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0章“下猛针”
谢老向女儿谢秀兰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哈哈大笑着,老怀甚慰地大步离开,外出散步去了。
老人本就看中了骆志远,有意要让孙女谢婉婷跟骆志远成为一对,骆家与谢家再次联姻、亲上加亲,稳固政治联盟,如今见孙女跟骆志远在感情上“进展顺利”,老人家心里头欢喜着呐。
谢秀兰心知肚明地借故也离去,厅中还是剩下骆志远和谢婉婷两个人。
只是厅中的气氛悄然变得有些尴尬和沉寂起来,谢婉婷俏脸微红,别过了头去。
对于骆志远,谢婉婷目前还远远谈不上男女之情,只是拥有一种朦胧的好感,并不排斥而已。毕竟,两人相识相处的时间还短,互相之间还不是很了解。
“婉婷,不知道手续什么时候能办下来?”骆志远主动开口打破了异样的沉寂。
谢婉婷回头微笑,“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吧,应该很快的。这段时间,你正好留下给骆家三叔看看病。”
“我听姑父和爷爷说,二叔和婶子要搬回京里来住,你呢?你是回京还是……”谢婉婷口中的“二叔”自然是骆破虏。
骆志远摇了摇头,“我留下,我刚跟朋友组建了一家公司,事业才刚刚起步,不可能离开的。再说了——京城对于我来说,太过遥远和陌生,我想,我暂时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
骆志远口中说的虽然是“京城”,但实际上谢婉婷心里清楚他暗指的还是“骆家”。想到这里,谢婉婷轻柔地笑着递过一个烟灰缸来,“你别憋着了,你是不是想抽烟啊——抽吧,看你难受得这样!”
骆志远接过烟灰缸,“谢谢!”
谢婉婷固然有娇嗔顽皮的小女儿心性一面,但更多的是温柔大方和善体人意,与谢婉婷在一起独处,骆志远的心总是能很快沉静下来,感觉清风拂面很舒服。
厅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骆靖宇的费虹风风火火地闯进客厅来,喊道:“志远,志远!”
骆志远定了定神,赶紧起身应道:“三婶,我在!”
费虹一把抓住骆志远,急切道:“志远啊,你这孩子终于来了,我可是等急了。你要是再不来,我只能拖着你三叔去安北找你了!你说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来京也不住自己家,跑到谢家来……”
“我正好来找婉婷有点事,所以……”骆志远勉强解释了一句,不管费虹相信还是不相信,径自又道:“三婶,三叔过来没有?我看看他的情况,然后再给他下针,正好我这一次要在京里呆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每天给三叔针灸,坚持一个疗程。”
“你三叔中午下班就过来。志远啊……上次效果还不错呢。”
费虹大喜,也顾不上长辈的矜持了,拉着骆志远的手就开始絮絮叨叨说着上次诊疗后骆靖宇康复的状况。
对于费虹而言,骆靖宇的私隐病症已经算是大为好转了,虽然房事之时还是颇为吃力和短暂,但终归是有了“反应”,与以往那“任凭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情形相比,不亚于天壤之别了。
费虹心里充满着期待,经过了几番的事实验证,对于骆志远神奇的医术和针灸,她完全是深信不疑了。
因此,费虹对骆志远的态度在骆家人中算是最亲密最热情的一个了。只是骆志远心里明镜儿似地,这种温和和亲密建立在“治病”的基础上,不啻于虚幻的空中楼阁,不仅极易幻灭,还很不牢固。
以费虹这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性格,将来也很难说怎么着。
……
中午时分,骆靖宇亲自开车来到谢家。骆志远给他号了号脉,探知他的肾虚境况大为改观,看来外公穆景山留下的那个古方颇具疗效。只是他要想恢复雄风,还必须要配合针灸的刺激。药物徐徐改变和消除内在的病灶,而针灸则借助于穴位的通胀,“唤醒”骆靖宇原始本能的生理机能。
从现在的情形来看,药物的效果已经不大了,更重要的是针灸。
“看来,拖了这一段时间,反而是让他因祸得福了。”骆志远心里暗道,又笑了笑望着骆靖宇道:“三叔,到我房里去吧,我好给你下针!”
骆靖宇知道下针的部位涉及**,必须要在封闭的空间里。他跟着骆志远上楼去客房,费虹起身要跟随,骆志远回头一笑,“三婶,您不用跟来了,我会有分寸的。”
费虹犹豫了一下,“志远啊,不需要我帮忙吗?”
骆志远摇摇头。
虽然费虹跟骆靖宇是夫妻,但治疗这种**部位,费虹在一旁“围观”,总是让骆志远感觉不太自在。况且,这也会让骆靖宇面子上挂不住。
谢婉婷笑着坐在了费虹身边,“费姨,让志远去给三叔看病吧,我们过去也帮不上啥忙,就等着吧——我陪您说说话。”
骆靖宇跟着骆志远进了客房,骆志远将房门一关,笑着摊摊手,“这里没有外人,三叔,您脱掉衣服吧。”
骆靖宇尽管心里早有准备,但还是脸色涨红,脱起衣服的姿势和动作都很别扭。
骆志远取出金针,也不着急,静静地等待着骆靖宇脱得赤条条一丝不挂,躺在了床上。骆志远微微一笑,上前去动作麻利地在骆靖宇的关键穴位上下了针,连下九针。
如果有外人在场,就会发现,九根金针围绕着骆靖宇的**器官呈规则排列,但却有高有低,说明下针的力度是不同的。
骆靖宇有些尴尬地闭上了眼睛。
骆志远望着眼前的金针,突然想起了外公当年在传授这个古方的时候说过的一句话。当年穆家的始祖穆行空曾为宫廷御医,他以此法治好了皇帝的“寡人之疾”——也算是歪打正着,下针过猛,反倒恰到好处地发挥了“刺激”功效。
但外公也再三警告他,下猛针固然能见奇效,但万一……风险也是极大的。
骆志远犹豫半天,还是决定试试“下猛针”,不过要循序渐进,有多大的效果就保持多大的效果。毕竟骆靖宇无论如何都是家族长辈,倘若出现意外,他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骆志远慢慢捻动最中央穴位处的一根金针,试探着继续往下入了一分。
骆靖宇蓦然发出呻吟之声,双腿明显有些轻微的颤抖。而与此同时,那本来匍匐着的病灶却陡然抬头,有了雄起的迹象。
骆志远长出了一口气。便屏气凝神,以十二万分的小心缓缓将金针再入一分。这一分的入针,骆志远慎之又慎,一边观察骆靖宇的反应,一边手握针柄,随时准备应变,因为太过紧张,额头上都泛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骆靖宇发觉下体处有了异动,睁眼一看脸色骤红,但心下却是狂喜。他旋即望见了骆志远额头上那一层细密的汗珠和那全神贯注无比紧张的神态,心头一热,心中泛起一股复杂的热流。
0091章疗效验证
半个小时后。
骆志远松了一口气,这一次针灸刺激的效果之大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堪称颇有奇效。
他轻盈地将金针取出,给骆靖宇盖上被子,遮住了他的不便处,笑道:“三叔,您先别起身,平躺在床上不要动,让经脉再通流片刻。”
骆靖宇点了点头,“好。辛苦你了,志远。”
“三叔客气了。另外,我还有个事儿想跟三叔商量一下。”骆志远脸上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来,不过,他此刻是医生,有些该说的话不能不说。
“你说。”骆靖宇的神色恢复了平静,笑了笑。他平素不苟言笑,今日能露出笑容,显然是心里有一定的感激情绪在内。
他虽然是中央部委的高官、又是骆家的嫡长子,但作为一个男人,这种隐疾几乎是毁灭性的。骆志远妙手回春,带给他的不仅是生理上的愉悦,还有精神上的涅槃。
“三叔,我今天给您下了猛针,效果还不错。但是下一次施针的力度如何,我需要看看疗效才能掌握。所以……”骆志远吞吞吐吐地望着骆靖宇,迟疑良久才压低声音道:“所以,三叔,趁着……您跟三婶……”
骆志远含糊其辞,话没有说清楚,但却把自己搞了一个大红脸。
骆靖宇脸色骤红,几乎要将头全部埋进被窝中。他怎么能听不明白骆志远的意思,只是被自家的一个晚辈当面如此……他的尴尬和羞恼可想而知。
咳咳!
骆志远清了清嗓子匆匆出房离去。
他要当场验证疗效,可不是拿骆靖宇夫妻寻开心,而是要趁热打铁--这种**之疾,只有通过房事的疏通才能见根本--在针灸的有效期内施行房事,好处太大了。说到底,还是为了骆靖宇着想。
骆志远下了楼来,走到客厅口见费虹正跟谢婉婷谈笑生风,就停下脚步道:“婶子,您上去吧,针灸完了,三叔在我的房中。”
费虹大喜,起身就往楼上跑。
骆志远犹豫了一下,还是笑吟吟意味深长地追加了一句:“婶子,您帮三叔活动一下,一会咱们再看看效果。”
费虹先是一怔,旋即脸色大红,不敢再停留,急匆匆上了楼。
谢婉婷有些狐疑地望着骆志远,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俏脸绯红,扭过头去,就不再问这茬儿。
……
骆靖宇衣冠楚楚地缓步下楼,装作没有看到骆志远,目不斜视,径自进了谢老的书房,去拜见谢老。而随后,费虹风韵犹存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红晕,脚步轻盈地走下楼来,走进客厅坐下,却有些不敢正视骆志远淡然平静的目光。
谢婉婷知道费虹要跟骆志远谈骆靖宇的**之疾,自己在此多有不便,就起身走了。
望着谢婉婷袅袅婷婷的秀美背影,骆志远转头望着费虹,轻轻笑道:“婶子,如何?”
费虹脸红若红布绸缎,几乎能掐出水来。
她虽然有些泼辣的劲头,但这种夫妻**,却让她如何能当着骆志远一个晚辈的面说出口来。
骆志远仰天打了一个哈哈,“婶子,我是医生,您实话实说,要不然我明天的针灸会把握不好分寸。”
费虹垂下头去,低低道:“挺好。挺好的。”
骆志远嘴角一挑,淡淡又道:“正常吗?”
费虹两只手揉搓了一下,“还行。”
骆志远收敛笑容,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您确定是‘还行’吗?”
“嗯。”
骆志远如释重负吐出一口气,“好,我明白了,婶子。明天让三叔过来,我继续给他下针。根据今天的情况来看,基本上用不了多久,三叔就可以恢复如常了。当然,平时的调养进补还是很重要的--而且,还要加强体能锻炼。”
说完,骆志远起身就离开,结束了这场尴尬的谈话。
不多时,站在谢家别墅院中一角抽烟的骆志远,发现骆靖宇夫妻开车离开。他这才掐灭手里的烟头,转身走进客厅,上楼准备回客房休息片刻。今天给骆靖宇施针,对他的心神消耗很大,体力有些透支。
上了楼,客房的门敞开着。里面,谢婉婷正动作熟练地给他更换着床单和被罩,他忍不住暗暗点头,出身在大家族中的谢婉婷如此善体人意、兰心慧质,殊为难得了。
见他进门,谢婉婷笑了笑,“我刚帮你换了床单和被罩,你歇一会吧,估计你也累了。”
“谢谢你。”
谢婉婷笑而不语,转身就抱着换下来的床单走出了客房,替骆志远掩上房门。
她聪慧过人,知道骆靖宇夫妻在骆志远这间客房中八成是行了房,虽然两人极其小心没有留下什么**后的“痕迹”,但终归是让人感觉怪怪的。因此,骆靖宇夫妻前脚刚走,她就跑上楼来给骆志远换了新床单。
……
晚上。
骆靖宇夫妻按照惯例回骆家别墅吃晚饭,骆秀娟夫妻也随后进了门。
一家人吃完晚饭,骆老夫妻出门散步。骆秀娟皱着眉望着兄长骆靖宇,“那小子又来了?”
骆靖宇默然片刻,才抬头望着妹妹,“秀娟,志远这孩子其实还不错,你以后要注意一下你的态度。你明知道老爷子心里的想法,还要这样,真要让老爷子生了气,你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费虹陪笑道:“秀娟啊,志远这次进京主要是为了给你哥看病,我跟你说啊,他的针灸术实在是非常神奇,你哥这病还真多亏了这孩子!”
见大哥大嫂对骆志远的态度如此,骆秀娟有些忿忿不满地嘟囔着:“真不知道骆破虏父子给你们吃了什么**汤,爸爸这样,你们也这样!”
“大哥,不就是给你看看病嘛,至于把你收买成这样?”
