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与其如此
这个朱氏和魏玉没有想过,就连魏云也不曾想过。
魏云虽然知道,萧家在这个时候能伸出援手,那是仁至义尽,可她终究还是深闺女子,根本不知道,一千石的粮食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凑齐这一千石粮食,得付出多大的心血,付出多少钱财。
朱氏和魏玉,那就更不用提了。
就是经常在外的魏翔,也被养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
在他们眼里,魏辉就是这平阳府的天,而他们在平阳府长大,魏辉就是无所不能的,原本他们以为,只要将魏辉从牢里给救出来,剩下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可如今,魏翔在外奔走了一天之后,这才意识到什么是现实。
他看着朱氏和魏玉魏云,哑声道:“且不说如今粮食短缺,根本没办法埋到这么多的粮,就说有粮,咱们也没有那么多的银子,一千石的粮食是三万两,两千石就是六万两!一个月之内,父亲如何筹得这六万两!亦或是找个能愿意付这六万两的人?!”
六万两!
这三个字压的朱氏头眼发昏、两脚发软,当即就跌坐在了椅子上,魏云和魏玉也都白着一张脸不说话。
魏翔看着三人沉声道:“娘,太子殿下这就没打算让爹官复原职啊,这一千石若没了萧家,咱们砸锅卖铁也凑不出来,如今萧家看在魏云的份上,愿意凑八百石出来,哪怕是算作聘礼,也是天价了,您以后……对萧家可别再那样了。”
“剩下的两千石,父亲若是凑不出来,便会被罢官,咱们一家就成了庶民,萧家对咱们来说,都是高门大户了。”
一番话,说的朱氏和魏玉都是面色惨白。
朱氏没办法接受,自己从高高在上的官夫人,一下子跌到泥里,转眸朝魏玉看了过去:“一个萧家就能凑出八百石,新宁伯府定然能凑出更多,萧家能为了你妹妹如此,你去求求新宁伯府,他们肯定也愿意……”
魏玉没有说话,朱氏自己说到后来,也没了声响。
新宁伯府之所以选择魏玉,还是因为沈洋是续弦,正巧魏辉当年在京城,与沈伯爷有几面之缘,前两年赴京述职的时候,又恰巧遇上,这才定下了这桩婚事。
说来说去,都是魏府高攀了新宁伯府,这样的事情一出,婚事定然保不住,更不用奢望新宁伯府拿出六万两银子,来救魏家了。
原本一石的粮食也就十五两左右,可如今因着秦地旱灾,粮价硬生生翻了一倍。
六万两,无论对谁来说,都不是个轻易能拿得出手的小数字。
一家人沉默了许久,直到天渐渐黑了,朱氏才缓过神来,翻箱倒柜的拿出了一叠银票地契,递到了魏云面前:“这里凑一凑,差不多有六千两,明儿个一早,你拿着这些去萧家,恳请他们务必再想想办法,多凑出两百石来,萧家的大恩,娘和你父亲都会记得。”
这般,才有个求人办事的态度。
魏云看了看面前的那一叠银票和地契,抬眸对朱氏道:“母亲何不自己去说?女儿该说的能说的都说了,母亲……”
“母亲将所有家产都拿出来了,你还要母亲舍了脸面亲自去求?!”
魏玉怒不可遏:“你就这么向着你未来的夫家,要将咱们家底搬空了你才高兴不成?!”
魏玉瞧着朱氏拿出这些东西,真的是彻底慌了,原本她还算有个好婚事,可如今魏家出了这事,婚事算是彻底没了,若真的让朱氏把家底都掏出来,即便救了父亲又能如何?
那两千石上哪去筹?六万两银子上哪去弄?最后还不是要被贬为白丁成为庶民?!
他们的日子往后还怎么过?!
成了白丁,没有丰厚的嫁妆,她还怎么嫁个好人家?
怕是连她以往看不起的萧家,对她来说,都成了奢望!
与其如此,还不如……还不如……
魏玉朝魏翔看了过去。
魏翔接收到魏玉的目光,看了看朱氏手里的东西,也皱了眉头。
他和魏玉想的差不多,但他还没有大逆不道到起了不救魏辉的念头。
他只是开口劝朱氏道:“母亲,这六千两于咱们来说,是杯水车薪,萧家两万多两都花了,这六千两想必他们也没看在眼里,他们要的或许只是您一个态度而已,只要您去求上一求,萧家想必也不会在乎多花六千两。”
朱氏听着,好像是这么道理。
她收回银票和地契,颓然的闭了眼:“好,明儿个母亲便上萧家的门去求他们。”
见状,魏玉和魏翔,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魏翔今日的举动,以及魏家人的谈话,到了晚间的时候,暗卫悉数回禀了李澈。
彼时,李澈正与秦婠用饭,听得这话之后轻哼了一声,摆了摆手让暗卫退下了。
秦婠却有些气不大顺,恼声道:“那魏玉可真是个自私自利的,竟然为了点银子,连魏知府都不想救了,魏知府可当真是生了好女儿!”
李澈闻言皱了皱眉:“新宁伯府的信,你是怎么说的?”
“也没怎么多说,毕竟如今我是太子妃,总得自持身份,不能像个长舌妇一般搬弄是非。”
秦婠也有些后悔:“我只说了那魏玉善妒又清高,一副与新宁伯府定亲,不情不愿好似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也说了她对亲妹不善。早知道如此,就该写的更坏些才是!”
“不必,这般就够了。”
李澈淡淡道:“就凭沈欣在府上受宠的样子,新宁伯也会好生考虑考虑,一个对亲妹都不善的人,是否会善待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沈欣,更何况,这信是你写的,新宁伯自然会知道这也是孤的意思,他会好生掂量的。”
听得这话,秦婠才放下心来,转而问道:“一千石赈灾粮倒是够了,可魏知府出来之后,能在一个月内筹措到两千石么?”
对此,李澈倒是不怎么担心,他淡淡道:“萧家会想办法凑上的,他们不会舍得换个知府,距离秋收也没多少时日,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们去四处买粮了,除了秦地缺粮,周遭并不怎么缺,新粮即将上市,陈粮自然有人要脱手。”
第317章:本该是她的!
也就是说,除了这急忙调动的一千石,价格昂贵之外,剩下的两千石应该没那么贵了。
萧家吞了那么多年的粮,不管他们弄去了何处,总归是盈利了的,如今不过是吐出来而已。
秦婠听得这话便放了心,安安心心的用了饭,开始计划着该准备哪些东西前往秦地了。
年轻人总是血气方刚又恢复力极强,李澈昨夜跟着秦婠小憩了几个时辰,粮食的事情也已基本准备妥当,身心放松下来之后,便来了兴致。
秦婠无奈的配合着,心里却腹诽,男人对这种事情都是这么热衷的么?
不然怎的会,除了通宵议事,每晚都要弄?
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肾虚不虚。
肾虚自然是不会肾虚的,可怜李澈当了二十年的童子鸡,就连自读(渎)这种事情都不曾有过的,如今开了荤没多久,自然恨不得将以往的都补上。
前些日子因为赶路,兴安侯又住的不远,每每总是草草了事不能尽兴,今日好不容易天时地利人和,他自然要好好尽兴一回。
只是到了最后的时候,他强忍着兴致,弄在了外面。
面对秦婠怀疑又带着几分嫌弃的目光,李澈以手掩唇轻咳了一声,脸不红气不喘的道:“孤瞧着话本子里写过,故而试一试罢了。”
秦婠闻言惊呆了,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澈:“殿下日理万机,竟然还能抽出空来,看这种书么?”
李澈:……
他只是随意找了个借口而已,倒也不是真看过。
然而,李澈的形象在秦婠心中彻底崩塌了,原来瞧着再帅再禁欲再冷情的男人,私下里都是一个模样。
啧啧啧,男人啊男人。
不管怎么说,单纯的秦婠总归是信了李澈的话,清洗过后便安然的睡下了。
翌日朱氏上了萧家的门,虽不至于被冷嘲热讽,但也听了萧母几句刺话,好在她虽是难堪,但也知晓如今是人在屋檐下,陪着笑脸说了一千石的事情。
萧君闻言看了魏云一眼,见她目光淡淡,便知晓这是她的主意,当即心里就有了几分笑意。
不愧是他一眼就看上的人,真的是聪慧又通透,且明事理。
萧母自然也猜到,朱氏上这趟门,是因为魏云的缘故,当下对这个未来儿媳,更加满意。
顺着魏云的思路,说了这额外两百石有多困难之后,萧家人总算是勉勉强强答应了。
朱氏闻言面上顿时露了感激,她对萧母道:“以往是我糊涂,你可切莫记在心上,待太子殿下走后,咱们便将云儿和萧君的婚事给办了吧。”
萧母和萧君自然同意,待朱氏的态度顿时就比之前诚恳多了。
从萧家出来之后,朱氏拉着魏云的手,哑声道:“以往娘总嫌弃萧家配不上你,可经历这事,娘才知道萧家是个有情有义的,她们家不缺银子,待你又是真心,你嫁过去娘也放心了。”
魏云闻言低声道:“可……姐姐尚未出嫁,我怎能在她之前出嫁呢?”
听得这话,朱氏叹了口气:“你姐的婚事定然是没了,眼下咱们魏家是这副光景,能嫁出去一个是一个吧。”
回到魏府,朱氏将萧家答应的事儿告知了魏翔和魏玉之后,言辞恳切的赞扬了一番萧家义薄云天,这时候她又想起当年萧老爷对魏辉的恩情来了。
她叹道:“当年萧家老爷就曾资助过你父亲,若是没了他,就不会有你父亲的飞黄腾达,可见萧家人情义和人品是刻在骨子里的,以往都是我糊涂,险些错过了这般好的人家。”
魏玉闻言之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魏云那一脸淡然的模样,心里很是不甘。
凭什么呢?
本来和萧家定亲的应该是她,若不是父亲和母亲被权势迷了眼,让她给新宁伯府的二公子当填房,这桩婚事应该是她的!
若是这桩婚事是她的,那么眼下救魏家于水火,让母亲重视器重的就是她才对!
魏玉越想越不甘心,瞧着魏云就更加不顺眼起来。
她这个妹妹,从小就装作不争不抢,好似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实则背地里暗暗讨父亲母亲欢心,又是绣帕子,又是做护膝的,说来说去,还不是想分得父亲母亲的宠爱罢了。
凭什么,这么一个惯会装腔作势,假惺惺的人,能有那么好的运气,而她一个老老实实的人,却先是被家里用来巴结权贵,后又被舍弃,就连她那些嫁妆也不知道守不守得住。
看着魏云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魏玉拧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不甘心!
又过一日,萧家筹集的粮食,陆陆续续运到了平阳府,不多不少,整整一千石。
粮食运来的时候,李澈亲自接见了,前来送粮的萧君。
萧君跪在李澈面前,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天家威仪。
他自认走南闯北,见过的达官贵人不少,可匍匐在李澈脚下之时,他还是被李澈那一身的威仪和威压,压的连抬头都不敢。
确切的说,是不敢冒犯。
李澈看着面前这个与他还差不多的人,眉头微皱。
这些日子,暗卫将萧家调查了个底朝天,萧君少年丧父,凭着一己之力将萧家做到如今的地步,可见是有能耐的。
只是这能耐似乎用错了地方,李澈相信,凭着萧君的见识,他应该知道欺瞒太守私自屯粮,是抄家的大罪,弄不好还的诛三族。
可他依旧这么做了,这背后到底是什么原因?
