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女倒追,乐生悲
年后,大黎村周边十里八村的村民们都与大黎村的人们一样,为春耕而忙碌着,但是再忙碌,八卦也是不能停的。特别是那些心心念念,想让大黎村黎土根家的大儿子黎皓月,做自家女婿的人们,更是时刻注意着大黎村的动静,深怕有哪一天传来黎皓月被哪家得手,订亲的坏消息。
幸运的是,坏消息没有传来,可以算得上的喜讯倒是有一桩。那就是,快过年的时候,黎土根家里的小儿子下山了。
虽然听说那孩子戴着面具遮掩了容貌,脸上恐怕有瑕疵,平日里看着挺健康,但还是病弱,随时有可能发病,不过,那气质、那聪慧度,据说远远胜过了他的大哥黎皓月。
可以说,只要是他的病能好,妥妥的又一位黎皓月,甚至比他还优秀!
没办法,这么多年以来,想与黎皓月订亲的人家只明白了一个道理,小少年太优秀,与之订亲的难度太高,始终拿不下他,但现在,人人都在想,与他弟弟黎皓玉订亲的难度应该有所降低,这次总可以成功了吧?
毕竟,他体弱多病,可以来一个冲喜之类的理由,而为了这个孩子着想,黎家人这一次恐怕会松口。
如果黎皓玉病情恶化,最后早夭了怎么办?没关系,赌一把呗。
要是赢了,那就能拥有一个前途无量,还赏心悦目的女婿了,再不济,还有一位出了拔萃的大伯子哥。
要是赌输了的话,也没关系,反正丫头片子不值钱。再说了,他们天谕国,寡妇都可以再嫁,何况只是死了个未婚夫而已,算得了什么大事,转身再找一个新的未婚夫不就得了。
于是,大黎村再一次迎来了村路差点被踏平的盛景。各种觉得自家闺女八字旺,可以把黎皓玉的病冲喜冲好的人物都冒出来了。
甚至,还有以前肖想黎皓月的小少女们,不管自己比“黎皓玉”大了有十来岁,果断地转移目标了。
长得再俊美,读书读得特别好又能如何?宛若不解风情的木头黎皓月,还不如可以从小就培养感情的小幼童黎皓玉呢!
小小的人儿安明瑜偶尔下棋下累了,出来走动散散心,活动一下筋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却发现,自己身边怎么总是有小少女、小女童出没?还有笑得异常古怪的大婶们给她塞各种好吃的?
是错觉么?安明瑜深深地疑惑了。
“小阿玉,好巧啊!”扎着红头绳,穿着红棉袄的小丫头忽然从雪堆后冒了出来,一脸巧遇,自来熟地朝安明瑜打招呼。
随着小丫头的出现,村子里清扫后,堆积诸多的雪堆后面冒出了一个接一个的小少女。
自来熟的打招呼此起彼伏,个个打扮得很是喜庆,干净整洁。
足不出户的小幼童好难等,但老天爷听到了我真挚的祈祷,终于守株待兔成功了!小少女们心中欢喜,但彼此互相对视了一下,敌视万分,干脆扭头不理其他人,争先恐后地从雪堆后跑了出来,冲向了安明瑜的身前,最终却因彼此情敌的身份而起了争端,互相推搡,扭打了起来。
我认识你们?安明瑜挑了一下眉头,停下了脚步,淡定地站在那里看这群小丫头为她而打起了群架,脑海中回忆了一下,自从下山后,在大黎村见到过的人们,确定,没见过这些孩子。
所以,这种皇祖父后宫嫔妃争风吃醋的既视感是个什么鬼?
“小阿玉——出来玩了啊——!”这方小少女们大打出手,那方不知距离多远的大婶们的喊声就传了过来,是人未到,声先到。
没多久,就看见声音的主人们怀里抱着、手里拉着、身上背着各种小女婴、小女童,丝毫不影响行动,飞毛腿般地奔向了她。
眼神很好的她一眼就扫见了她们怀中嘴里吐泡泡的小女婴。
这……断奶了没?
又看见了被拉在手里的小女童鼻子下流淌的鼻涕。
真是……无知的孩童。
再瞧见了有几个被自家娘亲拽着的途中不幸摔到的女童,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了她们身上的污渍。
这是做什么?真是好热情!
因为下山时是在快过年的时候,没能亲自目睹平日里黎皓月受欢迎的程度,也没有听他说过这些事情,安明瑜毫无心理准备,表示非常纳闷。
不过,属于竞争对手的诸位婶子们也开始了彼此之间夹枪带棒的骂战,安明瑜还是很快从中得到了这些人来的目的,竟然都是为了想与“黎皓玉”订亲。
现在的女子都已经开放到如此的程度了么?亲自倒追男人?还是娘带着倒追?嗯……颇有女绛国澹台氏的风采。
如果是澹台察察在这里的话,会说些什么?一定很赞赏这些当娘的,以及小少女、小女童们的大胆吧?必会说一声:好女子!
安明瑜饶有兴味地站在了一旁,前世她都是看女子们为皇祖父争风吃醋,没能领略澹台察察所说的,被人追的滋味。虽说这些人误会了她的性别,不过,还是很有意思的!
于是,大黎村以及十里八村的所有人都发现,与黎皓月视而不见的行为不同,但凡有想要与之订亲,跑去与之接触的,这位“黎皓玉”都来者不拒,笑容如春风。
追着她跑的小少女们,都能得到她的关怀,几次之后,都没发现自己将自己的祖宗八代给这个小娃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她出去走一圈,可以把全家的口粮领三顿回来,因为那些热情的送各种好吃的大婶们,她实在不忍心拒绝呀!
直到有一天,安明瑜觉得无趣了,决定一劳永逸,彻底绝了他们想要与黎家“黎皓玉”订亲的念头,让大黎村以及这十里八村的人们都见识一下黎土根三儿子发病的可怕情形。
同时,她也该做正事了,比如,要着手教导黎家人了,再比如,惩罚身边那仅有的三个不成器的年长“手下”。
因为三个人实在不听话,规矩越发的不成样了,安明瑜已经忍耐他们很久了。
于是,黎土根、牧西西和牧南南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乐极生悲,什么叫做悔不当初,他们怎么可以松懈,以为下了山就可以不讲规矩,怎么可以认为下山人多,明瑜小小姐就不会找着方法来惩罚她们?
而现在,惩罚来了吧!
第九十一章 唤人归,儿坑爹
就在人人都觉得黎土根的小儿子根本没什么病,牧西西这个符医名不符实,恐怕是个假符医,胡说八道的时候,小家伙发病了。
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好日子,大伙儿刚下地没多久,正热火朝天地干着农活的时候,就见应该去上学堂的黎皓月不知为何没去族学,反而急匆匆地朝着黎大柱家的田地这里跑了过来。
他冲到自家田边,神色慌张,一副想哭害怕的表情,急慌慌地大声叫着他爹黎土根:“爹!爹!不好了!阿瑜不好了!”
“怎么不好了?”因为长子的神情不对劲,头一次见他这么慌张,还想哭,以为真发生了什么大事的黎土根心中一惊,第一时间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问道。
这个时候,黎土根满脑子想的都是,有人发现安明瑜的身份了?她出了什么危险?是遇到什么问题了?真是的,就不应该让她下山,真出问题了的话,他可怎么向牧姨交代啊?
在场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竖起耳朵听黎土根父子的对话,每一个人都对黎皓月将要说出来的话表示非常关注。
“阿瑜,发病了!”黎皓月哭兮兮地叫道。
“……”发病?她会发什么病?别看她幼小纤弱,可身体壮得跟个小牛犊一样,怎么可能会病?
黎土根心里纳闷,根本不相信,所以,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再仔细看了一下自家儿子,发现他的表情很真,毫无破绽,可是望向自己的眼神中,透着一种只有他们父子之间才能明白的、同情。
瞬间,黎土根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就像是明瑜小小姐下山前,那段水深火热时期内常有的预感,噢,不——!他应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想逃!
仿佛看出了自家爹亲的退却,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来意,黎皓月催促道:“爹,您快回去啊!”同时,他的脚底下挪了地方,身形微微绷紧,防止他爹逃跑。
黎土根仿佛明白了什么,眼神无声地传递信息:儿子,你别拦着你爹我,给条生路!
“阿瑜这次发病来势汹汹,西姨说会有生命危险,南姨正在帮西姨的忙,可她们两个人忙不过来。阿瑜每次发病,您都在跟前,知道怎么做,所以南姨让我过来叫您回去。”黎皓月同情的眼神越演越烈,但脚底下始终不挪地,不退让。
父子间的默契,使黎土根听明白了这段话背后的含义,翻译过来就是:明瑜小小姐这次突如其来的惩罚来势汹汹,牧西西说有危险,牧南南正和她一起经受着水深火热,快扛不住了,得再来一个同伴共患难!
“您可要快一点,越晚去,西姨控制不住的话,阿瑜的病情会越来越严重的。西姨说了,越耽搁,所用的药越重,后果很难预料!”黎皓月强调了一句。
听在黎土根的耳中就是:回去的越慢越晚,明瑜小小姐的惩罚会控制不住,越来越严重的。牧西西说,越耽搁,明瑜小小姐放出来的毒蛊越可怕,后果很严重!
曾经在山上经历过的水深火热并没有因为下山后的美好生活而彻底忘记,反而在这一瞬间,清晰地浮现在了黎土根的脑海中。
于是,正竖起耳朵关心黎皓月带来什么消息的所有人都感到意外,黎土根家的小儿子竟然发病了的时候,就看见黎土根突然间跳跃出了田地,飞速冲向了他家院子的方向。
黎皓月的速度也很快,紧跟在了他爹的身后。至于田地间黎家老宅的人会不会跟来,会不会去老宅跟奶奶报告这件事,还有同村的那些人会不会起了八卦之心也跑来,他就不管了。
阿瑜私底下跟他说了,她需要“发病”一次,让村里人见到,免得总有人盯着“黎皓玉”的亲事不放,同时,也好给她戴面具的事情安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当然了,她话语中略微提了一下爹和西姨、南姨他们自从下了山后,不如山上那么懂规矩了的话。
黎皓月瞬间明白,她是觉得他们太不像话了,明明阿瑜和他都以身作则,亲自示范过,教他们礼仪,结果,这三个大人做不好表率,自从下山后就松懈了,实属不应该。
至于阿瑜用毒蛊来惩罚他们的事情,黎皓月一点都不反对,甚至还赞同,因为,阿瑜说了,这是为他们好。
可越跟在他爹身后,黎皓月越觉得不对劲,他爹是往自家院子那里跑去,可速度是不是有些快了?照这样下去,嗯,他爹根本就是在往他家院子后的山上跑去的吧?
黎皓月发现了真相,几个起落,就拦在了他爹面前。
“爹,您这是去哪里?阿瑜那里需要您过去。”黎皓月对自己的爹无奈道,就知道他想逃之夭夭。
“你跟着我做什么,赶紧去上族学,这里有你爹我,不用你操心。”黎土根装傻,转移话题道。
“我昨晚就跟二堂哥说了,让他帮我跟夫子请个假,今天家里有事。”黎皓月毫不为他爹的话所动。
好你个儿子,昨晚?这是有预谋啊,都不跟你爹透露一下!黎土根的心好痛,觉得这个儿子是白养了。
“您赶紧回去吧,别往山上去,躲起来的话,会更惨。”黎皓月那眼神好似在说,就像您曾经躲到了山下一样。
“我、我哪有躲起来,阿瑜生病,我是去山上帮她取东西,然后……”一去不复返而已,黎土根心虚道。
“爹,您是怕阿瑜的毒蛊么?”黎皓月很直白地指了出来,丝毫不顾及他爹的脸面。
“哪、哪有!”不愿在儿子心目中的高大形象有损,黎土根死鸭子嘴硬。
“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呀,赶紧回去吧,您明白,阿瑜得病一次的。”黎皓月认真道,看他爹怪可怜的,有点不忍心,安慰了一下,“至于那些毒蛊,阿瑜都有解药的,所以,您别怕!”
有解药的毒蛊那也是毒蛊,那根本就不是解药的问题!黎土根的脸黑了。
“还有,阿瑜也经常让我试毒啊,没什么的!”黎皓月一脸的无所谓。
我怎么不知道!儿子,你到底被那个小娃娃下了什么**药了,怎么她说什么,你都认为对啊!
“阿瑜说了,经常试毒,以后别人对我们下毒,就会毒不到我们的。”黎皓月觉得有必要跟他爹解释一下阿瑜的用心良苦,别人还享受不到这种待遇呢,最后他还加了一句饱含威胁的话,“阿瑜她要做的事情,一定会达成目的的,您就别挣扎了。”
“……”儿子,你真是我黎家的种,宠妻的能力已经渗入你的骨髓,而且青出于蓝胜于蓝,你这都还没长大呢,那有可能成为你妻子的人还是一个小豆丁,你就已经唯她是从了!
