昨天,王金贵感慨万千,怎么也不敢相信只是真的。古建华同样激动不已。恨不得立即去台湾探望曾经的黄埔同学,比比谁混得更好。
早在与第四战术区组建联合指挥部时,阮志仁就被晋升为陆军准将,并且一直担任“工投系”武装力量最高指挥官,相比之下要淡定得多。
升职晋衔终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刚同妻子一起跟前来参加酒会的吴莉君等公司高层太太们打完招呼。就又端着酒杯前去招呼美国领事和美**事顾问团军官。
这是第四战术区司令部搞的酒会,他们这些新鲜出炉的将军才是主人。李为民不会喧宾夺主,同老搭档陈世国聊了一会儿,就被一个不速之客给缠住了。
“民先生,空军真没法呆了。到处都是耳目,连开个玩笑都要小心翼翼,帮我跟仁将军和威参谋长说说,把我调到第四军航空队。”
阮高祺这段时间混得不怎么样,“双十一政变”时协助伞兵旅军官阮政诗、王文东等人逃跑,彻底失去吴廷琰兄弟信任。现在“工投系”与独立宫彻底撕破脸,他与工投公司的关系尽人皆知,更不会被重用。
李为民能想象到他的处境,把他调过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他已成为空军少壮派军官中的领军人物,留在**内部能发挥出更大作用。就像前段时间吴廷瑈试图染指工投公司,如果最后关头吴廷琰没悬崖勒马,如果真打起来,完全可以通过他影响空军,甚至可以拉几个航空大队过来。
保安都扛上将星,都摇身一变为将军了。
阮高祺正处于事业最低谷,心里酸溜溜的,回头偷看了一眼正同美国顾问谈笑风生的总参谋部阮庆,嘀咕道:“民先生。要是担心影响不好,我可以退役,去航空公司飞客机,省得再提心吊胆。”
李为民把他拉到阳台边。放下杯子道:“高祺,调你过来没问题,关键走了之后你那些同僚怎么办?只要有我在,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只要你顶在前面,你那些同僚就不会有事。相信我。再坚持坚持,估计很快就会有转机。”
协助阮政诗逃之夭夭的不止他一个,只是他职务和军衔最高,最具代表性。想到那些同僚和部下,阮高祺倍感无奈地苦笑道:“好吧,我听您的,再忍忍。”
李为民拍了拍他胳膊,接着道:“不让你过来,一是要为朋友考虑,二是第四战术区格局太小。航空队总共才16架飞机。其中7架趴在地上根本不能飞,过来干这个大队长有什么意思?
空军就不一样了,各种机型虽然落后点,但加起来几百架,总兵力上万。放眼全空军,资历比你深的没几个,技术比你好的几乎找不出来。只要熬过眼前这一关,将来肯定能够有一番作为。”
“南解游击队被打得抱头鼠窜,短短两个月收复那么多地区,我担心他们调过头搞清洗。担心这一关熬不过去。”
“刚才不是说过吗,只要工投公司不倒,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再说你是上校大队长,有那么多部下。有那么多朋友,想动你没那么容易。”
阿成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在背后冷不丁来了句:“新山一机场有我们航空公司办事处,离老码头又不远,不管从天上走,还是从陆路走。分分钟的事。祺上校,相信董事长,真没什么好担心的。”
“阿成,你怎么出来了?”
“董事长,姐夫刚接到消息,国民政府驻西贡大使胡琏将军正在路上,好像是专程过来参加酒会的。”
胡琏,黄埔军校四期毕业,属陈诚的土木系,是国民政府统治大陆后期的著名将领。与胡宗南并称“二胡”,前者号称“金门王”,后者号称“西北王”,但在台湾**中流行这样一个说法:十个西北王,抵不上一个金门王。
1949年10月25日,他的第十二兵团与李良荣第二十二兵团,在金门西北角的古宁头村,击溃一万多登陆金门的解放军,俘虏约五千人,国民党军为数不多的一次胜利。金门炮战期间,他担任金门防卫司令部司令兼金门战地政务委员会主任,所部向大磴岛进行炮击,整整打了四十多天,大出风头,被晋升为中华民国陆军二级上将。
让他这个陆军副总司令出任驻越大使,可见老蒋对越南有多么重视。
李为民端起杯子,自言自语地说:“他来做什么?”
“孙秘书说应该是来找您,因为使馆方面已经跟公司联系过好几次,您一直没时间。”
刚晋升的第四战术区将官中,华人占一大半。
陈润威参谋长之前服役的第5步兵师,与中华民**队一起参加过抗战。王金贵师长和古建华师长毕业于黄埔,曾在黄杰手下干过,和台湾的关系更深。这件事太敏感,阮高祺立马找了个借口回到宴会厅。
李为民被这个胡大使搞得焦头烂额,一边跟着阿成往外面走去,一边低声问:“宁裕呢?”
“孙秘书跟姐夫一起去迎接了,打算截住他们,直接带到工业村,有什么事去工业村谈。”
陈润威两年前敲锣打鼓把阮明秀娶进门,正式成为李为民的连襟,所以阿成等李家老人,一直以“姐夫”相称。
老蒋一心反攻大陆,为实现这一目标,不管什么浑水他都想趟。
出于共同利益,西贡方面没什么意见。美国方面担心局势失控,担心重蹈朝鲜半岛的覆辙,坚决不同意。
现在“工投系”的武装力量正式浮出水面,把下六省变成“国中之国”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要避嫌,要考虑美国方面的反应,显然不能让胡琏出现在第四战术区司令部的招待酒会上。
事实证明,陈润威有一定政治觉悟,否则不会这么安排。
李为民权衡了一番,同来宾们一一致歉,这才以公司事务急需处理为由提前离开酒店,在阿成等人护卫下径直赶往十六公里外的芹苴工业村。(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 “南圻王”
芹苴工业村位于九龙江边,距茶诺机场大约4公里,占地面积9.45平方公里,比岘港和头顿工业村要小一些。
从市区通往工业村的水泥公路上,设有3个检查站。
芹苴市警察局负责第一个哨卡,十几名警察荷枪实弹,在耀眼的灯检查过往车辆和行人的通行证。第二个是工业村保安队的流动哨卡,两辆吉普车和三辆卡车停在路中央,车上架着机枪,队员手里牵着大狼狗,汽车大灯照得人睁不开眼。
警备司令部参谋长出行,车队一路畅通无阻,无需接受检查和盘问。
车队驶近江边,黑漆漆的马路突然变得格外明亮。两侧装有路灯,放眼望去,工业村内灯火辉煌。许多工厂正在加班,码头厂房仓库等基建工程正在连夜施工,一派欣欣向荣景象。
快到西大门时,两侧减速标志一个接着一个。
宽阔平坦的水泥马路上,设置了十几条橡胶减速带,紧接着是一个又一个半人高的水泥墩,每个之间相隔十几米,车辆必须连拐十几次弯,在中间一块相对开阔的地方接受完检查,才能进入工业村主干道。
借助探照灯光柱,胡琏注意到工业村外拉了四道铁丝网,每道铁丝网中间似乎有暗堡和战壕等工事,临近工业村这一侧,建有一道又高又坚固的钢筋混凝土围墙。
秘书坐在副驾驶上,好奇的四处张望,鬼使神差冒出句:“像集中营。”
陈润威侧身看了一眼,微笑着解释道:“江边有南解游击队活动,有他们的解放区,市里情况也比较复杂。总体治安形势远不如其它工业村,所以防御设施搞得比较多,安保措施比较严格。”
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胡琏打死也不敢相信华人能在异国他乡搞出这么大格局,整了整西装。不无好奇地问:“陈将军,平东情况更复杂,为什么安保措施没这么严?”
“您去过?”
“有幸参观过一次,西堤华人慈善基金会监事马国宣先生陪我们去的reads();。”
在南方民族解放阵线眼里,他是台湾派驻西贡伪政府的一个代表。但在“华-运”心目中,他是满手全战友献血的国民党战犯,属于必须铲除的目标。暗杀名单上,他的位置比李为民刘家昌韩烁章伟等反动华人更靠前。
走马上任没几天。堤岸“华-运”就精心策划并实施了一次“锄奸”行动。他正在大使馆内主持例行会议,无孔不入的“华-运”分子竟然在他身后引爆炸弹,整个后墙都被炸开了,而他竟然奇迹般地没受伤。
要说治安形势复杂,西贡要比这儿复杂多了,他有此一问并不令人奇怪。
陈润威敬上一根香烟,不缓不慢解释道:“大使先生,平东工业村紧邻堤岸商业区,人流量大,受关注程度高。如果防卫设施搞太多,必然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非议。所以整个安保措施只能外松内紧,只能请堤岸警察局的兄弟帮着多费费心。”
堤岸商业区的繁荣程度令人惊叹。用“小香港”来形容一点不为过。
平东工业村更是一个奇迹,在政局那么动荡,外部和内部威胁那么大的情况,工业产值居然能够以每年18的速度递增。
每到中午,数以万计的工人像潮水般涌出来吃饭。通往码头的公路上,一辆接一辆卡车载着集装箱往返。大吊车把堆积如山的集装箱装上船,把工业村内企业生产的商品销往世界各地……
那种热火朝天的情景,在台湾是看不到的。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大多西贡市民尽管没堤岸华人富有。但日子过得依然比大多台湾人好。经济如此发达,政府却穷得叮当响。政府部门和军队开支竟然严重依赖美援。
胡琏越想越糊涂,禁不住笑问道:“陈将军。南越外部受北越威胁,内部政局动荡,以我看来不是一个投资的好地方,你们的工业村是怎么发展起来的?”
工业村是南越的骄傲,更是越南华人的骄傲。
陈润威推开车门,一边陪众人往酒店大堂走去,一边不无得意地笑道:“归纳起来大概有四点,一是华人资本比较雄厚,并且大多从事工商业;二是国际社会同情,自由世界盟友提供了许多帮助;
三是政府和工投公司在招商引资方面力度比较大,给前来投资的客商提供了一系列优惠;再就是有工投公司董事长李为民先生副董事长陈世国先生等一心一意埋头干正事的人。”
李大老板的秘书孙宁裕微笑着补充道:“胡将军,在发展经济这一问题上,我们越南华人和一些本地人,比国民政府治的同胞更具优势。毕竟越南曾是法国殖民地,独立之后与美国关系又极为密切。
很多人会说法语英语,在欧洲和美洲有许多朋友。而法国和美国又基于历史渊源及政治因素,对越南公司和越南商人比较照顾。交流没障碍,签证很好办,沟通很容易,贸易政策又那么宽松,做进出口生意要比台湾同行容易一些。”
不得不承认,被殖民统治过的地区,经济发展确实比其它地方好。比如曾经的大上海,又比如现在的香港和澳门。
胡琏微微点了头,又问道:“陈将军,工业村发展得这么好,相比税收肯定少不了,为什么政府依然没钱,依然需要那么多援助?”
“这个问题孙秘书比较有发言权reads();。”
孙宁裕接过话茬,耐心地解释道:“胡将军,正如您刚才所说,我们的投资环境确实不尽人意。为发展工业促进经济带动就业,我们不得不推行低税制。对工业村内企业虽然施行累进税率,但最高税率不超过20%,盈利50万美元以的企业。仅征收7业所得税。并且在这一基础上,企业还能享受到三年免税五年减半和出口退税等一系列优惠政策。
值得一提的是,各工业村和富国岛特区的基础设施建设全是我公司投资的。除了划拨一部分土地,政府没投入哪怕一分钱。所以在我公司成立之初。与政府达成过一份以税收返还前期投资的协议。
本来征收到的税金就不多,再提留出一半偿付历年发售的工投债券,再留出一部分作为后续发展资金,最终能够上交财政部的就没多少了。”
听上去无懈可击,事实上是另一码事。
隶属于各工业村管委会的税务部门,的确没征收到多少税。工投公司收支情况有账可查,每年审计,每年公示。每年都是赤字,大小股东迄今为止没分过红。
不过除了企业所得税和个人所得税之外,工业村管委会却向各企业征收治安联防费国防预备役建设费医疗卫生发展费教育发展基金等五花八门的费用。如果真施行那么低的税率,工业村保安队和第四战术区军费从哪儿来?
