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五章 高阳:我一定守口如瓶
“多谢娘娘——冲儿此次前来,特意为陛下,娘娘和长乐公主等几位殿下带了些当地的特产……”
说到这里,长孙冲故作随意地左右顾盼了一眼。
“记得之前,长乐殿下就喜欢缠在娘娘身边,今日怎么未曾见到?”
听闻自家侄子问起这个,长孙皇后眼神微微有些复杂地看着一脸期待的长孙冲,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这个侄子,自幼聪明伶俐,也肯努力上进,是最肖自家兄长的一位,原本她是很中意这个侄子的,一直也想着亲上加亲,把长乐这丫头嫁给这个侄子,可这人啊,就怕比较。
跟长安城里其他纨绔相比,长孙冲是很优秀,可跟子安那孩子一比,就提不起来了。
此时此刻,自家这侄子主动提起长乐,她自然知道他的那点小心思,可问题是,长乐那傻丫头,怕是心里已经有了子安那孩子了。
那桩未曾明确下来的约定,还能如期进行吗?
虽然自家大公主,肯定不能嫁给子安做妾,自己心中最中意的,依然是眼前的这个大侄子,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心里就没了底。
所以,刚想说让长孙冲去找长乐的话到嘴边,就又咽了回去。
那丫头性子单纯,又懵懵懂懂的,万一说出一些不得体的话,岂不是更加糟糕。
“她现在不是开了个商行吗?最近干的一直很起劲儿,最近又得了陛下的夸奖,干的就更带劲了,估计这会儿又去她那个商行盯着了。要不——你把东西放这里,回头我转交给她……”
长孙冲虽然心中有些失望,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就劳烦娘娘了……”
姑侄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知心话,长孙冲看看时辰不早了,赶紧起身告辞。
原本长孙皇后是准备留饭的,可一想到自家侄子和长乐那丫头的事儿至今还没有个准确的说法,就不由一阵莫名的心虚,干脆也就没留。
走出后宫,回头看着阳光之下威严肃穆的宫殿,长孙冲脚步顿了顿,终于还是转过身来,大步而去。
他不是傻子,反之,他还挺聪明,在长安这些二代里面,算得上顶尖的。刚才跟自家姑母说话的时候,几次有意无意地把话题转移到长乐的身上,都被自家姑母不着痕迹地给岔开了话题,他心中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不正常!
尤其是在自己明明刚刚取回占城稻,立了大功的情况下。
莫不是自己离京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大事?
一想到自己临走之前,长乐公主好像就跟那一位名叫王子安的狗贼走地很近,他的脸色不由就阴沉下来。
一路若有所思地回到家中,不等家里忙着给自己接风洗尘,长孙冲就叫来了自己的几位心腹护卫。
“去打听一下,长乐公主殿下身边,最近有没有出现什么不应该出现的人——小心这点,若是泄露了自己的行迹,就不用回来见我了……“
“是!”
几位心腹护卫神色凛然,拱手领命。
虽然随口嘱咐了一句,但长孙冲也没往心里去。毕竟,自己这几位心腹护卫,都是父亲从军中招来斥候好手,这种小事,若是都办不好,那真是个大笑话。
……
大唐长乐商行。
“……不行,不行,若是那小书生其实根本就不喜欢我,那我堂堂大唐公主,岂不是成了一个大笑话?”
长乐公主叉着腰,望着找上门来的高阳公主,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你怕啥!”
高阳怒其不争地看着自家这个姐姐,恨不得能以身相代。
“姐,你想想,他要是不喜欢你,他能带你做生意?他要是不喜欢你,能给你写那样的诗句?还大费周章地给你把诗给你弄天上去——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姐,你品,你细品……”
高阳拉着自家姐姐的手,苦口婆心。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会向瑶台月下逢啊,这不就是在暗示想要和你在月下约会吗?”
自家姐姐能不能体会到自己的良苦用心,关系到自己以后嫁妆本的大事,可容不得丝毫马虎。
赚钱,咱是认真的。
为了能从王子安那里多拿点货,给自己多攒点家底,她也算是煞费苦心。从王子安这边没法正面突破,她就只能琢磨偏门儿了。她不是没尝试过找自家月儿姐姐这条光明正大的后门,然而,豫章那不争气的,别说让她去跟王子安开口讨人情了,平日里连主动见王子安一面都不敢!
所以,当她发现了那首诗的“秘密”之后,她很快把目光投向貌似和王子安关系暧昧的长乐姐姐身上,寻求新的突破。
见长乐若有所思,态度似乎有所缓和,高阳顿时振奋精神,再接再厉。
“长乐姐姐,你想啊,即便是他承认喜欢你,又能如何,你又少不了一块肉?对不对——”
长乐想了想,似乎也对。
但最后一丝理性,还占据着上风,语气迟疑地道。
“这样——不好吧,那毕竟是豫章妹妹和颖儿姐姐的驸马……”
高阳一听,顿时拍案而起。
“怕什么,反正又不是要你真的嫁给他!再说,是他先撩拨你的,理亏在先,你不过是顺势作弄他一把,这不算过分吧?再说,这种事,以后了他就算知道了我们事在作弄他,又能如何,难不成他还敢声张出去?到时候,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长乐想了想,高阳妹妹说的似乎好像也有那么一点道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姐姐,你想想,只要你点个头,稍微试探一下,我们就可以平白多拿几倍的货,以这化妆品如今的行情,我们得多赚多少钱?”
听到可以多赚钱,长乐公主眼睛顿时就亮了!
我可是一位聪明伶俐,能为父皇分忧的大公主!
一想到,自家老爹天天为钱的事情愁眉苦脸,以及拿到自己补贴的钱之后那开心的小脸,长乐公主顿时就下定了决心。
“好,就这么干了!”
可话刚说完,又有些不放心地拉了一把高阳的衣襟,小声嘱咐道。
“高阳妹妹,这事——你可千万要保密啊——”
“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
高阳小手一挥,义气干云。
长乐这才放下心来。
反正没人知道的——
跟着高阳,往外走了几步,又有些纠结地停下脚步。
“可,可我们怎么试探……”
“这有何难,附耳过来,我与你说……”
高阳感觉自己此时如诸葛附体。
听完之后,长乐有些忐忑地问了一句。
“这样——没问题吧?”
高阳一脸鼓励地拍了拍自家姐姐的肩膀。
“姐,我办事,你放心——”
姐妹两个,当即一拍即合,联袂而出,准备套路一把王子安,然后就开启自己轰轰烈烈的赚钱大计。
……
就在长乐和高阳两人决定破釜沉舟,找上门去套路王子安,长孙冲内心郁闷,让人偷偷去打探长乐公主行迹的时候。他家老爹和唐俭,魏征,房玄龄以及杜如晦等人,也终于处理完了一些比较紧急的政务。
“走,其他的事情,我们稍后再做处理,先去找子安——”
李世民大手一挥,率先起身。
“对,先去找子安——”
不仅仅是李世民,其他几个人也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占城稻,占城稻啊。
可以亩产五石的占城稻——
他们现在非常急迫的想要去找王子安确认,这种颗粒饱满的稻米,是不是他口中所说的可以高产的占城稻。
几个人当即换好衣服,坐上马车,带着李君羡兴致勃勃地直奔长安侯府赶去。
这可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他们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若是确凿无误,今年春天就可以正式栽种了——
所以,这一次,他们几个,不仅人去了,还带了一辆装满占城稻的大车。
长孙冲刚刚漂洋过海从林邑弄来的占城稻。
若是让长孙冲知道,自己费尽九牛二炉之力,好辛辛苦苦运来的占城稻,转头就被陛下和自家老爹给送去了王子安那里,估计心态能直接爆炸。
不过,他爆炸不爆炸的,现在没人关心,大家关心的是,这到底是不是王子安口中所谓的可以高产的占城稻。
“哟——杜仆射,过年好啊,小的王猛,给您请安了——”
终于腾出手来,又回到了自己心爱的小门房的外管事王猛,一看李世民等人过来了,顿时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
二话不说,先给官最大的问个好,一准儿错不了事。
“王管事过年好,不必多礼——”
杜如晦态度温和地冲王猛点了点头,来的次数多了,他对长安侯府这位热情洋溢的外管事,印象十分深刻。
跟到了当今尚书仆射的亲自问好,王猛从头到脚都觉得精神。
这可是尚书仆射呢。
长安城里,哪家府上的管事,能有这种荣耀?
没有!
先人后己,跟杜如晦打完招呼后,他立马就把目光望向了李世民。这是自家侯爷的老丈人,自己人,虽然身份稍微低了一点,有点配不上自家侯爷高贵的身份,但那也是自家侯爷的老丈人,绝对不能怠慢了。
“李掌柜,过年好,小的王猛,给您老请安了——”
李世民对王子安家里这个外管事,印象也很深刻。
见这孩子,热情的不像话,都快有些不好意思了,手伸兜里,摸了摸,还好,因为昨天逛街,自己兜里塞了几百文铜板。
不过后来都是王子安付账,没花到,就剩到了兜里。
今儿高兴,干脆便宜这孩子得了——
手一翻,全给取出来了。
“来,赏你的,拿去买杯茶水喝吧——”
“谢李掌柜赏——”
王猛接过铜板,笑容更加真诚了几分。
虽然不如自家侯爷豪爽,但几百文也真不少了,足够他跟兄弟们小聚一场了。
直起腰来,冲着房玄龄,长孙无忌,魏征,唐俭和李君羡等人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
“房管事,长孙管事,唐管事,魏账房,李护卫,哥几个,见面发财啊——”
几个人哭笑不得,但遇到这位每次来都热情的让人喘不过气的年轻管事,他们也只能笑着回了一礼。
基本人设不能崩啊。
“几位里面请——”
王猛知道这几位肯定又是来找自家侯爷的,所以很有眼力劲的就要在前面引路,然而被心情大好的李世民一摆手给拦住了。
“不用,我们自己过去就好,今日我们可是给他准备了一份惊喜——”
说着,李世民回望了一眼李君羡牵着的大马车。
满满当当一马车的占城稻!
顺着李世民的目光,王猛自然也看到了那满满当当的一大车“礼物”,顿时心领神会。感情是这位李掌柜想巴结一下这位身份高贵的女婿,提前过来给送嫁妆了。
不就是怕被人知道难堪嘛?
我懂——
所以,他非常识趣地停下了脚步。
“你们家侯爷在哪——”
李世民一边举步走上台阶,一边随口问道。
“此时,估计在后花园呢——”
王猛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刚才长孙姑娘和你们家秀儿姑娘到了,侯爷似乎是着她们去后花园了……”
王猛口中的秀儿,自然是只得高阳公主李明秀。
偷偷送嫁妆嘛,姑娘打前站,父亲随后来,很合理。
父女三人,一前一后,在他这里逻辑自洽了。
所以,王猛犹豫都没带犹豫的,就把自家主人给出卖了。
李世民闻言,差点一个趔趄,当场栽倒在台阶上。
后面跟着的长孙无忌只觉得眼前一阵发绿,心态差点都崩了。
长乐那丫头竟然又双叒叕私下里来找王子安了!
那可是自己已经内定的儿媳妇——
李世民二话不说,黑着脸一阵急走。长孙无忌等人,也急忙跟上。见几个人跟屁股后面着了火似的。
王猛不由一阵好笑。
李掌柜这也真是的,我们家侯爷又岂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提前暗自添加嫁妆也就算了,竟然还这么猴急,真是——
“你老慢点,慌个什么劲儿,又不是赶着生孩子……”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一听,脚底下走的更快了。
……
长安候府后花园。
第五百九十六章 见机行事魏玄成
…
长安候府后花园。
长乐故作淡定,其实小心脏砰砰直跳,手心里都汗津津的了。高阳反背着两只小手,故作随意地东瞧瞧,西望望,一边看,还一边煞有介事地连连点头。
“不错,不错,你这个后花园越来越像样了——”
王子安:……
姑娘,您老人家今天到底想弄啥幺蛾子?
两个未经世事的姑娘,你指望她们能有多深的城府?
就差把我想搞事几个字给写到自己眉头上。
不过,显然,两位姑娘此时还沉浸在自己的节奏里,以为王子安肯定不可能发现自己的小心思,自己掩饰的这么完美。
一直走到玻璃温房前面的藤椅前,高阳忽然一拍巴掌。
“哎呀,我忽然想起来了,我还有点事——你们先聊着,我得先过去一趟……”
说完,偷偷地给长乐递了个鼓励的眼神。
姐啊,我们能不能发财,可就全靠你了啊——
一看高阳要走,长乐公主顿时就更紧张了,下意识地跟着要逃,结果,当场就被高阳给摁住了。
“长孙姐姐,一点小事而已,不用担心——没事,我稍后就会回来——我姐夫做饭那么好吃,我怎么舍得放过呢……”
说到这里,高阳笑靥如花地看着王子安。
“姐夫,你说对吧——”
“对,当然对——”
王子安非常配合地点了点头。
“想吃点什么,只管点——”
对王子安的反应,高阳表示满意极了,非常欢快地一拍小手。
“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然后又转过头,冲长乐招了招手,动作轻盈,摇曳生姿地走了。
这可是她从茶楼说书的先生那里听来的好主意,叫什么来着?
对了,好像是叫仙人跳!
连仙人都得跳,还能跳不了一个小小的王子安——
一定没有问题的!
只要自己冲进去,抓住他的把柄,然后他就得为了平息长乐姐姐的“怒火”,不得不承认“喜欢”长乐姐姐的事实。
跟豫章姐姐成亲之前,还敢勾搭别人,包他吃不了兜着走。
到了那个时候,多拿点货,还能是什么问题?
一想到,无数的钱财在向自己招手,高阳就不由心情激动起来,连脚步都轻盈飘逸了几分!
这小妮子!
王子安不由吐槽了一句,回头看了一眼神色明显有些紧张僵硬的长乐,然后再看看已经逐渐消失在院门口的高阳,王子安不由嘴角微抽,一个大胆的念头忽然涌上心头。
这两位姑奶奶,不会是想跟自己玩什么仙人跳吧?
尤其是,当他发现,高阳摸了一圈,又悄悄地蹩回来,自以为隐蔽地躲在后花园门口的树下偷偷往里窥探的时候,眼神就更古怪了。
啊,这——
光天化日之下,我家小姨子疑似忽然想对我图谋不轨——我很紧张,请问我现在该怎么办?
就在王子安还在苦恼,自己要不要顺水推舟,从了自家小姨子的时候,长乐忽然夸张地捧起了自己的胸口。
“哎哟,我忽然感觉有点心口疼——”
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的余光打量了一眼脚下。
啊,失策——
竟然是硬邦邦的青石板!
于是,她身子一晃,脚下踉跄了两步,顺势倒在一旁的藤椅上,两眼一闭,“昏迷”过去。
踉跄两步,表明体力不支,既可以保证自己可以倒在藤椅上,又可以显得合理不突兀。
完美!
我就是这么聪明!
长乐公主心中为自己完美机智的表现狠狠地点了一个赞。
望着面色红润,双眼紧闭,躺在自己面前的长乐公主,王子安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
姑娘啊,你们认真的吗?
在我这个神医面前装病——
于是,他马上也动作夸张地扑了过去,一把握住了长乐的小手,一脸的担心和焦急。
“长孙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可千万不要吓我啊……”
嗯,入手细腻,柔若无骨。
咳咳,当然这个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配合这位姑娘演戏。
伴随着王子安充满焦虑担心的叫喊,长乐公主不由心中大定,果然,这个傻乎乎的小书生上当了!
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一道美丽的弧度。
但旋即就意识到不妥,赶紧把嘴角又给收了回去,自己还在装昏迷呢,可不能在这个傻乎乎的小书生面前露了马脚!
轻轻地推推,没反应,再拍拍脸蛋,没反应。
王子安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问题好像很严重啊……”
偷偷地瞥一眼长乐公主。
嗯波澜起伏,蔚为壮观,想不到这丫头还挺有料。
不对,看错位置了。
睫毛翕动,双眼紧闭,小脸蛋绷地紧紧的,越来越像那么回事了。
“怎么办?”
王子安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然后一拍大腿。
“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师门当中有一门急救之法,心脏复苏术——”
说到这里,斜着眼偷看了一眼躺在藤椅上,已经进入状态的长乐公主,嘴角不由微微勾起,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
“我想想,具体应该怎么做来着——对了!伸手双手,放在病人胸前,不行,我得先回忆一下动作要点……”
说着,他还虚张声势地在长乐公主上方,做了个乌龙探爪,虚空收握的动作。
果然,此言一出,长乐公主顿时脸色潮红,睫毛翕动,眼睛微微张开了一条缝隙。
装病可以,骗取王子安的同情可以,忽悠着他承认喜欢自己也可以,但真要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那就真的不可以了……
见王子安只说不做,她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
又重新放松下来。
但心中还是十分忐忑,一个劲儿的埋怨,秀儿这丫头怎么还不出现,万一这个小书生过会儿回忆起来动作要领了,真的给自己来一下子,那可就吃大亏了啊。
她那里知道,此时此刻,她急切地念叨着的秀儿妹妹这会儿来不了了!
……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等人,兴冲冲地来到后花园附近,刚刚转过墙角,就看到了躲在一棵大树下,弯着腰,伸着头,眉飞色舞,往里看得出神的高阳公主。
所有人:……
李世民脸都黑了——
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正在看戏的高阳给拽了起来。
刚想惊呼,可目光在李世民黑着的脸上一扫,就赶紧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李世民强压着怒气,黑着脸看着自家这个性子跳脱的闺女。
高阳哪里敢说实情啊,顿时目光躲闪,支支吾吾。
李世民一看,顿时就知道,一准儿没好事——
往前走了一步,探头往后花园一看,气得差点当场给爆炸了。一看李世民的脸色,长孙无忌也好奇的伸头看了一眼,然后,差点当场暴毙。
院子里。
王子安那狗贼,正一脸邪笑地看着躺在藤椅上的长乐,伸出可恶的爪子,作势要往长乐公主胸前抓去。
真是岂有此理!
“大胆,住手!”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一声爆喝,往里就闯。
杜如晦,房玄龄,魏征,唐俭和李君羡等人在后面没有看到,见两个人看了一眼,直接就崩了,心中还挺纳闷,不过,也赶紧跟上。
这边,长乐正微微眯着眼睛,观察着王子安的动作呢。她决定了,只要自家秀儿妹妹没有及时出现,自己就假装恰好醒来。
王子安这边,正一脸坏笑地比划着,吓唬这位傻姑娘呢,想看看她们姐妹俩这大唐版的仙人跳,到底怎么玩。
然后,就被李世民的一声爆喝给惊得一哆嗦,手好悬没直接摁下去。
他是没按下去。
可长乐起来了啊……
一听到自家父皇愤怒的爆吼,正躺在藤椅上装昏迷的长乐,顿时一个激灵,连自己正在昏迷这件事都给忘了,腾地一下就坐了起来。
于是,稳稳地送到了王子安的手中。
啊,这——
望着几乎快要吃人的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王子安神色讪讪地收回双手。
“各位,我如果说,刚才你们看到的一切,其实只是一个误会,你们信吗?”
李世民:……
长孙无忌:!!!!!!
狗贼,欺人太甚!
你当我们瞎啊?
你当我们瞎啊!
杜如晦,房玄龄,魏征,唐俭和李君羡等人,识趣地两眼望天,假装啥也没看见。
重要部位,忽然被王子安给抓了个满把,长乐整个人脑袋都懵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自家老爹快要喷火的眼睛。正心中发颤,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了王子安的这句问话,顿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双手小意思地捂着着胸,拼命地连连点头。
“对,千真万确,这就是一个误会——”
见李世民黑着脸,完全没有相信的样子,忽然福至心灵地用手一指在旁边目瞪口呆的高阳。
“秀儿妹妹可以作证!”
