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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民国之少帅春秋全文阅读

作者:江山不落     穿越民国之少帅春秋txt下载     穿越民国之少帅春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章 兜底

    但是蔡锷不死心,要想在未来的讨袁之战中损失小些,奉天的作用毋庸置疑。环京畿地带,能给北洋军带来威胁的非关外张作霖的27师莫属,不然,以老袁的智商,为什么偏偏对这个奉天将军青睐有加?比他实力强的大有人在:吉林将军孟恩远、黑龙江将军许兰洲都是重兵在握的,就是奉天同省的冯德麟也不是好与之人,但老袁从民国起就只对张作霖一个人忌惮有加,虽然也从心底里鄙视他的“粗鄙”。老袁的眼光再不错的。

    蔡锷不相信什么“劝进”之言,因为政治家们在明面上的话大多不可信,自己不也都虚与委蛇吗?关内关外一向消息闭塞,要弄清张作霖真正意思,正苦于无人可问,这不,张大少来了!从张汉卿前段时间的表现来看,标准的纨绔无疑了,不过这样也好,可以讨些实话。

    “唯我马首是瞻”,是因为我曾经赞同帝制,张作霖引为同道,所以表态共进退?还是其深知我心,欲与我一道蛰伏然后树起反旗?这话可得仔细掂量着,自己和那位奉天的老兄向无交集,也没怎么交过心呐?或许这只是一句场面话而已。

    他可真没想到这只是张汉卿的随口一谈。其实在张作霖眼中,蔡锷名声再响也只是一个过气的空头将军,离开云南就什么也不是,才不会特意让张汉卿和他套交情呢。这时候老张的眼睛,可是紧紧盯着袁世凯身边那内阁里几个实权人物的。

    蔡大将军装作欣喜状,“哦?雨亭兄也是十分赞同恢复帝制吗?”他拍拍脑袋:“对了,前几天雨亭兄才登的报,对大总统的拳拳忠心可是天日可表啊。瞧我这记性,哈哈哈。”

    哈哈一笑,伴随着他装也装不掉的一脸正气,让张汉卿一阵无语:“小样,还和我打机锋?我把你的人生都看穿了,还装?”

    过来人的优势让张汉卿开始就占据谈话的优势,他懒得和蔡锷作无营养的试探,笑笑说:“世叔要是想知道家父下一步对袁大总统的支持力度,马上就有一件事可见分晓。不过,小侄可是知道,世叔不是来讨教家父如何拍袁总统的马屁的!小侄也可以向世叔保证,家父的真实心态和世叔的一般无二,嘱托小侄在京‘唯世叔马首是瞻’可不是心血来潮!”

    见蔡锷露出惊诧的神情,实在讨厌双方这样虚情假意的试探,张汉卿不得不挑明了:“世叔,咱们就别再藏着掖着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您的心意小侄我知道,不过是来试探我父亲对大总统当皇帝的态度吗?明白就一句话:不赞成!世叔将来要有动作,家父必将从北方遥相响应!”

    饶是蔡大将军这么大的气场,也被眼前这年轻人吐出的几个字吓了个半死。半晌才镇定下来,底气不足地说:“胡说!”

    “君主立宪已经是大势所趋,中外均是一片赞同之声。你父与我前段时间均对时局发表了声明,均是力挺君主制的。国家大事,岂能儿戏?又岂是你小子可以混说的?”自己本来是想找机会诈这个“奉天小纨绔”的,却竟然被他炸得个胆战心惊。自古以来乱上这种事可容不得半点闪失,一旦陷入谍中谍、计中计,那可是万劫不复啊。

    蔡大将军看来还是不放心自己这个小年轻啊,到底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不知道奉军上下是怎么看的,估计也大差不离罢?回去后怎么着也要把胡子留起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茸毛会变胡须呢?老人们羡慕年轻人,年轻人有时却需要装作世故,这世道是怎么啦?”张汉卿自怨自艾地想。

    不过面前这个大忽悠还真没忽悠的天赋,人家底牌被揭穿都是凶相毕露,这人做演员也太不敬业了,连像模像样的训斥都是有气没力的。

    张汉卿添了把火说:“世叔既然不肯交心,学良也不好再详谈下去。不过需要提醒世叔的是,‘饮冰室’并非安全之地,久之必生祸端。”

    淡淡一句话,蔡锷却颜色大变。他直勾勾地盯着张汉卿,震惊地问:“汉卿如何得知?”

    “饮冰室”当指的是天津梁启超定居之所,位于西马路25号。因为在意租界内,一度被认为是较为安全之处。在这里,蔡锷将军经常借口看病就医来到天津,在“旧居”楼内与恩师梁启超商讨反袁大计。他们秘密商定,万一事有不偕,就一边由梁推动舆论,声讨袁贼逆行;一边由蔡发动护国战争,击碎袁贼美梦。

    这是极隐秘的事情,只有他们师徒俩参与,蔡锷根本不相信张汉卿竟然知道这个秘密。但张汉卿既然说出了这个地方,事情也就真的没必要藏着掖着了!自己做的事一向认为隐秘,张作霖远在关外,却对自己的行踪了然于胸,看来所谋甚大。不过,他是如何得知的呢?

    直到此时,蔡锷仍然坚定的认为,是张作霖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只是向张汉卿交待了自己的隐秘而已。

    其实张汉卿能够知道这个地方,只是靠了自己的“先知”之明。在有了被作为“质子”的觉悟之后,他就不厌其烦地考虑了未来逃出生天的办法。能够作为参考、而自己又耳熟能详的套路,无怪乎后世影响很大的无数野史传说《蔡锷与小凤仙》,同名电影也拍过来着,是谁和谁演来着?嗯,这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知道有蔡锷这么个人、有这么个事就行了。当年蔡锷和梁启超这师徒俩一文一武、南北呼应,筹划这场运动的小小书斋“饮冰室”便名副其实地成了从云南爆发继而波及全国的讨袁护国运动的策源地。

    张作霖父子身处关外,又有所谋,所以对于关内特别是京津的动态十分瞩目,也因此难免安排些人在京津,便如同后世各地的驻京办一般。这样,平常京里有些大小事情也有人递个话什么的,总不至于在地方一摸黑。

    蔡锷反袁这么大的事情,张汉卿又怎么会不关注?在来京之前,张汉卿就通过乃父特别关注了梁启超、蔡锷两位文武主将的动向。有心算无心,顺藤摸瓜,便把梁启超的老巢挖了出来。

    当然,张汉卿肯定不会把这个事告知蔡锷的,让他留着疑问也好----被人当作棋子和受重视的感觉绝对是不一样的。而且,让名满天下的蔡大将军对自己有一种神秘感,也是一件极爽的事,也增加了自己说话的份量和影响。他装逼地说:“既然父亲要我与世叔马首是瞻,若是连世叔平时去哪里都不知道,学良又如何跟得上?”

    “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

    两人再没多言,就这样怔怔地对面看着。

    蔡将军的心里像翻了五味瓶,眼前这状作恭敬的年轻人,竟似能看清他的底牌。看来人说自古英雄出少年,此话不假。当然他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曾经是少年得志人群中的一员。

    不过蔡锷不愧是万千军中杀出来的悍将,很快从不利局面中走了出来。他很豁达地说:“既然如此,那大家谈起来就更方便了。乃父与我虽非故交,却也有数面之缘。方才听汉卿说,雨亭兄反对实行君主立宪,也是同道中人。只不过就乃父认为,局面真的就不可收拾了吗?”

    张汉卿不假思索地颔首道:“确实如此,大总统为了做皇帝,已经准备了不止一年两年了。从革命成功起,他做了南北共通的总统,权力便不可控了。到去年初,连独裁的最后一个遮羞布----国会也被解散了。之后还用‘人民滥用皿煮自由、人民政治认识尚在幼稚时代’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借口,废止中华民国临时约法,于去年5月推出新的《中华民国约法》,改内阁制为总统制。之后再修改总统选举法,使总统可无限期连任,新任总统亦由在任总统指派。”

    他悠悠地说:“袁家已经可以代代总统,就这样还能吹出君主立宪的风。既然有风传了,刮烈了,那就说明,这绝不是空穴来风!”

    这一切,与蔡锷的判断相同。之所以还这样问,是确认奉天张作霖的认知。兹事体大,他可不敢掉以轻心。不过看着这位公子哥装逼,心里还是有些敬佩:“张作霖一个土匪头子,竟能生个这样不凡的儿子,实在是让人不可思议。”他有心考校张汉卿,徐徐问道:“世侄认为,袁大总统此路行得能吗?”

    张汉卿轻唾了一口,微笑着说:“这是作死的前奏。他这个大总统,与皇帝又有什么两样?就这样还要折腾,非要把大家的脸面都给撕了!民国走到现在,已容不得开历史的倒车。现在袁大总统还能掌握局面,只是因为恶迹未著,各方都在且行且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他若是现在死了,还能留住清誉,毕竟他还是中国第一任总统,国人对这个第一,还是向来满包容的。”

    “但是当他扯起皇帝的大旗后,其后的局势便绝不是他可以掌控的了。至少学良知道,有世叔在,大总统便不会有好日子过。家父也在关外厉兵秣马,准备在此后为国消除此患。”

第18章 吾为四万万人争人格

    蔡锷一动:云南离北京太远,将来若有机会举起反袁大旗,不经过一番长期战争不足以完成护法的重任;若是张作霖能够顺天而行,于大局可是大有益处。不过不知道此番话张作霖只是说说,还是真有此心?他动容道:“雨亭兄真的会扛起反袁大旗?若如此,则是中国之幸。”

    张汉卿心里暗笑:“厉兵秣马是真的,此后为国消除此患也是真的,不过要等要大家打差不多了,北京空虚了,老爸才敢乘势而上。当出头鸟吗,咱张家人又不傻。”不过驴死不倒架、演戏要足全,他仍然神情严肃地说:“当然。学良临行前,家父于我谆谆嘱咐,让我诸事小心,伺机离京。在我安然离京后,他将用武力,为四万万人争人格!”

    “为四万万人争人格!”蔡锷眼睛湿润了。这本是他的心里话,被面前这小子道了出来。“吾道不孤啊”,他想。

    天可怜见,张作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样高大上的话。这一番豪言,都是张汉卿自己琢磨出来的好不?当然,张作霖让他伺机离京是真的,无他,可以放心地混水摸鱼讨价还价捞点好处呗。之所以兜这个底,是张汉卿自己没有底气能够安然离京----毕竟自己势单力孤人生且又地不熟。面前的这个蔡将军可是有很广的人脉的:他自己可能不方便出逃,但安排自己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应该还有办法的。不怕他不出力,有自己便宜老爸“同道”这个身份,又有“兵谏”这个诱饵,他怎么着也得把自己平安送出去不是?

    而且话说回来,他心中还有很多想法若要付诸实施,眼前人倒是可以有大力借助的:以他的人脉,总会认识些人物,如果他希望父亲能够在反袁大计中起到重要作用,让父亲坐大是应有之义。哪怕他稍微推荐一二,对亟缺人才的奉天都是极好的。

    他为他自己打这个主意而脸红,毕竟年幼,脸皮尚未修炼到厚黑的程度。但蔡锷还以为是他太过激动,不但不以为杵,还为国家有这样心怀正义的接班人而欣喜。他兴奋地站起来,拍拍张汉卿的肩:“汉卿,我心甚慰。你且安心住下,真到穷途匕现的那一天,一旦事有不妥,我会首先安排你出京。”

    这一拍,拉进了叔侄两人的距离,更让张汉卿的心跟着蔡将军走到一起了。乱世啊乱世,还有比能保证自己的安全更贴心的承诺吗?恩人呐!

    既已说开,为了张汉卿的安全,有些事情还是要让他谨慎的,这里是蔡锷的主场。所以蔡锷叮咛张汉卿:“在此期间,远离政治,不管外界纷扰,不要参与进来,徒惹注目,与事无补。”

    他说得是肺腑之言。从今年元月起,袁政|府舆论控制越来越严苛:春天,别号“吴虎头”的北京《国风报》主笔吴鼐、原北京《皿煮日报》总编辑仇亮,因反袁先后被枪杀。

    6月8日,袁世凯政|府内务部下令查禁《救国急进会宣言》、《救亡根本谈》、《纪念碑小说》、《中国白话报》、《爱国晚报》、《救亡报》、《五七报》、《公论报》等报刊小册子。

    9月6日,仓皇离京的名记者黄远生在《申报》刊出启事,拒绝担任《亚细亚日报》上海版总撰述;10日,“以赞助帝制运动为宗旨”的《亚细亚日报》上海版创刊当天,就收到读者勒令停刊的警告信;第二天,即遭**袭击。

    在这种形势下,咱们的未来少帅看来只有埋头用功读书以待变动一途了,不过想想,似乎做不到心止如水啊。对张汉卿而言,时时刻刻处在别人的威胁下能读得进书才怪!再说了,时不我待,现在读几本书能够达成自己远大的志向和抱负吗?多了百年的见识已经是无比珍贵的财富了,需要再多几本书撑门面吗?

    张汉卿经常在想:自己穿越后到底干了什么?除了凭历史的经验讲了几句惠而不贵的方略外,对老爸的帮助真是太少了,而老爸,才是落实自己想法的基石啊。一句话,奉系抓住权力的力度越大,自己在其中施加金手指效应的机会和能力才越大。

    在这里,虽然充满危险,却又是安全的。因为知道张作霖在历史上直到袁大总统快断气了才真正反目。自己要加快奉系前进的步伐,是不是也能出点子力气?

    在这个乱世,依靠别人都是不行的,就是老爸张作霖也一样。在历史上,即使强大如奉系,也在内部埋藏着不和的种子;无论是前期还是后期,真正让自己的替身如贻臂使地管理这个后来庞大的军政集团不过三年的时间,其间还多亏了前后两个大帅:孙烈臣和张作相。而即使是这个集团能够团结在自己周围,老实说,其中很多人的能力以及志向不足以施展他的抱负。

    东北一隅太小,虽然也有不少人才,但其中的大多数大局观不够…

    来到这花花世界,想做些什么事,还需要自己的班底啊。谭海可用但只是一介武夫,高纪毅也不是在军政上有特别突出能力者,想做出点大事业,需要大批文可安邦武能定国的人才,他们都在哪儿呢?

    主要是自己名不彰身不显吧,谁又会傻乎乎地跟着一个半大孩子呢?就是诸葛亮,也是看中了刘备的身份还有他颠沛流离的阅历的。算了,看缘分吧,以后时常保持着一颗“一饭三吐哺”的心好了。在一切都要看脸面、资历的民国,先跟着老爸混吧,借壳生蛋,然后再择机行事吧。

    不过老爸的日子真不是太如意,作为长子,虽然还未参预军机,但是张作霖向日本人借了几次款他是知道的,这些钱都用在装备一个27师上了。手头实在是紧啊,老爸连保养火炮的钱都没有,更别说维修和建造的能力了。以这样的财力,什么时候才能够有大发展啊?