胡琏不明所以,没再继续问题。
事先打过电话,酒店经理直接把众人请到三楼会议室,喝了一会茶,等了大约十几分钟,正主儿终于到了。
“李为民,胡大使。认识您很荣幸。”
“南圻王”比想象中更年轻,一头短发,干净利落。看上去很精神,胡琏这个“金门王”是带着蒋总统的嘱托来的,立马起身道:“李先生年少有为,久仰久仰。”
“一介商人,什么年少有为,让胡大使见笑了。”
一手掌握南越经济命脉,一手掌握着战斗力强悍的第五步兵师和刚组建的第四军,如果把工业村保安队工业村预备役和各安置村民兵自卫队算上,他能调动的武装力量超过一个兵团。
胡琏一边打量着李为民。一边紧握着他手道:“李先生过谦了,如果国民政府有几位李先生这样的商人。反攻大陆,还都南京。指日可待。”
他身份太敏感,李为民不想绕圈子,对反攻更不感兴趣,直言不讳地问:“大使先生日理万机,不知道专程来芹苴所为何事?”
“实不相瞒,胡某此行是受蒋总统和吴廷琰总统委托,前来同李先生探讨局势,共商铲除南方民族解放阵线抵御北越大计。”
居然是帮吴廷琰来当说客,李为民倍感意外。
胡琏同样感觉这件事很荒唐,不无尴尬地说:“李先生,在反g这一问题上,国民政府与西贡的立场是一致的。蒋总统真诚地希望生活在越南的华人同胞,能够以大局为重。如果可以的话,在一些问题上尽可能作出一些让步。”
国民政府的立场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细想起来也很正常reads();。
因为对老蒋而言,反g是大局,海外华人只是一个棋子,华人众多的国家和地区只是一个战场。bj对待海外华人的态度也差不多,意识形态比什么都重要,如果真考虑什么血浓于水,根本不会打内战,更不会死那么多人。
至于吴廷琰为什么通过国民政府施压,同样不难理解。
他曾以为能够掌控越南华人,所以执政之初想方设法切断台湾与堤岸华侨的联系,坚决支持李为民推动华侨入籍。
然而,事与愿违。
越南华人在李为民的带领越做越大,以至于发展到失控的程度。“工投系”有钱有人有枪有美国政府支持,通过武力根本无法解决,只能剑走偏锋。
李为民能够想象到,吴廷琰肯定与蒋总统在反g问题上达成了什么秘密协议,蒋总统投桃报李,利用国民政府的影响力施压。
只是时过境迁,现在的越南不是八年前的越南,国民政府对越南华人几乎没号召力可言,李为民才不担心他们去分化瓦解华人内部团结。
“大使先生,在对待南方民族解放阵线和北越这一问题上的立场,我公司比政府更坚决。这一点,从各工业村和六省的治安上就能看出。至于您所说的让步,我们已经很顾全大局了。不仅承担六省防务,并且承担着政府及军队近30支。
更重要的是,工业村计划是‘密西根州大学集团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公司有美国顾问,第四战术区有美*援司令部派驻的军事顾问团,芹苴和富国岛有美国领事馆,不管董事会作出什么重大决策,都要充分考虑美国盟友的意见。”
“工投系”与台湾有贸易往来,富国岛工业大学预备军官训练队有军官在台湾接受培训,能不翻脸就不翻脸,李为民干脆把“山姆大叔”搬出来当挡箭牌。
他毕业于密西根州立大学,曾兼任过一段时间密西根州立大学政府研究署顾问,工投公司成立之初,董事会里有msu派驻的独立非执行董事,负责制定同盟国援助计划的卫斯理-费舍教授,现在更是出任工投公司首席顾问。
胡琏非常清楚这一点,甚至知道“美援管理团”直到现在还像送钱一般,通过“商品进口计划”以1比35皮阿斯特的官方牌价,每年给工投公司上千万美元的兑换额度。
从这个角度上看,他确实要尊重美国政府的意见,但胡琏绝不相信他没有自主权,毕竟他与美国总统肯尼迪副总统约翰逊国防部长麦克纳马拉参议员曼斯菲尔德等华府政要的关系摆在哪里。
毫无疑问,他不会放弃权力,或许打算真当这个“南圻王”。
吴廷琰承诺的那些,纯属镜中花水中月。外部有北越,内部有南解和反对派,还有眼前这位“新军阀”,能保住半壁江山已经很不错了,用不着得罪曾帮助过国民政府的越南华人同胞。
来之前台北的政治家们分析过,给出了两套方案。
胡琏退而求其次,从秘书手上接过一份小蒋的亲笔信:“李先生,您有您的难处,而且这属于越南内政,蒋总统只是建议,贵公司作出什么样的决策,几百万生活在越南的同胞该何去何从,最终还是要由贵公司和同胞们决定。”(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 “南圻王” (二)
在南越所有大人物中,最难见到的人当属总统吴廷琰和工投公司董事长李为民。
吴廷琰之所以难见,一是其本来就不喜欢抛头露面,习惯与民众甚至高级官员保持距离,像皇帝一样高高在上,似乎想营造一种封建帝王才有的神秘感,进而达到树立其权威的目的。
邦美蜀省农产品展销会遇刺和“双十一政变”之后,他疑心更重,几乎足不出户。
李为民的情况与吴廷琰不同,作为工投公司董事长和“越华文艺研究会”领袖,他的事务极为繁忙,每年有一半时间在国外,剩下一半时间不是视察各工业村,就是走访下六省、鹦鹉嘴和祯沙地区的安置村,以及一些关系密切的天主教村庄。
对企业家、商会领袖、工人和农民而言,他曝光率很高,只要在国内几乎天天抛头露面。对国民政府驻越南共和国大使胡琏来说,想见他一面比见吴廷琰更难。
选择“工投系”正式接管第四战术区这个时候来芹苴,就是逼着李为民露面。
因为胡琏清楚地明白,以越南华人为主的“工投系”虽然顺利登上政治舞台,变向接管金鸥半岛,同时也把他们自己送上了风口浪尖。为确保北越、南解、吴廷琰兄弟以及其它反对派不会拿民族问题做文章,他必须比任何时候都要注意避嫌。
事实证明,他目的达到了。
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自然要把台北的意图说清楚,整整谈了三个多小时,直到深夜11点多才结束话题。
一觉醒来已是上午8点,走出卧室,孙宁裕已让服务生送来一大桌丰盛的早餐。而餐桌左侧,居然坐在另一个不速之客,正一边看报纸一边吃水果喝牛奶。
李为民乐了,坐下笑问道:“顾先生。你什么时候来的?”
顾长庚放下报纸,拿起餐巾擦了擦嘴,扶着桌沿笑道:“夜里到的,下午有个会。前几天下暴雨,把盛治通往大义的一座桥冲断了,绕道耽误了6个多小时,差点赶不上。”
“什么会?”
孙宁裕回头提醒道:“美国经济技术使团召集的下六省农村减租和稳定佃期会议,各省省长、地主代表、佃农代表全部参加。顾先生身兼薄寮土地执行特别委员会和侬人安置点乡村经济发展委员会委员。也在受邀之列。”
“我呢,不会也要我参加吧?”
“领事先生列席,美国国际开发署派来一个特别代表,费舍教授正在路上,农村问题专家来了十几位,连国先生都受到邀请,您不在芹苴无所谓,在肯定要参加。”
“规格这么高?”
“《土地转移法》颁布施行6年多,为实现耕者有其田的目标,美国方面做了许多工作。安排那么多对应资金,结果成效不大。北边那些省乱成一团,实在搞不下去,于是他们把目光转移到下六省,打算把金鸥半岛作为大后方来建设。”
美国佬有时候挺可爱的,李为民忍俊不禁地笑道:“这是好事。”
“所以一接到通知我就来了。”
顾长庚笑了笑,指着隔壁问:“李先生,听说胡琏昨晚败了润威他们的兴。”
李为民轻叹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一些人心目中,只要是华人都是他们治下的臣民。都应该听他们使唤。跑过来指手画脚,被我给顶回去了。”
“老蒋什么意思?”
“以戡乱救国、反攻大陆的大局为重,让我们支持吴廷琰铲除南解、收复北越。这么一来,BJ就会像朝鲜半岛战争时一样派兵入越。甚至可能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而他呢,就可以浑水摸鱼。”
“算盘打得挺漂亮。”
“不过他显然预料到我们不会那么听话,发现我态度比较坚决,胡琏立即拿出一封小蒋的亲笔信。对我们所取得的成绩表示赞赏,对我们的处境表示担忧。对国民政府无力庇护海外侨民表示歉疚。
最后言辞恳切地说,我们这些海外侨民将来该何去何从,最终要由我们自己决定。承诺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会想方设法给我们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顾长庚沉吟道:“看来西贡肯定与台北方面达成了什么秘密协议。”
李为民拿起一颗咸鸭蛋,若无其事地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现在的国民政府不是1945年的国民政府,现在的越南更不是1954年的越南,不管他们之间达成什么协议,都不会影响到我们的事业。”
顾长庚点点头:“他们就是两尊自身难保的泥菩萨,而我们已经拥有一定话语权,用不着被他们所左右。”
“就是,不说这些了,说说那个什么农村减租的事。”
顾长庚一直负责南部侬人安置点工作,随着工业村发展和形势变化,又全权负责协调天主教村庄及各工业村周边的“卫星村”发展,对农村情况了若指掌,堪称农村问题专家。
他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如数家珍地介绍道:“美国方面同西贡1955年一起制定的减租和固定佃期方案太理想化,试图通过由地主代表和佃农代表构成的特别委员会来执行土地改革,希望借此在农村地区建立一套同日本和台湾差不多的民主自治政体。
7年过去了,结果表明这些努力基本上已失败。
究其原因有好几个,一是委员会成员不经常碰头,没有专职人员,严重缺乏执行力;二是在广大农村,地主与佃农的关系,不可能有公允的协调。政府要求地租不得超过收成的25%,可租给谁、租不租,最终要由地主说了算。”
佃户属于弱势群体,就像后世天朝的《劳动法》一样,在强势的老板面前,哪个职员敢主张自己的权力?
李为民想了想,又问道:“不是有公田吗,《土地转移法》施行之后,政府从法国地主和本地大地主手里赎买了许多。现在的地主谁能拥有超过100公顷的土地?”
有“越华文艺研究会”统筹管理,南部侬人安置点、鹦鹉角地区和祯沙地区的安置点的农民同胞不存在这些问题,天主教村庄享受特权、各工业村周边的“卫星村”农民有工投公司照应,同样不存在这些问题。
他极少深入其它农村。对情况不了解很正常。
顾长庚苦笑着解释道:“在土地赎买这一环节上,政府存在太多问题。每公顷耕地市价大概在6000至7000皮阿斯特左右,工业村征地每公顷达到8000。政府确实是按照市价赎买的,不过赎买款并没有按照正常交易支付。
在实际交易中,政府赎买仅给10%现款。其余的90%则给年利3%的投资票,计划12年内付清。地主显然不会同意,真正落实的很少。并且这项法律不适用于公田,也就是说中部至少有44万公顷土地不在改革之内。”
孙宁裕在国家乡村干部工作队干过,对农村情况比较了解。
看着老板一脸不解的样子,低声补充道:“公田就是祭祖用田,包括部分坟地,一般为山地,不适合种植水稻,全村人共有。由各家轮流耕种,收成用于祭祖开销。《土地转移法》规定每个人不得持有超过100公顷稻田,但在这个基础上,可以轮耕15公顷祭祖用田。但由于祭祖用田的特殊性,一般情况下很难将田切割。”
天大地大,祖宗最大。
吴廷琰的“战略村计划”之所以搞得天怒人怨,与强迫农民远离祖坟有很大关系。想到全南越祭祖用田不会少于几十万公顷,李为民意识到推行土地改革有多难,因为涉及到传统,土地性质特殊。根本没法分。
“顾先生,特别经济技术使团请国先生、费舍教授和你参加这个会议,是不是有什么更的方案?”