吞得下这么多粮食的,又是什么人?
可惜眼下秦地赈灾刻不容缓,否则李澈还真有兴趣,留下来好好看看,这萧君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
李澈看着跪在地上的萧君,淡淡道:“这一千石的粮食,是用于秦地赈灾,孤先前便说过,这些粮会用赈灾的银子来买,你且说个数吧。”
萧君匍匐在地,闻言没有说什么冠冕堂皇,为了百姓为了大胤尽绵薄之力的话,而是略略沉思了片刻道:“回太子殿下的话,这些粮食依着往年的市价应该是一万五千两。”
听得这话,李澈挑了挑眉:“哦?那依着今年的市价呢?”
第318章:水比粮更重要
萧君低着头,低声道:“不敢欺瞒殿下,今年的市价是三万两,且……有价无市。”
李澈在心头冷笑了一声,瞧着还是个老实的性子,可惜,这老实也是面上罢了。
李澈在来之前便已料想过,粮价定然会翻上一番,故而这赈灾的银子,特意准备了多了些。
然而眼下,他却不想按照市价给这萧君了。
他假装不曾听到萧君的话,淡淡道:“韩先生,给他一万五千两。”
韩先生取了银票上前,递给了萧君,他有些怜惜萧君之才,递给他时,低低道了一声:“好自为之。”
萧君其实没想过,李澈会给银子给他,只是老老实实回答李澈的问题罢了。
拿着这些银子,直到离开的时候,他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尤其是韩先生的话,让他有了一种,他所做的一切,李澈都已知晓的错觉。
浑浑噩噩的上了马车,走了没多远,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车夫对他道:“公子,前面好似魏府的马车挡了道。”
听得这话,萧君回了神,收好银票对车夫道:“下去看看。”
车夫很快就回来了,低声对他道:“前面是魏府大小姐的马车,坏在了路上,大小姐身边的丫鬟询问,公子能否送她们一程。”
萧君闻言顿时皱了眉,按理来说,魏家如今跟萧家是亲家,魏府大小姐魏玉就是他的大姨子,大姨子遇到困难,他顺手帮上一帮乃是应该。
可他自幼走南闯北,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事情,闻言之后,立刻就想到了勾引两个字来。
这是寻常女子勾引男子的手段,并不新鲜,可魏玉好歹是知府千金,又与新宁伯府定了亲,应该不至于吧?
萧君当下便觉得自己是想多了,他想了想对车夫道:“将魏家大小姐请来。”
车夫一走,萧君立刻下了马车。
魏玉在丫鬟的陪同下施施然走了过来。
与魏云还有些稚嫩的面庞不同,魏玉是明艳且长开了的,尤其是那身段,盈盈走来之时更显若扶柳。
她今日是盛装打扮过的,虽没有过分浓重,却让人一眼便知有精心装扮过。
魏玉瞧见萧君下了马车,微微一愣,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施施然朝他行了一礼,面上带羞柔声道:“给萧公子添麻烦了。”
萧君瞧着她的模样,总觉得有几分怪异,可终究还是觉得自己想多了。
他朝魏玉回了一礼,彬彬有礼的道:“无妨,正好我亦要巡视店铺,这马车也是多余,魏小姐自用便是。”
听得这话,魏玉彻底愣了,她急急道:“那你没了马车,该如何是好?”
“无妨的。”萧君朝她笑了笑:“我这店铺,一时半会也巡视不完,待车夫送过了魏大小姐,再来接我也不迟。”
魏玉还要再说什么,萧君却已朝她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
魏玉看着他的背影,心头有几分羞恼。
商户就是商户!既没有眼光,也不识趣!
然而萧君已经走入了铺子中,她也只得气呼呼的上了马车。
待到魏家的马车挪开,魏玉乘着马车离开之后,萧君缓缓从铺子里走了出来,看着原先那个坏了的魏家马车,又重新上路,他皱了皱眉。
这魏家的家风,可真让人叹为观止,幸好,魏云没有受她们影响。
一千石的粮食,说起来只是个数字,可堆起来却是如小山一般,要将这些粮食全部运往不仅需要人手,还需要运输的工具。
此事在之前,韩先生和李澈已经考虑妥当,调用了守备军的军马,和运军粮的马车。
魏知府在被放出来之前,李澈亲自跟秘密跟他谈过,他对魏辉道:“你委实不是个当官的料,你的心中没有百姓,不识民间疾苦,不知为百姓谋福祉,一心只想着仕途。依着孤的性子,你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判个斩立决也是应当。”
“孤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今年秋收,如果你能不动声色的调查出,萧家将粮食运给了谁,孤便饶你不死。只是这地方官你也别当了,免得误了百姓,官降一品,入翰林当个学士,好歹也对的起你十年寒窗。”
魏辉知晓自己犯了大错,能得此结果,已是李澈法外开恩,当即叩首,痛哭流涕的表示,自己定不会辜负李澈。
李澈冷哼一声:“切记,此事一定要办的不动声色,若是打草惊蛇,孤会以私自屯粮意图谋反之罪,诛你九族!”
听得这话,魏辉当即身子一抖,连连叩首道:“殿下放下,罪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在事情没调查清楚之前,绝不会让旁人瞧出异样!”
李澈闻言淡淡点了点头:“你与萧家的亲事,该如何办还是如何办,待孤从秦地回来之后,会看看你那两千石的粮,筹措的如何了。”
魏辉险些忘了,还有那两千石粮食的事情,当即脸色又是一白。
李澈却已懒得同他说那般多,转身离开了。
一切准备妥当,翌日便要出发前往秦地。
晚间的时候,秦婠问道:“秦地缺水,殿下可要带些水过去?”
李澈闻言皱了皱眉:“带水?”
“是啊。”秦婠看着他道:“我问过韩先生,此地距离秦地还有两日路程,加上咱们运了这么些粮,马匹要喝水,人要喝水,秦地闹的是旱灾,越往秦地应该是越缺水的,为了以防万一,不装些水带着么?”
水这个东西,平时的时候根本就是随用随取的,可若真的缺了,却是个大问题。
而且水看似平常,当真要运起来也是个问题。
如今是古代,又没有个塑料桶什么的,只能用木桶运,马车一路颠簸,木桶会洒,带着水又要耗费人力物力,怎么看都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秦婠看着李澈的模样,就知道他不愿意,当即道:“一个人不吃饭只喝水,最少能活十多日,可一个人不喝水,却活不过七日,旱灾之地,水远比粮来的更重要!”
听得这话,李澈皱眉道:“这般说法,是从何处而来?”
额……
这是现代的常识。
秦婠支吾着道:“总之,你信我的没错,赈旱灾,水比粮更重要!”
第319章:从何处而来
李澈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身为大胤的太子,一国储君,他自幼学的是权谋是帝王之术,是知人善用是兼听则明,也无需这样的经验。
他不是个刚愎自用之人,故而听得秦婠的话后,派青墨将韩先生请来,询问了下关于水的事情。
韩先生看了一眼秦婠,笑着道:“娘娘所言甚是,水确实是需要备着的,属下已经派人准备妥当,但运水却没有那个必要,一来旱地所缺甚大,咱们即便运过去也是杯水车薪,二来路上带太多水也会拖延速度,耗费人力物力。”
未免打击到秦婠,韩先生还特意补充道:“娘娘从前所言,挖渠引水才是解决旱地的根本。”
李澈点了点头:“此次将平阳府守备军调去一部分,一来是护送粮食,二来也是为挖渠引水做准备,韩先生辛苦。”
韩先生连忙道这是分内之事,然后便退下了。
韩先生走了,秦婠朝李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倒是忘了,韩先生早些年间走南闯北,各种场面都是见过的,倒是我多虑了。”
李澈瞧着她的模样,凤眸带了几分笑意,伸手揽上她的要,微微用力将她带入怀中,俯首在她耳边低喃道:“婠儿怎么忘了,孤也需要你的水。”
秦婠:???
很快,她就知道了,他需要的是什么水了。
啊呸!大色狼!大畜生!
翌日一早,浩浩荡荡的赈灾队伍出发。
腰酸背痛的秦婠,毫无形象的瘫坐在马车里,看着外面骑着马,英姿勃发帅气逼人的李澈,恨的牙痒痒。
同样都是人,为什么她就腰酸背痛,他就神清气爽呢?
难道,一个人的劳累程度,当真是根据水分耗费的程度来计算的么?
骑着马的李澈,感受到了马城内某人怨念的目光,他转眸朝马车内的秦婠看去,微微扬了唇角。
秦婠朝他瞪了一眼,轻哼了一声撇开脸去。
不看不看,越看越气。
李澈瞧着她的模样,眸中笑意更浓,看了一会儿,这才移开目光。
紫嫣忍不住道:“娘娘和殿下的感情真好,就算赶路,也要眉目传情呢。”
青衣点了点头:“可不就是,奴婢之前一直以为殿下就是个冷情的人,如今才知道,殿下之所以冷情,不过是因着从前不曾遇到娘娘罢了。”
秦婠:……
丫鬟滤镜也是二米八,她那分明是怨念的目光,传个毛线情啊!
出了平阳府,越往秦地走,便越能感觉到大旱的滋味。
如今日头是越发毒辣,一路之上渐渐的连小溪都瞧不见了,树木的枝叶都无力的耷拉下来,快要临近秦地的时候,渐渐可见干涸的土地,原本一些河流,也只剩下了干涸的河床。
从平阳府带出来的几大桶水也已经耗尽,就连驿站的水也是紧缺非常。
好在之前,韩先生已经看到了大旱的苗头,一路上凡是有水源的地方,都进行了补充,如今人马用水都是够的,只是沐浴之类就不用想了。
秦婠已经两天没有沐浴,总觉得身上有一股子馊味。
她还算是好的,坐在马车内,没有暴晒也没有活动,而外间运粮的那些士兵不仅要在烈日下徒步而行,还要兼顾着马车,身上的汗是流了又干,干了又流。
衣衫上,都有盐渍了。
李澈下了令,所有的饮用水,暗卫和他们都只留下一些必用的,其余皆紧着这些将士们。
将士们得令之后,身体虽累,可心里确是感动不已,自发的珍惜每一口水,也尽量少用了些。
路上发生了一个小插曲,他们遇到了一波逃难的难民,这些难民虽然又饿又渴,可瞧见这些将士的衣服,和浩浩荡荡的队伍,却无人敢上前讨口吃食。
还是洪太医他们心有不忍,主动递上了自己的干粮和水。
然而这一递,却出了大问题。
原本只是三三两两的难民过来,结果给了干粮和水之后,呼啦一下子,周遭的人都来了,口中说着:“贵人行行好,给口吃的和水吧,贱民已经好多日没喝上一口水了。”
他们的样子着实凄惨,生长在红旗下的秦婠,何曾亲眼瞧见过这般景象。
可她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忍与不忍的问题,她们的水眼下都是紧吧着用,若是当真给了这些难民,怕是自己都不够了。
洪太医等人也是为难,医者父母心,他们虽然见惯生死,可却是见不得好端端的人受这些罪的。
当即这几个洪家人,便凑一凑,挤出了些干粮和水来。
他们也不敢如之前那样,一起给他们了,让难民们排好队,一人一小块干粮,一口水,喝完就走。
即便是这样,好些难民还是跪地朝他们磕头,唤他们活菩萨,看的秦婠一阵心酸眼热。
自始至终,李澈和韩先生都是静静的看着洪太医他们忙活,既没有说要分粮也没有说要给水,但也没有制止洪太医他们的行为,只默默停了行军,在一旁看着。
直到洪太医他们忙活完,韩先生才得了李澈的吩咐,叫了一个难民上前问话。
韩先生问道:“你们是从何处而来?”