高阳:……
她很想原地消失,或者对着李世民大喊一句:这和我没关系!
可她不敢啊——
只要稍微一查,就知道这里面全是她在捣鬼,所以,只得硬着头皮力挺王子安和长乐这个听起来就非常不靠谱的理由。
“啊——对,就是这样,这是误会,我可以作证!”
李世民给这三个人气得,恨不得一人一脚给踹出去。
你真当我们是傻子啊!
但是不信的话,还能怎么办啊?
别管这个理由荒谬不荒谬,自己今天都必须捏着鼻子认了,不然这皇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所以,虽然心中恼火,但脸色却不得不缓和了几分。
“哦,子安,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种事,他可不敢找自家这两位宝贝闺女来干,这可关系到皇家的脸面,就算是撒谎,也得撒的像那么一回事才行!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心虚,不仅不能心虚,反之,你还得很嚣张。
王子安干咳一声,瞬间挺直了腰杆,一脸鄙夷地扫了他们几个一眼。
“瞧瞧,瞧瞧,你们这一个个的,都什么表情?我刚才那是在干什么?在救人知道不知道?——你们知道什么叫明心见性吗?一个人啊,心里装着什么,你的眼睛看到的就是什么——瞧你们这一个个自以为是的可恶眼神,你们们老实交代,以为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我看,你们没一个好东西,一个个的,一肚子乱七八糟的糟粕——”
他很想说,男盗女娼,怕激怒了李世民这老家伙跟自己拼命,硬生生地给改了一个相对委婉的说法。
嘿——
这狗东西,竟然还敢倒打一耙!
长孙无忌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李世民嘴角抽搐了一下,故作诧异地看向王子安。
“救人?”
“救人!”
王子安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长孙姑娘是什么人?那可是长孙府上的千金,冰清玉洁,天上仙女一般的人物,我心中虽然仰慕,但只有敬重,不敢有半分轻慢之心。”
说到这里,王子安把脸一沉,神色不快地道。
“更何况,我们交往了这么长时间,我王子安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我这么忠厚老实,诚信可靠的年轻人,是外面那种贪恋美色,见到女人就拔不动腿的男人吗?”
你是!
所有人心中都齐齐地吐了一个大槽。
尤其是李世民,都快听不下去了。
这人,脸呢,你个狗东西,你竟然有脸说自己不好美色!
你要是不好美色,老子我就是柳下惠!
不过,看在这货不忘帮自己闺女圆一波的份上,李世民只得咬着牙认下这狗东西的解释。
除了长孙无忌之外,其他几个人,才懒得管他们翁婿之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很明显,自家陛下根本不可能真的怪罪子安,自己何必出来当这个坏人?
所以,适时地露出一副羞愧难当的神色。
“子安,刚刚是我们狭隘了,误会了——”
魏征伴着脸,冲着王子安拱了拱手。
所有人:……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第一个出来为王子安圆场的竟然是这个又臭又硬的老东西。
王子安也很意外,不由一脸赞许地看了一眼魏征。
真懂事!
决定了,下次再有好事的时候,说什么也得拉他一把。
“不好意思,是我们误会你了——”
杜如晦和房玄龄等人,自然也看出了这对翁婿的意思,知道两个人在这里一唱一和地给自己这些人演双簧呢。
所以,非常配合地给王子安道了一个歉。
只有长孙无忌心中郁闷的想要吐血,自家内定的儿媳妇,在众目睽睽下做出这番行为,实在是意气难平,脸上实在是对王子安挤不出笑脸。
王子安一看,顿时就不乐意了。
第五百九十七章 杂交水稻
“长孙管事,你拉着个脸什么意思,给谁看呢?”
王子安背着手,踱到长孙无忌面前,神色不快。
“我仗义出手,救治你们家小娘子,你这个做管事的,不仅不感恩戴德,反而拉着个臭脸是什么意思?知道的,说你长孙管事不懂事,不知道的,还以为长孙尚书不懂礼数,不识好歹……”
说到这里,王子安瞥了他一眼。
“出门在外,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身为长孙府上管事,就算是不能给长孙府上增光,也别给长孙尚书丢人现眼……”
长孙无忌:……
我可谢谢您了\(^o^)/~
憋屈的快要吐血了,但感受着周围所有人凝视的目光,也只能继续憋着,脸上强行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侯爷教训的是,是我关心过度,情急之下,一时失态了……”
王子安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伸出手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知道就好,回去告诉你们家国公,就说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就不用特意过来道谢了——”
长孙无忌牙根都快咬碎了。
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来。
王子安知道这狗东西,此时指不定心里在怎么骂自己呢,不过也不以为意,挥了挥手,脚下踉跄了一下,这才稳稳站住身形。
“男女授受不亲,刚才为了避嫌,救治长孙姑娘的时候,隔空治疗,这种操作,对我现在来讲还是有些勉强了……”
说完,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
所有人:……
看着王子安一脸疲惫的模样,跟被掏空了身体似的,所有人差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刚才真的误会了他什么。
直到看到高阳那丫头嘴角上翘,几乎是当场笑场。
王子安恼羞成怒地瞪着高阳,这才醒悟过来,这狗东西,又在演!
真不是个东西啊!
还能怎么办?
李世民只能假装没看见,还非常配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知道你辛苦——怎么样,你这身体还能行吧?”
“问题不大。你们这次来应该是有什么事吧——”
知道他们这次一起过来,肯定不可能是特意前来抓自己奸的,一定是有什么事,需要找自己商量。
所以,王子安见好就收。
环顾了一眼联袂而来的大佬,最终把目光落在杜如晦身上,这位如今才是明面上身份最高的大佬。
杜如晦显然也有这种自觉,当即露出了认真的神色。
“长安侯,您当初曾提过的占城稻,我们已经搞到了——想请您看看,是不是您提到的那种高产的水稻……”
王子安:……
我知道个屁的占城稻啊。
“没——”
一声没见过,下意识就想脱口而出。
但话刚一出口,就意识到不妥,这群狗东西肯定不相信。
就算是信了,也饶不了自己。
想想,自己一句话,人家就漂洋过海的去了林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回来所谓的占城稻稻种,结果自己回头说自己也不知道……
换了自己都得抓狂。
所以,话到嘴边就硬生生又给改了回去。
“没问题——”
说完之后,又有些心虚地多问了一句。
“你们以前没人见过吧?”
几个人齐刷刷地摇头。
若是见过,我们还用来问你?
这狗东西,一定又是在炫耀自己的博学多识,我们知道你厉害行了吧!
这恶趣味也是没谁了——
几个人心中吐槽,不过也顾不上跟他调侃,现在稻种就在外面,就等着他确认了!
王子安一看大家都没见过,顿时偷偷松了一口气。
都没见过啊?
那就没事了!
“稻种在哪里?走,带我去看看——”
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已经带过来了,就在前院。”
几个人鱼贯而出。
王子安其实心中也很好奇,想看看这唐朝版本的占城稻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马车就停下前院。
李世民,杜如晦等人,亲自上前,搬下一袋稻种,提到王子安的面前。
“你看看,是这种吗?能不能用?”
虽然啥也不懂,但这个时候也退不得了。
故作淡定地弯下腰,伸出手掌捞了一把,用手指仔细地捻了捻,发现这所谓的占城稻,颗粒很小,和前世常日的长颗粒的香米以及东北大米完全不可相提并论,放到鼻端下闻了闻,也没有常见稻米的香味,心中顿时就有些打鼓。
这稻种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从哪里弄来的——”
王子安觉得稳妥起见,自己还是先探探口风吧。
“我们长孙家的商队,特意从林邑运来的——”
提起这个,长孙无忌顿时下意识地挺起了胸脯,他很想大声的告诉王子安。
这稻种,是我们家冲儿,亲自带队从林邑带回来的!
不过,咱不王子安这种浅薄的狗东西,懒得炫耀——
长孙无忌觉得,身为齐国公,当场吏部尚书,自己得稳重。
谁知道,王子安跟着就来了一句。
“真的?”
可把长孙无忌给气坏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是在污蔑自家儿子的功劳。
“岂能有假!这是我们家冲——我们家从林邑亲自运来的,自然不可能有假。王子安瞬间心里就有了点底。
占城来的,那就应该是占城稻吧?
点了点头,没说话,又煞有介事地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这才直起腰来。
环顾了一眼李世民和杜如晦等人,见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这才轻咳一声,硬着头皮道。
“好像就是这种稻子——”
说完,又有些心虚地给自己打了个补丁。
“当年我也只是大致的听人说起过,没有仔细比对,不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好像就是……”
但此时,显然李世民和杜如晦等人,完全没有注意他言语里的话术,直接就给他过滤成是了。
尤其是长孙无忌,更是激动非常,连刚才自家内定的儿媳妇被人抓了的事都给忘了。
毕竟,只要这稻种的事儿已经确定,那自家儿子的功劳就板上钉钉,跑不掉了!
“那就实在是太好了——”
长孙无忌心中激动,有些忘形地手舞足蹈。
李世民,杜如晦,房玄龄,魏征,唐俭和李君羡等人,也不由喜出望外。
亩产五石的稻种啊!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大唐数年之后,将再无粮食匮乏之忧!
大唐之福,社稷之福啊!
望着这一群有些忘形的大唐,王子安不由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这就是自己之所以喜欢大唐的原因,也是自己之所以明知道他们在演自己,也愿意跟这群天天插科打诨逗乐子的原因。
真的是有一群人,在为这个必将繁荣起来的大唐披肝沥胆,尽心尽力。
或许他们各自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真的在全心全意地打造那个让自己骄傲的贞观大唐。
所以,王子安挑着眉毛,一脸鄙夷。
“啧,瞧你们一个个的,这没出息,也没见识的小样——”
见所有人都神色不忿地看向自己,王子安背起双手,下颌微抬,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淡淡地道。
“怎么?还不服气?真是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夏虫难以语冰也,井底之蛙,也就能看到井口那么大一点的天空了啊——”
说到这里,他一边乜斜着眼睛偷瞧着李世民等人的反应,一边故作失望地摇了摇头。
“想不到,有朝一日,区区亩产五石的稻种,就能让人高兴成这个样子,真是……”
话没说完,轻叹了一口气。
眼光中充满了悲天悯人的怜悯——
李世民:!!!!!!
其余等人:……
我们这是被鄙视了吗?
“区区五石?真是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你怕不又是一个何不食肉糜的笑话——你到底懂不懂农家之事,你到底知不知道,亩产五石,对百姓来讲意味着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亩产五石,对我们大唐,对我们朝廷意味着什么?”
这狗东西说话的语气实在是太气人,看他们的眼神,也让人抓狂。所以,长孙无忌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狗东西,实在是太气人了。
这是稻种吗?
这是我儿子的功劳!
这是大唐鼎盛的根基!
王子安一看,又是这货蹦出来了,心中不由大乐。
实不相瞒,就喜欢怼你!
“你们看,你们看,就是这种眼神,就是这种表情——自己没见识吧,又自以为是——”
说到这里,王子安伸出手掌,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膀。
“老丈人啊,他就是一个小小的管事,执拗愚昧,没有见识,自以为是什么的,都还不大要紧,你毕竟做着这么大的生意,可别学他,否则非出问题不可——杜仆射,您说对吧……”
杜如晦:……
啊,这——
我该说对,还是不对?
好在,王子安也没指望杜如晦真的会回答自己这个坑人的问题,直接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
“算了,这就是个格局的问题,格局不到,给他们说了,他们也整不明白——”
王子安说完,一脸辛苦有你懂我的眼神看着杜如晦。
杜如晦:……
我得罪你了吗?
为什么非要把我架在火上烤……
李世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没好气地道。
“难不成你还见过比这更加高产的水稻不成!”
王子安本来就是要开他们的玩笑,所以,一脸鄙夷地瞥了他一眼。
“你觉得呢?”
一见王子安这熟悉的欠扁的神情,李世民瞬间就来了精神。
“臭小子,你难不成还真的见过?”
王子安呵呵一笑,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
“然也,孺子可教也——”
所有人:!!!!!!
呼吸瞬间急促。
还有亩产更高的水稻!
“什么水稻,亩产多少,在哪里能找到?”
李世民的问题连珠炮一般,脱口而出。
决定了,只要有。无论天涯还是海角,朕都要让人把它给朕带回来!
“杂交水稻,亩产的话,大概怎么也得有一二十石吧,听说多的有小三十石……”
王子安稍微回忆了一下,有些感慨地道。
可惜,那位神农老人家走的早,不然说不准更高产量的都有了。
一二十石,二三十石……
李世民觉得呼吸都快跟不上趟了。
这是何其可怕的产量!
如果大唐能得到……
他都不敢想象,一想象就忍不住浑身战栗。
魏征原本一直板着脸,捋着呼吸,在那里老神在在地看长孙无忌的笑话,此时闻言忍不住手艺哆嗦,硬生生把自己原本就稀疏的胡须又给拽下来好几根。
此时,也顾不上下巴疼了,冲上来,一把拽住王子安的袖子。
“子安,你,你此言当真——”
唐俭本来也想冲上来的,结果被魏征这老家伙抢了先,但明显也被这个消息给震撼住了,面色潮红,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
其实,何止他们,所有人,包括长孙无忌,都忍不住呼吸加重,两眼圆睁,再也顾不得王子安刚才故意的挑逗与挤兑。
“何处可以得到!”
所有人,目光炯炯,盯着王子安那眼神,就跟单身了十八辈子的铁杆老光棍,看到一位体格风骚,而且躺在床上正等着自己的俏寡妇似的,就差冒金光了。
虽然这个消息,听起来别可思议。
但他们还真没有怀疑这个消息的真伪,因为,王子安这狗东西,虽然说话可恶,但从来不信口开河,胡吹大气。
自从认识他以来,只要是他说的,几乎没有不实现的。
所以,他说有,那就真的很可能有!
就像眼前的这占城稻似的。
长孙冲回来之后,已经说过了,这占城稻虽然产量不如王子安说得那么夸张,但是在林邑,只是很粗放的种植,亩产便足足有两石之多。
之所以没有那么多,想来也应该是当地蛮夷不懂得子安所说的精耕细作之法的缘故。
谁知道,这一次王子安的反应却出乎了他们所有人的意料。
没有以往的得意,也没有以往的跳脱与调侃,而是一脸的认真。
“找不到——那是一位可敬的老人家,苦心钻研一辈子,才培育出来的杂交品种,在那里,我们把这种水稻,称之为杂交水稻……”
说到这里,王子安感慨地摇了摇头。
“除非有人能掌握杂交水稻的培育之法,否则就这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找到这种神奇的种子……”
熟悉王子安脾性的李世民心中顿时就是一凉。
这一次,恐怕真的是不行。
第五百九十八章 魏征拜师
其他几人,也看出了问题。
没办法,依着这个臭小子的尿性,如果是藏着不说,一定会端着架子,等你来求,等讨到足够的好处之后,才会半推半就地把自己的宝贝给掏出来。
这一次,好像有点不一样。
这小子连拿捏都不拿捏了,所有人不由心凉了半截。
魏征有些不死心地上前一把拽住王子安的袖子。
“子安,你其实会杂交水稻的培育之法,对不对——”
望着眼神迫切的魏征,王子安虽然不忍心拒绝,但还是不得不遗憾地摇了摇头。
“说实话,这一次,我是真的……”
“想会”这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就猛地怔在了当场,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
因为,就在魏征话音刚落的瞬间,那种熟悉的酥麻感再次席卷全身,无数杂交水稻培植的记忆,如潮水般疯狂涌入,醍醐灌顶,成果加身,就如同是他蹲在田间地头研究了一辈子一般。
原本,所有人都要绝望了。
可是忽然看到王子安此时的表情,一个个瞬间就心头火热起来。
对!对!对!
就是这样。
依然是熟悉的配方,依然是熟悉的味道!
李世民欣喜欲狂,上前一步,紧紧地抓住王子安的肩膀。
“你真的会,对不对!”
王子安一脸嫌弃地扒拉开他的手。
“说话就说话,一个大男人,离我这么近干什么——唾沫星子都喷我脸上了……”
李世民:……
顾不得这小子嫌弃自己的事,退开半步,目光火热地看着王子安。
“快说,会不会?”
本来还想拿捏一下的,可是看了看,鼻翼翕动,干瘪的胸脯上下起伏,呼吸都有些急促的魏征,再看看,同样眼睛都快发绿的杜如晦,房玄龄,唐俭,李君羡,甚至是长孙无忌。
还是识趣的选择了直接承认。
“不错,这一次,我是真的会……”
他担心说晚了,会被这一群老家伙直接扑上来撕碎了。
“啊,你真的会!”
谁知道,他这边刚一出口,李世民,魏征,唐俭三个人就直接扑了上来,逮住他就一顿猛捶。
“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个臭小子,一定会,我就知道,你个臭小子一定会——”
杜如晦,房玄龄,长孙无忌和李君羡三个人虽然没有扑上来,但也面色狂喜,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说不出的艳羡。
亩产二三十石的水稻啊。
这个可跟如今种在王子安田庄里的土豆不同,自然说过,那土豆虽然能炒菜,也能当主食,但储存其实不易,而且长期以土豆为主食的话,会导致营养不均衡。
所以,土豆虽然好,但除非万不得已,最好只是做为辅食。
但水稻就不一样了,那是妥妥的主食!
李世民两眼放光,唐俭面色狂喜,魏征则激动的胡须抖动,湿润了眼眶。
跟其他几人不同,魏征出身孤苦贫寒,甚至有段时间,为了活命当过道士,是吃过苦,挨过饿的,对粮食有着特殊的感情。
甚至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王子安瞥了他一眼,故意调侃道。
“老魏,你看看你这点出息,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动不动哭鼻子,像什么样子——”
魏征:……
所有酝酿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
这狗东西,我那是哭鼻子吗?
我那是心有感触,为天下百姓庆幸!
这个狗东西,就是存心埋汰我。
其他几个人,也没有了刚才激动的氛围,看着板着一张臭脸,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魏征,一个个失声轻笑。
老东西啊,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王子安对魏征那威胁的小眼神视而不见,亲自上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魏啊,咱就是一个小小的账房先生,地无几陇,屋无几间的穷光蛋,老老实实算你账得了,瞧你这心操的——你不会把自己当成宰相了吧——“
说到这里,王子安哈哈大笑。
魏征:我……
其他几个人,也一个个的眼神古怪,不知道该如何吐槽是好。
“行了,行了,别生气,我知道你这是位卑不敢忘忧国,虽然自己过得不怎么样,但也有一颗操心社稷,辅佐君王的心思——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哈……”
魏征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
这才像句人话!
可是还没等他开心完,就听王子安笑呵呵地道。
“不过,我有一句话真没说错,你是真的穷啊——”
说着,还伸手扯了扯他的灰色的长袍。
“你看看,这衣服都破成了什么样子……”
魏征:……
我穷,我吃你们家大米了?
他虽然是国公,有着不菲的俸禄,但那也得看在什么地方花啊。
长安大,居不易,消费水平本来就高。
更何况,花钱的还不是他一个人。他自己一家子人需要吃穿用度不说,家里还有些下人仆从需要开支,一些亲朋故居时不时的需要接济。
日子是过得真有点拮据。
王子安本来就是开玩笑的调侃,可李世民却不由目光闪动了一下。
毕竟,魏征虽然不是自己的嫡系,但这个倔老头,又臭又硬,刚正不阿,经常犯言直谏,让自己又爱又恨,所以,也是知道他家里的生活状况的。
只是,因为这老家伙经常不给自己面子,所以,赏赐的时候,有时候就会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他的存在。
平时还不觉得怎么样,王子安这么一说,自己猜觉得有些不太合适。
毕竟,这老东西,虽然经常让自己下不来台,但真也让自己避免了许多错误。
让他过得这么拮据,会不会寒了人心?
