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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格鱼     官医txt下载     官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105章 安娜

    阿耶夫没有跟契科夫打招呼。[本文来自点 c a i z i g ]契科夫不认识阿耶夫,但阿耶夫却认得他是谁的儿子。

    骆志远看出了这一点,心头就更加镇定自若了。与契科夫结识本是偶然,不过,既然能利用上契科夫在莫斯科本地的人脉背景,他也没有必要矫情。至于在跟阿耶夫的合作中,他使用了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好在这只是一锤子买卖,他并不打算跟阿耶夫长期合作下去。

    “哥们,去我家帮我们家老头子看看病,他那个——那个关节炎,很痛苦,很痛苦!”契科夫比划着用蹩脚的中文说着,好端端的一句话被他搞得逻辑混乱、词不达意。

    骆志远忍不住笑了,“契科夫,没问题,我去帮你爸爸看看,但是你最好找一个翻译。”

    他要去契科夫家去给老契科夫治病,如果没有一个语言流畅的翻译,他很难完成治疗。

    尼娜闻言,点点头,扭过头去冲谢尔盖说了几句,谢尔盖同意充当临时翻译,不过提出要加钱。

    契科夫不满地瞪了谢尔盖一眼,从钱包里掏出一摞卢布来塞给了谢尔盖,也不知道低声说了句什么,反正谢尔盖的脸色顿时变了,低着头上了契科夫的轿车。

    契科夫的家在莫斯科市中心的一幢花园洋房别墅里。司机把车停在极具有欧式风格的雕花铁栅栏门外的草坪上,谢婉婷下了车,打量着眼前这幢美轮美奂近乎艺术品的住宅,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着实有些羡慕。

    契科夫笑着带领骆志远和谢婉婷走进院中,一路踩着铺着鹅卵石的小径走上别墅的台阶,自有工人自动将门打开,欢迎客人进去。

    契科夫家别墅内的陈设布置,跟其他俄国人家装风格没有太大的差异,只是豪华奢侈得多。骆志远很识货,无论是墙壁上悬挂着的油画、摆饰、家具,还是随处可见的小工艺品,都价格不菲,有些可能还是罕见的古玩珍品。

    一个面目轮廓与契科夫隐隐有些相似的、身材高挑的女郎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她穿着朴素,上身是简单的毛线衣,下身是一条天蓝色的牛仔裤,一头金发随意扎起,肤色白皙、鼻梁高挺,碧眼眸光闪闪,却是态度冷淡。

    契科夫用俄语喊了一声,但女郎只是扫了骆志远和谢婉婷一眼,并没有下楼来,继续站在楼梯上打量着。

    契科夫有些尴尬地向骆志远和谢婉婷解释道:“我姐姐,安娜。”

    骆志远哦了一声,他能看得出来,契科夫的这个姐姐似乎并不欢迎他们。

    说话间,契科夫的父亲老契科夫哈哈笑着从客厅那边迎了过来,没有等骆志远反应过来,他就被豪爽的老契科夫来了一个熊抱。俄国人性格豪爽、不拘小节,老契科夫用俄语说了一通,虽然没有让谢尔盖翻译,但骆志远和谢婉婷也能明白,这大概就是欢迎他们来家里做客的意思。

    契科夫伏在老契科夫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骆志远在火车上施针治好了他突发的急性肠胃炎的事儿,他早就绘声绘色地学给了家里人听,在征求了老契科夫的同意之后,才把骆志远请到家里来,帮老契科夫诊治他的风湿性关节炎。

    老契科夫半信半疑,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他这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奈何长期拖着,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疼,一到天寒地冻或者阴天下雨的时节,更是浑身关节疼痛难耐。也不知道看了多少医生,甚至还动过一次手术,但效果都不佳。

    ……

    骆志远笑笑:“请老先生躺卧在沙发上。”

    谢尔盖翻译着,老契科夫便依言躺在了客厅的长条真皮沙发上。

    骆志远俯身下去,挨个揉捏老契科夫的膝、脚踝、肩、肘、腕等处的关节,力度不一,老契科夫不断发出呻吟声。有些关节部位本来就是隐痛的,让骆志远这么一揉捏,痛感就骤然加强了。

    契科夫家里的工人和司机、保镖等一干人等听说有华人中医来给老主人看病,就都跑进来看热闹。契科夫的姐姐安娜也悄然走下楼梯,站在一侧凝视着骆志远的动作,神色却有些不善。契科夫和尼娜对骆志远充满着信心,但其他人可不这样想,包括被揉捏的老契科夫。

    听到老父呻吟的声音加大,安娜眉头一簇,张了张嘴,又慢慢闭上。这也就是语言不通,若是语言相通,她必然会当面指责骆志远装神弄鬼的。

    骆志远揉捏半天,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老契科夫的风湿性关节炎相当严重,尤以肩肘部为甚。

    他皱了皱眉,沉吟起来。中医治疗风湿性关节炎,无非是有两法:其一是膏药,其二就是针灸。其理不外乎是祛风寒、通气血、壮筋骨,方法不一,但目的是一致的。外公穆景山倒是有一个治疗风湿性关节炎的膏药方子,只是如今他人在莫斯科,显然无法配置到很多稀罕的中药材。既然炮制膏药不成,那就只能采用针灸的法子了。

    骆志远转头望着谢尔盖道:“谢尔盖,你跟老先生说清楚,要治他的病,我只能采用针灸。但因为他的病情比较严重,已是陈年旧疾,我下针会猛,痛感会很强。如果他能忍得住痛,我就试一试,如果不能忍,那我也无能为力了。”

    谢尔盖赶紧翻译给老契科夫听。老契科夫眨了眨眼,笑笑,“可以。”

    老契科夫自认为可以承受。华夏的针灸之术,他亦有所耳闻,今日既然适逢其会,那无论如何也需要尝试一下。至于痛楚,无休止的病痛他都能忍受,治疗的痛感又算得了什么呢?

    骆志远点了点头,从挎包里取出自己的针灸包,打开,开始取出一根根金针用酒精棉消毒。

    契科夫家里的人望着这几十枚寒光闪闪的金针,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躺在沙发上自问坚强的老契科夫,见状也是嘴角哆嗦了一下,这么长的针,要是扎进身上,那……

    安娜眉头猛然一挑,她一把推开契科夫,望着骆志远语速极快地说了几句,神态表情有些愤怒的样子。

    谢尔盖尴尬地一笑,“骆先生,安娜小姐觉得……觉得你这针灸的法子不合适,她说她也是医生,她不允许你往契科夫先生的身上扎针,坚决不允许!”

    其实安娜的话远远比谢尔盖翻译过来的要难听得多、言辞更加激烈,谢尔盖不好意思如实翻译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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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鞠躬拜谢!

0106章安娜拜师

    安娜是莫斯科市立医院的医生,莫斯科医科大学毕业,从业已有两年。

    她根本就无法理解和接受不了,不吃药、不打针、不动手术,往人身上扎几根针去治病的方式,她的医学教育背景告诉她,这一定是东方人骗人的江湖小把戏,哪有什么科学根据。

    安娜又情绪激动地说了一段,说完怒视着谢尔盖,让谢尔盖翻译。

    谢尔盖叹息一声,“骆先生,安娜小姐说了,老先生要是有个意外,她会向警察局举报投诉你,将你抓进监狱依法治罪——请你慎重考虑。”

    骆志远耸了耸肩,啼笑皆非,心道这还上升到“依法治罪”的高度了。

    他倒是没有生气,不过也无所谓,既然他们不愿意治,他就懒得再动手了。

    他慢慢将金针又收了起来。

    契科夫上前去,冲着安娜说了几句,旋即姐弟两人就站在原地争执起来,争得面红耳赤。

    老契科夫恼火地喊了一嗓子,挥了挥手,示意骆志远继续下针。

    安娜怒气冲冲表情倔强地拦在骆志远的身前,丰满的酥胸不住地起伏,那碧蓝色的眼眸中满是燃烧的火势。契科夫愤怒地一把将安娜扯开,安娜身子踉跄了一下,尼娜赶紧上前去劝说着安娜。

    骆志远长出了一口气,都到了这个份上,他也罢手不得了。

    骆志远让老契科夫坐起身子,坐正,挺直上身,呼气凝神。他抓过老契科夫的胳膊,在其肘部取曲池穴,闪电般挥手下针,针入寸许。旁观的契科夫家人张嘴发出一声声惊呼,安娜更是激动不已,如果不是被尼娜拉住,早就冲上前来了。

    骆志远观察了一下老契科夫的表情——痛感一阵阵从肘部传来,越来越痛,一浪接着一浪。但他还是咬着牙没有呻吟出声来。

    骆志远暗赞了一声,心道这老毛子够硬朗。这要不是有几分忍耐力,早就吃不住痛大呼小叫起来了。

    他略等了片刻,又沿着老契科夫痛感的部位向下和向上延伸,定了阿是穴,连下两针。

    阿是穴,又名不定穴、天应穴、压痛点。这类穴位一般都随病而定,多位于病变的附近,也可在与其距离较远的部位,没有固定的位置和名称。它的取穴方法就是以痛为腧,即人们常说的“有痛便是穴”——临床上中医根据按压式病人有酸、麻、胀、痛、重等感觉和皮肤变化而予以临时认定。

    这两针下得极深,偌长的金针没入肉里骨逢,看得契科夫几个人是触目惊心。

    骆志远捻动阿是穴上的金针,开始缓慢往上提。

    他越是往上提,老契科夫的痛感就越加减轻。而到了后来,痛感全无,老契科夫只觉一股热流从自己的肩、肘部位开始发端流动,弥漫向全身的经脉,像是干旱的田地里突降甘霖,浑身上下都感觉轻松惬意、如沐春风。

    老契科夫眉开眼笑地坐在那里,兴奋得开始絮絮叨叨。谢尔盖没有翻译,因为即便不用翻译骆志远也能判断出老契科夫在激动什么。

    十分钟后。骆志远慢慢起针,动作极缓。

    待针全部起出入囊,老契科夫从沙发上跳起身来,哈哈大笑着拥抱着骆志远,自然是连连道谢。就这么扎了三针,看上去轻描淡写不值一提,但此刻对于老契科夫来说,困扰他多年的肩肘部位的关节痛大为减轻,几乎痊愈恢复健康了。

    众人热烈的鼓掌。

    骆志远转过头去,正好与安娜的目光相对。他玩味地一笑,淡淡道:“安娜小姐,现在应该放心了吧,好在针灸对老先生的病情有效,如果效果不明显,我怕是要被莫斯科警察局给带走了哟!”

    骆志远半开了一句玩笑。契科夫和妮娜尴尬地搓着手,老契科夫则无奈地瞥了女儿安娜一眼,对于这个脾气倔强的女儿,他也是没有办法。

    安娜却不为所动,没有任何的“难堪”之色。她脸色复杂地凝望着骆志远,眸光从骆志远的身上落到其针灸包上,她犹豫了片刻,才推开尼娜走过去,指着骆志远的针灸包轻轻道:“能让我看一看吗?”

    谢尔盖随口翻译出来,骆志远笑了笑,将针灸包递给了安娜。

    安娜小心翼翼地打开包,从中抽出一根金针来,凑在眼前认真端详。可是越看她越震惊越困惑,这根金针除了造型精美是纯金打造之外,也没有暗藏什么机关——单凭这么一根金属条,就能起到治疗的作用?

    安娜觉得匪夷所思,但事实摆在眼前,她不信服也不行。

    良久,她才将针灸包还给骆志远,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

    听着老契科夫用干巴巴蹩脚的刚从儿子那里学来的一句“谢谢神医”,骆志远忍不住就想笑。这老毛子也是一个妙人儿,很赶眼色,逮住骆志远就不撒手,央求着骆志远继续给他施针——他的膝盖、脚踝等部位还有同样的暗疾。

    骆志远也没有推辞,取准穴位如是施针,重复了数次。效果是不问可知了,既然一个部位起效,其他部位当然也毋庸置疑。

    按照骆志远的判断,老契科夫的风湿性关节炎要想痊愈,暂时来说是不可能的,顶多就是缓解病痛。最理想的状况是,一天施针一次,十天为一个疗程,然后间隔十天再针灸一个疗程,如此长期诊治,配合饮食和药物调养,穷一年之功,方能根除。而一旦根除,就不会再复发。

    但骆志远显然不可能长期滞留莫斯科,而老契科夫也不会为了治病移居华夏。骆志远和谢婉婷的签证只有30天,除去来回路上的半个月,在莫斯科停留的时间至多就是两周。

    因此,在中午契科夫家设盛宴招待的时候,骆志远专门向契科夫言明。契科夫听了向骆志远提出,他可以帮助骆志远将签证改签延期,能否请他多留一段时间,骆志远婉言谢绝了。

    不是他矫情,而是他要立即返回安北,与唐晓岚一起运作对“三毛”和“一毛”的资产重组。莫斯科这头已经牵上了线,渠道打通,他必须要尽快组织物资运往莫斯科,然后与阿耶夫完成这次合作。迟则生变,必须要抓紧。

    老契科夫当然有些失望。不过,对他来说,能最大限度地缓解病痛,也是足以值得期待的。

    谁也不曾料到,吃饭吃到半截,契科夫的姐姐安娜突然上演了一幕小插曲。

    她一直保持着异样的沉默,似是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之中。可不多时,她就举起红酒杯向骆志远邀饮道:“谢谢!敬你一杯酒!”

    尼娜在一旁给骆志远做着翻译。

    骆志远也笑着举杯回敬,“安娜小姐太客气了。”

    与骆志远喝完酒,安娜便袅袅婷婷地走过来,面带红光、目光中暗含着某种狂热的情绪,她说什么话骆志远听不懂,只能微笑以对作认真聆听状。

    尼娜犹豫了一下,才向骆志远苦笑道:“志远,安娜姐姐是想向你学习针灸术。”

    骆志远一怔,笑容僵硬起来。他万万没有想到,安娜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安娜姐姐说,她可以拜你为师,做你的学生。”

    谢婉婷轻轻扯了扯骆志远的胳膊,暗示他不要一口回绝,把话说得委婉一些。

    骆志远笑了笑,摇摇头道:“不好意思,安娜小姐学不了这个。”

    “为什么?我可以交学费的!”