见自己好说歹说骆秀娟都还是这个样子,骆靖宇有些上火。他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费虹叹了口气,也起身来,“秀娟啊,不是嫂子说你,你咋就是这么揪住不放呢?就算是骆破虏有错,但这孩子没什么错吧?你好歹也是一个长辈,别太过分了啊!”
费虹说完,也追着丈夫而去。
郑安捷苦笑着望着自己似是犯了更年期、越来越尖酸刻薄的妻子,轻轻道:“秀娟啊,我觉得大哥和大嫂说的对,你这脾气啊,该改改了!”
骆秀娟一瞪眼,扬手指着郑安捷大声斥道:“郑安捷,你少给我胳膊肘子往外拐!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你少管!”
郑安捷脸色骤红,他气得嘴角哆嗦着站在那里咬牙道:“好,这是你们的家事,与我无关,你爱咋样便咋样吧。”
郑安捷怒气冲冲地往外走,迎面遇上骆靖宇的女儿骆虹云,骆虹云笑着喊了一声“姑父”,但郑安捷沉着脸理也没理骆虹云,大步离去。
泥土人也有三分火气,何况是郑安捷还不是泥土人。这些年,他守着强势霸道蛮横的骆秀娟委曲求全,心里吃了多少憋屈,就累积了多少怒火--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终归还是一个男人,连起码的作为一个男人和丈夫的尊严都荡然无存了,他还能忍下去吗?
0092章骆家的暴风骤雨
骆秀娟没有把郑安捷的“发作”当回事儿。结婚以后,两人的争吵是家常便饭,偶尔郑安捷也发发脾气,过后就算了。
但这一次,她没有想到的是,当天从骆家离开之后,郑安捷没有回他们的小家,而是开车回了父母家。
第二天,郑安捷不顾父母的阻拦,坚持打电话给了骆秀娟,提出要离婚,态度非常坚决。
结婚这么多年,郑安捷从来都是“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的木讷人老实人,突然变得这么强势,骆秀娟震惊之余,也就慌了手脚。
她是蛮横骄矜的性格不假,平时也习惯了压丈夫一头,但这不代表她对郑安捷没有感情,更不代表她不重视自己的小家庭。同时,孩子都这么大了,一旦离婚,骆家的颜面往哪里搁?孩子怎么办?
骆秀娟无奈之下,只得向骆靖宇夫妻求援,不过,却不敢跟骆老夫妻讲。
骆靖宇也很吃惊,犹豫了一会,打电话给妻子费虹,让妻子出面去跟郑安捷谈一谈。
奈何郑安捷根本就不见费虹,费虹无功而返。骆靖宇想了想,还是亲自出马了。
他打电话把郑安捷约了出来。
郑安捷慢慢走进骆靖宇的办公室,回身默默地关上了门。
“大哥。”
骆靖宇叹了口气,挥挥手,“安捷,你坐。”
骆靖宇走出办公桌后面,坐在了郑安捷对面的沙发上,神色凝重地沉声道:“安捷,你们两个究竟是搞什么鬼,好好地,闹什么离婚?!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跟小孩子似地,也不怕传扬出去让人家笑话!”
“大哥,我也是受够了。你问问她,对我可曾有半点的尊重?我有的时候真是在想,我究竟是她骆秀娟的丈夫,还是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才?这些年了,不管是什么场合、也不管是当着谁的面,从来都不顾我的想法,从来不给我留一点面子!”
“我受够了,这种日子,没法过了。大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也请为我想一想。我想,勉强凑活在一起,不如分开,这样对谁都好。”
郑安捷的声音微有激动,但总还算是应答得体。
骆靖宇神色有些闪烁。妹妹骆秀娟的脾气他比谁都清楚,单单是骆秀娟对郑安捷的态度,他有的时候也看不下去,也背后说过骆秀娟几次,奈何骆秀娟根本无动于衷。
“安捷啊,秀娟就是脾气不好,但她也没有坏心,你也知道的。当然了,有的时候,她的确是过分了一些。你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我觉得……”
骆靖宇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郑安捷情绪激动地打断了:“大哥,我就问你一句:假如大嫂这么对你,你能受得了不?!”
骆靖宇尴尬地无语沉默了下去。他确实无言以对,若是费虹跟骆秀娟一样强势蛮横,不要说几年,他几天都受不了。
“家里财产我一概不要,但孩子要归我。”郑安捷下定了决心要离婚,声音简短而坚决,“麻烦大哥转告她,下周我找她办手续。”
郑安捷早就考虑好了,家里的财产什么的,统统可以放弃,但对于孩子的教育他不能撒手,他担心孩子跟着骆秀娟早晚也学瞎了。而事实上,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孩子已经有些许乃母之风了。
骆靖宇目光一凝,沉声道:“安捷,难道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郑安捷摇摇头,“早分开、早解脱。”
骆靖宇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沉着脸低低道:“要不这样,你们先分居一段时间,互相都冷静一下,过两三个月再说,成吗?”
郑安捷犹疑了一下,骆靖宇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不能不给骆靖宇和骆家这点面子。一念及此,郑安捷点了点头,“也好,就按大哥说的办吧。”
……
郑安捷走后,骆靖宇烦躁地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
骆秀娟两口子闹离婚,在骆家来说,可不是一件小事。既然郑安捷的态度这么坚决,骆靖宇犹豫再三,还是离开单位开车回家,准备去向老爷子“坦白交代”。
这么大的事,骆秀娟不敢说,他却不能不说。
果不其然,听到骆靖宇说完,骆老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威严的面庞上双眉倒竖,嘴角上挑,端坐在那里笔直不动如山岳。
老爷子真正要发火了,一场暴风骤雨即将来临。骆老一辈子爱面子,珍视清誉,幼女要离婚对他而言是一件非常丢人现眼的事儿。骆靖宇有些心惊胆战地站在书房里,大气也不敢喘。
“你跟郑安捷谈过了?”骆老的声音非常低沉。
“是的,爸,我刚跟他谈过。”
“他什么态度?”
“他……他坚持要离婚……我跟他说了,先分居一段时间冷静一下,给对方一点时间慎重考虑。”
骆老闻言,面色变幻,突然长叹一声:“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安捷这个孩子,稳重、大度、善忍,也谦恭守礼。我本来以为,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秀娟跟了安捷,能受安捷的影响,但结果证明,我错了,我们都错了。”
“不能怪安捷。只能怨我家教无方……!”骆老双手紧握,苍老的手上青筋暴起,一字一顿道。
“爸,您别生气,您消消火,别气坏了身子!”骆靖宇吓了一跳,老爷子的怒气中夹杂着太多的失望和伤感,诺大年纪的老人,情绪如此激动,很容易出问题。
“我怎能不生气!我悔之莫及啊!”骆老霍然起身,猛然一拍桌案,厉声喝道,老脸涨红,肩头轻颤。
“爸……”
“我对破虏和朝阳三个孩子,从小严格管束,因为我怕他们走上邪路,将来无颜面对九泉下的两位兄长!但对你们兄妹三个,我就疏于管教了,养成了你们骄横跋扈的个性,如今自食其果,可悲可叹!”
骆老哆嗦着手,“你去,去把秀娟给我叫来!快去!”
骆老剧烈地喘息着,挥着手大声斥道。
骆靖宇担心地望着老爷子,不敢怠慢,一边回头去打电话通知骆秀娟回家,一边让保健医生过来以防万一。
0093章骆老发病
骆秀娟忐忑不安地向骆老的书房走去。
书房门口,骆靖宇一把扯住她,压低声音道:“秀娟,别顶嘴,先认错。不要惹老爷子生气!”
骆秀娟脸色惨白,点点头。
骆秀娟进了书房,骆靖宇焦灼不安地在外边来回逡巡。骆老太太也沉着脸坐在客厅里,由费虹陪着。
骆靖宇担心骆秀娟会当面顶撞父亲,引得骆老雷霆大怒。但书房内的动静却很平静,他紧张不安的心这才纾缓了下来。
“秀娟,你有什么话要跟爸爸说吗?”骆老淡淡地说着,情绪似乎已经恢复如常。
“爸,我错了,您别生气,我错了,真的错了,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您……”骆秀娟垂首站在那里,接连认错。
“哦?你错了?你倒是说说看,你究竟错在何处?”骆老眉梢一扬。
骆秀娟犹豫了一下,轻轻哽咽起来:“爸,我也没想到郑安捷会这样……让您为**心,我……”
骆老轻叹一声:“你难道就没有好好反思一下,小郑为什么要跟你离婚吗?”
“这些年,小郑一直容忍你的骄横,是因为你背后有我,有骆家。但凡事都有一个限度,现在不愿意再容忍下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的一言一行,每一次都能伤透人心。我总以为,你终归还是一个孩子,随着年龄的增长,你会有所改善,但结果--你越来越变本加厉!如果你再这样下去,不知悔改,将来,你必将是孤家寡人、四面楚歌!”
“到时候,亲人疏远你,外人对你敬而远之,你将情何以堪?!”
骆老的声音陡然间提高了八度,激动地一拍桌案,“我和你妈活着,还有人教训你,一旦我们离世,谁还能管得了你?!”
“你马上去向小郑道歉、认错,争取保住自己的婚姻。如果真要到了离婚那一步,你也不要再来见我了,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骆老转过身去,厉喝道:“滚!”
骆秀娟哭泣着掩面奔出书房,向骆家别墅外跑去。骆老太太起身要喊,费虹轻轻叹息道:“妈,让秀娟自己好好反省一下也好,这事儿谁也帮不了她,还得她自己处理!”
费虹心里有句话没有敢说出口,她一向认为,骆秀娟这般骄纵蛮横,与骆老太太的溺爱纵容密不可分。如果不是骆老太太护着、宠着、无原则地护短,骆秀娟不至于如此。至于要说悔改,费虹觉得基本不可能了,都四十岁的人了,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改也改不了多少。
……
骆靖宇折腾了好半天,又陪着老爷子说了一会话,见父母情绪都平缓下来,这才想起去谢家让骆志远给针灸的事儿。
想想下午还要上班,骆靖宇就让费虹给骆志远打电话,将针灸的时间放在晚上。
到了晚上,骆靖宇夫妻吃过晚饭才来,而针灸完就又匆忙离开,骆志远虽然感觉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到了深夜十一点钟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骆志远匆忙穿上睡衣,跳下床来去打开门,是谢婉婷在敲门。
“志远,你赶紧收拾一下,骆家打来电话说骆爷爷突然发病,让你过去看看!”谢婉婷急促道。
骆志远吃了一惊,赶紧换上衣服,跟着谢婉婷下楼。事发紧急,骆老突然发病,他自然不能再坚持不去骆家——无论是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了。
谢老闻讯也起床了,谢家的门厅里,骆朝阳和谢秀兰夫妇正焦急地搓手等待着,见骆志远下来,骆朝阳挥挥手:“走,志远,我们走!”
谢老和谢婉婷祖孙俩也跟了过去。
在骆家的别墅之外,骆志远看到了一辆车灯闪烁的白色救护车,两个医护人员正抬着一个担架往里走,他撇开骆朝阳,几个箭步冲进骆家的别墅。
骆家别墅中,骆老面容僵硬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动也动弹不得。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保健医生手拿听诊器正在检查着什么。
骆志远扫了一眼,匆匆过去。骆靖宇夫妻见是他来,就让开来急急道:“志远,赶紧给你三爷爷看看……”
骆志远点点头,俯身观察着骆老的情况,同时试了试他的脉,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本来以为是中风,但其实不是,只是面瘫。
骆老的面部表情虽然眼歪口斜,非常怪异,但眸光却是微有光彩,凝视着骆志远炯炯有神。
骆老的头脑清楚,只是不能开口讲话而已。
这是面瘫的典型症状。老人家毕竟上了年纪,今天因为幼女骆秀娟的事情发了火、生了闷气,情绪大起大落,夜晚着了凉,就诱发了面瘫。
“怎么样?”骆靖宇一把抓住骆志远的胳膊,急得手都哆嗦。
“三叔您别慌,没事的。”骆志远取出自己的金针来刚要准备给骆老下针,旁边那三十多岁的保健医生皱眉沉声道:“骆局长,首长的病情耽误不得,必须要马上送医院急救!”
匆匆赶来的骆秀娟也惶然道:“是啊,赶紧送医院吧,大哥,可耽误不起!”