“君子食不求饱,居无求安——衣服只要能遮寒庇体,又何必要锦衣华服——子安,你不会这么浅陋吧……”
魏征板着脸,没好气地回怼了一句。
王子安呵呵一笑。
“对,对,对,你说得对——你看看我,天天锦衣玉食的,生活确实是太浅陋了——”
说到这里,他一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也想像你这样深刻,可我也没办法啊——谁让我实在是太有钱啊,我总不能为了装穷,特意去买破衣服穿吧……”
所有人:……
说得好他娘的有道理!
在场的几人,一个个眼神古怪,尤其是李世民和魏征,君臣两个人下意识地相互对视了一眼,差点流下心酸的泪水。
这狗东西,这是在杀人诛心啊!
轻松干倒魏征这个老杠精,王子安心情大好,笑眯眯地拍了拍黑着一张脸的魏征。
“我说老魏啊,我看你虽然年纪大了,但赤子之心尚在,天天在我岳父这样的人手底下记账也不是个事,要不这样吧,你到我这里来,我保你锦衣玉食,吃香的喝辣的……”
魏征:……
啊,这——
我可谢谢您了哦!
李世民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家这个自不量力的倒霉女婿,还能再过分一点不,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挖自己的墙角。
不过,那你也得要挖得动啊——
李世民一脸戏谑地看着王子安。
来啊,挖啊,你要是挖动了算我输!
杜如晦,房玄龄,长孙无忌,唐俭和李君羡几个人也觉得颇为有趣,一个个地等着看王子安的笑话。
魏征强忍着心中的笑意,伴着脸道。
“多谢侯爷好意,不过,我老魏虽然读书不多,但也知道忠义廉耻,李掌柜对我恩重如山,我岂能为了些许钱财,做出背弃掌柜的丑……”
王子安不置可否,笑呵呵地看着他,竖起了一根手指,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你过来,我传你杂交水稻培育之法……”
魏征的声音戛然而止。
呼吸瞬间有些粗重,目光开始火热起来。
王子安对他的神色视若不见,径直踱了几步,走到花园的湖水旁边,背起双手,下颌微微扬起,神色淡然地望着的天空,声音都显得有些悠远高邈。
“你知道的,我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向来不喜欢这种琐碎的杂务,也没有功夫摆弄这些东西,看在你心念百姓,还有赤子之心未泯的份上,便赐你一份机缘,把杂交水稻的培养之法传你……”
说到这里,王子安才不急不缓地转过神来,目光平直地看着被这个忽如其来的惊喜给震惊地目瞪口呆的魏征。
“有了这份机缘,别说出仕,你就算是到朝中做一个宰相又能如何,谁还能说一个不字?哪里还用再仰我家老丈人的鼻息,在他手里可怜巴巴地讨一口饭吃……”
魏征:……
虽然不知道该如何吐槽,但心中还是暖洋洋的,十分感动。
如果不是自己已经身为秘书监,做了大唐的宰相,恐怕就子安送的这一份机缘,就足以让自己在大唐朝廷出人头地,甚至真的跃居宰相之位。
哪怕自己只是一个真正的账房先生。
因为,如今大唐所面临的种种问题,大部分都绕不过一个穷字。
归根结底,就是穷!
有了这杂交水稻之法,大唐再无粮食匮乏之虞,同样,如今各种棘手的问题也将迎刃而解。
到时候,谁还会管,这个宰相到底精通不精通政务?
哪怕当个吉祥物供在朝堂,恐怕自家这位穷怕了的陛下都会认啊。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李世民,见李世民已经疯狂地点头,就差上来摁着他的脑袋让他答应了,当即二话不说,冲着王子安深施一礼。
“老朽愿意!”
话刚说完,就意识到有些不妥,赶紧又改口道。
“学生愿意——”
说完,就忙手忙脚地要重新给王子安见礼。
杂交水稻的培养之法,这肯定是农家的不传之秘,最核心的学问,岂能轻传?
子安肯教,那都是自己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所以,既然决定学了,魏征也不拿着端着了,就要直接执弟子之礼。
结果,这边还没弯下腰去,就被王子安一把给扯起来了。
王子安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干嘛呢,你想屁吃呢,就你这资质还想拜我为师?你不嫌寒碜的慌,我都嫌寒碜的慌——快一边去,算会你就赶紧滚蛋,别想赖着我……”
虽然被嫌弃了,但魏征眼底深处却不由露出一丝感激。
知道,这是子安在故意照顾自己这张老脸。
“多谢——”
魏征板着脸,郑重其事地冲着王子安深施一礼。
王子安不由哈哈大笑,笑眯眯地调侃道。
“老魏,怎么,这一次,你不怕背弃你这位老掌柜了?”
魏征不由微微有些尴尬。
啊,这——
早知道,话不说那么满了。
好在王子安也不穷追猛打,不等他回答这个尴尬的问题,就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那行,就这么说定了,你从今天开始就跟着我,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跟着我学这个,我不发工钱——”
魏征:……
其他人不由齐声大笑,除了李世民之外,其余几人,看着魏征的眼神不知不觉就有了几分羡慕。
如果真能培养出杂交水稻,真的能亩产二三十石,必然会留名青史,也必然会让他在朝野的威望达到一个鼎盛的程度。
有了这份功劳加身,只要魏征自己不作死,就足以让他和他的子孙后代高枕无忧,坐享荣华了。
就算是以后,改朝换代,新任的君主也得认这份功劳。
王子安这一次倒不是恶作剧,想要当一把魏征的老师,而是因为这项能力,是从魏征身上蹭到的,自己还给他,也算了了这份因果。
另外,也借此给魏征换个活干。
天天拧着脖子给皇帝提意见,唱反调,固然能落个忠直敢谏的美名,但也是真的危险,没见前世历史上,这老小子死后都没能得到安生,被李世民借了个机会给清算了,连墓碑给砸了个稀巴烂。
这种性子的人,做什么官啊。
改行去做技术,干点事实他不香吗?
当然,前世魏征之所以敢那么干,大概也是看穿了李世民想让他做标杆的意思,但那都是没选择,如今有了选择,谁愿意傻乎乎地去当那么个要命的标杆。
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危机四伏。
不是害己,就是害子孙啊。
这样就挺好!
所以,魏征虽然伴着脸,看着王子安的眼神,满满地都是感激。
“行了——你们一共弄了多少这种稻种?都先拉到我田庄那边去吧——不过,别太多哈,我田庄土地有限,还种着一些大棚,太多了我也种不开——”
第五百九十九章 一对好兄弟
王子安还是低估了长孙家商队的实力和长孙家的决心,这一次的占城稻,长孙家足足动用了十条大船,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亲自带过来的占城稻不过九牛一毛。
别说他的田庄种不开,就算是李世民把长安附近的田庄都送给他,估计也种不开。
虽然知道,长孙无忌这是在搞投机,但也不得不佩服这个人的魄力。
而且,很显然,长孙家也非常顺利的品尝到了这件事情所带来的福利。此次亲赴林邑,排除万难,从林邑带回来占城稻的长孙冲,当天就升官加爵了。
由原来从五品下的奉车都尉,游击将军,一跃而成为从四品上的司农寺少卿,连勋位也变成了与之对应的轻车都尉。
何止是连升三级,这是直接连升了五级!
而且更以前的奉车都尉这种勋位不同,司农寺少卿主管天下农稼之事,那是朝中实打实的实权要职。
长孙冲凭借这份功劳,直接跃过五品的门框,真正的走入了朝廷的视野,成为了长安二代当中官职最高,也最为显赫耀眼的存在。
这种拔擢升迁的速度,已经超出了常规。
因为这件事,身为吏部尚书的长孙无忌,在朝堂上再三上书,亲自替自家儿子请辞,但都被李世民给驳回了。
“长孙冲不辞辛劳,远征海外,为朝廷带回高产稻种,有大功于社稷,有大功于百姓,朕岂能吝啬勋爵之赏,让天下有功之臣寒心——”
见李世民态度坚决,长孙无忌不得不接受现实,带着长孙冲在朝廷上再三谢恩,此事才算告一段落。其他人就算是心存艳羡,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谁让自己没有这种有强大实力的海上商队呢?
任何时代都是这样,不是说你有钱,你就能铺设这种商队的,没有强大的家族底蕴,没有数十年的经验积累与人脉铺设,没有朝廷乃至皇帝的默许,想拥有这样一种庞大的商队,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同样,任何人拥有这样一只商队,都意味着拥有着数之不尽的财富和资源,也意味着绝对不会轻易放手。
幽州。
此时虽然新年已过,长安已经开始逐渐变暖,但幽州地处北方,依然是大雪飘飞,滴水成冰。
燕王府。
李佑和同样因为阴承志事件被李世民贬到幽州担任燕王府典军校尉的舅父阴弘智,以及常年隐居在燕王府后院种菜,被常九称之为九哥的老者,正手捧茶汤,围炉而坐。
李佑神色有些不耐地放下茶杯,看着面色阴沉的阴弘智。
“所以说,长安那些人怎么说?”
“那群人一个个都是老狐狸,这个档口,怎么肯开口……”
阴弘智摇了摇头,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的神色。
那群人,就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收钱的时候一个个信誓旦旦,等需要他们出力的时候,就一个个的换了嘴脸。
李佑气得猛地一拍茶几,怒骂道。
“这群男盗女娼不讲信义的狗东西,伪君子!吃了本王的,喝了本王的,现在到了让他们出力的时候,又给本王来这一套,真当本王好欺不成!”
但任凭他暴跳如雷,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到最后,只能坐在那里,自己生闷气。
“现在怎么办?继续砸钱?”
李佑心有不甘地抬起头来,看向阴弘智。阴弘智却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一直端着茶杯,默然不语的阴九歌。
阴九歌是昔日阴家私军的统领,也是阴家地下力量的掌控着,如今阴家实际的掌控者,哪怕如今被摆到明面上的阴弘智,其实都得敬其三分。
阴九歌恍若未见,不紧不慢地抿着杯中的茶汤。
阴弘智瞬间明白了自家这位家主的心意。
目光闪烁了一下,望着李佑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恐怕不是钱的事了——”
说到这里,阴弘智语气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更何况,我们如今就算是想送也送不了了——我们没钱了……”
李佑:!!!!!!
脸色巨变,猛地站起身来。
“本王的钱呢——”
“为了打通长安的关系,拉拢亲近我们的人,这几年,我们燕王府一直开销比较大,原本有那条海上通道,还能勉强维持,如今那条海上的商道被陛下夺了去……”
说到这里,阴弘智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意思很明白,因为李世民抢走了海上的商道,他们一下子就断了最大的经济来源。
如今不过短短月余,燕王府的经济状况就已经出了问题。
啪——
茶碗被摔的粉碎。
李佑脸色都有些狰狞。
“王子安,本王与你势不两立!”
当初常九无意中撞见了在王子安东山琉璃厂做工的阴承志,动了盗取琉璃技术的心思,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琉璃技术还没到手,就被王子安和李君羡带人抓了个正着。
偷鸡不成蚀把米。
琉璃技术没到手,海上商道还丢了!
那可是燕王府赖以维持庞大开支的基础。
这些年来,无论是阴家的私军,还是他按照训练的兵卒,又或是打通朝廷关节的费用,以及燕王府纸醉金迷的生活开支,全是靠的这条富得流油的海上商道。
如今,就这样没了!
生了半天气,好不容易平复了心中的怒火,目光阴冷地看向阴九歌。
“阴家主,不莫非就这样认了?那可是你们阴家的经济命脉,没了这条商道,本王大不了节衣缩食,驻军屯田,可若是你们没了那条通道,你们那些私军,还能维持的下去吗?”
阴九歌听到这里,这才微微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这么幼稚的激将法,自然看不到他的眼里,不过他还是不置可否的问了一句。
“燕王欲如何?”
“欲如何?本王要那狗东西去死!竟然敢跟本王作对,破坏本王的大事——”
李佑面色狰狞地看向阴九歌。
“这些年来,本王给你们提供庇护,提供帮助,现在到了你们给本王表现的时候了!”
阴九歌眼底的愠怒一闪而过,不过脸上却不动声色,声音听不出喜怒。
“那王子安据传有霸王之勇,可以手提七八百斤的石狮子独闯太原王家的府邸,等闲之人,岂是他的对手——你确定为了这一时的义气之争,要动用我们阴家隐藏多年的力量?”
“燕王,万万不可——大事为重——”
唯恐李佑一时冲动,要跟王子安死磕,在一旁的阴弘智赶紧出声劝道。
听到大事为重,李佑脸上终于出现了犹豫之色,沉吟了半天,才恨声道。
“难道就这样算了?”
虽然心中不甘,却也不敢真的贸然行动,王子安的威猛他也听人提起过,万一刺杀不成,反而惊动了陛下,那才真是出了大事。
听他问起,阴九歌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水,淡淡地道。
“自然不会——”
李佑一听顿时精神一振,下意识地身体前倾,看向这个天天装腔作势的老东西。
“放心吧,我阴九歌什么吃过这种窝囊气?此事,我早已经有了安排,这一次,不仅要拿到琉璃的制作之法,还要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此言一出,李佑的眼神不由一亮,提起水壶,亲自给阴九歌倒了一杯。
“阴家主有何妙计?”
三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半天,李祐的眼睛越听越亮,听到最后情不自禁地一拍巴掌。
“甚好,王子安狗贼,这一次本王一定要给你一个惨痛的教训——”
说完,犹豫了一下,补充道。
“若是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伤害她本人——”
阴九歌闻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想不到燕王殿下还是一位手足情深的……”
不等李祐黑脸,已经微笑着点了点头。
“殿下只管放心,但凡有一丝可能,我们也不会伤害她分毫——毕竟,我们也不想逼得宫里那位与我们不死不休……”
李祐点了点头,扭头看向窗外的风雪,似乎隔着这漫天的风雪,看到了长安的某处景象,嘴角不由噙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青雀这个时候,应该也要离京了吧——”
说到这里,他伸出手,轻轻地接住一片雪花。
“本王听人说,我那位好兄弟离京,也极可能是因为王子安那狗贼在父皇面前说看他坏话的缘故——你们猜,以我那位好兄弟的性子,会不会铤而走险,动用手上的力量,铲除了王子安这个祸害……”
……
长安城外。
十里长亭。
李泰一身朴素的长袍,外罩雪白的披风,一个多月下来,他那圆润臃肿的身材,竟然破天荒的瘦下来许多,看上去,倒是比往日多了几分精明强干的意味。
拜别了前来送行的亲朋故旧,以及几位前来送别的姐妹和几位年龄尚幼的兄弟,他神色黯然地登上马车,靠着车厢上,听着辘辘的车轮声,不仅微微有些失神。
多少年的苦心经营,一朝之间,化为流水。
说放下,又岂能那么容易。
“退一步海阔天空——说起来倒是简单……”
他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撩起一旁的车帘,眼神复杂地回望来路,昔日的一些亲近的旧部,已经开始拨转马头,跟自己亲善友好的几位兄弟姐妹,也纷纷踏上了自己的马车。落日余晖下,长安城显得越发威严肃穆了。
如今病情痊愈,新年已过,他费尽心机才得到的延缓离京的时间,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这段时间,他几乎发动起了所有亲近自己的力量,通过各种途径,向宫里进言,想要继续留在长安,可无一例外,都遭到了自家老爹的严厉拒绝。
而他,终于也没有了继续逗留长安的理由,也没有了再继续逗留的必要,他知道,自家父皇一定知道这些都是自己想要留下来的手段,但很显然,这一次父皇真的是下定了决心,在通过这个事情,向自己传达一个非常清晰的态度。
“殿下,您难道真的甘心离开这里——”
崔相直见李泰看着远处的长安,默然不语,有些不甘心地在一旁劝道。
作为魏王府上最得力的助手,他自然也得跟着魏王殿下远赴扬州,可他怎么甘心?
像他们这种家族,向来是不肯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而他这个鸡蛋,无疑原本还是家族比较看重的鸡蛋,被安排到了魏王府上,而他自己也雄心勃勃,想要跟着魏王干出一番大事。
原本顺风顺水,他几乎都已经看到了希望,正庆幸自己登上了魏王这条大船的时候。
谁知道,忽然间这船就翻了……
“甘不甘心,现在还重要吗?”
李泰回过神来,看着身侧的崔相直。
“崔兄,你我相知多年,以你的才华学识,本来大有可为,何苦跟在我这个失败者身边蹉跎了岁月……”
崔相直不由苦笑。
心说,你以为我愿意啊,这不是以前跟着您走的实在是太近了,早就已经打上了您的烙印了吗?
老子现在回去,平白落一个背主的恶名不说,还休想得到其他人的信任。
就比如太子殿下,他怎么可能会信任一个曾经魏王殿下的心腹干将?
“魏王殿下何出此言,能追随殿下,乃是崔某的荣幸——更何况,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谁说此去,我们就彻底失去了希望……”
崔相直原本只是随口一说,但话没说完,自己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对啊,谁说我们就彻底失去了希望?
“崔兄,是我连累了你——”
李泰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昔日的心腹爱将。
想自己昔日呼朋唤友,高朋满座,如今一朝失意,跟在自己身边的也就只有这位崔家子弟了。
“魏王殿下何处此言?忠臣不事二主,相直不敢自诩忠义,但也知道忠义二字。”
说到这里,崔相直微微躬身。
“更何况大事未定,说这些还言之过早。此处没有外人,微臣说句大不韪的话,如今陛下春秋鼎盛,太子想要那个位置,岂是那么容易,这个过程中,但凡有点行差错着……”
说到这里,崔相直笑而不语。
陛下和太子,是父子,也是君臣。
君臣之间,最忌讳的是什么?
就是有那么一个既是儿子又是臣的家伙,整日地惦记着自己这个君的位置,等着接自己的班,尤其是这个君还年富力强不想放权的时候,这个想要接班的儿子,那就更加的危险了。
李泰原本已经有些心灰意冷,听到这里,那个念头又如死灰复燃般地热烈起来。
“崔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幸得有你相助,以后但凡有所作为,定然与崔兄同享富贵——”
崔相直与李泰相视而笑,一时间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念头一起,心思就活泛起来了。
李泰回头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城池,笑呵呵地道。
“我那位燕王兄弟,可不是个什么好性子,你说,他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会不会铤而走险,找王子安那厮算账……”
第六百章 胡姬压酒劝客尝
车行辘辘,直奔洛阳,李泰身体痴肥,又刚刚大病一场,耐不得陆路的奔波劳苦,准备从洛阳坐船,直从水路去扬州。
反正只要离开长安就好,至于什么时候到达扬州,自家老爹也没有再做要求,那就索性放慢脚步,趁机散散心也挺好。
他不慌,随行的护卫,官员自然也不着急,就算是着急,也不敢催。
所以,一路上,李泰一行人慢慢悠悠,如闲庭散步一般。
李世民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反而稍稍松了一口气。
摆了摆手。
“算了,随他去吧,散散心也好——”
李泰这边离开了长安,每日优哉游哉的,如游山玩水,每到风景秀丽,人文鼎盛的地方,必然驻足数日。
一路南下,倒是让不少人知道了风头很盛,最得陛下赏识的魏王殿下,如今已经离开长安,要赶赴扬州赴任的消息。
对于,这些,李泰反而不太在意,只是每天都要看一看每日一期的《大唐晚报》和《士林新语》,虽然在路上,没办法像在长安一样,看到当天的报纸,但这也比他留在长安的人传来的消息快上几分。
这两份报纸,尤其是《大唐晚报》,建立了专门的运输通道,直接利用朝廷驿站,每日八百里加急,在全国各地传送。
不过跟寻常的八百里加急不同的是,这大唐晚报的八百里加急,有自己专门的服饰标志,只要看一眼,就能分辨得出,倒不至于会给百姓带来不必要的恐慌。
“这个王子安不得了啊——”
李泰看完手中今日份的报纸,抬起头来看向一旁刚刚同样拿着一份报纸的崔相直,忍不住轻声喟叹了一句。
他万万想不到,当日街头地摊上遇到的一个年轻人,竟然能有那么大的能量。
“这占城稻难不成真有那么高产?”