    “尼娜小姐,请你转告安娜小姐,不是我不肯教她,而是学习针灸需要先学习中医经脉理论,这不是一年两年的功夫。况且,对于安娜小姐来说,她要学中医还面临着一个语言关的问题,不是那么容易的。”骆志远尽量用和缓的口气解释着。安娜要交学费的说辞,让他哭笑不得。

    尼娜冲安娜几里哇啦一通。

    安娜脸色涨红,又说了几句。

    “安娜姐姐说,只要你肯教,她就能克服困难坚持学完。”

    骆志远无奈地笑了,“安娜小姐,我从六七岁就开始跟随我外公学习中医、针灸,穷十多年之功才学会一点皮毛,你……很难的,所以,很抱歉!”

    尼娜把骆志远的话翻译给安娜,安娜沉默了片刻,突然跺了跺脚,转身就走,却撂下一句话:“我一定要学!”

    骆志远愕然,与谢婉婷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0107章不能失信于一个女人

    第二天上午,骆志远把阿耶夫约了出来。

    在莫斯科最繁华市区内一处幽静的咖啡馆里,与阿耶夫敲定了相关的合作细节。比如物资的折算价格如何确定,交易的拉达小轿车的价格如何冲抵,等等。骆志远是一个做事缜密且又非常严谨的人,他当天下午将两人商定的细节充实进了协议之中,又亲自登门交由阿耶夫审阅通过,重新签了字。

    本着稳妥的原则,骆志远还邀请老契科夫作为中间人在协议上也附议签字。虽然中间人不是担保人,徒具象征意义,但骆志远相信,有老契科夫的面子和身份及影响力在,阿耶夫绝不敢轻易毁约。何况这次合作对他来说也意味着庞大的利益进项。

    阿耶夫这才意识到,这个主动找上门来送了一个大蛋糕给他的华夏国年轻人,绝不是这么简单。这个时候,他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上了骆志远的贼船,想下都难了。

    正事办完,骆志远赶紧打了一个越洋电话回去,通知唐晓岚,让她放心,同时加快家里运作的进度。唐晓岚在电话里跟骆志远说,在市里的协调下,康桥实业对“三毛”和“一毛”进行资产重组的事儿,已经有了眉目,初步达成了共识。

    如此一来,骆志远心情就更加放松。

    留在莫斯科的这几天里,他除了陪谢婉婷在周边地区游览——两人或由尼娜开车相送陪同,或自己出门乘坐有轨电车走哪算哪,惬意地徜徉在异域风情和异国文化的陶醉中。唯一让谢婉婷感觉有些遗憾的是,莫斯科的冬季太冷,严寒的气温多少扫了一些游兴。

    当然,每天晚上,契科夫和尼娜都要开车接骆志远回家去给老契科夫针灸。

    整整一个疗程的针灸下来,老契科夫的关节炎病痛得到了根本性的缓解。骆志远叮嘱这位颇具乐天派的老毛子,只要他坚持每天进行体育锻炼,同时注意保暖防寒,少量饮酒但绝对不能酗酒,他的病时间长了会慢慢恢复。

    俄国人嗜酒如命。老契科夫虽然当面答应得很畅快,但骆志远其实并不相信他能坚持下去。

    骆志远跟谢婉婷商量了一下,决定乘坐12月14日的飞机回国。来的时候,为了体验一把乘坐国际列车的感受,返回之时就没有必要再在路上消耗一周的时间了。

    13日中午,契科夫全家设宴为骆志远和谢婉婷践行。不能不说,这次来莫斯科偶然结识契科夫这一家人,热情好客豪爽大方,与骆志远思维定势中那些贪婪**功利扭曲的莫斯科权贵阶层的印象相去甚远。

    酒宴上,契科夫突然很委婉地请求谢婉婷帮一个忙。说是他的姐姐安娜决定去华夏留学深造,一边学习中文,一边学习中医,请谢婉婷帮着给安娜联系一所大学,同时帮她安排一个住处。

    谢婉婷愕然。安娜这分明就还是不死心,是铁了心非要把骆志远的针灸术学到手了。

    谢婉婷有些无奈地回头望着骆志远,她知道骆志远的医术传自外公,是穆氏祖传一脉单传,必定有不传外人的忌讳。否则,穆景山也不至于抱憾而终。

    骆志远笑笑,暗示谢婉婷不必担心,可以答应下来。对于安娜的执着,他没有太放在心上,中医之枯燥繁杂远超西医,不要说安娜一个外国女孩,就算是没有语言障碍,也不是谁说学就能学的。三分钟的热度过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后来,骆志远才知道自己看错了安娜。

    安娜心性之坚韧、对医学求知之执着,像是教徒对宗教一般的狂热了。

    安娜几里哇啦跟尼娜说了一通,让尼娜翻译给骆志远听。

    尼娜有些为难地苦笑着,“志远,安娜姐姐说,你是一个男人,说话要算话,不能失信于一个女人——只要她学会中文,你就一定要教她中医和针灸!”

    骆志远叹了口气,“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语言过关,中医理论过关,我负责到底。”

    安娜微笑了起来,竟然抬手向骆志远打了一个响指。

    ……

    从契科夫家回大使馆区的路上,谢婉婷见骆志远神色怪怪地,不住地搓着手,不由奇道:“志远,你心里有事吗?”

    骆志远抬头望着谢婉婷,苦笑了起来:“婉婷,我怎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是上了安娜的套了——你说她要是真的憋着一股劲,学会了中文,那我到时候是教还是不教呢?”

    谢婉婷嘻嘻笑着:“咋,后悔了?那就不该答应。”

    骆志远叹了口气,“当时那种情形,我怎么好不答应,如果不答应显得咱泱泱大国没有一点风度,岂不是要在老毛子面前丢人现眼?”

    谢婉婷掩嘴轻笑,“也是哦,人家可是说了,你是一个男人,说话要算话,不能失信于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俄国女人。”

    “哎……”

    谢婉婷笑容一敛,轻轻认真道:“志远,说真的,你的医术真不能外传?我觉得吧,一脉单传不利于医术传承和发扬光大。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学医的人多了,可以治病救人。你有这身医术不当医生,也是浪费,如果能培养出几个学生来,也未必就是坏事了,你觉得呢?”

    “婉婷,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也不是刻板守旧,非要守着穆家那些条条框框不撒手,只是我外公当年让我发过毒誓,坚决不能把穆氏的医术传承给外人——你看啊,如果让我妈知道我教别人针灸,而且还是外国人,我妈肯定会被气疯的。”骆志远有些无奈地挥了挥手,“算了,先不想这些事儿了,以后再说!”

    ……

    与此同时,契科夫家,安娜和契科夫这一对姐弟冤家又起了激烈的争执。而争执的焦点,还是骆志远。

    契科夫认为安娜几次三番向他的朋友骆志远提出过分要求,丢了他的颜面,同时觉得安娜跑到异国他乡去学什么针灸太过异想天开,纯粹是别有所图。契科夫有预感,自己这个性格有点执拗和古怪孤僻的姐姐,究竟是对中医还是对骆志远这个人感兴趣还很难说;安娜则坚持说自己没有做错,她做什么不需要征求弟弟的意见,让契科夫少管闲事。

    姐弟俩争吵起来,不欢而散。尼娜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索性就不再劝架,偷偷溜回了自己家。

0108章感情

    骆志远和谢婉婷乘12月14日中午12点30分的飞机由莫斯科回国。

    回到京城,已是日落时分。坐着谢家来接的车离开机场,谢婉婷的情绪明显低落起来。

    骆志远知道回国之后,两人就不得不暂时分手了。经过了十几天的相处,两人的关系其实有了实质性的变化,只是互相都保持着一份矜持,都没有勇气主动捅破那一层单薄的窗户纸而已。

    但实际上,这层窗户纸存在与否,已经不是问题的关键了。离别的万般愁绪伤感,早已将这层窗户纸悄然融化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安北呢?”谢婉婷幽幽道。

    “明天吧,明天下午有趟火车,我得抓紧赶回去,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做。”骆志远轻轻回答。

    谢婉婷哦了一声,就不再说话。她默默地垂下头去,眼圈涨红,几乎要垂下泪来。

    骆志远犹豫了一下,探手抓住她的小手,握了握,安慰道:“我有空就会进京看你的。你要是有时间,也可以去安北散散心,我给你当导游。”

    “不,过了元旦,我也要上班工作了,不能老是闷在家里,会闷出病来的。就算是我真去了安北,你有空陪我吗?”谢婉婷摇摇头,“有空的时候,记得给我打电话!”

    这话说完,谢婉婷再也控制不住难忍别离的情怀激荡,扭过头去,两行泪珠滑落,无声地哽咽着。

    回到谢家,谢婉婷勉强打起精神跟家人简单“汇报”了这一趟行程的“来龙去脉”,尽管谢家人听到两人在火车上遭遇抢劫、骆志远为了保护谢婉婷还受了伤,非常吃惊,满心要询问个究竟,但谢婉婷实在是没有精神头细说,就一推六二五,让骆志远自己“坦白从宽”,至于她自己,则匆匆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关紧门再也不出来。

    谢秀兰在一旁看得分明,她是看着谢婉婷长大的女性长辈,非常了解谢婉婷的性格,知道自己这位温婉的侄女儿对骆志远肯定是动了真情了。

    回国就意味着分别,对于刚刚陷进去正充满着各种美好期待的谢婉婷来说,伤离别的情绪难以抑制在所难免。

    谢秀兰向骆志远使了一个眼色:“志远啊,你明天就要回安北了,上楼去跟婉婷说说话吧。”

    骆志远红了红脸,起身点头默然离去。

    望着骆志远上楼去的英挺背影,谢老心满意足地呵呵笑着,谢秀兰也笑着插话道:“爸,我看这两孩子有那么一点意思了……”

    谢老眉梢一扬,“我也看出来了,这是好事。我就说嘛,两人郎情妾意地出了一趟远门,朝夕相处,要是再培养不出感情来,那我们也就没辙了。”

    “爸,要不要跟骆家说……”

    谢老连连摇头,“不不不,静观其变,我们顺其自然,不要强迫他们,给他们施加压力,那样反而适得其反。要相信他们会处理好自己的感情问题的!作为家里来说,不要横加阻拦就是了。”

    ……

    骆志远在谢婉婷的卧房门口站了一会,这才抬手敲门。

    “谁呀?”

    “婉婷,是我。”

    门内沉默了下去。过了良久,谢婉婷才穿着睡衣、披散着头发、赤着双脚、踩在松软的地毯上走过来开了门,让骆志远进来。

    骆志远顺眼望去,见她眼圈红肿,就知道女孩刚刚哭过。

    说实话,对于骆志远来说,这场感情来得太突然、太猛烈,出乎了他的预料。

    去莫斯科的一路上,六个昼夜的亲密相处,两个互有好感、相互欣赏的年轻人摩擦出了情感的火花,这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婉婷,你别难过了,我回经常来看你的。”骆志远坐在床边上,谢婉婷则蜷缩进自己的被窝中,默然望着他。

    “嗯。”

    “你的体质有点虚,以后要多注意体育锻炼,吃了晚饭多出去散散步,每天走上一万步,坚持下去,你的身体情况会好转的。”

    “嗯。”

    不论骆志远说什么,谢婉婷都千篇一律是一个轻柔的“嗯”字。

    骆志远苦笑一声,“我说大小姐,要不然我不走了,留下陪你?”

    谢婉婷撅了撅嘴,“言不由衷。”

    “我是认真的。”

    “那好,明后两天我们休息,然后大后天,你陪我再去一趟南云省。”

    骆志远讶然,“你还想出游啊?你去南云省干嘛?”

    “怎么,你不想去,那么我们去南海好了。”

    ……

    两人扯了一阵,谢婉婷的情绪才慢慢好转起来。不过,女孩心思细腻,想要在骆志远离京之前,确定一下两人的关系,免得自己在骆志远离开后患得患失心神平静不下来。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在骆志远即将离开回客房休息的时候,红着脸暗示了他一句:“你以后会不会嫌我烦?”

    如果在别人听来,谢婉婷这话说得多少有些没头没脑。可听在骆志远耳中,却是女孩在撇开矜持勇敢主动得表白心曲了。

    骆志远笑着,回望向女孩的目光清澈平静,“说不定你以后会嫌我烦了呢……不过,你就是嫌我烦,我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谢婉婷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下欢喜,嘻嘻笑着开始撵客了,“好了好了,挺晚了,你该回去休息了。好好睡一觉,明天上午我陪你去买火车票。对了,别忘了带上我给二叔和二婶买的礼物。”

    谢婉婷在莫斯科买了一大包的纪念品,谢家人每人都有一份礼物。给骆志远的父母的礼物,是女孩在尼娜陪同下转了好几家商场才买到的,花了不少心思。别看是一些小玩意儿,但价格不菲。

    骆志远离开,谢婉婷背靠在房门上,手抚着胸口俏脸绯红,一种温柔的情感充斥着她的全身。对于骆志远,她心坎里是满意到不能再满意了,而对于两人的未来,她更是充满了无尽的期待。

    骆志远回到客房,洗了个澡就躺在了床上,可翻来覆去却始终难以成眠。

    他毫不怀疑自己与谢婉婷之间的真挚情感存在,这场感情虽然来得快,却又像是和风细雨一般滋润着他的心田。他不能欺骗自己,但他同时也无法回避内心深处的另外一张绝美的容颜——唐晓岚。

    不过,此时此刻,他根本难以厘清自己对于远在安北的唐晓岚,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怀。挥之不去,心乱如麻,便索性不再去想。

0109章亲密

    12月15日上午,谢婉婷陪着骆志远去火车站买了下午返回安北的火车卧铺票。骆志远直接把行李带了过来,就没打算再回谢家。来来回回太耽误时间,走之前,他就专门去向谢老辞了行。

    而出于礼貌,他还打电话给骆老问安。骆老没有说什么,只是简单说让他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看看时间还早,谢婉婷就把行李寄存在火车站,然后拖着骆志远坐车去了京大。

    京大是国内最顶尖的高等学府,国内无数莘莘学子孜孜以求的神圣殿堂。当年,若不是父亲骆破虏的生硬阻拦,以骆志远当时的高考成绩,报考进入京大就读不成问题。

    站在京大雕梁画柱古色古香美轮美奂的正门前,骆志远微微有些诧异地回头望着谢婉婷,“婉婷,你带我来京大干嘛?”