“他们有一套方案,不过能否施行最终取决于你。”
“我?”
“嗯。”
顾长庚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似笑非笑地确认道:“过去7年的实践证明,特别委员会根本无法发挥作用,农民根本无法与地主平等对话,根本无法保障其合法权利。美国方面希望工投公司能拿出一笔资金,美援管理团再提供一部分对应资金,成立一个专门的土地管理机构。
由土地管理机构从地主手里赎买土地。租给或以分期付款形势转售给农民,真正实现耕者有其田,进而实现农村政治稳定的最终目标。如果你没有意见,并能拿出这笔巨款,他们打算把每人最高持有100公顷稻田的标准,直接降到50%公顷。”
孙宁裕不无兴奋地说:“董事长,国先生和东先生认为我们应该承担起这个义务,不管多困难都要挤出这笔资金,实在不行可以向银行贷款或再发售一亿美元工投债券。”
工投公司出钱最多,未来的土地管理机构当然要由“工投系”说了算。而这个土地管理机构一成立,就意味着彻底架空政府在农村的行政机构。
李为民岂能不知道这对“工投系”是多么好的一个机会,不禁笑问道:“钱先生是怎么看的?”
想真正控制下六省,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顾长庚嘿嘿笑道:“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老钱坚决支持,甚至打算开办一个我们自己的乡村干部培训班,组建我们自己的乡村干部工作队。”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李大小姐在美国日进斗金,李大老板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一锤定音地说道:“行,就这么干!孙秘书,帮我联系国先生,请他在会上多强调困难,要让那些省长、县长和地主、佃农代表,以及采访会议的媒体记者知道,接这个烂摊子我们是很不情愿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三章 空袭!
清晨,外面传来卫队训练的口号声。
昨晚没熬夜,吴廷琰醒得很早,用完早餐和弟弟吴廷瑈一起来到办公室,阅读各省送来的文件。
为了哥哥的信念不至于动摇,所有让他批阅的文件全部筛选过,但有些事瞒是瞒不住的,尤其涉及到李为民,涉及到下六省的消息。
吴廷瑈抽出最下面一份,低声道:“美国人在芹苴召集的减租和固定佃期会议,为民虽然没参加,但他们搞的那个什么推动下六省农村土地改革方案最终还是通过了。由工投公司和美援管理团共同撤资,从地主手里按市价现金赎买土地,转租或转售给佃农。”
“工投系”开始插手农村,纯属意料之中的事。
吴廷琰出身官宦家庭,阮朝的官宦家庭其实就是地主家庭,且先后干过县长、省长,对农村情况太了解了,不认为小时候一直生活在堤岸,中学毕业就去美国留学,从未种过地,对农村一无所知的李为民会比自己干得更好。
他一边批阅着其它文件,一边若无其事地问:“就这些?”
这几天在芹苴发生的一切,直接影响到政府在金鸥半岛的根基。
吴廷瑈不敢有丝毫隐瞒,凝重地说:“三哥,他们动作很大,要设立一个专门的土地改革管理机构,由头顿工业村工会主席阮再权出任该机构主任,抽调各工业村管委会干部、动员富国岛工业大学和其它社区学院学生充实该机构力量,还高薪聘请在国家乡村干部工作队干过的人员。”
“阮再权这个名字挺耳熟。”
“越盟分子,参加过‘工-运’,56年肃清时被抓,为民把他保出来的。之后一直在各工业村活动,保安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竟然让他当选上头顿工业村工会主席。不过应该跟北越没什么关系了,因为南解成立时他在报纸上发表过公开声明。”
吴廷琰糊涂了,摘下眼镜问:“参加过‘工-运’。又不是农会,怎么让这么一个人主持土改?”
“情报显示跟为民没什么关系,美国人要求的。他跟反对派走得比较近,经常在头顿工业村周边的村庄活动。在工投公司的报纸上发表过几篇关于土改的文章,美国人器重,认为他能行。”
“没想到为民真甘心当美国人的政治花瓶。”
“他心中只有华人,只要符合华人利益,才不会去考虑国家主权呢。”
政府想扩大**规模。由现在的17万增加到20万,美国方面坚决不同意,因为每增加一个人,美国政府就要增加一个人的开销。“工投系”能够一下子组建两个步兵师和一个装甲师,就是因为他们只需要武器装备,不需要美国政府承担更多花销。
钱不是万能的,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美国人之所以铁了心直接“工投系”,很多程度上就是因为钱。比如下六省的土地改革,要是没工投公司这个财大气粗的“冤大头”,美国特别经济技术使团和国际开发署驻越使团肯定玩不转。
好在李为民态度明确。不会像以前一样支持政府,同样不会像反对派一样反对政府。只要不公开撕破脸,该承担的义务他会继续承担。
想动“工投系”其实很容易,只要同南解一样煽动民族情绪。关键这么干风险太大,政府根本无法承担公开翻脸的后果。
吴廷琰暗叹了一口气,淡淡地问:“还有吗?”
“阮再权昨天出席记者会,公布了关于下六省土改的一系列政策。把最高地租直接从《土地转移法》规定的25%,降到总收成的15%;把佃期由之前的三至五年,直接延长至八年;把个人最高可持有100公顷土地,直接降到30公顷。而且包括轮耕的祭祖用田。地租降那么低,佃期搞那么长,迫使地主把地卖给管理部门。”
“如果人家不卖呢?”
“下六省全靠收租的地主并不多,几乎个个与工投公司。与各工业村有生意上的往来。就算没生意上的往来,也要让子女去‘工投系’开办的学校念书,要去工投系的医院看病,他们那么强势,谁也不敢得罪。况且现在种地不比以前,想要一个好收成。必须用南方电网的电灌溉,必须买富国岛特区生产的农药化肥。”
“工投系”对南越的渗透是全方位的,连总统府都用“工投系”的自来水、“工投系”电厂的电。
吴廷琰赫然发现,资本家比北越更可怕,居然能够悄无声息控制你的生活,除非你想回到原始社会。
吴廷瑈摸了摸鼻子,接着道:“他们最终目标是把地卖给农民,不仅工投公司和美援管理提供资金,还联合东亚、西贡、南洋、越华、富国等六家银行,给有意购买土地的农民提供低息贷款,还款期限可延长至15年。”
“这么说他们接下来一段时间,要把精力放在土改上?”
“是的,陈世国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承认,推动下六省土改要占有工投公司一大笔资金,宣布无限期搁置第三批工业村开发计划。”
把精力全放在土改上,意味着不会再给政府添乱。
至于下六省,在南越版图上又跑不掉,吴廷琰相信只要解决掉南解,真正控制住局势,就能把“工投系”建设好的30多个县收回来。
正琢磨着是不是往那个什么土改管理机构搀搀沙子,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建筑都跟着摇晃,猛烈的冲击波把玻璃全震碎,把桌椅板凳全掀翻,一时间浓烟滚滚,碎石和木屑横飞。
“怎么回事,哪里炮击?”
他灰头土脸的爬起身,吴廷瑈吓出一身冷汗,急忙死死的摁住。这时候,一枚炸-弹随着刺耳的呼啸声从天而降,砸破屋顶,直接落进办公室。
空袭,不是炮击!
吴廷琰反应过来,看着弹体上显目的USA标志,彻底傻眼了。这枚炸弹至少有500磅,他很直接地认为这次恐怕在劫难逃,连祈祷都顾不上,下意识闭上双眼。
上帝似乎又一次眷顾他们兄弟。
一秒钟过去了,没爆。
两秒钟过去了,依然没爆。
……
直到侍卫冲进来,二人才发现这可能是一枚哑弹。
然而,这只是刚刚开始,跟着侍卫才跑到楼梯口,才发现卧室已被第一颗炸-弹炸成一片废墟,外面的卫兵突然尖叫道:“火箭弹,快卧倒!”
轰!
又是一声巨响,一枚火箭弹拖着尾焰,把停在门口的一辆轿车炸翻了。弹片和玻璃横飞,总统卫队伤亡惨重,呼救声、尖叫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哒哒哒,哒哒哒……
一架单人螺旋桨式“空中骑士”战斗机从东侧俯冲过来,对着正对空瞄准的高射炮一阵扫射,飞得很低,几乎能看清飞行员的轮廓,机翼上的**空军标志更是异常显目。
“空军政变,掩护总统去地下室!”
“还有一架,下来了,快找掩护。
“高射炮,快瞄准,给我把它打下来!”
总统卫队不愧为兰斯代尔帮助训练的精英,卫队军官反应迅速,一边命令掩护总统去地下室,一边冒着枪林弹雨组织还击。
可惜,总统卫队仅装备四挺高射机枪,且极少进行防空训练,想把两架战斗机打下来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卫生兵,卫生兵,快过来,有人受伤了。”
冲进地下室,吴廷琰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陈丽春浑身都是血,吴廷瑈吓得六神无主,紧搂着她喊道:“丽春,坚持住,丽春,卫生兵马上就到。”
“没事,我没事,孩子呢,快去救丽水和廷绰。”
“妈妈,妈妈,我在这儿,我们没事。”
孩子们哭得撕心裂肺,吴廷琰心急如焚,确认弟妹和孩子们没事,立即跑到角落里打电话联系参谋部,联系新山一空军基地,联系最近的防空部队。
北越空军没发展起来,就算有且仅有的几架飞机敢入侵南越领空,西贡也在其作战半径之外。首都从未遭到过空袭,二战打得最激烈的时候都没有,参谋部乱成一团,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天知道是集体叛乱,还是个人行为。
就在阮庆不敢让空军战机起飞,反而命令最近的驻军进驻新山一机场。两架**战斗机就这么在几乎不上设防的首都上空,不断向独立宫发射火箭弹,火箭弹发射完之后,又不断盘旋,寻找角度对独立宫进行扫射。
太肆无忌惮了!
半个小时,两架战机整整在独立宫上空狂轰滥射了半个多小时。
总统府周边几个街区万人空巷,市民们几乎全跑出来围观空袭。美国大使馆和军援司令部拉响警报,所以人全钻进地下室,生怕成为下一个目标。
8点26分,驻扎在独立宫东西两个方向的**防空部队终于开火。高射炮、高射机枪齐鸣,一枚枚炮弹在空中爆炸,像一朵朵黑色烟花在首都上空绽放。(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四章 空袭(二)
北越分子无孔不入,无所不用其极,下六省并非一片净土,治安只是相对较好。
从去年三月开始,桂青山的情报系统,各工业村保安队以及之前的金鸥半岛边防警备司令部情报处,每天都会提交一份治安情况通报。
李为民太忙,没发生特别恶劣的事件,孙宁裕一般不会汇报。所以总开玩笑说,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昨天显然不是一个好日子,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刚从芹苴回到富国岛,正准备逗逗儿子,孙宁裕从斜对面的小楼里走过来,捧着文件夹站在门边,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
“天天,爸爸要跟孙叔叔谈事,我们去阿姨家看小妹妹。”
丈夫走到哪儿,事情跟到哪儿,吴莉君早习以为常,回头笑了笑,抱起儿子去陈润威和阮明秀在隔壁的新家。
李冠云已正式“退居二线”,从不过问家族生意,整天听收音机看报纸,研究“越华文艺研究会”送来的机密文件,由一个大富豪变成了一个隐居幕后的“政治家”。
他权限极高,没什么不能当他面说的。
孙宁裕顺手带上门,凝重地汇报道:“李先生,董事长,昨天上午9点半左右,迪居市场发生一起爆炸案,一名南解分子往人员密集的菜市场连扔两枚美式手雷,当场炸死两名无辜市民,炸伤三十多名进城卖菜的农民和买菜的市民。
镇缉队行动迅速,在热心市民配合下,赶在警察抵达之前,击毙正往城外逃窜的凶手,并抓获两名试图协助其逃跑的同谋。”
迪居是一个小县城,位于芹苴东南,距芹苴市区约60公里,周边农村没南方民族解放阵线的“解放区”,过去一段时间,治安一直接较好。
为了破坏下六省的稳定。竟然对无辜人民下手,跟恐怖分子有什么区别?李为民皱起眉头,李冠云脸色铁青,爷儿俩一声不吭。能够想象到他们有多愤怒。
孙宁裕抽出一份材料,接着道:“案发后,芹苴工业村审计督察部驻迪居办事处同事迅速介入,同侦缉队、迪居警察局一起审讯,发现被击毙的凶手是本地人。1954年随越盟游击队去北越,两个月前秘密潜回老家。
审计督察部同事注意到,越盟游击队组织他们这些南越青年去北边前,特别安排他们与本地的一些少女结婚,大多姑娘已经生了孩子。北越就利用这种方式,扩大这些南解分子在老家的亲属关系网。”
抓人是警察局和侦缉队的事,怎么处理归法庭管。至于怎么防范,相信第四战术区、“越华文艺研究会”以及在工投公司支持下发展起来的侦缉队能够拿出应对方案,李为民不会对具体问题给出什么意见。
李冠云反而有些沉不住气,接过材料看了看。喃喃地说:“越盟当时裹挟了好几万人去北边,这些人熟悉地方环境,从口音上根本无法区别,又有亲属帮着打掩护,要是全回来还不天下大乱!”