崔相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今日份的报纸上,竟然详细的报道了占城稻的事,并表示,占城稻已经进入试种阶段,此稻一经始试种成功就会大面积推广。
而主持人,就是如今风头正盛的长安侯王子安。
而副手赫然是长孙冲以及魏叔玉。
李泰点了点头。
“我让人专门打听过,听说去过林邑的商人讲,那边的稻子确实高产,当地人,即使是简单地撒种,也能高达两三石,可惜之前从未听说过,也不知道那王子安到底是从何处听到的……”
“这个人——”
崔相直沉默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个对手。
憋了半天,才挤出几个词来。
“深不可测……”
李泰起身走到窗边,长叹了一口气。
“是啊,此人深不可测——”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忍不住地想,如果自己当初姿态再低一点,态度再诚恳一点,或者是出手化解了他跟王家之间的那点小矛盾,现在的自己,会不会是另外一番局面?
此时,那王子安又立大功,定然是风光无限吧?
……
被李泰心心念念地想着的王子安,此时正悔不当初。
“我真傻,真的,我早该知道的——”
杂交水稻的培养,并不是有技术有经验就能解决的事,还需要长期地蹲守在田间地头,寻常三倍系的水稻,所谓三倍系,其实是指的水稻细胞质雄性不育系、水稻细胞质雄性不育保持系和水稻细胞质雄性不育恢复系的水稻。
这才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最最关键的是,这一环没有丝毫取巧的机会,哪怕是承袭了袁老的技术,也得老老实实的去田间地头蹲着。
唯一好一点的是,因为承袭了技术,知道什么是三倍系,知道三倍系的作用,也知道培育的方法,找起来和培育起来更轻松更便捷一些罢了。
他自然是不会亲自去找的,所以,他老早就选了魏征。
既然能从魏征身上蹭到,那就说明这技术跟人家魏征有缘,所以,用上魏征,说不准会有奇效也未可知。
但他想好了一切,却没想到魏征的可怕。
自从决心投入到杂交水稻这个伟大的事业当中后,魏征直接就住下不走了。
吃点住点,还不可怕,可怕的这老家伙成了跟屁虫,晚上睡觉都恨不得跟王子安一个床上,更可怕的是,想起点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他半夜就能登门求教,第二天一大早,鸡还没叫你,他就起来催你起床。
这日子还有法过吗?
此时,王子安都想把自己脑袋里面关于杂交水稻培养的知识挖出来,直接塞到这个老东西脑袋里面去。
“看着,这就是三倍系水稻——”
终于勾勒完最后一笔,王子安啪地一声,把手中的碳条笔扔到一边,用手指着书房的大门。
“现在,立刻,马上,拿着这些东西给我滚——”
结果,魏征根本没鸟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把王子安给勾勒的三倍系水稻的素描图捧在手中,整个人都眉开眼笑。
“那老夫就不叨扰了——”
魏征左看右看,如同捧着稀世之宝,整个人眉开眼笑,眼角的折子都挤成了菊花。
“告辞,告辞——老夫则就让陛下动用人手,到天下各处,寻常三倍系水稻,一有消息,就来通知您……”
王子安:……
望着丝毫不拿自己的生气当一回事的魏征,他嘴唇哆嗦了一下,最终有些认命地从牙根挤出一个字:
“滚!”
我早知道你个老小子这么没脸没皮,又身兼狗皮膏药属性,打死我都不会找你。
不过,好在是,走了。
真好!
王子安忽然就觉得人生又生动起来,整个人又重新属于了自己。
他现在忽然有点明白李世民的感受了。
任是谁,被这么个老东西缠上都很可怕。
不过,现在终于解脱了。
至于占城稻的试种就简单多了,虽然名义上是他主持,但除了当天去看了看,指点了一下,就直接扔给了长孙冲和魏叔玉。
长孙冲是李世民直接指派的,毕竟,占城稻是人家从林邑弄来的,而且人家现在还担任着司农寺少卿的职位,正好对口,把人家甩开,有点不道德。
魏叔玉估计是魏征自己塞进去的。
毕竟,魏叔玉原本在北大营和薛仁贵、李承乾等人一起参加新兵训练呢,能回来种这个,显然也是魏征动了心思。
毕竟,知子莫若父。
自家儿子是不是打仗的那块料自己清楚,就算是从了军,也多半是文职,与其在军中混日子,还不如回来种这个占城稻,以后自己学会了杂交水稻的培养之法后,还可以让他来一个子承父业,也算是有了一份出路。
当然,对于这些王子安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自己终于自由了。
兴奋地一挥大手。
“王猛,梨园听曲走起——”
“师父,师父,我们也去吧……”
刚一出门,就见王玄策和席君买可怜兮兮地就凑了过来。
王子安瞥了他们一眼。
“今天的功夫都练完了?”
“练完了——”
“射箭呢?”
“也够数了,一千箭,一箭不少……”
“那行吧——”
今天心情大好的王师父,大手一挥,直接给这两个苦命的徒弟放了半天假。
梨园听曲!
好几天没能去了,据说最近这几天,陆德明这老家伙不知道又从哪里淘来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不仅唱得好听,还长得特水灵,特俊——
咳,说错了。
重新组织一下语言,免得那些不正经的人说咱不正经。
小姑娘不仅长得特俊俏水灵,还唱得很好听!
啧,长安城里都传遍了。
连《大唐晚报》都给专门报道了一次,若不是有魏征这个不开眼的老东西死活缠着,他早就飞过去了。
所以,今天听曲,苏苏和栩儿谁都不带,就带王猛这个有眼色劲儿的小管事,外加两个口风还算严谨的小徒弟。
谁知道,这边人还没出门。
就被苏苏带着武则天给堵住了。
当然,王子安现在极度怀疑,是武则天带着苏苏把他给堵住了,只是他没证据。
“师父,我们也想去——”
武则天躲在苏苏身后,怯生生地看着他。
王子安:……
还能怎么办?
走起!
走出大门,见王猛这厮还屁颠屁颠地跟着,王子安有些嫌弃地摆了摆手。
“行了,你不用跟着了——”
连苏苏和栩儿都跟着了,你还跟着个屁啊!
今天就听曲!
当天,王子安听了一场很单纯的曲儿。
唱曲儿的小姑娘,果然长得又俏又润。
婉转动人的江南腔调,在台上甩着水袖,唱起“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哇,好新鲜哪……”
分外的有味道。
陆德明这老东西,还真是有眼光!
王子安心中暗搓搓地吐了一个槽,不过脸上云淡风轻,还不着痕迹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失望。
“还以为,陆德明又搞了什么了不起的角色,原来不过如此,唱得还行,就是长得有点不跟趟,忒俗气……”
果然,苏苏和武则天脸上的神色友好了许多。
我就知道!
就在王子安心中得意的时候,忽然就听得席君买闷声闷气地道。
“师父,没有吧,我看那姑娘长得挺好的,没看出哪里俗啊——”
王子安:……
感受着一左一右,一大一小,忽然冒出来的杀气,他忽然很想提起大脚丫子,一脚把这个狗东西给踢出去。
决定了,回去就给他安排一次负重长跑的爱心牌加练!
“那是因为你自己眼光有问题!”
席君买还想辩解两句,结果被坐在一旁的王玄策轻轻地拽了拽衣角,扭头看到自家师父明显不善的眼神,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又悄悄地把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
完犊子了!
估计是又惹祸了。
可为什么惹祸了呢,我也没说啥啊——
席君买内心很苦,觉得自己冤枉极了。
……
虽然没能与陆家梨园新来的姑娘进行一次近距离交流,微微有些遗憾,但王子安心情还是很不错。
从陆家梨园出来,带着几个人又在西市逛了一圈。
跟东市相比,西市虽然没有那么多精致高档的门店,但三教九流汇聚,人群往来如织,各处摆地摊的,玩杂耍的,更多了几分人烟气。
王子安就挺喜欢。
尤其是一些西域人开办的酒肆,热情奔放的西域姑娘,大老远地就挺着胖胖的胸脯,伸着雪白细腻的玉臂朝你招摇。
啧——
当然,胡姬什么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里的酒有特色,原汁原味的大唐版西域红酒,王子安偶尔会过来照顾一下这些姑娘们的生意。
不仅他喜欢,长安的不少人,尤其是文人都喜欢。
王子安领着几个人还没进门,就有热情的胡姬迎了上来。
“公子,夫人,里面请——”
这胡姬倒是有眼力劲,见王子安带着女伴,虽然看着王子安那俊俏的脸蛋眼神有点过分热情,但这一次倒是没有拿着胸脯主动往身上蹭,这让王子安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
这些西域的葡萄酒,虽然经过发酵,但显然并不充分,酒色并不清澈,仔细看的话,似乎还有微小的渣滓沉浮,明显不如他自己在家酿制的果酒更加醇厚清澈。
不过,即便如此,这种色泽鲜亮,带着微微甜味的酒水,还是很快征服了长安人的味蕾,不仅是男人,连很多女眷都有过来喝的。
所以,苏苏和武则天两个人在这里坐着喝酒,并不显得突兀。
只是因为长得太过漂亮,老是吸引人不断的往这里偷偷打量就是。当然,这其中也有不少是打量王子安的。
对这些王子安早就习以为常了。
长得太帅有什么错?
总不能天天躲在家里不敢见人吧——
“王公子,您来了——”
得知王子安来了,高鼻深目,头发微卷,身材圆润地老掌柜王大福赶紧放下手头的活计,点头哈腰地亲自赶过来,给王子安打招呼。
这货本名不叫这个,不过来中原之后,仰慕中原文化,很随大流的给自己起了这么一个听起来就很吉利喜庆的名字。
至于为什么姓王?
没别的,就是因为姓王的比较多,而且听起来就很威风。
王——
在西域,只有身份地位最高贵的人,才敢用这个字。
王子安笑着点了点头,指了指席君买旁边的空位,示意道。
“坐——”
王大福告罪再三,才欠着半边屁股坐了,然后还一脸讨好地冲坐在旁边的席君买挤出了一个油腻的笑容。
席君买:……
他有点受不了这厮身上的腥膻味,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往王玄策这边让了让。
大概是被人嫌弃惯了,这货竟然还歉意地冲席君买拱了拱手,油腻腻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不快。
“我上次给你交代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王子安饶有兴趣地晃着酒杯,观察着里面鲜红的液体。
第六百零一章 褚元恒死
“公子您交代的,小人已经有了眉目——”
王大福那么圆润的身子,欠着半拉子屁股,那架势,瞧得王子安都有些难受。
“行了,瞧你这难受劲儿,干脆站着说得了——”
王大福顿时如蒙大赦,赶紧离开屁股。他本来就胖,这么半欠着身子坐着,跟蹲马步也差不到哪里去,还不如直接站着舒服呢。
“小人最近联系了七八家酒坊,终于打听到一家老作坊,因为家里出了点事,急需一大笔资金,正考虑要不要转让——”
说到这里,王大福脸上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不过,对方说是祖传的酒坊,开价比较高……”
王子安淡淡的摆了摆手。
“价格不是问题,只要它值那个价——”
王大福这里的酒,算是整个西市比较有名的西域红酒了,但真要说起来,还是少了几分味道。不仅有些悬浮的渣滓,酒精的度数也有点低。对喝惯了后世红酒的他来讲,这些红酒与其说是酒,不如说是饮料,总是有些不尽兴。
所以,就动了给自己弄个作坊,酿制一些醇正的西域红酒出来。
当时也只是随口提了这么一句,并没往心里去,要不是这次过来,王大福主动的凑过来,他都快要想不起来了。
王大福听得脸色微变,还以为王子安发现了自己的小心思,赶紧点头哈腰的道。
“公子放心,小人再去找他们谈谈……”
王子安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我那边还缺少一位熟悉当地情况的帮手,你看看你这边有没有想干的朋友,工钱不是问题,问题是能帮上忙——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一直到王子安一行人走出好远,王大福才慢慢地直起腰来。
虽然不知道这位公子爷的身份,但这一身穿着气度,一看就是了不起的贵人啊。
“也许,家里的那个酒坊,真的可以出手了……”
不错,他刚才提到的那个酒坊,就是他们家的,也不是家里急用钱,而是因为最近有人盯上了他家的酒坊。偏偏那人在当地颇有势力,在那人的威慑之下,别说来往的商人不敢从自家进酒,连当地的许多材料供应商,也纷纷表示要跟自己中断合作——
整个的酒坊,一下子就陷入了困境。
上个月家里来信,表示再不想想办法,酒坊就只能倒闭了。
沉吟了一下,招手唤过来一个小厮,凑在耳边低声吩咐道。
“去,打听一下,刚才那位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
对这个小插曲,王子安并不在意。
一个小小的红酒作坊而已,就当是为自己寻个乐子。
“葡萄美酒夜光杯啊——”
从小就背的诗歌,让他对这种充满男儿豪气的喝酒场景向往了好多年。
前世只有葡萄酒,没有夜光杯,这辈子厉害了,夜光杯有了,想象中的葡萄美酒没了。
所以,才动起了自己开个酒坊的心思。
但这都是小事。
如今的自己,很多事已经不必事必躬亲了,只要自己点个头,就会有人去给自己办的妥妥当当,就比如这酒坊,也就是自己交代一下的事。
至于人手之类的,自然有会府上的掌柜和管事来处理。
真正需要关心的,是他的婚事。
前几天,婚期终于定下来了。
二月初四。
宜祭祀,嫁娶,纳婿,除服。忌动土安床。
是个李程两家看好的黄道吉日。
所以,虽然很多事他不需要亲自操持,也不懂这些唐朝的规矩,但他毕竟是正主儿,而且但他父母双亡,除了老家那位远房的叔叔之外,也没有其他亲人,很多事,都得征求他的意见,经过他的点头。
不过,好在,他也就是个聋子的耳朵,象征性地存在。
这几日,李世民假接自己皇帝的名头,给王子安派来了几个礼部的官员,帮忙操持。
毕竟,虽然他没有摊牌,但如今月儿和颖儿都有着公主的封号,由礼部操持也合情合理。
程咬金那边,高福和老耿等人几个府上的老人,更是直接蹲在了王子安的府上不走了。
里里外外地忙着——
王子安也不知道他们几个到底忙的个啥。
反正除了开头几天,还跟着忙里忙外的,剩下的就剩下背着手四下里溜达,然后一天三顿小酒喝着了。瞧那架势,王子安也是不撵的话,他们都能直接在这里养老。
不过,这要是那样,王子安倒是挺乐意。
主要是这几个老爷子一把年纪了,竟然还性格跳脱,玩的挺花。
聊起天来,还挺有趣。
尤其是提起自己当年当土匪的日子,那就一个个的两眼放光。
比跟孔颖达这些人聊天有意思多了。
反正这几天,闲着没事,他也就是充当一个点头掌柜的角色。所以,除了和苏苏你侬我侬之外,就是就坐在家里,跟高福和老耿他们几个聊聊天,打打麻将,斗斗地主,下下五子棋。
几个人,那真是上山虎遇到下山虎,云中龙遇到雾中龙,那叫一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总之,大家谁也不嫌弃谁。
王子安觉得吧,主要是自己还没发挥。
不然的话,别说自己了,就算是放出自己最小的徒弟,都能把他们几个老家伙虐得丢盔卸甲。
就是玩——
日子乐无边。
……
河州城,刺史府。
一位身材干练的中年男子,快步走进刺史石云廷修养的房间。
房间里,床榻上,石云廷面如金纸,气息萎靡,看上去,就跟风中残烛,随时都会驾鹤西去一样。
听到动静,石云廷虚弱地睁开双眼,冲着伺候在身边的贴身婢女挥了挥手。
婢女很识趣地退下。
等到房门关上,脚步声远去,中年男子才低声道。
“启禀刺史,鱼儿动了——”
石云廷眼中不由经过一闪,霍然从床榻上坐起身来,那里还有半分刚才气息奄奄的样子。
若是此时褚元恒在这里,定然会目瞪口呆,大呼不好。
可惜,这些他都看不到了。
出于谨慎,这几天他又偷偷让人调查了刺史府最近采购的药物。
虽然给石云廷安老贼看病的大夫一直留在刺史府,专心给石云廷治病,他没办法接近,但他已经让人拿着方子询问过,确实是治疗内外伤的,而且用的计量很大,可以断定,受伤之人,伤势严重,有生命之虞。
所以,这几日,他才放下心来。
开始逐渐着手调动河州边防军。
上万斤的百炼精钢,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想要偷偷的运送出关,自然得多费一番心思。
“这群老狐狸,还真沉的住气,我还以为他那天回去,当天就会行动呢,没想到竟然硬生生又拖了这么多天,可真是害死我了——”
石云廷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伸手捶了捶躺得有些发僵的腰背,然后又施施然地躺下。
“不对,我受伤了——”
中年男子:……
当天晚上。
原本实行宵禁的河州城内,一辆辆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马车,从王家平日里储存货物的院子鱼贯而出,悄无声息地往西门行去。
但令人奇怪的是,那些往日里不时往来巡查的官兵,却不知为何,总是无巧不巧地与折支车队错开。
一路上,除了车轮碾过街道发出的辘辘声外,整个车队鸦雀无声。
河州城西城门,悄无声息的打开,吊桥落下。
车队鱼贯而出。
城头上,望着逐渐消失在黑夜中的车队,褚元恒目光闪动,看向一旁的王纲。
王纲没有理他,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城头冷硬的青砖。
“明日,会有一支数千人的吐蕃部族联合流寇,趁机袭扰河州,幸而有河州兵马使褚元恒临危不乱,用兵有方,亲冒矢石,率军出击,挫败敌军。斩杀敌军统帅穷波纳督,以及部署数百名——”
说到这里,王纲才悠悠地转过身来。
“我会在战报上亲自署名,并推荐褚兄担任齐州刺史——”
褚元恒目光闪动了一下,点了点头。
“希望这一次,你能言而有信!”
齐州虽然不是他的家乡,但却与他的家乡只有一河之隔。
这几年,他受够了边关的辛苦,只想回家,调回内地,好好地享受几年温柔富贵。
“这种事情,你不亲自跟着?”
褚元恒有些嘲讽地瞥了一眼,依然在拿腔作调的王纲。
这些什么世家子弟最讨厌了,什么时候都忘不了端着这些自命不凡的架子。真还以为王家还是曾经的那个王家了吗?
“些许小事,自有家族子弟处理——”
王纲笑了笑。
“褚兄,左右无事,不若到我那里小酌几杯如何,正好我还有些事需要拜托褚兄——”
一想到马上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褚元恒心情大好,欣然从命。
主要是,一回内地,自己就需要仰仗王家的地方就更多了,不得不跟这个讨厌的家伙虚与委蛇。
然而,他们回到王纲居住的小院,还没等坐下,就听到外面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
褚元恒不由豁然起身,脸色大变。
一抖披风,手按长刀,快步而出,想要查看情况。
然而,刚刚打开大门,就看到了外面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官兵,以及高高举着的火把。火把下,一个熟悉的面孔,高坐马上,正捋着胡须,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不是石云廷那老贼更是何人!
目光只是在石云廷那张老脸上一扫,褚元恒就觉得脑袋懵了一下。
“这怎么可能!”