    “我以后会在京大教书,我想从家里搬出来,住在京大的教师宿舍里。我带你进去看看以后我住的地方……”谢婉婷温柔地说着,扯了扯骆志远的胳膊,两人一起并肩进了京大的校门。

    “婉婷,你搬出来住,家里能同意吗?”骆志远边走边问。

    “肯定不答应,但我会坚持的。志远,你不知道,我从小到大因为身体比较弱,家里看得就很严,我上大学四年,同学年年都约我外出旅游,可没一次能成行。好不容易做通爷爷的工作,我爸又不同意……我不想再当这样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我想尝试一下**的生活。”谢婉婷轻轻说着,目光坚定不移。

    “婉婷,家里也是为了保护你吧——”骆志远笑了笑,“有的时候,被家里管住其实也是一种福气。我小的时候,家里管得也很严,我爸对我近乎苛刻,从不允许我犯错。学习已经够辛苦了,每天还要抽出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跟外公学中医和针灸……回想起上大学之前的那些年,简直是地狱般的生活,苦不堪言啊。”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我倒是觉得,这未尝不是一笔财富。比方说吧,如果没有外公逼我,我今天怎么会有一身医术?有这身医术在身,我就算是事业上一事无成,将来也不至于会饿肚子。”骆志远微微感慨着。

    “倒也是哦。”谢婉婷眨了眨眼,轻笑了起来。

    两人又沿着林荫小道往前走了一阵,眼见前面因为天寒地冻不见了碧波荡漾杨柳垂荫景象的所在,猜测大概就是自己昔年神往多时的那个著名的校园人工湖,忍不住感慨地叹了一口气,扬手指着湖面上来回溜冰的一道道身影,“婉婷,那就是未名湖吧?”

    “嗯,是的,看来是今年气温比较低,湖面都结冰了,往年这个时候还不行,要到过了元旦才能结成厚冰。”

    两人正说话间,一个穿着棕色皮衣戴着厚厚一幅眼镜的年轻高个男子大步走过来,在即将与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讶然停下脚步,“谢婉婷?!”

    谢婉婷扫了此人一眼,微笑着:“张志浩,没想到遇到你。”

    张志浩笑着站在那里跟谢婉婷说着话,但狐疑和带有某种极其隐晦敌意的目光却一直在骆志远的身上来回逡巡。骆志远静静站在一侧,神色平静,面带淡然的微笑。

    “婉婷,这位是……”

    “哦,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骆志远,志远,这是张志浩,我的大学同班同学,也是毕业后留校任教了。”

    张志浩哦了一声,主动伸手来跟骆志远握手,骆志远当然不能失礼,也就笑着跟对方握手。

    但两人握紧手的瞬间,他蓦然发觉张志浩用力很大,不怀好意的抵触情绪很重,捏得骆志远手生疼。张志浩的小动作隐藏得很好,没有让谢婉婷看出来。

    骆志远皱了皱眉,稍稍用力将自己的手从张志浩的手中抽出来,淡淡道:“张老师真是好大的手劲,请问是教体育课的吗?”

    谢婉婷愕然。

    张志浩仰天打了一个哈哈,“骆先生真是开玩笑了,我哪里是教体育的,我跟婉婷都在人院当讲师的。”

    骆志远不愿意再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就转头望着谢婉婷,“婉婷,我们走吧,我的时间有限。”

    谢婉婷温柔地点点头,刚要跟张志浩告辞打个招呼,却见骆志远公然当着张志浩的面牵起了自己的手,她虽然脸色发红,但还是柔顺地任由骆志远牵着,匆匆向张志浩点了点头,与骆志远携手离去。

    张志浩脸色骤变,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大学四年,他就追求了谢婉婷四年,虽然始终没有结果,但他却总是满怀希望。他放弃更好的工作留校任教,也是为了谢婉婷,打的正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主意。谢婉婷以养病为由迟迟没来上班,张志浩十分郁闷,今日偶遇本十分欢喜,结果却被人迎头给了狠狠一棒。

    谢婉婷何种性格他焉能不知,她肯让一个男人牵着手,足以说明两人的关系亲密到了某种程度。

    骆志远牵着谢婉婷的手走了一段路,就撒手放开了。

    谢婉婷回头瞥了一眼犹自远远站在那里没有动弹的张志浩,又望着骆志远脸上那古怪得意的微笑,猛然醒悟过来,却又跺了跺脚娇嗔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骆志远长出了一口气:“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啊……这人对我满怀敌意,握个手都夹枪带棒,我这算是躺着中枪啊!我必须得让他明白,我无需跟他争什么!”

    谢婉婷心头一跳,她这才发现自己喜欢上的这个男人并不像他外表表现出来的那样温和和谦恭有礼,在骨子里,他的骄傲,他的霸道和大男子主义,有的时候隐藏都隐藏不了的!

    她幽幽一叹,瞥了骆志远一眼,嗔道:“这还没怎么着呢,就把我当成私有物品管制起来了?对了,什么叫躺着中枪啊?这话有点……”

    骆志远一阵瀑布汗。他一时情切说漏了嘴,把前世的一个网络流行语给冒了出来,他无法解释、也不想解释,就打了一个哈哈,遮掩了过去。

    好在谢婉婷也没有太较真。

    她带着骆志远去了京大建在校内的教师宿舍区,上了其中一幢苏式风格的四层小楼。她虽然还没有来京大正式就职,但也跟学校申请了一间单人宿舍,一室一厅,足够单住了。

    她想搬出来住。从小到大,她都好像是谢家高墙内温室大棚里圈养的花朵,从不经历风吹日晒,虽然是一家人群起呵护的掌上明珠,但心底里,还是渴望着自己能展翅高飞,独自翱翔于一片天空之上。

    普通人很难理解谢婉婷的这种心态。不过,骆志远却能理解。

    谢婉婷的宿舍内装饰很简单,除了基本的日用品之外,别无长物。但谢婉婷却很满意这种简单清雅的环境,她时常幻想着,在教书之余,在洒满阳光的窗下、搬一把藤椅躺下,品一杯清茶,读一本好书,那该是多么惬意的事情!

    而如今,如果能与自己所爱的男人一起……她回头来望着骆志远,目光轻柔如水,心里徜徉着无与伦比的甜蜜和温馨。

    她缓缓闭上眼睛,白皙而精致的面容上,长长的眼睫毛在透射进来的温暖阳光中轻轻闪动着,犹如蝴蝶的翅膀。她心里突然羞涩地想起了一句诗:当一个女人闭上眼睛,就是期待爱人的拥抱和亲吻。

    她秀美的脸蛋微红,红唇翕张,隐含期待。

    此情此景,伊人翘首而立,沐浴着淡淡的金光,圣洁而柔美。骆志远再也控制不住激荡的心神,上前一步将女孩拥入怀中。女孩紧张地踮着脚尖,娇艳而柔嫩的唇瓣在骆志远的眼前无限放大,他心跳如鼓地俯身吻了下去。

    ……

    “婉婷,时间不走了,我该走了。”

    “嗯。”

    “那我回去了,你不用送我了。”

    “不,我要送!”谢婉婷倔强地一把抓住骆志远的胳膊,“我要看着你上车!”

    骆志远温柔地抱住女孩,伏在她耳边笑了起来:“舍不得我吧?”

    女孩霞飞双颊,猛地一把推开骆志远,娇嗔道:“臭美的你!你快走吧,我才懒得管你!”

    骆志远哦了一声,“那我走了?真的走了?”

    女孩转头,红着眼睛扑了上来,哽咽着:“不走行吗?”

    ……

    骆志远和谢婉婷手牵手,默然离开京大校园。在京大门口搭了一辆出租车向火车站疾驰而去,路上,谢婉婷接到了谢老的电话。谢老见孙女送骆志远离开,这么久了还没有回家,又把谢家的车打发了回来,他有些不放心。

    谢婉婷跟爷爷通完电话,突然将手里的大哥大塞在了骆志远的手里,柔声道:“志远,你跟骆爷爷道别了吗?如果没有,打个电话过去吧,尊重一下老人家。”

    “我打过了。”骆志远回答着,眼看火车站广场已至,两人分别在即,他的心情也变得伤感起来,忍不住抓起谢婉婷柔弱无骨的小手来,紧握着。

0110章不可承受之重

    火车开动,送行的谢婉婷最终还是控制不住与爱人离别的哀伤,泪洒站台。骆志远坐在那里,从车窗探出头来向她挥舞着手臂,女孩痴痴地望着,忽地追着列车跑动起来。

    呜呜!

    列车轰隆隆咣当一声,开始提速。谢婉婷停下脚步,喘息着手抚胸口,香汗如雨。

    一阵寒风吹来,她感觉到彻骨的冰冷,浑身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西北风骤然歇斯底里地席卷起来,吹打在脸上,如同刀割。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阴霾密布,鹅毛般的雪花没有任何预兆的铺天盖地地洒落下来。

    谢婉婷仰脸凝视着天空中漫天飞舞晶莹的雪花,那雪花中透射出来的竟然还是骆志远那张英挺而棱角分明的脸庞。

    ……

    骆志远回到安北时已经是深夜11点。列车在路上晚了点,迟延了一个半小时。

    这是一趟长途客车,在安北站下车的人非常稀少。昏暗清冷的灯光下,骆志远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慢慢沿着地下通道,开始出站。

    出了站,他正要走到车站广场的边缘去拦一辆出租车,却陡然间发现唐晓岚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不远处,清瘦而高挑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唐晓岚一眼看到了骆志远,神色兴奋地奔跑过来。

    骆志远定了定神,也快步迎了过去。

    “你总算是回来了,姐等你很久了哟,这车不正点、晚了一个多小时,真讨厌呢。”唐晓岚嘟囔着,张开柔美的双臂,笑笑:“姐代表安北市人民和康桥实业公司全体员工欢迎我们的骆总经理从莫斯科凯旋归来!”

    骆志远跟唐晓岚紧紧拥抱在了一起。尽管寒风刺骨,但骆志远仍然清晰地感知到了唐晓岚丰腴身子的激情与热度。

    “姐,我们回吧。”骆志远凝望着眼前唐晓岚这张如花的容颜,心底微有感慨。

    “走,上车!姐送你回家。”唐晓岚拉起骆志远的手,向她停在广场左侧的车走去。

    唐晓岚将车停在骆志远家楼下,微笑着指了指车门:“好了,你赶紧回家休息,明天我们还要跟两个毛纺厂的人谈判——你早起点,我们争取8点见面,先把一些细节敲定,然后再去跟他们谈。”

    骆志远有些犹豫,“姐,这么晚了,让你一个人开车回家,我有点不放心。”

    “没事,你赶紧回家吧。好了,别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一样!”唐晓岚笑骂了一声,探身过去打开车门,示意骆志远下车。

    ……

    骆志远蹑手蹑脚地走进家门,本不想惊扰早已熟睡的父母,但奈何骆破虏夫妻知道他今晚回来,一直等着没有睡。听到门厅有动静,便立即双双披衣下床,走了出来。

    “爸,妈,这么晚了,你们还没睡啊。”骆志远有些心虚地笑着。

    他此次去莫斯科,没有跟父母说实话,而是先斩后奏了。骆破虏还是从骆朝阳嘴中听闻骆志远去了莫斯科,很吃惊,不知道自家这个越来越看不懂的儿子到底在做什么。不过,后来夫妻俩就没再往深处想,因为他们又听说儿子是跟谢家的孙女谢婉婷结伴出游的。

    骆破虏沉着脸,“你还知道回来?你去莫斯科,为什么不跟我和你妈说一声?”

    骆志远尴尬地陪着笑脸:“爸,我就是去莫斯科转了一圈,办了点事。我不跟你们说,也是怕你们担心呢!”

    “办什么事?自作主张办了停薪留职,又闷声不吭地就跑到国外去,你到底要干什么?!”

    “呃,就是谈一笔买卖,一时半会也跟您说不明白,我改天仔细跟您说说,行吗?”

    穆青扯了扯丈夫的衣襟,示意他到此为止,便笑着走上前来道:“儿子,你也真是的,你们年轻人呢一起出去玩,我们又不会拦着你们,何必要瞒着我们呢?路上累坏了吧,赶紧去洗洗澡,睡觉吧。”

    骆志远见母亲解围,如释重负地嘿嘿笑着放下行李,正要溜进卫生间去洗澡,却又听母亲意味深长地笑着追问了一句:“抽空跟妈说说,那谢家的丫头……”

    “哦,您说婉婷啊……”骆志远随口应了一声,“她还给您带了礼物!”

    咳咳!骆破虏在一旁干咳两声,倒背双手又回了卧房。穆青见丈夫神色怪异,就只得闭嘴不言,跟在丈夫的屁股后面也进了房。

    关紧门,穆青很不高兴地望着丈夫,压低声音道:“你为啥不让我问?儿子大了,有女朋友了,这可是大事!”

    骆破虏默然道:“朝阳跟我说,谢家老爷子有意要把婉婷许配给咱们家志远,老头子跟志远特别投缘。我没想到,志远会跟婉婷这丫头也真的对上眼。”

    “这不是好事嘛,儿子喜欢、谢家又不反对,你还有啥不满意的,难道是谢家那姑娘……”穆青眉梢一挑。

    骆破虏摇摇头,“你别瞎想,婉婷那孩子我上次去见过,秀美温婉、端庄大方,绝对配得上志远。”

    “那你还……”穆青有些诧异,盯着丈夫看。

    “青儿,你不懂。这是政治联姻啊,单纯的感情和婚姻一旦牵扯上两个大家族,那就不是他们两人的事情了。因为背负的东西太重,将来也未必会幸福。真的,青儿,如果有选择,我宁可希望志远找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骆破虏感慨万千。

    对于骆志远和谢婉婷的事儿,他不反对,但也不怎么支持。因为他深知,无论骆志远和谢婉婷两个人如何,他们一旦要结合在一起,那必然是政治利益的结合——婚姻家庭掺杂上了一些功利的、复杂的、不可测的因素,对于骆志远而言,或者有可能是不可承受之重啊!!!