    不管做什么都要钱!深知张作霖财政窘境的张汉卿决定,利用蔡大将军在京城的人脉,为奉天财政的增加尽一份力。当然自己现在对北洋人物是一抹黑,需要仔细商榷再下对策吧。

    说干就干,张汉卿可不是优柔寡断的人。骨子里的二愣子精神加上清晰的“职业”规划让他迅速地想到,面前的这个空架子将军还是有几两肉可榨的。

    “欲谋大事,岂能瞻前顾后?再说家父可是为袁大总统的‘大事’忙前忙后的,他老人家感谢我都来不及呢,危险现在肯定谈不上,呵呵。不过世叔,家父的力量实在太弱了,将来想做点事都难。小侄很想借用世叔的人脉和智慧,为光大民国出一分力。”

    蔡锷很无私,这点毋庸置疑。从民初在云南担任要职起,一直到后来的护法运动,无数的敌人朋友都可为他证明。蔡大将军能打仗是一方面,可如果没有这种崇高的威望,他又何以敢在数年之后再从云南树起反旗?这份自信亦是明证。

    对张汉卿名为公半为私的想壮大乃父的势力,他完全表示首肯。既然已经在私下结成反袁同盟,那么老张的力量越大,将来反袁才会越有声势和效果。不过,他犹疑地说:“你父亲应该知道,我虽然名义上是将军之冠,在北京军事上能帮助他的却有限。再说,雨亭兄目前只是27师的师长,私拉队伍这种事很难在私下里做成,还是要提醒他不要惊动北京。”

    明人不说暗说,蔡大将军还是很实诚的,他并没有为了坚定张作霖上他的船的信心而胡乱开口,直接言明他这个落魄将军真的是有心无力,真是君子坦荡荡啊。他想的是既然张作霖要私下反袁,招兵买马的想法是免不了的,善意的提醒是必要的。

    他却错会了张汉卿的意思。***时代打仗打得是后勤、是经济,那种拉壮丁式的征兵已经被时代淘汰。不顾治下百姓死活而一昧征兵虽然一时能够在纸面上扩大影响,但这绝不持久。穷兵黩武也绝不是以张作霖为首的奉系强大之路,正史上奉系的崛起是以冠绝其它派系的经济力为基础的,奉军只是此条件下的必然产物而已。

    来到这个世界,张汉卿决定用自己的条件快速打造一支强大的奉军,当然同时也要打造一个与之匹配的工业、经济体系。在这个多事之秋,他当然不会怂恿乃父在军事上冒险扩充而平白让老袁怀疑,但是扩大老张的私人财富呢?一个无法忽略的事实是,一个有钱就有势力的时代马上就要来临了!

    所以张汉卿解释说:“世叔的处境小侄当然是清楚的,也当然不会让世叔难做。小侄想的是通过世叔的人脉,让家父与欧洲各国的使节们搭上话,我们取长补短做生意。”

    听得张汉卿是如此主意,蔡锷忍不住好奇起来:“雨亭难道是想买军火?”

第19章 商机

    在蔡锷想来,张作霖无非是打的这个主意。众所周知,民国前后,中国虽然武装了一支支所谓新军,貌似与各国接了轨,但实际上,中国的军事工业远远落后于东洋西洋,到目前为止,国家的工业水平尚不能自己造出枪支。

    在传统的军界上层看来,千军易得,一枪难求。在为吃口饱饭就大把人当兵的现在,招兵确实比搞枪容易得多。张作霖以一个师的兵力要拉起反对袁世凯的大旗,若没有点军火做家当,确实心里会不踏实。张汉卿所说的与洋人“做生意”,大概就是军火交易的遮羞布。

    这一点,蔡锷还真的有路子。无论是安“盟友”之心还是壮大反袁力量,他都会责无旁贷地揽下来。可是,当他仔细地询问张汉卿:“雨亭计划**还是炮?弹药若干?”时,张汉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世叔,小侄所说的做生意,可是实实在在的真生意!靠买军火,短期内可能实力大涨,但这绝非长久之计啊。”

    蔡锷作恍然大悟状:难道是买机器?这才是强大军事的正途。张作霖不要授其以鱼而是要授其以渔,这见识已经不是一般的军阀可以追上,他能长期称雄于奉天,果然不简单。可是他犯了难:“汉卿,若是两年前,我可以打包票搭这条线。但是现在欧战正酣,西方各国都卯足了马力造军火,想买制造母机,一时半刻之间我不敢说有把握。”

    张汉卿又一次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蔡锷有些发毛:难不成自己又会错了意?你一个毛孩子跟谁学的打机锋?不能好好说话吗!在他有些想冲动地按他打屁股的时候,张汉卿总算规矩了:“世叔真的想错了,我们这次是真的做生意。”

    “欧洲现在陷入阵地战的僵持阶段,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改变的趋势。小侄就在想,每天头顶都是呼啸的炮弹,耳边都是密集的机枪子弹。在双方密集的防守下,前线的士兵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呆在战壕里无所事事。他们想做的事、需要的物品,就是我们的生意。”

    咱们的蔡大将军彻底晕菜了。作为一流的军人,他对欧洲的战事不可能不关注,但是他和张汉卿关注的点绝对是不一样的。他关注的是交战双方在战略、战术上的运筹和对战机的把握,张汉卿看来最热心的是其中的商机。

    “哦,说来看看。”蔡大将军兴趣大增。对浸淫军事半生的他来说,实在想不通工业和经济实力远超中国的西方列强会缺什么物品,或许能对他的军事研究有所裨益。

    “烟草啊”,张汉卿脱口而出:“打发无聊时间最好的东西是美女和烟酒。战争让女人走开,也不许喝酒,但抽烟能提神与抚慰神经却是任何一方主帅都不能否认的。据我从报上所知,去年8月份比利时就向英美各国募集烟草,甚至还设立了‘比利时士兵烟草基金会’。其它的有英国远征军、澳新军团、加拿大远征军等都需要。

    我们东北种有大量的烟草,小侄在想,如果能有机会联络到协约国方面,我们以大量物美价廉的烟草供应给对方,一是有力支援了其战场上的后勤也间接表明了我们国家的态度,二来我们也能从中获得价值不菲的利润,最重要的大量烟草输出给外国人而不是毒害中国人,怎么着都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这是张汉卿来京一段时间内潜心思索后的第一单生意经,绝非应景而作。

    从大局看,一战已经开始一年多了,列强都陆续卷进去。中国该何去何从一直在中**界政界争论不休。当然有识之士如段祺瑞、蔡锷等都是极力支持中国加入协约国一方,理由是英法俄要么是纵横海上、陆上的大国,要么幅员辽阔颇具战争潜力,同盟国必败。

    但是日本人因为惦记着德占青岛,坚决反对中国对德宣战----这样已经决定加入协约国的日本就无法对“盟友”中国下手了。在日本政|府的压力下,袁世凯迟迟不敢作决定,致命坐视日本人占据青岛,痛失先机。

    此后日本一直左右中国宣战的权利,直至1917年,这也使中国因参战太晚被外国人讥笑为“坐享其成”。战后巴黎和会上耻辱一幕,除了国力孱弱外,未尝不有中国政|府反应太慢之过。如果中国能够顺利地把烟草“打入” 欧洲战场,这种和弹药、食品、药品同为军需的东西完全可以代表中国对协约国的贡献!

    要知道战壕里的生活随着战争的漫长而越来越枯燥,特别是马恩河战役之后,西线作战的双方都开始修筑战壕以长期对峙,从而转入阵地战。在无数大炮和密集机枪的夹缝中,任何一方的冲锋都注定是损失巨大的,这样普通士兵获得了喘息的机会。在战场休憩中美美地抽一支烟然后从容战死,是美国大片不朽的主题,正是这一点让张汉卿发现了商机。

    “比利时士兵烟草基金会”一直向美国公众发起呼吁“前线士兵对烟草的需求量超乎我们的想象,烟草是战壕里的士兵最为渴求的一种安慰…”在他们的计算中,每个装着烟草的包裹价值25美分,包含50根卷烟、一大包烟叶、一盒火柴。

    25美分价值几何呢?这个要从物价比起来才有意义。当然,因为此时的银元还是很有消费力的,按照一克黄金、5美元与9银元等值的比例,大致可以得出等价于银元45分。

    一块银元的此时的购买力为几何?据比较可靠的研究,大概可以换算为30斤大米。不过这个数字和现在比较是不公平的,因为此时一亩地的收成也只有百十斤。换句话说,在欧洲十包这样的卷烟的价值,等同于中国一亩地的产出,利润可想而知。

    在北方,从奉天到热河,种植了数不清的烟草。这些烟草,在正史上正是张作霖扩军抢地盘的重要经济来源,也是中国成为烟草大国的写照。虽然知道烟草的危害,力量处于萌芽状态的张氏父子绝对不会为了所谓长远国运而禁种烟草,相反,在张汉卿的规划里,烟草行业本就是提升张家财富的重要一环。

    民国之前中国人大都抽旱烟、水烟等,民国后卷烟迅速发展,出现了很多有名的品牌:国产老字号“老刀”牌、英美公司1914年的新秀“三炮台”牌、创建于1919年的哈德门牌、瞄准女性市场的仙女牌、百年老店大前门牌…这时候的香烟品牌推广已不下于后世,像“三炮台”牌的广告是“三炮台,今之名烟;刘关张,古之英雄”、大前门的广告是“大人物吸‘大前门’,落落大方”。

    有世界烟草大国的底蕴怎能让欧美专美于前?张汉卿有信心使中国的烟草事业迈向新天地。就是没有行销欧洲的创意,重整烟草业也是张汉卿振兴奉天经济的第一棒。至于负疚感,抱歉,张汉卿就是不做,这些品牌还是会树起来,再说张学良正史上连大烟都吸过,香烟算什么。

    收购烟草不是问题,建设制烟厂难度也不大,只要能卖个好价钱。顺带的火柴工厂也能造起来,毕竟是民生物品,就是内销的市场也足够大了。此时,和重工业一样,中国的轻工业也极其落后,火柴、煤油、脸盆这些民生物品基本上被外国人垄断,名曰“洋火、洋油、洋盆”…振兴中华之路,任重而道远。

    当然,能有机会把祸水西引,还能卖出高价是张汉卿的期望。所以,有没有机会借助于蔡锷的人脉把东北烟草销出去,张汉卿当然要尝试下。

    “这个可以尝试下,我的老师梁启超和英美驻华官员有些交往,或许能够搭桥;另外方震也许有些办法,毕竟他在德国留过学,万一协约国谈不拢,和同盟国谈成也一样,反正德军也需要。”蔡锷毕竟军人出身,干脆果断。

    蔡大将军的人脉确实不是盖的,他在其后很快通过关系联系上了法国、比利时等国在华公使,让他们首先享受到了来自中国北方的物美价廉的烟丝。张汉卿更通过张作霖安排了谈判人员,许诺以更优惠的价格供应联军香烟、烟丝、烟枪和烟袋。

    在三个月的拉锯谈判期间,同样具有敏锐经商头脑的张作霖紧抓张汉卿递过来的摇钱树,利用私人资本在奉天建了一座后来在东北乃至中国都是最大的卷烟厂----奉天卷烟厂,接连打出几个品牌:专供高档人士的“中华”、大众品牌“长城”、输往欧洲的“胜利”。

    从1915年底到1918年底战争结束的三年期间,奉天卷烟厂光向欧洲运送了总计3000万根香烟、200万包烟丝、以及多达4万之多的烟枪和烟袋,获利高达百万银元之多。在国内,超过1000万包烟丝和1000万根香烟通过各种渠道流入全国的角角落落。之所以出现香烟的销售量国外远超国内的情况,实在是因为国人太穷,消费不起含纸的高档货,但烟丝的销量还是说明中国烟草行业的发展后劲十足。

    当然最终因为禁运的原因,德**人们没有享受到来自中国的馈赠,这是一个遗憾。

第20章 高低

    张作霖赚得盆满钵满。

    虽然土匪出身,但他经商也有一套,不然百万身家(这是张汉卿粗算的数字)不是凭空得来的。张汉卿前脚向他透露这个商机,他后脚就动作起来。烟草嘛,东北多得是;卷烟和烟丝处理也是这块土地上人们的拿手好戏,有人就行,并不需要多么雄厚的工业实力,产烟大省奉天、热河缺的是销量。短短一个月,规模颇大的卷烟厂就建起来了。在三个月后首轮价格谈判结束时,首批10万支香烟已经出厂待发。这份做生意的天赋和对机会的大胆把握,很显水平。

    张汉卿把这批香烟命名为“胜利”牌,寓意为欧战的胜利,也隐喻着他为乃父在提升经济能力上的一次胜利。通过把奉天并不值钱的烟草从白菜价卖到人参价,让张作霖对他交结人脉的水平刮目相看。

    中国的“胜利”牌香烟以其劲大、便宜迅速获得战区官兵的喜爱,被誉为“珍贵的礼物”。一位比利时士兵柯林-卫多普在明信片上留言:“在如今恶劣的天气下,烟草倍受欢迎。在战壕里,你绝不会发现任何的香烟残余散落在地,因为在它们燃烧到唇边之前是不会被扔掉的。”

    同为协约国的俄国获得这种香烟的途径就更方便了,同样地,他们对于“胜利”的渴望超出和平地区人们所能想到的极限。随军记者达基扬娜-阿尔卡迪耶夫娜-斯梅良斯卡娅(女)在回忆中说:“我看到过一个烟草箱子怎样飞落到沼泽地中,引起一片破口大骂…战士们很珍惜弹药,也很珍惜烟草…”烟草、香烟、打火石或火柴,在无情的战争中真的可谓士兵们唯一的慰藉之源。

    此后烟草成为振兴东北经济的重要一环被继续发扬光大,一直到战后,价廉物美的中国香烟一直是欧洲人民的最爱,也为东北财政的发展提供源源不断的助力,这是后话。

    从蔡锷答应为张汉卿的烟草大计提供人脉起,叔侄两人的关系就进入了一个新境界。光志同道合不行,还要互利合作,这一点蔡锷做得很好,他要用他的实际行动让张作霖坚定信心。如何透过各种关系与欧洲各国的公使们联系,运输有什么要求,价格为几何,都是让人头痛的。

    但是张汉卿是解决大事的人,他才不会做那些伤脑筋的事咧,这些就由乃爸做好了,他有的是经商的人么----路都铺好了,若连这个都做不好,他要鄙视那位奉天王呢。

    此时张汉卿已经想到另外一件事上,他略有局促地对蔡大将军说:“世叔,小侄有一件事情藏在心里好久了,不知是否可以问一问?”

    张汉卿正对了老蔡脾气,本着提携后进的想法,蔡锷大方地挥手说:“当然可以。”

    “蒋方震将军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很厉害?”

    蔡锷愕然:“呃…”

    张汉卿道:“我想去拜见百里先生。” 他接着又促狭一笑:“也不知道‘军刀三杰’中,世叔与蒋方震将军不知谁更厉害些?”

    这个是难题,因为在蒋百里与蔡锷谁更厉害的问题上,后世孰多争议。

    从军衔上讲,护国讨袁战争之前,蔡锷已经官拜民国政|府一级上将;而蒋百里直到十年后,还只挂着个中将,只是在死后追赠的上将。

    从武功上讲,蔡锷身经百战,功勋累累,其组织指挥的四川战役,无论是在制定计划、组织协同、还是实施指挥诸方面,都有条不紊、果断坚决,在整个护国战争中,堪称精彩的一幕。蔡锷之名气,也在此役后家喻户晓,为其一生军事生涯之巅峰。后世上的朱德总司令与刘伯承元帅,此时都在他麾下为一小将:而蒋百里一生从未有机会亲自带兵作战,在战术上殊有建树。

    在战略上,则是蒋百里之强项,但要恐怕归功于其比之蔡锷之长寿(虽然正史上蒋百里也只活了56岁,但比37岁的蔡锷则又有了岁月沉积与历史演进的优势,参考蒋在1936年才大致完成其“以空间换取时间”的著名“持久战”奠基人的理论《国防论》)。他的贡献,恐怕还是其桃李满天下的军中子弟吧。

    而蔡锷则从战争中学习战争并加以总结,关于作战指导,蔡锷认为:“战略战术须因时以制宜,审势以求当,未可稍有拘滞,若不揣其本,徒思仿效于人,势将如跛者之竞走,鲜不蹶也。”从这一思想原则出发,他既不完全肯定曾、胡“主守不主攻”的思想,又不被当时西方兵学家“极端的主张攻击”的思想所左右,而是根据中**队、军费、交通等情况,提出了诱敌深入的战略设想。他说:“中国数年之内若与他邦以兵戎相见,与其孤注一掷之举,不如采取波亚战术(指游击战术),据险以守,节节为防,以全军而老敌师为主,俟其深入无继,乃一举歼除之。”从这一点讲,蔡锷对中国的国情的了解是相当精到和独特的,丝毫不亚于蒋百里,或者说是蒋百里后来理论的补充----毕竟蒋百里提供了中国在大方向上必胜的论证,而蔡锷则指导了中国如何胜的难题。两者的结合,大概便是后来毛爷爷的《论持久战》、《论游击战》的主要思想。

    对于自己和蒋百里孰高孰低的问题,还真不好回答,也从来没做此比较。自己年纪轻轻就执掌一省军事,于军事理论上也颇有研究,而蒋百里则多在军事理论和军事人才的培养上有建树,两者严格意义上讲是军事学的两大分支。蔡锷当得上军事家,而蒋百里则只能说是军事学家。

    蔡锷是正人君子,说自己强于蒋百里的话是万万不会讲出来的,毕竟做人要厚道;但要说自己弱,又心有不甘,又怕张汉卿阅历浅会真的认为自己略输一筹。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嘛,这面子还是要争一争的。

    想了一想,蔡锷道:“我与你蒋世叔都毕业于日本陆大系,算是系出同门,但后来各自发展专业领域不同,机缘也不尽一样,怎好比较?”他微微一笑,平静下来,指着张汉卿的鼻子,笑着说:“汉卿,你怎么会想到问到这么奇怪的问题?”