孙宁裕做到茶几边,又翻出一份统计资料,不无担忧地说:“截止上个月,南解游击队至少已控制南越40%以上的农村地区。他们采用恐怖手段,恐吓当地农民。在他们的字典里,根本没有仁慈这个词。
在对付所谓的‘反革命分子’和‘叛徒’时。经常在其家人面前以残酷的方式处死,砍头、用铁锤把头砸碎甚至活埋,迫使许多农民逃离家乡。
西贡、头顿、岘港、顺化、大叻、边和等城市的难民数量正在不断增加,许多人正试图进入平东、头顿和岘港工业村。同塔、隆安、前江和槟知等省的难民。正通过各种方式逃亡下六省。”
他的言外之意很清楚,这批难民不同于1954年逃往南部的难民。
全是南方人,生活习惯、口音、衣着与下六省农民没什么区别,南解显然不会错过这个往“工投系”控制区渗透的机会,肯定会安排数以千计劳动党分子混到难民中。
这个问题很棘手,李为民面无表情地问:“钱先生和仁将军是什么意见?”
“钱先生认为不能让难民进入金鸥半岛。就算放一部分难民进来也要严格控制,比如安置到指定地区,且不允许他们离开安置点。仁将军和陈参谋长建议借鉴堤岸警察局的经验,在下六省推行户籍制度。
先摸底,搞清楚哪些人在日内瓦协议生效时去了北边,组织力量监控那些有人去北边的家庭。不回来最好,一回来立即控制住,不管有没有实施破坏活动,先关起来再说。”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要是不允许难民进入下六省,就意味着金鸥半岛真成了工投系的独立王国,无异于授人以柄。推行堤岸警察局那样的户籍制定,需要各省警察密切配合,而内政部警察系统一直接掌握在吴廷瑈手里。
至于直接抓捕那些秘密潜回来的南解分子,简直是对现行法律的践踏。真要是那么干,会被口水淹死。
似乎知道老板担心什么,孙宁裕连忙道:“董事长,这么应对,研究会和第四战术区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稳定压倒一切,想维持下六省的局面,只有下定决心、顶住压力,不管压力来自国内还是来自国外。”
李为民摇头苦笑道:“这个决心不好下,风险太大。”
“钱先生在电报里说,在对待北越和南解这一问题上,我们的立场与西贡一致,与下六省官员及广大民众同样一致。钱先生认为我们无需站到前台,可以通过刚成立的几个党派、学生团体以及社会贤达,推动各省制定相应的地方法规。”
李冠云眼前一亮,哈哈大笑道:“这个主意好,大家日子过好好的,他们一来就没好日子过,只要稍加宣传,大多民众肯定会支持。”
“爸,现在有宪法,地方法规不能违宪。”
“法律,除了各工业村,现在还有那些地方真相信法律?”
“对南解和一些反对派而言,法律就像一个尿壶,平时嫌臭,直接扔到床底下,想用的时候就把它找出来。阮友寿(南解领袖)就是一个律师,要是我们真这么干,他肯定会利用这点做文章。”
李为民轻叹一口气,继续说道:“而且他们为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就算我们推动各省制定相应法规,并严格组织实施,一样有办法破这个局,比如鼓动难民冲击哨卡和检查站,成千上万人,到时候你开枪还是不开枪?”
“那怎么办?”
“我先跟华盛顿和美国大使馆沟通一下,再让西贡的同事邀请国外媒体记者去迪居采访,组织电视台、电台、报纸全方位报道,先打一场舆论战。”
口水仗解决不了问题,但可以为接下来有可能施行的管制造势。
孙宁裕微微点了下头,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负责电台的机要秘书小王火急火燎闯进客厅,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董事长,李先生,出事了!一小时前,新山一基地的两架‘空中骑士’战机,对独立宫实施空袭,欲至吴廷琰总统及家人于死地。”
“空袭?”
“是的,两架战机往独立宫扔下四枚炸-弹,发射多枚火箭弹,然后俯冲到200公尺高度,对独立宫频频扫射。空袭进行了半个多小时,防空部队才反应过来,利用高射炮打下一架,另一架应该已逃往柬埔寨领口。”
李为民下意识问:“总统呢,总统没事吧?”
“桂先生确认琰总统安然无恙,瑈夫人右臂受伤,正送往陆军医院治疗。在空袭中,共有9名佣人和卫兵遇难,30多名卫兵受伤。”
莫非吴廷琰兄弟真有上帝保佑,居然这样都死不了。
李冠云很直接地认为该事件与阮高祺有关,阮高祺与儿子的关系又尽人皆知,大惊失色地问:“知道谁干的吗,那架被打下来的飞机,飞行员有没有死?”
小王低头看了一眼电文,回道:“查清了,叛乱飞行员为空军军官阮文举和范国富,他们本来是要去湄公河三角洲执行轰炸南解的任务,飞机升空不久,突然脱离编队飞往市区空袭独立宫。
阮文举驾机逃了,范国富在飞机中弹时跳伞,已经被地面的**俘获。我们的内线汇报,他在接受审讯时声称是受阮文举拐骗参与的,事先并不知情,更没有预谋,直到快上飞机时,阮文举才对他说**和美国方面认为吴廷琰只顾巩固家族权位而忽略反G,对他说该轰炸行动得到了军方和美国方面的了解。”
李冠云急切地问:“那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应该没有,因为桂先生事先没收到任何消息,而且阮文举的父亲阮文乐因为反对吴廷琰总统去年被抓,一直关押在顺化的一座秘密监狱,他怀恨在心,完全有动机实施报复。”
邦美蜀农业展览会上暗杀,伞兵旅军官发动政变,现在空军军官又实施空袭,本来就不稳固的吴家江山,现在变得更不稳固了。就像一栋摇摇欲坠的大厦,一推就倒。
明年,他最多能坚持到明年。
李为民意识到要为接受吴廷琰的“政治遗产”做准备,蓦地站起身:“孙秘书,给机场打电话,请航空公司安排一架飞机送我去西贡,我要去探望瑈夫人,要去安抚安抚孩子们。”
父子俩不止一次探讨过吴家兄弟遇刺身亡的可能性,李冠云猛地反应过来,立马起身道:“我去叫莉君和天天,让她们跟你一起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五章 自由高棉
发生空袭时,经济部长刘家昌正同西贡副市长江超、工投公司总经理秦楠建、平东工业村管委会主席阮支伟以及几位商界代表一起,在皇后酒店会见一个来自日本的商务代表团。
出这么大事,会谈显然无法继续。
刘家昌当机立断结束会议,委托秦楠建和阮支伟把日本朋友送到相对安全的平东工业村休息。江超则紧急联系顶头上司西贡军管市长尊室订,打听到底怎么回事,吴廷琰兄弟是否安全。
表面上心急如焚,担心总统及总统家人安危,事实上在为“后吴廷琰时代”工投系该何去何从着急。
独立宫电话线路有专人监听,总统办公室有前华青会和越青会的内线,“越华文艺研究会”情报大总管桂青山很快就掌握到第一手情况。
刘家昌同样有消息渠道,深受吴廷琰一家信任的新闻官黄氏丽柳与李大老板私交甚笃,对他这位前工投公司总经理、现越南共和国政府经济部长是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当众人通过各自渠道了解到情况,正打算沟通一下研究该怎么应对之时,李为民一家要来西贡探望陈丽春的电报到了。
安全问题无小事。
老板雪中送炭,吴廷琰又比较念旧,他应该不会起什么歹心。但谁也不敢保证大难不死的吴廷瑈,会不会利用这个送上门的机会。
刘家昌决定亲自去新山一机场迎接,秦楠建要求平东工业村保安部出动一个中队,负责老板一家从机场到独立宫的安全;韩烁命令第五郡警察局行动队负责外围,连驻扎在平东工业村的特种部队两个分队都收到阮志仁和陈润威命令,在内线配合下伪装成**,秘密赶到独立宫附近,打算随时冲击独立宫抢人。
外面乱成一团,各种谣言四起。
吴廷琰比谁都明白稳定局势的重要性,岂能让李为民一家出事,生怕弟弟在背后搞小动作。直接命令总统卫队去机场接人。
摩托车和装甲车开道,总统卫队、保安队、荷枪实弹的警察分别乘坐吉普车和卡车,把两辆防弹轿车夹在车队中间,像迎接前来访问的外国政要一样。浩浩荡荡往市区驶去。
吴莉君和天天在后面那辆车上,刘家昌可以畅所欲言。
他解开领带,低声介绍道:“空袭一结束,琰总统就通过电台发布文告,宣布该事件是孤立个案。不会追究空军责任,同时声称逃过此劫是受主的保护。”
个案就个案,为什么非得扯上主,这不是强调其宗教信仰,激化宗教矛盾吗?
这个世界太疯狂,个个把民主、自由、权利等政治词汇挂在嘴上,连本应该呆在庙里念经的和尚都不甘寂寞,竟然上街游行反对政府。为确保游行能够顺利进行,参加游行的和尚、尼姑和佛教徒不被拦截,居然组织了一支由年轻和尚构成的“纠察队”。
看着路边正跟几个市民说得眉飞色舞的小和尚。李为民不由想起释广德和释智广,并暗暗决定等忙完眼前的事,一定要找那个释智广好好聊聊,听听他口风,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或者想达到什么目的。
刘家昌不明所以,继续说道:“诺汀大使第一时间赶到独立宫慰问,丽柳秘书说琰总统情绪激动,在会见时指责美国媒体对该事件的描述极尽贬损政府之能事。因为空袭刚刚结束,《美国之声》的评论员就在电台里称。该事件是给南越政府敲响的警钟。”
“杨文明呢,杨文明有没有表态?”
“杨文明在头顿休假,应该正在往西贡赶的路上。”
刘家昌顿了顿,接着道:“军援司令部哈金斯将军第二个到的。琰总统承认这件事政府有责任,认为不该留阮文举在空军服务,因为年前他将阮文举的父亲关进了监狱。另外我来机场前,琰总统收到华盛顿的慰问电,肯尼迪总统在电文中形容这是一宗孤立的恶毒的破坏行为。”
孤立个案,以吴廷琰兄弟那疑神疑鬼的性格。真相信那就见鬼了。
毕竟参与空袭的另外一个飞行员范国富没死,而且声称他们的行为得到了军方和美国方面的了解。
李为民一边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一边心不在焉地问:“钱先生在不在堤岸,如果在,安排个时间,我们开个会。”
“在。”
刘家昌突然想起一件事,凑到他耳边低语道:“有才回来了,昨天下午回来的,带来一个客人,你一定要见见。”
“客人?”