    穆青哦了一声,她倒是觉得丈夫想得太多了。就是一桩男欢女爱情投意合的好事,只要儿子跟那谢家姑娘之间是真心相爱,就不怕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年,骆破虏能为了她放弃整个骆家,其中起决定因素的不就是爱情嘛。

    对丈夫的话她不以为然,却没有跟骆破虏争执什么,只是笑笑,“破虏,睡吧,儿子的事情让他自己做主,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骆破虏哦了一声,躺下就睡。最近一段时间,他没有什么心事——妻贤子孝、与骆家二十多年的芥蒂也悄然化解,正准备开始一段新生活,因此睡眠质量奇高。

    穆青温柔地为丈夫盖了盖被子,然后才上床躺下,却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她眼前不断浮现起一张陌生而又美丽的女孩容颜来,间或有儿子的面孔若隐若现,足足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唐家。

    唐秀华听到女儿进门的动静,披衣下床走出房门。

    唐晓岚匆忙脱下外套,回头瞥见母亲目光复杂地站在那里,凝望着自己,不由轻轻笑道:“妈,您还没睡啊。”

    “你去哪了?”唐秀华走过来。

    唐晓岚回避着母亲紧盯的眼神,“妈,有个客商从京城来,我去接了一下。”

    唐秀华轻叹一声,“岚岚,你还在骗妈!什么样的客商能让大晚上不睡觉跑到火车站一直等到三更半夜?是骆家那小子吧。”

    唐晓岚俏脸微红,“嗯,他从莫斯科谈生意回来,我去接了一下——妈,主要还是我们有些重要的事情要碰碰头商量一下,毕竟我们是合作伙伴。”

    “岚岚,不是妈说你,妈劝你不要陷得太深。这孩子是不错,但他跟你不合适。”唐秀华有些伤感地搓了搓手,“妈也帮不了你什么,但妈实在不愿意看到你受伤害。”

    唐秀华的话让唐晓岚听了心里一酸,她勉强一笑道:“妈,看您说到哪里去了,我跟志远不过是好朋友,他喊我姐,我就拿他当弟弟,没什么的。”

    “那样最好。”唐秀华摇摇头,“反正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你有自己的主意,但妈妈还是要唠叨两句——咱们女人啊,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能盲目地动感情,到时候自作自受,自己摔倒自己爬!”

    唐秀华说着,扭头就走。

    她想起了自己当年的境遇和感情的创痛,如果继续这个话题,就不是她来劝诫女儿,而是女儿要拿出“万般解数”来安慰她了。

    唐晓岚望着母亲憔悴单薄的背影,心头百感交集。母亲的暗示她不是听不懂,事实上她早就心中有数——她与骆志远之间,年龄或许不是问题,但她这些年“闯社会”的“不良”名声却绝对是一个巨大的障碍。她固然清者自清,奈何世人眼光不明,她又不能堵住别人的悠悠之口。

    骆志远的父母很难接受儿子娶一个昔日的、与很多男人都不清不楚的“交际花”——以唐晓岚的心智,焉能堪不破这点。只是如今,她已经很难回头了。

    她的眼前旋即浮现起骆志远那张熟悉的面孔。她站在那里痴痴地思量了片刻,幽幽一叹,扭头进了自己的卧房。她有些心烦意乱、慵懒无比,连洗澡都懒得动弹了。

0111章骆总

    一觉醒来已是早上七点。

    骆志远睁眼一看,知道自己睡过了头,便匆忙起床洗漱完毕,跟父母打了一个招呼,就草草出门而去,也没顾得上吃早饭。

    他打车去了唐晓岚的光明商贸公司——如今,这里也是康桥实业有限公司的办公地点,与光明公司一幢办公楼、两块牌子而已。实际上,也可以理解成为一家公司。

    骆志远在公司对面的小吃摊上吃了一根油条、喝了一碗豆浆,然后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了公司大院。看门的老头扫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新公司的“老板”之一,倒也没有阻拦他。

    在公事上,唐晓岚非常守时和信守承诺。她说早上七点半就是七点半,只能提前赶到,绝不会迟到半分钟。骆志远上了三楼沿着空旷寂静的走廊走向唐晓岚办公室的时候,她业已等候在了门口。

    “今早起晚了一点……”骆志远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嘿嘿笑道。

    唐晓岚表情严肃地抬腕看了看表,“晚了20分钟。志远,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要想做大事,就必须要有付出,如果连准时守信都做不到,就谈不上其他了。”

    骆志远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姐,何必这么较真呢?我昨晚到家已经半夜了,早上一不小心就睡过了头……”

    “不要强调客观理由。我昨晚睡得比你还晚,但我却没有迟到——好了,没有时间扯这些了,你跟我来——”唐晓岚挥了挥手,率先盈盈向走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走去。

    她今日因为要出席跟“三毛”和“一毛”厂的谈判活动,特意换上了一身正装且薄施脂粉,高挑的身子被合体的套装包裹得曲线玲珑,丰腴而挺翘的香臀将贴身的毛呢裤裙在走动间勾勒出优美的弧线,稍稍注意便容易将人勾得眼热心跳。

    骆志远长出了一口气,撇过了目光去。唐晓岚这种浑然天成的娇艳和柔媚,让他时时**暴走,旋即泛起一丝无地自容的羞愧感。

    “这是你的办公室。之前你不在家,我琢磨了一下,决定新公司暂时就不设立内部机构了,如有必要与光明公司的内设机构重叠就是。”唐晓岚笑了笑,推开门,“进去吧,我帮你布置的,看看你是否满意。”

    骆志远哦了一声,扫了一眼悬挂在门口的那块铭刻着“总经理”的牌子,然后大步走了进去。

    按照两人的约定,骆志远出任康桥实业公司的总经理,唐晓岚则兼任董事长。

    这间办公室很宽敞,虽然没有进行精装修,但办公用具全部都是新换的,清一色的黑色老板桌、老板椅和真皮沙发,沙发一角摆放着一个精致的金属花架,花架上有一盆绿油油的吊兰,生长得非常茂盛。而茶几上,摆着一套青白色的茶具,还有一个水晶烟灰缸。

    “还满意吗?”唐晓岚温柔地瞥了骆志远一眼,径自坐在了沙发上。

    骆志远走过去在办公桌后面坐了下去,试了试老板椅的舒适度,笑着:“姐,我很满意,谢谢。”

    “客气什么?跟姐这么看客气,虚伪了吧。我连公司40%的股权都白送给你了,还差这一间办公室?”

    唐晓岚半开了一句玩笑,但马上她又担心自己话说过头,伤了骆志远的自尊心,便赶紧扭头望着骆志远,俏脸上浮荡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笑容一敛,主动岔开话题认真道:“志远,以后在公司,你要称呼我唐总,别当着别人的面姐长姐短的,从今天开始,我们就算是正式在一起打拼、奋斗创业了,我们首先是合作伙伴,其次才是……姐弟和朋友!”

    “你明白吗?”

    骆志远耸耸肩,“我明白的,唐总!”

    唐晓岚俏脸一红,扫了骆志远一眼又道:“你要尽快适应角色。你现在是康桥实业有限公司的总经理,一会等办公室的人来了之后,我把康桥公司的所有手续都移交给你——这个公司暂时虽然是一个壳子,但我希望在不远的将来,它能在你的手上做大。”

    唐晓岚继续不疾不徐地说着。

    骆志远知道她是一个公私分明且非常具有职业精神的一个女人,也就默然点头,没有再开玩笑。

    就算是两人是夫妻关系,唐晓岚仍然会公事公办、一丝不苟,不会因为个人因素乱了规矩。

    一会的功夫,光明公司的人开始来上班。唐晓岚让办公室的人简单召集了几个部门的经理和业务主管,将骆志远正式介绍给大家。尽管大多数人都对骆志远的出现报以热烈的掌声,但实际上骆志远还是从几个人眼眸中读到了一丝丝的不服气,甚至是不屑一顾。

    骆志远心知肚明,却是没有放在心上。作为一个新人和“外人”,他要融入进唐晓岚创业的这个管理团队,不是那么容易的。最起码,需要时间。他需要时间来证明他的价值和能力,而别人也需要时间来接受和了解他,这本是一个互动的过程。

    ……

    两人在办公室敲定了很多合作上的细节,只有先统一思路,才能一致对外,跟“三毛”厂和“一毛”厂的人在谈资产重组之时从容不迫。比如什么必须要坚持到底,再比如什么可以适当让让步,等等。

    其实在此之前,唐晓岚已经跟对方有了六七次的接触,达成了初步的框架协议。大的框架、大的思路和方向,不存在什么争议了,需要谈判的还是一些合作的细节——各自要站在各自的立场上,为各自的利益说话、博弈。

    之所以这么顺利,一方面是有市里和轻纺局的支持,或者说,这也可以称之为来自上头的压力;而另一方面,这两家国有毛纺厂频临死亡的困境,内在的压力和需求也很大——在这种背景下,有企业和资本愿意向他们施以援手,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虽不至于使之起死回生,但起码能盘活一部分存量资产、安置大部分职工,因此他们其实比唐晓岚着急。

    “三毛”厂,上午十点。

    骆志远和唐晓岚带着两个人带着相关材料并肩走进厂办会议室。“三毛”厂的原厂长、现在的资产处置负责人韩大军,“一毛”厂的原党委书记、资产管理办公室主任夏侯明礼两人带着两个工厂的有关人员早已等候在那里。见唐晓岚和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走进来,韩大军和夏侯明礼等人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笑着起身相迎。

    “唐总。”

    “你好,唐总。”

    唐晓岚笑吟吟地跟韩大军、夏侯明礼两人握手,然后侧身介绍道:“韩厂长,夏侯书记,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康桥实业的总经理骆志远先生,骆总刚从莫斯科谈生意回来——今后我们的合作,将由骆总主要负责。”

    骆志远笑了笑,上前一步,与韩大军和夏侯明礼握手,两人自是笑脸相迎,只是心里却在暗暗嘀咕猜测着骆志远的背景和来头。

    康桥实业是市里领导“介绍”来的企业,而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新公司以及这位看起来非常年轻的总经理,究竟是何方神圣?

    “好了,韩厂长,夏侯书记,我们就言归正传吧。”唐晓岚与骆志远坐下,她扭头望着骆志远笑笑,“志远,你把咱们的重组方案跟厂方的两位领导具体谈一谈吧。”

    骆志远点点头,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方案,示意公司文员陈萍给韩大军、夏侯明礼方的人员人手发一份。见韩大军等人低头翻阅着材料,骆志远稍稍停顿了片刻,才朗声道:“韩厂长,夏侯书记,具体的重组步骤和操作方案材料上都有,我就不再一一重复了。我在这里,只说说我们合作的三个要点:第一,注册组建三方合作的股份公司,康桥实业以现金500万注资并置换入部分优质资产,占公司总股本的60%;你们双方各自以土地和部分沉睡资产折算入股,各占总股本的20%;第二,新公司可以接纳和安置大约600老国有毛纺厂的职工实现再就业,但要分三批安置;第三,在公司的重大人事安排上,我方派出董事长、总经理、财务经理,你们双方各派出一名副总经理。在董事会人员的安排上,我方派出三名董事,你们各派出一名董事,同时请轻纺局派驻一名第三方董事,作为对国有资产的监督代表。”

    这个方案是骆志远提出、经过了唐晓岚再三考虑润色,可以说是两个头脑无比精明人智慧和谋略的结晶。即考虑到了短期操作的可行性,又兼顾了长远的风险控制,还给予对此次重组合作进行“行政指导”的轻纺局领导一个很大的面子——由轻纺局领导兼任第三方**董事,**于双方利益之外,以监管国有资产的名义进入董事会,实际上也是给新公司未来成功组建减少了一个不必要的阻碍。

    毕竟,轻纺局作为两家国有毛纺厂的上级主管部门,拥有相应的话语权。如果轻纺局的人从中作梗,会带来很多麻烦。这是骆志远所不愿意看到的。

0112谈判高手

    “韩厂长,夏侯书记,贵方有什么意见和建议,也可以敞开来谈嘛。”骆志远笑着挥了挥手。

    韩大军和夏侯明礼两个人长出了一口气,这样的结果其实他们已经比较满意了。

    在之前跟唐晓岚的谈判中,他们已经进行了足够和充分的讨价还价,而在今天的新方案上,康桥公司明显也给予了一定的让步。

    两名董事和两名副总经理的人事安排,基本上把他们两个厂目前留守的厂级领导安置下来,虽然在新公司中说了不算,但终归是比下岗回家要强得多吧。

    但在面子上,两人却还是要再做做姿态,争取一下己方的利益,这样也好挡人耳目,免得到时候背上一个贱卖国有资产的帽子,被厂里的老职工们唾骂。

    “骆总,资产的折算置换价格区间,我们已经跟唐总有过共识,也经过了上级行政主管部门的批复同意,这方面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是在新公司的人事安排上,能不能再给几个名额啊,你们也知道,老国有企业嘛,干部多,如果能给几个中层干部的岗位,那是极好的啊,呵呵。”韩大军笑眯眯地望着骆志远,目光炯炯。

    此人就是一个笑面虎,看上去温和谦卑,其实一肚子机锋。

    骆志远回望着他,淡淡却又坚决地摇摇头,“不好意思,韩厂长,这不行。实不相瞒,新公司的所有中层岗位,我们准备对外公开招聘,选择高层次的人才来为公司工作。这关系着新公司能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盘活现有资产,闯出一条新路。关系生死存亡的大事,所以,这一点没有商量的余地。”

    国有企业的人惰性强、能力弱、还不好管理,骆志远绝不会允许新公司成为人浮于事的养老院。腾出几个岗位来安置韩大军和夏侯明礼等几个厂级领导,已经是他现阶段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韩大军讨了一个没趣,哦了一声,就不再说什么。

    夏侯明礼沉下脸去,不高兴地沉声道:“骆总,话不能这么说吧?国有企业的干部也是具有丰富管理经验的,从中择优录用,有何不可呢?”

    骆志远针锋相对,淡淡笑道:“夏侯书记说的是,新公司成立后,所有中层岗位进行对外公开招聘,你们两个工厂的干部也都可以报名竞聘,我们一视同仁、择优录用,绝不食言!在这个过程中,两位也同样是会参与的,你们可以监督。”

    夏侯明礼被噎了一口,悻悻地住了嘴,扭过头去。

    如果真是对外公开招聘,与社会上的精英人才相比,两个国有毛纺厂的那些中层干部还有什么优势可言?报名竞聘也是给人家当陪衬!

    见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和沉闷起来,唐晓岚赶紧唱起了“红脸”:“韩厂长,夏侯书记,先不要着急嘛,等公司发展壮大了,我在这里承诺,可以优先安置老国有企业的干部职工。”

    韩大军犹豫了一下,又道:“唐总,骆总,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但是在安置职工的数量上,是不是太少了一些?我们两个工厂原有职工三千多人,去年下岗自谋生路去了大半,但还有接近一千人。新公司只安置600人,那剩下的400人怎么办?这让我们回去没法跟职工同志们交代嘛!”