真是……坑爹!你的良心痛不痛啊!
唉,要怪就怪,家学渊源吧,都是遗传惹的祸!
第九十二章 瓮中鳖,秋后账
黎土根最后还是没能逃跑成功,硬生生地被黎皓月逼回了自家院子。没办法,这小子才十二岁,不知为何,也不知从去年的何时开始起,黎土根就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而且黎皓月的武功底子本来就打的好,若是按部就班地继续练下去,凭他的妖孽程度,二十岁时也有望踏入宗师境。然而自从他到了安明瑜的身边,在安明瑜有意的指引教导下,改学其它武学,还时不时地辅以药材浸泡筋骨,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安明瑜传下的武功都是顶级的传承,而且她毫不私藏,哪怕是她族中不外传之术的暗影术,她都已经教给了黎皓月。
对于这位曾经的太女殿下来说,有朝一日,天下世家大族不再敝帚自珍,无论是文武学也好,还是符医书也好,或是其它但凡有益于人的知识,人人皆可学之,是她曾经远大的梦想。
所以本身就聪慧绝顶,黎皓月练武的进展可谓是一日千里,不出意外,十五岁必成宗师,甚至更早。
当年,皇甫乾昭以十六岁成就宗师境,就使天下震惊,可想而知,若黎皓月十五岁,甚至更早成为宗师,将会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这也就因为黎土根是他爹,黎皓月给他面子,否则的话,早就轻而易举地将他捉了回去了。
不情不愿地回了自家院子的黎土根,在进了院子后发现,自家宅院内异常安静,更让他觉得宛如暴风雨前的宁静,心惊肉跳了。
当他按着黎皓月的意思,推开了两个人所住那间屋子紧闭的房门后,他就已经不是心惊肉跳了,而是想转身拔腿就跑。
只不过,坑爹坑到底的黎皓月堵在了门口,封死了他可以逃跑的所有路线,甚至逼得他步步走向了深渊、哦,不,走向了屋内,并在二人彻底走进去后,“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屋子内,牧西西和牧南南二人正笔直地站在屋中,一动也不敢动,因为黑压压的毒蛊群正围绕着她们,甚至爬到了她们的身上。
但凡二人的站姿有一丝走样,她们身上的毒蛊就会往上爬一下。与毒蛊群如此亲密接触的二人脸色均是发白,鼻头上满是汗渍,身子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与之呈现出鲜明对比的是盘腿坐在炕上的那位小小的人儿。她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身前的棋盘。哪怕坐在土炕这种地方,她的姿势也高贵优雅得令人自惭形秽。
只见她右手执一白子,左手执一黑子,如同这些日子以来,正在左右手对弈。
她在沉思,仿佛没有发现黎土根和黎皓月的到来,也没注意牧西西和牧南南与才到的黎土根三个人之间的视线交流。
然而,就在黎皓月关上了房门的那一瞬间,始终盯着眼前棋盘的小小人儿出声了:“大叔,这个年过得开心吧?”
“……”黎土根已经不敢出声了,因为在小娃娃问话的那一瞬间,原本围绕着牧西西和牧南南的密密麻麻的毒蛊群,像得到了什么指令,分出了一股朝着他而来,直到将他围了起来,甚至还亲热无比地爬到了他的身上,害他一动也不敢动。
三个长辈,无论哪一个,都做不到像黎皓月那般面不改色地从毒蛊群中走到了安明瑜身边站着,也做不到他那般,仅仅只是随意站着,就是一道风景线,优雅而笔直。
安明瑜并不在意黎土根有没有没回答她的问话,而是在问完那句话之后,就仿佛又忘记了他,依然盯着身前的棋盘。
“啪!”白子落在了棋盘上发出了一声响,却令在场的三个大人心头一颤。
悔不当初啊!
哪怕安明瑜没有很直白地说出原因来,但三个人都明白这明显是她秋后算账来着。因为除了礼仪规矩这件事外,不可能有其它的事令她不高兴。
牧南南和牧西西甚至不约而同地回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最近迷上了下棋的明瑜小小姐,她们都不用操心,所以这一日清晨,就如同年后的这些日子一样,在用过早膳后,黎土根出门干活,杨芸娘为了能专注地赶刺绣的活,但又因为黎箐箐不肯离开她的哭闹,就照常把自己准备刺绣的东西带着,和黎箐箐一起去了老宅那里。
唯一不同的就是黎皓月没有出门去族学,问他为什么,这位小少年只回答了个“有事”,但他的异常,并没有引起二人的警觉心。
随后,二人就如年后的每一日那般,各做各的事,直被黎皓月告知,明瑜小小姐有事找,进了他们住的屋子后,悲剧就发生了。
久而未见的密密麻麻恐怖的毒蛊大军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骇得二人脸色瞬间就变了,想转身逃跑之时,那个绝世容颜的小少年毫不留情地堵了门,让她们没能逃走。
而那位戴着面具的小娃娃,则淡淡地笑着,冲着她们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了吧!”
不,我们天天都有见到您!二人刚想这么回答的时候,就看见安明瑜的视线落在了毒蛊大军上。
好吧,是好久没见……这群可怕的虫子了!而那群毒蛊仿佛在向她们打招呼般地越爬越近了。
泪奔!
“你们最近玩得可开心?”小娃儿如此和颜悦色,令人更加心惊胆战。
现在谁敢回答玩得特别开心么?
“想你们玩得就是特别开心,”小娃儿点了点头,“现在也该让这些小可爱们开心一下了。”
话音一落,她们就陷入了毒蛊群中,身上也不能避免。
“黎皓玉病了。”无视她们的恐惧,安明瑜下起了棋,同时,陈述了一件事,实则在告诉两个人接下来应该做的事情,如何演好这场发病的戏,并达成她的目的。
“啪!”黑子又落了下去,发出的声响将牧西西和牧南南从回忆中唤了回来,二人同情的眼神给了黎土根,但他没能领会到其中深意。
因为之前,安明瑜对她们所说的安排,让牧西西二人明白了她是准备向黎家老宅的人下手了。
往好里想,从此以后,共患难的人又多了一些。
不过,真的不明白她为何执着于他们这些粗莽惯了的人学好礼仪规矩?
第九十三章 用心苦,消息传
安明瑜为何会执着于黎土根他们这些粗莽惯了的人学好礼仪规矩?这个令黎土根三个人始终想不明白的问题,自是得不到解答的。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三个人遇见一些事情后,才能回味过来一切终有缘由,明白她所作所为的背后所蕴含的深意,对她现在的严苛心存感激。
但现在,无论他们心里如何排斥,如何疑惑,安明瑜都不会主动向他们解释的。
因为习惯使然,作为一个上位者,安明瑜从不会向别人解释自己行为背后的含义,只要对方服从即可。
身为一个高高在上的皇族,掌控皇朝多年的安明瑜之所以能让那么多人怀念,是因为在她性格的诸多优点中,还有一个就是她记恩。她从不把任何一个人对她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总会适时地回报对方,这是朝臣们爱戴她的原因之一。
纵然黎土根、牧西西和牧南南三个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她的外祖母牧成玲的要求,听从她的命令,但安明瑜始终记得在风雪中,黎土根和牧南南顶着严寒,一个从大黎村,一个从牧氏所在地,赶到襄都附近,再带着襁褓中的她从那里赶回大黎村,一路上的小心翼翼与细心呵护。她也记得牧西西因为她,而被迫留在这里,与其丈夫孩子相隔千里,两年未见一面。
无论是接受命令的牧西西和牧南南,还是为报牧家大恩的黎土根,从他们肯参与到牧成玲的计划中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是在与谪仙盟的意愿作对,在与天下皇族为敌,是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不要看现在好似什么危险都没有,生活如此平淡祥和,可但凡有一个不慎,她的身份就会引来一场大祸,甚至可能祸及这一个宛如世外桃源的大黎村。
而在那个时候,无论是因为安国公府而对她有所隔阂,带她好似不尽心的牧西西和牧南岸,还是性格大大咧咧,好似莽撞不太可靠的黎土根,都将会是肯为她付出生命的人。
能被外祖母付以重任的人,自是可靠的。
虽然他们明面上并未奉她为主,但实际行动上,却已是这样做了。否则的话,三个人也不会在她一次又一次过分莫名的惩罚下,忍耐万分,不敢有一丝反抗与不从。更是因为她而努力改变自己,纠正自己的行为习惯。
对此,一切的一切,她都是记在心里的。她只是不喜欢解释,不喜欢说出来而已。
他们不知道,越氏一族之所以被称为毒蛊师最强之族,不仅是因为她们的毒蛊之术乃世间最强,更是因为她们族中的每一个人都百毒不侵。
试毒什么的,对族人下毒,那是越氏一族的日常,是她们嬉笑打闹的交流方式。
她前世的祖父为娶祖母而经历的越氏毒蛊试炼,不仅让他得以抱得美人归,更让他从那以后,百毒不侵。
所以,那是考验,也是奖励。
她希望有朝一日,若真不幸遇到生死大难之时,至少在面对毒蛊时,黎土根三个人可以多一丝活下来的机会。
至于礼仪规矩?跟在她身边的人怎么可以不懂规矩。如果他们一直跟着她,未来,高官厚禄自是跑不掉的,不懂礼仪规矩,岂不是叫人笑话么?
想想看,将来总有一日西南海岛的那一股力量会与她汇合,那都是些什么人?传承几千年的世家大族,还是最顶级的那一批里的,无论是哪一族,随便拿出来一个,礼仪规矩都能甩他们上千年。
她可不希望新跟随她的一批人,与之差距太大,心里产生自卑,到时候,也会引起不必要的争端来。
三个长辈都不知道安明瑜对他们其实很看重,强忍着自己内心的恐惧,以及对那些毒蛊的密密麻麻感到的发憷。
不过,在看到黎皓月时,这一切的恐惧心理都不翼而飞,只剩了诡异的佩服。
就见这小子同样被毒蛊围绕,甚至浑身爬满了黑压压的毒蛊,却面不改色,像个没事的人一样,视线始终在安明瑜的身上,眼神柔和地站在土炕旁边,看着她下棋。
哎呦喂,儿子,你没救了!黎土根的关注点与另外两个不一样。
啧啧啧,小少年,你够爷们!另两个则佩服的五体投地。
三个人内心都有点受刺激,心道还不信比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了,这么一想,心中胆怯顿时退了三分。
屋内静悄悄,四个人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只听得小人儿时不时落下棋子的声音。
“啪!”当那一声落棋子的声音格外响亮的时候,就听得小小的人儿软糯糯的声音,却饱含着不容人置疑的意思,说道,“人来了,开始吧。”
…………
黎土根家的小儿子发病了!
大黎村并不大,人也不是特别多,一有个风吹草动就会人人皆知。所以这个消息,仅仅一瞬间就传遍了整个大黎村,就连在族学中讲课的王夫子都知道了。
实在是因为那些大嗓门的人太多了。
原本让学生默写文章的王夫子,心里就在琢磨为何从不缺课的黎皓月今日会请假,在听到这一消息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回忆了一下黎皓月他堂哥的原话是这样的:“夫子,昨晚我家堂弟皓月说他今日家中有些事,想让我帮他给您请个假,还望夫子见谅。今日的课程,他会双倍补上的。”
难道昨晚他家弟弟就已经犯病了?不对呀,听外面喊叫的意思是今早突然犯的病,黎土根都是意外地赶回去的。
或许是预见他家弟弟犯病?也不对,要是昨晚那孩子有不舒服的地方,外面又怎么会喊叫黎家老宅的人正在往过赶,杨芸娘又开始哭哭啼啼地跟着一起,被甩在了后面?明显这些人也是才知道。若那个小娃娃身体有不适,至少他娘应该留在家中不是吗?
所以,是早有预谋?会不会是假的?
想到这里,王夫子有点坐不住了。
这些日子他没有再见到那个小娃娃,但黎常寿不一样,他几乎隔个几天就蹭到那娃儿跟前去一次,据他说,那个小家伙看上去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王夫子觉得这是一次查探那个小娃娃真面目的机会,如果不去的话,他恐怕会后悔。
头一次,教学严谨的王夫子撇下了一屋子的学生,让他们继续默写文章,而他,翘课了。
第九十四章 哀声嚎,病戏演
大黎村再次上演了年前的一幕。罗春花高昂的嗓音回荡在了整个村庄上。她急冲冲地跑向了黎土根的院子,又是哭喊了一路。
只不过这一次她不是因为即将团圆的喜极而泣,也不是因为对黎土根不满的斥责哭喊,而是由于她家的小乖孙犯病了。
“哎哟,我的小阿玉,哎呦,我的乖孙啊——!你怎么发病了,这可怎么办啊!呜呜——!”