    张汉卿肃容回答说:“奉天部队一直存在战斗力低下与指挥能力落后等问题,学良临来之时,便和父亲讨论过关于重开奉天讲武堂的事----现在想来恐怕已经大张旗鼓地开始了罢。只是学良始终存在一个疑点:鉴于练兵时间与财政限制,是作战与指挥能力优先还是政工优先,学良仍在推敲。练一支百战精兵,费用肯定不小;而政工优先,则奉天可用投入教育的资金来满足政工部分的投入,费用较小。只是在提升军队战斗力方面是否有不足的地方还未可知。蒋世叔在战略方向上的造诣自不必说,在保定陆军学校教导中也有不俗成就。学良想亲自讨教这个问题。”

    蔡锷点头,微笑着说:“政工,是什么意思?”

    张汉卿不好意思地说:“这是小侄想出来的新词。政工就是用政治教育的手段来使官兵知道,他们是为何而战。学良私下也认为,军队的战斗力不单单在于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士气。另外部队的政工人员也要改变策略,要官兵一体,要和老百姓打成一片。学良曾经对世叔的波亚战术略有心得,用另外一个词来概括就是打人民战争。只要获得人民拥护,进可以从人民中源源不断地获得后勤、物力、人力的支持,退可以融入百姓中间寻得保护。学良认为,现代部队需要大批这样的专职人员,这样的人员应该是有文化、有思想的知识分子,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兵,才是有精、气、神的。”

    蔡锷不再微笑。他凝视张汉卿许久,徐徐道:“这个问题是你父亲的想法还是你自己的认识?”

    张汉卿郝然道:“只是学良自己的揣测。”

    蔡锷静静说:“汉卿今年15岁?”

    张汉卿说:“虚岁满15了。”

    蔡锷忽然拉起张汉卿的手说:“吾道不孤。我现在就带你见见蒋方震。”

    这番话能引起我们蔡大将军的共鸣,不是没有原因的。除了一些新式名词外,张汉卿的见解结合了蔡锷、蒋百里多年的研究成果,又解开了他多年以来的疑惑,怎不令他失态?(张汉卿:废话,已经被实践证明了的符合中国特色的建军与强军之路,又怎么会错?)

    当时,国内正掀起编练新军、改革军制的热潮,把练兵作为救国的“第一要义”。而蔡锷等爱国青年则认为尚武不仅需要刀剑,而且更需要精神,御侮不仅需要枪炮,更需要国魂。提出对全民进行军事教育、军事训练,以提高国民素质。张汉卿提出的政工人员教出精神的想法,正合他意。

    而且张汉卿“官兵一体”的提法甚得他心。蔡锷也一直提倡官兵之间“和辑”相处,使士兵把军营视为“第二家庭”。他特别欣赏曾国藩“带兵如父兄之带子弟”这句话,认为带兵者若“能以此存心,则古今带兵格言,千言万语皆可付之一炬”。张汉卿小小年纪能有这种认识,不能不让他刮目相看。

第21章 初见蒋百里

    这时候人眼中的蒋氏少年得志,日本大正天皇赐刀一事,已令其名扬海内。因为传闻在日本军校,就算蒋百里不拿第一名,日本人仍然拿不到天皇赐刀,因为当时的第二名是蔡锷。三个中国人在日本军校的优异成绩,让饱受日本人欺压的中国人提起此事扬眉吐气,于是“北洋三杰”的名气在国内尤其是军界享有成名。

    而且蒋氏的出身与经历,也是很多清末民初精英的典型。他回国后也活跃于时局,在保定军校校长任上的举枪自戗之举,增添了许多悲壮色彩,让他为时人所敬仰。

    这时候,蒋百里担任总统府统率办事处一等参议已有两年多。张汉卿见到他时,他正在优雅地品茶。他的几位或白发苍苍或两鬓斑白的同事,或看报或私聊,好不惬意。

    统率办事处理论上相当于现代的中|央军委,但是民国初年军队的控制权在各省将军手中,总统府办事处只能沦为智囊机构。对军事方面只有建议权,而且这建议权还仅对于总统有效----连高级参谋都不是----北洋政|府另设陆军参谋部且另有高级参谋。

    在北洋政|府初期,百废待兴,国家财力物力极端匮乏,政|府没有能力施展蒋百里的整军大计。当时无论是袁世凯还是北洋重臣,大家考虑的还是纯战术性的东西,涉及长远的战略选择,不是不想,而是条件不够。以战略见长的蒋百里,并不容于拉帮结派的北洋系军官。

    一腔热血的蒋百里只能做些纸上谈兵的事,他与蔡锷、阎锡山等11人组织军事研究会,深入研究各种军事学术问题。其间,他不断上书袁世凯,为国防建设和军队建设献计献策,倾诉他希望建设一支强大武装力量的强烈愿望。

    可是老袁并不把他引为亲信。之所以让他做高级参议,只是因为他的名。当然,对蒋百里,老袁表面还是“相当”尊重的:“你有理论?好,好,好。陆军部好好研究一下,报个条陈出来。哦,有困难?那~方震啊,你也知道,我们民国初建,百废待兴,这些想法是好的,可是暂时没钱来做啊。要不你先再研究研究,等条件成熟了,我们再大张旗鼓地做。不是不做,也不是你的理论不好,是现在条件不具备啊,条件不具备。什么时候你有新想法了,直接来找我~那个郝副官,命令警卫处,方震只要来,不管我有多忙都要直接告诉我。”

    因此现在的蒋百里,是表面光鲜,内里的苦闷只有天知道、地知道、自己知道、好友蔡锷知道。

    对办事处,蔡锷是轻车熟路了。张汉卿想拜访蒋百里,这不是什么事。看得出张汉卿虽然少年,却有不输于成人的智商。问及奉天的军政事情,倒也能答得井井有条,禁不住心想:“果然虎父无犬子,看来张作霖对于他这个长子是下了番功夫的。也好,就让方震兄在军事上开导开导,将来反袁,说不定真成为一大助力。”

    说实话,关于蒋百里,张汉卿也是从历史的故纸堆里知道他的名,知道他的“以空间换取时间”的对日作战理论体系,但也仅此而已。可以张汉卿比他们多出近百年的历史知识而言,这种《持久战》相关的学说已经被事实证明了的,反而没有像发表之初那样引起他的震惊。

    张汉卿感兴趣的,其实是他军事教育家的身份。他自己在军界的地位很高(不是职务或权力),他的学生中有历史上成为“国民政|府”将帅的陈铭枢、唐生智、方声涛、刘文岛、张治中、陈诚等。他还教育了个著名歌唱家的女儿蒋英,以及在未来的新中国享有盛誉的**专家女婿钱学森,还有一个外甥金庸(武侠界的朋友可清楚了)和亲族徐志摩(这个大名鼎鼎就不用说了)。不谈其后来在中**事史上的贡献,他本人就是一个传奇。

    忧郁的眼神、消瘦俊朗的脸庞,当得上“中老年妇女的偶像”,这是张汉卿对他的第一印象。

    蔡锷是蒋百里的老朋友了,他们之间相熟得不用任何客气。但他还是隆而重之地把张汉卿介绍给蒋百里说:“方震兄,我给你引见一位小友,他在兵学观点上还是颇有见地的。”

    一座皆惊。

    能被誉满天下的蔡大将军称之为颇有见地,那肯定是相当了不起的,要知道蔡锷可是有一说一,从不因情面而折腰。他说这个年轻人可以,那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

    张汉卿镇定地向同样名满天下的蒋百里见礼:“蔡世叔谬赞了,小侄不敢当。学良见过蒋先生。”他尊敬的不是他的职务、不是他的博学,而是他一颗为中华崛起的雄心和热情。

    蒋百里望着显得稚气未消的张汉卿,心里的诧异非同一般。他是对蔡锷有足够的信心,也对蔡锷所说的兵学观点很有兴趣,毕竟这是他的所长,而且一直浸淫其中,但这么郑重其事地向他推荐一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孩子就未免有些夸张了。军事学是个很复杂的学科,自己浸淫半生也只敢说略窥门径,这个满脸孩子气的大小伙又能有什么惊世骇俗的观点了?看他的样子只怕都没拿过枪!

    不过有蔡锷的面子,他也只能抱着褒奖后进的想法笑笑说:“哦,后生可畏,倒要好好考较一番----学良你大名怎么称呼?”

    张汉卿作恭敬状:“小侄字汉卿。”

    蒋百里点点头说:“汉卿平时读什么书啊?”

    张汉卿心下大寒,这是典型的长辈对在校学生的关怀论调啊。不过联想到他曾经的军事院校校长的身份,这种本能的反应也是正常的。略想了想说:“小侄有幸在奉天大儒金息侯门下读了几年书,平时凭兴趣对政治、经济、外交、军事多有涉猎。本来想在今年入奉天讲武堂系统地学习军事,是家父要让小侄来北京见见世面,现在在北大读书。”

    北大么,呵呵,蒋百里也只能呵呵。这时候的北大,可绝对没有后世的名头来得响亮,基本上在当时有志人员的心中,这是一个高层子弟镀金的地方。真正有本领的,要么出国,要么清华,要么就投笔从戎在军校里干一番事业。兵荒马乱的时候,能耐下心来做读书做学问的确实值得尊重,但人数不会太多。

    “漏底了吧?十五、六岁的毛孩子懂得什么军国大事了,还大言不惭地说多有涉猎?这肯定是谁家的子弟要来北京刷名声,松坡碍不下面子来帮帮忙也是人之常情。经济么,不敢说懂;但是关于军事,自己若说略懂别人也就只能说涉猎了;至于政治、外交,真的是个大工程,哪个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估计也就是家里大人闲聊些故事被小孩子听到了,他便想当然地凭兴趣胡乱听一气、想一气,保不齐有些奇怪的主意也未可知。

    拿自己的军事强项去考较小辈,蒋百里才不会这么无聊,纯属对牛弹琴嘛。可是聊些军国大事,现在国内的政治气候不大健康,蒋百里不敢乱问----他是怕张汉卿乱说。既然判定张汉卿是蔡锷的某位世家子弟,肯定是有一定地位的人士。他们私下里讨论时局的事情小孩子可能听到了,若是嘴快又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被一不小心扯了出来,可不是自己害了人家家长?

    所以他干脆拿国外发生的事来说事,现在世界上唯一能够引起重视的莫过于正在轰轰烈烈进行的世界大战了,所以他问:“不知道汉卿对于目前欧洲各国的大战了解多少?”

    这是个大题目,可伸可缩,却也能够让张汉卿自由发挥。如果不知道另当别论,但知道任一点哪怕是能够说出正在交战的各个国家的名字,以蒋百里的精明,便都能够很自然地夸奖他一番然后完美收宫。

    统率办事处的人大都是北洋军界有些名望和地位的宿老,又没有多少具体的工作可做,见蒋百里考校子弟,便都微笑着放下手中的事,倾听蒋百里对国际时局的看法----按传统,做师长的可不是要点评一番?以蒋百里的水准,有机会倾听他对世界战局的分析当然难得,万一未来有军事研讨时,大家都能提前拓宽下眼界不是?

    张汉卿心中一喜,来了!

    几乎任何一个得到后世系统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学生,只要不是学渣,都应该很清晰明了地对第一次世界大战作出最准确的点评,毕竟有教科书式的答案。对张汉卿这样的愤青来说,点评一战真算是小儿科了,他甚至可以上下五千年,哦不,多了,上下一千年地代入。一战这个发生在一百年前的战争都已经被清晰地深挖出来,不要怀疑过来人的智商,马后炮既是一种贬义,也同时是一种肯定。张汉卿第一个念头是不要预言得太过准确,以免显得太过神棍!

    “斐迪南大公被刺是欧战之始,但是没有这个事件,欧洲的这场战争也一定会爆发。据我的判断,现在只是个开始,规模更大的战事还在后头。不打得头破血流、元气大伤,他们不会停止的。我想世叔考较小侄的意思是中国应保有的态度以及是否可以找到对中国有利的机会吧?”张汉卿据史而言,信心十足。

第22章 仍是神棍

    蒋百里曾经留学德国,他又是中国现代军事学研究集大成者,所以对欧洲这么大战事的关注不比中国同时代任何一人差。因为位高职轻,又身在军事中枢,所以有大把时间和资源来了解欧战。张汉卿的言论虽然有了后来人的经验,却并不能让他有所动容。

    只是现在的中**事集团人物大都是从清末摇身一变而来的,很多人大字不识几个,想让他们关注万里之外的这场战事,对他们的要求无疑太高了。张汉卿小小年纪知道究始问终并寻找机会,这个见识,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嗯,那你说说看,为什么欧战不可避免?”蒋百里确实是抱着考较的心态的,他既是现代中国最著名的兵家,也是一个著名的教育家。为了使气氛更融洽,他还主动拉过一把椅子。

    “说到这,还要追溯到一百年前。”张汉卿对终于能发挥他的口舌之长,兴趣盎然。知道这将是一次海吹,所以当蒋百里示意他坐下时,他毫不客气地爬上一把椅面,继续他的口沫横飞。

    “自从德国出了个天才俾斯麦把普鲁士各邦聚拢在一起后,它的崛起已不可避免。尤其在普法战争中击败自诩欧洲大哥的法国后,使德国处在欧洲的心脏部分,它的崛起打破了欧洲平衡。随着德国的统一和科技的发展,德国的经济也成几何倍数的增长,新兴的容克贵族集团迫切需要打开海外市场,而此时的世界已经被各大国瓜分完毕。这样一来,海上霸主英国就成为德国最大的绊脚石。德国外长皮洛夫曾叫嚣要用德国的剑给德国牟取利益,铁血政策使得德国与英国矛盾重重。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为了牵制德国,英法两国只能联合起来。已经受过伤的法国十分需要一个有力的陆上同盟来躲避被德国毁灭的风险,它又拉拢经济上十分依赖自己的俄国形成协约国同盟。