骆靖宇微有犹豫,转头望着骆志远。
骆志远笑笑,没有说话,俯身将自己的金针用酒精棉消了毒,然后找准骆老的脑一穴和脑二穴,分别下针,针入一寸。
骆志远轻轻捻动金针,然后望着骆老笑道:“三爷爷,您张张口。”
骆老吃力地张口,僵硬的面部表情明显缓解。骆靖宇大喜,回头用力抓住妻子费虹的手,捏得费虹吃疼,却不敢出声。
骆秀娟张了张嘴,又闭上。
骆志远定了定神,缓缓又将金针扎入一分,然后迅速起针收起,站在一旁道:“三爷爷,您试试看。”
骆老发出“哎”的一声,身子坐了起来,而脸上的表情随之恢复正常,叹息道:“憋死我了,有口不能言,这滋味不好受。”
“远征,多亏你了。”
骆靖宇和骆秀娟等人狂喜,都围了上来问长问短,就连谢老都走过来坐在了骆老的旁边。
骆志远退出了人群,与谢婉婷并肩站在一起。
骆靖宇起身回头来望着骆志远,大声道:“志远,还要不要去医院了?”
“不需要了,让三爷爷静养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受了风寒,有些面瘫的症状,但不严重。”骆志远笑着挥了挥手。
骆老的保健医生有些震惊地打量着骆志远,不知道骆家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医术神奇的年轻后辈--就算面瘫是常见病吧,针到病除也够惊世骇俗的。
骆秀娟陪着骆老太太如释重负地坐在沙发上,向骆志远投过复杂的一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亲眼见骆志远针灸之术的奇妙,她心里多少有些触动。
0094章即将远行
因为骆老发病,为了保险起见,骆志远当夜留在了骆家。也不止是骆志远,骆靖宇夫妇、骆秀娟和骆朝阳夫妇都留下了,只有谢老和谢婉婷乘车返回。
其实骆老的病已经无碍了。
等骆老安顿下,骆志远又给他下了一次针,放散了一下他体内郁积的火气和乍涌进来的寒气。这次针灸给骆老疏通了血脉,老爷子感觉浑身舒畅,很快就沉睡了过去。
骆志远这才向骆老太太笑着点点头,然后蹑手蹑脚地离开老人的卧房,向骆家的客厅走去。
骆靖宇夫妻、骆朝阳夫妻几个人都还在,见骆志远出来,骆靖宇起身问道:“志远,你三爷爷的情况咋样?”
“三叔,应该是没有大碍了,好好休息两天就好。”骆志远笑着挥了挥手,“如果您还不放心,明天可以去医院做一个全身的检查。”
骆靖宇松了一口气,骆家这些人里,他对骆志远的医术最是深信不疑,既然骆志远说无碍那就是无碍了。他叹了口气,回头望着骆朝阳夫妻:“大哥、大嫂,你们赶紧去休息吧,大家都别在这里耗着,我值值班预防万一就是了。”
“志远,你也留下陪我值班吧。困了,就在沙发上迷糊一会。”
骆靖宇扫了骆志远一眼,骆志远点点头,“嗯,我明白。”
骆朝阳夫妻客气了两句,就上了二楼的客房安寝。骆秀娟犹豫了一会,起身冲骆靖宇轻轻道:“大哥,我就在楼上,有啥事随时招呼我!”
骆靖宇有些烦躁地挥挥手:“你也去休息,估计也没什么事了。去吧。”
骆老今天发病的诱因就是骆秀娟,盛怒之下情绪大起大落,这可是对一个80岁老人最大的健康考验。
一夜无语。
骆志远跟骆靖宇守在客厅里,后半夜的时候,骆靖宇还去骆老的卧房看了一次,见老人的睡眠很放松,就彻底安下心来。
第二天一早,骆靖宇征求了一下老人的意见,还是陪骆老去医院做了一个全面的查体。体检的结果还不错,除了一些“小打小闹”的老年病之外,老人的身体状况良好。
中午,郑安捷得知骆老生病的消息,也赶来探视老人。而这也恰恰拯救了骆秀娟的婚姻——骆老关起门来跟郑安捷长谈了一次,郑安捷离开骆家的时候神色非常复杂,而骆秀娟则垂着头默默地跟随其后,两人上了车回家,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但骆靖宇心里明白,这不过是郑安捷为了不刺激骆老而无奈做出的某种妥协和让步,并不意味着郑安捷心里的“疙瘩”解除了。裂痕一旦产生,就无法弥补,不知道在未来什么时候,骆秀娟和郑安捷的婚姻风暴就会再次上演。
当然,如果骆秀娟当真从此“洗心革面”,一点点逐步挽回郑安捷的心,也是有可能的。
……
骆志远在京城呆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第八天,他和谢婉婷的护照和签证拿到,即将乘11月27日周三由京城开往莫斯科的K3次国际列车远行。
这两天,谢婉婷拖着骆志远疯狂逛商场购物,准备“出行物资”,从御寒衣物、基本药品、洗漱用具到各种食品,林林总总买了一大堆,装了两个大旅行包。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黑色的大密码箱,里面装着的都是谢婉婷自认为需要带的个人物品。
望着脚下这两个被塞的满满的草绿色背包,骆志远探手提了提,不禁抬头苦笑:“婉婷,我们没有必要带这么多东西吧,里面这么多的吃食,完全可以减出来哟!火车上有餐车,我们在餐车上解决饮食问题就可以了。”
“路上要走一个星期哟,有备无患嘛。火车上的东西,谁知道干净还是不干净,咱们自备着,实在吃不了,到时候扔掉也可以。”谢婉婷嘻嘻笑着,“别担心,上车的时候让家里送我们,上车以后就好说了。”
说着,谢婉婷就抓过列车时刻表和地图来,摊开扑在床上,跪在床上开始用铅笔勾画一路沿途要经过的地点。为了这一次远行,她做了充分的准备,具体到列车在哪一个车站停靠时间多长,都做到了心中有数。
她弓着身子,浑圆挺翘的香臀向后勾勒出优美的曲线,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脑后,间或有几缕飘渺地垂下来,直至床上。从骆志远这个角度望过去,还能清晰地看到她胸前诱人的两团丰盈在轻轻的颤动着,一双晶莹如玉的脚泛着若有若无的光泽,整个人显得慵懒而又清新娇媚。
骆志远心头猛地一跳,赶紧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望向了别处。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心头暗暗苦笑。他本是去莫斯科跟老毛子谈易货贸易,事情谈成就会立即返回——事实上,他只准备在莫斯科停留一周左右的时间,如果顺利可能更短。但有谢婉婷随行,恐怕他就不得不陪谢婉婷在莫斯科周边地区转一转游玩几日了。
驻莫斯科大使馆的参赞陈安杰是谢婉婷父亲的好友,谢家提前联系了此人,只要两人一到莫斯科,便有大使馆的人前去接站。
门被敲响。
骆志远起身去开门,骆朝阳的妻子谢秀兰笑吟吟地站在门口:“志远,你们两个收拾好东西没有?”
说着,谢秀兰就走进房来。
骆志远苦笑着耸了耸肩:“伯母,婉婷带的东西太多,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带了一大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谢秀兰轻轻一笑,走过去看了看地上的几个包箱,拍了拍谢婉婷的肩膀,却是望着骆志远神色认真严肃道:“志远,我们家婉婷这是头一次出远门,万里迢迢的,又是异国他乡,你可要照顾好她!”
骆志远默然点头,“我明白。”
谢婉婷盘腿坐在床上,温婉地笑着,“姑,我又不是小孩子出门会迷路,我们坐火车旅行,一路看看风景,到了莫斯科就有人接,您就放一万个心吧。”
谢秀兰一瞪眼:“别不当回事儿!我听说这一路挺乱的,尤其是到了老毛子的境内,你们可不能掉以轻心,要注意安全。有特殊情况,随时跟家里联系!”
谢婉婷不以为意地笑着。
谢秀兰转过身来,将手里捏着的一个小包递给骆志远,“志远,这是两万块钱,你们带着路上用!”
骆志远一怔,旋即摇头谢绝:“伯母,不用了,我带了不少钱,足够用了。”
谢秀兰其实并不知道骆志远去莫斯科的真正目的。谢家人直到现在还认为,这一趟乘火车远行去莫斯科旅行,是两个年轻人情投意合商量出来的“结果”——既然如此,谢家支持一点“差旅费”也是必要的。
谢婉婷下床来从谢秀兰接过钱包,侧首望着骆志远柔声道:“志远,带着吧,多带点钱也不是坏事——一会我就去让人帮我们兑换成卢布。”
骆志远还是摇头,声音虽然轻微但却坚决:“不,婉婷,我带的钱足够了。我们带太多的钱反而不安全。”
骆志远没有矫情,他这一趟出来带了整整八万块,往返莫斯科一趟绰绰有余。
谢婉婷与骆志远清澈平静的目光交汇间,她稍稍犹豫了一下,又将钱包还给了谢秀兰,“姑,志远说得也对,我们带的钱太多反而不安全——”
谢秀兰见两人“眉来眼去”、而侄女儿又是一番“以夫君为主”的小媳妇情态,嘴角忍不住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来。
0095章柔情蜜意
K3次列车周三(11月27日)早上八点过五分开车,运行5天6小时14分钟,横穿塞外进入蒙古境内,然后经乌兰巴托到俄国,最后终点站则是莫斯科。
乘坐这趟国际列车的只有三种人:一种是国内往莫斯科去的游客,一种是俄国来华旅游的返程者,一种便是国际倒爷。前两者人数不多,大多数都是倒爷。
“倒爷”是80年代出现的一种特殊群体,国内在从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过程中,尤其是在价格双轨制时代,一些人利用计划内商品和计划外商品的价格差别,在市场上倒买倒卖有关商品进行牟利,被人们戏称为“倒爷”。“倒爷”一度盛行于全国各地,尤以京城地区最为流行。
随着苏联解体,因俄国缺乏大量的轻工业消费品,倒爷们便以超乎寻常的商业嗅觉,转战国际市场,往返京城与莫斯科之间,牟取暴利。
周三早上,骆朝阳夫妻亲自开车送骆志远和谢婉婷去火车站。
路上,谢秀兰再三叮嘱两人路上要注意安全、要互相扶助、要如何如何,骆志远神色平静微笑不语,谢婉婷就听得有些郁闷。
她主动岔开话题笑道:“志远,我听说现在去俄国做生意一个星期能赚一辆奔驰,是不是真的?”
骆志远笑笑,“当然不是真的,以讹传讹,太夸张。不过,现在俄国国内经济危机、市场混乱、遍地都是商机倒是不假。不过,小打小闹可以,要想赚大钱,也不容易。”
说话间,车就停在了火车站的停车广场上。
谢秀兰和骆朝阳吩咐司机帮骆志远两人将行礼通过安检,进了候车厅,然后就离开了。
……
今天气温还算高,风和日丽,大概有零上两三度的样子。谢婉婷穿着一件褐色的皮夹克,下身是天蓝色的紧身牛仔裤,戴着一顶灰白色的毛茸茸的帽子,围着格子围巾,时尚、靓丽,气质高雅。她守着一堆行李置身于或神色疲倦或精神振奋的倒爷乘客群中,显得是那样的鹤立鸡群,非常扎眼,不时引起很多男人的瞩目。
骆志远从服务部买了两瓶矿泉水和两包烟回来,在满是蛇皮袋子的地面上几乎是跳跃行进,抬头瞥见谢婉婷已经被年龄不一的男女倒爷及其货物包围起来,不禁苦笑。
他定了定神,一个箭步窜了过去,倒是吓了谢婉婷一跳。
谢婉婷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扫了周遭这些人,伏在骆志远耳边小声道:“志远,这些人带的都是皮衣和羽绒服啊,听他们议论似乎那边价格很高,跑一趟能赚一万多块,一个月正好跑两趟,不少钱呢。早知道我们也带一包过去试试了,反正也是顺道。”
一股淡淡的女子幽香传过来,而谢婉婷呵出的丝丝热气又吹拂在骆志远的耳际,他扭头望着这张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稍稍仰仰脸就能一亲芳泽的清秀面孔,那精致细腻柔美的五官都一一在他眼前放大,他微微有些失神。
谢婉婷猛然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姿态太过亲密,就红了红脸,站直了身子,轻轻嗔道:“跟你说话呢!”
咳咳!
骆志远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笑道:“我们又不是二道贩子,带货干什么?你这带的东西本来就够多了,你等着吧,等会上车的时候人挤人,够我们受的!”