她的后面依然跟着一长串子的人,都是从黎家老宅赶来的儿媳们,最后面远远跟着的还是哭哭啼啼的杨芸娘。
美人再美,也没用,关键时刻小脚总是不实用,拖了后腿,依然被罗春花等人越甩越远。
她哭兮兮,像是快要昏厥了似的,吓得跟了上来的同村小媳妇连忙好心地扶住了她。
“呜呜——!我的阿玉!我的阿玉发病了怎么办啊——!嘤嘤嘤——!”
同村小媳妇有点后悔,穿脑的魔音甩不掉了怎么办?
黎大柱一行人倒是最先得到消息,但他们没有来,因为小老头他认为就算是赶了去,不懂医的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添乱,还不如把农活干完再说,就只找了人通知了老宅里的罗春花,所以才又有了上面的那一幕。
黎大柱带着几个儿子很淡定地干活,但大黎村其他人的八卦之心却是按捺不住的,当时在场的其他人家都立刻派了一个人回去传播八卦。
于是,这一次,大黎村的男人们都在地里干活,没去黎土根家看个究竟,只能心里琢磨会是怎么样一个情景。但女人们,皆是放下了手中的活,从家中赶往了黎土根家的宅院,看热闹。
黎土根家的那个孩子这次可能真的不行了!众妇女暗忖的暗忖,交头接耳嘀咕的嘀咕,但无论是幸灾乐祸也好,还是深表同情的,统统都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因为抵达了黎土根家后,众妇女与罗春花她们看到的情形是一样的。
屋内传出来幼童疼痛难忍的嘶哑哭喊声,让哪怕幸灾乐祸的人听得都感到于心不忍,就更别说身为亲人们的罗春花她们了,个个含了泪。
这时候,罗春花反而不敢像在来的路上那样哭喊了,而是不断在外面喊着安慰屋里“黎皓玉”的话,也不敢打扰正在“救治”小乖孙的牧西西她们。
她实在是被黎土根从屋里搬出来的一盆一盆的血水给吓到了,原来这么严重,呜呜——!
有眼尖的人发现黎土根的眼圈都是红红的,心道:亏了这事没摊到自家身上,真可怕。唉,土根也不容易啊,这得多伤心,才让一个大男人差点哭了?
而黎土根此时的内心活动是这样的:呜呜,刚才那毒蛊虫咬得我好疼,明瑜小小姐越来越狠了,可关键是,他家那个胳膊肘子往外拐的儿子,同样受了毒蛊虫的叮咬,却面不改色,害得他这个做爹的也不敢表露一分受不了的情绪,否则,得多没面子?
众人再看那房门打开时,隐隐约约的露出了内里有黑压压一片的虫子,顿时猜测道:竟然用上了可怕的毒蛊虫?没想到那个符医还会毒蛊之术。可不是说符医和毒蛊师誓不两立么?她怎么二者兼修呢?
若是牧西西能听见这些人内心的疑问的话,恐怕会大吐苦水地解释道:谁会毒蛊之术了?她明明是最正统的符医,最见不得毒蛊之术了,怎么可能二者兼修啊!她是正在受毒蛊之术的荼毒好不好?呜呜!
所以,谁该被治病啊?明明是她好不好!明瑜小小姐,啥时候给解药啊?真想泪奔,她真是万万没想到族长给的这个任务最像是要人命的却是来自于这个小娃娃本人。
黎土根和牧西西是想哭没法哭,而牧南南是真的哭了出来,还声嘶力竭的。只不过,她发出的声音如同幼童,惟妙惟肖。如果有人能进到屋子里来看的话,才会发现哪有什么生病的幼童疼痛难忍的嘶哑哭喊声,根本就只有牧南南一个人发出声音来。
没办法,谁让她会易容术,学人声音呢?这可是她最拿手的呀!可见,明瑜小小姐真是把一切都算计了进去,牧南南心中默默地泪了。
至于众人关心的那位主角?她依然优雅地盘坐在土炕上,不快不慢地下着棋,棋盘上,再次形成了一副舆图,只不过,这一次,那棋盘简易舆图上只有北方三国。
那一声又一声落棋子的“啪”的声音,令牧西西二人内心惶恐不安,唯有黎土根有时候出去倒“血水”,再端盆清水回去这期间,还能透口气。
中途,罗春花还是忍不住拽住了他,悄声问道:“土根啊,跟娘说说,现在是怎么个情形?阿玉的病严不严重?”
“唉,”黎土根先是叹了口气,随后借此解释道,“之前我不肯让‘阿玉’下山,就是怕他发病的情形让你们看见,会伤心难过。我也不知道这一次‘他’能不能挺得过去。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若不是恩人她剑走偏锋,‘阿玉’能不能活到现在还两说呢!”
罗春花顿时落了泪,小声哭泣道:“我们阿玉怎么这么可怜啊,小小的就受这些罪……”
“好了,娘,您别哭了,”黎土根安慰她,实则觉得目的估计已经达成了,也差不多可以赶人了,“您还是把大伙都带走吧,这治病需要安静,这么多人,万一影响了恩人治病就不好了。”
说完,黎土根瞥见了最后赶来的杨芸娘,连忙对他娘说道:“芸娘和箐箐这些日子就麻烦娘您了,让她们娘俩住到老宅去吧,您知道她的性格,在这里徒增烦恼,哭哭啼啼的对孩子也不好,也免得她伤心。”
他是看出来了,明瑜小小姐跟山上没两样,估计之前是因为过年,所以放了他们一马,现在,最好让家人能躲她多远就多远,否则的话,他家娘子那时不时的哭泣声,恐怕会招来明瑜小小姐的毒蛊啊!
“好好!”罗春花连忙点头,哪怕想要留在这里,甚至进去看一看小乖孙,但又怕做不对,反而拖后腿,影响牧西西治病,所以她答应的很快。
罗春花的行动力一向是超强的,这才一答应完黎土根,就转身开始吆喝着赶人了。
都是同村的,热闹看过就算了,可这种治病的大事,哪怕是与罗春花不对盘的人,都识相地离了去。
于是,人一窝蜂地跑了来,又哗啦啦地不一会儿就走了个一干二净。
黎土根看着院门外恢复了空荡荡,唉声叹气了一番,上前想要关上院门,准备认命地回去继续挨惩罚,却不想走到了院门那里时,发现了外面站在不远处,并未离去的黎常寿和王夫子。
他当即一愣,他们怎么还在这里没走?他需不需要上去跟他们打声招呼呢?
第九十五章 争执起,请君入
黎土根正想着要不要跟黎常寿和王夫子二人打声招呼的时候,那边的王夫子已经主动走了过来。
之前,罗春花不敢赶他们走,心中对王夫子也有所敬畏,所以她并没有管他们二人的去留,二人自是留到了现在。而此刻王夫子一动,原本想走人,不愿影响里面的人救治,却被他一声“再看看”给留了下来的黎常寿想了想,也跟着走了过来。
黎常寿纯粹是关心小家伙的病情,还抱了顺便证实一下王夫子对这孩子的身份是多想了的想法来到这里的。而王夫子自然是怀疑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
不过,来到这里后,院子里发生的事情,都被黎常寿和他看到了眼里。那一盆子一盆子的血水,那个可爱的幼童疼痛难忍的嘶哑哭喊声,可谓是足够震撼人心了,让黎常寿担心是自己把小家伙带下山,结果影响了他的身体状况,导致他的病情恶化,也让王夫子拿不准自己原先的想法。
也许,真的是他多想了,那就是一个才两岁多的稚童,可怜患有弱症,随时可能丧命夭折,并非他以为的女扮男装,预言中的女婴,更不可能是他希望的泰安太女,备受先祖们推崇的那一位。
不过,心肠很好的王夫子,很担心屋子里的那个小娃娃。他知道里面的那位符医女剑走偏锋,虽然用尽全力在给孩子治病,但对孩子来说,疗法太过痛苦。
他想说自己虽然不懂符医术,可毫不谦虚地说一句,自己可以称得上博学多闻,无论是医书也好,奇闻异事也好,都读过不少,而黎常寿在外闯荡多年,见识也很丰富,也许两个人进去看一看,可以帮上些什么忙,让牧西西不用那些毒蛊虫就可以治疗黎皓玉。
“孩子的情况怎么样了?”王夫子关心地问道。
“唉,还在治,只不过这一次看上去比以往更厉害。”黎土根摆出一副伤感忧愁的脸,心想,明瑜小小姐这次够狠,以往只有一、两种毒蛊虫,而这一次,是好多种,是他之前都没见过品种,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弄来的。
“我和你堂伯父可否进去一看?或许我们也能帮上什么忙。”王夫子忽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黎常寿一听,误会了王夫子的想法,觉得他还没死心,决定干脆帮他一把,让他亲眼见一见那个生病的小娃娃,免得他一天到晚神神经经,疑神疑鬼的,以为某个小娃儿是什么人转生,长此以往下去,脑子都有毛病了。
所以,在王夫子的话音一落,黎常寿干脆没等黎土根的回答,就自来熟地往院子里走了去,甚至绕过了黎土根,很明显是朝着安明瑜所在的那间房子去的。
“啊?”黎土根瞪大了眼睛,王夫子的问题提的突然,他没想到这种情况下还会有人想进去亲眼看一看。深怕有人会发现安明瑜的身份,他脊背上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整个人进入了一种戒备状态。
而就在此时,黎土根还发现黎常寿根本不问询他的意见,就直接往院子里走。平日里,大黎村里的人们都这样。太过熟悉,不经过同意就可以随便进同村人的家,大伙也都无所谓,可现在他这里是非常情况,绝对不可以。
黎土根连忙一个闪身,挡住了黎常寿的去路,同时摇头拒绝王夫子道:“谢谢夫子,不必了,一切都有我家恩人在。我相信阿瑜她没事。恩人救治,忌讳旁人观看,所以,还是请二位长辈见谅。心意小侄领了,进去就算了。”
“我们就在门口看一眼。”让王夫子死心就可以了,黎常寿觉得如果那位符医女再介意的话,悄悄看一眼应该不会让她生气的,“或许,在窗子那里偷偷瞧一眼也行。”
就算如此,心虚的黎土根哪敢答应,依然很干脆地拒绝了。
黎常寿的拗脾气顿时上来了,嚷嚷道:“我们就只是看一看,担心小阿玉而已,又不做什么,也不会影响到治病的。而且王夫子博学多才,我是走南闯北,说不定见过同样的症状,能让孩子不受罪就治好了呢!”
黎常寿坚持要进去,免得王夫子天天在自己耳边说什么转生女婴,感觉跟招魂说鬼一样,害他有几个晚上差点失眠!
这个时候,王夫子看黎土根的态度很坚决,不想起冲突,就劝黎常寿说:“算了,等小阿玉病好转了,我们再来看他。”
“怎么能算了,进去看一眼,我们才能真正放心,”这一次,黎常寿反而很坚定,一语双关道,“免得你胡乱想,跟我乱唠叨!”
明白了他的意思,其实还是很想进去看一眼的王夫子就不说话了,完全交给黎常寿来办,毕竟他的脸皮比自己的厚多了。
黎常寿盯着黎土根,逼他答应:“就看一眼!”
越不让他看,他就越想看。而且,他反而有了一种或许王夫子的感觉没错,里面是有问题的想法,否则,如果不是什么遮遮掩掩的事情,他们只不过就偷偷看一眼里面的情形,又有何不可?
黎土根急得满头大汗,深怕两人非要往进闯,看见了不该看的事情,暴露了安明瑜根本无恙的事实,到时候是灭口呢,还是灭口呢?可他又不能真的用暴力赶走两人,他要是敢动二老一根指头,估计会被村子里的所有人围攻死。
赶紧的,明瑜小小姐把牧西西派出来,帮他把这两个人赶走!黎土根拿两位老人家没辙,只能与之僵持在那里,内心不断祈求里面的人赶紧出来一个,哪怕是黎皓月也行。
外面的争执声早已传入屋内,可牧西西二人不敢出声,只有黎皓月问了一声:“我们出去一个人,帮忙拦一下?”
盘坐在炕上的安明瑜仿若未闻,依然下着她的棋。
久久后,她低头看着棋盘,出了声:“月哥哥,你去请王夫子进来吧,至于族长爷爷,就请他去喝大叔珍藏的酒好了,由大叔作陪。”
说着的同时,黎皓月身上的毒蛊虫有序地从他身上离了去,回归了安明瑜那里,而后逐渐没了踪影。
“好!”黎皓月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应声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药瓶,从中倒了一粒药丸,吃了后,再将小药瓶收好,就朝门外走了去。
就这样?我们不需要做什么准备么?那老头进来看到这一切会怎么想?她们该做什么解释?说忽然间治好了?还有,能不能把解药放下!