那难民根本不敢去看韩先生和李澈的脸,只跪在地上低着头回话:“回贵人们的话,草民们都是秦地凤翔县的难民。”
韩先生又问:“我等一路而来,为何只瞧见了你们这些难民,按理来说,这秦地的旱灾已有二十多日,难民当很多才是。”
那难民闻言身子抖了抖,回话道:“原先秦地虽是大旱,却还没那般严重,草民们喝的水还是能勉强够的,可随着日头越发久,土地渐渐干涸,水源也枯竭了,草民们这才起了离乡背井逃难的心思。”
“可秦地马知府下了令,不允草民们离开秦地,说是太子殿下已经亲自前来赈灾,要草民们原地等着。草民们等了许久,实在等不下去了,这才起了离开的心思。”
听得这话,韩先生点了点头,他对那难民道:“看见这些粮了没,你们等的人来了,若是还有力气,便回吧。”
第320章:穷生奸计
难民听得这话,猛然抬起头来,却只看见了李澈一身白衣,骑马冷声吩咐启程的背影。
待到众人浩浩荡荡启程离开之后,那难民才回过神来,面上有着抑制不住的狂喜之色,朝着李澈的背影,连着咚咚咚磕了好几个响头。
同行的难民瞧着他面上的狂喜之色,忍不住问道:“贵人们同你说了什么,瞧吧你高兴的那个样子!”
难民一脸激动的对同行人道:“马知府没有骗我们,太子殿下他真的来了!看见那些马车了没,那些布下面盖着都是粮!!太子殿下真的亲自来了!”
听得这话,同行的人一脸不可置信:“确定是太子殿下亲自来了么?不是朝廷派的官?!”
“那还有假?!这可是贵人亲口说的!”
那难民站起身来,转身朝不远处的难民们朗声道:“乡亲们!马知府没有骗我们,太子殿下真的亲自来赈灾了!咱们不用背井离乡的逃难了!”
听得这话,原本三三两两坐着休息的难民们都激动的站了起来,询问那难民话中真假。
难民将和韩先生的对话,告知了他们,同行的难民一个个也激动起来。
有人懊恼道:“我刚刚就没敢往贵人们休息的地方看上一眼,若是看了,我也是亲眼见过太子的人了!”
他这么一懊恼,立刻就有人跟着懊恼起来。
他们懊恼完之后,又像那难民,询问道:“你离太子殿下那么近,可曾敢抬头瞧上一眼?太子殿下他是什么样的?”
那难民其实也只是看见了李澈的一个背影,但他却停直了腰杆,一脸骄傲的道:“当然瞧见了,太子殿下那可叫长的一个英俊不凡,反……反正就是跟谪仙一般!”
同行的难民都是大字不识的人,顿时就被那难民给唬住了。
不知道是谁带了头,一行难民忽然纷纷跪地,朝李澈走的方向磕起头来。
又走了两个时辰休息的时候,秦婠忍不住向李澈问道:“你怎的不留些粮给那些难民?”
李澈闻言垂了眼眸,淡淡道:“他们最缺的不是粮,而是水。即便留了粮给他们,他们也是没法用的。孤现在有些后悔,当初从平阳府离开之时,应该听了你的话,哪怕多费了些人力物力,也该运些水,最起码在遇到那些难民的时候,能够挤出一部分来给他们。”
听到他语声里的怅然,秦婠伸手挽了他的胳膊,柔声道:“这世间没有那么多早知道,殿下不若想想,因着咱们没有带水,这才路程快了些,秦地还有更多的百姓,等着咱们呢!”
听得这话,李澈抬眸看向秦婠,忍不住牵了她的手握了握,一切尽在不言中。
又赶一日路,第二日终于抵达了秦地,秦地知府马英才,一早得了通报,早早恭候着。
见到李澈和秦婠之后,他领着秦地众官吏叩见,李澈却没有心情同他多言,直接道:“去府衙议事!”
马英才连忙应下,一边命人安排众将士将粮卸下,安排众将士休息,一边亲自带着李澈朝府衙走去。
秦婠本是准备去休息的,毕竟自古后宫不得干政,可韩先生去对秦婠道:“娘娘也一道去吧。”
秦婠愣了愣,她只是个打辅助了,没想到干主力的活呀。
不由的,就朝李澈看了过去。
李澈颔首,意思不言而明,一旁兴安侯也道:“婠儿一道去吧。”
他们都这么说了,秦婠也就不再推辞,让紫嫣牵了一匹马过来,上马与李澈并马而行。
马英才有些诧异的看了看秦婠,不仅是诧异秦婠的飒爽英姿,更是诧异李澈等人对待秦婠的态度。
太子妃,竟然是这般得到看重的么?
马英才很快将自己的诧异掩下,也骑了马与李澈等人直奔府衙。
去了府衙之后,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马知府便让人领了秦地的堪舆图来,为李澈等人介绍起秦地的灾害。
他一边指着堪舆图,一边道:“秦地如今受灾很是广泛,不仅仅是臣所在的平凉,凤翔、庆阳、巩昌几地也有灾情,尤其是庆阳,不仅旱情最为严重,还闹起了蝗灾,蝗虫所过之地,简直是寸草不生。”
“不幸中的万幸是,幸好如今大旱,蝗虫们吃完粮食和草地之后,没了粮食也渐渐的被灭了,加上百姓们缺粮,这些蝗虫最后还被胆子大的百姓给吃了。”
他说这话,本以为会引得这些京城娇生惯养的贵人一阵惊呼或者恶心,可没想到,在座的竟然没有人有特别的反应。
就连太子妃一介女流,也甚是平静。
马英才这下子才真正对秦婠刮目相看。
他见众人没有反应,这才接着往下道:“可问题也在寸草不生上,如今旱灾加上蝗灾,庆阳官府开仓放粮勉强让百姓活了下来,可粮仓早在三日之前已经空了,庆阳的百姓已经开始四处逃散。”
听完他的话后,李澈问道:“水呢?”
“无水。”马英才沉声道:“其实粮食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缺水,没水百姓就无法种植,即便开仓放粮,也只是解一时之急。”
如今百姓主要还是看天吃饭,久不下雨,又没有灌溉系统,土地干裂,自然无法种植。
韩先生站起身来,仔细看了看堪舆图道:“平凉在渭水边,依水而建,故而灾情要轻上许多,庆阳却实实在在是旱地,周遭都没有大的江河,故而灾情最为严重。”
秦婠也站起身来,仔细看了看着堪舆图,庆阳在最北,不靠近任何河流,即便要挖渠引水,也是个极其浩大的工程。
她想了想,开口对李澈道:“先从平凉府开始,然后是最接近渭水的巩昌,再是凤翔,最后再去庆阳。”
李澈看着堪舆图,点了点头,转眸对马英才道:“开平凉府的城门,允庆阳的百姓入城,在城北和城南各设两个施粥点,领平凉府守备军,挖渠引水!”
马英才听得这话,有些不大赞同,他担心庆阳的难民入城之后,会引起混乱,毕竟穷生奸计,这是自古不变的真理。
他正要开口,忽然外间有人急报。
李澈直接越过马英才,亲自接过了急报,只见那急报上写着:庆阳有瘟疫出现!
第321章:按太子妃的话做
看见李澈发沉,秦婠就知道这急报,报的定然不是什么好消息,于是她轻声问道:“怎么了?”
李澈将急报往堪舆图上一扔,冷声道:“庆阳有疫。”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纷纷起身去看那急报,见急报上确切的写着庆阳有疫情这几个字后,一个个的脸色都暗了下来。
马英才有些慌,为官二十多年,这是他头一次遭遇这么大的灾情。
自从灾情发生之后,他整日整日的睡不着,既为百姓担忧,又为自己的乌纱帽担忧。
他知道,遇到这样的灾情,一旦处理不好,丢了乌纱帽都是小的,可相反若是处理的好,便会得到朝廷重用。
故而他一点都不敢隐瞒,立刻八百里加急,将灾情上报朝廷,然后该开粮仓开粮仓,开巡视巡视,该挖井挖井,片刻都不敢耽误。
八百里的急报送入京城,久久没有回应,他甚至还接到了旁人明里暗里的警告,让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自己处理,按捺不住了再去上报朝廷。
甚至还有人让他乖乖听话,得到通知之后,再重新上报也不迟,免得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
这不该得罪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马英才这些年回京述职,是亲眼看着李澈,如何一步步从朝政的边缘,走向真正朝堂的,他见识过李澈的手段,也看到了李澈处事方式,他深信李澈即便没有爱民如子,也是心系百姓的。
故而,在第一封急报没有得到回应之后,他顶着各方的威逼利诱,写了第二封、第三封。
终于,在第三封急报寄出去之后,他得到了李澈的亲笔回信。
朝堂大概是个什么局面,马英才心中有数,故而在得知赈灾的人变成太子亲来之后,也没有太多意外,只是暗暗下了决心,如果太子当真能平安亲来,当真将秦地百姓记挂在了心上,他誓死也要让李澈平安离开秦地。
故而见得这份疫情的急报之后,他第一件事情不是考虑如何救治疫情,而是考虑了李澈的安危。
他对李澈道:“殿下玉体矜贵,臣即刻下令封锁平凉,绝不能让庆阳的疫情传入!”
李澈闻言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的话,而是看向韩先生道:“韩先生以为如何?”
韩先生立刻道:“我们这次前来,本就是做好了应对疫情的准备,当务之急是封锁庆阳,然后让洪太医领着人前去庆阳救治疫情。”
李澈点了点头,转而看向秦婠道:“婠儿可有何要说的?”
听得这话,马英才微微一愣,怎的这般大事,还得问过太子妃?
太子妃即便身份高贵,可她仍是一介女子,太子殿下是不是有些太过轻信妇人了?
更何况,太子妃瞧着年纪轻轻,如何知晓防治疫情之事?
秦婠是经历过现在全球疫情的,身为一个亲历着,她即便不是疫情的防治者,不是医护人员,但也知晓疫情发生之后,该如何应对。
她想了想到:“封锁庆阳只是一方面,各地县衙官府,都要排查入城的人员,一旦发现有庆阳前来的百姓,立刻进行隔离!连带着与他们密切接触过的人,都要隔离!”
她不知道这疫情潜伏期有多久,但按照前世的经验来看,一般的疫病也就是十五天左右,越是严重的疫病,发病的越快。
于是秦婠又道:“建立集中隔离区,凡是庆阳来的人,和密切接触的人,都隔离起来,观察十五天之后,若是无事才能放出,于此同时要做好后勤保障,确保被隔离的人,能够有粮维持生命。”
“至于其它具体关于疫情防治的办法,还得等洪太医他们去了庆阳,了解了具体的情况之后,再做判断。”
马英才听得秦婠的话,整个人都傻了,隔离这事,是他想都未曾想过的,可细细一想,却惊出一身冷汗,是啊,如果只是单纯的封锁庆阳或者平凉,万一有疫的人已经入了城呢?