他下意识地惊呼失声。
“褚兄,别来无恙乎——哈哈哈,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石云廷捻着胡须,哈哈大笑。
躺了这么多天,躺得腰杆都直了,终于熬出头了!
石云廷出现的那一瞬间,褚元恒就知道完了。
不过困兽犹斗,他自然不甘心就这么束手就擒。
要知道,如今城头之上,还有一支效忠自己的精锐,只要给自己一点时间,坚持到这支精锐来援,自己就能反败为胜。
只要拿下石云廷,有自己和王纲在,自己就能顺利接掌河州。
到时候,是黑是白,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退一万步讲,真要是到了那一步,自己背靠吐蕃,手握大军,也能有与朝廷谈判的资格。
到了那时候,难不成朝廷还真的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刺史,逼反自己不成?
“石云廷,你深夜带兵,擅自包围此处,意欲何为,莫非想要造反不成!”
褚元恒钢刀出鞘,指着骑在马上的石云廷厉声大喝。
石云廷哈哈大笑,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褚元恒,你深受皇恩,前途无量,想不到你竟然会做出这种内外勾结背叛朝廷的丑事——实在是太遗憾了——”
一听到这话,褚元恒内心最后一丝侥幸也不由熄灭了。
身形往院中一退,就想抢先把院门关上。
王纲这院子,院墙高大,院内还有不少护卫,利用的好了,还能坚持一会,而只要能坚持一刻钟,自己在城西城头上的部下得到消息,就能赶过来支援,到时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见褚元恒躲进院子,石云廷也不阻止。
“褚元恒,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事到如今,莫非还在指望你城头上那些兵马不成?”
褚元恒:……
他侧过耳朵,听了听。
远处城楼上,已经传来人马的厮杀声,一颗心就彻底地沉入了谷底。
很明显,自己和王纲的一言一行,早就已经落入了石云廷这个老狐狸的眼中。
今日这一切,分明就是个陷阱!
此时,王纲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一看外面包围的兵马,顿时就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完了,我们完了——”
褚元恒眼神鄙夷地看了一眼这位昔日一直高高在上,不对,是刚才还在高高在上的王家子弟。
“呸——真是个孬种!想不到我褚元恒这么多年来,竟然是屈居在你这等废物之下——大丈夫敢作敢当,今日之事,唯死而已,又有什么好说的——”
说完,拔刀自刎。
鲜血四溅,喷了王纲一脸。
一股腥臊味瞬间从王纲身上传出,竟然是直接吓的失禁了。
他看着跳下战马,带着人不断往自己走来的石云廷。
第六百零二章 石云廷:谁说我装病了!
他看着跳下战马,带着人不断往自己走来的石云廷。
下意识地往后挪动着身体,奈何浑身酸软,竟是挣扎不起来。
石云廷刚想说点什么,然后就被空气中忽然弥漫的淡淡恶臭味给堵回去了,最让他感觉闹心的是,在刚才的那个瞬间,他竟然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凸(艹皿艹)!
“我呸——”
石云廷吐了口唾沫,一脸恶心地挥了挥手。
“带走——”
说完,头也不回地上马离去。
本来,他还想叮嘱一句,别让这狗东西自杀的,可看到刚才王纲那副让人恶心的德性,他就觉得完全没必要了。
“世代冠缨,天下望族啊——”
远远的声音飘来,让刚刚从地上挣扎起来,正为自己刚才的懦弱和表现羞愤不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王纲,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地上。
但鼓了好几次勇气,终究还是没敢。
我王家百年望族,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五姓七望同气连枝,自己只不过是偷偷卖给吐蕃一点精钢而已,狗皇帝即便是想害自己,也总得考虑一下朝野的反应吧,事情或许会另有转机也不一定呢——
“慢着,本官要先更换一下衣物——”
王纲强忍着心中的羞愤,看着要上来锁拿自己的几位官兵。
几位官兵本来想拒绝的,但奈何自己也有点受不了王纲身上的骚臭味,只得求助地看向不远处的领兵校尉,校尉看向刚刚走出不远的石云廷,石云廷连头都没有回,淡淡地扔下一句话。
“随他——”
虽然讨厌这厮骨子里的那位世家子弟的优越感,也恶心这厮的软骨头,但此时此刻,他懒得也不屑与这等孬种为难。
王纲这种人已经不足为虑,真正需要马上处理的是褚元恒的那些跟着作乱的心腹部下。
这部分大多都是军中精锐,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带来一场大祸。
快马加鞭,赶到城头。
因为早有安排,所以自己的心腹校尉非常克制,此时并未与城头之上的驻军发生大规模冲突,不过形势也非常的紧张,此时此刻,两队人马正剑拔弩张,局势已经是一触即发。
石云廷推开挡在身前的护卫,排众而出。
两边的火把,照着他清矍的面容,显得更加庄严肃穆。
“本官河州刺史石云廷——”
此言一出,对面的人马顿时一阵骚乱,就连带头的几位校尉,也不由目光闪动,露出几分慌乱的神色。
石云廷竟然出现了!
此时此刻,他不应该是正躺在刺史府的床榻上等死吗?
情况突变,褚元恒的几位心腹校尉,顿时面色变幻,心头踟蹰。
石云廷自然知道机不可失,怎么会给他们这些斟酌的时间。
“褚元恒通敌卖国,自知罪不可赦,已经伏诛,念在尔等不知内情,只是被贼人利用,所以,本官不欲多做牵连——”
说到这里,石云廷须发抖动,一声厉喝。
“尔等还不速速放下兵器,莫非还想负隅顽抗,对抗朝廷不成!”
此言一出,不官兵已经神色动摇,隐隐有了放下兵器的架势。
褚元恒的几位心腹手下此时也已经反应过来。
普通的士兵不知道情况,放弃抵抗,或许朝廷还可以网开一面,但是几个人恐怕罪责难逃。感觉到身后士卒动心已经动摇,顿时把心一横。
“休听他胡说八道,此人定然是与外敌勾结,想要陷害我们家褚将军——兄弟们,不要上当,与我一起上前,诛杀此僚——”
说着,晃动手中兵器,就像带队冲杀。
“尔等莫非真的想要造反不成!”
石云廷一声大喝。
“就算是尔等不念及自己,难道就不顾念家中父母妻儿吗?”
这一句彻底击溃了褚元恒这些手下心中最后的防线。
当啷——
兵器坠地的声音响起。
而且,这声音就像能传染似的,很快传开。
褚元恒的几位心腹校尉脸色瞬间一片惨白,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长叹一声,扔下手中的长刀。大局已去,放弃抵抗,或许最终还是难免一死,但希望不会祸及妻儿。
眼看大局已定,石云廷心中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
“尔等先回大营,等待朝廷发落,本官一定会上书陛下,为尔等求情,言明尔等都是受贼人蒙蔽,才会犯下这等大错——”
最多的危机解除,褚元恒的这支心腹部下被解除了武装,看押着下去了。
石云廷不由偷偷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刚才真是太危险了,真要是发生一场大规模内讧,或是激起军变,那才是一场灾难,说实话,虽然刚才很刚,此时此刻,他也不由微微有些后怕。
刚才,万一混乱中,万一有一个两个愣头青,抽冷子给自己一箭,那才真是小母牛翻白眼——完了犊子。
处理完城头这些,又连夜赶到军营。
褚元恒在河州多年,心腹手下,自然不会只有城头这么几个,军中肯定还有其他党羽,如果放任不管,明日说不定就会闹出什么时段。
所以,连夜赶到军,把褚元恒的几个心腹手下直接控制起来,所有部属全部打乱,又当场提拔了一部分忠于自己的心腹校尉,在此安抚镇守,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忙完这些,天色已经大亮。
石云廷坐在马上,不由捶了捶老腰。
不服老真不行了,只折腾了一夜,这身子骨就跟想散架似的。
回到刺史府,人还没坐下,被派出去堵截王家商队的河州兵马使副使宋禁就大踏步的走了进来。这就是当初齐国公暗中来信,告知的可信之人,也是他掌控的那支部队的关键人物。
“石刺史——”
石云廷一见宋禁进来,原本就疲倦的脸色,顿时更加萎靡起来。扶着桌子,挣扎着就要起身。
宋禁赶紧上前,亲手扶住石云廷。
“石刺史不必客套,您有伤在身,还需要好生休养……”
石云廷这才苦笑着重新坐了回去。
“没想到这伤势如此难缠,原以为休养了这么多天,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没想到昨天晚上只跟着跑了一夜,就又变成了这个样子……”
宋禁脸上顿时露出肃然之色。
老刺史有伤在身,还如此奔波实在是让人感佩!
“石刺史辛苦了——”
“老夫就是跟着走个过场,真正辛苦的还是你们这些将士,老夫上书的时候,定然会给各位好好的请功——对了,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石云廷扬起的手臂忽然收回,捂住自己的伤口,口中发出一声轻轻的闷哼。
“石刺史——”
宋禁脸上现出几分关切的神色。
“无妨,你且说——”
宋禁这才拱手道。
“末将惭愧,对方来人,十分滑溜,而且带着不少护卫,末将无能,没能把他留下——不过,上万斤百炼精钢一斤未少,已经全部带了回来!”
石云廷一脸虚弱地点了点头。
“宋将军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吧,那些百炼精钢一定要保存好,兹事体大,千万不能出了什么篓子……”
“刺史只管放心,末将知道分寸——”
宋禁面色严肃点沉声应道。
“有宋将军在,那老夫就放心了——”
说完,身形忍不住晃了晃,旁边的贴身小厮赶紧上前扶住他的身形。
石云廷明显旧伤发作,宋禁自然也不好再多做逗留,一肚子的疑问也只好先闷在心中。不过,回去之后,还是把上万斤百炼精钢都一一封存进刺史府的府库里,这才带着部卒回去修正,虽然没有发生大规模战斗,但追杀了大半夜,也够辛苦的。
士卒们一个个用过早饭,倒头就睡,不过宋禁却不敢就这么睡下,回到自己的营帐之中,强打精神,又认认真真地写了一份密保,把自己这几日的见闻一字不差地写好,用火漆封号,郑重其事地交付给心腹手下。
“务必,亲手交付给齐国公——”
手下当即领命,一路上换人不换马直奔长安。
就在宋禁的密保送出不久,一封关于河州榷场督查使王纲,伙同河州兵马使褚元恒,勾结外族,企图走私上万斤百炼精钢的奏折,也从刺史府里出发,一路八百里加急,往长安送去。
河州也因之陷入了一个非常特殊的时期。
兵马使褚元恒畏罪自杀,榷场督查使王纲下狱,整个的河州的军政和经济大权,一下子就全部落入河州刺史石云廷的手中,这在大唐历史上还从未有过。
然而,本该风光无限的石云廷却病倒了。
旧伤发作,病情危急。
整个刺史府整日都弥漫着浓郁的药汤味道,刺史府上下都陷入了惶然不安之中,就连外面的药铺都已经知道了,自家刺史大人,为了捉拿勾结外族,吃里扒外的狗贼王纲,不顾重伤之躯,亲自出兵,平息祸患,从而导致旧伤发作,病情危急的消息。
不少人又是感动,又是担心,提起石云廷来,感佩之余,总要忍不住破口大骂几句狗汉奸王纲和褚元恒。
一时间,几乎成了河州上下的一种风尚。
刺史府。
石云廷一边悠闲自得地喝着茶,一边和一位身材干练的中年男子对弈。
中年男子是他的族弟,名为石青,跟在他身边已经多年,虽然没有担任任何实际职务,但实际上却充当了他心腹幕僚的任务。
“如今河州上下,人心浮动,正是大哥出面镇抚,安定人心之时,大哥为何要躲在家里装病?万一出了点什么篓子……”
石云廷不急不缓地摁下一字,这才抬起眼来,没好气地道。
“谁说我装病?我这是真病!”
石青:……
有你这么装病的吗?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昨天晚上你还和心爱的婢女鬼混了大半个晚上,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也不怕闪了老腰!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大哥不想说,也便识趣地岔开话题。
跟在大哥身边多年了,他相信大哥,这么做,定然有这么做的道理,自己既然不懂,那就按照吩咐做就是。
见状,石云廷眼底不由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这位族弟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最满意的就是这一点,本分,知分进退。
……
“陛下,河州密报——”
御书房。
长孙无忌掏出一份密报,神色振奋地双手递了过去。
李世民见状,不由眉头一挑,伸手接了过去。
面沉如水地看完,收起密报,沉吟了片刻,才徐徐开口道。
“上万斤的百炼精钢呐,这若是换了往年,朝廷忙乎一整年,恐怕也不一定能生产出这么多——他们王家还真是好的胆子……”
李世民说完,扬了扬手中的密报。
“以辅机兄之见,这个王家,朕该如何处理?”
长孙无忌沉默了半天,这才沉声道。
“交大理寺,依法严惩——”
李世民转过头来,看着长孙无忌,长孙无忌目光坦然。
李世民微微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却忽然转了个身,岔开了话题。
“河州那边的局势倒是有些棘手——这个石云廷……”
李世民不由皱眉。
这个紧张的时刻,石云廷竟然旧伤复发了!
如果不是这份密报,他都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凑巧的事。
“河州那边,石云廷的折子送过来了吗?”
这份密报,虽然大体的汇报了一下河州发生的事,但宋禁毕竟只是兵马使副使,很多事情他根本接触不到,就算是围堵王家商队,那也是听命从事。
很多事情,都语焉不详,要想了解事情的原委,还得看石云廷自己的折子。
正在李世民想要安排人去前面看看有没有河州的折子送过来时。
杜如晦和房玄龄已经带着一份折子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
“陛下,河州急报——河州榷场督察使王纲,兵马使褚元恒,私开关口,纵容王家走私百炼精钢。幸而被刺史石云廷及时发觉。如今精铁已经追回,褚元恒畏罪自杀,王纲也被擒拿下狱,但因为连夜奔波,刺史石云廷也旧伤复发,病情危急,如今整个河州无人掌控大局,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说着,杜如晦伸出双手,把石云廷的折子亲手递了过去。
看着石云廷的详细汇报,李世民心中默默地点了点头。
跟密报基本一致,只是更加详尽。
只是在折子最后,石云廷再三请求朝廷早日派人接掌河州兵马,说自己身手重伤,即便是河州政务,处理起来,都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李世民这才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这个石云廷不错,倒还是一个忠实可靠的!
想了想,他转过身来,看向眼前的三位心腹大臣。
“石爱卿在河州也不少年了吧?”
“回陛下,武德三年去的,至今已经有九个年头了——”
长孙无忌是吏部尚书,对这些十分清楚。
李世民点了点头。
“也好,这几年他在河州也辛苦了,如今又旧伤复发,身体不好,再留在河州恐怕是不合适了,我看就先把他调回来修养几天吧——”
想了想,又补充道。
“魏王一走,长安府尹的位置是不是空下来了?石云廷这几年劳苦功高,又颇有能力,依我看,等他回来,就交给他好了——”
“陛下英明——”
闻弦歌而知雅意。
杜如晦,房玄龄和长孙无忌都是跟了李世民多年的人,自然知道李世民的心意,当即沉声应是。
第六百零三章 落幕
ps:府尹是宋朝之后才有的官职,所以上章所谓的长安府尹是作者失误,实际应为雍州牧,已经更正。
根据《旧唐书·地理志》的记载,雍州即指京兆府,也就是大唐王都所辖之地,所谓的雍州牧,也就是京兆府牧。
这个官职虽然是府牧,但却与寻常的地方府牧不同,乃是正儿八经的从二品大员,是与尚书左右仆射、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大都督、大都护这些要职平级的存在,真正的位高权重。
因为这个,朝廷对这个官职向来慎重,所以,雍州牧一直都是魏王李泰虚领,衙门里则只设从四品下的京兆府少尹,用来主持京兆地区的日常政务。
李世民今天特意提出,把这个雍州牧给石云廷,绝对可以说是皇恩浩荡了。毕竟河州只是中州,石云廷的河州刺史也不过是正四品上,而雍州牧则是妥妥的从二品,可谓是连升三级。
说出去,任凭是谁,都挑不出错来,都不能说朝廷亏待功臣。
但作为心腹,他们自然知道陛下的心思。
河州地方实在是太敏感了。
王纲只是过去了不到半年,就可以经营下这么大的势力,勾结褚元恒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行为,石云廷在河州深耕近九年,又深得百姓拥戴,若是想做出点什么,那就实在是太容易了。
所以,借着这个机会,把石云廷调回来,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可谓是一举两得。
但这种小心思,自然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所以,几乎都没怎么用讨论,在场的几位宰辅就同意了皇帝的提议,把这件事给定了下来。
……
河州。
从送出奏折的第二天开始,石云廷就开始让人出售在河州置办的一些田产商铺,收拾金银细软了。
“大哥,你这是——”
石青百思不得其解,硬着头皮问道。
这些年来,因为石云廷人在河州,位高权重,所以虽然没有特意关照,但有他的关系在,不少家族弟子还是络绎不绝地前来投奔,在河州置办下了不小的家业。
就连石云廷自己,都不知不觉间拥有了不少的商铺田产。
而瞧着石云廷现在这架势,似乎有要抛售一空的架势。
所以,不少人就开始坐不住了。
不敢直接找石云廷,就找一直跟在石云廷身边的石青,想打听一下消息,石青不得已,只得站出来打听石云廷的口风。
石云廷看了一眼神色不安的石青,笑了笑。
“河州风大,终日尘沙扑面,入冬之后,更是寒风刺骨,我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已经不适合在这里搏命了。就在昨日,我已经亲自向朝廷请命,要回中原去享福了。若是不出意外,最近这几天,就会有接替我的官员前来——”
说到这里,石云廷背负双手,走到窗前,看着依然挂着一层霜雾的树枝,语气平淡。
“你回去之后,转告他们,是去是留,让他们自己看着决定。若是跟着走,我不拦着,若是想留下,我也会照会新来的刺史,对他们关照一二……”
石青默然。
但这种事,自然不是他们这个层面上的人所能干涉的。
当即告辞离开。
说是去留随意,但做起来,哪里有那么简单。
这些家族子弟,这些年来,不少人已经在河州置办下了不少的家业,甚至全部身家都已经投在了这里,在这里已经扎下了根,哪是那么容易走的。
所以,这个消息传出之后,反应不已。
有各跟着默默收拾家产的,但更多的是选择留了下来。
日子终究还是要过自己的,很少有人能舍得眼前取得的一切,选择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这跟魄力无关,这是人性。
长安的百姓,自然不知道这些。
此时,他们已经被另一个惊天的大消息所震撼。
王家私通外族,违背朝廷禁令,向吐蕃走私上万斤百炼精铁,已经被人赃俱获。消息一经传出,顿时朝野一片哗然。
其实这种事,偷偷做的不仅仅是王家,但做归做,被人抓住把柄就是另一回事了。所以,大家一方面在震惊于王家手笔之大的同时,一边在暗骂王家的愚蠢。
真是愚不可及。
这种事,小小不言的,即便是被人发现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但竟然一次性走私上万斤百炼精钢,这怕不是鬼迷了心窍!
当然,也有些人,知道后神色复杂,但都很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无论如何,都只能说王家的人太蠢。
蠢的不可救药——
这么大这么敏感的问题,他们竟然都敢做,而且还被人当场做个正着,除了蠢还能说什么?
“没有了王俨,王家完了……”
太极宫。
正在陪着张婕妤和自家孝顺儿子刚送进来的几位年轻貌美的妃子做投壶游戏的李渊,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两仪殿的方向。
自家这个儿子,还真是好硬的心肠,好高明的手段。
不过王家的人应该也不是傻子,所以说,王家走私上万斤百炼精钢的事情一定是真的。
他哪里来的那么多百炼精钢?