    骆志远心里冷笑,如果没有资产重组,所有人都得下岗回家,你们那就可以交代了?但在面上,他却还是微微笑了起来:“韩厂长,我们提出分批安置老国有企业职工600人,已经是按照市里的指示,本着发挥社会责任、为政府分忧、为职工群众解难事办好事的原则,做出了最大的让步,这是极限了。请恕我直言,老厂的这些职工年纪偏大、文化程度较低、劳动技能又比较单一,安置600人已经给新公司带来了极大的负担。如果再多,那我们合作成立这个新公司其实就失去了意义,您说是不是?”

    骆志远说得句句在理,韩大军哑口无言。

    唐晓岚讶然地暗暗扭头扫了骆志远一眼,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她很难相信骆志远竟然是一个谈判高手,寸土不让,还在步步紧逼中让对方受制于己方的节奏,被牵着鼻子走,完全乱了阵脚。

    她并不知,骆志远前世在被提拔为副县长之前,在官场上苦熬了二十年,历经党政机关序列很多基层岗位,整天与上访群众和厂矿企业打交道,早就练出了一幅铁嘴钢牙玲珑心。

    唐晓岚定了定神,趁热打铁道:“韩厂长,夏侯书记,如果你们没有意见,那么,我们就把正式方案和协议签了吧——这样,我们也好抓紧进入实质性的运作阶段,早一点重组成功,对咱们三方都有好处。同时,市里领导也在翘首以盼,等我们的好消息呢。”

    韩大军和夏侯明礼对望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两人笑了笑,“可以,那就签吧。”

    两人各自低头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推给了唐晓岚。唐晓岚没有签字,给了骆志远。骆志远也没有矫情,径自俯身签字。韩大军两人见唐晓岚隐隐以骆志远为主的样子,更加吃惊,对骆志远的好奇和猜测又多了几分。

    正式协议签署,盖上了公章,就具有了法律效力,这意味着骆志远和唐晓岚这次“借鸡生蛋”的资产重组计划和资本运作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骆志远朗声一笑,起身与韩大军和夏侯明礼热情握手,互相庆贺。

    唐晓岚盈盈一笑,“三位,为了庆祝我们今天的合作成功,我建议,中午聚餐——我和骆总请韩厂长和夏侯书记去五福楼吃饭,还请两位赏光。”

    既然已经合作成功,今后还要在一起长期共事,韩大军和夏侯明礼的心态也就有了转变。两人也哈哈大笑起来,“唐总和骆总太客气了,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见外?”

    骆志远摆了摆手:“庆功酒一定得喝,两位领导就别客气了!”

    ……

    中午聚餐,尽欢而散。

    唐晓岚实在是一个太过精明的人,她在酒宴上跟骆志远一唱一和,配合得极为默契,酒宴还没有散,一席人就在酒桌上敲定了立即成立新公司筹建办公室,由唐晓岚的心腹部下——光明公司的财务经理林美娟牵头,负责新公司章程的拟定、董事会和管理层人员的配置以及新公司的工商注册等具体而繁琐的事宜。

    处理这些事,唐晓岚远远比骆志远更有经验、更有手腕。如果一切顺利,新公司过了元旦应该就可以注册成立,实现资产的成功置换。换言之,只要新公司搭了班子、起了台子,两人的事业就开始起步,接下来就是顺利完成与俄方拉达汽车制造厂的易货贸易,打赢第一战。

    回公司的路上,骆志远沉吟了半天才醉意微醺道:“姐——不,唐总,这个林美娟靠得住吗?”

    唐晓岚今天没有喝酒,她一边开车一边娇嗔道:“现在没有外人,你给我少来!叫姐!”

    美人如玉,宜喜宜嗔,娇艳动人。骆志远嘿嘿一笑,“姐,这个林美娟……”

    唐晓岚长出了一口气,凝声道:“志远,姐跟你说,林美娟绝对可以信任,她跟了我好几年了,非常忠诚可靠。而且她擅长跟银行和工商、税务这些条条框框的人打交道,让她办这些事没问题的!”

    “呃……”骆志远没有再说什么,既然唐晓岚说靠得住就是靠得住,他相信唐晓岚的眼光;而他也从唐晓岚坚定不移的话语间猜测出,唐晓岚跟林美娟之间定然有着不为外人知的故事。

    但他没有必要问、也不想问——短期来看,只要林美娟靠得住、不把事情办砸就足够了;至于长远,他有足够的时间去考察和观察林美娟,他更相信事实的检验。

    “姐,那回去之后,我跟这个林美娟见一面?”骆志远笑了笑,唐晓岚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你现在也是公司的领导,她也是你的下属,你随时可以找她谈话,不用跟我说。不过,志远啊,美娟这个人个性很强,你跟她相处,要注意一点方式方法!”

    唐晓岚含糊其辞,隐隐有某种暗示。骆志远一怔,扭头望着唐晓岚,唐晓岚却脸颊微红,没有再说什么,回避着骆志远热切的眼神。

    回到公司,骆志远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他犹豫了一下,按照桌上的通信录电话号码,拨通了财务部经理林美娟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来,传进骆志远耳朵的是一个微微有些清冷的女声:“哪位?”

    “你好,是财务部的林经理吧,我是骆志远。”

    “哦。”

    “林经理有空吗?我想找你谈点事儿。”

    “什么事啊?如果不是要紧事,就等等我,我手头上还有些账目要复核一遍。”

    林美娟冷淡的话语让骆志远听了眉头一皱,却是不动声色地挂了电话。

0113章 小白脸和登徒子(上 )

    骆志远在办公室里等了林美娟接近一个小时,林美娟都没有理睬他。此女的“个性”,由此可见一斑。

    等待的时间里,骆志远给京城的谢婉婷打了一个电话。谢婉婷已经去京大上班,接到骆志远电话的时候,她正准备离开宿舍去给人院大二的学生上课。

    随意跟谢婉婷扯了几句,骆志远就挂了电话。然后他就开始翻阅手头上有的一些公司的规章制度和文件,虽然是民营企业,但唐晓岚把这家公司管理运转得非常规范,任何事都有章可循,在当前的90年代初期,已经算是难能可贵、相当先进和超前了。

    按照现在的发展态势和管理模式,只要唐晓岚不出决策性的重大失误,只要挺过未来几年改革开放深化的市场大变革期,这家公司做大做强是指日可待的。可惜,前世的时候,唐晓岚受侯森临案的牵连,先是入狱,后是自杀,上演了红颜薄命的千古宿命轮回。

    ……

    临近下班时间了,唐晓岚笑吟吟地走进他的办公室来,“志远,走吧,今天头一天来公司上班,感觉怎么样?”

    “不错哟。”骆志远旋即摇了摇头,“不,姐,你先走吧,我等一等林美娟,我还要跟她谈谈注册新公司的事儿。”

    唐晓岚一怔,“呀,志远,这么长时间她还没有过来?是不是在忙啊,我去看看!”

    唐晓岚眼眸中闪过一丝羞恼。

    她是何等玲珑心的女子,骆志远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出来,她就顿时反应过来:骆志远下午肯定是在林美娟那里吃了“挂面”;她心里更加明镜儿似地:她手下这几个从一开始就跟着她打拼创业的心腹骨干,对于公司突然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骆总”来,都感觉有些不以为然。

    没准,还有人把骆志远当成了傍女人吃饭的小白脸。

    只是其他人看在唐晓岚的面子上,并没有也不敢表现出来,可以林美娟这种个性,再凭她和唐晓岚的私交,却不一定会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情绪。这也正是林美娟为什么业务能力很强、唐晓岚亦有心要栽培提拔,却一直不能给她一个副总经理职位的关键因素。

    在国内这种人情社会的大环境下,林美娟能扎扎实实做事、在财务管理这个技术领域内做得风生水起,就连银行方面和政府职能部门的人都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财务运作高手——但仅此而已。因为个性太强,她协调不了方方面面的关系,做一个财务经理绰绰有余,但做一个整体工作上的副总经理则略显不足。

    为此,唐晓岚也不知道单独找林美娟谈过多少次。希望林美娟能尽快成熟起来,替她独挡一面。

    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尽管在身边熟悉的同事看来,从去年以来,林美娟业已“成熟”了很多、圆滑了很多,但距离唐晓岚要求的标准还是差得远。

    私交归私交,可在涉及公事上,唐晓岚非常慎重。

    既然如此,牵头筹建新公司的事儿唐晓岚为什么还要交给林美娟?原因很简单。

    第一,工商注册、公司章程的拟定、股权的设置等等这些,都是林美元业务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她早已是轻车熟路、信手拈来,而且她勤奋敬业、工作效率很高,公司没有人比她更合适;第二,筹建新公司,她只是具体的执行者,真正的决策者还是唐晓岚和骆志远,她不过是按照两人的决策意图做事,只要方向不错,就不会出问题的。

    唐晓岚深知林美娟的性格,其实已经提前暗示过她,让她不折不扣地遵从骆志远的命令。可不成想嘱咐了一番还是如此——唐晓岚暗暗生气,就准备过去“敲打敲打”林美娟。

    骆志远起身笑了笑,“姐,不必了,你先回家吧,我再等等她,她说在复核一笔账目,等她忙完了再说。”

    骆志远目光坚定而执着。

    唐晓岚犹豫了一下,默然点头,出了骆志远的办公室。不过,却没有下班回家,而是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她终归还是不放心的,生怕骆志远会跟林美娟起冲突——这种局面,她不愿意看到,也不希望看到。

    在路过林美娟办公室的时候,唐晓岚从微微敞开的门缝中扫了一眼,见里面林美娟正和财务部的会计和出纳说话,应该是在盘账。她本想推门而入“说”林美娟两句,却转念又一想,这样可能会让林美娟对骆志远产生更大的抵触情绪,效果适得其反。

    她犹豫了一下,大步离去。

    那边,骆志远好整以暇地泡上了一杯茶,然后端坐在沙发上品茶。他点上一根烟,悠闲得吞吐着烟圈,动作熟练而流畅。

    对于林美娟的“怠慢”和不敬,他没有生气,更没有怀恨在心,而是怀着一种很平静很从容的鞋等候着。

    任何事都有一个过程,他刚来公司工作,不可能指望人人都对他敬畏有加。这是不现实的。

    他刚才去卫生间方便的时候,见到厕所中贴着一张挺有意思的宣传戒烟的卡通画,上面有一句话:连烟都戒不了,你还能干什么大事?套用过来说,如果连一个公司的中层都搞不定,他又如何谈得上掌控一个企业在商海中叱咤风云?

    搞不定林美娟,是他这个新来的高管无能。

    骆志远心里很清楚,目下公司有很多双眼睛都在暗中窥伺着,等着看他的表现和笑话。如果他表现稍有不堪,或者是跟林美娟起了冲突、或者是借唐晓岚来压人,都会让这些人更加看不起,而自己在这个公司的威信更是无从谈起。

    骆志远敞开着办公室的门,财务部林美娟的办公室就在斜对面不远处,那边有什么动静,骆志远坐在屋内也是一清二楚。

    听到林美娟那边有关门的声音,他霍然起身,大步向自己的办公桌后面走去,定了定神坐了下去。

    他不怕林美娟不来。如果林美娟当真敢连起码的颜面都不顾、应有的礼貌和尊重都没有,那么,他有的是手段收拾她。到时候,就算是有唐晓岚护着也白搭。

    林美娟关紧办公室的门,犹疑着回头向这头扫了一眼。见骆志远的办公室门大敞着,显然,骆志远还没有走。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咬了咬牙,脚下的高跟鞋踩着紧密的步点走了过去。

    对于骆志远,她心里真是有几分看不起。

    唐晓岚在公司对外宣称骆志远是“合作者”和“投资者”,但作为公司的财务经理,林美娟却知道骆志远这个所谓的“康桥实业公司总经理”根本就是一个空手套白狼的家伙,一分钱都没有出,还从唐晓岚手里“敲诈”了四成的干股。在林美娟眼里,骆志远简直就跟强盗无异了,她为唐晓岚感觉非常不值。

    她把骆志远当成了那种拼爹拼背景的纨绔子弟,趁火打劫的外来客。

    她是这种鞋,还能指望她对骆志远有什么好态度。说实话,如果不是看早唐晓岚的面上,她连理都懒得理骆志远。

    她走到骆志远的办公室门口,顺手敲了敲门。

    骆志远抬头望着她,淡淡笑道:“林经理吧,请进。”

    林美娟抬步走进来,也淡淡道:“骆总找我有什么事?”

    骆志远没有回答,而是静静地打量着她。

    林美娟不是那种出类拔萃的美女,姿色普通,没有让人惊艳的五官特征。不过,身材还算不错,纤腰丰乳凹凸有致如若少女一般,其实不太像是一个五岁男孩的母亲。

    见骆志远紧盯着自己看,林美娟心里羞恼,脸色上就悄然表现了出来:“骆总?有事吗?”

    她加重了语气,语气有点不善。倘若骆志远回答不对劲,她绝对会拂袖而去——此时此刻,骆志远在她心里的印象变得更糟糕,不但是一个坑女人钱吃饭的小白脸,还是一个好色愚蠢的登徒子!

    咳咳!

    骆志远清了清嗓子,挥挥手,“当然,找你来当然是有事。要不然,我岂能在办公室足足等了你两三个小时?”

    听出骆志远的话音里有“责难”和“质问”的味道,林美娟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骆总,我可是也没有闲着。下周,工商税务的人要来查账,我手头上累积了很多账目要复核,必须要尽快复核完。要不然,让他们查出问题,公司就有麻烦了。”

    林美娟嘴上说着,心里却在冷笑着:“唐总一个女人创下这个公司容易吗,却让你们这种无耻的纨绔子弟来吃白食!”

    骆志远凝视着林美娟,淡然的目光在林美娟脸上转了一转,突然落在林美娟挺翘的丰臀上。林美娟穿着那种时下流行的黑色套脚贴身健美裤,纤细的双腿在腰臀处勾勒起丰腴的弧线。

    发觉骆志远极具有侵略性的眼神落在自己的屁股上,林美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侧过了身去,朝着骆志远的身子换了一个方向。

0114章小白脸和登徒子(下)

    见林美娟如此,骆志远嘴角浮荡着的那丝笑容更加玩味。

    “色狼,真不要脸!”林美娟心里暗暗咒骂了起来,目光中的鄙夷一闪而逝。

    骆志远笑了笑,扬手指了指林美娟的屁股位置,“林经理,提醒一下,你后面沾着一张纸,还是取下来吧!”