“杨世祖,你应该听说过,在柬埔寨很有名。”
苏有才在柬埔寨干得有声有色,通过商会团结了一大批柬埔寨华人,在“越华文艺研究会”和工投公司支持下,组建了一个庞大的地下华人组织,在鹦鹉角和磅逊地区有自己的武装力量,而且开始往柬埔寨政府、军队和**的“自由高棉”渗透。
杨世祖就是“自由高棉”的大佬之一,对后世的中国人而言他名不经正传,绝大数人几乎从未听说过,事实上正如刘家昌所言,这个如假包换的潮州人在柬埔寨非常有名。
他是山玉成的挚友,而山玉成在柬埔寨的影响力,远超年轻的国王。
早在一九四二年七月,杨世祖、巴春、文昌莫等人就在山玉成的领导下,在金边发动过一场有两千多名僧侣、学生、教师参加的要求独立的反法示威。
警察在法国高级专员住宅外驱散群众,后来进行大逮捕,他被捕入狱,山玉成则在日军保护下,前往泰国占领的马德望,又从那里转往日本。
二战结束后,杨世祖被释放,山玉成被送到法国监视居住。
值得一提的是,山玉成很有志气,四十多岁了,还在法国获得法律博士学位。
为了回国,山玉成不断给西哈努克写信。考虑到他是一个民族主义者,西哈努克同意了。于是在一九五一年十月乘飞机回到金边,受到执政的民主党人热烈欢迎。
他乘坐敞蓬汽车从波成东机场前往金边市区,道路两侧结集了近十万名欢迎群众,人们手持的小旗上写着“山玉成。我们的希望”,“山玉成,民族英雄”。这个从未有过的欢迎场面,让年轻而自负的国王深受刺激,视为心腹之患。不愿与他合作。
山玉成也没加入金边的民主党政府,而是去暹粒和接近泰国的西部地区活动,同追随他的杨世祖、文昌莫等人组织自己的抗法武装,也就是“自由高棉”的前身。
柬埔寨**武装的二号人物,李为民如雷贯耳,想了想之后不禁问道:“家昌,你说他到底认不认我们这些老乡?”
刘家昌沉吟道:“山玉成的父亲是柬埔寨人,母亲是华人,只有一半中国血统,并且是赫赫有名的柬埔寨民族主义领袖。肯定不会认同我们的主张。杨世祖说潮州话,拜关二爷,跟我们一样是潮州人,如果工作到位,应该能争取过来。”
他们在柬埔寨有底蕴,有西哈努克都为之羡慕的影响力和号召力。
朗诺是他们的小弟,柬埔寨政府军军官大多追随过他们。所以西哈努克把他们描绘成“自由高棉匪帮”、“美帝国主义的走狗”,不止一次组织军队清缴,他们仍活得好好的,并没有被连根拔起。
“自由高棉”不是“红色高棉”。属于右派势力,在对待北越和未来的“红色高棉”这一立场上,态度的一致的。
李为民抬头道:“不管杨先生认不认同我们的主张,他这个人我们都必须要争取。”
刘家昌倍感无奈地苦笑道:“钱先生说他是来跟我们谈判的。他们的组织正在往东部和南部沿海发展,在鹦鹉嘴地区跟我们的人发生过几次摩擦。前有安置点的民兵自卫队,后有政府军追兵,日子不太好过,想我们给他们一点生存空间。”
“摩擦?”
“鬼鬼祟祟,还有武器。谁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鹦鹉角地区的华人被南解游击队和北越人民军搞怕了,各安置村是如临大敌、草木皆兵,发现一股不明身份的武装力量,肯定会毫不犹豫来个迎头痛击。
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李为民一脸疑惑地问:“他们不是一直在西边吗,怎么会往东部发展?”
“说起来与美国方面有关,西哈努克跟苏俄阵营越走越近,他们利用这个机会与美国人搭上关系,试图在东部发展一块控制区,可以就近获得美国方面,确切地说是中情局的援助。”
“从泰国补给不是更方便吗?”
“中情局西贡站长李察逊去过第五步兵师防区,知道柬埔寨境内有十几个华人安置村,认为群众基础好,建议他们以鹦鹉角地区为基地,在从事**活动的同时,协助南越防止北越从那儿往湄公河三角洲地区渗透。
由于钟师长坚决否认那十几个村与第五步兵师有联系,民兵自卫队又不相信中情局派去的那些越南籍雇员,李察逊不知道应该跟谁沟通,就单方面让‘自由高棉’派人先过来,结果可想而知。”
李为民乐了:“有人愿意帮着打仗,这是好事!而且他们一来,我们在那边的人就可以名义上加入‘自由高棉’,名正言顺地打南解游击队,打北越人民军甚至柬埔寨政府军。”
刘家昌权衡了一番,突然道:“这么看来你见杨世祖不太合适,毕竟他跟山玉成关系密切,对民族的认同感没我们这么强烈,干脆今后就由钱先生和有才出面。”
“中情局愿意当这个冤大头,那鹦鹉角地区的军费今后就由他们承担。研究会这边不要再暴露更多人,钟师长那边继续坚决否认。去第五师防区轮战的部队,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进入柬埔寨境内。”
刘家昌不无担忧地问:“南解怎么办?”
对生活在鹦鹉角地区的华人而言,拿起武器打南解游击队和北越人民军不是给谁当炮灰,而是为自己的生存而战。
李为民岂能错过这个机会,胸有成竹地笑道:“放心,既然中情局布了这个局,他就不会坐视不理。第四战术区情报处收到消息,为切断所谓的胡志明小道,中情局在越柬和越老边境下足本钱,在北边秘密扶持王宝的苗族武装,派顾问帮助训练军队,给美元发军饷,派工程技术人员过去修机场和野战工事,送飞机大炮等重型武器装备。换言之,只要我们有多少人,李察逊就能帮我们组建多少部队。”(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六章 忠言逆耳
独立宫受损严重,一片狼藉。
上百名军警在外面戒严,消防队员仍在里面搜救,劫后余生的工作人员忙着收拾文件,打算把总统府搬到嘉隆宫。
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在这儿谈事显然不合适。
李为民能第一时间赶来,某种意义上代表“工投系”对该事件的态度。吴廷琰急需稳定局势,岂能辜负他的一番好意。
二人简单寒暄了一下,同紧随其后抵达的杨文明、陈善谦一起,在众多军警护卫下乘车赶往医院,慰问空袭中受伤的人员。
总统办公室新闻官黄氏丽柳早有准备,李为民乘坐的飞机尚未降落,便提前联系在西贡的国内外媒体记者,邀请他们去医院采访,并计划在陆军医院会议室召开记者会。
车队驶进大院,记者们一拥而上。
许多精明的记者发现,“吴李关系”并非传言中那么紧张,李为民不仅一反常态的来了,而且和吴廷琰总统同坐一辆轿车。
政治人物的地位,特别与总统关系的亲疏远近,完全能从出现在公众面前的位置上看出。进门时李为民紧随吴廷琰,走在杨文明、陈善谦等军方高层前面,连前工投公司总经理、现政府经济部长刘家昌都来了。
吴廷琰一一慰问完,李为民在咔嚓咔嚓的拍照声中,一脸诚恳说道:“你们全是英雄,表现得很英勇,忠实履行了军人的职责。作为总统先生的挚友,我对各位所做的一切表示最衷心的感谢。作为一个普通公民,我为国家能有你们这样的勇士而自豪……”
陈丽春同样是伤员,同在一所医院接受治疗,但因为其身份太过敏感,不能享受到如此高规格的慰问。
直到参加完记者会,以工投公司董事长身份表完态,一起见证杨文明等将官重申其效忠政府、效忠总统的立场,才来到三楼一间豪华病房。
吴莉君和天天从医院侧门进来的。避开记者视线,没出现在公众面前,已经跟陈丽春说了好一会儿话。
面对吴廷瑈,李为民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相信对方一样很尴尬,干脆朝半躺在床上的陈丽春笑了笑,故作轻松地回头道:“瑈先生,这里是医院,病房里不仅有病人。还有孩子。”
吴廷瑈一愣,连忙掐灭香烟道:“我去外面抽烟,你们聊。”
“去哪儿,让孩子们出去不就行了。”
陈丽春一直想缓和丈夫与李为民的关系,狠瞪了他一眼,强忍着痛笑道:“丽水,廷绰,带天天出去玩,爸爸妈妈跟民叔叔说会儿话。”
上午发生的一切真把孩子们吓坏了,已经成大姑娘的吴廷丽水反应过来。给李为民送上一个很勉强的笑容,一手牵着弟弟,一手拉着天天准备出去。
吴莉君知道好不容易见一面,他们肯定有许多话要说,立马起身道:“瑈先生,您坐,我陪孩子们出去转转。”
政治归政治,私交归私交。
吴廷瑈对吴莉君这位温柔娴熟、从不过问政治的“弟妹”极具好感,微笑着提醒道:“外面全是人,别走远。”
“我们就在外面。不下楼。”
丈夫刚顺手带上房门,陈丽春伸出没受伤的左臂,管李为民要道:“为民,帮我拿根烟。就在桌子上。”
“是不是很疼,医生有没有打麻-醉?”
“打了,还是有点疼。”
李为民把烟塞到她手里,吴廷瑈掏出打火机顺手帮她点上,两位男士一左一右坐在病床两侧,在这个房间里配合得很默契。但一离开这个房间又会变成政治上的对手。
陈丽春猛吸了一口烟,吟着泪水哽咽地说:“为民,要是那枚炸-弹不是哑弹,你现在就见不到总统和廷瑈了,或许丽水和廷绰都会被埋在废墟里。”
真的好险,就差那么一点点。
尽管在李为民心目中,吴廷琰和对面这位早就是“死人”,但仍心有余悸地说:“确实很危险,幸好上帝保佑。”
“如果我们死了,你会不会帮我们搞一个体面的葬礼,会不会帮我们报仇?”
妻子受伤,孩子们受到惊吓,吴廷瑈很内疚,耷拉着脑袋抽闷烟,一声不吭。
祸不及父母,罪不及妻儿。
李为民是看着丽水和廷绰长大的,不想几个孩子再遇到什么危险,也点上一根香烟,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孩子们在外面,别胡思乱想。不过提起丽水和廷绰,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富国岛外籍孩子多,专门办了一所外国语学校,要不让他们跟我走,条件真挺好,而且能培养孩子独立生活的能力。”
陈丽春知道这是他的一番好意,相信他和吴莉君会像对待天天一样对待孩子们。
作为一个母亲,哪有不无孩子着想的,考虑到西贡局势那么混乱,一时间真有那么点动心,不禁回头问道:“廷瑈,你说呢?”
或许是自尊心作祟,或许想以此表明什么立场,吴廷瑈轻描淡写地说:“丽水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去不去要征求她的意见。廷绰太小,离开我们不太好。”
“不去富国岛可以去国外。”
吴廷瑈急了,蓦地起身道:“为民,只要你不反对,别人再反对也没用,我们的处境还没到必须送孩子出去避难的地步。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克服了一个又一个困难,你能不能对政府、对总统、对我有那么一点点信心,为什么不能想以前一样去面对,像以前一样去战胜它?”
又来了,就知道他会说这些。
李为民暗叹了一口气,循循善诱地说:“瑈先生,一个依靠外国援助来延续政权的国家,免不了要受到其外交和政治的干预。北越同样如此,只是没讲出来,没公开化而已。政府接受援助,却不愿接受机制的限制和监督,虽说有维护国家主权和尊严的原则,但同时也给人以滥用权力的担忧。
这种事一旦发生。就会招到社会各阶层的疑虑,继而出现对政府的不满和抗拒,以至于出现内部争斗乃至流血冲突。说句不中听的话,政府已经掉进了这样的政治深渊。用积重难返来形容一点不为过。”
这些也就他敢当面说,不过在吴廷瑈看来说是好事,就怕憋在心里什么都不说。
“有这么严重?”