身为大唐的上任帝王,这两年虽然不管朝政了,但是他也知道,如今大唐在百炼精钢上是如何短缺,不然也不至于,陌刀队这种战场利器的规模一直发展不起来。
可以说,百炼精钢一直都是紧缺资源,有价无市,他就算是要布局,也得先有那么多的百炼精钢才行……
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目光震撼地看向崇仁坊的方向。
那个臭小子?
想了想,随手扔下手上的箭矢,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就换上一身常服,悄然出宫。
如今,随着李世民在朝野的威望越来越高,他活动的权限也越来越大,基本上,只要不自己作死的去召见朝中大臣,就算是一个自由的人了。
当然,太上皇出宫,暗中保护的人自然不能少。
可暗中随行的护卫,见自家太上皇又施施然地进了长安候府的大门,顿时就放下心来。
……
几乎是与宋禁的密报和石云廷的奏折同时,王家的加急传讯,也送到了现任家主王珪的手中。
王珪看完之后,当场就吐出了一口老血,身子一晃,险些当场昏厥过去。
心中只一个感觉,那就是天塌了。
他不怕王家人犯错,其实像他们这种庞大的家族,偶尔出现一些为非作歹的不肖之徒也并不稀奇,只要无伤大雅,那就没谁会在意。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家的人,竟然胆子大道这种地步,敢背着自己,一次走私上万斤的百炼精钢!
哪里来的那么多百炼精钢?
他整个人都是懵的,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有人在陷害王家!
虽然前几年,一直是王俨在负责家族的事务,但他也并不是真的不闻不问,他很清楚,就自己王家,就算是铆足了劲,一年也生产不了这么多的百炼精钢。
别说一年,甚至就算是三年都未必能有这个数字。
上万斤的百炼精钢啊,都足以配备一支精锐大军了。
王家何德何能?
他摆脱身边两位侍女的搀扶,强自挣扎着起身。
“备车,我要马上入宫面圣——”
……
御书房内。
伺候在一旁的老内侍偷偷打量了一下自家陛下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在一旁提醒。
“陛下,王珪已经在大殿之外跪了好久,奴婢看那架势,再跪下去,恐怕会出问题……”
无论如何,让一个堂堂的黄门侍郎,魏王太傅直接跪到当场昏厥,都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
李世民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
“让他回去吧——告诉他,朕很痛心,也很遗憾,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朕可以放他们一马,但也绝对会不枉不纵,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蠹虫……”
老内侍躬着身退了出去,迈着小碎步,快步走到大殿之外。
已经跪得头昏眼花,险些要昏厥过去,正内心逐渐绝望的时候,轻快的脚步声传来,一只脚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他不由精神一振,勉强挣扎着抬起头来,见只是跟在陛下身边的老内侍,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的失望。
“王侍郎,陛下让奴婢转告你一句话——”
说到这里,老内侍干咳一声:
“朕很痛心,也很遗憾,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朕可以放他们一马,但也绝对会不枉不纵,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蠹虫……”
王珪闻言,内心剧震,颤巍巍地趴在地上,冲着御书房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罪臣王珪,叩谢陛下天恩——”
老内侍瞧的心中恻然,伸出手想要放他一把,王珪已经扶着台阶,强自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去。
一时之间,似乎苍老了许多。
老内侍拢着手,站在台阶上,看着逐渐远去的王珪,不由微微摇了摇头。
这王珪也算是王家不世出的人才了,想当初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心高气傲,等闲之人,谁能入了他的眼中?如今你再看,却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落得如此凄凉落魄。
果然,还是陆家梨园的曲儿唱的好啊。
想到这里,他不由轻声地哼了起来。
“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是上次跟陛下出门的时候,在陆家梨园听到的曲儿,听说还是那位俊俏的长安侯所写。不愧是能得到陛下特殊对待的人才,这曲儿写得是真好啊。
听说陆家梨园又出了几处好听的曲儿,贞观大剧场的连续剧也是个新奇好玩的玩意儿,可惜自己不能随便离开皇宫。
真想再去看一看,听一听啊。
……
“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王子安正在跟高福和老耿叔等人打麻将,自家小徒弟则搬着小板凳,偎在身边观战。这副乖巧懂事的小模样儿,让王子安感觉挺不错。唯一烦恼的是,自家这个小徒弟,看也就看了,可看得也太入迷了,竟然还要时不时自作主张地替自己往外扔几张牌——
如果不是她在身边捣乱,王子安觉得今天下午能把高福他们几个人的裤腰带都给赢过来。
不过,没关系,今天手气好,虽然有小丫头在一旁捣乱,但并不影响自己赢钱。
“唉唉唉,别扔,别扔——”
王子安喊着,喊着,武则天又给扔出去一张。
“碰——”
一见武则天又从自家师父那里扔出一张好牌,高福手疾地抢到手中。决不能给子安留反悔的机会!
则天这丫头,真是个好孩子啊,自己想吃啥送啥!
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牌,高福忽然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是听牌了。
“幺鸡……”
两个二条既然碰了,这个幺鸡就没啥用了,随手扔掉。
王子安不由精神一振,一把给捞了过来。
“哈哈,胡了——”
满意地揉了揉武则天的小脑袋瓜子。
这丫头简直就是自己的小福星。
“嘿,这就叫错有错着——运气来了,神仙都挡不住——快,给钱,给钱……”
他这里,正开心着呢,就见李渊背着小手,一边兴致勃勃地哼着小曲儿,一边优哉游哉地走了进来。
“参见太上皇——”
高福等人,急忙起身行礼。
王子安也笑呵呵地站起身来。
“老哥,今天心情不错啊——让我猜猜又有了什么喜事……”
王子安说着,背着手,煞有介事地绕着李渊转了一圈,然后才一脸揶揄地拍了拍李渊的肩膀。
“看起来,老哥最近又找了几位年轻貌美的小嫂嫂啊——瞧这身子骨给虚的……”
高福和老耿等人不由人人憋笑。
李渊:……
这狗东西,真不当人子,让你当个神医,是让你这么当的吗?
也不怕带坏小孩子。
正想吐槽他两句,扭头一看,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小丫头不在啊,不在就好。
那就没啥可不好意思的了——
第六百零四章 姑爷,下次我带你去
“知道这个,还不去给老哥我好好的准备几道好菜,好好地补一补……”
李渊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大马金刀地从王子安的座位上坐下。一边赶苍蝇似的赶王子安,催着他去给自己整两道滋补的好菜,一边动作熟练地洗牌。
“赶紧地,别站着了,先陪朕好好的打两把过过瘾——”
说到这里,他划拉了一下王子安赢的一大堆铜钱,一脸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高福和老耿等人。
“你们技术到底行不行啊,朕怎么瞧着,连王子安这个菜鸡都能赢你们这么多——”
高福,老耿,老方三人:!!!!!!
看不起谁呢!
“说什么呢,今天也就是子安那个臭小子手气壮,不然早赢得他掉了裤子——来,手下见真章!”
……
王子安真的给李渊准备了一桌子大补的美食。
尤其是人参炖鹿肉,又增加了几味特殊的药材,不仅味道提升不少,连滋补的效果都强了几分。
“来,老哥你尝尝这个,保管让你回去之后,龙精虎猛,雄风大振,把几位小嫂子都给伺候地服服帖帖的——”
苏苏和武则天不在跟前,连王玄策和席君买也很识趣地没往跟前凑。
有什么可凑的,他们俩宁肯跟其他人挤在一起吃大锅饭,也不愿意跟几位老爷子挤在一起。
那叫一个拘谨。
所以,王子安等人说话,愈发放得开了。
李渊忍不住笑骂道。
“臭小子,连老哥都敢调侃——小心下次我就带你那几位小嫂子过来收拾你——”
说着,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鹿肉,迫不及待地放到嘴中。
鲜,香,酥,嫩,滑……
味蕾直接爆炸。
眼睛幸福地都眯成了一道小缝。
“呜呜呜——好吃——”
一看李渊这幅吃相,高福,老耿和老方等人,那里还按捺地住,纷纷抄起筷子就要下嘴,结果筷子还没伸到呢,就被王子安给挡住了。
“且慢,且慢——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啊,此物大补,味道虽美,但各位好像都单身呢,这个吃——咳,需谨慎呢——”
高福:……
老耿:……
老方:……
狗东西,这是内涵谁呢!
我们单身吃你们家大米了吗!
二话不说,狠狠地抄起一大筷子,塞到自己嘴里。
老子偏吃!
“呜呜呜——好吃!”
一筷子进嘴,顿时就停不下来了。
自家这位姑爷,这厨艺实在是太好了吧,好像比以前更好了!
王子安一看,也赶紧下筷子。
这可都是好东西,下嘴慢了,能被这几个老吃货给抢光了。
一顿饭吃完,高福,老耿和老方又喝多了——
打着酒嗝,出门散步去了。
李渊一边抱着王子安家的白开水,慢条斯理地吸溜,一边貌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你那个百炼钢的锻造法,一年能锻造多少……”
“这个可说不好,主要得看干活的人有多少,铁锭是不是充足——不过,肯定比你们原来那种法子快一些……”
人家虽然不管朝政了,但那也是太上皇,知道这点事不是正常的嘛?
所以,王子安也没多想,脱口而出。
果然!
就知道肯定又是这个臭小子的手笔。
自己认下的这个小兄弟,还真是了不得啊,怪不得连自己儿子,还有那个向来以端庄守礼著称的儿媳妇都愿意折节下交,以普通人的身份与他交往。
得一个王子安,如得百万大军啊。
心中感慨,脸上却不露声色,颇为悠闲地晃荡了一下手中水杯,眯着眼睛抿了一口,这舒舒服服地吹着水面的热气,随口问道。
“能快多少——”
心里想着,以这臭小子的手段,怎么也得快个三五倍吧,不然就算是自家那个倒霉儿子,就算是再有魄力,也不敢拿出上万斤的百炼钢出来钓鱼。
王子安还以为他早已经知道,想在自己这边确认一下呢,所以,也没往心里去,一边起身给自己倒了杯热水,一边头不以为意地回了一句。
“哦,也快不多少,大概也就是快个百八十倍的吧——”
“噗——”
李渊刚喝了一口热水,还没咽下去呢,当场就给喷了出来,呛得连连咳嗽不说,手一抖,杯子里的热水直接浇了一裤裆。
吓得他忙不迭地站起身来,扯着裤裆,连连抖擞。
所幸他反应快,里面又穿的是上好的蜀锦做的长袍,水没怎么浸进去,否则非给烫秃噜皮了不可。
王子安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看着他乐得直呲牙。
“老哥,咱就算是想休息一段时间,也不用出此下策啊——你这要是烫出个好歹来,我那些小嫂子们,还不得吃了我——”
李渊哭笑不得地指着王子安。
“你个臭小子,谁都敢调侃,信不信我都给送你这里来——”
说是妃子,其实也没什么名分,不过是李世民刚给他送过去的新鲜宫女罢了,他还真没当回事。而且赏赐大臣宫女,本来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其实不止李渊,其他权贵之家,让自家小妾晚上出来招待客人的,也不新鲜。甚至还有见客人喜欢,直接把小妾送人的。
更被说区区几个寻常的宫女了。
只要没怀孕,那说送也就送了。
王子安:……
你们这些古人聊起这些话题都这么奔放的吗?
见成功地镇住了这位小兄弟,李渊不由哈哈大笑。
“你刚才说的真的假的?”
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身来,李渊起身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小心地放到一旁的桌子上。以防万一,万一真烫秃噜皮了,那才真是乐子大了。
“啊,你不知道啊——”
王子安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看着李渊。
“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
李渊:……
我知道个屁啊,那个逆子要是肯告诉我这个,那才奇了怪了。
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王子安,一边乐呵呵地道。
“你知道吧,因为这百炼钢,最近还出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莫非锻造法被人盗走了?”
王子安第一个念头闪过的就是这个,不然还能出什么大事?
他有些恼火地骂了一句。
“这狗——咳咳,陛下的人是怎么办事的?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这种事情,也能出篓子?这要是传到外族去,都以死谢罪吧……”
李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明明是想骂狗皇帝……
这臭小子还真是无法无天,对皇权没有一点的敬畏之心啊。
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
要不是因为这个缘故,自己也和这个臭小子谈不到一块去。
这臭小子别看现在挂了一个侯爷的爵位,但人家似乎没拿这个爵位当一回事,也没想着在朝堂上有什么作为,从骨子里,人家还是那个性情淡然,视荣华富贵如浮云的世外高人。
或许,这也是自家那位儿子,敢这么信任,恩宠,甚至都可以说是放纵这臭小子的原因吧。
“那到没有——”
李渊也看出来了,钓鱼这件事,跟子安没什么关系,最多人家子安也就是教给了自家儿子一个提高锻造效率的办法。
“不过倒是跟你闹过矛盾的王家出事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上万斤的百炼钢,而且还偷偷摸摸地运到河州,想要走私给吐蕃,结果被河州那边给当场擒获——”
说到这里,嘿了一声,有些幸灾乐祸地道。
“这一次,我看他们王家,不死也得脱层皮……”
当初那逆子逼宫,背后未尝没有他们这些世家在背后推波助澜,
如今看他们遭了报应,李渊自然乐得看笑话。
更何况,他也知道,自家儿子现在做的,就是自己当初想做,而没敢做的,从长远看,削弱或者铲除这些世家,对大唐王朝来讲,自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虽然知道这样有些不够君子,可耐不心里就是有点小爽。
大致地打听了一下锻造的法子,也就算了,他也懒得为了求证,亲自跑军器监去看,那还不够劳师动众的。
闲着没事,李渊提出要跟王子安下会儿棋。
王子安也有些手痒难耐。
主要是高福等人都嫌弃这个,懒得跟他下这种玩意儿,说是不如打麻将痛快,真汉子,就该痛痛快快打麻将,下个屁的围棋!
所以,让他颇有些高手寂寞的感觉,今天李渊来了,正好可以换换口味。
“来,来,来,来一盘,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人间高手——”
不到十个子。
李渊就停了下来,眼神古怪地看着他。
“你到底会不会下?”
王子安一听就不乐意了。
看不起谁呢?
想当年,我在我们宿舍四个沙雕舍友当中,那也是能稳居前三的高手!
“说谁呢?我知道了,你这是看不懂了是吧——”
王子安伸出双手,往棋盘上一划拉。
“我给你说,我这叫五子玲珑棋,蕴含着周天行数,天地至理——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懂,别下了,下了让人说我欺负你——”
李渊:……
气得胡子都快吹起来了。
“别家,来,接着下,让老哥哥我见识见识你这个什么蕴含周天行数天地至理的五子玲珑棋——”
王子安笑呵呵地从桌子底下抽出一本高等数学,抖手就扔给了他。
“不服气是吧,不服气就先看看这个,什么时候看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给我谈下五子棋——咳咳,五子玲珑棋的事吧——”
李渊拿过书本将信将疑地翻看,看了一眼,顿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看不懂,但一看就知道高深莫测。
这一下,他自己内心都有些动摇了。
所以,刚才是我真的浅陋了,没有看懂……
王子安顿时内心大定,一脸豁达地摆了摆手。
“算了,算了,跟你下这种高深的棋,有点不合适,要不咱哥俩玩点新鲜的玩意儿吧——”
说着,一伸手从桌子底下又掏出一副看上去稀奇古怪的棋盘,两支精巧的小旗,以及两只的骰子。
“没见过吧,此物名为飞行棋——来,我教教你怎么玩……”
这个棋,虽然玩法简单,但其实挺考验一个人的手劲儿。
就跟玩投壶似的,你得掌握着投掷骰子的巧劲儿。
对于这个,李渊自然不甘人后,毕竟当年也曾是有名的神射手,王子安自然更是当仁不让了。
一个简单的小游戏,竟然愣是让两个人玩出了热情。
一直战到傍晚,高福和老耿等人容光焕发志得意满地回来,两个人才暂时告一段落。
闻着几个人身上浓浓的胭脂味儿,王子安忍不住抬起头来,颇为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我说,实在不行咱还是成个家算了——那种地方去的次数多了,小心得病——”
被王子安当面说破,三个老家伙也不害臊,哈哈大笑,满不在乎地坐了下来。
“能有什么病?老夫等人又不是去什么花街柳巷,找那些乱七八糟的半掩门,我们去的是怡红阁,人家都是定期安排大夫给那些姑娘诊治,真要有病,早给处理了——”
老耿说到这里,还颇为回味地啧了一声。
“我给你说,那里的姑娘,不仅长得年轻貌美,个顶个的水灵,而且还会伺候人,男人不去哪里一趟,简直枉来世上一遭——姑爷,下次我带你过去体验体……”
他这里话没说完呢,高福一巴掌就给他拍脑袋瓜子上了。
“说什么屁话呢——姑爷岂能去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
然后,高福才回过头来,干笑着冲王子安摆了摆手。
“姑爷,你千万别听这老东西胡说八道——”
说完,又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
“你个老东西,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说话就没个把门的,要是让嫂夫人知道了,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老耿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脑袋一缩,嘿了一句,不说话了。
不过,瞧那架势,肯定也是没往心里去就是了。
王子安瞧得好笑。
不用高福提醒,那种地方,他自然也不会去,就凭自己如今这英俊潇洒,俊美无俦的小模样,去那种地方,还不知道是谁女票谁呢。
以自己今时今日的情况,如果真想,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去那种地方做同道之人?
不过心中却是暗自思忖起了,给高福等人张罗一门亲事的可能。
算了,还是等成亲之后,跟颖儿了解一下具体什么情况再说。
第六百零五章 王子安:你们竟然想群殴我
高福等人回来了,李渊也有些坐不住了。
不大一会儿,就找了个借口,起身回去了。
爷青回!
王子安府上这几天比较热闹,从上到下都洋溢着喜气。
自家侯爷要娶亲了,而且一娶就是两个公主,虽然不是当今陛下的亲女儿,但那也是正儿八经有封号的公主。
这些做下人的,自然是与有荣焉,这几天,随着婚期的临近,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走起路来腰杆笔直,脚下带风。
总之,很喜庆,也很热闹。
反倒是平日里一向喜欢黏在王子安身边的苏苏姑娘,最近有些沉默,很少出现在王子安身边了。
而是开始天天跟着自家师父和师兄往迎祥观跑。
就算是回了府上,也开始喜欢扎到西跨院找自家师父和师兄了。尤其是今天,眼看着快到休息的时间了,竟然让下人通知,说不回来休息了。
要留在西跨院,跟着师父和师兄修习功课——
王子安:……
早说啊,不回来我不吃那盘鹿肉!
夜阑人静,听着外面传来的更漏,摸摸隐隐发涨的腰子,王子安二话不说,凌波微步发动,如一道幻影般飞了出去。
推窗入户,熟练至极。
不等苏苏惊呼,就被王子安用被子包裹着给从西跨院抱回来了。
啧,有轻功,真好。
西跨院。
窗户被推开的一瞬间,正在打坐的清玄子身形一动,扯出身后的宝剑,就要飞身而出,然后就被一只苍老的手中给按住了肩膀。
清玄子有些诧异地回头看着自家师父。
却见自家师父冲他微微摇了摇头,清玄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地重新坐了回去。
此时,王子安还沉浸在自己利用轻功偷人成功的快感中,自然不知道,自己早已经被人家娘家人发现了踪迹。
缩在被窝里的苏苏姑娘,鬓发散乱,又羞又急,肌肤都泛着一层诱人的红晕。
“你要死了——师父和师兄还在呢——”
“哈——那又如何,我偷我媳妇,光明正大的事,他们管得着吗?”