    林美娟脸色骤红,她下意识地探手往自己的屁股后面一抓,果然撕下一张废弃的账目表来,应该是刚才整理账目的不小心被胶水粘上的,她一直没有发觉。

    如果不是骆志远提醒,她肯定是要屁股上带着这张纸,晃荡晃荡地离开公司。

    骆志远将目光收回来,神色不变地笑了笑,挥了挥手,“林经理请坐吧,坐下说话。”

    林美娟不耐烦地摇摇头:“骆总,你到底有没有事?你要是没事,我还要下班回家带孩子。”

    说着,林美娟竟然有抬步就走的架势。

    骆志远抬腕看了看表,扬手指了指墙上的挂钟:“距离下班还有五分钟,现在还属于工作时间,我找你来谈工作,很正常。坐下,坐下说话。”

    “不用了,我站着就行。”林美娟倔强地站在那里,嘴唇轻抿。

    骆志远脸色一沉,猛然一拍桌案,冷斥道:“坐下!”

    林美娟性格刚强,她怎么会吃别人的训斥——而事实上,在这家公司,她是唐晓岚的绝对心腹,没有一个人敢对她不敬。骆志远突然变脸,她马上也眉梢一挑,正要反唇相讥,却又听骆志远冷冷道:“林美娟,你可要想清楚,既然我能坐在这间办公室里、坐在这个位置上,就说明我有安排你工作的权力和资格。你不妨试试看,看看唐总会不会因为你跟我翻脸。”

    “坐下,如果你坚持不坐,坚持要跟我对着干,那么,今天我们什么事都不需要谈了,你可以走了!”

    骆志远的声音低沉而沉凝,目光冷厉如刀。

    他并非真怒,但他是外圆内方之人,如果林美娟真要不识抬举,他也懒得再跟她废话——既然此女不能用,那么便另寻他人好了。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遍地都是。

    他有一个大学同学的姐姐,就是做财务的,也是一个业务高手,他本想趁机引进来,但唐晓岚既然推荐了林美娟,他也不好不给这个面子。当然,如果林美娟可用,他还是愿意用的。可前提是不仅要有能力,还要可靠。倘若不听套、很难指挥动,就是唐晓岚不高兴,他也会坚持换人。

    林美娟咬着牙,怒视着骆志远,肩头都因为愤怒而轻颤起来。但她还是涨红着脸,慢慢走向沙发坐了下去。个性强不代表是傻子,跟唐晓岚关系再好那也是上下级老板和雇员的关系——骆志远刚才这番单刀直入的话让她猛然明白,如果自己跟作为公司高管的骆志远闹翻,吃苦头的恐怕还是自己。

    唐晓岚肯送骆志远四成干股、让他来当康桥公司的总经理,不管是出于什么考量,都足以证明一点:唐晓岚不可能因为她林美娟而“放弃”骆志远。

    既然如此,被牺牲的显然是她。

    林美娟想起自己需要独立抚养的五岁儿子,这份工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切身利害关系之下,任何“个性”其实都是可以磨平的。

    林美娟坐在那里,憋屈羞愤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心头对骆志远的厌恶瞬间上升为了某种痛恨。

    骆志远扫了她一眼,也不再废话,直接就切入了正题:“康桥公司和光明公司虽然是两块牌子,但实际上是一体的,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公司在市里协调下,与两家国有毛纺厂达成合作协议,对他们进行资产重组。具体的方案你手头上也有,我就不再重复了。”

    “我跟唐总商量了一下,由你牵头负责新公司的筹建,比如工商注册、股权设置、公司章程等等这些基础性的工作,我需要你在半个月时间内完成。新公司必须要在元旦后组建成立投入运营,你放手去做。需要与轻纺局或者是市政府的有关部门打交道,我来帮你协调。”骆志远挥了挥手,“你好好想一想,如果你做不到,可以当面跟我提出来,我另外请人。”

    谈及工作,林美娟立即将心头的羞愤等各种负面情绪强行驱逐出去,她抿着嘴唇低低道:“没问题。”

    “真没问题?”骆志远笑了起来。

    “没问题!”林美娟起身来咬牙望着骆志远,眸光中的一丝火光想遮掩都遮掩不住。

    “既然没问题,那就这样,你回去吧。”骆志远从烟盒中掏出一根烟来点头,“去吧。”

    林美娟扭头就走,动作干净利索。

    “记住,这事办砸了、出了纰漏,你只有一条道——拍拍屁股走人;而办妥了,你就是新公司的财务总监。我说到做到,到时候你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身后传来骆志远清冷的声音,林美娟脚步一滞,却是立即小跑了出去。

    林美娟掩面跑去,高跟鞋在空旷的走廊上发出的声音很刺耳。

    不少下班的公司中层和普通员工,都幸灾乐祸地站在办公室门口张望着。唐晓岚虚掩着办公室的门,静静地站在门口。她眼睁睁地看着林美娟跑去,却没有出门喊住她。她不知道骆志远跟林美娟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显然不该是激烈的冲突,因为她一直在听着那边的动静。

    既然事情没有到不可收拾的程度,她就不合适出面。骆志远初来,她必须要千方百计地维护他的个人权威。否则,今后骆志远根本没法管理自己手下这些人。

    这边,骆志远坐在办公桌后面,暗暗一笑。他早已看得出来,林美娟是一个非常要强的女人,就算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不让自己看扁了,她也会卖力工作。

    管理是一门学问,其实说白了就是一项“玩人的艺术”,要“看人下菜碟儿”,对什么样的人采取什么样的“手法”,无论是敲打、暗示还是激励,只要方法对路,就会收到效果。

    譬如这林美娟吧,倘若骆志远按照常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根本就不会起作用。而如此抡起大棒“威慑”两下,比费上白天唇舌更管事儿。

    ……

    骆志远和唐晓岚并肩出了办公楼。

    唐晓岚一直憋着没问,但到了车跟前、打开车门要上车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道:“志远,你刚才……我看林美娟似乎是哭着跑了,你没欺负人家吧?”

    骆志远耸了耸肩,笑了起来:“姐,你觉得我这么没水准吗?我只不过是告诉她了两点:第一,我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跟她就是上下级的关系,她必须要面对现实、承认这一点。如果她不听招呼、不服从工作安排,那么,不是她走人就是我走人;第二,筹建新公司非常重要,关系着公司的生死存亡,如果她能保质保量地完成、那就让她来做,如果她做不了或者是带着抵触情绪去做,绝对不行。她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但绝不能坏公司的事,这是我不能容忍的事情。”

    唐晓岚轻轻一叹,“上车吧。志远,其实林美娟心地善良,能力也很强,就是脾性有点倔。而且,她因为在感情上受过伤害,对任何男人都有点那个啥……你别怪她。”

    “我没想那么多。”骆志远哦了一声,“不过,我认为把感情上的伤害带进工作中,那是愚蠢的行为。我跟她谈的是工作,不是个人私事,她能理解最好,如果理解不了——姐,我们必须要考虑换人了,她这种脾性,一个搞不好就会坏事的。”

    “不会的,你放心吧,我对林美娟有信心。这些年,她自己养儿子,挺不容易的,给她一个机会吧。她需要工作,在必要的时候,她会为了工作而低头的。”唐晓岚感慨了几声,“志远,不说她了,今晚去我家吃饭吧,我妈……我妈想要见你。”

    唐晓岚是刚才在办公室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唐秀华要求她今晚把骆志远带回家,她要当面跟骆志远谈一谈。

    这颇有一分丈母娘考察女婿的架势了。唐晓岚俏脸微红,心情复杂地低头发动起了车。

    她即希望骆志远能答应,又不想骆志远答应。想骆志远答应自然有相应的理由,而不想骆志远答应,当然也有其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心思。

    “行啊,姐,我正想抽空去专门看一看唐姨——一会我们路过百货大楼的时候,你停停车,我去买点礼物。对了,姐,唐姨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吗?”骆志远转头望着唐晓岚,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没法拒绝,也不能拒绝。

    “不用买什么东西——好吧,如果你坚持要买,那就买两盒茶叶吧,我妈也没别的嗜好,就是好一口茶。”唐晓岚叹了口气,发动起了车,将车开出了公司的大院,驶上了正道,瞬间汇入了来来往往的车流之中。

0115章“合法”上门

    光明商贸公司对面的马路上,郑平善缓步从那间小商店里走出来,摘下了脸上的墨镜,凝视着唐晓岚那辆白色的轿车渐行渐远,眸光闪烁着。

    他与唐秀华当年的情孽无需再提。

    他当然有错,却不见得一定就是无情无义的陈世美。如今种种,多说无益,只能说是造化弄人了。

    他的妻子林秀梅家当年也是市里的高干家庭,他的岳父林淮声曾经干过本市的副市长。只是老头子退下来之后,多年下来,家境中落,往日胜景早成过眼云烟。

    在外人看来,郑平善能干上县委书记、市委副书记,是其岳父林家的影响力辐射,其实不然。在一开始郑平善转入仕途的时候,他的岳父林淮声还起过一定的作用,但到了后来,郑平善一步步起来,完全是靠个人的能力和机遇。否则,在郑平善落难的时候,郑语卿母女也不至于求告无门了。

    而事实上,在郑平善当县委书记的时候,他的妻族就已经没落,两个妻舅更是不争气,先后下海经商都载了跟头、赔光了家底,如果不是当时有郑平善罩着,恐怕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经过了这一场大风大浪,郑平善死里逃生,两世为人,那些争权夺利的事儿、那些蝇营狗苟的事儿,都离他远去了。

    郑平善目前赋闲在家,但日子也不好过。因为唐晓岚母女的存在,郑语卿母女跟他开始了长期的冷战。其实冷战早在几年前就开始了,只不过只存在于他们夫妻之间,女儿郑语卿并不知情。到了后来,夫妻俩想瞒都瞒不住了。

    郑平善吃过中饭就赶来了光明公司,但一直没有敢进去跟唐晓岚相见。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对他无比记恨的女儿唐晓岚,基本上是不会同意见他的。他至今能清晰记得当初唐晓岚眸光中投射出来的一种铭心刻骨的敌视和排斥,让他每每想起都心痛难抑。

    他无法想象,唐晓岚从小到大背着一个“私生女”和野孩子的羞辱骂名、沉重负荷长大,对于他这个看上去很不负责任的父亲,究竟怀着怎样日积月累的无穷恨意。

    望着骆破虏的儿子骆志远跟唐晓岚走在一起,神态几近亲密,他的心头猛然跳动起来。

    唐晓岚跟骆志远有来往,他从郑语卿母女口中听到过。

    女儿郑语卿这些时日,沉浸在某种哀伤狂躁的情绪中,时不时就“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向父亲口出“恶言”——父亲在外边的私生女抢了她心目中的婚恋对象,让郑语卿根本接受不了。

    而因为唐晓岚的横空出世,郑平善这个父亲的光辉形象在郑语卿心里一落千丈。

    “那个不要脸的臭女人”——这句话从郑语卿的口中迸出过无数次,郑平善想发火也发不起来,只能憋着火气,背地里长叹一声自造孽。

    骆破虏的儿子骆志远,是郑平善看着长大的。如果唐晓岚真能跟骆志远走到一起,他心里是欢喜的。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两个女儿都扯上了骆家的这个小子,这又让他情何以堪?

    郑平善站在那里抽了两根烟,长吁短叹半天,这才黯然落寞离去。

    最悲哀最无奈在于,他现在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

    骆志远和唐晓岚在安北百货大楼停下车,骆志远匆匆进去买了两桶茶叶,又买了两盒世面上热销的保健品,一共花了三四百块,这才去了唐家。这一次登门与上次不同,不带礼物显然不太礼貌。

    两人刚一进门,浓烈的香气就扑鼻而来。唐晓岚向餐厅望去,见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六七个菜,有荤有素,全是唐秀华的拿手菜。桌上还摆着一瓶白酒和一盒烟,还有一个烟灰缸。单是这么一个细节,就让骆志远悄然发现,唐秀华同样也是一个心细如发的女人,唐晓岚在这方面完全遗传自母亲。

    “妈,您做了这么多菜呀。”唐晓岚脱下外套,一边向厨房里说话,一边示意骆志远换上拖鞋、不要拘束。

    唐秀华戴着围裙微笑着走出厨房,望着两人笑了笑:“也没做什么菜,今天有客人过来吃饭,怎么也得加个菜吧?”

    唐秀华望着骆志远不语。

    骆志远定了定神,笑着打了一个招呼:“唐姨,让您费心了!”

    唐秀华再次笑笑,转身向厨房走去,“你们两个去洗手准备吃饭,我去把厨房收拾出来。”

    骆志远将手里买的礼物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然后走了过来。唐晓岚扯了扯他的胳膊,轻轻道:“志远,你先去卫生间洗把脸,我去帮我妈。”

    骆志远点了点头,也不矫情,自己进了唐家的卫生间,洗了一把脸然后才慢慢走了出来。

    这时候,唐秀华母女已经端坐在了餐桌边上。

    唐秀华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来,坐吧。”

    “谢谢唐姨。”骆志远落落大方地走去坐下,与唐晓岚心里的“小紧张”和忐忑不安相比,他并不紧张什么。他对唐晓岚绝无玩弄坑害之心,不需要心虚。而且,他看得出来,唐秀华其实是一个很温和很善良的人,一旦熟悉便很容易相处了。

    “吃吧,姨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自作主张了,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唐秀华温和地笑着,“对了,岚岚,倒酒,给小骆倒一杯,你也陪着喝一杯吧。”

    “唐姨,还是不要喝酒了吧,吃饭就挺好的,您太客气了。”

    唐秀华笑着:“喝点吧,姨不会喝酒,让岚岚陪你。”

    见唐秀华坚持,骆志远就不再矫情。他笑着夹起一块红烧肉来放进嘴中咂巴两下,连声称赞道:“唐姨,您做的菜真是好吃,比我妈强多了。”

    “是吗?”唐秀华笑了笑,“既然还合口味,那就多吃一点。”

    骆志远点点头,边吃边回答唐秀华有意无意地问话。两人一问一答,笑容满面,气氛和睦,唐晓岚在一旁看了心头一松,提在嗓子眼上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

    出乎唐晓岚的意料之外,唐秀华没有问一句不该问的话,骆志远自然也就没有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他举止从容,神色平静,与唐晓岚母女说话间目光清澈,唐秀华一直在暗暗观察着他——这么近距离地接触下来,她倒是认同了女儿的话。骆家的这个孩子稳重成熟有教养,绝不是奸猾的下流之辈。

    既然如此,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她今天要见骆志远,一方面是想要再观察观察,另一方面也是“顺水推舟”——既然女儿执意要跟骆家的这个孩子往来,她作为母亲,硬生生阻拦也不是个事儿。

    这样允许骆志远“合法”上门,也省得两人偷偷摸摸,让邻居、外人看见了笑话。

    吃完饭,骆志远没有“躲”进唐晓岚的房间,而是笑吟吟地陪着唐秀华在客厅里看起了那部据说导致万人空巷的正在热播的电视连续剧《》,还津津有味地跟唐秀华在插播广告的间隙讨论起下一步的剧情,在女主角刘慧芳的感情归宿上,两人甚至有了一些争论。

    唐秀华倾向于刘慧芳嫁给宋大成,而骆志远则笃定地指出,刘慧芳必将嫁给“沪生哥”。

    对于骆志远的结论,唐秀华颇为不以为然,撇撇嘴道:“小骆,你这就看错了,刘慧芳绝对不会嫁给沪生,他们两个人根本不合适!”