谢婉婷微微一笑:“没事,我们不急,提前40分钟检票,有充裕的时间上车,我们何必跟他们挤呢。反正我们买的是软卧,应该没有多少人。”
软卧的车票价格是硬卧的数倍,因为是国际列车运行周期长,硬座车厢并不多。
昂贵的价格下,买软卧的人就不多。所以,软卧虽然只有一节车厢,但却空着很多包厢和铺位。开始检票时,骆志远和谢婉婷待大队人马都蜂拥进了站台,然后才好整以暇地背着自己的包,慢慢进入站台。
骆志远左肩一个包,右肩一个包,手里还提着两个包,大步前行。谢婉婷背着自己的随身小挎包,本待帮骆志远提一个,却被骆志远摇头拒绝,只得默默得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进了站。
一阵清冷的寒风扑面而来,吹散起谢婉婷额前的散发。她的脸蛋泛着红光,眸光中却闪动着似水幽深的光亮,耳边传来周遭乘客此起彼伏的咋呼声,她心头一暖,涌荡着莫名的柔情蜜意,跟紧了几步,轻轻道:“志远,给我一个包吧,我能行的。”
“不用,你把车票和护照签证准备好,我们上车。”骆志远加快了脚步。
两人所在的包厢没有外人,只有他们两个,骆志远匆匆将行礼塞进行李架上,然后又把装着钱包的挎包放在铺位内侧,指了指铺位,“婉婷,先休息一会吧,车马上就开了。”
谢婉婷摇摇头,推开包厢的门,静静地站在车厢走廊上眺望着车窗之外的喧闹景象。她的眉梢飞扬,眉眼间浮荡着些许的振奋期待之色,骆志远慢慢躺下,扫了她一眼,知道她头一次不在谢家人的“监控”中出远门,心情有些激动。
呜!
呜呜!
列车发出尖细而悠远的长鸣,车厢咣当了一下、二下,旋即是猛烈的四五下,最后才“通”地一声驶动起来。
车速由慢及快,最后风驰电掣在铁路线上。沿线的景致向后飞逝,谢婉婷兴奋地回头来正要跟骆志远说几句什么,却见骆志远已经闭目小憩,似乎睡了过去。
谢婉婷撅了撅嘴,有些不高兴地走回包厢,将门关紧,坐在铺位上脱掉鞋子,盖着毛毯从挎包里取出一本《黄金时代》的杂志来百无聊赖地翻动着。
谢婉婷没有想到骆志远这一睡就是几个小时。等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已经是中午时分,列车早已过了张家口南,驶向古称云中的塞边某市了。
他抬头一看,见谢婉婷动作轻盈地提着一壶热水正在往餐盒里冲两包豆奶粉,留给他一个秀美的背影。列车轻轻晃动一下,她发出呀地一声,水洒落一地,她慌不迭地跳开去。
骆志远立即翻身下铺,上去帮忙。
谢婉婷倔强地摇摇头,示意骆志远坐下。她不知从什么地方取出一块抹布,将餐桌擦拭干净,然后才如释重负地重新坐下,用汤勺搅拌着冲泡好的豆奶,温柔地递给骆志远一片抹了果酱的面包,“吃点东西吧。”
“谢谢。”骆志远本想去餐车吃,他是怕谢婉婷大家千金吃饭讲究凑活不了,却不想一片面包一根火腿肠一包豆奶粉,就解决了一顿中餐。
两人各自盘腿坐在铺位上吃着东西,偶尔相互对望一眼,心底都泛起一丝丝的很难用语言形容的温情脉脉。
0096章餐车
K3次国际列车将在午夜时分进入蒙古国境内,而在进入蒙古的第一站扎门乌德停留一段时间,由蒙方军警查验完乘客的相关证照之后,就会经乌兰巴托横穿整个蒙国抵达俄境。
吃完中饭,两人各自躺在铺位上,闲谈着、慢慢就伴随着列车轰隆隆前进的颠簸震荡进入了梦乡。
骆志远一觉醒来,已经是日落西山。对面的谢婉婷还在香甜地睡着,骆志远没有惊动她,径自起身坐在铺位上,扭头望着车窗之外的景致。列车奔驰在空旷的荒野上,初冬的塞外黄沙漫卷,苍凉肃杀的气息铺天盖地。
谢婉婷其实也醒了。只是她一时间并不想睁开眼睛,而是静静地享受着这种从未有过的、躺卧在国际列车上任由思绪纷飞的独特感觉。
只待感觉骆志远扭头凝望着自己,才俏脸微红慢慢睁开眼睛笑了笑,“好舒服,竟然睡了这么久——几点了,志远。”
“五点多了。下一站就是二连,起来活动一下吧,一会我们去餐车吃饭。”骆志远看了看表,笑道。
谢婉婷温柔的点点头,“嗯。”
说着,谢婉婷伸了一个懒腰,溜下铺位来打开包厢的门,就站在车厢的走廊上,向外张望着。车窗之外正是一片荒凉戈壁,人烟稀少,偶尔有三五成群的野驴奔过,与她想象中的塞外美景多少有些差距。
她有些失望地回头望着骆志远道:“志远,这些地方都是戈壁滩,没有草原和牧民啊。”
骆志远也走出来,苦笑:“婉婷,就算是有草原,这个季节也不是时候!现在还好些,等后半夜进入蒙古境内,你会发现比现在更荒无人烟。”
谢婉婷哦了一声,“也成,也算是开眼界、见世面了。”
谢婉婷探手指了指车厢的结合部,犹豫了一下,“志远,我想走动走动四处看看,行吗?”
她静极思动,坐了接近一个白昼的火车,憋也憋坏了。
骆志远笑笑,“行,我陪你。我们干脆直接去餐车,要点东西吃着。”
骆志远向谢婉婷挥了挥手,示意她暂时先等候片刻。骆志远回到包厢将钱包装入挎包,又将两人的护照签证及车票等证件贴身装好,出来将包厢的门锁紧,就陪着谢婉婷向后行去。
列车的餐车在中部,从这节软卧车厢走过去,要横穿两节硬卧车厢。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晃荡的车厢走廊上,在推开后面那节硬卧车厢的门时,一股浓烈的混杂了劣质烟、伏尔加烈酒气息以及臭脚丫子味道的难闻气味扑面而来,不要说谢婉婷当即就脸色一变、用手掩住口鼻,就连骆志远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车厢中,声音嘈杂。来自国内的倒爷们有的在打牌,吆五喝六;有的在闲扯淡,两三成群;也有的在大口大口地喝着酒,调戏着熟悉或者陌生的女人。而行李架上、铺位下面乃至走廊中,都塞满了大大小小的行李包,满满当当地,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谢婉婷望着眼前这种粗野的景象,微微有些踌躇。她出身豪门,何曾经历过这种场合。骆志远笑了笑,将手伸过去,望着她。
谢婉婷俏脸一红,也探手过去,任由骆志远紧握住自己的小手,且任由骆志远牵着她行走在臭烘烘的车厢里。
车厢结合部处,有几个裹着草绿色军大衣的汉子在抽烟,乌烟瘴气的。见两人走来,男的年轻英挺儒雅不凡,女的美貌可人气质优雅,这几个汉子就都用热切而略带挑衅的目光盯着谢婉婷,谢婉婷心下不虞,只得慢慢垂下头去。
骆志远扫了这几个人一眼,也没有在意。他神色平静地牵着谢婉婷的手,在即将穿过这节车厢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粗鲁的男声,地道的京片子:“哥们,很面生啊,第一次跑这条道?”
骆志远停下脚步。
谢婉婷扯了扯他的胳膊,暗示他不要停下,不要理睬这些在她看来非常粗野甚至有点危险的人。骆志远向她投过稍安勿躁的微笑,然后回头望着发出呼唤声的那个40出头的秃顶男子:“我们去莫斯科办点事,不是跑买卖的。”
那秃顶男子嘿嘿笑着,极具侵略性的目光贪婪地在谢婉婷身上来回逡巡着,“小老弟,带这么漂亮的小妹妹跑这条道,可是要小心哟。在国内还好,到了老毛子的地盘上,要是被老毛子看上,可了不得!”
骆志远淡淡一笑:“呵呵,谢谢提醒。回见!”
骆志远不以为意。这些二道贩子常年游走在国际列车上,吃的就是这口近乎刀口舔血的饭。粗鲁归粗鲁,不过应该没有恶意。
他觉得这人提醒得没错,谢婉婷如此秀美可人、天生丽质,在这趟乱糟糟的国际列车上,在异国境内,最好还是低调一些,少出来抛头露面为好。一念及此,骆志远探手过去将谢婉婷的帽子往下拉了拉,遮住了她的半边脸。
两人继续前行,好不容易又穿过一节同样脏乱差的硬卧车厢,进了还算干净卫生环境清雅的餐车。
餐车上已经有几个座位上坐着准备用餐的乘客,有华人,也有人高马大的俄国人。
谢婉婷长出了一口气,摘掉帽子,顺势甩了甩乌黑的长发,轻轻道:“真是憋死我了,太乱了,志远,我们明天不过来吃饭了吧。”
骆志远笑着点头,“明天再说吧。”
两人说话间就找了一处相对比较僻静的坐席坐下,按照菜单随意点了两菜一汤,要了两碗米饭。谢婉婷见餐车的货架上有售卖的啤酒,就笑着向列车员招了招手,要了两瓶啤酒。
“志远,时间还早,我陪你喝一杯吧。”谢婉婷给骆志远倒上一杯,然后也给自己倒上一杯,见骆志远盯着自己看,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柔声道:“我只能喝两杯,半瓶啤酒,多了就不行了。”
……
两人在餐车上悠闲得打发着时间,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有吃完。
身后一个金发碧眼的俄国青年突然手捂腹部呻吟呼痛,一开始周围的人都没有注意,直到这青年的呼痛声越来越大,整个人都倒在了座位上,而他的同伴——一个皮肤白皙高鼻梁大眼睛身材火辣的俄国女郎高声惊呼起来,这才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0097章神医
几个列车员赶紧围了上去,再三询问,俄国女郎才用拙劣的中文简单说了说情况。
刚才还好端端地,两人吃了饭喝了一点酒,就坐在那里聊天,与其他食客没有什么差别。但骤然之间,这名叫契科夫斯基的俄国青年小伙就捂着小腹部喊痛,而且很快就疼痛难忍,浑身冒起冷汗,几乎要晕厥过去了。
一些食客凑上来看热闹,骆志远和谢婉婷也站在一旁旁观着,凡是有点医学常识的人都看得出来,这种情形,不是急性阑尾炎就是急性肠胃炎,在这火车上怕是不好办。
一个背着医药箱的随车医生得到通知,从车厢那头匆匆走过来,他俯下身摁了契科夫的小腹部,引得契科夫又是一阵激烈的呼痛声。随车医生又掏出听诊器,看着他“按部就班”和装模作样的诊疗手法,骆志远皱皱眉暗暗摇头。
“怎么样?”车长有些焦躁地问了一声。
医生皱眉沉声道:“情况很不好,怀疑是急性阑尾炎,必须要马上送医院手术,车上解决不了。”
列车长倒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此刻距离下一站起码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如果真是急性阑尾炎的话,可就危险了。
那俄国青年契科夫脸色煞白,汗出如雨,蜷缩在座位上已经渐渐要失去知觉。他的同伴那名俄国女郎惶急地抓住医生的手,连声哀求。
谢婉婷扯了扯骆志远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志远,你去帮他看看吧?你针灸包带了没有,我回去帮你拿!”
骆志远摇摇头,“不用了,我随身带着呢,婉婷。”
这些年,随身携带祖传的针灸包已经成为骆志远雷打不动的习惯,就跟穿衣吃饭一样自然而然了。
骆志远分开人群笑了笑道:“我来给他看看。”
列车长扭头望着骆志远,目光多少有些狐疑:“小伙子,你是医生吗?”