    德国想挑战法国却面临法俄两线作战的威胁,所以拉上了同文同种且在巴尔干半岛有重要利益的奥匈帝国成为同盟。至此,在欧洲交战的主要国家联盟正式形成。长期的敌对情绪让民族主义在各国间越来越狂热,这场战争是一定会爆发,而且不打得头破血流、分出胜负是不会罢休的。世叔留学过德国,应该知道在西方社会有一个笑话,说英国人嘲笑法国人,法国人瞧不上德国人,德国人又对英国人嗤之以鼻,不过大家一致瞧不上俄国人和意大利人。呵呵,没办法,谁让双方都憋着劲呢。两极格局加速推进,两大集团只能冒险挽回局面了,所以我说裴迪南大公事件只是一个引子,没有萨拉热窝事件也仍然会发生别的事。”

    蒋百里啧啧称奇,倒不是张汉卿的分析有多深刻的道理。对这场战争的前因后果,他研究得殊为透彻。不过张汉卿以小小年纪却知道从国际战略的角度看问题,算不简单了。

    “那你觉得,中国应该怎么做才最好?”蒋百里本来只是抱着提携一二的心态的,现在倒真有了兴趣。他所问的话,也正是目前民国政|府高层内部正在激烈讨论的事。

    “小侄认为,对中国最有利的做法,就是加入胜利者一方。只要站队正确,最后作为最胜国的中国至少可以收回一部分被列强控制的利益,并且在外交上得分甚多。不参战和站错队都是不可取的。”张汉卿据史而言,自然侃侃。

    蒋百里笑笑说:“这是明眼人都知道的事实,不过究竟如何站队,这就值得好好商榷了。万一判断错误,那可会让中国陷于万劫不复之地啊。”

    张汉卿胸有成竹:“现代战争是综合国力的竞争,打仗打的是经济,从这一点来判断,英法俄联盟必赢。不说他们本身有上百年的底蕴,就是遍布全球的殖民地,就足够支撑得起他们打一场持久的战争了。德国和奥匈帝国虽然看起来强大,但是一旦战争进入相持阶段,他们的弱点就暴露无疑了。

    至于小侄为什么会认为这将是一场持久战,蔡世叔和蒋世叔都是举国闻名的兵家,当知道以目前世界军事发展的前沿技术,应该没有一种武器能够攻破以重兵、大炮和机枪层层抵抗的阵地战吧?目前在西线,英法联军固守阵地已经把德军拖入消耗战了,而在东线,俄国漫长的国境线让德军的后勤面临着巨大的压力。英法俄都是举世一流强国,一时一仗的失利并不会动摇国本。退一万步讲,即使德国在陆地上打败了法国,但要想突破现有的国际困局,它的海军力量还远远不是英国的对手,所以德军一定会陷入长期作战的困境,而这正是协约国方面所希望的。

    此次战争决定着双方的国运,所以不打至山穷水尽是没有罢休的可能的。而以德奥两国的体量,把他们打残打败,协约国也会伤筋动骨的。这对战后中国能否乘势而起、减少他们加诸于我们头上的压迫很有意义。所以小侄认为,中国不但要加入,而且要快速加入,要加入协约国一方。”

    对中国参战的好处,早在战争爆发之初,梁士诒即有所预见。他对袁世凯说:“德奥以小敌大,战之结果,必难悻胜。在我见,正不妨明白对德绝交宣战,将来与和议中取得地位,与国家前途,深有裨补。”在被迫签下二十一条后,袁问陆征祥有什么补救办法,陆回答:“只有参战,到和会时再提出,请各国修改。”

    张汉卿的话与陆征祥、梁士诒等中枢智囊的意见竟然不谋而合,并且有理有据,从另一个视角分析出的结果,这就不简单了。蒋百里已经意动,却还想试他一试:“按你所说,中国选择参战。但是我们无论就国力还是军力都远逊于他们,我们的参战只能是一个口号,能起的作用并不大。你认为即使我们战胜了,在战后就会得到应有的好处吗?”

    这才是传说中兵家的厉害了!虽然离巴黎和会还有四年时间,蒋百里却从中**队的实力想到无法左右终战后的局势,因而对中国参战的意义或者说益处抱以怀疑的态度,这是难能可贵的。

    不过他遇到的是张汉卿,这位能知百年后大事的神棍:“世叔的忧虑很合理,届时中国确实不能够争取到多大的发言权。但是世叔可以想一想,我们有道义上的优势。如果有人不考虑这一点而仍然想把中国摒除在利益分割谈判桌之外、甚至再侵害中国利益的话,必然会引起我们国民的愤怒,通过一事而开启民智让国民擦亮双眼看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胜利。

    而且德奥毕竟是当世大国,即使失败,胜利一方也会筋疲力尽元气大伤。在这个期间,如果我们能够埋头发展经济,使国力上升一大台阶,彼消此长之后,谁规定‘白人至上’原则不会被推翻?要知道步枪在任何人手里都能发挥威力呢!”

    蒋百里颔首称赞,能够审时夺势知彼知己又知道隐忍,这才是老谋治国治军之道。到现在他也没问张汉卿的身份----但既然称蔡锷为世叔,想来也是哪一位军中宿将的子弟。世家子弟耳闻目染,有些军事理论上的想法也很正常。蔡锷没介绍他的身世,自己也就不主动去问了----如果知道是某位要员的子侄辈,而他说得又确实有见地,自己夸奖起来未免给人以阿谀之感。反而大家都略过此事,有一说一,才尽显真诚。不消说,军事教育家的想法就是那么的考虑周到。

    此子不同凡响!凭着这眼界和对问题本质的分析就足矣。不过,除了能够有大局观,还需要有脚踏实地的思路才好。只在一瞬间,蒋百里又兴致勃勃地问道:“你觉得我们国家的军事建设应该怎么走?姑且戏言之。”

    话题从国外转向国内,蒋百里倒要看看,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能不能够在放眼看世界的同时,也能够沉下心来钻研下中国目前在军事领域的弊病。当然能否下药不敢奢望,但倘能有一二可取之处,作为教育家的蒋百里是很愿意砥砺新秀的。他桃李满天下,入心的弟子却没有,张汉卿的表现很让他满意,如果这种好感能够再继续保持的话。

    张汉卿能有什么观点?这时候中日关系还没有到七七事变前那么糟,全国上下也没有对日开战的准备、实力和氛围,更重要的是,蒋百里的《国防论》二十一年后才能面世。

    谈战略?他虽有穿越的优势,却缺少理论底蕴,总不能老是用预言家的论述来谈某件事情一定如何如何;谈军事?骚蕊,哥只在大学入学时受到过两周的军训,摸到过一次真枪(没弹)好吧?即使自己有见识上的优势,却丝毫没有在面前的这位大军事学家班门弄斧的心理准备。

    张汉卿实事求是地说:“在方震先生面前谈军事发展,未免贻笑大方。学良只是就目前中**队的现状有了一点个人的想法,还请先生斧正。”

第23章 亮剑精神

    “学良听说方震先生组建了‘军事研究会’,对国防建设与建军方略有了很深入的探讨。此举不能说没有裨益,但我认为,中国目前的军事研究走了误区。”

    这是他心里话,可有时真诚的话语能打动人,也能打人。

    军事战略研究是蒋百里引以为荣的专业、兴趣所在,也给他带来相当的知名度,却被一个黄口小儿信口雌黄,当然引得他不快。蒋百里骨子里是一个骄傲的人,不然也不会在保定军校校长任上自杀。自杀者往往是最骄傲者,懦夫不敢也不配自杀。

    当然以蒋百里的涵养,不至于闻之色变,他只是奇怪地盯着张汉卿,徐徐说道:“哦,倒有新意,愿闻其详。”

    “说是走了误区,不是军事研究本身,而是时机不对,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方向。”张汉卿才不理会蒋百里的咄咄逼人。笑话,哥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看你怎么辩驳。

    “现在中国的军事状况,先生与世叔都是军界顶尖的人才,不用多说。都知道我们与西方列强或东洋鬼子的差距,不是一天两天。但差在哪里?

    是谋略?要知道中国有五千年的文明,中国历代兵家的著作如汗牛塞屋。即使中国现在,亦不乏顶尖的军事学家,蒋先生和蔡世叔都是一个。

    是人数?中国的人口是最多的,只要有可能,中国可以随时武装几百个师!

    可是为什么中国还要承受列强的欺侮?前段时间还在日本的武力下签了民国以来第一个不平等条约!为什么?

    很简章,力量不如人。

    力量这个词不是简章的人数相加,它比拼的是一个国家的综合实力,而不是现有的军事能力。所谓综合实力,学良认为,是一个国家的整体实力,包括政治力、军事力、经济力、组织能力、工业能力等等的集成。现代战争,比拼的是后勤和装备,当然意志也是不可缺少的。可是我们就缺这两种东西。官兵不知为何而战,军队派系五花八门,军工基本为零,武器全部靠买。

    蔡世叔与先生都想建设一支仿效德国的新式军队,可是多年也没有进展。恕学良直言,在目前中枢,一直得不到支持。不是中枢诸位看不到,而是形势不允许。

    蒋先生的师从德国的建军理论很正确,但我们就是达不到德国的程度。因为中国穷,穷到士兵的薪水发不起,穷到各师只能装备炮兵营,而标准的德国师是炮兵团。就这一条,以中国现有的水平,没有十年的发展达不到。

    就是我们穷尽国力,装备了和德国一样的军火,但在这么大的国家、有这么多的地方要守,敌人只要有足够的机动能力,就能够使我们在任何方向上面临兵力不足的窘境。因为,我们的装备,无法在最短的时间内运送到最需要的地方!这就是交通运输能力的落后对军事的影响。

    武器总会用坏,也总需要保养维修,弹药也总要消耗。我们能够做到一直保持强盛的军事力量投入吗?经济状况允许不?工业能力跟得上吗?我们这么大的国家,武器总不能一直靠买,可是,我们的计划在哪里?

    ‘军事是政治的继续’,撇开政治光谈军事是纸上谈兵,建军计划要与国家的状况相匹配,所以学良说世叔与先生们的军事研究方向走了误区。”

    蒋百里、蔡锷听了点头。这没什么,到他们这个层次要连这个都不懂就侮辱人的智慧了。办事处的其他几位“学究”也是善意地笑笑,看着张汉卿夸夸其谈。一个半大的娃娃,能够有这种思维能力,算是相当不错的了。中国人有好为人师的传统,作为国家最高研究机构的办事处也要有点崇尚奖掖后进的风度,所以没有人打断他。

    蒋百里微笑着问道:“那汉卿有没有什么办法来解决?”

    “有!”张汉卿等得就是这一句话。

    “中国现在缺少阳谋的精神。所谓阳谋,就是用发达的工业、农业、交通运输业和经济力支撑中国的国防业,所以学良想到了‘实业救国’这个词,虽然是老生常谈,但却是谈论军事发展的必由之路。有了强大工业保证,军事装备才能得以改善,官兵作战力量才有质的提升,那时再谈起国防建设,才是战略性的。而现在的筹划,称其量只能算是战术性的,还谈不到战略。”

    蒋百里不动声色,继续问道:“那你认为,只要军备水平提升了,军队战斗力就会上升?”

    张汉卿得意地笑道:“当然不是。这里又提到军队建设的问题了。我刚才有说,意志力的较量也是现代战争的重要一环。所谓意志力,从国家层面来讲,就是国魂。有了这个东西,就可以凝聚民族心,在战争来临的时候就有了勇气,有时候这勇气可能扼止一场战争;从军队层面上来讲,就是一支军队的军魂。再好的武器都是由掌握它的士兵来控制的,士兵素质的高低,决定了武器的使用威力。”

    蔡锷对此深有感触,他也曾断言:“居今日而不以军国皿煮义普及四万万,则中国其真亡矣。欲建造军国民,必先陶铸国魂。”。至于“国魂”的具体内容是什么,蔡锷虽冥思苦想,却一直未能做出回答。他敛容问向张汉卿:“汉卿认为,中国的国魂是什么?”

    蒋百里也觉得有点意思了,他也收敛了一下笑容,再也没因张汉卿的年纪而有轻视的想法:“汉卿认为,中国的军魂是什么?”

    两人一齐问话,巧的是一问军魂,一问国魂,一齐发声,一齐收声,倒像训练有素般。两位老友对两人的默契,相视一笑。

    张汉卿沉着地说:“现代中国缺的就是这两样东西。国魂的缺失,是没有问鼎大国的勇气,没有一种精神让一盘散沙的人心收拢,没有一种办法让处在绝望的中国人感到希望并为此而凝聚力量的东西。军魂的缺失,是军人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视死如归的勇气和树立必胜的信心,以及最重要的,军队要知道为谁而战。”

    蔡锷大笑,困扰他多年的“军魂”概念被眼前这个毛头小子一语敲开心头锁。

    蒋百里也笑了,是啊,还有什么比堂堂正正建立大国自信、自强、自傲更让人振奋的国魂呢?他不敢相信,这番话,是眼前这个年轻人讲出来的;他怀着期盼而又不自信的心态问张汉卿:“你认为,现阶段如何铸造中国的国魂和军魂?”

    这个问题他们一代人思索了许久,也有很多个方案。现在,他想听听,这个年轻人既然一语中的,会不会有什么新奇的主意呢?

    张汉卿不假思索地说:“亮剑精神!对军人来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兵不畏死,则天下无敌;对国家来说,用不怕死的精神去建设一个新时代、作一次前人未有的大变革,是置国家死而复生、重新屹立于世界强国之林的必由之路,尤其对现阶段的中国特别适合。”

    “亮剑精神!”两人眼前一亮,屋内诸人的心灵也受到极大震撼。该有什么样的胸怀,才会有这样的见识?蒋百里第一次从心底佩服一个人了,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张汉卿文质彬彬,面对自己这等老妖级别的当世人杰却仍然气定神闲地侃侃而谈,显示与他的年龄不对称的成熟与睿智,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世家子弟。国内竟有何人,可以教出这样的后辈出来?这样的国之重才,为何没在这个乱世被举荐为国效力?他怀着敬重与欣喜的心情,欣欣然地说:“汉卿家学渊源,称得上军界后起之秀!不知父辈是哪位高人,蒋某未曾料到当世竟然还有洞察时事如斯者!”

    张汉卿郝然一笑,这个实在不敢居功,要找,就找李云龙吧。他客气地说:“家父张作霖,字雨亭。”

    “你是张作霖的儿子?”蒋百里霍然止步。张汉卿忽然想起一段公案来,大叫一声不好。

    还是在四年前的1911年,蒋百里得士官同学良弼提拔,就任奉天省禁军管带,后转赵尔巽幕再任前职,在此任上,与张作霖同朝为官。可是他当时少年得志,又是日本陆大系毕业,当然看不起草莽起家的张作霖,两人相处得甚不愉快。等到辛亥革命一开始,东北大乱,已崭露头角的张作霖趁机要杀他。

    不得已,他从东北逃亡,张作霖素恶其人,不依不饶派人追杀至火车上。蒋氏因内急,火车上的职员打开了洗手间供其使用,在外部替其上锁 (原本火车在发车前不会供人使用洗手间,这点和现代做法一脉相传),因而得免。因为这事,蒋百里在历史上也没给张作霖穿小鞋,正史上蒋百里就曾在第二次直奉战争中担任吴佩孚的参谋长,力主与张作霖作战。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仇人之子也不例外。蒋百里的态度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语气也有了怒意:“原来是故人之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张作霖一介山林枭雄,竟生出你这么个儿子,真是造化弄人了。”

第24章 我虽有心向明月

    这话就有些无礼,什么山林枭雄云云,无非是嘲笑张作霖土匪出身,不过蒋百里在后辈面前,不好直指,那样便有些太过,而且让人齿冷。不过言语表情之间,一些不屑还是跃然纸上。

    张汉卿是在历史书上知道这段纠葛的,无法回避,仍需设法化解。蒋百里是推行张汉卿未来建军方略的杰出人才,如果能够揽在麾下,将是一大助力。他拱了拱手说:“世叔与家父当初有些龌龊,乃至刀兵相向,家父后来与学良屡次谈及,也是深以为憾,后悔不及。冤家宜解不宜结,世叔的才华,家父也是深深佩服的。他常说,‘虽然可能大材小用,仍希望方震弟能不计前嫌来奉天帮我,整军经武,非他不可。’”

    以上纯情属胡扯,要张作霖后悔莫及,是莫须有的事。不过一番纯情表白,至少表明了张作霖的气度,花花轿子抬人,他蒋百里不能不有所表示吧?蒋百里“哼”了一声,淡淡地说:“不敢当。百里虽然不才,却也忝为大总统办事处一等参议,于国于军尚能有所建树。奉军不过一区区二十七师,又能有什么地方用得着蒋某人了?”