    骆志远嘿嘿一笑:“唐姨,这不是刘慧芳愿意不愿意的问题,而是导演就是这么安排的。从现在的剧情来分析,刘慧芳和王沪生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虽然两人结合在一起未必白头偕老,但结婚是一定的。”

    唐秀华皱了皱眉:“导演要是这么安排,我就不看了!”

    骆志远见唐秀华竟然这么入戏,如果自己再坚持己见,肯定要引起唐秀华的强烈反弹。他是何等聪明的人,焉能在这种问题上与唐晓岚的母亲闹翻脸,就笑着顺从着唐秀华的话道,“唐姨,慢慢看吧,我也是瞎说的,说不定就像您说的,刘慧芳看上宋大成了呢。”

    见骆志远附和自己的话,唐秀华这才心情舒畅地摆着手,“就是,就是,小骆啊,你看啊,宋大成对刘慧芳有恩啊,刘慧芳不是知恩不报的人哟……所以,姨断定,他们肯定会走到一起的。”

    骆志远笑了,却没有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坐在那里相陪。

    唐晓岚坐在一侧眼见骆志远和母亲争论一部在她看来非常弱智的电视剧的剧情,多少有些目瞪口呆。不过,她旋即心满意足地靠在了沙发上。母亲跟骆志远相处这么融洽,是她乐于见到的。

    骆志远扫了聚精会神盯着电视屏幕灯秀华一眼,向唐晓岚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说已经晚上十点了,他该回家了。头一次正式登门,如果在唐家待得太晚,是很不礼貌的。

    唐晓岚笑着点点头。

    骆志远起身刚要跟唐秀华告辞,却见唐秀华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小骆,先别走,看完再走,这一集快结束了,你回家路上一耽搁,就看不到了!”

    骆志远只得苦笑着又坐了回去,心道我哪里喜欢看这种无聊的电视剧,不过是投你老人家所好罢了。

0116章麻烦来了

    骆志远从唐家离开时已经是深夜。他没有让唐晓岚下楼送,而是自行离去。

    唐秀华笑吟吟地送走了骆志远,回头来瞥了女儿一眼,长出了一口气:“岚岚啊,这孩子是还不错,但是心机挺深的。”

    “妈!”唐晓岚苦笑着走过来,扯住母亲的胳膊,“有心机也不是毛病吧?您也真是的,谁还没有一点心机!”

    “你先别忙着替他说话。我也没说是毛病,就是提醒你,不要中了人家的汤,昏了头!”唐秀华叹了一口气。

    唐晓岚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的笑容来:“妈,您觉得您女儿我就是一个傻子?这么容易就昏头啊?”

    唐晓岚心道,这些年我要是这么容易被男人迷昏了头,还能等到今天!

    “好了,妈,我不会看错人的。志远他不会坑我,您放心吧。”唐晓岚幽幽叹息了一声:“至于其他的,暂时,我们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妈,不说这些了,我累了,我要回去睡觉了,您也早点休息。”

    说完,唐晓岚“仓皇”逃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实在是怕母亲继续在她和骆志远关系的问题上纠缠不休,她也无言以对,更没法解释。

    唐秀华摇摇头,转身走进卫生间洗澡。既然女儿主意已定,她还能再说什么呢。

    骆志远离开唐家,开着唐晓岚的车回了家。回到家,父母早已沉睡,他蹑手蹑脚地进了卫生间简单洗漱一番,才回房睡觉。

    不过,整个前半夜,他都翻来覆去难以成眠,脑海中总是闪现着刚才那部电视剧的有关情节,女主角那张“苦情小媳妇”的哀怨面孔也始终浮上浮下,搅得他心绪不宁。好不容易熬过了凌晨,才渐渐睡了过去,这一觉就是天亮。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实际上已经早上八点多。外边传来父母轻轻的说话声和母亲准备早餐的细微动静,骆志远伸了伸懒腰,翻身起床穿衣。

    他打着哈欠走出房门,骆破虏扫了他一眼,有些不满地沉声道:“昨晚你又干嘛去了?几点回来的?”

    “爸,我去一个朋友家谈了点事,回来的晚了一些。”骆志远敷衍着父亲的诘问,打着哈哈就往卫生间走。

    铃铃铃!

    家里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骆破虏大步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喂,哪位?”

    电话听筒那头沉默了瞬间,旋即传来一个轻柔优雅礼貌的女声,“请问是骆家二叔吗?二叔,我是谢家的谢婉婷啊。”

    骆破虏眉梢一挑,却是笑了起来,“哦,原来是婉婷啊。”

    “二叔,志远在家吗?让他接个电话可以吗?”谢婉婷多少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小声道。

    面对骆破虏,如果她还是谢家的孙小姐,其实也就无所谓了,但奈何她如今情系骆志远,乍一跟骆破虏说话,她心里难免有点小紧张和拘谨的。

    骆破虏哦了一声,回头大声道:“志远,过来接电话,是婉婷从京城打来的!”

    骆志远有些意外,他没料到谢婉婷这么一大早就打电话过来。他放下手里的牙膏和牙刷,冲出了卫生间。

    穆青正好端着一锅小米粥从厨房走出来,嗔道:“志远,你慢点,慌什么?”

    “婉婷,是我。”骆志远一把抓起电话轻轻道。

    “你干嘛呢。”谢婉婷轻柔地说了一句,马上又笑了起来,“该不会还没起床吧,大懒虫。”

    “我昨晚有点事睡晚了,刚起。”骆志远抱着电话坐在了沙发上。

    “我跟你说个事儿啊——你还记得安娜吗?”

    骆志远嘴角一抽:“她……难道她真的要来?”

    “没错,她下周就要来了。昨天晚上,我才跟尼娜通了电话,安娜已经办好了手续,来京大留学,同时去医大学习中医理论。尼娜让我帮她找住的地方,我想了想,如果实在不行的话,让她过来跟我一起住算了。”谢婉婷嘻嘻笑了起来,“志远,你的麻烦要来了,我看她很有韧劲儿,搞不好她这次真是打定主意不把你的医术学到手就不回国了。”

    骆志远无奈地叹了口气,“随便她吧,愿意来就来,先过了语言关和理论关再说。至于住处——婉婷,留学生没有宿舍吗?让她住宿舍好了,你又何必跟她挤在一起呢?”

    “人家远来是客,又是尼娜的嫂子,我这个主人总得照顾一下她。等她到了看看情况,如果她不愿意住宿舍就住我这里,如果她愿意,那就随她了。不过,我听尼娜的意思,她好像是要单独住一套房子——她的性格有点孤僻,似乎不太喜欢跟别人相处。”

    谢婉婷笑着又道:“我说,人家大老远从莫斯科飞过来,你是不是来京一趟,我们一起请她吃个饭?”

    谢婉婷的声音微微有些期待。

    她借着安娜要来的机会,想要骆志远来京,当然也有一点点的私心。

    骆志远犹豫了一下,苦笑道:“婉婷,过一段时间吧,我最近很多事情,实在是抽不开身——春节前我肯定是要进京的,等到时候再说吧!”

    他不是矫情也不是推拒,其实他心里也很想念谢婉婷,只是新公司的筹建和资运作计划正处在一个异常关键的阶段,他如果离开,显然是不太合适的。

    谢婉婷失望地撅了撅嘴,“那算了吧。行,就到这,我还要去上课,你忙你的去吧。”

    说完,谢婉婷就挂了电话。她担心这样闲扯下去,她会不舍得放电话——煲电话粥也是情人间的寻常事,只是谢婉婷从小接受着传统的家教,她不愿意让骆志远的父母因此觉得自己一个女孩太轻佻。

    骆志远扣了电话,神色有些闪烁——谢婉婷打这个电话来,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莫斯科无意中的一句话已经惹来了一个超级大麻烦。

    安娜这个执着得近乎顽固的俄国女人,有着超乎常人的毅力和心志,如果她真能过了语言关和理论关,再找上他,他是教还是不教?

    不教,言而无信,失信于一个外国女人,首先过不了自己心理上的关口;而教吧,穆家医术绝不外传的誓言言犹在耳,让他情何以堪?况且,还有母亲在,一旦让穆青知道自己要将穆氏祖传医术传授给一个外国女人,肯定是要暴走的。

    “志远啊,刚才就是谢家的婉婷姑娘啊?”穆青笑眯眯地站在儿子面前,“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也没替妈向婉婷道声谢,谢谢她的礼物。”

    骆志远苦笑,“妈,没有必要这么客气——爸,我这一趟去莫斯科,认识了几个莫斯科的朋友,还帮他爸爸治了风湿性关节炎。”

    骆志远突然没头没脑地岔开了话题,冲着骆破虏说了一句。

    骆破虏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挺好。你既然学了一身医术,虽然不当医生,但遇到病人该治的还是要治,不能见死不救。”

    “那是。爸,不过我也因此惹了一些麻烦。”骆志远犹豫了一下,还是想简单提一提,提前给母亲打打“防疫针”。

    骆破虏吃了一惊,猛然抬头望着骆志远:“怎么回事?”

    “病人的女儿也是学医的,她对我们的中医很感兴趣,非要跟我学针灸,我就说了,我这是祖传医术不能传给外人的哟……”骆志远一边小声说着一边扫了母亲一眼,见母亲果然脸色一变,温柔的目光立时犀利起来,心里暗叹摇头,作为穆家的人,穆青对这个还是太敏感。

    骆破虏也扫了妻子一眼,知道儿子不是“无的放矢”,就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我当时没法拒绝,就随便找了一个借口,让她先过了语言关和理论关再说……”

    穆青跺了跺脚,怒道:“志远,你外公把穆家的医术传给你,你要是敢忘记了穆家的祖训,那我就没有你这个儿子!”

    穆青态度激烈,脸色涨红地站在那里,肩头都有些轻颤。穆家的传承对她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大事。她当年因为特殊历史时期错过了学医的最佳年龄,父亲穆景山无奈只好将穆氏医术传给外孙。

    然而,儿子骆志远坚持没有从医,在穆青看来,这身就是对不住亡父和穆家的列祖列宗了,如果骆志远再把医术传给外人,坏了穆家数百年的传承,这让穆青如何能接受得了?

    骆破虏一看情况不妙,赶紧过去安慰道:“青儿,你别激动,志远这不是也没有教给外人嘛。”

    “是啊,妈,我就是一句推辞。您想想看,她一个外国人,连汉语都不会说,怎么学习针灸呢?根不可能的,您放心好了!”骆志远赶紧解释起来。

    “我不管那些,反正穆家的医术不绝对能传给外人——如果不是你外公没有儿子,能传给你这个外姓的外孙?你可不能断了穆家的传承!”穆青一把推开丈夫,瞪了儿子一眼,气呼呼地走进了卧房,赌气也不吃饭了。

    骆志远无奈地摊了摊手,母亲的反应比他意料中的更激烈。骆破虏示意他自己先吃饭,然后就走进卧房安慰老婆去了。

0117章 突发变故

    骆志远叹息着坐在餐桌边上,开始吃饭。[本文来自点 ]</p>

    他就知道母亲对此很敏感,要想做通母亲的工作、把穆家的医术传给外人,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最起码,现阶段而言,不可能。</p>

    他匆匆吃了点东西,喝了一碗粥。刚要出门,传呼机响起,上面有唐晓岚的留言:“马上去公司,急事!”</p>

    骆志远皱了皱眉,心头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便冲着父母的房门喊了一声:“爸、妈,我出去工作了!”</p>

    说着,他就冲出了门。</p>

    他本来跟唐晓岚约定早上开车去接唐晓岚一起去公司,但很显然,唐晓岚没有等他去接、已经自行赶去公司,这显然意味着有紧急的特殊情况了。</p>

    骆志远开车去了公司,将车草草停在院中,就跳下车向办公楼里跑去。看门的老头从门卫室里出来,手上还捏着一根金黄的油条,一边咬着一边嘟囔了一句:“会不会开车啊,停个车都不是地方!”</p>

    骆志远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老头赶紧又满脸堆笑地喊了一声:“骆总,您慢走,走好!”</p>

    骆志远扭头继续跑去。</p>

    唐晓岚的办公室门敞开着,骆志远大步走了进去。</p>

    林美娟也在,还有公司办公室的文员何秀娟。包括唐晓岚在内,3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p>

    “唐总,出什么事了?”骆志远凝视着唐晓岚。</p>

    唐晓岚绝美的容颜上一片凝重之色,沉声道:“骆总,事情有变故,我们要做好应变准备。”</p>

    骆志远听了唐晓岚这话,心里一跳,不过却没有慌乱,而是好整以暇地坐在了沙发上,静静等待唐晓岚的下文。</p>

    唐晓岚望着林美娟,“美娟,你给骆总细说一遍。”</p>

    林美娟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转头别扭地望着骆志远,淡淡道:“骆总,今天早上,我们刚要去跟对方接头,准备再落实几个手续,然后就去工商注册,但韩大军的人突然通知我们,说市政府领导和轻纺局的领导有指示,合作暂停,要我们等待市里的下一步安排。”</p>

    任是骆志远从容不迫,也忍不住脸色一变:“怎么会这样?为什么?”</p>

    林美娟摇摇头,“我不知道。我跟对方的人沟通,他们也说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就一直强调说是领导的安排。”</p>