嘴里时不时发出幼童疼痛哭喊声的牧南南,罚站的牧西西,二人的内心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最终只能遗憾地看了一眼黎皓月收回怀中的药瓶,再转头看向安明瑜。
她们不敢出声询问,反而有种奇怪的预感,感觉那炕上的小娃娃又要做什么她们不知道的事情了。
黎皓月的出来,让黎土根心里松一大口气,也打破了三个人的僵局。
“西姨请夫子进去一观。族长爷爷,您想喝酒不?我知道我爹珍藏的酒在哪里,今天就让我爹请您好好品尝一下可好?”小少年很有礼貌地按安明瑜的要求说着。
啊,我的酒!黎土根如遭雷劈。
听见王夫子能进去,黎常寿就无所谓自己进去与否了,立马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晓得黎土根藏了很多好酒,连他爹都不肯给,如今能有机会品尝一番,怎会不肯,顿时笑得好开心。
而黎土根差点犯了心绞痛,心里痛呼道:胳膊肘子往外拐的儿子要不得,我的珍藏啊啊啊!
再不甘愿,黎土根也明白这是谁的意思,只能内心泪喷地朝黎皓月摆摆手,自己带着黎常寿去喝酒。而王夫子,则在黎皓月的邀请下,进入了那间屋子。
第九十六章 真相见,花纹识
进入房内,耳边响起的是幼童疼痛难忍的嘶喊声,眼前入目的却是稳坐炕上,执子优雅而下的幼童。如此诡异的一幕冲击着王夫子的心灵,他甚至停下了脚步,愣在了那里,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直到黎皓月连叫了他几声,见他都没反应后,用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手臂,才让他回过神来,忙向屋内走了进去。
跟在他身后,黎皓月也走了进去,并且贴心地把房门关上了,掩住了里面将要发生的一切。
果然是假的!发声者并非他认为的“黎皓玉”,而是从未曾接触了解过的牧南南,这个事实令王夫子肯定了之前所想,旋即,他的心中又起了另一个疑问,生病是假,是有预谋的,那么,这个小娃娃的身份是否也如他所猜的那样,也是假的呢?
他的视线在牧南南和安明瑜的身上来回徘徊,再落在应该救人、却满身爬满令人生畏的毒蛊虫的牧西西身上。
眼前的一幕让王夫子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恐惧。
高兴的是他没有猜错,眼前的小娃娃生病是假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根据此刻的情景分析出,屋内的几人都是以那个才两岁多的小娃娃为主,听从对方吩咐的。也就说明了他(她)的身份很可能就是假的,并非黎土根之子。
他(她)是预言中女婴的可能性很高,或许还会是他所期待的泰安太女。想到这一点,王夫子不禁有点激动。
可恐惧的则是若按照他的猜测得来的结论,这件事本身就很诡异,超乎常理。一想起眼前的小娃娃是死而复生者,就会像黎常寿所说的那般,让人的心里感到发瘆。若不是按他所猜测的,那么,眼前的小娃娃也是有来头的。
那么,真的黎皓玉在哪里?自己或许因此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他和黎常寿是否会有什么危险?
好像有什么重大的秘密即将在他的面前展现开来,这种感觉让王夫子忐忑不安,心中甚是矛盾,想知道,又不敢知道。
屋子里的声音逐渐趋于安静。原本假装幼童嘶喊声的牧南南因为王夫子的到来和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降低了声音,直至停了下来。
她见安明瑜并没有再示意她继续喊叫下去,就彻底悄悄地站在了一边,不敢出声了。
牧西西也如此,她们二人都明白,安明瑜肯让王夫子见到本不该让外人见到的真相,就肯定有其深意。至于这个深意是什么,她们不知道,但总觉得会有大事情发生。
二人不约而同地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哪怕身上满是毒蛊虫。
王夫子按下了内心的震惊,整理好情绪后,彻底仔细地打量起了屋子里的情形。这一看,更是让他感到头皮发麻。
爬满牧西西和牧南南身上的毒蛊虫,骇得他心惊肉跳,连忙转移视线,深怕她们身上的毒蛊虫往自己的身上爬来。同时,他忍不住在脑海中回忆曾经所读的相关书籍,好像印象中有见过她们身上毒蛊虫的记载。
拿不准这些毒蛊虫的种类及归属何人,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安明瑜的身上。从她下棋的悠然姿态,娴熟程度以及棋盘上的布局,王夫子可以很肯定地说,她的棋力非同一般。
此刻,屋子内只剩了小娃儿下棋的声音,几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可她从王夫子进来到现在,都未曾抬头看任何人一眼,始终盯着身前的棋盘,左右手执子而下。
“啪!”安明瑜稳稳地落下了一子。
就在那一声下,王夫子惊异地看见牧西西和牧南南身上的毒蛊虫开始离开了。
黑压压的一片蛊虫,朝向坐在土炕上的安明瑜爬去,惊得王夫子叫了一声:“小心!”
然后他就感觉到两道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待他顺着视线看去,发现正是牧西西和牧南南二人。
不知为何,他竟然读懂了二人眼神中的含义:你是傻瓜吗?叫谁小心呢?
瞬间,理解了二人意思的他,不敢置信地再将视线移回了安明瑜的身上。就见她盘坐在那里,稳如泰山,那些毒蛊虫爬到了她的身边,渐渐地越来越少,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竟是不知藏到她身上的哪里去了,或者,走了?
毒蛊师!
王夫子的脑海中浮现了这么一个名号,震惊万分。
两岁多的毒蛊师,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如果这个小娃娃不是复生者的话,想必再妖孽的孩童也不可能在两岁多就能施毒蛊术。
但王夫子也因此反而拿不准对方的身份了,因为他所期望的泰安太女并不会毒蛊术。
“你不是土根的三子,”王夫子非常肯定道,然而下一句,却又饱含质疑道,“你究竟是谁!?”
“啪!”小小的人儿低着头,看着棋盘,又落了一子,然后,众人才听得她软糯的声音响起,“我的确不是土根叔的三子。”
她并没有否认王夫子指认,而是肯定了他的判断。
牧西西二女猜到安明瑜可能的做法,可真等到这样的情形发生时,二人条件反射地就想要否定她。
“别听她胡说,她若不是黎土根的三子,那谁会是?当年可是我亲自给杨芸娘接生的,再也没有比我更清楚的人了。”牧西西紧张得声调都拔高了几度。
“就是,她是跟你开玩笑的,这个小娃娃就是爱开玩笑!哈哈哈……嗝……嗝……”牧南南心虚地哈哈大笑道,然后突兀地打起了嗝。
安明瑜终于将视线从棋盘上移了开来,抬起了头,视线轻飘飘地扫过了牧西西二人,吓得二人闭上了嘴,不敢再出声了,甚至,牧南南被吓得开始打起了嗝。
当她的视线落最终落在了王夫子的身上,与他彻底对视时,却是反问道:“那么,你觉得我究竟会是谁呢?”
还是之前见到的那个年幼小娃娃,银色面具遮盖了他(她)大部分的容颜,但还是可以让人从中依稀看出他(她)长得十分可爱。
与稚嫩的可爱脸格格不入的,却是他(她)眼神中睥睨天下的威严,哪怕他(她)只是盘坐在土炕上,抬头望着他,王夫子依然觉得他才是应该仰视对方的那一个。
小小的红唇微微扬起,淡淡的笑容不知为何反而彰显其无所畏惧,仿佛一切尽在其掌握之中。
之前他见过那个银色面具,但从未细看过,可这一次,许是安明瑜与他正面相对太久,他因为她的注视而倍感压力,十分紧张,所以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好将视线落在了银色面具上,这才真正注意到上面刻着一种繁琐而高雅的花纹。
王夫子看那花纹越看越觉得眼熟,努力回忆在哪里曾经见过,幸运的是,他还真的想了起来,是在曾经被他毁去的手记书稿中看到过的。
那是代表着炎煌大陆上,曾经最辉煌与高贵的一族,象征着权力与地位,乃至高皇族皇甫一族的族徽!
第九十七章 缺点指,身份明
不会错的,那就是皇甫皇族的族徽。
无论与记忆中的图案纹路怎样对比,银色面具上的纹路都与之一模一样,这个事实令王夫子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他瞠大了眼睛,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好几步,想要再看得更清楚一些。
“那、那是……皇甫皇族的族徽……”心中万分确定的王夫子不由自主地举起了手,颤抖地指着安明瑜脸上的银色面具,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屋子内的人都听到了。牧西西二人的心头一紧,相互对视一番,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确认了那个所谓的族徽她们都不认识,可以说,安明瑜所戴面具上的花纹,她们根本没注意到过,所以不知这位王夫子所言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
二人将视线移回了安明瑜的身上,紧盯着她,深怕错过了一丝信息,哪怕连黎皓月给她们递解药都没理会。
二人也就没有发现小少年默默地又收回了解药,决定等她们二人受不了,跳脚的时候,再给她们。
“你认识?”安明瑜的笑容明亮了一些。
虽是反问,却没有否定的意思,让牧西西二人不约而同地紧张了起来。
“我曾在先祖的手记书稿中看到过。”王夫子的心扑通地跳得很厉害,他如实回答,接着,想要问出口,却不敢真问,只能欲言又止地说了几个字,“你、你……你会是…”皇甫一族中的谁呢?泰安太女么?
牧西西二人屏住了呼吸,是啊,她们其实很早就想问了,你究竟会是谁呢?会是预言中的那名女婴么?会是皇甫一族的谁么?
按理说,在牧西西二人的心目中,安明瑜的身份应该是毋庸置疑的。她是天谕国安国公府十二少的幺女安明瑜,也是她们荒岭盗匪牧氏一族族长的外孙女。
可是,这些身份都不能解释,为何她天生就懂得礼仪规矩,气质斐然,举手投足尽显大家风范,也不能解释为何她以稚子之龄,却懂毒蛊之术,识字明理,仿若生而知之,更不能解释为何她浑身上下总是带着一种高高在上,迫人的天然威势,令人生畏,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于她,按她之意行事。
所以,她们心中也存了与王夫子相似的问题。
你会是谁呢!
安明瑜注视着王夫子,笑容淡然了一些,没有如三人所愿,正面解答王夫子的疑问,而是很直白且又尖锐地对他评价了一番:“你很不错,但我是指睿智和严谨方面。其它的方面,你却不如你的先祖蔺相许多。比如,胆魄方面,你就比不得蔺相,这也是你致命的缺点。”
槐儿,你的胆子要大一些,男孩子,胆识过人才好!曾经,太祖一脸无奈教导他的话语仿佛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类似的话由眼前的小娃娃说出来,不知为何,王夫子的鼻子有些泛酸,眼圈红了。
“他敢指着太上皇,破口大骂乾启帝是色//狼,平白祸害了多少女子,然后被乾启帝扔进了大牢,还不肯退让地斥责乾启帝,骂他若再不改过,哪怕武功再高,迟早也会死在女人的床//榻//上,丢尽皇甫一族的脸面。所以,他才会被尚武女帝从大牢里捞出来,再得重用。”
“他还敢指着女帝的鼻子骂她不务正业,沉迷练武,有愧于皇甫列祖列宗,若是只喜欢练武,干脆就学太上皇赶紧退位,少在那里尸位素餐,所以,嫌他唠叨太烦人的女帝强制让他告老还乡。”
“他是孤最欣赏信任和重用的臣子之一,”安明瑜直视着王夫子,改了自称,“所以,孤才会无视母皇的意愿,将身为三朝元老,早已年迈的蔺相重新宣召了回去,让其坐稳三公之首十五年!那也是你蔺氏最辉煌的时期!”
稚嫩的声音饱含威严,说出了那个在众人心目中猜测已久的答案。
真当那一个猜测已久的事实摆在面前时,每个人受到的心灵冲击可谓是足够震撼的。也因此,在场的三位长者全部变了脸,震惊地看着盘坐在土炕上的幼童,久久不能言语,只能听她继续说下去。
“如果是孤最得力的臂膀,司政大人蔺相在这里,他一定敢说出自己所猜,说出孤是天宇皇朝早已逝去两百年的泰安太女!”
“而你在孤很明白地表示,孤认识你的先祖蔺相后,在孤很明显得表现出,孤不似一个普通孩童那么无知,明明就差很直白地告诉你孤是谁了,你却还瞻前顾后,畏畏缩缩,不敢肯定。”
“这也就是为什么你在蔺氏举族被灭之后,只能改名换姓,龟缩在了这么一个小乡村里,怀抱着一个不切实际的复仇梦想,浪费自己的天分,教导出来的学生最多也只是个秀才,还不能正视自己应该做什么,甚至就连最基本的孝道,传承后代都做不到,给蔺氏一族断了根!”安明瑜斥责的言语非常犀利,毫不留情地对王夫子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表示不屑一顾。
听到这里,王夫子不禁泪流满面,颤颤巍巍地双膝跪了下去。
“之前孤认为,想必蔺相知道他的后代中有你这样的孩子会很感欣慰,而现在,是孤错了!孤不晓得,若是蔺相看到你这样的后代,会不会棺材板压不住,跳起来指着你的鼻子骂你,不肖子孙!”安明瑜的眼神深沉,透着严重的不满。
“呜呜——!对不起……”跪在地上的王夫子掩面痛悔,泣不成声。
没错,他胆小,人生当中,最胆大的那一次,跑去把先祖们的手记书稿偷回来,却也是在胆子大的黎常寿的怂恿下,才得以做成的。而后,即便是报仇,也不过始终寄望于别人,躲在这个小山村里度过余生。他甚至因为害怕,而不敢成亲,独身一人至今。
他,对不起蔺氏的列祖列宗,让蔺氏一族彻底绝了后!