瞬间,马英才看着秦婠的目光就变了。
李澈听完秦婠的话后,立刻转眸对马英才道:“去将洪太医唤来,商议疫情之事,剩下的,按照太子妃的话去做!”
马英才闻言回神,急急应了一声,而后立刻小跑着出去安排了。
不大一会儿,洪太医匆匆而来,他刚刚沐浴完,头发还在滴着水,就这么简单的束在了脑后,见到李澈简单行了一礼,便急忙问道:“殿下,庆阳有疫了?”
李澈点了点头,看着洪太医道:“庆阳有疫,但却不知具体疫情如何,还需劳烦太医前去之后,才能知晓。”
洪太医长长叹了口气:“没想到,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说完这话,他收起怅然,看向李澈道:“殿下放心,臣此次带来的十多名医者,都是擅长医治疫情的,臣即刻带人前往庆阳!”
李澈朝洪太医抱拳,深深作揖:“孤代表庆阳百姓,先谢过洪太医!”
洪太医急忙将李澈扶起,一脸动容的道:“殿下何须如此,这本就是臣分内之事,当不得殿下这般大礼,殿下且放心,臣定不负厚望!”
看着这君臣相惜的情景,秦婠不由就想到了前世那些自发前往支援疫区的医护人员,医者父母心,尽管前世的人,有许多对医者抱有各种各样的怀疑态度,可当真遇到事了,不顾个人安危,前往疫区救治众人,都是那些白衣天使。
秦婠看着洪太医道:“洪太医,此次疫情不知凶险几何,您与诸位大夫都得做好个人防护才是。”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不知洪太医,对于医者的防护是如何处理的?”
这一路上,洪太医对秦婠的观感,早已不再是一个深闺贵女,无论是秦婠遇刺时的临危不乱,还是后来关于运水的想法,包括这一路不曾唤过一声苦,也没有娇滴滴的延误过行程,都让他对秦婠有了极大的欣赏和尊重。
故而听得这话之后,他认真回答道:“衣衫每日煮沸清洗,所有用具一律蒸煮处理,废水集中用石灰粉销毁处理,洗手这些自是不必说了,还会带上面巾,以防传染。”
第322章:酒精和蒸馏水
面巾这种东西,只能起到很浅的作用,远不及口罩来的有用,可口罩需要熔喷布,而熔喷布绝不是古代工艺能够做出来的。
秦婠问了一个很是关键的问题:“没有酒精消毒么?!”
听得这话,洪太医一愣:“酒,臣是知晓的,有除瘴和防止感染之效,可这酒精是何物?”
酒精!酒精!
对,古时候只有酒,却没有酒精!
可现代防止病毒,酒精是最好用,也最普遍用到的东西,75度以上的酒精,就能杀死绝大部分病毒,无论是消毒,还是喷洒在空气中,都是极度不能或缺的东西!
秦婠一拍脑袋,懊恼道:“我还是太笨了,我该早早想到的!”
说完这话,她抬眸看向洪太医道:“酒精是酒的浓缩版,酒之所以能够除瘴和防止感染,就是因为酒里有酒精这样东西!酒精喷洒在空气中,可以消除绝大部分同过空气传播的瘟疫之毒,若是用来擦拭,无论是器具还是人体,都能有效消除瘟疫之毒。”
这话一出,众人看着秦婠的目光,顿时就变了。
去而复返的马英才,此刻才真正理解到,为何一向英明的太子会在赈灾的时候,还要将太子妃带上!
为何赈灾、防疫这样的大事,也得问过太子妃的意见!
这哪里是个年轻的小妇人,这简直就是个有大才之人!
一直未曾说话的兴安侯,看着这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儿,沉默了一会,第一个站出来道:“本侯虽不曾听过什么酒精之物,但本侯知晓,战场上若是有将士受伤,多是用到酒,缺胳膊少腿了,伤口处也要用酒来擦拭!”
“即便是处理战场,尸体横行,也得喷洒了酒免得出现尸瘟!”
兴安侯的话,就是对秦婠提出的酒精可以消灭瘟疫之毒最好的作证。
加上洪太医虽不知道什么是酒精,但酒在行医中,确实用到了方方面面,他略略思索之后,像秦婠问道:“不知,这酒精该如何获得?!”
“酒精最简单最直接的获取办法,就是蒸馏!”
秦婠回答道:“如今民间的烧酒,就是一般的酒蒸馏过后的产物,工序是一样的,只是想要提取酒精,仅仅是提取到烧酒的程度还不够,还需要再进行蒸馏才行。”
马英才听得这话,一脚踏进门,顾不得行礼便朗声道:“这个好办!平凉有现成的酒坊,各大酒楼也有现成的酒,就是臣这府中亦是有酒的,臣即刻让他们去提炼!”
秦婠松了口气:“如此当时最好不过,酒精这种东西,越多越好,无论是庆阳还是平凉,亦或是各地的隔离区,都要喷洒,平日里接触他们也需要用酒精擦拭。”
马英才道:“臣即刻去办!”
于是,刚刚踏进门的他,刚说了两句话,又匆匆出门了。
洪太医看向秦婠道:“娘娘可还有旁的高见?”
秦婠闻言连忙摆手:“术业有专攻,这方面洪太医和其它医者才是专业的,我不过是个门外汉,只能将知晓的一些说说罢了。”
洪太医闻言笑了笑,认真的道:“娘娘不必谦虚,即便您不是医者,可提出的意见,却能够帮到臣等,娘娘若还是有旁的意见,不妨直言。”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秦婠自然不会藏着掖着。
再者,她也没有藏掖的打算,如今她的马甲估计早就掉了,只是李澈和兴安侯都不曾说出来罢了。
于是她将前世仅有的一些经验都说了:“轻症和重症需要分开,还需要将各地的医者都召集起来统一安排,药物方面也需要提前准备,故而洪太医和其它医者去了庆阳之后,需时常保持通信。”
“还有关于疫情的通报,对百姓也需要通报以及普及的,尤其要说清楚疫情的严重性,不能让百姓有侥幸藏匿的想法!一开始百姓肯定会慌乱,需要用铁血手段镇压,凡是藏匿的,即便治好之后也得治罪!帮着藏匿的,亦要治罪!如此才能以儆效尤。”
洪太医闻言朝李澈看了过去,李澈立刻道:“孤会派人接管庆阳守备军,以配合洪太医行事!”
“如此,臣便先走了。”
洪太医朝秦婠行了一礼:“臣,多谢娘娘。”
秦婠连忙起身回礼,言辞恳切道:“太医与众医者,千里迢迢来到此处,如今又不顾个人安危前往疫区,该是殿下和本宫谢过太医才是。”
洪太医深深看了秦婠一眼,转眸对李澈道:“大胤有殿下与太子妃,乃是众臣之福,百姓之福!”
说完这话,他又行了一礼,而后便匆匆离去。
如今庆阳有疫,原先的赈灾计划都得全部改变,马英才回来之后,与李澈一道,将如今剩下的粮食,还有水源都做了一个统计。
在说到渭水无法直接饮用的时候,秦婠又插了一句嘴:“其实蒸馏不但能够得到酒精,还能得到蒸馏水,蒸馏水是可以直接应用的,渭水可以用来蒸馏,虽然有些废力,但好歹也是水源,应应急没有问题。除了蒸馏之外,还有净化。”
马英才闻言眼前一亮:“如何净化?”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煮沸。”秦婠回答道:“然后用细致干净的布过滤,如此重复一两次即可,比蒸馏水的获取要简单些。”
其实这都是简单的办法,放在现代,肯定是看不上的,可在没有水喝的其它地方,依旧在采用这样的方法。
马英才闻言脚下一转,就要往外走:“臣立刻吩咐……”
“等会儿!”
李澈瞧着他风风火火的样子,揉了揉眉头:“此事暂且不急,先来商讨这粮食的分发。”
马英才不是魏辉,他深知粮仓的重要性,故而即便秦地出现了旱灾之后,他也没有一股脑的都将粮给发了出去,而是省着省着发着,这也是秦地大旱了近一个多月,依旧只有少部分的难民走出的原因之一。
如今各地粮仓仍由余粮,虽是不多,但也确确实实是有的。
李澈心中暗暗盘算了下余粮之后,开口道:“提出一部分的粮来运往庆阳,无比保证洪太医他们的用度,其余的粮,掺上细土细沙,开始在城西和城北开始施粥。”
第323章:从前是什么样
马英才听到往粮食里掺细沙,整个人都懵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韩先生见状,立刻同他解释了,为何要掺细沙:“开设粥铺,目的就是为了救济那些,没有办法生活下去的人,但百姓多狡,定然有许多贪图便宜的人,明明家中有粮有水,还要占用官府发放的粮食。”
“若是平时倒也罢了,可眼下咱们的粮并不多,只能先紧着那些过不下去的百姓,那些百姓自是不会嫌弃这粥的。”
马英才不蠢,听完之后对这事儿本身没有任何意义,相反,他甚至还觉得是个好主意。
可问题是,原先都不曾掺杂细沙,如今太子殿下亲自来赈灾了,带来的粮食却是掺了细沙的,这让百姓如何想?
定然会对李澈失望,认为他还不如知府县令!
他将自己的担忧同李澈说了,然后很是诚恳的道:“这对殿下名声有损,还望殿下三思!”
马英才是真心实意为李澈着想,在他看来,大灾之下死一些百姓乃是常事,这与李澈的清誉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他宁愿活着的人歌颂李澈,也不愿那些勉强活下来的人,回头再去抱怨李澈给他们掺了细沙的粮食。
不是他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而是百姓愚昧又极易受扇动,而且百姓之中形形色色的人皆有,人心不足的大有人在,这些人不会念及李澈的救命之恩,只会在活过来之后,反咬一口说李澈不拿百姓当人!
李澈辛辛苦苦,千里运粮来赈灾,马英才着实不愿意,这样一个爱国爱民的太子,被那些愚民给玷污了清誉。
这个问题,在李澈将掺沙的主意告知韩先生的时候,韩先生也曾提出过和马英才一样的想法,可那时李澈的回答却只有一句话:“无妨,孤的清誉还不足以与百姓性命相较。”
如今这事又被马英才提起,李澈的回答,依旧没变。
听得这话,马英才沉默了,心头除了感动之外,余下的皆是震撼。
他甚至想着,若是当真有人敢在灾情过后,非议李澈,他定然要将他们通通治罪!
秦婠瞧着他们的样子,疑惑的开口道:“这主意是我出的,为何会对殿下的清誉有损?百姓多狡是没错,可百姓却也是这世间最心善之人,只需要将实情告知他们,他们自然能够理解并且感恩,即便有一小部分心怀不轨的,不用官府出手,百姓自己就能替殿下辩解。”
“而且,这掺杂了细沙的粥,咱们会一直开着,直到百姓们不需要了为止。或许将来,这粥还能成为百姓们忆苦思甜,铭记殿下救灾之举的纪念。”
这话一出,马英才和韩先生都愣了,还能这样的?