“比想象中更严重。”
李为民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看看你们身边吧,全是阿谀奉承之辈。幕僚尽是报喜不报忧。琰先生听到的全是夸说政府的好话,不知不觉脱离了人民。您呢,又给外界留下神秘的印象,民众只知道您握有国家公安大权,掌握特种部队和庞大的全国青年组织,是幕后掌握实权的人,却不知道您为国家做过什么。
这么多年,你们从来不成曾设法去消除与西方媒体之间的隔阂,从来不愿意改变态度或重视民间对政府的观察,从来不与唱反调的社会群体接触。总是我行我素。对西方舆论的批评又特别敏感,不重视通过各种渠道去解释政府的措施,不主动改善政府形象。”
尽管从不认为自己有错,为修复相互之间关系,吴廷瑈依然点点头,示意他畅所欲言,一吐为快。
没有他们兄弟曾经的支持,就没有“工投系”的今天。
人是感情动物,李为民真不想他们一家走上绝路,接着道:“由于政府的傲慢和不自觉。连**高层和一些内阁幕僚对琰先生都采取‘敬而远之、畏而不服’的态度。如果再不妥协,再不进行改革,再不组建联合政府,后果将不堪设想。”
陈丽春早被权力冲昏了头脑。根本听不进这些,反而急切地问:“为民,你是不是收到了什么风声?”
“内部的事我不知道,只知道效忠不是挂在嘴边上的。至于外交上倒是收到一点风声,华盛顿认为诺汀大使、哈金斯将军和中情局李察逊提交的时局报告,远远不及缺乏越南工作经验的年轻记者写的报导有分量。甚至认为西贡代表的报告有误导华府和过于偏向琰总统之嫌。如果不出意外,诺汀大使的任期即将结束。”
他妹妹是白宫的常客,消息的真实性几乎毋庸置疑。
换驻越大使就意味着美国的对越政策会发生变化,吴廷瑈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禁问道:“知不知道由谁接任?”
“不太清楚,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美国给我们提供了大量援助,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既没看到局势扭转,又没看到前景有什么改善的征兆,包括肯尼迪总统在内的华府政要,对现政府很不耐烦。”
看着他一脸凝重的样子,李为民又补充道:“瑈先生,虽然肯尼迪总统和琰先生都是天主教徒,但同样的宗教信仰也抵不过现实政治的利害冲突。”
很露骨的暗示,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吴廷瑈沉默了一会儿,紧盯着他双眼,满是期待地说:“为民,你能发挥作用,只要你支持政府,站在政府这一边,再大的困难都能克服。留下吧,留在西贡帮三哥。”
李为民摇摇头:“抱歉,现在能帮琰先生的只有您和琰先生自己。”
陈丽春紧抓着他胳膊问:“为民,难道你真忍心见死不救?”
“嫂子,如果我是那样的人,今天就不会来,更不会跟你们说刚才那番话。”
李为民权衡了一番,作出最后一次努力,一脸认真地说:“如果二位信任我,那就以退为进,动员琰先生休息一段时间。这个总统谁爱干谁干,等他们全干不下去,把国家搞得一团糟,不明真相的民众才知道琰先生的好。
琰先生几上几下,经历过那么多大风大浪,为什么不能再下再上一次?我可以保证,一旦时机成熟,工投公司和工商界会全力支持琰先生收拾局势。”
大权在握,谁会轻易放弃。
事实证明忠言逆耳,一切努力全是徒劳的,吴廷瑈连考虑都不会去考虑,导致这次见面很可能成为二人之间的最后一次对话。(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七章 代价!
难得来一次西贡,当然要回堤岸转转。
在“越华文艺研究会”努力下,曾经以脏乱差而著称的华人区,已发生翻天覆地变化。
随着经济高速发展,人们生活水平显著提高。
几乎个个穿上时髦的衬衫西裤,极具民国特色的衣着已成为历史,只能从电影或电视剧中看到。道路两侧的低矮商铺,变成了一栋栋钢筋混凝土建筑。街道宽敞整洁,再也看不到随处可见的乞丐和垃圾,更不用说马车和牛车。
帮派、赌-场、妓-院和烟馆属于被严厉打击的对象,平东工业村近在咫尺,就业机会多了,游手好闲的人自然而然少了。
有恒产照有恒心,有自己的生意或不错的工作,有属于自己的家庭,过着美满的生活,谁会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去反对政府?
事实证明,只要把经济发展起来,只要维护好治安,“华-运”在堤岸华人区掀不起什么风浪。他们所谓的“锄奸”行动,在大多人看来就是恐怖主义。他们在堤岸的处境,可以用“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来形容。
在行政区划上,整个华人区划分为几个郡。
郡长没什么实权,甚至没设郡政府这一行政机构,更不会有什么街道或居委会。自由得不能再自由,民主的不能再民主,一切以自治为主,不过靠“自治”是维持不好治安的,所以警察局在这里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
如果美国人过来旅游,会发现堤岸警察系统与全美最大的警察局---纽约市警察局极其相似。机构庞大,警力充足,警员人数多达6000人,是市区警力的两倍。
归纳起来分为治安、交通、消防和房屋四大部门。
治安部门打击犯罪,维护社会治安;交通部门管理机动车辆,维持交通秩序;曾独立于警察系统之外的消防局因为同属准军事化单位,早并入警察系统,专事灭火和救援;
房屋部门是推动华人入籍时形成的一个怪胎。刚开始主要负责厘清土地所有权。五帮会馆解散之后,留下大量帮产,其中很大一部分为房产,而当时又有许多难民需要安置。于是就把“公地公房”接手过来,专事租赁、拍卖、修缮和开发。
各帮华校、庙宇和医院同属“公产”,所以各学校和医院保安及各寺庙供奉全属于房屋警察序列,所以该部门在接受各警察分局局长管理的同时,要接受西堤华人资产管理公司监管。
作为分管堤岸的西贡军管市副市长。江超介绍起情况是如数家珍。
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工地,眉飞色舞地笑道:“那些小厂和作坊,全迁到工业村里去了。地产开发把地价炒那么高,去工业村建厂又能免企业所得税,老板们非常积极,搬迁几乎不用去动员。”
这里是生活了十几年地方,从不过问公事的吴莉君,一反常态地问:“江市长,工厂全搬到工业村,郡税务局管谁收税。没有税源拿什么给那么多政府人员发薪水?”
“吴老师,工厂的税其实并不多,至少在堤岸财政所占比例很低。现在政府收入主要来自土地交易税、房产交易税和各大商场及商户的营业所得税。土地和房产交易税很好征收,各大商场和批发市场的营业所得税也比较好监管,最难的就是那些商户。为打击偷税漏税,税务局打算和海关一样成立税务警察部队……”
同胞们太精明,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税率已经很低了,还在想方设法钻法律空子。
合理避税情有可原,谁让你立法滞后。那些知法犯法。刻意偷税漏税的绝不能原谅,必须严厉打击。
李为民微微点了下头,示意阿成停车,戴上一顶礼貌。架着一副墨镜,在便衣的保护下抱着儿子,带着妻子,开始“微服私访”。
这儿看看,那儿逛逛,一路走到明德中学和开明中学附近的“新生书店”。
铺面不大。除了中文书籍、越文书籍、教科书、杂志和工具书之外,还兼卖文具和唱片。由于政治原因,政府禁止进口大陆出版的书籍,只有香港出版和部分台湾出版的书籍和杂志。
隶属于西堤华人资产管理公司的华校,一般采用“复兴”版或“开明”版教科书。而阮乐化神父开办的两所华校,则采用台湾正中书局出版的教科书。
李为民饶有兴趣的翻开了一会儿,发现新闻审查对华人区的文化生活影响不是很大,在这里可以买到香港版的巴金的 “家、春、秋”、“雾、雨、电”和香港文宗出版社出版的梁羽生的《草莽龙蛇传》和《龙虎斗京华》。
定期抵埠的香港杂志种类繁多,诸如《小朋友》、《儿童乐园》、《海光地理杂志》、《知识半月刊》、《新语》、《文艺世纪》、《伴侣半月刊》等,印刷精美,令人眼花缭乱。
“亚洲好莱坞”就在平东工业村,随着电影工业蓬勃发展,以及李大音乐家不断“创作”,流行音乐已成为主流,架子上大多是本地唱片,找了半天只有几张香港版的大陆山歌《刘三姐》、黄梅调《天仙配》和香港的凌波的《梁山伯与祝英台》。
唯一不变的是新体诗,诗集诗刊加起来有几十种。
既然进来了,当然不能空手而归。
让天天挑了两本香港儿童杂志,帮老爷子买了一张《刘三姐》唱片,吴莉君则一连挑了四本诗集。
港口的夜闪着隐约的几颗星
夜深沉
热带的风老哼着催眠的曲调
滑过港口闪烁的水波
港这边民居疲乏的灯火早入了梦乡
人们又陷入夜复一夜的梦魇
和平在噩梦中折翼……
去李家大宅的车上,李为民翻开念了一段,皱着眉头道:“无病**,什么乱七八糟的。”
吴莉君接过看了一眼,嗔怪道:“这首《港口之夜》写得挺好,现实主义,作者忧国忧民,不会欣赏别瞎评论。”
“一点不押韵,语句都不是很通顺,我还是喜欢旧体诗。”
老公才华横溢,不过仅限于做生意和音乐创作,吴莉君扑哧一笑:“喜欢旧体诗,那你背背,到底记得几首。”
李为民抱着儿子,哈哈大笑道:“多了,床前明月光,锄禾日当午,好几首呢!”