王子安理直气壮。
“再说,就凭我如今这上伸手,别说偷你,就算是偷他们俩——呸呸,我偷他们两个老男人干嘛……”
王子安刚想吹嘘一下自己的轻功,就觉得这话好像有点不对味,赶紧打住了。
“娘子,夜色正好,我们赶紧休息了吧——”
说着,一掀被窝,熟练至极地钻了进去。
苏苏姑娘推了几把没推开,只能转过身子,任凭他死皮赖脸地钻进来。
但是转过身子之后,她发现好像没啥用,不仅没啥用,好像反而更方便了这个不要脸的狗东西……
果然,两口子没有隔夜仇。
没有什么小矛盾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是两觉。
“井上辘轳床上转,水声繁,弦声浅。”
被折腾的浑身酥软,没有了半分力气的苏飞儿,媚眼如丝地看着枕边人,不知不觉间这些日子积攒的委屈就消散了大半,不过嘴上却还是不肯饶人。
“这个时候又想起我了,怎么不去找你家那两位大公主……”
王子安犹豫都不带犹豫的。
“谁能比得上我家小苏苏这么温柔可爱……”
“大骗子——”
虽然故意伴着脸,但微微挑起的嘴角,还是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情。
“放心吧,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无论以后如何,我都不会冷落你,更不会辜负你,让你去低谁一头……”
苏飞儿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刚刚从长白山上下来的傻丫头了。自然知道,王子安这话有多少可能。
两位公主进家门,自己这个连个妾的名分都还没有的人,怎么可能会不低人家一头?
不过,此时此刻,她感受着王子安的真诚。
挪了一下,把自己贴到王子安的怀里。
“有你这话就够了,你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争的——”
王子安有些愧疚地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女人。
虽然苏苏跟着自己的方式又硬核又直接,让自己当时都有些懵,但真的是一个极为单纯的女人,那一日,之所以那么硬核直接,其实也还是因为不娴世事。
这段时间,看似跟着武则天那小丫头学了一点小心思,但也还是一个极为单纯的女人,对人对事都看得极为简单。
包括这几天刻意的躲着自己。
所有的一切都在脸上,包括现在。
王子安没再多说,只是轻轻地揉了揉她柔顺的长发。
第二天一大早,苏苏又跟着自家师父和师兄去了迎祥观。
迎祥观是朝廷为酬谢云虚子师徒的功劳,为他们准备的道场,其实年前的时候,就已经整修完毕,只等着朝廷那边点头,就可以正式入驻了。
说是在等黄道吉日,其实是在等田庄那边的消息。当今的陛下,显然已经尝到了舆论宣传的甜头,在等着土豆这个大杀器,然后再狠狠地为自己刷一波声望。
他有预感,土豆如果真的如子安所说,能亩产二三十石,他在朝野的声望将到达一个前所未有的极点,从此之后,再也不用顾忌那些所谓的掣肘。
而他也可以放下顾虑,大展拳脚了。
当然,现在迫在眉睫的是,自家女儿和王子安的婚事。
看着短短一日,就在自己案头堆了一大堆折子,伸手捏了捏眉头。
“来,都给朕收起来——”
老内侍赶紧过来,把这些折子都给小心地抱起来。
“陛下,怎么回……”
李世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不回——”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再有这种折子,直接收起来,不用给朕看了……”
打发走老内侍。
李世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冲着杜如晦,房玄龄,长孙无忌和魏征等人吐槽。
“这群狗东西,纯属吃饱了撑的,放着正事不干,反而盯上了朕的儿女私事——朕的女儿想要嫁给谁,难不成还需要他们同意不成!”
“这个——也怪不得他们,陛下把两位公主同时下嫁王子安,确实于礼不合——”
魏征板着脸,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李世民:……
“你也反对?”
李世民顿时黑脸。
“不反对——臣就是就事论事……”
李世民:……
不反对,你说个嘚啊!
杜如晦,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则努力地板着脸,不去看魏征。
唯恐笑出声来。
不过,这老东西,似乎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们一天天的,倒是于礼很合,可除了天天操心一些乱七八糟的闲事之外,干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了吗?对朝廷的作用,抵得上子安一根手指头吗?跟子安立下的功勋比起来,屁都不是——”
李世民这几天被朝廷里那些老冬烘给气得不轻,当着几位心腹大臣的面,直接爆了粗口。
自从公布了要把豫章公主和刚刚获得公主封号的程颖儿同时嫁给王子安的之后,朝堂上就炸锅了。
天天有一群人跳出来,给他讲什么祖宗礼法。
祖宗礼法是很重要,但能让朕开辟贞观盛世吗?
李世民都想当场唾他们一脸唾沫。
不过,让他比较欣慰的是,魏征这个老杠子头竟然破天荒地保持了沉默。
连魏征都不出来闹腾,杜如晦,房玄龄,长孙无忌这些人早就知道这件事,自然就更不会出来讨这种没趣了。
再加上有李孝恭等皇室宗亲的支持,程咬金,秦叔宝,牛进达,李绩这些瓦岗一系的武将的站台,李纲,孔颖达,颜师古,于志宁,虞世南,张若素这些和王子安相识的老先生们又都很默契地保持了沉默,所以,虽然朝中有不少不开眼的人跳出来折腾,但也折腾不出什么风浪来。
所以,他们那边愿意怎么反对怎么反对,李世民这边的婚礼,则是该怎么准备怎么准备。
李世民没好气地坐回去,看着魏征。
“你这次来是准备干什么,杂交水稻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子安真是帮了朕的大忙,把这个老杠子头给弄去研究杂交水稻,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魏征:……
你这一脸嫌弃的,是几个意思,我也没说啥啊——
不过,今天他过来确实是有正事的。
“杂交水稻的事,急不来,需要等各地方反馈的消息,不过有子安在,相信一旦有了三倍系水稻的消息,很快能走上正轨……”
一说起这个来,魏征就两眼放光,来了精神。
跟培育杂交水稻比起来,朝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算个屁啊。
自己做的,可是造福天下万民,以及子子孙孙的大事。
他觉得,活了大半辈子了,自己终于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不过臣今日前来,是因为占城稻的事,为了更好的栽种占城稻,微臣想建两条河渠,引泾河和灞河的水流,和周围河渠连成一体,用来灌溉周边地区……”
李世民一听这个,二话不说,大手一挥。
“那就建——回头你与唐俭和段纶那边协调一下即可——”
一听跟这件事有关,李世民楞都不打一个,直接就准了。
还有什么比增加粮食产量更重要的吗?
“咳——水渠牵扯到了皇室几位宗亲的良田……”
李世民楞了一下,怪不得这老东西过来找自己,原来是遇到了麻烦,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旋即摆了摆手。
“没事,该怎么建怎么建,此事朕会给他们知会一声……”
魏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支持,心满意足。
正准备告辞去忙自己的事呢,忽然门外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李世民往外一看,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是司农寺的一位主薄。
这位主薄,是他特意安排在王子安田庄那边伺候土豆的,为了方便沟通,还给了他宫内行走的牌子,此时这个主薄明显的有些慌张。
莫不是土豆出了什么问题?
李世民等人,顿时就紧张起来。
果然,怕啥来啥。
这主薄一进门,第一句话就是。
“陛下,大事不好,土豆好像出问题了……”
呼啦——
几个人顿时站起身来。
……
“什么——”
与此同时,王子安听说大棚里试种的土豆出了问题,也给吓了一大跳。
这可是这个世上仅有的土豆苗。
可不仅仅是关系到自己能不能吃到醋溜土豆丝或者牛肉炖土豆的问题。
虽然后来,云虚子师徒知道自己等人,付出惨重代价,才从海外带回来的西红柿并不是什么传说中的道家朱果之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闷了几天才出来,然后又让苏苏送过来十几块土豆。试种的土豆规模一下子就扩充了十几倍,有了三四分地的样子。
不过就算是如此,他也不敢大意。
他上心,李世民等人更上心。
他这边刚得到消息,还没出门呢,李世民,杜如晦,房玄龄,长孙无忌和魏征几个人,就风风火火地找上门来。
然而,等几个人冲到田庄,看了一眼田里种着的土豆,王子安顿时松了一口气。
土豆的茎和叶开始由绿色变为黄色,块茎的脐部和附着的匍匐茎也有了脱落的迹象。用手抠一下,块茎还挺硬。
这哪是什么生病,分明是快要成熟了。
那些负责伺候这土豆的管事们,都太紧张了。
再三确认是土豆快要成熟了,李世民和魏征等人,顿时高兴的眉飞色舞。
一个个蹲到地头上,歪着脑袋,跟看什么西洋景似的,煞有介事地研究了半天。
“这土豆真能亩产二三十石?”
望着李世民那又期盼又忐忑的小样,王子安不由好笑。
“怎么,想知道啊,这还不简单——”
说着,他一伸手,就给拔出来一棵。
李世民:……
杜如晦、房玄龄,魏征和长孙无忌:……
不是说还没完全成熟吗?
“不会影响产量的吧?”
李世民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谁知,王子安头都没抬,直接就回了一句。
“会啊——”
几个人:……
这狗东西,直接打死算了!
王子安正美滋滋地计划着,是先来个醋溜土豆丝,还是来个牛肉炖土豆呢,忽然觉得气氛有异,有些诧异地扭过头来。
这才发现,李世民和魏征等人,正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己,看那架势,都想过来捶自己一顿。
顿时就委屈的不行了,亏我刚才还想着带你们一起尝尝,你们竟然想群殴我!
第六百零六章 放手一搏
“怎么了?”
“你还怎么了,你,你,你可知道,这会影响土豆的产量——”
魏征被这小子气得胡子都抖起来了,手指头差点戳到王子安的脸上。
王子安一听这个,顿时就乐了。
“你们说这个啊,我还以为怎么了呢——放心吧,问题不大,也不影响口感——”
听这话的意思,你个臭小子还想吃是咋地!
气得魏征直接冲上去,一屁股就把他给挤到一边去了。
跟只发怒的老母鸡似的,张开手臂,瘦弱的身子直接护住刚刚被王子安带出来的土豆。
“不许吃!”
王子安:……
看看李世民,在看看杜如晦,房玄龄,长孙无忌就不看了,反正不重要。
几个人差不多都一个意思。
只得遗憾地放弃了。
算了,反正有了土豆,早晚能吃上,也不差这点时间,没必要为了这口吃的,惹大家不愉快。
“紧张什么,就跟谁没吃过似的,不吃就不吃——”
王子安瞧着一脸紧张的魏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拔都拔了,你还护着干什么,不想知道一颗到底能产多少啊……”
一听这个,李世民等人顿时来了精神。
连铲子都用了,直接上手刨。
其实王子安那么一拔,周围的泥土就都松了,很多土豆直接**露在了外面,所以,很快他们几个就一脸惊喜地捧出了自己的大宝贝。
“我这个,我这个——”
魏征捧着一块大土豆,语气激动地都有些颤抖。
“我这个,一个至少得有一斤多——”
“我手上这两块稍微小一些,不过估摸着加起来也得有一斤多——”
李世民也喜形于色,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他和魏征两个人,三块土豆,就已经差不多接近三斤,加上杜如晦,房玄龄和长孙无忌手上的,保守估计,怎么也得有七八斤土豆!
就算是按照这个产量计算,一亩地至少也能有个十**石了!
十**石!
一想到这个数字,李世民等人几乎有些眩晕。
什么时候粮食能这么高产了?
虽然还是没有达到王子安所说的二三十石,但这个数字说出去,那也破了天了!
几个人正激动呢。
就听边上王子安在那里念叨。
“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点?”
几个人:……
捧着手里的土豆,都不知道自己脸上该什么表情了。
就这,还嫌弃少?
王子安是真的觉得少,前世他一个舍友,家里就种土豆的,知道,这种土豆,一颗怎么也得十几斤往上走,长得好的能有十四五斤。
这才多一点?
“去去去,让开点,别挡着——”
王子安一伸手,把挡着自己面前的李世民给扒拉到一边去。
李世民:……
他看着王子安撅起来的屁股,忽然很想踹一脚。
这狗东西,自己多大的劲儿不知道吗?
这差点给我扒拉个跟头。
王子安此时,自然顾不上李世民这一肚子的怨念,他听自家那沙雕舍友说过,这玩意儿根系很发达,会不会是还有一些土豆没有刨出来。
要不是,男人就是有力量。
虽然空着手,刨起地来也跟铁锨似的,一把就给掏进去了。
然后,他面色一喜,有了!
然后,就在李世民和魏征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又从地里刨出来三四个硕大的土豆,看着足足得有四五斤!
几个人呼吸都忍不住粗重起来。
不行了,得捋一捋,这得多少了——
“快来人,拿秤来——”
魏征迫不得已地冲着远处的司农寺主薄招了招手。
这主薄不敢怠慢,风一般的跑回去,取了一杆秤来,整个人累得呼呼直喘。
“来,来——”
李世民迫不及待地从这位可怜的主薄手中抢过秤,亲自称量,魏征和房玄龄等人也下意识地把脑袋凑了过去。
“十三斤二两!”
然后,几个人齐刷刷地抬起头来,相互对视一眼,又下意识地确认了一下。
错不了,就是十三斤二两!
“十三斤二两——”
魏征激动地转过身来,一把抱住了王子安,使劲地摇晃——
没摇晃动……
魏征:……
这狗东西,欺我老无力!
不过,不计较,高兴——
然后,他就听到身后李世民几乎是有些颤抖的声音。
“子安,你手里拿的那是什么?”
然后他才下意识地顺着王子安的手臂望下一看。
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
王子安这个狗东西,手上竟然还攥这个土豆!
一把抢过来,重新称。
“十四斤六两——”
这一次,所有人激动的事都忘了。
李世民跟傻了似的,在那里喃喃自语。
“一颗土豆,十四斤六两,一颗土豆,十四斤六两——那一亩地就是,一亩地就是……”
不行了,有点头晕。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转过头来,看着在旁边已经傻了眼的司农寺主薄。
“一亩地合多少?”
“若是都有这般产量的话,应该有二十八石又五十六斤——”
司农寺这位主薄激动的胡须抖动。
这个时候,才彻底明白,为什么陛下为了这点东西,要特意派出一支精锐大军守护,要派出一群专门的官员和精通农业的人手过来伺候,还要隔三差五的就亲自过来检查——
原来,这看上去跟杂草似的东西,竟然有如此不可思议的产量!
想到这里,他不仅隐隐有些后怕,幸亏自己这些人没敢懈怠,不然要是坏了这种宝贝,简直是百死莫赎啊。
此时,没人会照顾他这位小人物的小情绪,所有人都已经陷入到了一种亢奋的状态。
“一定要大力推广,种,能种的地方都种上——”
李世民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有了这个,大唐还愁什么粮食!
王子安一脸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其他几个人瞎激动也就算了,咱好歹也是大唐的皇帝啊,被太祖爷都点过名的存在,能有点出息不?
忍不住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想屁吃呢——还都种上,你有那么多土豆吗?就算是有,能这么干吗?你这脑袋是不是有包啊——你还真指望这玩意儿能替代其他粮食啊……”
司农寺主薄:……
你就是这样跟陛下和几位宰相说话的?
他偷偷抬起眼,看了看李世民和杜如晦,房玄龄,长孙无忌和魏征等人,结果,发现几个人就跟没听到似的,啥反应也没有,整个人顿时就傻了。
这——
我是谁,在哪?
我怕不是在做梦——
被王子安这么一泼,李世民等人微微有些发热的头脑,才算稍稍平复下来。
“即便是不能替代,也得大力推广,这种东西,一亩地能产二三十石,即便是没有寻常的粮食耐吃,那也是了不得的好东西,关键时候能救命的宝贝——”
李世民是真穷怕了。
去年,虽然自己极力赈济,但也仅仅是让长安周边没有出现太过严重的饥荒,其他河南,山东,以及关中的西北部,这些闹灾的地方,还是饿死了不少人。
如果,当时各地能有这种高产的作物,何至于此?
“想啥呢,还二三十石——我说的那是最理想的状态,你见谁家种庄稼能这么伺候着?老百姓种的话,估计能有这一半的收成就不错了……”
李世民和魏征等人下意识地望向旁边伺候着的司农寺主薄。
“侯爷说得对,我们这几分土豆,都是选择的最好的土地,又按照侯爷的吩咐施了农家肥,每天都有人精心的侍弄,真要是推广的话,恐怕产量会打个折扣……”
司农寺主薄不等发问,很识趣地解释了一句。
李世民等人了然。
虽然微微有些遗憾,但是十分振奋,毕竟,就算是按王子安说的,打个对折,那也是十几石的产量,顶了天了!
“所以呢,一个个的别瞎激动,要想真正的让大唐衣食无忧,还得把希望放在杂交水稻上——”
说着,王子安一脸鼓励地拍了拍魏征的肩膀。
“老魏啊,好好干,争取早点把杂交水稻弄出来,我给你说,如果能把杂家水稻弄出来,你就发了知道不,起码一个侯爵等着你——”
魏征:……
那我还不得亏死!
见魏征脸色古怪,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王子安心中暗乐。
“当然,如果陛下慷慨的话,一个国公也未必没有可能——到时候,你还用跟着我这个抠门的老岳父干吗?他见了你,都得尊称一句国公爷……”
不敢,不敢——
魏征不由偷偷抹了一把汗。
李世民,杜如晦,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也无言以对,一脸戏谑地看着王子安。
啊,这——
这话我们没法接,就怕你尴尬。
于是,几个人和王子安对视一眼,齐齐一笑,都觉得自己站在十八层,而对方站在地平线。
最终,王子安久违的醋溜土豆丝还是没有吃上,刨出来的土豆,被李世民等人当成宝贝一般给带走了。
这几个狗东西,今天竟然没说去自己家蹭饭。
只还真是稀罕——
王子安吐了个槽,施施然地回家了。
不用想,这几个没出息的老货一定是迫不及待地要去装逼了。至于怎么装,想一想都知道啊。
没意思啊,没意思。
还是回家陪自己的小苏苏比较有趣,当然调教调教几个小徒弟也比较有趣。
而从王子安家田庄离开的李世民则不由握紧了手中的土豆,脸上不知不觉间就带上了几分冷冽。长孙无忌等人,脸上也变得肃然起来。
王子安还真是陛下的福将,这土豆来得真是太及时了!
原本还担心明日朝堂的局势会不会失控,现在看来,未必不可以放手一搏了!
二月二,龙抬头。
今日,所有上朝的官员,一进大殿,就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肃杀之气,几位宰相神色冷肃,平日里温和敦厚的几位大佬,也没有了往日的笑容。甚至就连往日,很少上朝的几位硕老,都悄然地出现在队列之中。
没有寒暄,没有交流。
压抑的气息,犹如实质。
所有人不自觉就收敛起了脸上的轻松和笑意,默不作声地排成班列,鱼贯而入。
也有消息灵通的,隐隐知道了点端倪,目光复杂地望着大殿深处。
知道,今日朝堂,恐怕又是一番前所未有的刀光剑影,甚或是腥风血雨。
煊赫了数百年的太原王家,能否延续昔日的辉煌,甚至是还能否留下一点余脉,都要看今日朝堂上的争夺了。
王家罪无可赦,但王家不能死。
这是不少人心中的共识。
唇亡齿寒,同样作为世家大族的关陇世家,山东世家,甚至是江南世家,都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
今日是王家,明日未必就不会是自家。
第六百零七章 马周的朝堂处秀
所以,所有人都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不少人,已经把目光隐晦地看向了神色憔悴,眼袋虚浮的王珪,等待着他稍后的反应。很显然,这位临危受命,刚上任不久的王家家主压力很大,昨天没有休息好。
但步伐坚定,腰杆笔直,明显心中已经有了某种决断。
“诸位爱卿,今日有何本奏——”
果然,随着李世民一声听不出喜怒的闻讯,王珪一闪身形走了出来,二话不说,冲着李世民深施一礼。
然后,神色肃穆地摘下自己头上的冠带,轻轻地放在台阶上。
上来就是一剂猛药。
这分明是要请辞的节奏——
不知内情的人,忍不住低声轻呼,知道内情的少数人,则若有所思地把目光投向李世民,想从自家陛下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可惜,让他们失望了。
李世民目光平直,声音冲淡。
“王爱卿,这是何意?”