这就是古代人和现代人思想的差别之处了。
韩先生他们都是古代人,在他们的思想里,百姓即便重要,那也只是愚民,朝廷怎么说他们怎么做即可,根本没有提前让他们知晓的必要,也没有这个先例。
可身为现代百姓的秦婠,却最最清楚,百姓虽然不如当官的或者一些顶尖人才来的聪慧,可他们心善且不是不讲道理。
相反,相关政策、宣传落实到位,生活在底层的百姓,却是最能体会到这些政策好坏的。
秦婠看着他们震惊的模样,认真道:“信息透明化、信息普及非常重要,在开设粥铺之前,告知百姓粮食不足,且给两个方案给百姓选择,一是掺杂细沙,有来用的就给,但他们必须在指定位置用完。二是不掺杂细沙,但每个粥铺,每日只能救济百人,先到先得。”
听得这话,马英才立刻问道:“若是百姓们选择前者呢?”
秦婠闻言笑了。
这些古人,可爱起来还真是可爱,这种投票制,最终解释权不该是归主办方所有?
见到秦婠微笑,马英才忽然红了一张老脸,他尴尬的低了头道:“是臣愚钝了,还请娘娘莫怪。”
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粮食被分为了几份,除了一部分确保洪太医他们的用度之外,其余的根据每个城受灾情况不同,分了下去。
马英才看着李澈与秦婠并肩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唤了韩先生低声道:“还劳请韩先生替我向娘娘表示下歉意,先前我不知娘娘的能耐,多有轻慢,还望娘娘莫怪。”
韩先生闻言笑看着他道:“马知府不必如此,你的那些轻慢,依着娘娘的性子,怕是连主意都不曾主意到,或许此时,她正在同殿下说,你是个好官,不仅心有百姓,还真心为殿下考虑,可以一用呢。”
马英才听得这话愣愣道:“娘娘竟然是如此大度的么?”
韩先生笑着摇了摇头,正要说话,走在前面的兴安侯忽然回过头来,看向马英才道:“我兴安侯的嫡女,将门世家,岂是那种小鸡肚肠之人。”
马英才:……
行吧,他错了。
韩先生猜的没错,秦婠还真没觉得马英才轻慢了她,她不是那些骨子里刻着贵族的人,不是那种,你不哄着我捧着我,就是待我轻慢的人。
相反,她觉得马英才那样,才是对待一个陌生人正确的打开方式。
本来就跟你不熟,身份有别,礼数周到就行,没必要言语上捧着,虚假的让人难受。
此刻,回到住处之后,因着要节约用水,李澈干脆和秦婠一道沐浴,当然眼下他也没有什么迤逦的心思,当真是认认真真在沐浴的。
秦婠亦是如此,她一边给李澈擦背,一边道:“这马知府还挺好的,当真是真心实意在为你考虑,还知道提前告知百姓你要来,安抚百姓的情绪。”
李澈听得这话,转眸深深看了秦婠一眼,忽然问道:“婠儿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婠没有在意,闻言之后撇了撇嘴:“这就样呗,还能是什么样。”
说完这话之后,她忽然一愣,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抬眸朝李澈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李澈的目光了然而深邃,没有深究只有等待。
等待什么,秦婠不敢去想,急忙撇开了目光,拍了拍他的背道:“好了,洗完了。”
第324章:你胡闹还有理了?
李澈收回目光,站起身来用清水净了身子,又亲自舀了清水给秦婠洗净,二人这才擦干身子穿好衣衫出了门。
眼下水源都紧缺,冰自然是指望不上了,大旱之地干燥的厉害,若不是秦婠有血玉镯滋润着,此刻怕是要同紫嫣她们一般,脸上泛了红。
说起血玉镯,这个东西的存在感实在太低了,除了滋润她的身体,能够让她皮肤变的更好,身体更强忍健康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功效。
当然,或许有,但是她没发现。
说起身体强韧这个事儿,秦婠发现,她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有了血玉镯之后,她就从来没有生过病。
连最基本的感冒,痛经什么的,都不曾有过。
想当初,她练舞练到怀疑人生的时候,看着同学们偶尔能请个病假都羡慕不已。
话说回来,也不知道这血玉镯能不能抵挡瘟疫。
当然,秦婠也就想想罢了,她还是惜命的,不会没事找事,特意去试探血玉镯的功效。
没有冰,秦婠也只能打扇,紫嫣和青衣也是累了许久,她便让她们下去歇着了,她和李澈都不是那种非要人伺候不可的人。
为了降温,秦婠将原先洗澡还剩下的一点清水都撒在了屋子里,一边打着扇,一边看着书,倒也没觉得有太多不适。
李澈就不一样了,他沐浴完后,连头发都不等绞干,就匆匆出门。
秦婠也知道,等着他处理的事情太多,她知晓的只是其中一部分罢了,例如守备军的安排等等。
即便他只是发号施令,但他人必须得在,电视剧里,看皇帝整天都是跟后宫搅和,那都是艺术创作过的,真正的皇帝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
当然,昏君不算。
过了一会儿,紫嫣和青衣匆匆而来,一见秦婠就着急道:“娘娘不好了,芸娘她跟着洪太医他们一道去庆阳治疗瘟疫了!”
听得这话,短暂的惊讶过后,秦婠却淡定了,她叹了口气道:“师父她医术高超,身为医者,面对疫情定然义不容辞。”
青衣急道:“可问题是,韩先生得知芸娘去了庆阳之后,也快马加鞭的跟着过去了!”
秦婠:……
韩先生是李澈的左膀右臂,他一走,李澈就只能凡事亲力亲为,想必在疫情得到控制之前是不得闲了。
好在芸娘原本是韩先生的徒弟,她的医术都如此高超,韩先生定然不会差,两人前去定然也能帮上忙,只盼他们能够平安归来,经过此次共患难之后,能尽释前嫌再续前缘了。
秦婠叹了口气:“如此也好,师父去了疫区,韩先生即便留下想必也是心神不宁。”
“可……”紫嫣着急道:“可侯爷也去了!”
“什么?!”
秦婠猛然站起身来,看着紫嫣道:“他去干嘛?他是能治病还是能帮着照看病人?他一个武将,跑过去不是添乱么?!殿下就没拦着?!”
怎么能不拦?兴安侯对大胤来说,那是国宝般的存在,莫说是让他去疫区,就是磕着绊着了,对大胤来说都是损失。
青衣苦着脸道:“殿下若是能拦得住,自然就拦住了,可问题是,殿下拦不住啊!”
秦婠真的是着急了,她不知道自家老爹,这脑回路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往疫区跑什么,这不是添乱么?!
而且,他跟着来到秦地的目的不是保护李澈的么?
秦婠急急披了外衫,就去寻李澈,倒也不是质问他,只是想问问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李澈此刻也很头疼,兴安侯要走,他本是拦着的,拦下兴安侯不仅仅是为了大胤,也是为了秦婠。
可兴安侯却对他低声道:“殿下需要一个接管庆阳守备的人,臣去接管便是,殿下且放心,不到万不得已,臣不会轻易进入疫区,臣知晓,殿下心里的婠儿就该是如今模样,可臣的婠儿却并非如此,殿下让臣好好想想吧。”
一句话,说的李澈哑口无言,只能默认了兴安侯的离开。
故而当秦婠寻过来,焦急的问他,兴安侯为何会离开的时候,一向足智多谋的李澈,却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来同秦婠解释。
秦婠不知缘由,见李澈这般模样,最后焦急的跺了跺脚:“父亲也委实太过胡闹!简直胡闹!”
李澈在一旁点头:“嗯,胡闹!”
“殿下也是胡闹!”秦婠气的瞪眼:“怎的就允了父亲去了庆阳?!”
李澈:……
看着秦婠当真急的要落泪,李澈只得出声哄道:“嗯,孤也胡闹。”
他不说还好,一说秦婠就更生气了:“你胡闹你还有理了?!”
李澈:……
就忽然挺怀念,当初给他下跪,说臣女不敢的婠儿了。
一旁的马英才,默默缩了缩身子,妄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同样惧内,忽然就觉得,太子殿下也不是那般高高在上了呢。
正想着,秦婠的矛头指了过来:“马知府,酒精之事进行的如何了?”
降低存在感失败的马英才,连忙道:“已经安排了大小酒坊开始蒸馏,不眠不休的话,想必明日就能率先蒸馏出一批酒精来,只是这酒精到底如何,众人不曾见过,还得劳烦娘娘亲自辨认才行。”
秦婠皱眉:“本宫亲自去看着他们蒸馏,免得酒坊的人来回奔波浪费时间,还劳烦马知府派人领路。”
马知府闻言一惊,急忙朝李澈看了过去。
李澈皱了皱眉,略略思索片刻道:“孤派几个暗卫随着你一道去。”
秦婠知晓他是担忧她的安危,便没有拒绝,只对李澈道:“我有紫嫣和青衣,你再派两个暗中护着便是,莫要太多了,以防万一。”
李澈点头应下,但他终究还是不放心秦婠,派了青墨和青行两个他的贴身暗卫去护着秦婠。
秦婠没有耽搁,立刻去了酒坊。
烧酒如今并不流行,只有西北那边烧酒才随处可见,故而整个平凉府有现成蒸馏工艺的酒坊,只有一个,而且并不大。
工人们都是刚刚临时被唤回来的,他们本不知道自己要做的是将生产酒精,只知晓要蒸馏酒,而且要越浓越好。
得知太子妃亲自来坐镇之后,无论是酒坊的东家,还是这些工人,瞬间就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件极其重要的大事!
第325章:何为玻璃
酒精的提炼说起来简单,可在现有的工艺下,要提炼道75度以上,能够用来进行消毒,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秦婠没有干过这事儿,拥有的只是理论知识,而且她不品酒,也不知道达到什么样的程度算是75度以上。
她思来想去,用了最简单的一个办法——烧!
酒精助燃,理论上有75度的肯定能直接烧起来。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秦婠先让人取了一点酒来点,果不其然因为浓度不够,无法点燃。
想法得到印证,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无非就是两个字,蒸和烧!
因为设施简陋,工艺就更谈不上什么技术了,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蒸,不停的蒸,然后不停的取样来烧。
通宵达旦,工人们是又累又疲惫,可当他们看到守在一旁,同样汗流浃背的秦婠时,什么叫苦的念头都没有了。
一次又一次的取样,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临近破晓的时候,取出来的样品,仍旧无法直接点燃。
渐渐的,又苦又累的工人开始熬不住了,私底下抱怨道:“这酒烧开了又啥用?不就更好吃一点嘛,烧了这么久,也没见能够直接点燃的,会不会是娘娘……”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监工给低声打断了:“瞎说些什么?脑袋不想要了?!”
工人被这么一呵斥,顿时就闭了嘴,可脸上的神色显然依旧是对提炼什么酒精保持怀疑态度的,不仅是他,其他的工人一样也是怀疑的。
他们甚至都是抱着,陪太子妃闹着玩的心情,在干活了。
监工自己也是怀疑的,可在其位谋其职,他也只能做好自己的本分,监督着工人继续干活。
秦婠就坐在工坊里,看着锅炉旁的工人忙碌,紫嫣和青衣劝过她好多次,让她先离开,等着结果就行,可秦婠却一直坚持亲自在这里等。
不仅仅是因为她着急,更重要的是,她知道,未知的事物最初出现的时候,绝大部分人都是怀疑甚至是否认的,古人不知道乙醚,想要生产出来,就不能半途而废,必须坚持坚持再坚持。
古往今来,凡是能够做出大成就的人,除了各不相同的运气机遇之外,都有一个共同点,坚持。
工人们的情绪和反应,她当然也看到了,可不管怎么招,只要她还在这杵着,他们就不敢懈怠!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又经过三次取样之后,终于在第四次取样点燃的时候,哄的一下,整个样品瞬间被火海吞灭。
工人们本是抱着按部就班的态度在做事,他们压根也没指望,这样品当真能被点燃,一下子就有些懵,愣愣的回不过神来。
直到监工高兴的大喊了一声:“燃了燃了!真的燃了!”