“这个天下,有些人才华很高,却不适合做夫子教导人,而你,就是这样一类人。你空有一身才华,却不去适合你施展才华的地方,是等着老死,带着这样的结果去地下给蔺氏一族的列祖列宗忏悔吗?”安明瑜厉声斥责道。
“不、不是的!”王夫子流着泪,抬起了头,他不要这样一事无成地下去见列祖列宗,他无颜面对他们!
头一次,王夫子正视了自己的内心,发现自己对眼下的一切并不满意,他要改变这一切,哪怕被仇人发现,像族人们那般惨死。
“那么,”看见王夫子的眼神变得坚定了,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安明瑜淡淡地笑了,像是蛊惑般地说道,“来,现在告诉我,你觉得我究竟是谁?”
“您是预言中的女婴,也是当年执掌天宇皇朝十五年的康平太女!”王夫子直视着安明瑜,肯定地回答道。
“没错,孤,”安明瑜微微地点了点头,“复姓皇甫,名明瑜,封号康平,谥号泰安,正是谪仙盟预言中的女婴!”
幼童唇角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仿佛与王夫子曾经年幼时,见过的一副泰安太女的画像重叠在了一起。
一模一样的神情,一模一样的淡笑,更是一样的眼神气势,只不过一个绝世倾城,一个年幼可爱。
第九十八章 旧主认,布局始
先祖蔺相的手记中曾这样记载过:但凡见过泰安太女的人,没有人能抵挡得住她无论是外表还是人格的魅力,也没有人能经受得住她的蛊惑。随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任何人都将会在她的有心引导下,按着她的意愿行事,且是心甘情愿,万死不辞。
对此,他的太祖父多次遗憾地表示,没能生在殿下所在的年间,感受一下,让先祖如此推崇的太女是何等令人仰慕的风采。
而现在,太祖父,您看到了么?槐儿竟然在有生之年,亲眼见到了泰安太女,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奇迹!
悔恨的泪水与激动的泪水交织在了一起,满面泪痕的王夫子彻底匍匐叩首,恭敬地朝安明瑜跪拜道:“草民,蔺氏不肖子孙,蔺槐拜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我此生姓氏已非皇甫,”曾被人叩首觐见无数次的安明瑜对蔺槐的举动并不在意,只是,她不认为自己需要再以天宇皇朝皇太女的身份存在于世,自是拒绝蔺槐如此称呼她,“自然也就再无太女一说了。”
“是!属下不才,参见主上!”蔺槐迅速更改了称呼,认主的心意坚定不移。
“嗯,起来吧。”小小的人儿淡然而威严,对此结果早已预料,情绪并无任何波动。
“谢主上!”没拒绝,就是接受,蔺槐内心激动,慢慢地起了身,站好后,微微躬身候在一旁,等待安明瑜的吩咐,却不敢再对其直视之了。
这个时候,安明瑜没有再对他吩咐什么,而是将视线转移到了牧西西二人的身上。
原本对屋内所发生的事情感到太过震惊的二人,正激动不已,恨不得现在就跑回牧氏一族,告诉族长牧成玲,她救下的是什么人。这时忽然发现安明瑜在看自己,一时之间不明所以然,有点不知所措,不约而同地误认为她是在等自己二人表忠心。
于是,就见二人扑通跪地,也跪拜了起来,并齐声呼道:“属下不才,参见主上!”
“……”安明瑜无语了,谁需要她俩表忠心认主了?难不成她下什么命令,她俩还敢不听不成?是毒要发了,这两个傻瓜!
安明瑜只好看了一眼黎皓月,幸而有这么一个聪明得一点就通的小少年,给了她一点安慰,否则,身边围绕着一群笨蛋的话,她会很不开心的。
黎皓月本就计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到二人的极限了,再看到安明瑜望向了自己,就很贴心地立刻掏出了之前没被牧西西二人注意到的解药,递到了跪拜在地的二人面前。
这一次,二人终于注意到了小少年手中的药丸,也因此而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感觉,就像忽然恢复了感知力般,浑身又痒又疼,难以忍受。就见两个家伙突然跳了起来,满地乱窜,抓耳挠腮,毫无形象地乱喊乱叫。
“哎呀呀呀,好痒啊!怎么这么疼啊啊啊!”
“娘啊!痒死了!不不不,疼死了!”
“啊,疼!啊,痒!”
“要死了,要死了!”
两个人像只猴一样,在房屋内上蹿下跳,最终,还是黎皓月好心地将解药扔进了二人的口中,这一场混乱才算得以告一段落。
至于蔺槐,因二人的反应而看呆了,直到安明瑜连唤了他几声后,才回过神来。
“你看这盘棋,看出了什么?”安明瑜指着自己身前的棋盘,看着他问道。
蔺槐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土炕边,朝她面前的棋盘上看了去。只见棋盘上的胜负已明,黑子已被白子围困而死,那就不是问自己该如何下这盘棋的意思了。
是考校自己棋力?还是有别的含义?他拿捏不准,只能仔细看去,细细琢磨,顺着各种思路而去,都觉得不是安明瑜的目的,倒是越看那棋子围成的图越眼熟。
回忆起先祖留下的炎煌大陆舆图,觉得自己没看错,这一次,他没再胆小,而是让自己大着胆子,回答道:“看着像舆图。”
“哪里的?”安明瑜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还不错,璞玉还需雕琢一番,定能帮得上她。
她的回话给了他信心,蔺槐肯定道:“是曾经的北荒十八部,如今的北方三国的舆图。”
他的话引起了正在解毒安静下来的牧西西二人的注意,二人顾不得身上还有些痒和疼,就都冲到了土炕边,看向了棋盘。
额……没看懂!二女的眼神好茫然。
不对她们做指望的安明瑜只是轻飘飘地扫了她们一眼,就转身又开始左右执子,漫不经心地让黑子另起地盘,下起了棋,边下边问蔺槐道:“既然是俞氏皇族四处捉拿你,为什么你却要守在大黎村,不肯离开天谕国?”
“属下那时候被吓破了胆,原本想离开天谕国,但常寿兄说,灯下黑,大黎村不起眼,再说,他因我而失去了结拜兄弟,我们有共同的仇人,想要一起复仇……”声音越来越小,越说越没底气,蔺槐的心情有点忐忑,现在想想可能还是做错了。
“你就这么确定俞氏皇族没派人盯着你?”安明瑜轻笑道,饱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问话背后的含义令蔺槐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都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平淡无波的生活令他有时候都快以为曾经的过往是一场梦了,俞氏皇族根本已经忘记了他这个小人物,然而,现在的他却有些不确定了。
“黎族长常常从外得到的那些消息,都准确么?”安明瑜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准确,他的门路挺多。”蔺槐认认真真地回答。
“那就是说天谕国紫阳王马上就要继任谪仙盟天师宫掌宫一位了。作为所谓的谪仙盟最高掌权者之一的紫阳王,必定会因此而接触到谪仙盟的一些秘密。可你的分析是,雍穆帝没有死,就在仙临岛。所以,谪仙盟的秘密想必会让紫阳王绝望吧!”安明瑜淡淡地笑着分析道。
蔺槐明白了安明瑜的意思,更因此而心底发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那么,明显野心十足的俞氏皇族,这时候,该做些什么才能从绝望中生出希望呢?”安明瑜看向了蔺槐,平淡地问了这么一句。
宝藏!蔺槐浑身发冷,为那个可能的猜测而感到恐惧。原来,也许,俞氏皇族是让他活着,一直等他前往宝藏所在,领他们找到宝藏,可惜他几十年未曾出过大黎村一步,所以,当俞氏皇族知道了谪仙盟的真实底蕴,绝望中的他们反而会没了耐心,来找他逼问宝藏所在,哪怕他真的不知道!
“你收拾收拾东西,离开这里吧。”安明瑜看回身前的棋盘,稳稳地落下了一子,古井无波地说了这么一句。
“是!”蔺槐毫不犹豫地应下了,至于离开大黎村后,去哪里,是否居无定所,结局如何,他并不在意,而曾经答应过黎常寿教导黎氏一族子弟的事也只能食言了,因为,他再在这里留着,恐怕会给大黎村带来大祸!
“你离开这里后,就去如今的北靳国。”安明瑜满意地挑起了唇角,再落一子,“为孤拿下北方三国,去打前阵!”
“啪!”落子的声音,在忽然静谧的屋内显得十分清晰,不知为何,竟令人心情无比激荡。
第九十九章 命令下,计划说
哪怕今生才两岁多,但她依然能以天下为棋盘,执子而下,操控一切!
安明瑜的胸有成竹,本身就能激励到他人。
蔺槐对她的吩咐,毫不犹豫地就应了下来。虽然他并不知道她究竟让他如何打所谓的前阵,也不知道此事是否会有危险,但士为知己者死,能在认安明瑜为主后的第一时间内,就被授予了如此重大的任务,自然是得到了她最大的认可。
对于蔺槐来说,这才是真正令他心情澎湃的地方,让他宛若即将上阵杀敌的将士,整装待发,即便是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
牧西西二人听懂了安明瑜的意思。如果有一天,如她所言,真的拿下了北方三国,这就意味着她们牧氏、乃至所有的荒岭盗匪,都将得以复仇,荣归故土。
一想起这个多年来世代族人的夙愿,她们都想自荐前往,亲自打什么前阵去了。只不过,二人的头脑很清醒,知道她们目前的首要任务是什么,守护安明瑜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自然并不会真去这么做。
二人多多少少有些遗憾,不过一想到蔺槐这个人,就知道他跟她们不是一路人,大家的能力不一样,也就说明他的任务并不适合她们去做。
二人与蔺槐一样,对安明瑜的安排感到非常好奇,期待地望着她,等着她下面的吩咐,但没想到,安明瑜接下来会提到牧南南。
“南姨跟着你一起去。”安明瑜看了一眼牧南南。
虽然牧南南很想去,但真的让她去的话,她却是不肯的。就见她立刻坚决否定道:“不行,我的任务是保证您的安全,绝不可以离开。我跟族长立过军令状,您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我们和黎土根都是如此,您可以让土根给族长发消息,另派人保护蔺槐。”牧西西证明了牧南南的话,她以为安明瑜是想安排牧南南保护蔺槐,觉得此举并不妥当,另提了建议。
“可以啊,”安明瑜点了点头,好似同意了,视线却落在了牧南南的身上,漫不经心地描述了一下她的要求,“那就要我外祖母再派一个会易容的、武功不错的、还有点笨和死心眼的、更是没嫁过人的女人过来吧!”
什、什么叫有点笨的!?牧南南涨红了脸,总觉得安明瑜是很直白地在说她笨,可惜她不敢反驳。
“对了,你们族中还有这样的人么?”安明瑜挑了一下眉,视线在牧南南的身上来回扫了几下,眼神有点嫌弃。
“……”好像没了,是独一无二的,但这种独一无二的特性从明瑜小小姐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就感觉不对劲呢?牧西西偷偷瞄了一眼小伙伴的脸色,果然难看的可以。
“对了,我嫁过人!”牧南南憋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反驳安明瑜的理由。
“还没过门,对方就死在了暗、娼、街上,某个死心眼的家伙还抱着牌位给嫁、了!”安明瑜的眼神更嫌弃了,要不然怎么说是个死心眼呢?这要是澹台察察的话,早就欢快地去找下一个男人了,一定还会找他十个八个的,洗洗晦气,庆祝一番,哪里还会像她非要自己吊死在一棵死掉了的歪脖子树上!
心头仿佛被扎了一刀,明瑜小小姐,这么惨痛的过往怎么到了您的口中,就好像如云烟般不必在意了呢?她那是因为不想嫁人,正好可以用这个理由单着!还有,她的事是哪个大嘴巴说的!?
“总之,我不能去!您还是找别人吧!”牧南南头一扭,不管安明瑜怎么想的,就是不去。
“可以啊,那你们牧氏的仇,只好让别人帮你们报了,你们自己就别亲自报了!”安明瑜好似无所谓。
“可是……我要留在这里为您的身份做掩护,保护您!”多年来,从小就被长辈灌输,一心想要亲自报仇的牧南南当然不肯了,但又不能离开安明瑜,让她觉得左右为难。
“你还需要留在这里为我的身份做什么掩护?找个理由就可以离开了。还有,你保护我?那我问一问你,如果你和我此刻生死之战的话,我们二人谁能活下来?”安明瑜手腕处的碧云蛇慢慢地爬了出来,脑袋朝向牧南南,眼睛盯着她。
牧南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纵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死的肯定是她。
“再说了,你现在能打得过月哥哥么?”安明瑜说话的同时,小少年默默地走到了她的身边,看着牧南南,眼神中满是同情,但那架势却是在等安明瑜的指令,随时都会对她出手的样子。
又被数落到快要怀疑人生的牧南南,脸色都黑了,早在下山前,她就已经不是那个妖孽小少年的对手了好不好,欺负人啊!