骆志远笑笑,没有直接回答列车长的问话,而是俯身下去,轻轻摁了摁契科夫手捂住的呼痛的部位。旋即,他又捏起契科夫的脉搏,略微试脉,就抬头扫了注视着他皆是一脸半信半疑的众人,冲着医生淡然道:“不是急性阑尾炎,是急性肠胃炎。”
医生皱眉:“你是医生?不可能是急性肠胃炎,如果是急性肠胃炎,肯定会伴有腹泻和呕吐的症状,可病人明显没有。”
骆志远忍不住笑了:“刚刚发病,这些症状还没有表现出来呢。您看,他的痛点部位明显不是阑尾处……”
骆志远没好意思说这名随车医生误诊,只是侧面暗示了一下。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其中有熟悉的列车员也有陌生的乘客,这名随车医生感觉下不了台,就脸色很不好看地冷冷一笑:“行了,这个没法跟你辩论,这两种病症状都差不多,需要仪器检测才能判断出来。不过,就算是肠胃炎,也需要马上住院治疗,车上条件有限,没法弄。”
“我给他扎一针吧。”骆志远没有继续跟这名半吊子医生理论,事实上也理论不出什么来,没有必要较真。
他取出自己的针灸包来。
他的针灸包小巧而又古朴,造型极其精美,全牛皮手工缝制,从他外公穆景山的祖辈流传下来,已经有百余年的历史。这个针灸包一亮相,再加上那其内一排金光闪闪的金针粉墨登场,周遭的人都精神一振,望向骆志远的目光就变得有些不同了。
所谓人是衣裳马是鞍,单凭这一套金针,很多人就猜测骆志远的医术不凡,而且还是平时难得一见的中医,就更加瞪起了眼睛。
“诸位帮帮忙,把病人放平在——”骆志远扫了周遭一眼,指了指不远处那张空桌子,“让他平躺在餐桌上吧,烦劳哪位帮他抬起腿。”
几个人列车员和乘客七手八脚地上前帮忙。
骆志远俯身下去,掀开契科夫的外套和毛衣,露出满是体毛的上半身。然后他又解开了契科夫的裤带,往下脱了半寸。几个女乘客讶然一声顿时背过头去,谢婉婷也羞得不敢再看,扭过脸去。
骆志远神色凝重地在契科夫的中腹部肚脐两侧两寸处,取他的天枢穴。骆志远一手轻点契科夫的天枢穴,另一只手取出一枚金针,动作麻利地就下了针。
骆志远捻动金针,契科夫的痛苦呻吟声明显减轻,紧蹙的眉头舒展了开来。
随后,骆志远又在契科夫的梁门、合谷、内关等几个穴位次第下针,有次序地捻动金针,挨个提起又导入,如此一个循环。
这时,契科夫的痛感已经基本消失,而他的人也彻底清醒过来。他姿势别扭地躺在那里,目光惊奇和感激地观察着骆志远的动作。而周遭的人不断点头,啧啧低低称赞。
那名随车医生也很是意外,没想到在这趟车上还真冒出一个中医针灸高手来,他认真观察着骆志远的手法,却是昏昏然不明所以然。
骆志远等了大概有五分钟的时间,再次行针一个循环,然后双手挥动,如同天籁之舞令人眼花缭乱地一般将金针取出,装入针囊。契科夫长出一口气,竟然扶着自己的同伴下了地,看样子是恢复如常了。
“针到病除,不吃药不打针,也不需要手术……真神了!”
“神医啊!了不起!”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赞不绝口。
契科夫在他的女朋友搀扶下走过来,向骆志远深鞠一躬,用虽然生硬但还算是流利的中文道谢:“先生,谢谢您的救命之恩!谢谢!”
骆志远轻轻一笑,“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说完,骆志远就向谢婉婷使了一个眼色,两人试图离去。
“先生,您不要走,我们……我们要好好谢谢先生!”契科夫的女朋友一把扯住骆志远的胳膊,“先生贵姓大名是什么……你们住几号车厢……”
这俄国女郎的中文很蹩脚,但大体意思骆志远是听懂了。为契科夫治病不过是适逢其会、偶然为之,骆志远也不想过多跟这一对异国的年轻情侣发生什么交集,简单客气寒暄了几句,就告辞回了自己的车厢。
契科夫两人望着骆志远牵着谢婉婷的手慢慢离去,低头跟自己的女朋友说了几句,然后匆匆结账,也追了上去。
0098章抢劫
不过说来也巧,大概这就是缘分了。
在列车过了二连、往蒙国境内驶去的时候,骆志远出去上厕所,正好遇到了契科夫和他的女朋友尼娜。
列车进了扎门乌德站,缓缓停下。这是列车进入蒙国的第一站,也是蒙国的边检站。列车将在此停靠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一方面补充给养,一方面接受蒙**警的检查。
契科夫和尼娜在骆志远的包厢里与两人攀谈许久,骆志远反正也闲着无事,就随意跟他们聊聊。
契科夫和尼娜是来华旅游的,没想到在返程的路上突然发病,如果不是遇上骆志远,恐怕会有生命危险。契科夫对骆志远的针灸医术非常好奇和感兴趣,不过当他得知骆志远并不是医生而是商人的时候,惊讶地几乎要跌落眼镜。
尼娜和谢婉婷则一见投缘,很快就热乎地不行,成了好朋友。女人实在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很多事情不能靠常理来揣度。
尼娜再三热情邀请谢婉婷到莫斯科以后去她家做客,并愿意充当她在莫斯科旅游的向导,谢婉婷高兴得答应下来,骆志远听闻,心头倒是感觉如释重负。有人陪谢婉婷在莫斯科玩那是最好的,他正好腾出时间来去办自己的正事。
……
蒙**警检查完证照,列车在凌晨一点四十分缓缓开动,向蒙国的首都乌兰巴托飞驰而去。
契科夫和尼娜告辞回自己的包厢睡觉,送走了这两位新结识的俄国朋友,骆志远回身蓦然发现谢婉婷有些不太高兴,嘟着嘴、沉着脸,盘腿坐在铺位上一声不吭。
骆志远心知肚明谢婉婷为啥不高兴,无非是嫌他把她当成“包袱”一样甩给了尼娜。他便装作若无其事地苦笑一声:“咋了,婉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谢婉婷抬头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
骆志远叹了口气,“好吧,婉婷大小姐,我错了,到莫斯科以后,我什么都不干,一定先陪着你好好玩两天再说,成不成?”
谢婉婷撅了撅嘴,“少来!我才不稀罕呢!”
自打相识以来,谢婉婷给骆志远的印象一向是温柔大方、体贴端庄,很少像今天这般流露少女的娇嗔刁蛮情状。这大概就是谢婉婷性格中的另一面了,不过,能“见识”到谢婉婷性格中不为人知的一面,也足以说明两人的关系已经在悄然之间发生了本质的转变。
谢婉婷只有在家人面前才会表现如此率性,偶尔使使小性子。如果她不是潜意识里不再把骆志远当成普通朋友,何至于如此呢?
“得,小生失礼了,还请小姐谅解则个!”骆志远一时兴起,拽着京剧唱腔双手抱拳作揖,开了一个玩笑,逗得谢婉婷破涕为笑。
“放心吧,我不会耽误你的正事的。你陪我玩两天,我让大使馆的陈叔叔帮你办事,你看怎么样?”谢婉婷嘻嘻笑着。
谢婉婷虽然不知骆志远要去莫斯科谈什么易货贸易,但她却知道骆志远这是头一次去莫斯科,而且跟对方也没有接过头。既然如此,有大使馆的人出面帮着联系,也能节约不少时间的。
骆志远想了想,也没有拒绝。能有助力当然是好的,一味拒绝就显得有些矫情。
“婉婷,睡会吧,挺晚了。明天一觉醒来,差不多就该到乌兰巴托了。”骆志远挥了挥手,拖鞋上了铺,躺了下去。
谢婉婷有些迟疑地扫了他一眼,下铺去关紧了包厢的门,然后才又轻盈地上铺,背着骆志远将皮夹克脱下,犹豫了一下,又将里面的高领毛衣脱下,只穿着一件秋衣钻进了厚实的被窝中。
她扭头望着骆志远,见骆志远已经双眼紧闭,酣然入睡,也就侧过身去,闭上了眼睛。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九点多,列车依旧在奔驰。
两人轮流去卫生间洗漱完毕,随意吃了一点面包算是早餐,都没有出包厢的门,躺在铺位上随意聊天打发着时间。
到了下午,契科夫和尼娜又找上门来,非要拖着两人去餐车,要请两人吃饭。骆志远本不想去,但见谢婉婷已经答应了尼娜,无奈之下只得同意。
四人刚进了前面的硬卧车厢,就听见前面传来激烈的草骚乱声响,间或有一两声女子的惊叫惨呼。
骆志远脸色一变,与契科夫对视了一眼,心头都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旋即,有四个手持长刀和警棍的壮汉大声呼号着,堵住了前面的车厢门,而这一头,也冒出一男一女来,手持钢棍,将这头的车厢门堵死。
歹徒开始抢劫财物,车厢里乱成一团,所有的乘客都惶然紧张地蜷缩在铺位上。骆志远将谢婉婷保护在身后,顺势坐在了就近的铺位上,然后趁人不注意,将身上携带的钱包塞进了内衣里面。他这一次出来带了八万块钱,但多数都锁在了行李箱的夹层中留在包厢没有带出来,带在身上的大概有四五千块钱。
混乱中,契科夫和尼娜也不知道被拥挤到了何处。谢婉婷脸色苍白紧握着骆志远的小手都在哆嗦着,她是大家闺秀,哪里见过如此野蛮凶残的列车抢劫,如果不是骆志远在身边,她早就惶然不知所措了。
这伙歹徒都是华人,他们流窜在国内与蒙国的边境线上,将这条铁路线当成了发家致富的舞台。瞄准同胞抢劫是可耻的,可在金钱的诱惑下,所谓骨肉同胞的情分一文不值。无论是国内警方还是蒙**警,都曾经出动警力剿灭打击类似的铁路犯罪,但奈何劫匪来去如风,抢劫时间又不固定,兼之这条跨国铁路点多线长,很难加以实际控制。
他们显然事先踩好了点,打探得知这节车厢的人更有钱。从两头开始打劫,猖狂地随手翻着行李包,翻到钱物就装入随身的蛇皮袋,动作很麻利,肯定不是第一次作案了。而有些嚣张的,更是将长刀直接架在乘客的脖子上,肆无忌惮地从乘客身上搜着钱包和首饰。遇到姿色不俗的女乘客,还顺势在人家的**部位上抓捏一把,引起一阵尖叫。
但尽管是这样,也没有人敢反抗。
因为列车离开国境后,国内的乘警按照规定下车,而蒙国的军警又没有配置上车,所以从二连到乌兰巴托的这一段路上,是一个警戒安全的空白区域。这伙歹徒伺机上车,逮住一个包厢抢劫完就趁乱下车,逃之夭夭。
一个留着小平头的歹徒手执警棍指着骆志远,大喝道:“老老实实把钱掏出来,别给自己找难看!快点!”
骆志远不慌不忙地将手里的挎包递了过去,“我们不是这个车厢的,正要去餐车吃饭,身上没有带多少钱。”
歹徒用警棍挑起骆志远的挎包,翻了翻就随意扔在地上,麻痹的骂着。
他瞪了骆志远一眼,又上前来动作粗野地掏了掏骆志远的口袋,正要搜他的身,突然看见谢婉婷那张清秀脱俗而惊慌失色的面孔,不由一怔,旋即淫荡地大笑起来,“这小娘们够靓的,过来,让哥们摸一摸!啧啧,看这小脸蛋……”
0099章男人
歹徒用警棍挑落了谢婉婷的帽子,舔着脸凑了上来。
谢婉婷惊叫一声,惊慌地躲避在了骆志远的身后。
骆志远上前一步,冷冷道:“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老子也玩这小娘们,咋了,你不服气?滚开!”歹徒呸了一声,顺手推了骆志远一把。
骆志远没有往后退半步,冷冷望着歹徒。这个时候,不要说身后站着的是谢婉婷,就算是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他也绝不会让开,任由她被歹徒糟蹋。原因无他,因为他是一个男人,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
“马勒戈壁的,你找死啊!”歹徒见他这般,恼火地挥舞着警棍就击打了过来,因为空间狭窄,骆志远没有后退的余地,躲闪不及,脑袋嗡地一声,被击中,一股嫣红的热流顺着脑门流下,眼前一阵头晕目眩。
“啊!”谢婉婷发出惊慌至极的尖叫声,也顾不上暴露自己,上前一把扶住了骆志远,哭喊道:“志远,志远!”
骆志远咬紧牙关,将谢婉婷挡在了自己身后。他猛然上前一把夺过歹徒手里的警棍,抬脚就将此人踹翻在地,这人发出一声惨叫,他的同伙见状大惊,那距离这边最近的一男一女两名歹徒咒骂着操着凶器就冲了过来。
谢婉婷手掩嘴唇,将那一声惊呼生生咽了回去,她怕会让骆志远分神——只是眼见两名凶悍的歹徒越来越近,她内心中的惶急情绪陡然间翻卷起来,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那穿着一身黑色皮衣皮裤的女人率先冲到。她烫着短平快的卷发,浓妆艳抹,手里扬着一根明晃晃的钢棍,毫无一丝犹豫,恶狠狠地将向骆志远的头部横扫了过去。罡风呼啸,势大力沉。
旁边不少乘客心里咯噔一声,心道这娘们真***毒辣,下手这么狠,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打啊。这一棍子要是被击中,这脑袋瓜子基本上就保不住了。
骆志远猛然往后一闪,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这一棍。他虽然不精武功,但中医与搏击术其实有某种共通之处,他自小跟着外祖父习练养生养气保健拳,常年习练针灸之法,这眼疾手快的本事还是常人难及的。
骆志远咬了咬牙,手里的橡胶警棍横过来奋力捅了出去,正中皮衣女歹徒胸乳部位的一处软麻穴。女歹徒顿时呻吟一声,瘫倒在地上。骆志远站在原地与随后冲过来的另外一名歹徒对峙着,挥舞着警棍用尽全身力气厉声大吼道:“你们到底是怕什么?歹徒只有五六个人,是男人的都给我站出来,站出来!”