疲惫了一夜的工人们,顿时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监工急忙又取了样,匆匆跑过来递给秦婠看,一脸激动的道:“娘娘,真的燃了!”
秦婠取了一点,擦拭在皮肤上,感觉到了熟悉的酒精感,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她看向工人们道:“大家辛苦了,将这些酒精好生装好,送往知府府,将这烧制的心得交给来换班的人,就下去好生歇着吧。”
工人们朝秦婠答谢,秦婠这才离开了工坊。
她一走,工人们就议论起来,原先说话的那个工人有些羞愧道:“太子妃娘娘,在这陪着我们这些草民一同遭罪,我之前还怀疑这酒精到底能不能蒸出来,实在惭愧。”
“是啊,若不是娘娘坚持,我早就想不干了。”
“娘娘不愧是娘娘,知道的比咱们多,又肯舍了身份跟咱们这些人在一处呆着,就冲这个,以后娘娘若有吩咐,我大牛第一个上!”
“得了吧大牛,平日里想给娘娘办事的人多了去了,也就是秦地大旱,娘娘随着太子来赈灾,这才轮的到咱们,你就别想美事了!”
众人的议论秦婠并不知晓,一夜未眠,又在工坊那样的地方蒸了一夜,她又累又渴又困。
回到住处的时候,简单用了些东西,沐浴之后,她立刻倒头就睡。
睡了约莫两个时辰,午后的时候秦婠便醒了。
醒来的时候,李澈居然也在。
瞧见李澈,秦婠第一句话就是:“我的酒精呢?”
看着她眼下没褪去的青色,李澈心疼的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柔声道:“别着急,你的酒精送来之后,孤留下了一壶,其余的已经让人送往庆阳了。”
听得这话,秦婠松了口气:“运过去了就好,如此也算是能帮着师父和洪太医他们些了。”
李澈牵了她的手,柔声道:“别想这些了,先起来用饭。”
秦婠起了身,简单的洗漱之后,便与李澈一道用饭,如今她满脑子都是酒精的事,上高中的时候,她也做过蒸馏的实验,可没有像昨晚那样需要那么长的时间。
这问题到底出在哪呢?
秦婠想了许久,终于让她找出了问题的所在。
做实验的时候,酒是放在玻璃瓶中的,只有一个管道出口,供水蒸气流水,而昨天在工坊里,却是敞开着的,首先温度就没办法达到标准,其次空气中也含有大量的水分。
蒸出的水蒸气又预冷凝结,效率降低了几倍不止。
秦婠皱了皱眉头,看来想要提高效率,还得造一个像蒸馏瓶一样结构的蒸炉来才行。
说干就干,秦婠连饭都没吃几口,就急忙让紫嫣青衣研墨,然后在桌旁坐下画起蒸馏瓶的结构图来。
李澈放在碗筷,默默的来到她身后,看着她在纸上熟练的画出了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他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是何物?”
秦婠正在专心的画图,闻言头也不回的回答道:“蒸馏瓶,将酒装在瓶子中,瓶下加热,水就会从酒中分离出来变成水蒸气,水蒸气上升预冷凝结,会从管道出来变成蒸馏水,最后落在另一边的瓶子里。”
李澈闻言又问:“这蒸馏瓶瞧着跟茶壶的构造差不多,要用何种材质来做?”
秦婠顺口答道:“当然是玻璃。”
“何为玻璃?”
第326章:是妖还是鬼
秦婠闻言整个人顿时就僵住了。
这时她才意识到,她如今身处何处,在她身后问话的人又是谁。
她没敢回头,僵硬着身子道:“就……就是一种材质。”
李澈的声音很是平静,他又开口问道:“那这种名为玻璃的材质,有何特别之处?”
秦婠头皮有些发麻,但还是哑声道:“玻璃是一种几乎透明的材质,具有一定的耐温性,比较美观容易清洗,易碎但耐腐蚀,没有受到外力破坏可以千年不腐。”
“听起来甚是不错。”
李澈根据秦婠的描述,想象了一下玻璃大概是个什么样子,然后又问道:“婠儿可知晓,这玻璃如何制造?”
秦婠很是惭愧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具体的如何的材料配置,但好像沙子经过高温炼制能够变成玻璃。”
玻璃在现代随处可见,她也不是什么科研人员,更不是大女主文的女主,有一肚子用不完的知识,沙子能练出玻璃,这事儿还是她闲的无聊,刷某音的小视频刷到的。
李澈闻言之后,凤眸微亮,他点了点头道:“待到疫情结束之后,可以寻些能工巧匠来试试。”
听得这话,秦婠的眼睛顿时也亮了,如果真的能炼制出玻璃来,那就可以做很多东西,比如显微镜。
若是有了显微镜,那细菌和微小的虫子,比如螨虫什么的就可以肉眼看到了,如此一来,那洪太医他们在应对疫情亦或是其它病变病害,就能事半功倍!
显微镜不仅能用在医学上,还能用在其它各个行业!
就算造不出显微镜,放大镜也是不错的!
一时之间秦婠又忘了自己的处境,兴奋的转了头,看向李澈同他说起了玻璃的用处:“若是真的能炼制出玻璃,那就太好了!玻璃可以隔温隔热,咱们的窗户就不用纸来糊了,不仅能看到外间,还能防雨保温,让房子冬暖夏凉,又不容易破损!”
“玻璃还很好看,可以做好多好多东西,若是做成放大镜,甚至是显微镜……”
说到这里,她忽然哑了声,看着李澈那一脸认真和深思的模样,再一次深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大型社死现场。
见她说了一半没了下文,李澈还追问道:“显微镜和放大镜是何物,有何妙用?”
秦婠:……
李澈看着她僵硬的身子和神态,也反应过来她为何会如此了。
他的薄唇微微上扬,一双凤眸温柔的好似能滴出水来。
李澈微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感受着她发丝柔软的触感,很是体贴的给她找了一个台阶下:“婠儿能凭空变出血玉镯来,想必上辈子应当是天上的仙子,舍不得孤一人在人间苦练,特意来陪孤了。”
秦婠:……
感觉……这样想好像也没什么错。
现代社会,飞机在天上飞,汽车在地上跑,高铁四通八达,那样的现代对李澈这个古人来说,可不就是仙境么!
秦婠顿时觉得有些骄傲,她认真的朝李澈点了点头:“嗯,你说的对!”
李澈:……
他的婠儿怎的如此惹人怜爱,这般傻气,哪怕是个妖或者鬼,原身也定然是个傻呼呼,惹人怜爱的样子。
此时的秦婠,一脸幸福的沉浸在,李澈是个好人,不曾戳穿她的幸福里,全然不知道他的夫君,已经把定义为是一只妖,或者一个鬼了。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她知晓了,也只会点点头表示认同。
上辈子她都出车祸死了,可不就是个鬼么。
李澈轻咳了一声,转眼看向秦婠画的图道:“如今没有玻璃,你这蒸馏瓶怕是造不出来。”
秦婠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屁颠屁颠的拿起自己的图同李澈介绍道:“蒸馏瓶只是做实验用的,这个是根据蒸馏瓶的结构原理,做出来生产酒精的窑子,按照这个图用砖砌一个,就能大大提高酒精生产的效率!”
李澈伸手接过她的图,认真看了看道:“可以做,这并不难,孤立刻吩咐马英才,连夜赶制出一个来。”
秦婠闻言顿时露了笑,这才有心情关心起旁的事情:“施粥的事情进行的如何了?”
李澈收好图纸,开口道:“昨日便派了人,挨家挨户去询问统计,目前得到的答案,百姓绝大部分是赞同在粥里添沙的,另有一部分闹事不赞同的,马英才也派人留意了,待到今晚结束之后,便可宣布开始施粥。”
听得这话,秦婠放了心,她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施粥的时候还要派官兵看着,以防有人闹事,我总觉得陆国公那边,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你。”
李澈点了点头:“放心,孤心中有数。”
秦婠又问庆阳的事情,李澈回答道:“昨儿个兴安侯他们才出发,此时应该已到庆阳安定了下来,但庆阳毕竟离此地有上百里,得等到明日,可能才有消息了。”
秦婠闻言没有再问,只不放心的叮嘱李澈道:“若是有了庆阳的消息,你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李澈应了下来,转身离开去寻马英才,让他安排人手,依着秦婠画的图纸造蒸馏坊了。
晚间之后,关于施粥的询问已经完毕汇总,事实和秦婠所料不差,绝大部分的百姓,不但赞同往粥里加一点细沙,还觉得这个主意甚好,如此一来,他们即便用的不好,但也没有性命生存之忧。
那些佯装难民的,整日里霸占了粥铺的人,百姓们早就看不过去了,可偏偏却毫无办法。
故而,他们双手双脚赞同此举,甚至对询问的官兵,夸赞了一番李澈英明。
用他们的话来说,他们如今饿极了连观音土都吃,一点小沙的粥算什么。
这般结果是马英才没有料到的,得到结果之后,秦婠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顿时就高大起来。
加上酒精的成功,马英才甚至觉得,秦婠的才智,若是将来只能困于后宫,简直就是巨大的埋没,是大胤的损失。
然而后宫不得干政,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只是到了晚间的时候,忍不住对自己的夫人,好好夸赞了秦婠一番。
第327章:我能说不见么
马夫人看着马英才说的眉飞色舞的样子,有点觉得好笑:“我还没见你对谁推崇到这般地步的,娘娘当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再者说了,那酒精谁也没瞧见过,你们怎的就能确定,当真能够灭瘟疫之毒呢?”
马英才听得这话有些不大高兴:“你也知道酒精从未有人见过,可娘娘却将它生产出来了,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再者说,往粥里添沙,还事先弄个百姓调查,这事是寻常人能想出来的?”
说完这些,马英才还嫌不够,有些恼道:“太子妃娘娘是有大才的,当世大儒也未必能有她那般的智慧,你一个深闺妇人,知道些什么?!”
马夫人听得这话,顿时收了笑,眉头一挑:“嗯?”
马英才:……
“夫人英明神武,自是知道的。”马英才连忙改了口:“不早了,洗洗睡吧,这些日子我殚精竭虑的,如今太子和太子妃一来,我整个人都轻松了。”
马夫人并没有理他,一个人站在那想了想道:“你将太子妃说的如此神乎其神,我倒是有兴致去拜访拜访了,若是娘娘有空,或许还可让娘娘瞧瞧我那救济堂。”
马英才听得这话有些无语:“你那救济堂,若是在平日还能有点说头,可如今人人都需要救济,救济堂已经是形同虚设了。”
马夫人不服气:“大灾总是要过去的,做人目光要放长远些,等到灾情过后,我这救济堂难道就不能成为一个功绩了?你上次还夸救济堂里的小唐有灵性呢!”