老爷子在家教天天背唐诗宋词,背《三字经》和《百家姓》,天天晚上反过来考他,他竟然只能背全两首,《三字经》和《百家姓》竟然只记得前面几句。
想到这些,吴莉君笑得花枝乱颤,摇晃着他胳膊道:“老公,你千万别去学校,会几首诗千万别让吴老先生知道,不然他老人家会被你这个学生活活气死。”
坐在副驾驶上的江超突然想起一件事,一脸沉痛地说:“董事长,吴老先生的大孙子吴永宁中尉,半个月前在祯沙地区的一次军事行动中殉职了。后事前天刚办完,刘部长和张英贵将军特别抽出时间参加葬礼,遗体安葬在军人公墓。”
吴老先生是义安小学的国文老师,堤岸40岁以下、念过书的潮州人,大多接受过他老人家的启蒙教育,直到现在仍在义安小学服务。
通情达理,为人和善,真正的德高望重,真正的桃李满天下。
最痛苦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想到他那英年早逝的孙子,李为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明天上午有时间,我去看看他老人家。”
牺牲的全是精英。
江超扶着椅背,凝重地说:“从开始轮战到现在,共有59名堤岸青年牺牲,163名堤岸青年受伤,其中70多人不同程度残疾。我这个副市长,每月都要参加一两次葬礼,每月都要去一两次军人公墓。”
“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对我们来说或许只是一个数字,对那些家庭,对那些亲属而言,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永远回不来,这个心理创伤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愈合。”
江超顿了顿,继续说道:“韩局长统计过,从接管堤岸治安以来,共有58名警员殉职,因公负伤的超过300人,其中6名警员是被‘华-运’分子暗杀的。为了子孙后代,为了孩子们的将来,我们有付出更惨重代价的心理准备,但普通民众就不一样了。”
李为民重重点下头,斩钉截铁地说:“要加大宣传力度,要通过各种方式大力弘扬英雄们甘于牺牲的大无畏精神,要设立一个专门机构全权负责‘拥军优属’工作,不能让英雄流了血再让其亲属流泪。”
吴莉君忍不住提议道:“要不,要不让梦工厂多拍几部电影,通过电影让更多人知道英雄的事迹,让他们永远不会被遗忘。”
“电影,电视剧,广播剧,,歌曲,英雄事迹报告会,开动宣传机器,展开全方位宣传。”
李为民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舆论战线决不能输,要把北越和南解的暴行公之于众,要让所有人明白为什么要打,要让官兵们知道为什么而战。因为我们没有退路,想保持现在的生活方式,想保住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必须予以坚决回击,并做好打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准备!”(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八章 前所未有的会议
发生空袭总统府这么恶劣的叛乱事件,不追究军方责任是不可能的。
吴廷琰和吴廷瑈恼羞成怒,开始变本加厉地用强力手腕控制国家,在清洗**内部可疑分子的同时,疯狂搜捕各界**人士。刚有点起色的“反破袭战”,就这么半途而废,再次遭受严重损失的南方民族解放阵线又一次获得喘息之机。
压制得越厉害,反弹就会越大。
同李为民所说的一样,军内上上下下对吴氏兄弟是“进而远之、畏而不服”。社会各界对政府不满的情绪已经到临界点,连极少卷入**的各工业村工人,都在工会组织和管委会默许下搞了几次游行。
不患贫而患不均。
天主教会拥有那么多特权,一些本应该清心寡欲的和尚变得越来越激进,以顺化和西贡几大寺庙为“大本营”,组织和尚尼姑、号召全国佛教徒示威游行,要求宗教平等,强调信仰自由,反对政府颁布的一系列歧视佛教的法令。
整个国家像一个巨大的火药桶,随时都可能爆炸,所缺的只是一根导火索。一切的一切让1963年春节少了几分喜庆气氛,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政局。
“工投系”不再处于政治漩涡边缘,而是南越举足轻重的一股政治和军事势力,为应对未来极可能巨变的形势,工投公司年庆比往年晚了一个多月,并把聚会地点由之前的西贡或头顿,变成了第四战术区司令部所在地芹苴。
与其称之为工投公司年会,不如说是一次政治协商会议。
年会组织方芹苴工业村管委会主席严伟明,特别给钱新霖、顾长庚、桂青山等“越华文艺研究会”主要成员,吴静晨、马安易、黄梓恒等大集团总裁,阮厚昌、黎会升、阮有政、黄文浩和“煤炭大王”陈文春等新兴资本家发出邀请。
除此之外,还有富国岛工业大学校长丁又松,堤岸义安中学校长陈锦华、福德中学校长康成,岘港工业村育人中学校长范亦山等教育界代表。
梦工厂影业总裁、西贡电影公司总经理等影艺界代表。以及借富庙、天后宫等堤岸庙宇供奉,富国岛大悲禅寺主持,富国岛伏波将军庙庙祝,天主教会金鸥教区阮台茂主教。祯沙地区和好教领袖黎昌贵等宗教人士全在受邀之列。
会议规格如此之高,参会人员如此之多,在越南历史上前所未有。
俨然成为“组委会”的芹苴工业村管委会忙得团团转,第四战术区司令部、工业村保安队和工业村审计督察部更是被安保事宜搞得焦头烂额。
作为东道主,李为民实在算不上称职。直到会议开始前两小时,才从富国岛乘坐飞机抵达芹苴。
从茶诺机场赶往工业村的路上,孙宁裕捧着日程安排介绍道:“今天召开全体会议,由您、国先生、刘部长和仁将军介绍国内外形势,明后两天是各组别的小组会,公司高层和各工业村经理需要去各小组参加。大后天上午再开一次全体会议,不过是以工业村和下六省经济发展为主题,不发表关于政治的公告,不形成任何决议。”
先是大会,然后是小组会。最后还是大会。
公司高层分别参加各组别的小组会,除了不举手表决,不形成决议之外,与天朝的人民代表大会没什么区别。
主要是团结各界、统一思想,以便更好地应对未来局势,李为民感觉很是好笑,接过报告稿看了看,心不在焉地问:“钱先生他们是以什么身份参加的?”
“钱先生是教育界代表,顾先生是土地改革特别委员会成员,桂先生是文化界代表。天明和文水是留学生代表,不在一个组别,不显眼。”
即将开幕的年会,也是“越华文艺研究会”与工投公司合流的会议。
为了这一天。钱新霖、顾长庚等人准备了好几年。希望通过工投公司这个平台,让华人真正融入越南,同时让更多越南人融入“工投系”这个别具一格的华人社会。
车队赶到工业村,与会人员已经进入会场。
所谓的会场,其实是工业村管委会的大食堂。
经过几天的准备,食堂被装饰一新。会桌摆放得极为讲究,像联合国会场一样呈圆形,各组别代表围着中间的发言席而坐,整个一“圆桌会议”。
“民先生,民先生到了!”
“神父,让您久等了。”
李为民紧握着金鸥教区主教的手,一边跟纷纷起身相迎的众人点头,一边歉意地解释道:“各位,非常抱歉,美国国会代表团在特区考察,团长曼斯菲尔德参议员是多年的老朋友,人家不远万里过来,我不能不尽一下地主之谊。让诸位久等了,坐,快坐。”
“民先生,我们也是早上刚到。”
“早到晚到,只要不迟到就行。”李为民扶着大悲禅寺住持的胳膊,笑容满面的提醒道:“后面有张椅子,大师小心点,千万别绊到。”
见他被宗教组别缠住了,陈世国举手招呼道:“董事长,你的位置在这边!”
“不好意思,我先过去。”
天主教会再有特权,政府也不可能像工投公司这样以礼相待,阮台茂主教激动不已,像做梦一样不敢相信自己能跟工投公司正副董事长、政府经济部长、西贡军管市副市长、第四军军长等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平起平坐。
“会议快开始了,民先生您快过去。”
刚在工投公司组别席位坐下,芹苴工业村管委会主席兼任工业村经理严伟明走到会场中央的发言席,热情洋溢地欢迎所有来宾,隆重介绍各组别代表,先后顺序按顺时针方向,不存在谁身份高,谁地位低。
宣布完会议日程,陈世国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走到发言席,率先介绍并分析国内形势。
“…… 现政府被各界认为不得人心、支持率低下,因此极可能被社会主义北越消灭。但实际上,南越社会中。坚定的北越劳动党分子并不多。除了1954年以来从北方南撤的近200万难民,坚决反对北越的人也不多,中间派才占多数。”
陈世国发言一贯就事论事,客观公正。更不会说那些空话假话,不会像那些政客一样唱高调。
他简明扼要,决不拖泥带水的开场白,一下子吸引住所有人注意力,包括李为民在内的许多人。拿起纸笔时不时的记录起来。
“中间派并非因拥护北越的意识形态、社会制度和生活方式而反对政府,相反他们对北越的意识形态始终怀有抵触情绪,如果现政府能求同存异,则会扩大自己的群众基础,但现政府显然处置失当,琰总统上任以来的一系列所作所为无异于自掘坟墓。”
这是“工投系”第一次公开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场,态度比想象中更尖锐。
一些教育界、文化界和宗教界代表不约而同朝李为民看去,因为在他们心目中“民先生”是支持吴廷琰兄弟的,对正在发生的一切感觉很不可思议。
钱新霖正襟危坐,刚从美国进修回来的何天明和姜文水二人则激动不已。在他们看来今后可以大干一场,可以借势实现多少代越南华人实现不了的目标。
“我们是一个拥有引以自豪的历史文化的民族,近代又遭受过西方殖民统治,普通民众都怀有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在未受过教育的大众阶层那里,可以称之为朴素的‘排外情绪’。
作为社会中坚的知识阶层,很多人对民族解放阵线争取独立、统一的纲领和目标表示同情,但对其北越式的意识形态抱有戒心。因为包括我个人在内的知识分子,大多受过西方式教育,信奉自由和民主的政治原则。对贫富差距和社会不公不满,同时怀有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但又不愿过多卷入政治而影响自身生活。
因此,知识分子阶层总体上对民族解放阵线是抱着矛盾的心态。既认同民族解放阵线争取独立、反对外国统治的立场。但是对其组织上服从北越劳动党,以及北越劳动党的理论家在其中起主要作用感到厌恶。”
陈世国准备得非常充分,根本不看讲稿,一边环视着众人,一边凝重地说:“ 北越方面很会搞统战,拉拢中间人士。长期以来。因为片面的集体化和严格的计划经济,以及血腥的土地改革,使北越社会生活水平远不如南方。
所以,北越很清楚南部多数人的心态,大力宣传不会强加自己的制度于南方,试图以打消中间人士的疑虑。多年来,他们一直公开声明南方‘处于一种和北方完全不同的特殊形势下’,多年来一再高呼‘在北方建设社会主义’、‘在南方发展民族民主革命’。
北越总理范文同喜欢向西方访客反复讲‘没有一个人具有并吞南方这样愚蠢和罪恶的想法;过去这些年,他们在各种宣传和声明中,甚至党的内部文件中都反复说、不断讲,这些宣传对南方的中间派人士是很有影响的。”
“当然,仅凭宣传并不足以让原本不关心政治的中间派人士站到他们那一边。从越来越恶化的形势看,有两点原因起到了决定性作用。一是吴廷琰总统个性狭隘偏激,行事极端,残酷打击不赞同自己铁腕手段的异己人士,把相当多的中间派人士逼到了解放阵线那一边。
同时,法国对我国的殖民统治和日本殖民南韩不同,法国相对比较宽松,因此我国建国初期的情况要比李承晚在南韩建国初期面临的局面更复杂,西贡政府面对的首要问题不仅有北越的地下组织,还有各个拥有武装的教派军阀。
作为信奉天主教的总统,吴廷琰在‘肃清越盟’期间,不但打击地下组织,还借机严厉打击不听话的政敌、削平各派系,打击拥有武装和地盘的其他教派和组织,如佛教、高台教、和好教,以及把持着赌博、**、走私行当、带有黑帮色彩的平川派武装。
这些武装人员有组织、有武器、有战斗经验,作为地头蛇更有宝贵的地盘和支持者,他们遭受打击后原本趋于瓦解,恰好赶上三年南方民族解放阵线成立。大力招兵买马,广纳各路豪杰,因此纷纷在反吴廷琰的旗号下加入南解,为南解武装提供了现成的战斗力量和群众基础。因为和吴廷琰的旧怨。他们在战斗中一般表现得很决绝。”
知道国家有许多问题,但正因为问题太多,多得搞不清那些才是根本性问题。
陈世国抽丝剥茧的分析让众人恍然大悟,真有股“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
看着众人若有所思的样子。陈世国接着道:“二则,随着美军两年前开始介入越南,农村地区战火蔓延,以及大批难民涌入城市,传统的社会趋于瓦解,普通人即愤怒于美军凭借现代化武器滥用火力造成的重大伤亡,使全民族承受苦难,又不满于各地充斥着纵情声色的美军人员。
并且许多人历来在心态上不信任政府,但尊重民族主义。所以南解进行反美宣传,把吴廷琰总统说成是美国扶植的傀儡。要斗争、打倒。这种说词,老百姓很容易懂。反之,政府宣传美军是来帮助抵抗苏俄阵营、建立民主政府的说辞则没什么说服力,这使得整个社会反美情绪高涨……”
这是一次展示“工投系”高层能力的机会,作为工投公司二号人物,陈世国非常清醒,没像吴廷琰兄弟一样自欺欺人,他的发言赢得几乎所有人的尊重,尽管并没有拿出什么解决方案。
第四战术区司令兼第四军军长阮志仁少将第二个发言,他快步走到会场中间。先举起胳膊转了一圈,给各界代表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才抑扬顿挫地分析起军事。
“在诸位心目中,**或许是贪生怕死、战斗力低下形象。作为一个军人。我必须承认因为待遇低下,士兵难以养家糊口,**内部存在贪腐盛行、士气不高的普遍现象,这是不争的事实,但过去一段时间的军事行动失败却并不能简单归咎于此。”
他确实是一个军人,但并非**军官。哪怕已被授以陆军少将军衔,出任第四战术区司令兼任第四军军长。
作为“工投系”武装的最高指挥官,阮志仁帮“死对头”**辩护,又一次让众人倍感意外。
他举起一块极具工投公司特色的图板,不缓不慢地解释道:“表面上政府拥有百万大军,有美国援助的武器装备,有海军,有空军,但实则外强中干。
因为这所谓的百万大军中,正规军不足二十万,另外那八十万是基本由老人小孩组成的地方保安部队,这些人实际上只有象征意义。而近二十万正规军中,战斗部队只有十个步兵师,再加上别动队、海军陆战队和空降部队。
**的致命弱点是,那十个正规师看似不少,实则只能原地驻防打防御战,没有打进攻战的能力。受过机动作战训练的只有别动队、海军陆战队和空降部队,陆军十个主力师几乎没受过机动野战训练,编制中也缺乏运输工具,甚至营以上兵种协同训练都没搞过。
因此,他们只能原地驻防。
值得一提的是,这十个师的官兵家属几乎全驻在驻地,驻地周边百姓包括敌军探子,对驻军情况了如指掌。所以这些部队死守工事防御还行,一旦外无救兵坚守无望,一想到战败后家属们的安危,就会丧失战意、兵败如山倒。”
阮志仁放下图板,继续说道:“与大多人普遍印象中无能的士兵形象相反,政府军中的精锐部队,比如别动队、海军陆战队和空降部队的战斗力非常强悍,即便在南解游击队和北越人民军占尽情报优势和天时地利的情况下,战斗中仍难以被其战胜。
从北越大规模往南方渗透到现在,这些精锐部队从没有过营以上成建制覆灭的。比较两军伤亡交换比,这些部队实际战斗力应该说是远远胜于对手的。因为大部分部队只能原地驻防,这些精锐部队不得不承担起机动作战的预备队和消防队的角色,可惜数量太少。”
一个商界代表忍不住问道:“仁将军,您认为凭现有力量,**能战胜北越吗?”