“微臣惭愧,微臣有罪!家族中的宵小之徒,狗胆包天,竟然敢背着微臣向吐蕃走私百炼钢——想我王家历代先贤,严苛守己,修身养德,秉持门风数百年,才有今时今日之望,没想到今日却毁于不肖子孙手中——”
说到这里,王珪长揖不起。
“此举,触犯朝廷律法,更是令王家列祖列宗蒙羞——这都是微臣无能,持家无方,御下不严之过,还有何颜再立于这朝堂之上?微臣恳请陛下成全——”
王家走私百炼钢!
这个消息太劲爆了。
整个朝堂,顿时一片哗然。值班的御史,甩着静殿的长鞭,厉声呵斥了好几遍,才把大殿上的骚动给镇压下去。
李世民看着长揖不起的王珪,明白,王珪这是在舍车保帅,以退为进。
不惜把列祖列宗都搬出来,很明显,这是想提醒自己王家超然地地位,想把事情的性质就定在走私上。
但这件事情,岂是一个走私能就挡得过去的。
上万斤百炼钢,已经与叛国无疑!
“王爱卿倒是好快的消息——朕这里刚刚接到河州急报,你那边竟然就得到了消息,果然不愧是名门世家……”
李世民不动声色地刺了一句。
这边刚出事,你那边就知道了,你敢说你不知情!
王珪显然听出了李世民语意里的讥讽,没有接茬。李世民也懒得跟他打这个机锋,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扫向朝堂。
“诸位爱卿,既然已经说到这里,大家不妨都看看吧——”
说着,李世民一挥手,早就伺候在一旁的老内侍就捧着石云廷亲笔写的奏折传了下去。奏折一个人一个人的传下去,看着石云廷奏折中详细的介绍,所有人不由心中震撼。
就算是早就知道此事的,也禁不住心惊肉跳。
王家,好大的胆子!
勾结异族,走私上万斤百炼钢本来就是死罪了,竟然还与边关大将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这根本就是在作死!
兵权都敢碰?
很多人都开始重新思忖,今天到底要不要为王家出头,救下王家和自己付出的代价,到底是不是相符——
谁也不是开慈善堂的。
更何况,如今陛下手中掌握着大唐晚报这一大舆论杀器。
一旦如实地披露了王家走私案的细节——
王家数百年积攒起来的声望,瞬间就会跌落谷底,甚至臭大街。
不用怀疑这个时代的中原百姓心中的骄傲。
番邦蛮夷这个词足以说明一切。
王家若是走私一星半点,或许还没有关注,这一下子就走私上万斤的百炼钢,还是走私给时不时就会骚扰边境的吐蕃,在百姓眼中会是个什么样子,就可想而知了。
而且,他们相信,只要陛下想,即便是普通百姓不明白,大唐晚报也能让他们听明白了。
所以,虽然来之前,做好了拉王家一把的心思,此刻也不得不再三思忖。
眼看着奏折转了一圈,重新回到自己的御案上,李世民目光平直地扫视着大殿上的群臣。
“对于此事的处理,诸位爱卿有何建议——”
李世民此言一出,不少大佬眼观鼻鼻观心,跟泥胎木塑一般,很显然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傻乎乎地去接扎手的问题。
而那些但凡与李世民目光接触的朝臣,则都慌不迭地垂下眼帘,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很显然,唯恐被他点到名字。
王家虽然落难,但数百年底蕴,门生故吏遍布朝野。
这个时候谁落井下石恐怕免不了以后的反噬。
看到这种情景,李世民不由心中长叹了一声,忽然有点想念那个竟然拧着脖子跟自己吵架的魏玄成了。
以他嫉恶如仇的性子,定然不会这般明哲保身默不作声吧?
心中失望之余,他目光下移,很快落到了一个身材消瘦,面色显得有几分粗糙的年轻人身上。
马周——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李世民的眼光,马周沉吟片刻,一步走出。
“微臣以为,百炼钢乃是国之重器,不可与寻常走私案件相提并论,更何况,王家商队,走私数目惊人,这些百炼精钢一旦流入吐蕃,后果不堪设想——”
说到这里,马周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直射着王珪。
“请问王侍郎,若是有朝一日,吐蕃大军拿着你们王家走私的百炼精钢所铸造的兵器,杀戮我大唐百姓,砍向我大唐边军——你们王家算不算通敌卖国!”
王珪竟然一时语堵,脸色煞白。
“更何况,你们王家为了一己之私,里通吐蕃,勾结边军大将——你们究竟意欲何为?”
所有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谁啊这是——
这分明是要把王家往死里摁呢。
“竖子,你是何人?竟然敢口出诳言,恶意诽谤我王家——”
王珪目眦欲裂,上前一步,目光死死地盯着马周,恨不得扑上去,直接掐死这个不知进退的狗东西。
这分明是要把王家往死里坑啊——
顾不得跟马周争辩,王珪猛然回身,目光悲愤地看向李世民。
“陛下,微臣该死,身为家主,竟然让家中的宵小之辈犯下如此大罪,实在是罪无可赦,但苍天可鉴,王家列祖列宗为证,我们王家对我大唐忠心耿耿,从无半点忤逆背叛之心,还请陛下明察——”
马周扣的帽子实在是太大了,真要是让这么一顶帽子扣下来,王家就彻底的完了,万劫不复。
李世民端坐不语。
这一下,崔家和郑家是真坐不住了。
作为世代姻亲的世家,相比较于其他几大世家,他们和王家的联系,无疑更加紧密了许多。
王家这次若是真的倒了,他们也必遭受一次重创。
顾不得多想了。
刚刚升任黄门侍郎的郑观刚想出列,崔泓那边已经一步走出。
见状,郑观又不动声色地退了回去。
“陛下,且不可听这黄口小儿信口雌黄,王家家大业大,难免良莠不齐,出几个家族败类也是有的,但王家家风淳厚,世代贤良,王侍郎更是清正刚直,人品学问,有目共睹,王家子弟,也大多都是良善忠厚之辈——岂能因为家族中出现一二宵小之辈,就一棒子打死……”
说到这里,转过身来,指着马周厉声呵斥。
“你是何人,既然蒙受皇恩,就该忠心体国,为君父分忧,而你却不思报效,反而在此信口开河,大放厥词,诬陷王家——你欲蒙蔽陛下视听,陷陛下于残暴不仁之地吗!”
刚刚升任侍郎的郑观也忍不住出声呵斥道。
“在下监察御史马周——监察百官,本来就是下官分内之事,王家里通吐蕃,走私上万斤百炼钢,勾结边关大将的事情,证据确凿,何来诬陷之说——”
马周寸步不让。
李世民不由心中大慰,不愧是我亲自从我子安那臭小子手里把你给抢过来啊。
魏征虽然被子安那臭小子一杆子支去种地,暂时离开了朝堂,但有了你,朕也算得一大臂助。
其实,以他如今的声势,早已经过了谨小慎微,事事需要权衡妥协的阶段。他需要的是一把忠直敢言,敢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的能臣。
而马周,显然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这一刻,李世民满意极了。
第六百零八章 你要看懂算我输
作为李世民,自然也有自己的心腹班底。
马周这边一发难,褚亮、李玄道、蔡允恭、薛元敬、颜相时、苏勖、苏世长、薛收、李守素、盖文达、许敬宗等人相继站出。
有扮演黑脸的,嚷嚷着一定要严查王家勾结边将,私通外敌,以权谋私的罪行。
也有扮演红脸的,在那里装模作样帮着说情的,比如许敬宗等人。
“陛下,兹事体大,微臣认为还是把此事交由三司会审,查明真相,再做定论。王家毕竟是海内望族,不可草率。若是王家真的图谋不轨,那就依照朝廷律法,严肃查办,若是王家不知情,朝廷也得还王家上下一个公道,决不能冤枉了好人……”
王珪:……
崔泓和郑观这些人也不由傻眼。
他们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这群坏种就是想把这件事砸瓷实了。
这种事情,王家怎么可能会一无所知。
这不是三五十斤,也不是三五百斤,是上万斤!
这别说放在一个家族,就算是放在朝廷,都是一个了不起的数字。这么多百炼钢的交易数量,仅仅凭几个管事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能量?
就算是他们欺上瞒下,真的弄出去了这么多,又岂能指使得动王纲?
但里里外外的话都被人家说了,人家已经说了,要清查,还王家一个公道,自己还能说点啥?
说不能查?
那是想要当场把帽子给王家扣瓷实吗?
所以,一群人很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三司会审嘛——
那就还有争取的余地。
……
就在朝堂上正剑拔弩张,刀光剑影的时候,王子安施施然地醒过来,苏苏姑娘今天没有跟着自家师父和师兄去迎祥观,而是在庭院里教武则天练功。
有一说一,这丫头学功夫的天赋是真好。
就跟开了挂似的,虽然入门最晚,在其他功夫上赶不上几位师兄的进度,但在身法一道上,依然是有模有样,甚至有了赶超的趋势。
这让几位师兄,尤其是天天跟在王子安身边的席君买和王玄策压力很大,都不用督促了,天天玩命的练,唯恐丢了自己身为师兄的脸面。
在这里当个徒弟真是太难了。
跟几位徒弟,还有高福、老耿等人吃过早饭,早就有伺候在一旁的下人,送来了今日份的报纸。
开始的时候,王子安还没在意,可看到王家走私上万斤百炼钢的时候,眼神顿时就古怪起来。
怪不得昨天李渊过来,莫名其妙地提百炼钢的事,感情是知道了这事!
接着就又反应过来,这爷俩都不是个东西。
明明都知道了,就瞒着自己!
不过,老李这狗皇帝,这一招,还真是——
真是干得漂亮!
不愧是能对自家亲兄弟下手的主儿,干起这些世家来也毫不手软。
这是准备往死里坑啊。
对王家,他是半点同情也欠奉。
估计,王家对自己也是。
他自己心里有数,就算是自己肯放过王家,王家也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所以,既然如此,那当然是欢迎他们去死了。
不过,这个消息——
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他拿着报纸的手,不由微微顿了一下,旋即便把这件事扔到了脑后,兴致勃勃地看起西游记来。
此时,大唐晚报的西游记已经更新到高老庄的情节。
看着高老太公悔婚,老耿叔气得一个劲的拍大腿。
“姑爷,这高老太公委实可恶,那猪八戒虽然相貌丑陋了些,但是勤劳能干,也未曾有亏待他们高家的地方,岂能因为人家相貌丑陋就嫌弃悔婚!”
然后,还一脸鄙夷地瞪了一眼高福。
高福:……
这跟我有个屁的关系。
啊,不对——
我老家就是高老庄的!
他一脸不善地看着王子安。
“姑爷,你老实说,是不是在内涵我老高——”
王子安:……
你们这都那跟那啊!
旁边老方在那里瞧热闹的不怕事大,还在那里拱火。
“这能赖我们家姑爷吗?还不都是你们老高家不地道——对了,上次跟姑爷玩牌的时候,你不是还偷偷藏了一张……”
高福顿时勃然大怒。
“说得你跟很无辜一样,赢的钱还不是请你去了怡红阁……”
几个人正说笑间,就看李义府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
先是一脸恭敬地冲着外面教武则天练舞的苏苏师娘行礼问好,然后才走进来。一见自家师父正看着报纸,不由心头一紧,赶紧快走两步,抢着上前给自家师父和高福等人行礼,依然是招牌性的憨厚笑容和谦恭到位的行礼。
“学生李义府见过恩师,见过几位前辈——”
高福等人,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微微点了点头。
他们几个有些不太待见王子安的这个徒弟,总觉得这狗东西的笑容很不讨人喜欢。
王子安下意识地抖动了一下手中的报纸,然后淡淡地摆了摆手。
“今日你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学生特意来向恩师请罪的……”
李义府一看,就知道自己隐瞒消息的事情,已经引起了自家这位先生的不慢,所以,一边心中暗自庆幸,自己专门跑这一趟,一边赶紧露出一副惶恐的神色。
“昨日有一则新闻,原本是应该及时通知恩师的,只是朝廷那边的来人一直盯着,学生……”
王子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
“我办这个报纸,图的就是个乐子和方便,又不是想办什么情报组织,别说朝廷不让你提前泄露,就算是其他的消息,你也没有提前通知我的必要——吃瓜嘛,早吃晚吃区别不大——你记得把我要的小说给写好就行,千万别耽误了进度……”
王子安相信李义府说朝廷有人盯着,不让他提前泄露的事,但李义府身为主编,真要想通知自己,也有的是办法。
显然这狗东西,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对于这个,王子安也无所谓,自己又不想搞什么风雨,再说,自己当初让这狗东西去办大唐晚报,也是存了提携这狗东西一把的意思。
也算是求仁得仁。
不过,该敲打的还是得敲打。
“说起来,你也是正式拜入我门墙的学生,我不能厚此薄彼,忽视了对你的教育,这样吧,我这里有一本高等数学,博大精深,包罗万象,今日就传授于你——”
说完,抬了抬桌子,从桌子腿下面抽出一本压出一个四方印痕的书本,抖手扔了过去。
“回去好好研读,每隔三天,过来一次,为师要检查你的学习进度——”
高福,老耿和老方等人:……
看看自己打麻将的桌子腿,再看看李义府手中捧着的脏兮兮的书本,眼神说不出的古怪。
李义府虽然心中不知道该如何吐槽,但是脸上还是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
“多谢恩师教诲,学生定当好好用功,不负恩师的栽培……”
王子安心中好笑,但也配合地露出一副为人师表的威严。
“嗯,去吧,好好研读,不要让为师失望——”
哈,狗东西,你要是能读懂算我输!
当然,此时,李义府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抱着高等数学的教材,信心满满地走了。
不是我李义府吹牛。
若论诗词歌赋,或许差强人意,但若论策论和数术,那是咱拿手的强项。
这一次,我李义府一定要让先生刮目相看!
第六百零九章 又,又,又来了!
王子安和李义府这一对师徒的故事,只是大唐晚报掀起的风暴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小插曲,而外面,整个长安已经彻底的炸了锅。
百年望族,王家郡望。
天下姓王之人,几乎无不以能被列入王家族谱而自豪。
温良敦厚,诗书传家。
人才辈出,温文尔雅。
……
就算是偶尔出几个败类,大家也认为那不过是害群之马,不肖之徒,自动把这些人排除在真正的王家子弟之外。
几乎是所有场合,只要有王家子弟,必然会被主人邀请至上座,并引以为荣。
就算是出仕,王家子弟也是一个金字招牌。
向来只有王家子弟愿意不愿意出仕,而没有愿意出仕,而朝廷不取。
这就是王家的声威。
数百年积累起来的名望。
所以,王家勾结边将,向吐蕃走私上万斤百炼钢的事情,一经报道,顿时如同引爆的蘑菇云,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四下飞速传播。
人群炸了。
第一个反应就是怎么可能!
第二个反应是怎么可能?
但大唐晚报这几个月来,在百姓之中早就潜移默化的树立起了一个品牌。
凡是大唐晚报报道的,必然诚信无欺。
愿意很简单,大唐晚报所有的新闻都有朝廷背书,就算是大唐晚报的广告,也都是良心推荐,无一不是有口皆碑的门店。
要么就是,虽然名气不大,但货是真的好。
甚至就连街头巷尾这种花边新闻,你只要细心打听,都能找出出处。
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是非常可怕的。
所有,大唐的百姓震惊过后,马上就陷入到一种类似被人背叛的情绪中。
王家,竟然是这样的王家。
欺世盗名,天下之贼,大唐之耻!
所以,之前对王家有多推崇,现在对王家就有多愤怒。
王家辜负了我们的感情——
这种情绪,在读书人心中尤其明显。
若是平日里,或许还稍微好一些,现在的关键是,长安城里聚集了许许多多壮怀激烈,立志报国,准备参加高考的读书人。
这其中,大部分还是热血未冷的年轻人。
这就很可怕了——
所以,大唐晚报的报道,无意在长安城里扔下了一颗原子弹。
尤其是文章的最后,还用一副痛心疾首的语气写道:
此事之后,我们才恍然惊觉,不知不觉之间,王家的家产已经遍及各行各业,华屋广厦,良田万顷,王家子弟,出则香车宝马,入则锦衣玉食,数百年间,早已经聚集起了让普通人穷其一生都无法想象的巨大财富。
然后,我们不得不深思,王家的这些惊人的财富到底是从何而来。
是节衣缩食,还是朝廷俸禄,亦或是经营有方?
今日之事,或许告诉了我们一个答案。
然而,这只是是被我们所知道的。
当然,我们也真心希望这只是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起前不久,城西别院那些无辜死去的冤魂,还有那些尚未成年,就已经化为白骨的孩子。
嗟乎,痛哉!
人心可骗,上天难欺。
诚如是哉!
这不足三百字的短评,就如同在烈火上泼了一桶热油。
无数人拍案而起——
“王家,欺世盗名可乎,祸国殃民可乎!”
王家。
王珪心神恍惚地回到书房,正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破局之法,想着要不要亲自登门,拜访一下其他几位家主,甚至是割让一部分利益的时候。
就见几位家族中的族老,捏着报纸,脸色惶急地冲了进来。
“家主,大事不好——”
王珪:……
扫了一眼他们手中的报纸,王珪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很显然,这是那位陛下的手段。
王家的丑事,已经被大唐晚报公布于众了——
想到这里,他嗓子一甜,一口老血险些喷涌而出。
得亏他向来修身养性,遇到大事极有静气,才硬生生又给咽了回去,扶着桌子,强自稳住心神。
“何事惊慌……”
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走私百炼钢和勾结边军更糟糕的呢?
“家族,外面,外面——”
一个族老神色惊慌失措,早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沉稳,说话都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王珪不由微微蹙眉,露出不快的神色。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外面都在议论我们王家之事?那又如何?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们王家诗书传家,天下望族,怎么会做出这等丑事?”
说到这里,王珪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
“放心,天塌不了——朝廷已经下令三司会审,定然会还我们王家一个清白……”
如今局势,王家已经是岌岌可危,再也经不起任何的动荡了。
所以,王珪觉得,身为家主,就得在这个关键时刻,起到一个定海神针的作用。
而且,他是真觉得,王家未必会输。
第一,王家亲朋故旧遍布朝野,各大世家同气连枝,绝不可能袖手旁观,顶多付出一些代价。
第二,也是最大的一个缺陷。
这一笔交易数额实在是太大,看上去非常致命,但也恰恰给了王家一线生机。
王家哪里来的这么多精铁?
只要三司中的自己人,顺着这一条线查过去,就十有**可以把王家从这案子中摘出去。最多就是舍车保帅,扔出王纲和几位家族管事。
问题不大。
几位族老,几次想打断王珪的说话,都被王珪摆着手给直接摁了回去。
族老们:……
“天已经塌了——”
一个胡须花白的老爷子再也忍不住了,几乎是咆哮着打断了王珪的表演。。
“外面,外面,我们王家又被人包围了……”
听到这个“又”字,所有人都不由内心酸楚了一把。
这短短的一冬天,这都几次了……
真是听者心酸,闻者落泪啊。
太惨了——
王珪:……
身形一晃,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又,又,又来了!
我们王家这到底是怎么了!
挣扎着从坐塌上站起来,王珪只觉得身子发飘,如在云端一般,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前院,隔着门缝往外一看,整个人顿时就觉得眼前一黑,一口老血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喷薄而出。
王家,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