马英才闻言无奈道:“是,夫人说的都对,早些歇着吧,娘娘这几日要忙酒精的事情,估计是没空见你的。”
马夫人也没有急在这一刻:“左右娘娘还要在咱们秦地待上许久,也不着急,改明儿问问娘娘,看看我有什么能帮忙的。”
听得这话,马英才甚是不以为然,一个妇人平日里的时候,忙着立个什么救济堂,救济下孤儿什么的倒也无妨,这大灾疫情之下,她能干什么?
她又没有太子妃那智慧!
马英才虽然这么想,可却不敢这么说,含糊的应了一声,洗洗睡了。
翌日,新的酒精被送了过来,秦婠亲自取了一些,用火点了检验酒精的浓度。
马夫人就是这时候进的院子,她亲眼瞧见一个美艳的少妇,取了一瓢水一般的东西,轻轻泼洒在地上,然后取了一个火折子点燃了一张纸,将燃烧的纸往那水上一丢,那水瞬间便燃烧起来,连带着那纸也一并吞没了。
在马夫人的认知里,水是用来灭火的,故而当她瞧见,水燃烧了起来,还是被吓了一跳。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所谓的酒精了。
听旁人说一千道一万,也远不及自己亲眼看见的来的真切震撼,当即马夫人瞧着秦婠的眼神就变了。
秦婠试了酒精之后,对这酒精的浓度还是比较满意的,当即对一旁的青衣道:“让青墨派人快马将这桶酒精送去庆阳。”
青衣点头应下,转身去办事了,这时一旁的紫嫣才道:“娘娘,马知府的夫人求见。”
说实话,秦婠有些怕见了这些所谓的官夫人了,当初的县令夫人,后来的魏夫人,给她的印象都不是很好。
不是惦记着要让女儿做她的姐妹,就是蠢的让她觉得头疼,故而听得这话之后,她皱了皱眉低声道:“我能说不见么?”
这话一出,紫嫣的神色顿时尴尬起来,她凑到秦婠面前低低道:“马夫人已经进院子了。”
秦婠一回头,就瞧见了同样一脸尴尬,站在院门旁的马夫人。
秦婠:……
最近社死的场面有点多……
同样有些社死的马夫人,也是尴尬不已,但除了尴尬之外,还有些震惊,她是真的没想到,太子妃娘娘私下里竟然是如此随和的样子,同身边的丫鬟说话,竟然是用我的。
而且,言谈之间竟然是如此随意。
可见平日里,她与丫鬟之间就是这般随意相处的。
这么一想,马夫人便知晓秦婠是个随和且平易近人的,当即扬了笑,朝秦婠行了一礼:“臣妇马氏见见过太子妃娘娘。”
秦婠尴尬的轻咳了一声:“马夫人无需多礼,快快请起。”
马夫人从善如流的起了身,上前两步,朝秦婠笑着道:“娘娘入住的第一日,臣妇就曾来拜访过,可娘娘事忙臣妇便没有打扰。”
秦婠朝她笑了笑:“不忙,马夫人里边请。”
两人一道进了堂屋,闲聊了两句,彼此都好似将先前社死的场面给忘了一般。
闲聊过后,两人稍稍熟悉了些,马夫人问道:“听闻娘娘派人建造了练酒精的窑子,这酒精当真有那么厉害么?”
“也不是厉害。”秦婠淡淡同她解释了酒精的作用,举了兴安侯说的例子道:“酒精只能够消灭暴露在外的一些毒,主要是起到一个消毒和预防的作用,真正治疗瘟疫之症还是得依靠洪太医他们才行。”
马夫人对这些不懂,但大概也能明白酒精是干嘛的,由衷感叹道:“老爷平日里总说,一介妇人能懂什么,而如今瞧见太子妃娘娘,他对臣妇说这话时都开始掂量掂量了。”
秦婠闻言笑着道:“妇人之所以不懂,那是因为她们为曾如男子一般,受到教育,也未曾如男子一般在外间行走交际,获得见识。见识短浅自然知晓的就少了。”
“再者说,女子困于内宅,对内宅之事要比男子精通的多,你让男子来打理内宅试试?妇人懂的未必就比男子少,不过是懂的东西不一样罢了,妇女能顶半边天。”
妇女能顶半边天,这话马夫人还是第一次听见,听闻之后,越品越是觉得有道理。
当即点头道:“娘娘说的极是,改明儿他再说臣妇不懂,臣妇便让他来管内宅,同那些妇人打交道去!”
听得这话,秦婠微微一笑,倒是觉得这马夫人是个妙人,言谈之间,她对马知府,好似并没有与她接触过的几个官夫人一般,将男子当成了自己的天。
第328章:孤儿院和酒精窑
秦婠觉得这马夫人有趣,马夫人觉得秦婠平易近人,故而两人聊起来也没那么生分。
聊着聊着,马夫人就聊到了自己的救济堂来,她轻叹了一声道:“臣妇办的那个救济堂,救助了一批被人抛弃的孩子,好些都是有病的,没能活下来,活下来的也难得是个没有缺陷的。”
“臣妇瞧着难受,能尽的也是微薄之力,如今灾情一来,他们的口粮也是臣妇省了府中上下的一些,可怜了这些孩子都是在长身子的时候,这灾情过后,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听得这救济堂的内容,秦婠不由脱口而出:“孤儿院?”
马夫人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可不就是孤儿院么,还是娘娘起的这名字直观些。”
孤儿院秦婠知道。
在现代,都有各种被抛弃的孤儿,更不用说古代了。
现代的社会福利等等,都要完善的多,各地都有孤儿院的存在,那些孩子好歹能有个去处。
听得马夫人的话,秦婠由衷道:“马夫人立了这救济堂,实在是大善之举,只是依靠马夫人一个人的力量,想要将这救济堂办好,委实有些难。不仅需要心力,还需要钱财支撑,更重要的是,还得为这些孩子寻个谋生的技能。”
马夫人闻言,顿时就觉得找到了知音,当即点头道:“还是娘娘懂臣妇的苦处,救济堂委实耗费心力,灾情出现之前,臣妇也向城中富庶人家的妇人说过这救济堂的事,她们虽掌着中馈,也愿意拿出来救济这些孩子,可一次两次行,次数多了能坚持下来的寥寥无几。”
秦婠能够理解,点了点头道:“依靠社会资源维持救济堂,确实不是根本之举,若有大善人行善还好,若是没有那日常开销委实是个问题,其实依着本宫来看,当由朝廷专门拨款才好。”
听得这话,马夫人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暗淡的下来,她叹了口气道:“臣妇虽是一介深闺妇人,可从自家老爷那也略略知晓朝廷之事,如今朝廷国库不丰,岂会注意到这小小的救济堂。”
秦婠闻言点了点头,李澈太难了,缺银子已经缺到了一定境界,再者救济堂还只是马夫人一人办的,未曾形成规模,也未曾在大胤推广,现在来谈财政拨款,显然不现实。
她想了想道:“眼下没有办法,但等到大灾过后,本宫愿意与马夫人一道将这救济堂办起来,不仅要救治那些被抛弃的孩子,还得教他们断文识字,教他们一些技能。”
马夫人闻言当即大喜,连忙起身朝请问郑重的行了一礼:“臣妇代表救济堂那些孩子,谢过娘娘大恩!”
秦婠连忙将她扶起来,看着她道:“马夫人言重了,本宫身为太子妃,这些孩子亦是本宫的子民,这本就是本宫分内之事。”
马夫人闻言大为动容,此时的她,与马知府一般,看着秦婠都觉得她形象高大了起来。
送走马夫人之后,秦婠忽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沉的厉害,银子也缺的厉害。
当初,她看到自己嫁妆,知晓自己那些财产能够年收过万两银子的时候,还觉得自己银子花不完,如今瞧着,银子哪里有够用的。
如果安安心心当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太子妃,她确实可以过的很好,可当她接触到外间,多走多看之后,才发觉她要做的事情很多,能够做的事情也很多。
穿越一次,她好像找到了自己穿越的意义所在。
马英才的办事效率极高,一天一夜,那酒精的窑子就建好了,到了晚间的时候,特意请了秦婠去看。
李澈得了空,与秦婠一道去看了那酒精窑。
不得不说,古代的工匠很是厉害,虽然这酒精窑的难度不高,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够仅凭着一张似是而非的图纸,将酒精窑建的如此之好,实在是出乎秦婠的意料。
就连秦婠没有考虑到的,他们也考虑了。
比如如何往这酒精窑里添加酒,再比如,酒精炼制好了之后,该如何取出,如何在底下添柴等等,他们都考虑的非常全面,甚至于连蒸馏水的引和接,都设计了。
秦婠看着,简直叹为观止,忍不住对那负责建酒精窑的人赞叹道:“先生委实厉害,本宫没考虑的东西,你都考虑的十分细致。”
那人听得这话,顿时受宠若惊,连忙道:“小人本就是个建窑的,烧制瓷器的窑子与娘娘所绘的,想差不多,实在当不得娘娘的夸赞。”
“不一样的。”秦婠认真道:“且不说我这炉子造型奇特,就是我那图纸也只是个样子而已,你能仅凭图纸造出这窑,已是厉害。”
那人听得这话,一张脸微微涨红,不是羞的,而是兴奋。
干了半辈子的活,只有被雇主各种挑剔的,哪曾得到过什么夸赞,即便有也只是轻飘飘的一句罢了,哪有太子妃亲口夸赞来的分量重?
此事过后,相信他以后的活计肯定会多起来,而且这身份也不一般了。
秦婠满意的看着这窑子,向他问道:“这窑何时能够使用?”
那人恭声回道:“如今天旱,窑建好之后就干了,如今只需要开个窑,若无错漏之处,就可以开始使用。”
秦婠不懂什么叫开窑,那人便解释了一番,原来就跟开锅是一个道理,在正式投入使用之前,先仔细烧制,一是将窑彻底从内到外烘制烤干,二是检查这窑有没有错漏之处。
秦婠点了点头:“如此便有劳了,这窑越快投入使用越好。”
当晚,酒精窑开窑之后,便开始投入使用,果然有了这酒精窑,酒精的生产效率提高了很多,原本一夜只能生产出一桶,如今一夜能生产出三四桶,效率提高了三四倍不止。
如此一来,也不必工人日夜赶制了。
练酒精的工人在得知,这酒精窑是秦婠设计的之后,一个个对秦婠更加佩服,甚至是崇拜了。
哪怕是下了工回到家,也是逢人就夸,咱们太子妃如何如何,一时之间,秦婠在百姓中的名望,居然比辛辛苦苦赈灾的李澈还要高!
第329章:别放在心上,乖
然而民望这种东西,对秦婠来说无用,除非哪一天李澈脑子抽了,亦或是她脑子抽了,李澈要砍了她亦或是要把她关押流放之类,民望或许才能有点用。
毕竟万民请愿这事儿,想想还是挺震撼的嘛。
啪!
不重不轻的一个响指弹在她的额头上,李澈皱眉看着她:“孤在同你说正事,你在走什么神?”
秦婠:……
脑洞太大,一时没收回来。
她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你刚刚在跟我说什么?”
李澈无奈的看着她,叹了口气道:“这世间唯有你,孤在议事的时候,还有胆子走神了,你说,孤是不是平日里太宠着你了?嗯?”