    张汉卿知道突兀的邀请很难延揽到这样的人才,以目前奉天的条件也不具备,但仍想试试:“世叔,奉天虽然只有区区一师之力,家父却有心做大改革。目前复建讲武堂、筹备兵工厂、军警分离、新军改组都已提上日程。先生昔为保定军官学校校长,手下人才无数,又有满腔韬略,奉天才是您发挥的大舞台。”

    以上诸事,只有复建讲武堂是即将要做的事,其余三件,都尚在张汉卿的襁褓之中。张汉卿想竭力用其三寸不烂之舌游说这个数十年不出的军事谋略家。

    蒋百里窝在中枢三年,平日里强国强军之类纸上谈兵的事情做得多了去了,一点也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说:“百里一生致力于国家兴盛,一身所学岂能公器私用?”

    张汉卿以过来人的眼光,自然不会如何认同这个时代的国家,他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说:“国家兴盛?以目前的现状,方震先生认为能做到吗?乱世必下重药,国之中枢,谁有这个魄力来领导中国进行一场富国强民的变更?各地将军权重,谁有这个魄力来真正统一军令军队?无论政体国体如何变更,都没有人提出一个办法来解决。

    奉天则不然。有煤有铁有资源、地广林密能发展。军令政令殊少掣肘,也不像关内乱象。一旦有机会,则是世叔辈大展拳脚之际。东北一隅兴,必可带动与支援全国建设。东北军队若能按世叔等之想法建设,必成一支国之利器。一句话,百废待兴之奉天,大有世叔用武之地。”

    蒋百里任他巧如簧,一点也不为之所动。天下乱象已现,贸然地有任何决断都非上策。不过,对张汉卿小小年纪有这种见解,他还是给予了赞赏:“你能有这种见识,也是国家之幸。不过我已身许国家,这件事就毋须再谈了。”

    张汉卿无法,只能压抑着失望之情,拱手行礼说:“既然世叔心意已决,学良亦不会强人所难。只是大变在即,世叔与蔡世叔当保重有用之身体。山水相逢,后会有期,只有希望将来有机会再与世叔等指点江山了。”

    蒋百里淡淡说:“你既有这种见识,我能够给你帮助的也就有限,所以你我见面的意义就不大了,告辞。”

    “我虽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张汉卿首轮出山即挫败,心中止不住一声叹息。

    不过这一席话却让一个宽厚面颊的中年人大感兴趣,他插口说:“汉卿,能否详细讲解下兵工厂的事情?乃父如何筹备?”

    沈阳兵工厂是后来奉军能够立足关东、成为北洋军阀三系之一的重要基础,也是张作霖的得意之作。这座后来被称为中国四大兵工厂之首的中国抗战前唯一可以制造大炮的军械厂,目前还在酝酿之中。不过张汉卿可不会作如是语,他兴致勃勃地勾勒了未来沈阳兵工厂的筹备:“家父深感我**备多从各国进口之现实,武器系统如万花桶,对整训、后勤、维护都造成巨大困难,也不适合未来大规模使用,因此决定筹备沈阳兵工厂,将会先从步枪整备起,二十七师将统一换械。随后,将会进行机关枪、野战炮及**炮的试制。我们初期将会师从德国克虏伯的75毫米野战炮进行仿制,中期目标是师属炮兵团装备就位,远期规划是研制更大口径的大炮,为军队装备的标准化、现代化作一标竿。”

    这个是事实。民国初各北洋正规部队都是师从德国,师辖炮兵团。但因为条件所限,很多骨干部队只装备了炮兵营----这还是好的,更多的部队是只拥有两、三门小炮充充门面,炮兵团(营)只是个空架子。

    五花八门的轻武器就不多说了,正史上在建国后,在朝鲜战争中还出现落后的汉阳造步枪对抗全部现代化武装的美军的情况。北洋各军的装备与欧美列强横向比较,充其量只能算是杂牌军而已。

    其实国内不管有识之士早已对此预作绸缪。远从湖广总督张之洞建设汉阳兵工厂起,中**界对能够独|立制造重武器便有着非同寻常的执着。1912年袁世凯就任大总统后鉴于各省兵工制造各行其是,在北京成立了“兵工厂统率办事处”,由海军上将萨镇冰任督办,陆军中将蒋廷梓为督办处处长,计划建行一座以生产弹药、枪支为主的军火工厂,调查以后,择定河南巩县孝义镇建筑新厂,是为巩县兵工厂。如果不是发生了后来政权的变化,中**队制式化武器的大规划普及不是个童话。

    听闻奉天的张作霖能有如此谋划,在场诸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那个问话的中年人:“建设兵工厂需要大量的器械,需要庞大的资金为后盾。奉天有这样的力量支撑起这样的局面吗?”

    张汉卿哈哈一笑:“一口吃不成胖子不是?很多事情,想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不过奉天的各项事宜都在紧密筹划中,随着奉天财政的好转,在兵工厂上的投入会越来越大。与担忧财政力量不足相比,家父更担忧军工人才的缺乏,这才是短期内要解决的。”

    他对中年人微微一笑:“阁下对兵工厂之事如此关注,不知是否可以对沈阳兵工厂之筹备有所建树?”

    蔡锷也微微一笑,说:“汉卿此次是问对人了。”

第25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短短相处,张汉卿也知道蔡锷不是无的发矢之人,他既然这么说,对面此人必是军工方面的专家。既惊且喜之下,张汉卿拉着那人的手,急促地说:“家父求贤若渴,若能得阁下引荐一二,学良不胜感激莫名。不过冒昧询问,阁下是?”

    中年人憨厚地笑笑,说:“韩麟春。”

    张汉卿却瞬间欣喜若狂:“您就是韩麟春?我可找着你了!”

    若不是张汉卿熟读奉军历史,也不会有如此失态。因为这位,在奉军成家史上居功甚伟:这位日本士官学校炮兵科毕业的陆大系将领,1908年毕业回国任清政|府陆军部军械科科员,后升为军械司司长,又由司长而升为陆军讲武堂教务长等职。旋任陆军部参事,驻美陆军武官。经历可谓多姿多彩。

    在加入奉系后,很快便位列奉军五虎将之首,史上说他有智谋而不拘小节。他对张作霖忠心耿耿,曾经在直奉战争中断然拒绝吴佩孚任命为将军府麟威将军、加陆军上将衔的诱惑;张作霖也对他极为信任,在奉系是不多的能够作为方面大员独|立统军的重要将领之一,史上张作霖进入北京成立安**政|府时,他任陆军第四方面军团军团长兼陆军大学校长。

    军事上的造诣不凡就罢了,关键是他在兵学方面的造诣也是惊人:他在北洋军阀政|府陆军部任职时,就因发明“韩麟春式”步枪有功,被授予王位勋章,升任军咨府参事。在正史上的1922年直奉战争后,韩投身奉军,被张作霖重用,任命为东三省兵工厂总办(督办为杨宇霆),掌握工厂的计划和管理工作大权。在他的管理下,该厂每年能制造大炮150多门、炮弹20余万发、步枪6万余支、枪弹60余万发、机关枪1000挺以上,迫击炮的数量也不少。该厂规模之大和生产能力之高居全国首位,沈阳兵工厂能有如此地位,韩麟春应居首功。

    不用说,韩麟春的能力是一流的,甚至在某一方面来说是目前不可替代的,即使蒋百里也替代不了----张汉卿竭力想拉拢蒋百里是因为他自己没有精力做一些战略上的规划工作,这点上蒋百里是强项,但绝不是不可替代。而韩麟春可能没在战略上有所建树,却在具体事务上做到了登峰造极,这点上张汉卿自知做不到。

    不过张汉卿的热情还是让韩麟春吃惊不小,连我们的蔡大将军也是,都不明白为什么在他们眼中尚属小字辈的韩麟春为什么会入了这位小张先生的眼。是的,小张先生。经过名满天下的蔡大将军的举荐并同时入了心高气傲的蒋方震将军的青眼,张汉卿在京中要不出名是不可能的。自然,以这位小张将军的眼光,泛泛之辈不应该让他如此上心才是。

    大人物不平则鸣。韩麟春也是常有怀才不遇之概,他的志向是带兵为将,而非一昧埋在纸堆里研究什么枪支改进,那只是他的晋身之阶。不然,从无机会统兵的他,如何能够一鸣惊人并在人堆里脱颖而出?他本想在北洋军装备上大展拳脚,却始终无法挤进中枢的眼中,也就无法施展心中所学。看着北洋军日复一日地购置军械却一直不能在独|立自主上有所突破,他深恨英雄无用武之地。

    作为将军,他同样知道买武器终究成不了大器的道理…

    救星来了,虽然不知道奉天究竟如何做,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有着同龄人所没有的眼光。从张汉卿那略带隐讳的话语中,他隐约察觉到这个年轻人的野心。

    是的,野心,或者说是他背后那个人的野心----毕竟张汉卿年轻还小。复建讲武堂、筹备兵工厂,无一是急功近利者所为,那是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与金钱、牺牲短期可能带来的好处、非有莫大的心计与毅力所不能为者。军警分离,那是要革割据军阀的命啊;整编军队,那是要强军的节奏。有此雄心,却能够不好高骛远,力主“实业救国”,那是把握了中国目前的病脉,将来必有所成。

    是继续窝在这里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将军,还是早些向奉天靠拢成为从龙之臣?韩麟春立刻拿定了主意:这位小先生的父亲在奉天目前只有一个师的兵力,自己在危难之中跟随,得到重用的机会自然比在日后要多,而且显得有远见得多。不过办事处鱼龙混杂,在这多事之秋,韩麟春也是不想招惹事非。他和气地伸过手来,和张汉卿自然一握。

    张汉卿却在这一瞬之间感受到了对手传来的巨大的热情。韩麟春哈哈一笑,不着痕迹地缩回手去,目光直视张汉卿:“原来张将军也知道韩麟春。既然大家都是为国举荐,那有机会我也引见一二位兵工上的人物。不过人各有志,汉卿你可不能强勉哟。”

    张汉卿大喜,本来有些失落的心态被这一剂强心针打激灵了。从韩麟春那雄浑有力的回应看,此人应该动心了。而且这人表面上看一幅憨厚老实相,却粗中有细,既不把话说死,也不给人以可能的把柄,人才就是人才啊!能够被这位精于兵工制造的骨灰级高手推荐的人才会差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东方不亮西方亮?

    来到这个世上,还是第一次交流如此顺畅,他的高兴之情跃然纸上,对韩麟春说:“不怕冒昧地称韩参事将军为大哥,您能够推荐的人才,一定被家父青睐。有时间学良一定登门致谢。你我虽然年龄相差一小截,不妨你我多亲近亲近。”

    韩麟春是个实在人,答应了张汉卿的话,马上就见结果。凭着他在军备系统中的人脉和平时和蔼可亲的长者风范,他的人缘不是一般地好。在他的引荐下,一批民国初卓有名气的兵工专家与张汉卿结识,也有部分被成功地鼓动,其中就有保定一期炮科毕业的邓演存、善于机构制造和爆破的贾小侯、以及杨文凯、侯德榜等人。

    这些对现状不平、富有朝气的年青人(不似张汉卿的年轻人,他们年龄虽然不大,但都比小张要大些)在张汉卿的鼓动下,成功地决定要到奉天看一看。张汉卿也派人向张作霖详细说明了京中的状况与这些人的成就,建议沈阳兵工厂筹备并在韩麟春的建议下写了条陈。

    心有大志的张作霖早就有心筹建自己的兵工厂,尤其是张汉卿临行前与他的一番话再度激起他的野心。现在有张汉卿推荐的考察专家,当然会做戏做全套,在邓演存等人面前勾勒了一幅欣欣向荣的场景:以二十七师军械修理所为蓝本,新成立沈阳兵工厂将相继组建枪械制造分厂、山炮制造分厂、机关枪制造分厂、弹药分厂、以及一个修理厂,另外增加一个机床厂,及伴随着有半工半民性质的冶铁厂、锻造厂。

    老张是什么人,耿直之中带着真诚,谈话间丝毫不掩饰的野心都让人觉得有奔头。搞军事的,谁都想着建功立业,对他们这些兵工专家来说,建立一个庞大的兵工厂就是他们的功业。

    当然,张作霖也直言,一切都在纸面上,他也期望建立一个全中国最好的兵工厂,这需要韩麟春等的支持。并将调派身边向有“小诸葛”之称的将军署总参议杨宇霆兼任兵工厂督办,留总办之位以待韩麟春。

    韩麟春虽然见到的“沈阳兵工厂”是一处荒芜,却有感于父子两帅对他的坦诚与信任。不过当他回到军事处想通过正当手续调离时,却被驳回。原来值此北京风云变幻之际,为了稳定大局,老袁对军官调动可是很敏感的,办事处可不想出这个风头,倒不是对韩麟春有什么不满。

    当然理由也很简单,区区一个奉天省的将军,却想挖中|央的墙角,这是对中枢的蔑视----终不成地方的潜力比中|央还大?这不是国企与民企的差异,这是军队!