“外祖母那里,我会亲自跟她解释的。”安明瑜抚慰了一下她的顾虑。
“是。”牧南南终于低头应了声。
“蔺槐先行,你跟在后面保护他,同时,看一看有没有人盯着他。无论有没有人盯着他,你们都到了暗影盟的地方,待蔺槐联络好了暗影盟的人后,再汇合。”安明瑜要做的事情,除非谏言是对的,否则绝不接受别人的拒绝,所以她说通了牧南南后,就继续说她的计划。
“若是有人盯着他,就让暗影盟的人暗中护送你们,同时利用那盯着蔺槐的人追杀你们,若是没有人盯着他,就让暗影盟派人跟你们演一场追杀与逃亡的戏。”安明瑜靠着自己的记忆,说了几处有可能联络到暗影盟的位置与方法,就看见蔺槐和牧南南她们都欲言又止,便停了下来,转而问道,“有什么问题么?”
“请暗影盟出手很!贵!”牧南南深怕安明瑜不明白她的意思,把最后两个字着重强调了一下,她们可没有那么多钱,恐怕找安国公府还差不多。
“暗影盟只杀人,不陪人演戏。”牧西西说着她对暗影盟的印象。
“我们恐怕请不动他们出手。”蔺槐做了个总结,不明白为何她会安排自己二人去暗影盟。
“贵不贵有什么关系,又没让你们出钱。你们去了以后,只要说蔺氏故人找昭怀帝姬就可以了。按皇甫乾昭的功力来看,她应该还活着。除非暗影盟的人已经不忠心了,否则,你们是不会有危险的。再说了,蔺槐先行探路,若有问题,南姨再想办法将他救出来好了。”说着,安明瑜拿出了几个给她防身用的毒药和迷药,一一讲了用法。
安明瑜说的很轻巧,可听在三个人的耳中就是很震惊的消息了,天老爷,可怕的暗影盟竟然是皇甫一族的么?
“你们二人,从暗影盟离开去北靳国开始,就以夫妻的身份出现在人前,”安明瑜忽然想到了什么,特意叮嘱了一句,“对了,你们可别到最后,假戏真做了。”
跟他/她假戏真做?啊呸,才不会!蔺槐和牧南南感到意外,看了一眼对方,然后,互相嫌弃地扭过了头,还有,为什么他们要以夫妻的身份出任务?
“至于被‘追杀’的你们,到了北靳国后,去‘巧遇’孤的一位故人。那位故人的性子很有趣,可以好好地利用一下,借他的手,你就去北靳国的朝中混个一官半职吧,然后,努力往上爬,官职越高越好。”安明瑜看了一眼蔺槐后,又下起了棋,“好好在那里做官,等待我接下来安排的人过去。”
“啪!”棋子落在棋盘上,不知何时,那黑子与白子零星地分布在那北方三国简易舆图的下方。
如果是牧成玲和叶宗成二人在这里的话,一定会看出来,那正是荒岭盗匪十二氏族的活动范围。
第一百章 棋子落,故人在
这些时日以来,安明瑜表面上是在下棋,实则是在梳理敌我双方的势力格局,盘算她的哪些死棋可以变活,敌方的哪些人可以利用,可以埋下哪些暗棋。
因为时间不等人,纵然安明瑜现在还年幼,但她不可能真等到长大的时候,才开始建立自己的势力,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寄望于母皇给她保存的四族身上。
在她看来,一切等到长大再开始,就太晚了,一切都寄望于四族,也太不可靠了。
如今的情况是敌人很多,很强大;她的人很少,很弱势。若是她不表明自己的身份,不表现出来她的特别之处,谁能信服于她?何况,越是年龄小,才越能说明她所表明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若是愚昧之民,恐怕会对她的复生产生恐惧,可像蔺槐这样的人,却是不同的。在他们看来,为帝者,乃天之子,她的复生身份反而会使之更加信从和认可。再加上,她现在已经有了自保能力,自是不惧任何意外的发生,可以给一些人表明身份了。
对于一件事情,她这个人总是喜欢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罗列出来,若是有一天,天师宫又从卦象上看出她的存在,那么,会不会因为找不到她而弄出一个傀儡来,顶着她的身份到处招摇撞骗?可现在,她就已经布下了自己的棋子,那么,将来可能存在的傀儡自然就不必当回事了,甚至,还可以反利用之。
现在布局,待十几年后,她就可以收割成果了。那个时候,无论是她自身,还是她所建的势力,都将不容让人小觑。届时再与四族汇合,就是她安明瑜起兵的最好时机。
历史,始终是一种惊人相似的重复,而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战争爆发起来时,受到伤害最大的永远都会是百姓,哪怕是她安明瑜,也不能使之避免。
但心系百姓的安明瑜,始终是在能最大程度上把对百姓的伤害减至最小的基础上制定谋得天下的计划的。这并不是一种假仁义。因为现今的和平,并非是永久的和平。每一国的皇族其实都在蠢蠢欲//动,只不过是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而已。
这就如同养蛊王一样,迟早会有一场大战,直到胜者出现为止。既然总是无法避免战乱,她自是不肯退让的。因为她,从来都不喜欢做败者,何况,她还要复仇。
她会尽量把战争的范围控制在掌权者、世家大族、军//队的范围内,也就是说,那些重要大//国里的权贵者里面,必须要有她安明瑜的人,且举足轻重,有话语权,而蔺槐,会是她放置的第一颗棋子,也是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安明瑜想让大黎村保持和平,那么,有可能始终被俞氏皇族盯着的蔺槐就不可以留在这里,而这个人,可以让他施展才华的地方绝不是这个近似于闭塞的小山村,而是外面更广阔的天空。
他的才华足以让他在北靳国的朝廷上大放异彩,她给予他的使命感会使他蜕变,身旁安放一个牧南南,既是保护他的同伴,可以传信联络者,也是监视并督促他的人。那么,他曾有的性格缺点将不复存在。
只不过,从未真正涉足过朝政官//场,可以说是毫无经验的蔺槐在前期恐怕不能适应,甚至若是没有领路人的话,别说惨遭打压,空有才华而不得施展了,就连门都进不去,但她给他找的护航者不仅可以将他带入北靳国的朝廷内任职,还可以很好地护着他度过这个适应期,并且能给他最强的助力。
护航者是何人?乃是北靳国如今最年长的老祖宗汉王靳珂,且又因为他辈分最高,还被称为祖王。
十四国皇族中,那些安明瑜前世所熟悉的氏族中,活着的故人并不多,只有两个。但这唯二的故人无一不是因武功高而长寿,是其族中现今辈分最高的老祖宗。最重要的是,安明瑜了解他们的性格喜好与弱点。
康平太女,这个封号在这唯二的故人心中,一个视若梦魇,一个视若神明,而那个将她视为梦魇的人就是汉王靳珂。
汉王靳珂,安明瑜一提及这个名号,蔺槐就回忆起自家先祖蔺相手记中曾经记录过的这个人的一切。
先祖蔺相所记,那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当年如同一颗闪耀新星,冉冉上升,令北荒十八部同时代的年轻一代黯然失色。他有能力,有野心,是继任靳氏一族族长的第一继承人。如若他真能继任族长成功的话,将会把这一族带领向辉煌,而北荒十八部的局势就不好说了。
可惜,靳珂在他二十岁的那一年,随着前来帝京朝拜献礼的牧氏族长一同来了一次帝京。
想要十八部互相牵制,不打破平衡的太女殿下估计是察觉到了靳珂这个人的影响力,以及他继承靳氏族长之位的后果,自是不肯让这样的一个人物成为靳氏族长的。
所以,那一年来的牧氏族长带了数千本手抄本和一个悲催的抄书任务回去了,而靳珂则被绝美可人的小太女留在了帝京。此后,他曾经的人生目标硬生生地被小太女洗脑,带着跑偏了,让他与靳氏族长之位彻底无缘。
没办法,谁让他崇拜天宇皇朝的一切,一直想要族人学习皇朝的礼仪学识,就被小太女找借口给骗着留了下来,给了他学习皇朝一切的机会,重要的是学习皇朝的武功。
然后,他那唯一的缺点,争强好胜,受不了自己失败的毛病被小太女发现,于是,原本目标纯正的大好青年就被活生生地带到坑里去了,从继任族长带领全族走向鼎盛的远大目标,变成了他要打败天下武者无敌手,要做那武功盖世者。
试想一下,一个不肯言败的人,天天被小太女派来的暗影卫神出鬼没地揍一顿,美其名曰,检查他的武功是不是有进步,能不能打得过皇朝武功“最弱”的暗影卫,会是何等心情?自是埋头苦修,努力奋进,待他回过神来,族长之位已被他家兄弟继承,人生目标只能改练武了。
不过,眼下看来,至少这个目标让他活到了与殿下可以重逢的两百多年后,也不算亏。
当年,在族长之位已花落他人之手时,太女殿下就将看起来没啥威胁力的靳珂放了回去,但是为了避免他恢复原本的人生目标,还是专门派了几个暗杀能力超强的暗影卫过去,轮流时不时地暗杀他一下,令他专注于修炼,顾不上争权夺利。
现在,是该唤醒他对权力的欲//望了,安明瑜如此盘算着。
第一百零一章 矛盾存,谋划定
一旦唤醒了靳珂对权力的渴望,对北靳国,乃至北方其他二国而言,都不会是一件好事情的。但这却是安明瑜喜闻乐见的事情,因为她就是准备搅浑北方三国的水,然后才能一步一步地落下她早已谋划好的棋子,让北方三国有一天为她所用,在北荒那片区域尽可能地和平交接权力,同时,作为她攻打他国的武力储备。
如今,靳珂在靳氏一族中辈分和武力都是最高的,本身就有才能,若他出手,不管怎么说,都没人能算计得过他。何况,一个安分了两百多年的人,忽然谋划起了皇位权力,恐怕是谁都想象不到的,会打人一个措手不及,暗中出手对靳珂一方更为有利。
再者,靳珂与现今北靳国的皇帝一脉是有矛盾的,不仅是因为当年那一脉的兄弟抢了他的族长之位,虽说那是安明瑜有意为之,但这依然是双方不可调和的矛盾。还因为靳氏一族擅自撕毁了北荒部族盟约,背弃了天宇皇朝皇族,这与靳珂的本意完全相左。可惜,当年的他在闭关,完全不知道当时的族长的所作所为,待他出关时,一切已成定局。
那时候的十二氏族为何可以逃脱有谪仙盟做靠山的三国追杀,沦为盗匪?其中的一线生机,就是靳珂给的,因为那时的靳珂出关了,强势拦下了北靳国的后续动作,进而影响了其他二国。
安明瑜这个人,除非是真决定让对方不存在于世了,否则的话,总喜欢留点后招,不把事情做绝,所以当年她暗地里指使蔺相,没少让他给靳珂卖好处。
如果说,靳珂在帝京住的那些年里,让他生畏的是某个绝美腹黑的小太女的话,那么在他心目中的绝世好人就是蔺相了。蔺相与他之间,可谓是亦师亦友。
还有一点让安明瑜看中靳珂的是,他与天谕国皇族俞氏,当年是有很深的仇恨的,纵然曾经的仇恨早已随着时间烟消云散了,但俞氏一族是靳珂最讨厌的一族,没有之一。
俞氏皇族曾经的封地就在如今的东阚州,与北荒接壤。俞氏世代与北荒十八部作战,双方本身就是敌对方,但到安明瑜掌权的时期,北荒十八部之前被尚武女帝打怕了,表面是臣服于了天宇皇朝,而这个时候,俞氏一族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在安明瑜看来,俞氏很有一直纵容着北荒十八部的嫌疑。可以说,北荒十八部的存在,会让历代皇帝看重俞氏一族,凸显其重要性。
新一代靳氏族长上任后,一反历代族长对俞氏的仇恨态度,反而与俞氏彼此勾结。当年来到帝京的靳珂,在可以回北荒,途经东阚州的时候,二者制造了无数次暗杀,想要让他死在归途中。
如果不是她还安排了一队暗影卫暗中跟着他回去,随时“检查”他的习武进度,让他专注于练武,恐怕,他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了。
她不需要那些诸侯与附属国之间的和平共处,她需要他们彼此仇恨,矛盾多多。所以,在得到靳氏新族长与俞氏勾结的情报后,她有意按下,只不过,暗中吩咐那一队的暗影卫,在靳珂遭袭时,专杀俞氏的人,让俞氏以为靳氏新族长其实与靳珂是一路的,给俞氏下了套,导致双方后面翻了脸,没能继续合作,但俞氏自那以后,在靳珂的心目中,不仅与其有着世代的族仇,还有了私仇。
当安明瑜将详细的计划,靳珂常去的几个地方,如何巧遇的方法告诉了蔺槐时,他就明白了安明瑜的意思。
蔺相的后代,遭到追杀,靳珂怎可能不出手相救。年迈的人又总是怀旧,何况是亦师亦友的故人后代,自是会多一分庇护之心。再加之,安明瑜让他毫不藏拙地展露才华,惜才的靳珂自会为故人之后安排一个合理的身份,让他进入北靳国朝廷的。
当然了,之后他怎么用言语蛊惑靳珂,勾起他那曾经的人生目标,怎么用才华征服他,让他将自己当成左膀右臂,就要靠他自己了。
蔺槐一点就通,让安明瑜很满意,有点期待起了未来与靳珂的重逢,想必,在她派出的那一队暗影卫的不断暗杀中度过的靳珂,这些年,一定很努力奋进,武力超群。
这么一想,她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前所未有地有点拿不准了。
嗯……说起来,她当年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啊!好像她派去的那一队暗影卫一直没有叫他们回来,忘了中止他们的任务了。那一队的暗影卫如今还有活着的没有?活着的话,不会还在执行当时的命令吧?