秦婠闻言,立刻警惕的把身子往后仰了仰,一脸苦相的看着他道:“你被动不动就嗯,我……我腰疼。”
听得这话,再配上秦婠那一副又惊又苦的表情,李澈顿时就笑了,只是他笑也只是微微养了薄唇,凤眼微弯而已。
他故意俯下身子,贴近秦婠,看着她又惊恐的往后仰了仰,暗哑出声道:“婠儿为什么腰疼?嗯?”
又是嗯?
耳边低喃,配上他那清冽暗哑的嗓音,杀伤力不是一般的大。
秦婠耳根顿时就热了起来,结结巴巴道:“你……有话好好说。”
李澈觉得她这模样实在太过诱人,忍不住在她粉唇上轻啄了一口,这才迎着她震惊的目光坐直了身子,轻咳一声,一本正经的道:“施粥已有两日,前来的都是些穷苦百姓,孤暗地里去巡视过施粥之处,发现有穷苦人家的孩童与孕妇也来用粥。”
听得这话,秦婠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她坐直身子皱眉道:“此事是我考虑不周,沙粥寻常百姓倒是无妨,可孕妇与孩童,确实是不妥的,尤其是孕妇。”
李澈点了点头:“孤亦是这般认为,虽说在这般灾情之下,能活着就已是不易,但孕妇与孩童用着,总归不妥,故而孤想,你在如今在民间民望已高,不如趁此再高些,可以你的名号,单独在各城中再设一粥铺,专供孕妇孩童用。”
李澈的想法,秦婠能够明白,下令施沙粥的是他,就没道理再朝令夕改又设没沙的,而孕妇与孩童用沙粥确实对身子有碍,这种情况下,若是太子妃心善,看不得孕妇与孩童受苦,另设一粥铺,完全说的过去。
秦婠皱眉道:“好是好,可操作起来却有问题,一是孩童大都听父母的话,可父母却未必都是合格的父母,若有父母命孩童来取粥却给他们用呢?若是有妇人塞衣物,冒充孕妇呢?若有妇人怀孕不显呢?施粥处要如何辨别?”
总不能派个大夫在那坐着,替每个前来的人把脉吧?
再者,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人情,即便当真派了个大夫坐着,也完全能够凭借人情让大夫网开一面,混进去。
再再说了,既然要设这种粥铺,那肯定不可能只有平凉有,其它城定然也是要设的。
眼皮子底下的事情还好弄,可在其他城,要如何把控?
面对秦婠的问题,李澈有些无奈的沉默了。
他的婠儿,怎的能如此实在?
庆阳前两日便有信传来,疫情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虽然已经及时封城,可端端三天之内,疫情已经大肆蔓延,而且此次疫情又急又凶险,感染的人三天之内便会高烧不退,然后便是呕吐,最后器脏衰竭而亡。
如今的庆阳已是人心惶惶,虽不至于尸横遍野,但也不断有人疫亡。
庆阳也有人将疫情带出,好在马英才如今将秦婠的话奉为圭臬,早早设了排查制度和隔离制度,这才没有让疫情在平凉引爆。
可问题是,谁也不能确保,会不会有人冒着杀头的危险藏匿,平凉城眼下已是危城。
李澈身为太子,不可能这个时候弃城而去,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将秦婠送走。
平凉距离庆阳最近,难民也是最先往平凉走,李澈得让平凉成为疫情的一道屏障,故而他想借着另设粥铺之事,将秦婠骗出平凉,让她去凤翔或者巩昌巡视。
可他没想到,他的婠儿竟对民望之事丝毫不敢兴趣,说起以她名义施粥,她非但没有高兴的答应,反而列举了一系列的问题出来,让他一时无法回答。
人活在世,图的无非就是名利二字,为何他的婠儿如此特殊,对利不在乎也就罢了,对送上来的名,也是如此不放在心上。
“你也觉得其中很多问题对吧?想法是好的,可真正实施起来却是个大问题。”
秦婠看着李澈皱了眉,以为他是被她说的问题难住了,心里隐隐还有些高兴,她得意的挑了挑眉:“想不到,我们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竟然也有如此考虑不周的时候,竟连我都不如呢。”
李澈:……
秦婠得意过后,又怕太打击了他,当即轻咳一声安慰他道:“没事的啊,人都有考虑不周的时候嘛,别放在心上,乖~~”
乖字说出了波浪线,被安慰的李澈:……
秦婠体会不到李澈此刻那复杂的心情,她的思绪仍停留在另设粥铺的事情上,她想了想认真道:“另设粥铺的事情还是作罢,眼下还是早些结束灾情更为重要,与其耗费人力另设粥铺,我宁愿将这些人都弄去引水挖渠,早日结束灾情。”
一计不成,李澈只得暂时歇了心思,另寻机会,免得被秦婠察觉出了异样。
他在心头叹了口气,淡淡点头道:“婠儿说的极是,便依婠儿之见。”
聊完这些,秦婠照旧每日一问:“庆阳有消息了么?疫情如何,我父亲如何了?他都没信给我么?”
瞧着秦婠那祈盼的眼神,李澈的凤眸微暗,低声道:“庆阳有信传来,说是疫情比想象中的扩散快些,但好在症状不重,洪太医他们忙着治疫,这两日未曾有信,至于兴安侯那处,只是让人随信带了口信,让你乖巧些莫要添乱。”
这话前两日,李澈就同她说过了,秦婠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父亲他真真是太过分,都不知晓我会担忧的,也不曾写信于我。”
第330章:兴安侯染疫
李澈心有不忍,安慰她道:“兴安侯常年在外作战惯了的,以往他在西北一呆便是多年,想必也没有这时常写信的习惯。”
听得这话,秦婠一下子没了声,她叹了口气道:“罢了,他不给我写,我给他写便是。让送酒精的人一道送去。”
李澈闻言点了点头:“好。”
秦婠见他兴致不高的模样,以为他是在为灾情忧神,便出声安慰他道:“你且放心,依着经验来看,若是灾后有疫,那距离下雨就不远了。”
听得这话,李澈瞬间有了神:“当真?”
“当真。”秦婠开口道:“这还真不是我乱说的,天地万物都讲究平衡,都有一定的规律,大灾过后会有疫,疫来了这雨就会来。”
李澈如今对秦婠的话,已是深信不疑,她说这是规律,那他便信这规律。
这是他这么些日子一来,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
翌日,酒精坊照旧送来了酒精,于此同时还告诉秦婠一个不是很好的消息,说是酒存不多了。
秦婠算了算酒精的产量,便回答道:“没事,待酒炼完,这么些酒精也绰绰有余了。”
那人听了这话,点头应下便退出了院子,照例将酒精送到该送的地方。
青墨看着今日送来的酒精问道:“为何比前些日子少了一些?”
那人回答道:“回贵人的话,平凉府的酒所存已经不多,小的这些日子发现,这酒精比酒要容易挥发,小人便想着,一时炼制出那么多酒精来,也未必能用的玩,便特意减少了一锅。”
听得这话,青墨皱了皱眉,对那人道:“不必,依旧按照平日里的产量炼制,至于酒的问题,过两日会有其它酒送过来。”
那人闻言不知道他要那么多酒精做什么,庆阳有疫,因着排查的缘故已经众人皆知,故而他觉得一个小小的庆阳,这些酒精已经绰绰有余了。
可这话,他却不敢说,只得点头应下。
青墨又道:“继续炼制之事不必同太子妃汇报,你还是依着原计划同娘娘讲明,过上两日,便直接同娘娘说停止炼制,之后便不必再出现在娘娘面前。”
那人听得这话,更是一头雾水,但贵人们怎么说,他们就这么办。
当即点头应下,离开了。
那人走后,青墨同李澈汇报了此事。
李澈略略思索一番后道:“这几日让他们将酒精分送两处,一份按照计划的产量送到府衙,另一份送到城南,皆是会安排一个地方存放取用,待告知太子妃停产之后,便将所有酒精直接送往城南,免得让太子妃瞧出端倪。”
青墨点头应下。
李澈又问道:“城南那处如何了?”
想起那好似人间炼狱的地方,青墨的语声有些沉重:“大夫们束手无策,只能看着那些染疫的人痛苦而亡,好在娘娘的酒精起到了作用,并没有出现迅速扩散的现象。”
李澈闻言垂了眼眸,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可有未曾感染者?”
青墨回答道:“整个村子,大约还有二十多人未被感染,马知府依着娘娘对庆阳的建议,将未感染、轻症、重症分开了,每日喷洒擦拭酒精,确实也杜绝了继续感染。”
正说着,马英才匆匆跑了进来,面上的神色都快急哭了的模样,一见李澈便劈了嗓子道:“殿下,兴安侯染疫了!”
这话一出,李澈手中的茶盏瞬间落地,啪的一声发出脆响。
然而此时,已经无人注意到那碎裂的茶盏,李澈看向马英才,哑声问道:“你说什么?”
马英才深知兴安侯对大胤来说意味着什么,也深知兴安侯不仅是大胤的守护神,更是太子妃的生父,是太子的岳父,故而他才会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险些给急哭了。
他急忙将手中的急报给李澈递了过去。
李澈打开急报的手都微微有些抖,只见那急报上写着:“兴安侯因亲自阻止百姓出城,与百姓有过接触,身染瘟疫起了高烧,洪太医与属下已竭力医治,如今高烧已退。”
这急报乃是韩先生亲笔所写,李澈看了两遍之后,忽然对青墨道:“将这急报烧了。”
青墨明白他是担忧什么,急忙取了火折子,亲自将急报烧成了灰烬。
李澈看着急报一点点烧成了灰,这才转眸看向马英才问道:“平凉疫情已经控制住了?”
马英才连忙点了点头:“轻症的仍在治疗,最坏的情况就是那些轻症发展成重症,但瘟疫确确实实是控制在村子,不曾扩散。臣也绝不会让它扩散!”
听得这话,李澈点了点头:“洪太医上次来信所说的药材,准备的如何?”
马英才回答道:“已经筹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最后一批,是从平阳府运来的,约莫今日晚间便能到。”
李澈闭了闭眼,冷声开口:“今日之事,孤不想让第四人知晓!”
马英才闻言一凛,当即抱拳行礼:“臣领命!”
秦婠一早写了信,交给了李澈让他给兴安侯送去。
昨儿个听闻了李澈所说的施粥之事,加上前几日听闻马夫人说的救济堂之事,秦婠这两日闲了下来,便想着亲眼去看看那救济堂现在如何了。
她便约了马夫人,去救济堂看看。
这事儿,她没同李澈说,一来李澈事忙,二来她有马夫人陪同,身边又有紫嫣和青衣。
马夫人听闻她要去看救济堂,当即兴冲冲的来了,一路上还眉飞色舞的说着,救济堂那些孩子有多乖巧,有多懂事,顺带还给秦婠打了预防针,告知她那些孩子中,有许多是有缺陷的。
让她瞧见了莫要害怕。
秦婠以前当艺人的时候,也经常做慈善,不仅是工作安排需要,更重要的是做慈善能够让她觉得高兴。
故而她对孤儿院的了解是很深的,她还知道,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也未必都是各个可爱的。
她朝马夫人笑了笑:“马夫人放心,本宫不是那般胆小之人。”
听得这话,马夫人放了心,朝秦婠笑着道:“娘娘心善,是臣妇多担忧了。”
正说这话,秦婠忽然看到外间有官兵压着马车经过,跟着芸娘学了好些日子的药材,秦婠一眼就看出来,那车上装的不是别的,正是药材。
她讶异的问道:“押送这些药材要去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