    韩麟春被张作霖一席话说得斗志昂扬,正想着在奉天大展拳脚,才不理会这种潜含的意思。他是真爽人,二话不说,便辞去待遇还很丰盛的军咨府参事一职,来个净身出户。当他仅带着随身的一箱衣物来到奉天将军府时,把张作霖感动得无以复加。

    患难之中见真情,在羽翼尚未丰满前的雪中送炭确实会让人感念,从此韩麟春就入了张作霖的眼。他安排其与杨宇霆一道筹备兵工厂,并任奉天兵工厂总办。蒋百里这朵花未栽成,却无心插了韩麟春这棵柳,张汉卿喜不自胜,感到收获良多。

    韩麟春被成功鼓动离职投奔了奉天,让北京城里的圈内人大跌了眼镜。关于鼓动者少将军张汉卿被蔡大将军蒋大将军赏识的传奇故事,吹遍了北京城。

    当然,美中不足的是其他几位兵器专家却不能像韩麟春这样豁达,他们拖家带口,如果不是调职,根本不敢下海。这些牵扯到个人利益的事,蔡锷也不好帮助,毕竟他与张氏父子有共同目标,但奉天兵工厂的前景,他未身临其境,不知虚实。

    既要有伯乐的眼光,也要创造出让千里马驰骋的条件来,不然不是荐才而是害人了。张汉卿在北京根浅,也没什么办法,为这事愁了好一段时间。

第26章 钓戏

    不过,张汉卿还有比这更愁的时候,那就是被蔡锷约出来看戏。

    蔡锷看戏是没办法,谁让他是老袁的重点关照对象呢?张汉卿有时也是没法,自从自己翘了韩麟春等人的墙角,高纪毅便告知他,自己进出的周边比以往多出了些陌生人物。

    肯定是老袁动了疑心。自己想缩头读书避避风头吧,偏这烦人的蔡世叔偏要屡屡“拜访”他,让他想低调也不成。怎不能叔侄两人成天在一起研究书本吧?那也太假了!没办法,只好三天两头出去逛戏园子。

    老北京有句俗语:“人不辞路,虎不辞山,唱戏的不离百顺、韩家潭。”八大胡同“风月场”雏形的形成,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乾隆时期徽班进京下榻于八大胡同中的韩家潭、百顺胡同一带,此后四喜、春台等戏班相继来京,分别下榻于八大胡同之百顺胡同、陕西巷和李铁拐斜街,说的就是八大胡同与戏剧特别是京剧的形成发展的历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对京剧,张汉卿并不排斥,现代京剧一些著名段子也是耳闻目染,像《沙家浜》、像《智取威虎山》。不过要谈到享受,还真高看了他。被蔡锷作为幌子强拉着看了几次戏之后,才真正理解了鲁迅在《社戏》里所说的“咦咦啊啊不知唱些什么”的无奈。蔡将军一肚心事,无人可说,可以说是孤单寂寞得紧了。现在终于有这个小“同志”在,当然呼以为朋,引以为友,这样才好打发无聊的日子嘛。梁园虽好,奈何身体不是铁打的啊;还是梨园好,既能看戏消耗时间,还能吃梨----秋天是吃梨的季节嘛。

    在京中无大事,就等着袁大总统好戏开锣了。只有他开锣,自己这双推动奉系乘隙而登台的手才能在历史的大潮中张牙舞爪,噢不,是乘风戏浪。

    当然,闲来无事,他也细细研究了下民国这几年来的新闻与京中诸要人的流派与渊源。未来的直系人物、皖系人物,他们的发家史,他们的背后力量。他有心网罗一批人才为未来的奉系所用,无论政治的、军事的、经济的、文化的、科技的。只要有用,都可以努力争取。自己多挖走一个,京中就少一分力量,未来奉系的发展就少一点阻力。

    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自己有近百年的历史知识在,却仍不然如别的穿越人士般王霸之气一外露即引得八方膜拜、贤才纷至踏来、金手指五光十色、军队有如神助大杀四方。来此半年之居,除了提早认识了个韩麟外,好像一无所成。张作霖的奉系还是按照原有的节拍在顺着历史的走向前进。

    财政上还是那么精穷、军队还是那支二十七师、日本人还盘在那里、自己在东北还是没有什么话语权。他开始思量怎么运用其见识“过人”的优势,去加速奉系与自己的权力。

    自己在奉天军界声名不彰,是时候亲自抓军队了。毛伟人不是说过“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嘛,没有人和枪,军阀便不成其为军阀。自己年轻,奉军那些老兵油子肯定不会乖乖听自己的,老爸刚有一师之力,肯定也不会愿意这么早就退休,所以最好的结果是自成一军。二十七师上下充斥着腐朽的味道,花大气整顿是要做的,但他宁愿有机会重开炉灶建设一支新军。

    经济上是目前最有必要,而且最有机会展现成果的。奉天以至整个东北矿产资源本就丰富,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礼物,经营重工业是再好不过的了。而且东北土地肥沃,在农业上也大有搞头。最主要的是,自己在经济上的任何动作,都不至于真正触及奉系人物的禁脔,没有多大的反弹;即使日本人也不好有什么**----你占你的,我发展我的,现阶段大家互不干扰好不?

    当然还有更大的优势,自己的思想是在改革开放的环境中成长的,对于发展经济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那些经过近百年才成型的经济学理论术语,自己可是有很直观的认识。特别是现阶段中国的发展,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改革开放有异曲同工之妙。

    政治上也要崭露头角,不然真成为军阀了。中国这么大,未来要想控制下来,单靠自己一个人是万万不行的。自己需要一大拨志同道合的人,就是同志,就是党。二十世纪及其以后将是政党政治的趋势,不未雨绸缪不行呢。参考后世中国**的建党办法和执政经验,这点都不是问题。未来中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休整及复苏时期,若像苏联建国初那样招惹到列强干涉未免不美。所以**的叫法,不妥。

    执政党呢,太直白了而且有点狂妄,碰到了个二世祖还真的不信邪把推翻你作为毕业功业。就像给孩子起名一样,x霸天、x天霸,都是要被小朋友鄙视的。

    国民党呢,我呸!后来名声狼藉,自己接受教育时间长了,这个词一向与反动派连在一起说。在形势大好下竟然一败涂地,不出四十年,那些不成气的败家子们呆在孤岛上丢了最后一块阵地:丢了政权,分裂了自己,总统撇下了鸡肋的党主席职务,新的党主席又没有担当,濒死了还玩“立柱拆柱”,真不是玩意。

    (朝鲜的)劳动党或(英国的)工党呢?太辛苦或太局限了。(美国的)皿煮党和共和党呢?扯蛋,我建党又不是为了让大家选举着玩----中国有两千年的皇朝传统,大归一的思想在中国还是根深蒂固的,再说一党才能有效控制国家和军队呢。(新加坡的)人民行动党呢,好名字,体现了人民当家作主,一定会引起大家仰望,而且行动嘛,表明了效率和节奏。只是名字是不是有点长了?党管军队那不就成了中国人民行动军?不好听。

    还是人民党吧,中庸,而且将来称呼人民军也比较好听些。这不,空想家张汉卿在北京城内的一处不起眼的四合院里在心理上已经建了党,而且同时在思想上已经入了党。后世的党史学家一直在争议,到底成型的建党思想是产生在南湖的一条船上还是哪里,作为党的元老的张汉卿始终没好意思说,是产生在那个四合院的床上。

    可惜自己位轻言卑,乃父名声也不彰,除了韩麟春几位“热血中年”最终谈妥了将在岁末入奉外,其余鲜有建树,尤其目前奉天发展经济必须的资金与人才,尚无进展,这让他有些挫败感。

    当然感觉最挫败的,还是被老蔡“逼”着看戏。蔡锷是爽了,张汉卿自己一直没觉得啊。以至于当蔡锷再一次“邀请”这位世侄去看戏时,张汉卿抵死不从。

    “汉卿,风和日丽,秋高气爽,正是散心的好日子----我们一起看戏吧。”

    “世叔,学良昨夜偶有心得,欲从书中求证----还是算了吧。”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汉卿,光闷在家里看书不行啊,别辜负了大好时光。”

    “世叔,来京日久,一晃书本都搁下了,叫我如何向家父交待?”

    “也罢,今天有梅先生的新戏,我只好一人去看了。”

    “梅先生?哪个梅先生?”

    “梅兰芳啊!”

    “啊,梅兰芳?世叔如此孤单,学良如何心安?也罢,这就陪世叔走走。”

    “哎,不必,好读书不好(读“号”)读书,好(读“号”)读书不好读书。正是年轻时候,多读读书明明志是好的。”

    “读书不在这一时。有道是‘行千里路’胜过读万卷书。世叔盛情邀请,学良如何读得下去?”

    能把张汉卿心情成功地吊起来,那是因为有次看戏时张汉卿说过想见识下梅兰芳。在蔡锷看来这很正常,作为京剧票友,谁不知道梅先生?他可不知道张汉卿纯粹是想见识下老梅年轻时的风采,纯属恶趣味。

    要知道张汉卿对男扮女装可是很感兴趣的,也曾专程看过泰国人妖并花钱与之合影。在穿越前的一次联欢晚会上,一曲《新贵妃醉酒》爆红了个李玉刚时,那美仑美奂的美型扮相连他那个非初哥都没看出来。后来有网友评价说梅老板的女妆相才是极品,这才百度了许多梅老板照片欣赏之。来到梅兰芳生活的时代后,也就是听戏时才想到的----现在正是梅兰芳风华正茂的时候呢。

    当然梅兰芳也值得他在“百忙”之中思念一下:民国二年梅兰芳首次到上海演出,在四马路大新路口丹桂第一台演出了《彩楼配》《玉堂春》《穆柯寨》等戏,初来上海就风靡了整个江南。当时里巷间有句俗话:“讨老婆要像梅兰芳,生儿子要像周信芳”。这种传闻让张汉卿有了一种“平生不见陈近南,便称英雄也枉然”的冲动。

    这时空的1915年10月31日,梅兰芳会在北京吉祥园首演创编古装新戏《嫦娥奔月》。之所以这个日子被郑重记载,因为是第一次在京剧舞台上使用追光,梅兰芳则把灯光的作用向前推进了一步,在京剧发展史上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蔡锷知道张汉卿的心愿,便用这个消息把打算拿捏的这位世侄成功地钓了出来。

    当然,张汉卿看书是假,听戏也是假,过过瞻仰名人的瘾才是真。至于蔡锷,每天在一群特务的注目中流连于戏院妓家,他都不知道看戏是为了麻痹特务,还是麻痹特务为了看戏。

    正如一句俗话:不知是你玩弄了生活,还是生活玩弄了你一样。

第27章 此间有美女否

    本来说好了要去吉祥园看梅先生,张汉卿却半途改道广德楼,无它,因为此地有刘先生。此刘先生非梅先生可比,不是技艺不如,而是天性。

    男人的天性。

    来到这个世界,张汉卿还没遇见到传说中的民国美女,未免有些不足养眼。在路上聊着聊着,忽然想起:梅兰芳男扮女装再像再动人,骨子里还是个男人,这大男人看大男人有什么意思?再说自己对京剧本就没多大兴趣。这纯属个人爱好,与爱国无关。男人嘛,最喜欢的应该还是美女。

    这不,当张汉卿半遮半掩地问及:“世叔,这梅先生扮女人真如大家所说的那样惟妙惟肖?”

    蔡锷回答:“当然,梅先生功底深厚,文武兼长,台风优美,扮相极佳。”

    张汉卿吃吃笑说:“学良说的是梅先生的女相。”

    蔡锷觉得有点明白了:“当然,梅先生嗓音圆润,唱腔婉转妩媚,那是公评的青衣名旦。”

    张汉卿觉得有必要说得更开些:“学良是问,这北京城内,有没有比梅先生女相更美的女人?”

    蔡锷知道此子对京戏是一文盲,便猜测道:“你是说女伶吧?”

    女伶是什么,张汉卿还真的不清楚,不过就字面解释,大概仿佛是女演员之类的吧?当即鸡啄米似地点头说:“是的是的。”

    蔡锷不以为然地说:“女伶倒是有几个,但唱青衣还是要数梅兰芳。京剧讲究的是唱功与动作,可不是看女子登台,那是文明戏。”

    古时候女子地位低,戏子虽然不入流,女戏子更是没人看得起,所以直到清末,演剧中女人的还都是男人的活,称旦,出演大家闺秀或有身份的妇女便称正旦。民国初年民风大开,一些发达地方便有喜好戏曲的女子登台唱戏,但多的是时装新戏,发展到现在就是时装秀的节奏。即使如此,社会舆论也并不看好。这时装新戏,在当时便是“文明戏”。

    张汉卿心里急得直跳脚:“文明戏不好看吗?后世衣、鞋、帽之类的模特有多流行你知道吗?你知道后世很多与美女八杆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事情都一定要美女掺合着才能吸引眼球不?车模你懂吗?视频聊天有多红火你懂吗?”他恨不得趴在这位大将军的耳边大喊:“我问得是此间有美女否?!”

    蔡锷虽然是一代人杰,却也逃不脱世俗的羁绊。只有张汉卿,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成在改革中,对新生事物有着无比鲜明的兴趣。他依旧不依不饶:“学良在奉天即数次听说,京津有‘女伶三杰’,不胜心向往之。既然左右不过听戏,看女人的戏学良觉得还是女人来演更好看。”

    蔡锷有些审视地看他,让他有些心虚地解释:“纯粹是见猎心喜,开开眼界。”

    蔡大将军会心一笑。这孩子心智开发得是不是有些早了?一会儿睿智如山,一会儿沉静如水,当然时不时才会露点顽皮相,这才是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激情吗。少年思情,少女怀春,倒也没什么可指责的。而且这个年代不乏15岁就成亲的婚姻,张汉卿的家庭条件也允许他花天酒地。只要不强抢民女,男人喜爱女人可用风流来形容。

    关键是,自己平时老逛八大胡同,但骨子里的休养让他至今没有湿水,这也引起了跟踪他的特务们的怀疑。现在有张汉卿这个挡箭牌,正好给人以口实。于是蔡大将军根据自己近来遍游北京城的经历推荐一处好地方:“那就改去广德楼吧。”

    广德楼此时人山人海。借用一句台词:“当世第一女伶刘喜奎刘先生在此唱戏,还不够你臭屁的?”人们争相以一睹刘喜奎的扮相为荣。不是她演的戏比梅、程、尚、荀这公认的京剧四大家好,而在她是一个美女。

    京剧发展到民初,流派纷争,名角四起,天下大乱,反是此戏曲的辉煌之时。但时间久了,一般人似乎看烦了、听腻了京剧的杀伐场面,反而对地方戏的靡靡之音趋之若鹜,于是平剧界迅速吸收了许多地方戏曲的唱腔及情节,也开始引进坤伶,北京城里遂成立了“崇雅女科班”。

    刘喜奎本来就姿容秀丽,扮相极美,之前已大有名气,也在此时成为这个女科班的学生。原本就有相当造诣的刘喜奎,经过崇雅女科班稍加**及包装,首先在“中和园”挂牌演出。想不到一炮打红,几乎压倒梅兰芳和程砚秋,更直逼尚小云和荀慧生。一般观众看见舞台上的刘喜奎绰约多姿,媚丽娇俏,眼睛为之一亮,继而如痴如醉,陶醉在她一颦一笑、一抬手一投足之中,没有多久变成了“梨园第一红”的著名坤怜,连伶界大王谭鑫培都说:“男有梅兰芳,女有刘喜奎,吾其休矣!”

    刘喜奎的身材小巧玲拢,眉目如画,气质尤其高雅清丽,打扮起来特别漂亮,与她配戏的尽都是精挑细逃的美人胚子,她未出场时,满台都是莺莺燕燕,个个美如天仙,令人目不暇接,一到刘喜奎登场。一声婉转娇啼,唱腔圆润,与她配戏的坤伶们相形之下,就都变成了庸脂俗粉。为她着迷的上至达官贵人,中有士绅名流,下至贩夫走卒,真是轰动九城,颠倒众生。

    最让人佩服的还是她的骨气。

    初入北京,袁世凯次次约请唱堂会,均被推托;袁世凯想让她陪客打牌,也被她严词拒绝。袁二公子对她百般纠缠,她嗤之以鼻;袁三公子扬言:“我不结婚,我等着刘喜奎,我要等刘喜奎结了婚我才结婚。”她不加理睬。身处如此复杂的环境中,她坚守着自尊,保持着纯洁。她公开自己的处事原则:不给任何大官拜客、不灌唱片、不照戏装像、也不照便装像、不做商业广告。她特立独行、自尊自强的个性,受到梨园界人士的尊重,更受到梨园前辈老艺人的喜爱。

    便是张汉卿,初见刘喜奎,也被迷得神魂颠倒。

第28章 入戏

    刘喜奎在“广德楼”演《西厢记》中红娘,身上头上化着浓妆。虽然见不着真容,但刘喜奎那神态、那动作都让张汉卿断定,这是一个有着良好修养的美女,因为她的扮相也是极好的。

    漂亮的女人如果有家教,那是秀女;如果有聪慧,那是才女;如果又有家教又显聪慧,出得厅堂,叫大家闺秀;如果下得厨房,叫秀外慧中。刘喜奎宛如邻家女孩般温婉又可人、靓丽又端庄。

    女人脸蛋好,叫上品;身材也好,叫极品;姿态也好,叫绝品。刘喜奎五官极美,要唱戏自然身材绝不输人,在戏曲界能有如此成就自然姿态是一流的,是谓绝品。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举手投足之间别具阴柔之美,纵杨贵妃再生,不过如此吧?