骆志远这一声喊,震动了整个车厢,也“点醒”了很多人。
一开始只有七八个男人站出来,但紧接着整个车厢里的男人都蜂拥过来,将两伙歹徒围困起来,从他们手里抢夺过了凶器。这六名歹徒虽然凶残,但奈何架不住乘客人多势众,很快就被制服。而这个时候,列车长也组织了列车员,从两头将车厢门打开,冲了过来。
义愤填膺的乘客尤其是那些被抢劫了的乘客歇斯底里地殴打着这几名被捆绑起来的歹徒,其中那名20多岁的女歹徒穿着的皮衣都被撕烂,披头散发满脸血迹。要不是列车员拦着,恐怕这些人八成要一命呜呼了。
……
昨日那个随车医生面色复杂地帮骆志远缝了四五针包扎起头部。刚才的搏斗中,他的头部被击中,破了一道不小的口子,流了不少的血。血迹顺着他的脸庞流下,滴落在他的黑色呢子大衣上。
列车长有些敬佩地站在一旁竖起了大拇指,“年轻人够胆色、有魄力,真男人、大丈夫!姑娘,有这样舍命保护你的男朋友,你真是有福气了!”
列车长后面这话是冲谢婉婷说的。
谢婉婷俏脸一红,转头望着骆志远,眸光中满是无尽的担忧和难以遏制的柔情。
在那一刻,当歹徒手持凶器过来的时候,她几乎要失去呼吸、不敢想象自己被侵犯的景象;而正是在那一刻,自己依赖的这个男人没有后退半步,豁出命去将她安全地保护在了身后。而还是这个男人,率先第一个冲出去,带领一个车厢的男人勇斗歹徒,终止了一场惊天的大劫案。
“爷们!真爷们!”这句京城的腔口、这声由衷的赞美,却因为契科夫蹩脚的中文发音而变得滑稽古怪起来,因此,尽管契科夫和尼娜表情真诚、说得认真严肃,但传进骆志远耳朵里还是让他无语。
尼娜翘着大拇指一本正经地冲着骆志远喊“爷们”,谢婉婷忍俊不禁,格格娇笑起来。而列车长和几个列车员也忍不住是一阵哄笑。
契科夫和尼娜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发笑,茫然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子见骆志远的呢子大衣沾染了血迹斑斑,起身从行李架上在自己的包裹里翻腾半天,找出一件大号的黑色羽绒服来,硬生生塞在了骆志远的手里,“大兄弟,你的外套脏了,这件衣服送给你,赶紧换上吧!”
骆志远笑了笑,“这怎么好意思,我给您钱。”
谢婉婷赶紧掏钱,那你女子一瞪眼,“瞧不起大姐是不是?从大处说,咱们都是骨肉同胞,出门在外理应互相帮助;从小处说,要是没有你领头勇斗劫匪,我们损失的更大!这件衣服算什么?小妹子,赶紧收回你的钱,大姐不要钱!”
谢婉婷扭头望着骆志远,见骆志远点头,这才收回钱向女子连声道谢。
……
回到包厢,谢婉婷让骆志远躺下,坐在他铺位的边上,望着骆志远慢慢迷瞪过去,心头感慨万千情难自禁。刚才近乎传奇一般惊心动魄的亲身经历,对于谢婉婷来说在往常是难以想象的,为她这一次的长途旅行增添了永生难以忘记的深刻印痕。
不过,她却没有后悔出来这一趟。这个世界远远比她认知中的要复杂、充满着未知的磨难和坎坷,而眼前这个男人,也远远比她印象中的更坚毅果敢和富有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与担当。几乎在骆志远挺身而出义无反顾护持在她身前的瞬间,那份朦胧的好感悄然转化为某种无言的情愫,她心里就认定了他就是自己一直在苦苦寻找的可以托付终生的男人。尽管,与她少女梦幻中那英俊潇洒云来雾去的白马王子形象差之甚远。
她心动了。
她的心、她的柔情飘渺而荡漾着,随着这奔驰的列车一路飘向陌生的远方。
0100章帽子
当天下午,列车抵达乌兰巴托。稍加停留,列车继续奔驰前行,第二天一觉醒来,列车早已进入俄国境内,奔驰在西伯利亚空旷的荒野上。进入俄国,气温明显降低了四五度,寒风呼啸,透过车窗给包厢中增添了不少的寒气。
周四上午,谢婉婷脱下皮衣换上了羽绒服。她和尼娜、契科夫三人这两天常来常往,混得极熟,相约一起去餐车吃饭,骆志远没有随行,毕竟他伤了头部,有些昏沉,需要静养。
骆志远躺在铺位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杂志。列车咣当一下,竟然开始停靠。他透过车窗向外望去,这是一个叫不上名字的俄方小站,似乎不是这趟国际列车计划安排中要停靠的车站。
车站上人头攒动,满是来抢货的俄国小贩。还没等车停稳,车上的倒爷们就提着大包小包的羽绒服和皮夹克蜂拥而下,旋即被老毛子团团包围。紧锣密鼓而又轻车熟路地讨价还价之后,双方各取所需。在列车即将开动的时候,倒爷们急匆匆返回车厢,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红色。
这样的情景,自打进入俄国境内,每到一站都会重演。骆志远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包厢的门被推开,谢婉婷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饭盒,头上却是戴着一顶毛茸茸的裘皮帽子。裘皮帽檐下一缕黑发倾泻下来,给她的人平添了几分俏皮。
她手里还捏着一顶几乎是同等款式和类型的裘皮帽子,不过是男式的。
“志远,赶紧趁热吃点东西,我从餐车给你带回来的,红烧鸡块和米饭。”谢婉婷递过饭盒,温柔地又给骆志远冲了一杯豆奶。
骆志远接过不锈钢的饭盒,边吃边随口问了一句:“婉婷,你这帽子是从哪来的?”
“嘻嘻,我从贩子们手里买的,价格也不贵,80块钱一顶。”谢婉婷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帽子,又取过另外一顶,俏脸微红,俯身过去帮骆志远试戴着。她买了一双情侣帽,心里欢喜,就急不可耐地想要看骆志远戴上是一个什么样子。
骆志远差点没把刚刚吃进嘴中的一口饭喷出来,“80块钱?人民币?大小姐,你上当了,太贵了。这种帽子在国内,绝对不会超过30块钱。”
90年代初的80块钱,其购买力还是相当强大的。一百六十块买两顶做工很一般的皮帽子,肯定是被狠狠地宰了一顿。
谢婉婷嘻嘻笑着打量着骆志远戴着帽子,不以为意地笑道,“我觉得还可以呢,贵就贵一点吧,反正这也不是在国内。你总得让人家赚一点吧?”
谢婉婷从小生长在豪门之中,对金钱根本就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她喜欢的东西,不要说是80块、就是800块,她也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来。
“婉婷啊……有钱也不能这么个浪费法……”骆志远苦笑着探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帽子,没有再说什么,心头却是泛起一丝暖意。
他心里其实很明白,谢婉婷之所以买帽子,绝不是心血来潮。心细的女孩主要还是为了他防寒、同时遮挡他被纱布包扎的头部。要不然,等到了莫斯科,他头上缠着一圈纱布,惊世骇俗且不说,恐怕也没法外出办事。
谢婉婷如此心细如发体贴入微,让骆志远此时此刻升腾起一种难以消受美人恩的感觉。
自打他受了伤之后,谢婉婷就不让他下铺了,像是一个居家的小媳妇一样“端茶倒水”、服侍着病中的丈夫,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全然不像一个自小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
“这帽子还合适吧?要是不合适,我再去换一顶。”谢婉婷站在那里打量着骆志远,调皮地歪着头笑着,“我看还不错呢,颇有几分西伯利亚猎人的风范呢。”
骆志远耸了耸肩,“是嘛,我从来没有戴过帽子,这还是头一次。”
谢婉婷眸光一闪:“真的?”
“我还能骗你啊……我小的时候,特别讨厌戴帽子,我妈每到冬天都要开始唠叨,嫌我不知道冷热……我没有按照外公的意思成为一个医生,可能就跟我不喜欢戴帽子有关吧。”骆志远说着,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他之所以对“帽子”深恶痛疾,其实源于外公在那场史无前例浩劫戴着“反革命走资派的帽子”被批斗有关。
谢婉婷凝视着他,轻轻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戴帽子呢?”
“呃……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反正就是心理上有些排斥。”骆志远沉吟了一下,笑了起来。他没有跟谢婉婷解释什么,因为那些“根源”对于谢婉婷来说,太遥远、太陌生了,她根本无法理解骆志远这种近乎莫名其妙地古怪情绪。
谢婉婷幽幽一叹,“既然你不喜欢帽子,那就摘下来吧……”
谢婉婷探手去摘骆志远头上的帽子。
骆志远摇摇头,“不,这顶我要戴。”
谢婉婷心里一阵喜悦,嘴上却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那就留着吧,就当是遮风御寒了,你头上有伤,不能见风的。”
“嗯。”
两人默然对望,眸光相接时偶有光芒闪动;旋即都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不敢再正视对方明亮而清澈的眼神。
包厢中的气氛沉闷下来。
“对了,志远,头还疼吗?要不要我去把医生找来,再帮你换换药呢?”谢婉婷轻轻问着,主动岔开了话题去。她小心翼翼地帮骆志远摘下帽子,眸光中满是似水的柔情。
“不用,一点小伤,你别担心。等下周到了莫斯科,去医院再去处理一下伤口就行了。”骆志远笑着安慰了谢婉婷几句。骆志远自己就是医者,他这般说,谢婉婷这才放下心来。
此时,列车突然一阵猛烈的咣当,车厢晃动,谢婉婷立足不稳,身子就倾倒下来,骆志远下意识地圈手一抱,将她牢牢抱在怀中。
虽然隔着厚厚的棉衣,但骆志远仍然能清晰得感觉到怀中玉人的紧张,眼前这张吹弹可破明媚无暇的面孔上泛起两团酡红,谢婉婷呼吸急促浑身酥软瘫倒在骆志远的怀中,任由他紧抱着,坐在铺位上。
两人一路乘车远行,居于一间包厢之中,但从未有逾礼之处,顶多就是牵牵手。像这般紧密拥抱肌肤相亲,如果不是偶然的因素促成,那是绝无可能的。
……
良久。
谢婉婷才红着脸在骆志远的怀中挣扎了一下,轻轻嗔道:“……你准备抱到什么时候?”
骆志远一阵汗颜,赶紧松开手臂,待谢婉婷匆忙逃开,又顿觉空荡荡、失落落地。
0101章拉达小汽车
就在骆志远感觉尴尬的时候,契科夫和尼娜再次来访。谢婉婷不得不收敛起羞涩和悸动的心神,陪着尼娜开始说笑扯着闲话。尼娜和契科夫在莫斯科都是兼修中文的大学生,对华夏历史文化有着超乎普通俄国人的了解和认知。这是尼娜和谢婉婷能很快熟稔并成为好朋友的重要因素。
长途乘车,无聊到了极致。而唯一的娱乐活动,也不过是海阔天空地闲聊。只是契科夫和尼娜的中文水平有限,而骆志远和谢婉婷又对俄语一窍不通,所以这通闲扯也着实吃力。
因为亲身感受,契科夫对骆志远的中医和针灸之法深感兴趣,他甚至强烈邀请骆志远在抵达莫斯科之后,去他家做客顺便为他的父亲老契科夫治疗风湿性关节炎。骆志远推辞不得,只好答应下来。
……
周五上午十点,列车抵达俄国重镇伊尔库茨克。这是俄国境内中西伯利亚高原南部、贝尔加湖以西的一座较大城市,也是横亘在铁路线上的交通枢纽,因铁路运输而兴。列车在此停靠的时间较长,大概有半个小时。
谢婉婷推开包厢的门,回头来望着骆志远微微一笑,“志远,停车时间挺长的,我们下去透透气吧?”
“好。”骆志远点点头,习惯性地将钱包和证照等装入随身的挎包,走出包厢。谢婉婷有些不解地扫了他一眼,“我们就是在站台上走走,很快就上车来,你带包干嘛?”