阮志仁轻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苦笑道:“北越现在主要是往南方渗透,试图通过游击战,通过农村包围城市的方式实现其目标。如果政局稳定,不再内耗,把主要精力放在对付南解上,或许能够维持现在的相持局面。
一旦北越发起北韩一样的全面进攻,沦陷恐怕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因为**实际上没有兵团级别的战略机动兵团,难以同全民皆兵、规模数十万的北越人民军长期作战。所以我们第四军和工投公司保安队,一直以来不得不扮演战略预备队的角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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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国家建设”战略
阮志仁介绍完大概情况,参谋长陈润威少将上台,详细介绍第一、第二和第三战术区的处境。
紧接着,也拿出一块图板,不过板上是一张极具特色的地图。
南解控制区标记为红色,政府控制区标记为白色。绿色地区情况复杂,大多为政府与南解控制区结合部,基本上全是“白皮红心”,彻底沦为南解的解放区只是时间问题。
十一个工业村和富国岛特区在地图上显示为星星点点的蓝色,黄色部分是金鸥半岛,南越所以势力的控制区在地图上一目了然。
最后重点介绍第四战术区各主力部队防区划分,隆重介绍列席会议的王金贵、古建华等“工投系”将领,以及驻守西贡西大门的第5步兵师师长钟连伯少将。
“各位尊敬的代表,各位朋友,各位曾经的同事,在受邀前来参加工投公司年会之前,我已正式向琰总统递交了辞呈。”
刘家昌的开场白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内阁部长辞职,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会场里顿时一阵骚动。
他若无其事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之所以辞职,主要是个人原因。上星期检查出胃有一点问题,医生建议尽快住院治疗,估计要做一个小手术。”
这不是为避开风口浪尖而找的借口,他确实有病,并且病情严重。
李为民很庆幸他能够接受建议去医院体检,如果把胃癌拖到中期甚至晚期,后果将不堪设想。
义安医疗集团富国岛医院已制定好治疗方案,在富国岛工业大学医学院任教的美国胸外科专家准备亲自帮他做手术,据说要切除部分胃。现在的医疗技术不比21世纪,谁也不敢保证能否控制住癌细胞扩散。
没打算让他参加这个会议,可他执意要来,或许是担心这一关熬不过去,造成终生遗憾。
才三十多岁,看着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侃侃而谈的样子。李为民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儿。
“……总体而言,经济形势不容乐观,连年战争造成经济凋敝。北部和中部地区,尤其农村地区物资缺乏、物价动荡,入超严重。同时,税收系统紊乱,政府不愿对不断激增的聚集在私人手中的财产征税。这很容易导致货币供应量增加及财政赤字不断增加,进而加重通货膨胀。”
刘家昌强忍着胃痛,接着道:“除了工业村计划之外,政府没有全国性的持续的经济发展计划,对基础设施建设投入严重不足。工业村税收和美援大部分被用于军事或发放政府工资,维持政府运转,而没有遵照美国方面的建议用于经济发展。
农村经济、农民及土地问题更为严重。
众所周知,我们是一个传统的农业国。然而,广大农民不仅无地而且还受苛捐杂税的盘剥。北部和中部农村的农民,几乎没有从经济发展中获得什么利益。农民毫无经济安全感,这直接导致他们对政府缺乏绝对支持。”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作为前工投公司总经理、前政府经济部长,我最为担心的是,如果战局一直不利,美国方面又进一步削减援助,政府为支撑庞大的军事行动,为维持政府正常运转,有可能开动印钞机,加大货币供给。
一旦发生这种情况。必然会造成灾难性后果。在此,我恳请各位国会议员、工投公司同仁、银行界朋友、商界朋友,发挥出应有的影响力,决不能让皮阿斯特失控。”
货币贬值。所有人的财产都会缩水。
“建筑大王”阮厚昌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禁脱口而出道:“昌部长,国家银行受政府控制,琰总统连美国人的意见都听不进去,怎么可能听得进我们的意见。”
一个银行界代表更是急切地说:“为了把实际汇率稳定在53皮阿斯特兑换1美元的水平,工投公司、东亚银行、西贡银行、华侨银行、南洋银行、越华银行想尽了办法。如果政府一意孤行,我们的所有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通货膨胀、货币贬值,对“工投系”影响最大,谁也不想看得大好形势毁于一旦。
你一言我一语,会场里顿时炸开锅。
“改革,必须进行金融改革!”
一个银行界代表斩钉截铁地说:“如果政府执意加大货币供给,那我们就联合起来,成立一个类似于美联储的金融机构。在各工业村、富国岛特区及下六省发行新币,与美元挂钩,施行浮动汇率。”
铸币权和税权、访问权一样,属于国家主权的重要组成部分。
真要是在各工业村、富国岛特区及下六省发行新币,就意味着把“工投系”变成一个独立于西贡之外的“经济体”,别说吴廷琰,恐怕连即将推翻吴廷琰上台的“军头”都不会答应。
这个想法比拒绝难民进入下六省更激进,李为民打死也不会采纳,连忙出面和稀泥,把话题转移到美国对越政策上。
至于如何解决这一潜在问题,则留到小组会上讨论。
“民先生”的影响力不是盖的,三言两语,会场内立即恢复平静。
李为民甩开发言稿,用一口标准的越语侃侃而谈道:“肯尼迪总统与其前任艾森豪威尔总统一样,认为南越是自由世界在东南亚的基石,拱门上的拱心石,堤坝上的闸门,是在亚洲实验和示范的民主基地。
与艾森豪威尔总统唯一不同的是,肯尼迪总统并不主张纯粹的军事介入,他认为这里的问题很大程度上是政治性的而非军事性的,因为我们这里有一个无处不在同时又无处可找的敌人,有一个得到不明真相的人民同情甚至支持的‘人民的敌人’。
因此,肯尼迪总统把我国作为‘国家建设’战略的一个重要实验地,希望通过美国政府、琰总统及我们的努力,扩大现政府的政治号召力,以阻止北越占领南部,并在这里建立一个能够生存下来且能逐渐实现民主的社会。”
“希望通过美国政府、琰总统及我们的努力”,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很清楚,美国方面已经把“工投系”视作为一股与吴廷琰同等地位的政治力量。
他与美国政要的关系众所周知。他几年如一日打造的坚挺人品,也决定了他不会在这一问题上夸大其词。
这无疑是一颗定心丸,不仅阮志仁、陈润威、章连伯、王金贵等“工投系”将领热血沸腾,连靠工投公司起家的阮厚昌、黎会升、阮有政、黄文浩和陈文春等新兴资本家都激动不已。
“正在富国岛特区考察的美国国会代表团团长曼斯菲尔德参议员。受肯尼迪总统委托,向琰总统和我们工投公司提出一系列改革意见。敦促我们尽快实施‘国家建设’战略,以赢得人民支持,并最终在与北越的斗争中获得胜利。”
李为民顿了顿,一边示意秘书给代表们分发文件。一边不紧不慢地说:“华盛顿的越南问题专家制定的‘国家建设’战略,主要体现在政治和经济两个方面。政治上,建议对政府进行重组,增加政府活力。
比如改进之前紊乱的政府系统,设立总揽国事的国内安全委员会,即‘战时内阁’。所有安全事宜通过该委员会施行,协调各方工作;一方面扩大政府的执政基础,建立政治顾问委员会并经常态度诚恳地进行咨询,接纳一些政治反对派领袖,让他们参与其中。
实行民主政治。大赦政治犯,取消或公开人民劳动党的活动。建立完善的政党制度,允许反对党活动,并参与国会和省议会选举,鼓励实行两党制。”
毫无疑问,吴廷琰绝不会答应,如果想答应他早答应了。
看着众人若有所思的样子,李为民抑扬顿挫地继续道:“设立独立的司法机构,加强议会及其它机构的作用,让议会在决策中发挥应有的作用。政府向议会汇报工作并接受质询。罢免任命的省长,重新民选;选举产生省议会,拥有与省长同等权力,议员不分党派和职业。
尽快实现政务公开。出版议会对有关法令的辩论记录。召开记者会,建立有效的广播系统,增加国内交流。让人民了解政府的活动,同时让政府倾听各阶层的声音……”
在这个时候,这个场合,公布美国方面敦促政府尽快实施的“国家建设”战略。摆明了要甩开西贡,大力推行下六省政治和经济改革。
能够想象到,“工投系”即将组建一个凌驾于第四战术区之上,统揽下六省事务的“战时内阁”。甚至会恩威并施,通过种种方式对各省议会来一次大换血,推动各省民选议员罢免吴廷琰任命的省长,在美国支持下接管金鸥半岛权力。
真是瞌睡送枕头,李为民打心眼里要好好感谢一下华盛顿那帮越南问题专家。
因为他们搞的这套“国家建设”战略,简直是为“工投系”量身定做的,而且还派来一个国会代表团敦促实施。不是我们想搞“独立王国”,而是美国政府逼着我们搞,真正的“师出有名”!
他深吸了一口气,抑扬顿挫地介绍道:“经济方面,肯尼迪总统建议我们建立一套有效的经济发展机构,制定经济发展计划,并付诸实施。建议我们合理运用现有资源,制定短期发展计划以赢得民心。制定中长期发展计划,以使我们的经济能够自给自足。采取多种措施,满足社会各阶层的经济需求。
进行土地改革,解决农民对土地的要求,关注农民的经济、安全、教育、健康等问题。传授更好的耕作方式,建立农业信贷发展机构,提供农业发展资金,实施公共工程实行以工代赈……”
肯尼迪相信“世界是可以塑造的”,于是找了一帮“聪明人”为南越制定了这套计划,事无巨细,方方面面几乎全考虑到了,唯独没考虑到南越政府有没有执行力。
吴廷琰不会搞,也搞不了,不等于“工投系”不行。
因为下六省听上去面积挺大,其实就29个县,相当于天朝的三个地级市。“工投系”已拥有防卫权,已在下六省各主要城市附近开发了工业村,已着手进行土地改革,已渗透到下六省社会的方方面面。
又有足够的财力和美国政府支持,搞搞“试点”还是没问题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