    未听莺语三两声,先有嫣眉俏传情。台下观众大多都是刘的粉丝,刘喜奎的表现,不能不让人产生共鸣。于是台下齐声欢呼:“喜奎!喜奎!喜奎!喜奎!”热闹场景丝毫不亚于鼎盛期的刘德华演唱会,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汉卿当时就喜欢上了她,无怪乎《美学》中说:“美的事物总是会让人产生热爱的”,他从心里哼起一句歌词:“未怕罡风吹散了热爱,万水千山总是情”。

    连英雄蔡锷也禁不住心里直惊呼:“没想到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似闻名,果然美得够劲。”对刘喜奎的种种花边传说,混迹于各大戏院的蔡大将军不可能不清楚。这氛围,连一向严肃的蔡大将军也禁不住卖弄起胸中所学,他哈哈大笑着,对着张汉卿:“汉卿,我忽然想起京中一段轶事来。主角是有名的名士,名叫易实甫。这个人曾任过广东钦廉道,以满清遗老自居,一向才思横溢,文名藉甚。他也是刘喜奎的忠实戏迷,每天必到刘喜奎的寓所一次,风雨无阻,热情洋溢,每次入门都高呼:‘我的亲娘呀!我又来啦!’曾写过许多诗词赞美刘喜奎。”

    张汉卿有些不信,这像个段子。这年代学狂放之态并不时髦,现在可不是魏晋风度潮流的时候。

    蔡大将军好不容易说起这个应景的事,见张汉卿不信,便摇头晃脑地卖弄起来:“他曾对天发下七大愿望,我念给你听听。”旁边人见了有趣,也纷纷加入听众的行列。名人既然得不到,听听逸事也是挺解馋的,中国人都好这口。

    蔡大将军声音雄浑中厚,铿锵有力:

    “一愿化蚕口吐丝,月月喜奎胯下骑。

    二愿化棉织成布,裁作喜奎护裆裤。

    三愿化草制成纸,喜奎更衣常染指。

    四愿化水釜中煎,喜奎浴时为温泉。

    五愿喜奎身化笔,信手摩挲携入直。

    六愿喜奎身化我,我欲如何无不可。

    七愿喜奎父母有特权,收作女婿丈母怜。”

    旁边有知道这事的,都会心大笑,有不知道的,忙去问别人。幸好这是首白话诗,不识字的也大概懂个九成九。

    这诗虽然粗俗,表态也露骨,极尽猥亵之能事,却道出了今天许多人的心声,至少张汉卿心有戚戚焉。他心中暗想:“诗是好诗,可是老子却做不来,太下作了。咱少帅风流,可不是下流。唉,人活在世上,为什么总要护着那张脸呢?”又联想到:“怪不得以前戏曲里老出现恶棍抢亲的场景,这种国色天香,没人动歪主意就怪了。人家说红颜祸水,还真不是随便说说的。连老子这种受过多年道德教育、立身稳重、洁身自好的五好青年都想着强霸民女的事了,何况别人?”

    转念又意淫着:“如果老子现有掌权了,要不要背着舆论的压力,做一回王老虎抢亲的事呢?”

    蔡锷一番卖弄,却没有得到回应,以为张汉卿还是不信,便绞尽脑汁回忆了一番,对张汉卿说:“这个事是真的,后来也有首诗也是讲这个事的:

    骡马街南刘二家,白头诗客戏生涯。

    入门脱帽狂呼母,天女嫣然一散花。”

    张汉卿仔细琢磨着那场景,想想白发的易实甫不顾一把年纪边走边喊“我的亲娘”的狂态模样,忍不住也“扑哧”一笑。

    那边同时也传来“扑哧”一声,却是一个青年要扑上台去,被边上栏杆绊倒。有人扶起他,那人憨态可掬,一把推过边上人说:“我也要和喜奎亲近亲近!”

    张汉卿看看那个可怜的孩子,这人不过二十左右,身材单瘦得可怜,活像芦柴棒。看样子单恋刘喜奎已到发狂的程度,估计病得不轻。想想曾在穿越前有新闻中说有“女粉丝为了追星,卖肾老父不满只留影跳海自杀”,这一幕与之堪有的一比。

    有人看他可怜又可笑,便赌他敢不敢当众抱刘喜奎。

    那人已经沉溺其中不可自拔。也是,刘喜奎一个绝代美女,再去演那情意绵绵的红娘,娇媚柔腻之态使得全场春意盎然,是个男人都会****地不能自已。再被这一激,精虫上脑,再也不管不顾。散戏后,等到后台门口,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前一把抱住刘喜奎狂吻不放,口中念念有词:“心肝宝贝,我想死你了!”

    吓得刘喜奎花容失色,张汉卿也是惊讶莫名。这,这,这,这也太强悍了吧?什么世道这是?

    但是更大的屈辱使他愤怒:自己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别人做到了,而且还如此的得意洋洋,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是对他的侮辱。

    也是对全天下,哦,不,在场的男人们的侮辱!

    说时迟那时快,坐在前排的一位年轻人忽然直起身来,快行两步,一个葱跃翻个台来。那人一手牢牢挡在刘喜奎与芦柴棒的嘴脸之间,让他不能遂行无礼之事;身子也强行挤进两人的空档间,同时用力推那芦柴棒。

    可是别看芦柴棒人瘦,发起情来力气还不小。年轻人推了几次都没能把他掰开,连带着三个人搡向舞台一侧。年轻人大急,连斥了几句“无耻!下流!”在如此危急关头,他也没有半点粗口,显示良好的家教。不过秀才遇到兵,对付这种地痞无赖式的缠斗却毫无办法。

第29章 君子与小人

    张汉卿也在这刹那间跃上舞台,要帮助年轻人摆脱纠缠。

    受到了侮辱的男人们不约而同地展现民国初良好的“民风”,硬是靠拳打、脚踢、掰指、搂头,才把他从刘大美人的怀中撕扯开。这其中,张汉卿出力甚巨,基本上上演了全武行,他把记忆里电影、电视、武侠小说里能够想到的动作都做到了。

    那人被死死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人们问他姓名他死不回答,一双鹰眼却对张汉卿和那个年轻人直勾勾盯着。眼见得那个瘦小的身形被如蚂蚁一般的拳头笼罩,有几个旁边的声音大喝着:“都走开,小心吃不了兜着走。”便有几个彪悍的壮汉挤过人群,把芦柴棒抢护在中间。

    其中两个人把打得最凶的张汉卿架起胳膊,缓过气来的芦柴棒抬起脚来对着张汉卿的下身便是一脚。张汉卿刚才使用了踢裆、掐腿、捣股等手段,让他现在还“生活不能自理”,能不记得吗?虽然芦柴棒身形摇晃得厉害,估计是被酒色淘空了身子,但若被他踢中人体的要害,风流少帅的一世英名只怕从此便要休矣!

    这股生力军把善良的百姓吓懵了,蔡大将军却被这些彪悍行为激怒了。在他的眼皮底下,若是张汉卿被动了,他的一世英名也就毁了。而且张作霖盛怒之下,联奉护国的大计多半也会泡汤。

    他也是郁闷:京师藏龙卧虎之地,随手就有机会抓着位皇亲国戚、达官显贵。这张汉卿有些事做就做了,还非得要做得这么过火(他哪知道张汉卿心底的声音:夺美之恨呐,不共戴天!)。这不,惹出事来了。对方明显是有来头的人。可是又不能不管,再缓一会,张汉卿年经轻轻就废了。

    虽然是青衣马褂穿着毫不走眼,但当蔡锷抬起左手把芦柴棒即将踢出的腿拍下时,在全场肃穆的注目下,他的形象异常高大起来!

    芦柴棒好不容易积攒起的一点力量被蔡锷一把抹了去,由于重心都在那条腿上,差点还跌了个趔趄。他抬起头愤怒地寻找拍他的人,一边骂骂咧咧地说:“谁他妈的…”等到看清楚蔡锷时,满面的骄横之色忽然化作春风拂面,那句没骂完的话也一下子降调变成了“…不来扶我”。

    彪形大汉们也有不乏有眼色的人,见芦柴棒不欲追究“肇事人”,自然也不敢多事。张汉卿的双手顺利重获自由后,揉着发酸的肩膀,心中暗想:“是谁的手下,有这么大的手劲?”

    蔡锷见张汉卿无碍,见对面此人似是认识自己,不知虚实,也不愿多事。想来这本来就是一件不大的事,大家能一拍两散也就算了。

    可是芦柴棒不欲就此罢休。对蔡大将军他是不能有任何唐突,虽然无兵无权,可也毕竟是中华民国的昭威上将军不是?而且乃叔对蔡锷也是尊敬有加。可是对张汉卿的仇恨使他不能自制,他活动下被踩得酸痛的手,向蔡锷执弟子礼说:“上将军,今天这场事虽然因我而起,却轮不到那俩小子来行私刑。国有国法,我自己做的事,待会儿我自去警察局处理,但我莫名被他们打了,此事不能不有个了结。”

    小子,做了这样的丑事还咄咄逼人,倒质疑威胁起别人来了,而且谈起去警察局浑没把这当做一件事儿,当警察局是他家开的?

    张汉卿才不是怕事的人,继承了东北王长子的身体后,连同那份心底的彪悍与自负也一道承袭下来。虽然敏感地觉得这个芦柴棒可能有些来头,但为了东北人的面子,刀山火海也要硬撑下去!他很光棍地说:“打就打了,你能打回来算你的本事!”他徐徐地说:“小子,要不是有警察局国法管着,就冲你的德性,我见一次打一次!”

    不是他愣头青,而是他不怕。有蔡锷在,他相信没人可以动得了他。即使蔡锷不在也不至于,他敢打赌,自己身边一定围着一些既算密探又兼“保镖”的存在;之后,更不可能。袁世凯不会容忍任何一个能够伤害了他的对手在,就因为他的质子身份。在这关键时刻,如果自己有些不便,不用想张作霖会是什么态度。袁世凯一世英豪,绝不会因小失大。

    闹一闹,才显出自己这位关外奉天城“天之骄子”的气魄。这样,才能使狐疑的老袁认清自己的纨绔本性。而且,只是争风吃醋的风花雪月事,怎么着也不能往政治上引不是?因此虽然势单力孤,张汉卿在劣势之下还是不改顽强口风----难道这就是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的亮剑精神的鼓舞?啊,呸!亮剑精神是针对战场上勇士的,不是用来争风吃醋的好不?

    蔡锷似乎有些不愿多事,他微微蹙眉说:“今天之事,可是你有错在先。你也知道国有国法,怎么去警察局处理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不过我想知道,你准备怎么个了结法?”

    芦柴棒似是被张汉卿那有恃无恐的神情所迷惑,下意识地想了想京中有哪一号人物。好在张汉卿被蒋、蔡赏识的一幕,尤其军界泰斗蒋百里那句“军界后起之秀”的评价已经通过无数的第三方传到几乎京中每一户北洋高层的家中,被作为教育子弟的良好活教材----张汉卿若知,当沾沾矣。能与蔡锷玩在一起,不是那个军界后起之秀是谁?

    看来找张汉卿的晦气暂时是不行的了,可还有拦住他的那个斯文的年轻人呢!若不是那是人,自己就可以拼却形象受辱一亲芳泽了。所以芦柴棒想想又大怒起来,他看着蔡锷与张汉卿指着斯文英俊的年轻人:“看在上将军面上,今天的事情就揭过去了。可是对他,我却不能善罢甘休!”

    张汉卿才不把他放在眼里:也就是在北京城里,若是在奉天…他想了想,叫狠道:“他是我的朋友。你有事找他,不如一起来找我好了!”

    蔡锷赞许地点点头,这小子有这胸襟,是个成大事的人。今天之事,对他来说也是个良好的伪装,有女人特别是漂亮女人掺合的事都值得渲染。此外,在他出面的事情上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即使那个年轻人与自己毫无关系,传出去,自己的面子也被削了。

    芦柴棒的肚子都要气炸了。有蔡松坡在,就是他老叔来了也得给几分面子;而张汉卿的背景,他通过旁人打听得清清楚楚。虽然是质子,但在目前形势下,还得像瓷器一样供着,不能碰着。

    接到出警任务的前门警察署警察们在抵达现场后却叫苦不迭。有蔡大将军作证,众多票友们指认,芦柴棒的罪行是确凿无误的了。不过刚刚走马上任的警察署长对案犯的背景甚是了解,提出要带到警署“仔细”讯问,这一点得到了蔡大将军的同意,才让一起案件得以徇私结束。

    因为芦柴棒叫段宏业,是前陆军总长段祺瑞的儿子。之所以说是“前”,是因为老段在老袁称帝过程中不但不出力,还多次劝谏,终于让老袁生气把他一踹到底,去天津闲养去了。

    默许了对段宏业必然的徇私,是蔡锷无奈的选择,他也需要一个台阶下。毕竟老段也是强烈不赞成改宪帝制的同道中人。些须小事,不值得为此伤了和气。

    那位年轻人轻声安慰了刘喜奎几句,便来到张汉卿与蔡锷面前,作揖行礼说:“承蒙松坡将军与汉卿兄援手相助,梅兰芳感激不尽。”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梅先生!果然长相清俊,张汉卿潇洒回了一礼。梅兰芳是以饰演反角出名的奇男子,英俊潇洒,可为什么却没能排到民国四公子之列呢,难道是不花心的原因?心里想着,口中却说:“梅先生何以知道学良?”

    梅兰芳笑着说:“‘军界后起之秀’言犹在耳,天下无人不识荆嘛。”又笑指段宏业等人的背影:“若非汉卿大展亮剑精神,只怕今日要让小人得逞了。可恨我素来懦弱,从无打架经验,此时才知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道理。”说了句玩笑。

    张汉卿忽然想起正史上解放后一段公案,笑着说:“梅先生这话就不对了,若说小人,只怕学良也是小人,而先生则是君子呢。”

    梅兰芳只诧异了一下,便含笑问:“汉卿此话怎解?”

    张汉卿笑笑说:“先生唱戏,动口;学良只会打架,动手。有道是‘君子动口不动手’,既然先生动口是君子,那学良便只好动手做小人了。”

    三人大笑。

    谦恭礼让,温文尔雅,是张汉卿对梅兰芳的第一印象。像他这样名满天下的戏曲名角,能做到这样高雅,非常难得。无怪乎后人评价说他:“梅先生的艺术和为人都极其高雅。他的艺术,从不惊天动地,从不山呼海啸,上下合度,刚柔相济,恰到好处。学起来不难,于平淡处见精深,平淡处却是集之大成。他的高雅也在日常生活里,一副好脾气。”

    从这一刻起,梅兰芳成为张汉卿半生的好朋友。梅兰芳邀请张汉卿、蔡锷赏他的戏,两人愉快地接受了邀请,蔡锷约定张汉卿两日后再来观戏。

第30章 听戏

    警察署内,段宏业揉着身上的拳伤脚伤咬牙切齿,发誓要报这一顿老拳之仇,署长则殷勤地给他端茶倒水。

    人是不敢关的,事还是要处理的。在翌日通报关于此事的处理意见上,该署长对判决解释如下:“由于此人的行为只是典型的追星狂热,入戏太深,其行为是不检点,但其动机却可悯。”民国法律对此确实也没有专门的司法解释,最后只得罚他五十大洋了事。

    可是出了警察局后,段宏业就直呼:“五十块大洋能抱到心中女神,痛快!痛快!值得!值得。”当时报上大事渲染,好事之徒作诗一首:“冰雪聪明目下传,戏中魁首女中仙;何来急色儿唐突,一声心肝五十元。”由于张以卿搅了他的好事,所以深恨之。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结下梁子。

    过了两天,蔡锷果然不负前言,再约张汉卿听戏。

    坦率地说,张汉卿对戏曲没半分兴趣。经历过后世娱乐极大丰富的时代后,民初的这些消遣玩意真的只能算雏形。

    内务部街在明清时叫勾栏胡同,是由妓女和艺人扶着栏杆卖唱演绎而来的。以后“勾栏”成为妓院的别称。明清时期,当官的和有钱的饮宴时要妓女陪酒、奏乐、演唱,叫做“叫条子”,在妓女一方,则叫“出条子”。

    到了清末民初,妓院主要集中在前门外大街,一是因为这里离内城较近,官员们出城享乐比较方便;二是这里有火车站,南来北往的旅客多;三是前门外大街是京城著名的商业街,相当繁华;四是这一带是戏园子、茶馆、酒楼的集中地,吃喝玩乐,可自成一体。

    拨儿挠儿叉儿锣儿各自开战,呕呕呀呀之声不绝于耳,混杂在形形**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煞是热闹。张汉卿见了此情此景非常高兴,这要比前段时间自己来“探秘”南北妓院的差别时有趣多了。只是奇怪,为什么单独自己时是一番景象,和蔡锷出来就大不同呢?