“预防万一。钱和证件不能丢,必须要随身携带。”骆志远探手过去,谢婉婷稍稍犹豫了一下,俏脸一红,然后就将自己的手递给了骆志远,任由他握着牵着,一同穿过车厢的过道,下车去。
站台上依旧是一派倒爷与俄国小贩互相交易的热火朝天的景象。一路上这种情景见得多了,无论是骆志远还是谢婉婷,都对此提不起兴趣来,看都懒得看一眼。
只是周遭声音嘈杂,谢婉婷感觉不舒服,就扯了扯骆志远的胳膊,向不远处指了指,两人就走了过去。
与国内相比,俄国人的火车站建设得比较简陋,但是占地面积极广,这大概也与西伯利亚地广人稀有关。
两人并肩站在那里,透过车站的围栏向南方望去,巍峨起伏的群山峻岭之间,隐隐可见皑皑白雪,山脚下则是大片大片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场,只是适逢冬季,看不到一丝绿色;北方,则是一条宽阔的柏油马路,绕着一个圈将密集的城市建筑群包裹起来,远远看去像是一条灰色的丝带。
此城俄式风格的建筑并不高大,但给人的感觉都极其精美。从车站的这个方向遥望过去,一座华美肃穆的大教堂伫立在华美建筑的丛林中露出一角,悠扬的钟声穿越凛冽的寒风传来。
谢婉婷四处张望着,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这西伯利亚高原上的空气虽然寒冷亦如刀割拂过她柔嫩的面颊,但吸入胸中却凉彻肺腑,让她精神为之一振。
她眼角的余光发现骆志远点上了一根烟,忍不住皱眉道:“志远,你又抽烟了!今天是第几根了?我记得是第五根了!”
骆志远苦笑:“姑奶奶,你就让我抽一根吧,我可是憋得够呛!”
在车上,骆志远不能在包厢抽烟,只能去车厢结合部的吸烟处抽一根过过瘾。但从前天开始,谢婉婷就开始管束他的抽烟,他只能趁她睡着的时候偷偷溜出去吸一根。
只是这也白搭。谢婉婷对烟气特别敏感,嗅觉之灵敏,简直让骆志远无所遁形。
谢婉婷摇了摇头,赌气式的背过身去,不过却没有再坚持。
这时,一辆白色的小汽车缓缓驶入站台,引起了骆志远的注意。谢婉婷也扭头望去,不过她感兴趣的不是车、而是从车上下来的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这女孩大概有七八岁的样子,皮肤白皙,宛若精巧的洋娃娃,非常可爱。
骆志远打量着这辆车,眸光闪亮。他一眼就认出,这便是前苏联国内最流行也是最火爆最大众化的拉达牌小汽车了。
这个牌子的小汽车具有明显区别于德法欧美等国及日本品牌汽车的典型特征,车身略呈四方,如一个中规中矩的火柴盒,缺乏动感的流线型。而此,也正是他此行来莫斯科准备铺展易货贸易的真正目标。
前苏联解体之前,拉达汽车的产量居高不下;而因为苏联骤然解体、经济危机走向深入,俄国国民对拉达汽车的消费量骤减,而因为拉达轿车的外型根本不占优势,不符合当前世界主流的汽车审美观,所以在国际市场上亦是步步溃散。正如骆志远判断的那样,这家汽车制造厂仓库内积压而没有销售出去的成品太多,成为压垮企业运营的巨大负荷。
这是骆志远确立这次易货贸易思路的关键因素。这是前世记忆中别人操作成功的现实案例,骆志远只不过提前了一年为之,想必效果会更好。
“婉婷,你看那辆小汽车,你认识这是什么牌子的车吗?”骆志远扬手指着,扯了扯谢婉婷的胳膊。
谢婉婷讶然望去,打量了几眼,才犹疑道:“似乎是拉达?”
“对的,正是拉达。”骆志远笑了。
谢婉婷认得这种车也不稀罕,曾几何时,苏联品牌的汽车畅销于国内市场,拉达牌小汽车曾经在京城满大街都是。只不过到八十年代,拉达汽车逐渐淡出,取而代之的是国产或者合资的德系、美系车。
“这车挺丑的。”谢婉婷笑道。
“外型不好看,但性能还是不错,应该说比国产汽车的技术含量高出一大截。”骆志远嘿嘿一笑,“我就准备搞一批拉达汽车回去。”
谢婉婷有些吃惊,转头望着骆志远皱了皱眉:“志远,汽车的价格可不低啊,你有那么大的资本吗?况且,这种汽车都过时了,你弄回去做什么用?”
骆志远没有直接回答,意味深长地笑着:“婉婷,你觉得这种车当出租车怎么样?”
谢婉婷一怔,刚要说什么,却听列车发出即将开车的呜呜长鸣,她便赶紧拉着骆志远向车厢跑去。
……
上了车,骆志远犹自站在走廊上凝视着停在站台上的那辆拉达牌小汽车。她皱了皱眉,本想开口问几句,但见骆志远看得认真又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想打断他的思路,就闭口不言。
等骆志远回到包厢,谢婉婷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尼娜又跑来了,扯住谢婉婷去了她的包厢说话。谢婉婷只得作罢。
0102章 莫斯科
列车奔驰,时光飞逝。
这趟国际列车一路经过几个俄国城市,在周日下午驶过别米尔,俄国首都莫斯科就近在咫尺了。
下周一早上一觉醒来,列车上就开始响起了广播,虽然是俄语,骆志远和谢婉婷听不懂,但大概意思是明了的——翻译成汉语就是这样:“旅客同志们,这一趟列车的终点站莫斯科就要到了,请旅客同志们做好下车的准备,不要将随身物品遗忘在车上……”
抵达莫斯科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半左右。吃过中餐,契科夫和尼娜就带着随身行李来到了骆志远两人的包厢,准备与两人一起下车出站。
莫斯科是俄国最大的城市,也是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同时还是欧洲最大的城市,世界性的大都市之一,历史文化悠久。谢婉婷对这座城市神往已久,故而在四人拖着行李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下车出站的时候,她灵动的眸子一直在左右观望着,以至于骆志远不得不随时停下脚步,招呼她两声,免得她掉队。
据契科夫和尼娜说,莫斯科有七个火车站,而他们下车的这一个不过是其中之一。不过这“七分之一”的火车站,也真够大的。
出了站,扑面而来的是古色古香又极具有中世纪沙俄特色的风格建筑群,那高大绵延肃穆的红色建筑,那挺入云端的各式钟楼,那杂隐在城市建筑群间的白色教堂,都一一呈现在两人眼前。
火车站广场占地面积极广,根据骆志远的目测,起码是京城火车站广场的两倍。广场右侧,是有轨电车车站,一排式样古朴的电车停靠在那里,出站的人流自动分流了一部分过去。
接站的人群中,骆志远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华人男子,大概三十七八岁的样子,手里高举着一块牌子,上书“接谢婉婷、骆志远”的大字。骆志远扯了扯东张西望眸光兴奋的谢婉婷一眼,谢婉婷目光所及处,不由笑道:“志远,是陈叔叔,是他,没错!”
那人正是华夏驻俄大使馆的参赞陈安杰,谢婉婷父亲的忘年交,陈安杰的父亲是谢老当年的老部下。
“契科夫,尼娜,我们有人来接,你们……”骆志远转头望着契科夫和尼娜。
契科夫也笑笑,扬手向不远处的一个人挥了挥手,然后将一张写满他地址和联系方式的纸片塞入骆志远的手中,操着生硬的中文道:“哥们,一定要记着联系我,明天,一定!”
分别在即,尼娜和谢婉婷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骆志远牵着谢婉婷的手大步向陈安杰走去。
陈安杰去年回国时刚见过谢婉婷一面,也认出了谢婉婷。他刚要打招呼,却见谢婉婷被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拉着手走来,心头一怔。
谢家打电话给他,只说谢婉婷要跟一个朋友来莫斯科旅游,请他帮忙接待关照一下,但并没有说与谢婉婷同行的究竟是男是女,关系为何。可亲眼这么一见,他才猛然醒悟过来:原来谢婉婷这小丫头已经有男朋友了呀……
走得近了,谢婉婷红着脸挣脱手,大声喊道:“陈叔叔!”
陈安杰哈哈一笑,“婉婷,总算是接到你了。这两天我可是寝食不安,这一路上还算安全吧?”
陈安杰亲昵地拍了拍谢婉婷的肩膀,转头望着骆志远意味深长地笑着:“这位是……婉婷,怎么,不给叔叔介绍一下吗?”
谢婉婷被这句话臊得涨红了脸,她垂下头去,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骆志远。说是普通朋友吧,不是;说是男女朋友吧,但两人又没有真正确立关系。
骆志远神色平静地笑着,主动伸手跟陈安杰握手见礼,同时自我介绍:“您好,陈叔叔,我叫骆志远,您叫我小骆就行了。”
一听说骆志远姓骆,陈安杰心里暗道难怪,原来是骆家的孩子!
他朗声一笑,“好,婉婷,小骆,走,上车,我们回大使馆!”
……
两人住进了大使馆区。有陈安杰安排,当然是畅行无阻。
两人吃了点东西,然后就洗澡休息,舒舒服服地在床上睡了一宿。因为在火车上已经适应了时差,所以倒也不存在“倒时差”的问题。
第二天,按照两人的约定,谢婉婷与尼娜会面,由尼娜和契科夫陪着游览莫斯科,而骆志远则一人独自去办自己的正事。
陈安杰把谢婉婷送去了尼娜家,然后又开车送骆志远去莫斯科郊区的拉达汽车制造厂。
路上,陈安杰开着车随意笑着问了一句:“小骆啊,我听婉婷说,你去这家汽车工厂,是准备跟他们做一笔买卖?”
骆志远笑着点了点头,“是的,我准备搞一百辆拉达小汽车回去。”
陈安杰吃了一惊:“一百辆?小骆,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你带的资金够吗?叔劝你要慎重,这个牌子的汽车在咱们国内已经被淘汰了,很难卖得出去。”
“陈叔叔,我这一次来只是跟他们谈合作意向,而且我也不准备向他们支付现金……”骆志远轻轻道,“陈叔叔可曾听说过易货贸易?”
陈安杰哦了一声,“以货易货,倒也是一个法子。不过,老毛子很难打交道,你在那边可有熟人?”
“没有,我完全是闷着头扑过去试一试,呵呵。”骆志远将目光从车窗之外收回来,认真跟陈安杰谈话,免得让人感觉不礼貌。
陈安杰更加惊讶:“没有熟人,你就想跟老毛子做生意?……”
陈安杰旋即笑了起来,心道骆家这个孩子也真是有点异想天开了。他在俄国工作三年,天天跟俄国的政商两届人士打交道,太熟悉俄国人做事的风格了。骆志远如有熟人和渠道还可,可这样闷头扎进去,肯定要吃闭门羹的。
陈安杰犹豫了一下,心里觉得既然自己遇上了这事儿——看在谢家和骆家的面上,也不能坐视不管。他笑了笑,“我认识他们的一个副总,我陪你过去跟他谈谈吧,不过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骆志远心头一动,但想了想还是婉言谢绝了。
他决定还是自己试一试,用自己的方式和方法。如果实在不行,再请陈安杰帮忙也不迟。
对于这一趟的莫斯科之行,他其实早就考虑好了好几套可行性方案,绝不是盲目而来。
他对前世的那个成功案例进行过慎重全面的研判,确信那人之所以能成功,不在于他在莫斯科有什么关系渠道,而在于他号准了俄方企业管理者急于盘活存货走出困境的“命门”,同时采用了适当的方法。
既然那人能行,骆志远相信自己也能行。
不过,出于慎重考虑,骆志远还是请陈安杰帮自己找了一个当地比较熟悉情况的翻译。
0103章 闭门羹
拉达汽车制造厂一度是前苏联最大的汽车制造厂,但如今每况愈下,几乎陷入了半停产状态之中。*文學 馆*
这家被红色高墙圈起来的带有军工色彩的汽车制造企业不复往日胜景,大门紧闭,并无看守,两侧的门柱上那被风雨侵袭、或是经过某种动乱导致的痕迹非常明显。
陈安杰帮骆志远雇的翻译是前苏联某军工企业的驻华代表,名叫谢尔盖,年约五旬,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骆先生,你是专程来参观这家工厂的?”谢尔盖有些狐疑。
他目前失业在家,有人雇佣当然是好事,可这位来自华夏的年轻雇主站在这家企业门口眺望了半个多小时,也没有说出自己的用意。
骆志远笑了笑,“谢尔盖先生,我想拜见一下这家工厂的老板,您能帮我想想办法吗?”
骆志远已经从陈安杰那里得知,谢尔盖曾经在这家企业工作过,与企业的人颇为熟悉,这是他愿意花高价雇佣的关键因素。
骆志远说着递过一个红包去,里面是两百美金。在来莫斯科之前,他没有兑换卢布,而是兑换了更保值的一部分美元作为活动经费。现在俄国通货膨胀,卢布与美金的汇率高达3000比1左右,两百美金可是一个不小的数额。
谢尔盖眸光中闪过一丝狂热。俄国经济危机,卢布的购买力越来越低,但美金却是硬通货。其实不要说美金了,就算是人民币也是不错的,在莫斯科的市场上,有些商户也是肯收人民币的。
谢尔盖将红包塞入口袋中,沉吟了一下,“骆先生能不能告诉我,你见对方要做什么事情?”