唉,都怪当年太年幼,做事还不够完美啊!安明瑜如此感慨道。
至于对靳珂感到抱歉?不存在的。
…………
又、来、了!靳珂双目倏地睁开,眸中射出的精光骇人。只见他一个翻滚,从床上滚了下来,避开了那一道黑影的杀招,同时手中多出了一把刀,毫不犹豫地朝来人砍去。
轰!轰!轰!
床崩裂成木屑,屋顶碎裂掀飞,殿墙轰然倒塌,二人之间是招招不留手,狠辣凌冽,从宫殿内打到了宫殿外,从地面杀到了树上。
祖王别宫的侍人宫女对此见怪不怪,该干啥就干啥,只不过都会避开这一处,免得被崩裂溅出的碎屑伤到。毕竟,别宫内的宫殿拆了建,建了拆,拆了再建,是常态,他们都习惯了。
最终,几乎平手的二人,对拼一掌后,分了开来,一人立在了残破的宫殿墙壁上,一人单脚轻点树枝纹丝不动,遥遥相对。
若是安明瑜在这里的话,仍然会一眼认出站在宫殿墙壁上的人就是靳珂。他的面容并未变化太多,只是多了许多皱纹,人老了很多。人是身强体壮,但气质上仍与北荒人不同,风度翩翩,头上也没有这里的人那般喜欢扎起来的小辫子,而是比较皇朝化,峨冠博带。
习惯成自然,许是多年来总是被不经意地“暗杀”,所以他是和衣而睡的,因此衣服上只有一些褶皱,看上去有些许凌乱。
而轻巧地站立在树枝上的那人一身黑衣,身材凹凸有致,是名女子。看脸的话,女子也不年轻了,但要与她的真实年龄相比较的话,却又显得有些年轻了。
当靳珂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身后不远处的树顶上,发现了盘腿而坐的另一名黑衣老者时,他的脸都黑了。
有完没完!两百多年了啊啊啊!
两百多年被暗杀的经验告诉他,因为他终于与女子打成平手了,所以接下来的时期,他将受到两个人一起的暗杀。
一想到接下来得面对两名入境宗师的暗杀,那种睡觉都得睁着眼睛的生活,靳珂的内心是崩溃的,再一次地在心中捶胸顿足地后悔:他当年干嘛非要去帝京,想要见识一番啊!
如果说人生还能重来一次的话,他一定不去帝京!不见那个绝美可人的小太女!这个世上还有比他更后悔的人了吗?绝对没有了,因为他悔得肠子是真青了!
知道什么叫做一入太女陷阱深似海,二百多年都没爬出来吗?看看他就知道了!想做什么都做不了,天天被逼着练武。
他讨厌继任族长的四弟,可他的后代还做成了皇帝,他讨厌俞氏一族,可人家成了邻国的皇族,枉费他成为了一代入境宗师,可是想干掉的人一个都没干掉,因为他天天都被人追着勤练武,稍有松懈,怕是小命不保,还有没有比他更悲催的人了?
要是他如此勤奋专注的练武,能超越对方,将对方痛扁一顿赶走,能解气也就算了,可是他成宗师时,对方六人早已成宗师,他成了大宗师时,对方四人也成了大宗师,他成入境宗师时,对方二人多年以前就成了入境宗师,对方总有人能快他一步!
最关键的是,成为入境宗师的他,寿命更长了,可对方只被他耗死了四个,还有两个入境的家伙长长寿寿,一副要暗杀他到天荒地老的架势!他想骂人啊!
绝望知道么?
泰安太女死了倒清闲,可她死之前,怎么就不把这几个忠心过度的家伙召回去啊!执行任务二百多年,都不肯放过他,泰安太女她到底是从哪里找出来这么死心眼的手下!他服了!
如果世上有评判最会躲避暗杀的人,一定非他莫属了!靳珂自嘲地想,任谁被暗杀个二百多年,都能成他这样子,可这事何事是个尽头啊?
“这一次,应该可以了吧?我已成入境宗师,再无精进的地步了。”靳珂冲着二人喊话道,内心稍微期盼了一下对方的回答,然而,得到的依旧是多年来那一句永恒不变的话。
“殿下让我等检查你的武功是否有进步。”女子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我的个老天爷啊,你的殿下都死了两百多年了,大人,放过我吧,我已经成入境宗师了,再进步能进步成啥啊!
靳珂的脸更黑了,内心泪流满面望天,哀叹道,太女殿下,打个商量,您能不能从棺材板里爬出来,跟您死心眼的属下说一句任务结束,然后,再回去死行不行!?
第一百零二章 离别惜,预言真
美酒醉人,但黎常寿酒量大,一向醉不了,而且他喜欢耍赖,觉得喝多了,就开始用内力将酒逼出,继续喝。
哪怕当年武功被废的差不多了,但在喝酒这上面,他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看着自己珍藏的美酒一坛接一坛,进了族长的肚子里,黎土根感到心痛、肉痛、浑身痛,痛也无力挽回,只能跟着喝了起来,争取让美酒能多一些进自己的肚子里。
结果是,酒量大的二人抢着喝,你一杯我一杯,变成了你一大碗,我一大碗,浑身酒气,就是不见醉态,眼睛神采奕奕,精神万分,拼酒拼上了劲头。
所以,当蔺槐从安明瑜的屋子里恭敬地退出来,找到了黎常寿,在二人回去的路上,对黎常寿说的话,硬是让他觉得自己幻听了。
一定是酒太香,他还在回味,沉浸于其中,所以没有听清楚槐兄说了什么,听错了。
“我要走了,离开大黎村了。”许是明白他的内心太过震惊,不肯相信自己所说,蔺槐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不、不,原来他是喝醉了啊,否则,他怎么会听见蔺槐说了一些非常不可思议的话来着,比如,他要离开。
“我要彻底地离开大黎村,离开天谕国了。常寿,你要多保重。”虽然对得到的任务饱含干劲,对未来充满憧憬,但离别的事实让蔺槐还是多多少少有些伤感的。
这一次,黎常寿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也就更加不敢相信,实在想不明白,蔺槐他怎么会如此突然地做出这种决定?
“离开天谕国的话,那你去、去哪儿……”黎常寿脑袋一片空白,他听见自己结结巴巴地问道。
“去我该去的地方。”蔺槐不能透露详情,告诉黎常寿自己的真正去向,只能这么说。
该去的地方会是哪里?当年若不是跟着他来到大黎村,槐兄他都没去处,这只是自己喝了一顿酒,他去看了一趟黎土根家的小阿玉回来,就冒出来一个该去的地方,是他喝酒醉了的缘故,还是世间变化太快?
黎常寿不愿意相信,但不得不相信,因为他知道自己没喝醉,所以蔺槐是真的决定离开大黎村了。
可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居住在这里几十年的槐兄,忽然间做出这么巨大的决定来的呢?等一等,莫不是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那个小娃娃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是?
黎常寿恍悟了,张嘴就想问个究竟,但多年来的默契,让蔺槐在他还没有问出口的时候就知道了他想要问的问题。
“不要问,不可以问,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最好。”蔺槐摇了摇头,阻止了黎常寿的问话,他也知道如何说才能让黎常寿不阻拦他的离去,“我只能说,我们太天真,也许,俞氏皇族从头到尾都知道我的下落,只不过还不到动我的时候。我若继续在这里住下去,恐怕迟早有一天会为平静的大黎村带来灾难。”
听到蔺槐这样说,固然心中有不舍,但黎常寿沉默了。他不能再因为自己的热心肠,像当年那样拉着结拜兄弟们去帮蔺槐,结果害死了他们,所以,现在的他也不能因为自己对异姓兄弟的不舍,真给大黎村带来祸事。
“那你自己要保重,如果在外面实在混不下去了,始终记着,这里也有你的家,你可以回来的。”黎常寿拍了拍他的臂膀,认真地说道。
“嗯!我会的,你不用担心我,”蔺槐笑了,点了点头,“此次前行,我并非一个人。你也要好好的,等我报仇之后,风光归来!”
“我等着那一天!”黎常寿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充满了祝福,并没有多嘴问一句,谁会跟他一起前行。
“只是抱歉,不能完成对你的誓言了,黎氏族学中的孩子们,我无法再教导他们了。”蔺槐唯一感到遗憾的事情就是这一件,但刚才在屋子里太女殿下早已想到了这一件事,说过了解决办法,倒是让他没了担心,“不过,土根会想办法会解决这个问题的。”
虽然殿下没有说黎土根怎么解决族中孩子们的读书问题,但他猜测,恐怕与殿下这一世的家族有关。若不是她的家族有背景,她也不会从当年的杀婴圣旨下,成功逃脱。
当然了,他对殿下这一世的家族已经有所猜测了。因为他刚才听明白了,牧西西二人八成是出自荒岭盗匪的牧氏,而能以牧氏族长为外祖母的人,除了安国公府安十二少的子嗣,别无他人了。
只是他不知道,救下安明瑜的是牧氏之人,而安明瑜对自己的本族安氏一族,除了自己的爹娘亲兄姐以外,目前还持保留态度。在她看来,未来安氏一族能成为她的助力还是阻力,是很难说的。
黎常寿刚想说没关系,他会再想想办法的,可听他这么一说,口中的话就变成了:“哈?土根能解决?”
感到意外的他脱口而出后,又想到了黎土根是从过军的。当年他回来时,蔺槐还跟他一起分析过,黎土根在被认定阵亡了那么多年,回来还能顺利解甲归田,领了银两,没被人贪墨,可见也是有贵人在后面帮助了他的。
想到这,他忙又点头表示知道了。
几十年的异姓兄弟了,蔺槐太了解黎常寿的性格了,他热血好心肠,乐于助人,但有些方面又是个马大哈,有心想助他一把,不忍让他错过在殿下面前刷存在感的机会,就提点了他一下:“有事没事,多来看看小阿玉。”
“嗯?”有默契的黎常寿双眼一亮,心道,果然有问题。
“搞好关系总没错。”蔺槐饱含深意地说道。
先祖蔺相说了,殿下这人实际上是很好相处的,就是要求严格了些。若是入了她的眼,人生可谓是一飞冲天,就比如黎土根的儿子黎皓月,若是这么一直跟在殿下的身边,定是殿下的第一心腹,那到时候,再加上他的才能,人生不可谓不辉煌。
这么一想,蔺槐不由得想起来了黎常寿上次说过的,天师给他卜卦的内容,喃喃道:“也许,上次天师给你卜卦说的,都会成真!”
“……”所以,他将来也能显贵?他好兴奋怎么办?
“跟皓月搞好关系,恐怕也是一样的效果。”毕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啊……蔺槐回想了一下黎皓月与安明瑜相处的情形,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黎土根的三儿子可得活着,否则的话,土根可就惨了,等于没后了。”蔺槐同情地感慨道。
“为啥?他还有黎皓月呢!”怎么突然冒出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黎常寿一头雾水地问道。
“黎皓月将来的孩子可跟不了他的姓,他应该已经被人预定了。”蔺槐捋了捋他的胡须,摇头晃脑道。
“……”其实,他确实没有喝醉,而是蔺槐喝醉了的吧?
否则,他怎么不知道哪家的小少女这么厉害,已经预定了谁都追不到的绝世小少年,甚至还能让他倒插门来着?来,让他认识一下!