    朝雨邑清晨,尘寂马蹄新。张汉卿与蔡锷相约一道来开明戏院看戏。尽管内心对看戏深恶痛绝,脸上却装作一幅初哥的欣喜情况----俗话说天欲降其大任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这就算是一种考验吧。

    不喜欢就不喜欢好了,也用不着附庸风雅,连现代文坛七大家之首的鲁迅对京剧也不感冒呢。他在《社戏》里说他二十年里只看过两回京剧,无非是“咚咚的敲打、红红绿绿的晃荡”,“一大班人乱打”,戏台下是“太不适于生存了”。

    张汉卿锦衣华服,长衫飘飘,公子哥的本色出演;蔡锷则穿以惯常的商人服装,借以半遮半掩身份。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张汉卿是谁家的大少,而蔡锷则是跟班。

    珠市口往南,就是天桥一带中下层劳动人民游乐的茶园、戏园了,人们花几枚铜板就可以欣赏到京剧、评剧、梆子、曲艺等各种玩艺儿。有位京剧演员梁一鸣,模仿马连良惟妙惟肖,一般听不起马连良戏的观众就热情地称他是“天桥马连良”,金庸UU小说的“天桥底下说书的”中的天桥,就是指的这个地方。不过珠市口是个界限,演员在天桥一带唱红了,能够进入位于珠市口南端的开明戏院,才意味着他跨入了戏剧界的上层。

    开明戏院始建于民国元年,由中日两国合资经营,造型和外边门脸都依照外国戏院。由于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杨小楼、梅兰芳、余叔岩、孟小冬、号称“评剧皇后”的白玉霜等常在这里演出,所以向来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代表。

    平素人本就多,今天更是人山人海,路为之塞,直逼史上春运。张汉卿心中暗叹:到底是万恶的旧社会,娱乐项目极度单调,就听个戏,值得这么夸张。直到有人念叨,这才知道,原来是擅长诗、书、昆曲的袁大总统的二儿子袁克文字寒云的将在此票演一场昆曲。

    袁二公子偶尔客串,当然值得捧场,倒不是因为他的官方身份。要知道这位袁克文公子,雅嗜京剧、昆曲,为京津名票。不但精通戏剧理论,写过评戏文章,又能粉墨登场,可是百里挑一的戏曲名家,小生、丑都扮演得很好,论者评为字正腔圆,不让名伶,当时其名气不在梅兰芳之下。只是他原是痴于此道,却并不引以为生,因此普通百姓难得一见其真容。

    袁克文是袁世凯的三姨太朝鲜人金氏所生,因为大姨太未生子女,所以克文从小便被过继给大姨太收养。大姨太对这个儿子十分疼爱,据说他提出的任何要求都会得到满足。

    他自幼聪明过人,据说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领,所以尽管他像呆霸王薛蟠那样不好好读书,可他作诗、填词、写文章却件件皆精,写的字也风流潇洒,因此袁世凯对他也有些偏爱。

    大姨太的骄纵,袁世凯的偏爱,造就了袁克文的挥霍、任性、骄奢的花花公子性格,吃、喝、嫖、赌、抽(鸦片)样样都干。袁世凯因为其长子失手跌下马导致腿瘸形象不佳,又疼爱此子,便一度想立其为“太子”。可是袁克文天性顽劣、放荡不羁,从不喜正经读书,却喜唱昆曲,好玩古钱,好结文人,自言“志在做一名士”。实在刺痛了老袁,但根已形成,只得由他。

    开明戏院的戏票虽贵,在蔡大将军眼中却不值一提。好歹是北洋政|府的“昭威将军”,又是作为“世叔”的长辈,理所当然今天就由蔡锷请客让张汉卿开开眼。

    坐在包间席上俯瞰楼下,见的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张汉卿虽然不爱看戏,却喜偎人堆。连日来,一直困居清华园作阳春白雪状,这回终于又接了次地气。

    两人坐在二楼东侧雅座,对面不久后便进来一拨穿马褂的民国宿老,中间还夹着几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大家如众星捧月般围着一个中年人。这种衣服的搭配,老北京人已是见怪不怪了,但对穿越的张汉卿来说,这个西洋服与东方古帝国的服饰并存的时代,有种美女与野兽的感官刺激。

    那群人似乎也看到自己的两人,有人向这边指了指,便有其他几个人围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张汉卿在隐约间,仿佛看到其中就有和自己前两天有过冲突的段宏业,想想一定没有什么好事。不过随着一声锣响,一切都归于平静。那群人也坐在西厢,开始专心看戏。

    一出伊伊呀呀的不知什么戏过后,帷幕紧闭片刻,便传来一声凄凄惨惨的唱音:“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四大皆空相。历尽了渺渺征途、漠漠平林、垒垒高山、滚滚长江,但见那寒云惨雾和愁织, 受不尽苦雨凄风带怨长。雄城壮,看江山无恙,谁识我一瓢一笠到襄阳。”

    昆腔可不好懂,除非是老戏骨,对台词掌握得很好便可顺着曲调享受。张汉卿虽然后世也在苏沪一带工作多年,却也听不明所以,只觉得这声音和曾经听过的吴侬软语略有不同,却又不知道不同在哪里,只好睁大眼睛看稀奇罢了。

    接着便有两个头上各插着面小旗的武生打圈儿出场,然后就是一个握着假马鞭的黑须男先后开口唱道:“颈血溅干将,尸骸零落,暴露堪伤。又首级纷纷,驱驰枭示他方。凄凉,叹魂魄空际,叹骸骨谁埋土壤。堆车辆,看忠臣榜样。枉铮铮自夸鸣凤在朝阳。”

    看张汉卿不明所以,蔡锷热心指点说:“这个是旗牌。”

    张汉卿点点头仔细辨认,终于认定了一个角色,非常欣慰,便又指着另一个人说:“那个拿鸡毛掸子的黑须男是什么角色?”

    蔡锷哭笑不得:“那是车夫。”

    张汉卿失声着:“看他黑须黑脸,我还以为是包公呢。”

    蔡锷忍俊不住:“这出戏叫《惨睹》,为《千忠戮》中最有名的一折。写建文帝剃度为僧,逃窜在外,一路上看到被杀群臣,传首四方,以及被牵连的在乡臣子和宦门妇女,押解进京,种种惨状,不忍目睹,因而悲愤万分。由于全出由八支曲子组成,每曲都以‘阳’字结束,故又名‘八阳’。”见张汉卿圆睁着双眼听不明所以,想到他一直待在奉天,自然没有机会听到昆曲,便有一茬没一茬地讲解给他听,又说了几句唱词。

    张汉卿充分调动浑身音乐细胞细细品味,终于听到:“裂肝肠。痛诸夷盈朝丧亡,郊野血汤汤。嘎哈,好头颅如山车载奔忙,又不是逆朱温清流被祸,早做了暴赢秦儒类遭殃。添悲怆,叹忠魂飘扬。羞煞我独存一息泣斜阳。”不禁高兴万分:“哦,我听清了,这一曲收尾是‘斜阳’的阳字。”

    虽然听戏是外行,但从观众的反应看,应该是非常好的了。张汉卿外行看热闹,附庸风雅是会的,当下一激动大喝了声:“好!”

    不过其他人反响了了,还有人向这边看来,露出不满的表情。咳,光想着起哄,忘了这是一出悲剧了,而且叫好的时机也不对----谁让他外行来着?

    西侧人群中有人“扑哧”一笑,却是那个中年人。旁边有人附和着笑说:“无知鼠辈。”

第31章 戏外

    这一声是如此刺耳,立刻使张汉卿敏感的神经绷紧了。

    来到这个世界,按照先前的认识,他对天下大势了然于胸,也亟此左右着身边人与事的进程。若不是害怕过于惊世骇俗,直接被冠以“神童”与“半仙”的称号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你可以说他乳臭未干----本来就很年轻嘛;也可以说他是未经人事的公子哥儿----确实穿越后还未经过“人事”,但讲到无知,当世无人有资格这么说。历史、地理、文学、物理、化学、军事、生物、医学…凡此种种,无不涉猎或经历或浸淫并比时人高出n年的数量级----这就是穿越带来的金手指的优势,是个正常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的现代人都可以做到,更别说张汉卿。

    在同时受到蒋百里、蔡松坡两位军事泰斗级的赞评后,张小六公子的小有名气在业内已传开。就凭着自己在军事学上的造诣,就能让北洋系内以兵起家的诸老们点一个赞字。

    何况身边还有一个身着上将服的蔡大将军,这不是明显的挑衅吗?

    说到挑衅,张汉卿一激灵:知道身边人的身份还敢这么说这么做,一定有些来历。张汉卿虽然牛逼,却知道装逼遭雷劈的道理,在羽翼未满之际,在是非之地,还是不要惹他罢。

    一切复归于平静,只留下舞台上咿咿呀呀的声音不断:

    一群男人扮众犯妇唱:“苍苍!呼冤震响,流血泪千行万行。家抄命丧,赀倾荡,害妻孥徙他乡。阿呀苦嘎,叹匹妇沟渠抛丧。阿呀天嘎,真悲怆,纵偷生肮脏,倒不如钢刀骈斩丧云阳。”

    主角----虽然看不懂主角是什么身份,但从他出场以及众人的光环都围着他还是可以猜到的,凄凄惨惨地唱:“惨听著哀号莽,惨睹著俘囚状,裙钗何罪遭一网,连抄十族新刑创。纵然是天灾降,消不得诛屠恁广,恨少个裸衣挝鼓骂渔阳。”

    众犯官唱:“为邦家,输忠谠。尽臣职成强项,山林隐甘学佯狂,俘囚往誓死翱翔。空悲壮,负君恩浩荡。拼得个死为厉鬼学睢阳。”

    主角唱:“眼见得普天受枉,眼见得忠良尽。……(合)弥天怨气冲千丈,张毒焰古来无两。我言非戇,劝冠裳罢想。倒不如躬耕陇亩卧南阳。”

    台下众人顿时大呼一声“好!”张汉卿虽然不知好在哪里,但听得声音柔美细腻,仿若后世李玉刚之《贵妃醉酒》之腔调,又知道这角像梅兰芳一样也是个男人,爱屋及乌之下,也忍不住随波逐流大叫个“好”字。

    随着主角趔趄走向幕边,大幕徐徐落下,只余下衷音袅袅:“路迢迢心怏怏。何处得稳宿碧梧上,错听了野寺钟鸣误景阳。”

    唱到这里,堂下观众都止不住放开喉咙大赞一个好字。有人说:“这《惨睹》,非寒云则不能演得如此回肠荡气,让人为之潸然下涕。”

    旁边有人便道:“寒云嗓音沉郁苍凉,自然演这出戏是极好的。”

    那人说:“岂止如此!你可知当初寒云首演这出戏时如何轰动!范君博曾在《游戏新报》题诗其上云:‘有脚不踏河北尘,此身即是建文身。闲僧满腹兴亡史,自谱宫商唱与人’。他是触及自己身世有感而发,因而言由心声,听之倍觉凄惨哀婉。”

    旁边人悟道:“是了,怪不得我听说寒云自比陈留王,一则认为才华足与曹子建相埒,二则煮豆相煎同于子桓之迫害。”

    这人说:“嘘!此言太过。”

    两人谈兴正浓,却浑没注意到自己并不大的声音竟能在偌大的戏院形成回声。旁边人惊觉到整个戏院鸦雀无声时,却发现自己身边看戏的票友们早都避得远远的。几步之外,一群人如雁形向他围了过来,排在雁首的是一位中年男子,气度沉稳,不怒自威。只可惜他的脚有些跛,未免令人暗叹美玉瑕斑。

    两位多嘴的戏迷这才发现不妙。联想到袁大公子跛足的传闻,以及这群人汹汹的来势,这不应景了嘛。长、二公子太子之争也被在街里巷间私下传讲,但那都上不得台面。如今妄言长公子之恶劣手段,又被他亲耳听到,只怕要遭报应不爽。

    为了制止舆论,老袁不是没杀过人。前段时间许多批驳帝制的报刊都被纷纷整顿停业,处在上海租界的《时事新报》也因此被袁政|府禁止邮递、从10月23日起不准销往外埠、并撤销访电执照等故事不是没有传闻。自己等人在这时还敢顶风指摘时事,看这架式,是不罢休的吧?两人望着不怒自威的雁首人,止不住颤栗。

    跛足中年人正是袁克定。

    他今天本来另有要事,打算在散场之后即行处理。却不料正主儿没上场,帮二闲的却顶风作案。尤其兄弟阋墙、煮豆燃豆萁之典故,不是直指他不顾及兄弟情义,为争太子之位不择手段不顾亲情不仁不义吗?事实是事实不假,但未来皇家事体,你一个小百姓怎么可以私下议论?泥人还有三分火候,何况他这直肠子?

    袁克定看着面前打着哆嗦的两个人,心内升起一阵大权在握的快感。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太子之气吗,能令升斗小民顶礼膜拜?

    他大喝道:“在全体国民公推君主立宪的大好形势下,竟还有人妄言国事、造谣生非、挑唆我兄弟关系,是不想活了是吧?来人,全部带走!”

    当此之时,张汉卿、蔡锷都不好说话,他们都是表面上拥挤帝制的一份子,这改朝换代前夕,为满足一时口舌之快讲这些讳气话是真的自作孽,不可活。

    忽然台上有人大声说:“大哥且慢。”

    众人齐刷刷地把眼睛转向舞台,却见帷幕后面一个人身着短襟慢慢转了出来,他的妆还没完全卸掉,从架子花脸的打扮上还能隐约猜到这个人的身份:僧人,建文帝扮,袁克文饰。

    袁克文是在后台听到袁克定要拿下两个票友才急着出来的,以他对自己这位大哥阴暗心理的了解,一旦被带走,此两人绝对是凶多吉少。

    他对着袁克定说:“大哥,寒云与票友同为一脉,有话不妨好好说。”

    袁克定看着自己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异母兄弟,忍不住哼哼说:“一脉?你和我才是袁家一脉!听了这些混账话,你不但没有反醒,还要帮着他们来挤兑我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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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民国之少帅春秋介绍:
阿基米德曾说过:“给我一个支点,我就可以撬动地球”。对穿越的张汉卿来说,给他一个机会,他就可以重塑新的世界。天生风流人称少帅,中外美女如影而至。京津奉佳丽是贤内助,上海滩名媛愿结同心,高傲如皇后贵族统统收下,美女间谍都要征服。看少帅如何带领奉系,审时夺势、文韬武略、恢复失地、振兴中华,最终成功使日寇丧胆、欧美列强俯首、世界格局重新洗牌。本书虽然YY,但却合情合理合乎历史发展的进程;可能近乎天马行空,却不失历史的厚重。一部民国纷争史,缔造一个伟人的传奇。穿越民国之少帅春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民国之少帅春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民国之少帅春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