“我要跟他谈一次合作,你直接告诉他,我有意要购买他们的拉达小汽车,要的数量会很大。”骆志远笑了笑,“麻烦你了。”
谢尔盖大吃一惊,大使馆参赞陈安杰亲自介绍的“客户”想必是华夏国内有些来头的客商,他这么猜想。不过,骆志远对积压起来市场滞销的拉达小汽车感兴趣,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
谢尔盖进了拉达汽车制造厂,半个小时后出来将骆志远带进了厂内。谢尔盖与工厂的“一把手”阿耶夫是朋友。
厂区内破败萧索的场景比骆志远想象中的还要恶劣,空空荡荡,无人出没,显然也没几个人上班。不过骆志远心中有事,也没有多看,径自跟在谢尔盖屁股后面进了厂子的办公楼。在一楼一间宽大简陋的办公室里,骆志远见到了身材胖大、五六十岁、微微秃顶的阿耶夫。
此人眯缝着眼睛,面上浮现着俄式虚伪的笑容,不过却没有起身,而是坐直了身子,斜眼望着两人,不发一言。
谢尔盖赶紧笑着用俄语介绍着骆志远,但阿耶夫还是傲慢地坐在那里,目光轻蔑。
骆志远这才切身感受到为什么很多人都说“跟老毛子打交道很难”。但他有备而来,又岂能因为阿耶夫的傲慢失礼而终止行动,他淡然笑着上前几步,也没有跟阿耶夫握手,因为他知道这个看上去情绪并不高的老毛子未必会给自己这个面子,就不自讨没趣了。
“谢尔盖先生,麻烦你跟阿耶夫先生说,我想与他们的工厂达成合作,订购一百辆拉达小汽车。”骆志远示意谢尔盖翻译。
骆志远心里自有底气。作为信息前瞻的穿越者,他知道这家工厂不会真正破产倒闭,日后拉达小汽车还会拥有一定的市场,甚至一度走出国门进入东欧市场。但那是后话了,有政府支持干预的因素。同时,他们也对汽车进行了升级改造,迎合了市场需求。至于这一批积压的车型与外观均被市场淘汰的小汽车,不处理也就是积压在仓库中当成废品。
因此,他相信阿耶夫最终会感兴趣的。
但此刻,阿耶夫显然并不相信骆志远的诚意。作为一个曾经与华夏人打了十几年交道的精明商人,他熟悉和了解拉达汽车在华的兴衰,知道如今华夏人已经不再欢迎前苏联品牌的汽车,所以骆志远的话他并不信。即便没把骆志远当成跨国骗子,也是心里满怀警惕。
……
直至骆志远让谢尔盖把自己的整个易货贸易计划翻译给阿耶夫,他眯缝着的小眼睛才慢慢睁大,其间闪烁着狐疑、贪婪和心动的复杂光彩。
他坐在那里沉吟片刻,冲着谢尔盖几里哇啦地说了一通。
谢尔盖犹豫了一下,还是笑着给骆志远翻译道:“骆先生,阿耶夫先生讲,合作可以,但是第一,他们需要贵方支付十万美金的定金;第二,每辆车的价格按照去年的市场价格来定;第三,你们供给货物的价格,由拉达厂来定。”
就连谢尔盖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阿耶夫的态度不仅太苛刻,而且还有些得寸进尺的味道,车辆的价格他们来定,浑然不顾拉达小汽车无限贬值几成一堆废品的事实;另一方面,骆志远方供给的货物由阿耶夫确定,这就相当于是狮子大开口,左右手互助互搏,完全把骆志远当成傻子来愚弄。
骆志远当然不是傻子。显见,阿耶夫是故意如此。换言之,他并不想谈成这次合作,对于骆志远的计划,他兴趣不大。
骆志远听了谢尔盖的翻译,脸色阴沉了下去。
阿耶夫这不是谈生意谈合作的架势了,而是摆出了一副戏弄和游戏的姿态。
阿耶夫又不耐烦地向谢尔盖挥了挥手,又几里哇啦一通。
谢尔盖无奈地摊摊手,“骆先生,不好意思,阿耶夫先生说,你可以走了。”
骆志远扫了阿耶夫一眼,转身就走。
他有些搞不明白,阿耶夫为何先是心动,转而又变得无动于衷起来。按理说,他没有理由拒绝自己才是……骆志远边走边沉思,只待走出拉达厂,谢尔盖嘿嘿笑着打断了他的思路:“骆先生,今天还去哪里?要不要让我陪着在莫斯科转一圈?”
骆志远掏出一百美金来递了过去,“不用了,谢尔盖先生,这是你的酬劳。明天,请你等我的电话。”
骆志远的话说得很客气,没有因为情绪不高而失礼。
谢尔盖美滋滋地走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净赚了三百美金,这位来自华夏的雇主还真是阔绰。今天的收入足够他去莫斯科偏僻街面上的小酒吧里喝上大半个月的伏特加了。
0104章 单刀直入
骆志远回到大使馆的住处,不多时,谢婉婷也在尼娜和契科夫的陪同下回来。[本文来自点 c a i z i g ]因为知道骆志远在城中办事,所以谢婉婷也没有走远,而是在莫斯科市区转了几个景点,比如著名的红场和克里姆林宫。
谢婉婷抱着一堆买回来的纪念品、工艺品走进骆志远的房间,见他抽着烟、凝神不语,房间里乌烟瘴气,本想数落他几句,忽又见他神态凝重、脸色不对,这才定了定神,柔声道:“志远,咋了这是?是不是出去办事不顺利啊。尼娜跟我说了,现在莫斯科经济不景气,人心惶惶,大家都变得很浮躁。”
骆志远轻叹一声,点点头。
“要不要让陈叔叔帮你啊……”谢婉婷坐在骆志远的身边,“有什么困难,能给我讲讲吗?”
骆志远长出了一口气,展颜笑了起来,“我没事,婉婷,你别担心。谈合作嘛,总是要讨价还价的,不可能一次性成功。对方可能还要慎重考虑考虑。不管怎么说,今天好歹是跟他们接上头了。”
骆志远并不矫情,不是他有意瞒着谢婉婷,而是谢婉婷对商业谈判、对资本运作、对俄国人的做事风格等等基本上是一窍不通,跟她讲这些,除了让她增加无谓的烦恼之外,没有什么好处,徒徒破坏她旅游的兴致。
“真没事?”谢婉婷追问道。
“没事,我明天继续去就是。”骆志远笑着挥了挥手。
“可是明天契科夫说要请我们去他家做客,尼娜跟我说,契科夫的爸爸是莫斯科市政府的官员,在本地也是社会名流,有权有势的人,要不然找他想想办法?”谢婉婷望着骆志远,她擅自做主替骆志远答应下来,唯恐骆志远生气,心里多少有点紧张。
骆志远哦了一声,“行,明天我过去一趟,不过,得等我先去一趟拉达厂。”
……
果然,正如谢婉婷所言,契科夫家在莫斯科本地算是很有权势的人家。第二天早上契科夫和尼娜带着一辆黑色的加长豪华轿车来接两人,不仅有司机,还跟随有一个酷酷的黑衣保镖。
听说骆志远要去拉达厂,契科夫有些意外。不过,他还是吩咐司机改道驶往郊区,赶去拉达厂。
到达拉达厂的门口,谢尔盖已经等候多时了。谢尔盖见骆志远从车上下来,同时下来的还有似曾相识的青年契科夫,有些吃惊。
“骆先生……”谢尔盖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谢尔盖先生,麻烦你再去帮我转告一声,我要见阿耶夫先生。”骆志远跟谢尔盖握了握手。
回头又向契科夫和尼娜、谢婉婷三人笑笑,“你们等我一会。”
这一次,谢尔盖进去的快,出来的也快,他望着骆志远有些尴尬和无奈:“不好意思,骆先生,阿耶夫不愿意再见你。”
骆志远眉梢一挑。
他猛然大步向前,走进了拉达厂的厂区。谢尔盖慌忙跟上,契科夫担心骆志远出事,也吩咐自己的保镖跟了进去。
骆志远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阿耶夫的办公室,敲了敲门,就推门而入,然后回身将门关紧。
阿耶夫见是他,有些恼火地拍了一下桌子,用俄语训斥着,那意思不外乎是让骆志远赶紧滚蛋。
骆志远轻轻一笑,“尊敬的阿耶夫先生,我知道您懂汉语,也能说几句汉语。所以,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用遮遮掩掩了。”
骆志远从谢尔盖那里探知了一些阿耶夫的基本情况,既然此人跟国内做生意、打交道的时间长达十多年,还曾经先后六次出访华夏,其中最长的一次、以技术顾问的身份呆了三个月……如此种种,要说此人不懂汉话,骆志远绝不相信。
果然,阿耶夫冷冷一笑,操着生硬的汉话冷漠道:“我跟你讲过了,我没有兴趣跟你合作,请你离开,我很忙。”
骆志远凝望着气势汹汹的阿耶夫,突然笑了。
他已经猜出阿耶夫为何不愿意谈合作的原因了。拉达厂算是俄国的国有企业,无论如何,政府都可能不会放弃这个企业,早晚要救活它。此是其一。作为拉达厂的经理人,国有资产的贬值乃至废弃,其实不影响到阿耶夫的个人利益,而且从他的年纪来看,基本上面临着退休的局面,既然如此,如果没有个人的好处,他又何必费心劳神地谈这笔易货贸易呢?
最起码,是动力不足。
事实上,骆志远的判断大差不差。这个时代的莫斯科人,可是无比的现实。而因为时局不稳,各种潜规则横行。
阿耶夫已经准备要退休了。拉达厂这个样子,有大环境的影响和束缚,他个人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既然如此,他也犯不上去冒什么风险——做不成,个人要承担责任,做成了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反而为他的继任者白白做嫁衣裳。
人心啊,虽然跨着国界,但对于利益的考量,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差别的。
“阿耶夫先生,这次合作做成,对你我双方都有好处。”骆志远既然看破了人心,也就懒得再去拐弯抹角,有的时候,直接的手段往往更好使。
他从随身的挎包里取出一摞耀眼的美金现钞来,两千。他这一次来统共兑换了5000美金,在这个年月,一次性掏出2000美金作为见面礼的红包,大概也只有骆志远有这个魄力了。
阿耶夫虽然脸色骤变,斥责着,“你这是干什么?收回去!”
但骆志远已经洞悉了他眼眸中一闪而逝的贪婪。
“阿耶夫先生,这是我的一点小意思,就当是跟先生交个朋友了。我国有句古话,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就算是我们合作不成,这点见面礼还请阿耶夫先生不要嫌弃。”骆志远将美金推到了阿耶夫的面前。
阿耶夫哈哈笑了,霍然起身,打开抽屉,不动声色地将美金“扫”入进去,然后挥了挥手,“请坐。”
……
骆志远还是小看了阿耶夫的贪婪。这刚送上的红包无非是给了他一个下台阶的借口,尔后的合作,他还是暗示要一定额度的回扣。
骆志远本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原则,在合同之外口头答应给予阿耶夫个人一些回报——在供给俄方的物资中,有百分之一是属于阿耶夫的暗扣。阿耶夫见骆志远如此爽快,大喜,也很痛快地同意在拉达车冲抵的价格方面好商量。
说起来,骆志远是不吃亏的。汽车冲抵的价格越低,他的成本就越低,而这些定价权都掌握在阿耶夫手里。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秘密谈判,阿耶夫代表拉达厂和骆志远签署了合作框架协议——这种易货合作协议,只有在骆志远提供的货物抵达后才能生效,如果货物不到,什么都是空话。换言之,阿耶夫其实不需要承担什么责任和风险。但合作运作成功,他却有着巨大的利益。
在当前政局混乱、经济危机、社会不稳定的俄国社会大背景下,阿耶夫比骆志远更期待合作的成功,那么他就可以兑现一笔足以退休养老的财富。
拉达厂门外,契科夫等人等得心焦不安。契科夫正准备进去查看情况,却见骆志远跟拉达厂的大老板阿耶夫有说有笑、如同多年老友一般并肩走出门来,阿耶夫站在门口热情地跟骆志远握手道别,眼角的余光发现了契科夫,心头一惊,却是又对合作的成功增添了几分信心。
契科夫的父亲老契科夫是前苏联的官员,如今又是莫斯科市政府的重要权贵之一,既然骆志远跟契科夫扯上了关系,那说明此人颇有来头。有契科夫家族的关照,这样的易货贸易会少很多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