第一百零三章 鸳鸯谱,消息传
蔺槐的话,黎常寿当时没有回过味来,但他知道,蔺槐这一切的变化与决定,一定离不开在黎土根三子那间屋子里发生的事情。
或许,那个孩子真的不是黎土根的孩子。
如此一想,黎常寿便心痒难耐,想从蔺槐的口中再探出点事情来。无奈他的嘴很严,再也不肯多给他说一句,透露一分了。
蔺槐终归还是离开了大黎村,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嗯,还是带着一个小包裹地走了。他是悄悄地离去的,当时送行的人,只有黎常寿、黎土根和牧西西三个人而已。
至于牧南南,自是暗中随行,并没有让任何人发现,就是为了引出安明瑜口中可能存在的盯梢者。
而很久以后,黎常寿才从安明瑜身边少了一个牧南南,猜出了那个与蔺槐同行的人是谁。故而,他更加确定了自己所猜,蔺槐的离去,一定与这个小娃娃有关。
也因此,他把蔺槐走之前给他的那些嘱咐都放在了心上,反复琢磨。
之后的日子里,他绞尽脑汁地想要跟某个小娃娃套近乎,更是见到黎皓月时,忍不住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打量着他,思量蔺槐最后说的那一番话是何种意思。
终有一天,观察二人,进而观察到二人之间的互动时,黎常寿突然灵光一现,恍然大悟,蔺槐说这个小娃娃可能是预言中的女婴,她是女的!
于是,他越品味蔺槐最后那一番奇怪的话,越能理解其中的意思了,再联系自己曾经得到的天师的卜卦内容,他看向黎皓月的眼神和表情也就更加怪异了。甚至有一次,黎常寿还对黎皓月语重心长地说了一些话。
“皓月啊,你爷爷经常挂到嘴上宠媳妇的优良传统,以前族长爷爷觉得不对,可现在族长爷爷觉得,你爷爷没说错。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继承你爷爷的这个优良传统,甚至将其发扬光大。记在了,你未来娘子的话都要听,宠娘子要无极限,否则的话,”他摇了摇头,想了一下“否则”的情景,顿时一脸肉痛的表情,丢了可能的皇夫的位子,他的心会痛死,“就要像你夫子那般,孤老终生,多凄惨!”
他前面的话,听得黎皓月一头雾水,觉得族长爷爷可能是因为夫子的离去太过伤感,人已经有点不对劲了,再一听他最后的那一句话,就认为他是担心远走他乡的夫子没人照顾,决定安慰一下他,把那一日夫子离去时,安明瑜回答他的话透露了一下。
“族长爷爷,您别担心,夫子以后不会孤老终生的,南姨这次会跟着他,二人是以夫妻的身份行走在外。到时候,相处久了,日久生情,假戏真做,说不定等他再与您重逢时,您还多了个子侄呢!”
这话听到黎常寿耳朵里,惊得他的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至于他和安明瑜二人当时的原话是这样的:
“阿瑜,夫子和南姨好像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他们做假夫妻,真的没问题么?”
“会有什么问题?夫子那般大的年纪,还想找多年轻的女人不成,南姨配他已经够年轻的了,他就知足吧,还敢嫌弃什么!就凭南姨那出身,找夫子这样有才华的人,沾自己夫君的光,未来妥妥的老封君一位,日后都是享福的事,所以有什么不顺眼,就是她眼光的问题。”
“原来你是想让二人假戏真做。”
“日久生情,处着处着就假戏真做了,多好!”
“会不会处着处着,越来越相看生厌?”
“不会,这可是我、的安排,夫子那么聪明的人,会明白我的用心良苦,自己假戏真做的。至于南姨,夫子都假戏真做了,凭她那脑袋,还能逃的了吗?”
“……”
“若是二人将来想要个孩子,看符医的手段,能让两个人老蚌生珠,最好不过,不行的话,到时候就过继个孩子,总之,都很好。”
瞧,她安排得多么完美!
当然了,某个前太女绝对不会承认,她前世“做媒”做上瘾了,有事没事就喜欢乱配对点鸳鸯谱。
对于黎皓月的这一番话,黎常寿吃惊归吃惊,但异姓好兄弟的终身大事若是真能解决了,倒是一件值得喜庆的事情。
只不过,他想起牧南南的那一副尊容,不由得为好兄弟深掬了一把同情泪,唉,兄弟,年纪太大,没得挑啊!话又说回来,这是谁乱点的鸳鸯谱?服了!
“王夫子”的离去,大黎村的人们是过了许久才明白过来,他所谓的暂停族学,竟然是永远的离去,再不回来了。
众人心中虽然感到遗憾,格外怀念这位令人敬重的夫子,但也没有起太大的反应,因为族学中的学子们,停了一段时期的课后,最终还被族长大人送去了县里的学堂。唯一不太好的就是,这些孩子以后得住在县里,每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一次了。
送孩子们去县里学堂同行的还有黎土根,大家一致认为他是护送孩子们去的。殊不知,他才是安排孩子们入学堂的人。
当年他回村,牧家人让安文平特意嘱咐了离大黎村近的桐柏县掌县大人对他多照顾着些,若是有事,还可以找上门求助。只是安文平没注意黎土根是大黎村的人而已,要不然,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了。
黎土根此次出行,安明瑜还让他给牧氏去了消息,想要让牧氏收集两年前,全炎煌大陆上,所有因预言而被杀婴孩人家的消息。
有因必有果,天师宫起的头,诸皇执的刀,婴孩们流的鲜血,必有一天会反噬到罪魁祸首的身上,让他们自食恶果的。
因为,她安明瑜是不会让那些婴孩白白为她而死的。
她想要知道,那些人家究竟结果如何了,都是什么身份的人家,能否有一天,为她所用。
仇,终归还是要自己亲手报的,才解恨。
消息的内容是牧西西执笔的,经她再三斟酌,还是没有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全盘托出。毕竟,安明瑜的事情太过不可思议,只是一个简短的信息,并不能将事情全部说清楚,也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反正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她们总归是会回到族中,到时候再告诉族长,让族长等人亲眼所见,才更有说服力些。所以,牧西西是打着蔺槐的名号,说是遇到了有相同仇人的人,牧氏可以辅助他报仇。
这消息到了牧成玲那里,自然让安明瑜如愿以偿,查探死去婴孩人家消息的事情开始进行了。
大黎村,看上去一如既往地祥和安宁,前提是,如果忽略从山上下来一个小娃娃,从村里走了一个老人家,族学忽然没了,孩子们都去了县里的学堂这些变化的话。
而当黎常寿和黎土根从县城里回来的时候,一个更大的、谁都依然没察觉的大变化正等着他们。
第一百零四章 家巨变,人焕新
无论是探望爹娘送东西的黎土根,还是打着串门的幌子,实则来找安明瑜,在她的面前找机会刷一刷存在感的黎常寿,从桐柏县里赶回来的二人,进了黎家老宅,看见里面的人与物后,都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干净。
还是原先的农家小院,却比以往干净了十倍不止。就连院墙跟摆放的扫帚都露出了本来的颜色,像新的一样。
格外整洁的小院让人看着心里说不出地畅快,而入目的那个小小的人儿,更为之增添了一份别样的风采,使之提高了几个档次,就好像这里并非普通的农户家,而是贵人的度假别院,只是简陋了些。
院子中的小小人儿正端坐在一把小椅子上,晒着太阳,身前摆放着二人从未见过的精巧小桌子,桌子上面的棋盘上依然布着他们看不懂的棋谱。
她的身旁坐着绝色的杨芸娘,正摆弄着她从自家宅院里搬来的、曾经黎土根送给她的一套茶具,动作优雅地沏茶,展现着她精湛的茶道。
至于总是黏着她娘,跟安明瑜不对盘,爱捣乱的黎箐箐并不在此,估计是被谁哄走了。
宁静而祥和的气氛,给人感觉十分美好,气质出众的小幼童与绝美惊天的小妇人放在一个画面里,格外赏心悦目。
安明瑜时而下着棋,时而端起小桌上的茶杯,慢慢地品茗。杨芸娘静静地坐在一旁为她沏茶、倒茶,再望着她,眼神温柔,一脸的心满意足。
至于这么小的小孩子能不能喝茶?没人想过。
外出归来的人,自然会被邀请一起用饭。黎土根就不用说了,回到了自己的爹娘家,好些天没见了,肯定要留他吃顿饭的。何况,他家娘子和孩子们自从安明瑜下山后,已经在老宅这里蹭饭蹭得习以为常了。
热情的黎大柱见黎常寿来家里了,自是一口一个族长堂哥,将他留了下来。有心多跟安明瑜相处的黎常寿并没有拒绝。
当然了,他有准备,不会白来吃一顿。他特意从桐柏县带了礼物回来,送给了黎家人。
对于族长堂伯回来不先回家,反而跑到黎家老宅的行为,黎土根感到莫名其妙,安明瑜却能猜到他的心思,但她不动声色,装作不懂,任凭他费尽心思跟她套近乎。
在安明瑜看来,老百姓就应该好好地过自己的小日子,真要跟她牵扯上关系的话,那可就过不了这种美好而宁静的生活了。
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会离开这里,回到她的外祖家牧氏一族去。到时候,黎皓月和牧西西会跟着她一起离去,但黎土根会被她留在这里,因为他的家人都在这里。
安明瑜不想让黎土根再参与到后面的事情里去,她带走他一个儿子就可以了。总有一天,他会因为这个儿子而荣耀,那将是他同意黎皓月跟她走而会得到的回报。
安明瑜喜欢大黎村这里的生活氛围,不想有一天,让战火与死亡侵袭这座朴实的村庄。
所以,黎常寿不知道,无论他怎么刷存在感,跟安明瑜套近乎,只要他在安明瑜的心中还是一个小老百姓的身份的话,就永远是在做无用功。
作为小老百姓的黎常寿不是没有在黎大柱家吃过饭,相反,因为二人年幼时,玩得好的关系,让黎大柱没少邀请他来家里吃吃喝喝。但每次在这里吃饭时,他家腻死人的亲亲热热都会让他难以下咽,所以黎大柱请他请的次数多,但他来的次数却很少。
而这一次来,答应留下来吃饭的黎常寿发现,往日里时常出现不合时宜的腻歪歪都不见了踪影,那些个子侄子侄媳妇们一个比一个态度端正,哪怕含蓄的眉目传情也不见了,甚至视线都不交流了。就连那两个带头上梁不正,不嫌酸的堂弟和堂弟媳也是一样。
这是吵架了?不对呀,吵架也不可能每一对都吵,互相不理对方了呀?黎常寿纳闷地想。
黎常寿感到不对劲,但黎土根却没发现这一点。
他之前只是被老宅的干净给意外到了,可自从看见了他家娘子后,就再也注意不到其它的人和事了。
吃饭的时间一到,他就迅速地坐到他家娘子的身边,刚想拉拉杨芸娘的小手,就被十几道诡异的视线给盯住了。
脊背发凉的黎土根感觉不对,抬起头来才发现,怎么他家娘子这一桌子坐的都是女的?再一打量旁边那两桌,他才觉出有问题。
以往老宅都是夫妻俩俩挨着坐一起,旁边再坐着自家小孩。可现在,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小孩子一桌,分得很清楚。
他不由自主地扫了一眼正端坐在餐桌前的安明瑜,见她望向了自己,视线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他这边桌子底下,好似看到了他拉杨芸娘小手的动作。
不知为何,他能从小娃的那眼神中读出她的意思来: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做什么呢?不成体统!
黎土根就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飞快地将杨芸娘的手甩到了一旁,整个人是飞快地起身,一个纵步,坐到了男人们所在的那张桌子上去了。
黎土根的动作一气呵成,看得黎常寿很莫名,半天后,才憋出了一句:“土根的功夫,越来越利落了。”
头一次被夫君这样对待,杨芸娘愣了半天都没缓过神来,然后用一种哀怨的眼神看向了黎土根。可惜,某个已经猜到家中这一切的变化是因为安明瑜的人,坚决不肯再出一点差错,所以无视了她的眼神。
不是他想这样对待娘子,而是某个小娃太可怕,他去桐柏县的这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才会让家人出现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他这才仔细观察起了老宅中的其它变化,餐桌前的人,从他爹他娘开始,到他的几个兄弟,还有小辈们,无论哪一个,都是坐姿端正,十分规矩。
再看仪表,同桌的爹和兄弟们前所未有的整洁,而端饭菜上来的弟妹的手,一个比一个干净,他觉得恐怕以往吃的那个猪蹄都没被洗得如此干净过。
果然,明瑜小小姐的魔爪伸向了老宅的人们,大家一定都经历了一次非比寻常的水深火热吧?
所观察到的一切令黎土根知道他该怎么做才对,就见他瞬间拿出之前在山上被教导过的礼仪规范,进入了状态,可是黎常寿就不一样了。
餐桌上的美食令他流口水,心道:大柱家的饭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丰富精致了,看着都好好吃啊!
当大家齐刷刷地端起身前的杯子漱口时,他端起来一仰而尽。
当大家再齐刷刷地端起杯子洗手时,他依然端起来一仰而尽。
然后,发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黎常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了。
好尴尬!
不过,在他找个地洞钻进去之前,容他先问一句,其实,他这是走错了人家,撞了鬼了吧,黎大柱家的人都被换了芯子了吗?什么时候吃饭还有这么一道规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