    骆志远转头望向了唐晓岚。</p>

    唐晓岚吐出一口闷气,“志远,我刚才给轻纺局的张孝语打了一个电话,但他也是含糊其辞,一推六二五,让我去找宋念波。我这还没有给宋念波打电话呢。”</p>

    骆志远霍然起身,走到唐晓岚办公桌跟前,一把抓起了电话,拨通了安知儒的办公电话。电话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来,安知儒接电话的声音有些不耐和疲倦。</p>

    “哪位?我是安知儒。”</p>

    “安叔叔,是我,骆志远。”</p>

    “哦,志远啊,找我有事?”</p>

    “安叔叔,刚才轻纺局和企业的人通知我们,这一次的资产重组暂时停止,说是市政府领导的安排……安叔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这边,基础工作都做完了,资金也注入完毕,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市里突然不让搞了,这不是要坑人的嘛。”</p>

    听骆志远微有抱怨,安知儒沉默了片刻,“志远,详细的情况我也很难跟你讲清楚,简单来说呢,倒也不是市里出尔反尔、要停了你们这个重组的项目。到目前为止,邓书记的态度没有改变,你不要慌乱。”</p>

    安知儒的话让骆志远提在嗓子眼上的心沉了下去,只要邓宁临的态度不改,这事儿就算是有波折也还是能推进下去。</p>

    但安知儒话锋一转,又压低声音道:“只是孙市长马上要调到省里去工作,前一段时间到任的常务副市长劳力暂时主持市政府工作……你明白我的话吗?”</p>

    骆志远嘴角一抽,“我明白了。”</p>

    他倒是不知,市里什么时候空降了一个常务副市长劳力,看来应该是在他去莫斯科期间到任的。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劳力到任、孙建国又要被调离,劳力显然是来接孙建国班的。而八成,这变故就是出在劳力身上了。</p>

    事实上,他猜得一点都没错。劳力半个月前到任,省委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让劳力接替孙建国,出任安北市人民政府市长。至于孙建国,则被调到了省人大任一个闲职,提前进入了养老进行曲中。</p>

    “所以,在新老市长完成交替之前,市里的很多工作都要暂时停止,不是专门针对你们。”安知儒轻轻又道,“你不要着急,慢慢等吧。”</p>

    骆志远听了这话,心头发急道:“安叔叔,别的工作可以暂停,可我们的合作暂停不得啊,我们整个的重组计划都是一环套一环的,前面的环节停下,后续环节跟不上,容易前功尽弃啊。况且,我跟俄国人的贸易合同已经签了,再不抓紧落实兑现,合作有可能破裂的。”</p>

    “那也没办法,志远,这个事我帮不了你,就算是邓书记,现在也是这个态度。官场上的事情,你不懂,比你想的要复杂。好了,志远,我还要陪邓书记出去,下次再聊。”安知儒说着就扣了电话。</p>

    官场上的忌讳很多,在新老市长交替的关键时刻,任何工作都要暂停,这是常规。哪怕是邓宁临这个市委书记,也不能破坏整个圈子里的潜规则。</p>

    其实暂时等待是可以的,但骆志远担心这么拖下去,万一新任市长有新思路,这事儿就要泡汤。劳力固然不可能因此跟邓宁临拧着干,但作为市长,如果他不支持,拖也能拖黄的呀。</p>

    更何况,有不少人正憋着劲使坏,比如轻纺局的宋念波。事情进展顺利,他们无可奈何,但一旦让他们找到机会,这使绊子放冷枪的事情绝对少不了。</p>

    骆志远想到了这一点,唐晓岚也不例外。</p>

    唐晓岚阴沉着脸轻轻道:“志远,安秘书长怎么说?”</p>

    “他……”骆志远无奈地叹了口气,“孙建国要调走,劳力即将接任市长,安叔叔说在新老市长完成交接之前,市里的很多工作都要暂停的。”</p>

    唐晓岚焦躁地搓了搓手,“志远,要是拖下去,可能真要半途而废了。不行,我们得再想想办法!志远,你再找找安秘书长,我去找轻纺局的张孝语谈谈,咱们分头行动!”</p>

    唐晓岚说着就抓起自己的包,要出门。她要走,林美娟自然也就要跟上。</p>

    骆志远眸光闪烁了一下,大声道:“不,你去找张孝语也没用,他完全看市里的风向,根本做不了主。”</p>

    唐晓岚恼火地跺了跺脚:“那怎么办?”</p>

    “你等一等,我找邓宁临谈谈。”说话间,骆志远立即抓起电话,打了过去。</p>

    邓宁临正准备出门,他要去成县考察农村温室大棚建设,电话铃声响起,他犹豫着还是接了起来。</p>

    “嗯。”</p>

    听到电话听筒里传出邓宁临威严低沉的“嗯”声,骆志远立即笑道:“邓书记,是我,小骆。”</p>

    邓宁临当然知道骆志远找他是干什么的,却皱了皱眉,“小骆,有事?”</p>

    “邓书记,还是我们跟两家国有毛纺厂合作的事儿……”骆志远单刀直入直奔主题,也不管邓宁临是不是不耐烦,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邓宁临的眉头紧蹙起来,淡淡道:“知儒没有跟你讲明白吗?小骆,这个事儿先不急,沉住气!”</p>

    邓宁临刚要扣电话,却又听骆志远急促道:“邓书记,错过这个机会,我们跟两家毛纺厂的合作可能就要前功尽弃了。其实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把注入的资金抽出来而已……只可惜白白浪费了那部分国有资产,原本有机会盘活的。而且,我们也可以安置六七百名老国有企业的职工,也这样泡汤了……”</p>

    骆志远的话不多,但字字句句却重若千钧。他知道,此事要想挽回,关键在于邓宁临本人。由康桥公司对两家国有毛纺厂进行资产重组、安置部分职工,这是邓宁临作出的批示,虽然没有形成文件和纸面决策,但堂堂的市委书记,一个唾沫一个钉,岂能说改就改?</p>

    而要想让邓宁临冒着一定的政治风险坚决推进,就必须要有相应的政治利益考量。只有所得政治利益大于政治风险,邓宁临才有可能站上最前台运筹帷幄。</p>

    还是那句话,邓宁临迫切需要稳定安北的局面,作出相应的政绩,向省委展示自己的能力。而两家毛纺厂的资产盘活和数百名老国有企业职工的安置,无疑就是一笔不小的政绩。</p>

    这才是他肯支持的关键因素。否则,单靠骆志远个人跟他建立起来的那点私交,根本不足以发挥效力。从始至终,骆志远都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没有忘乎所以,更没有打着邓宁临的旗号到处招摇。</p>

    骆志远太熟悉邓宁临的个性,一旦他敢拉大旗作虎皮,那就是邓宁临彻底将他打入冷宫的开始。一旦跟市委书记交恶,他在安北市,无论是官场还是商场,都没得混了。因此,跟邓宁临的关系对于他来说,就是一柄双刃剑,如履薄冰。

0118章 兵不厌诈

    骆志远说完这些,就静静地等待着邓宁临的下文。</p>

    电话那头一片沉寂,邓宁临良久才沉声道:“小骆,这事你有多大的把握?”</p>

    “邓书记,我有百分百的把握。”骆志远立即回答,声音坚定不移。</p>

    邓宁临轻轻哂笑一声,“你这小子,净说大话、空话!好了,先这样,过后再说。”</p>

    说完,邓宁临没有再啰嗦,扣了电话。</p>

    他是市委书记,站在全市的大局上考虑问题,任何决定都不可能轻易做出来。之前他支持重组计划是因为可以站在幕后发挥市委书记的隐形力量,成则他坐享其成;而就算是失败,也是企业行为,他没有任何的政治成本损耗。</p>

    但现在站出来,就意味着他要从幕后走向前台,就要承担重组失败的代价,他哪能这么容易就拍板决定。就算是有了决定,也不会当面立即答复骆志远。</p>

    骆志远心知肚明,挂了电话,陷入了良久的沉思当中。</p>

    他坐在唐晓岚办公室的沙发上,点上一根烟,深吸了一口,眉头紧锁。林美娟张了张嘴,刚要开口询问究竟,却被唐晓岚给拦住了。唐晓岚比她更急,只是唐晓岚知道骆志远正在梳理思路,不宜干扰。</p>

    林美娟悄然退到了一侧,神色复杂。</p>

    刚才骆志远当着她和何秀娟的面先后给市委副秘书长安知儒、市委书记邓宁临打电话,本是情急之下忘记了避讳两人——这让林美娟心神激荡,难以自持。</p>

    骆志远的来头比她想象中的要大,竟然能跟市委书记搭上话、而且听这说话的口气肯定是相当熟悉,这样的人真的是靠女人吃饭的小白脸吗?林美娟开始怀疑自己对骆志远的评价。</p>

    至于何秀娟,则一脸敬畏地望着坐在沙发上置身于烟雾缭绕中的骆志远,眸光火热。</p>

    良久。骆志远才猛然抬起头来望着唐晓岚,轻轻说:“抽回我们的人,跟韩大军和和夏侯明礼说,既然市里要中断合作,那么,就算了吧。林经理,你去通知他们!记住,不要多说话,多少表露出我们要结束合作的意思即可,话先不要说死!”</p>

    唐晓岚吃了一惊,好看的嘴角抽动了一下。</p>

    而林美娟和何秀娟则目瞪口呆地盯着骆志远看,她们根本没有想到骆志远竟然做出了这种决定,而且是自作主张,没有跟唐晓岚商量就以一种坚决的口气命令着自己。</p>

    林美娟下意识地转头望向了唐晓岚。</p>

    唐晓岚默然挥挥手,“美娟,小何,按骆总说的去做!”</p>

    林美娟无奈,带着何秀娟匆匆离开。</p>

    唐晓岚盈盈走去关紧办公室门。就是这几步路的功夫,她已经猜出了骆志远的用意,不过却还是担心地叹息道:“志远,这样能行吗?”</p>

    骆志远嘴角浮起一丝果决的微笑,声音沉凝低促有力:“姐,兵不厌诈、以退为进!既然前面被拦了路,那么我们就硬闯一闯!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要一往无前!”</p>

    骆志远心怀激荡,目光坚毅而果决。这一次的资本运作,关系着他规划中的人生未来,意义非凡。他不仅要给父母赚下一笔足以丰衣足食和在骆家家族中立足的巨大财富,还要借此崭露头角,从商场为跳板进入官场。</p>

    因此,无论如何,都许胜不许败!</p>

    唐晓岚无语摇头。她虽然不怎么认同骆志远的话,但目前来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一边等、一边观望、一边观察,一边让骆志远试试他的手段了。</p>

    ……</p>

    轻纺局副局长宋念波心情舒畅地坐在办公室里,喝着茶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今天的报纸。</p>

    唐晓岚无视他的热诚和追求,跟骆破虏的儿子骆志远“搞”在了一起,这让宋念波心头无比的妒忌,暗暗怀恨在心。只是康桥实业公司与两家毛纺厂的合作,是市里领导暗中安排、且由局长张孝语亲自主抓的工作,他这个分管副局长插不上话,也使不了什么绊子。</p>

    但此番孙建国与劳力两位新老市长正在面临工作交接,省委的最终任命还没有下达,他由此趁机暗示局长张孝语,并把向分管副市长汇报的材料延迟了两天——就是这两天导致出了幺蛾子,如果他按期报上去,分管副市长批了,此事就再无更改。哪怕是劳力上任,也不能否了市政府已经认可同意的重大事项;可他偏偏晚了两天报上去,分管副市长老常一看,马上批示“暂缓、再斟酌”的意见。</p>

    对于宋念波来说,这就是给唐晓岚和骆志远这对“奸夫淫妇”当头一棒,只要拖下去,他顺势也能把这事儿搅黄了,以泄他的心头之恨。</p>

    突然,办公室门被剧烈地敲响,他皱眉沉声道:“谁啊?”</p>

    门被推开,韩大军和夏侯明礼并肩走了进来,神色都有些“激动”。</p>

    “宋局长,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好端端地,市里和局里就叫停了我们的合作?方案已经征求了局里和市里的意见,现在我们的基础工作都做好了,冷不丁被叫停,这让我们如何向投资商交代?”韩大军的语气有些恼火。</p>

    他是正县级干部,虽然轻纺局是上级部门、而宋念波又是上级部门的领导班子成员,但却是副县级干部,正县面对副县,哪怕再有体制的束缚,也很难让前者对后者产生什么真正的敬畏之心。</p>

    平素里倒也能保持基本的面子上的“上下级关系”,可在非常时期,韩大军也就懒得再维持这种虚伪。</p>

    夏侯明礼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宋局长,不能这样搞啊,康桥公司正式通知我们,鉴于市里和局里的态度,他们有意终止合作……厂子里千把号人还在干巴巴地等着这一次合作成功然后重新就业上岗,现在可好,竹篮打水一场空!”</p>

    韩大军和夏侯明礼气势汹汹前来兴师问罪,让宋念波的好心情顿时大打折扣,他恼火地冷哼道:“老韩、夏侯,你们究竟站在谁的立场上说话?嗯?你们可是党员领导干部,怎么能跟康桥公司的人一个鼻孔眼喘气!你们向他们交代什么?你们只需要向组织上有交代就行了,其他不要管!”</p>

    “什么叫竹篮打水一场空?市里和局里只是本着慎重稳妥的态度,要求重组暂缓,等新的市政府领导到任之后,再重新考虑这件事情……你们这么着急干什么?”</p>

    宋念波拍了拍桌子,“好了,你们先回去耐心等待,等局里下通知再说!”</p>

    韩大军腾地一声站起身来,夏侯明礼也愤愤地甩甩手,质问:“这算怎么回事?出尔反尔、单方面撕毁合作协议?这两年,市场形势不好,我们两个工厂举步维艰,我们再三求助,局里和市里漠然不管;好了,现在好了,厂子终于破产清算关门,你们又站了出来,处处以家长自居!我们刚跟康桥公司谈成合作,你们又站出来插一杠子!你们是什么意思啊?非要让一个多亿的国有资产血本无归、这么多等待上岗就业的职工走上绝路不成?”</p>

    夏侯明礼的态度很激动,说的话也就更加激烈,韩大军生怕夏侯明礼情绪失控下会冒出更离谱的话来,就扯住夏侯明礼的胳膊,故作声势道:“走,夏侯,我们走!”</p>

    韩大军拖着夏侯明礼忿忿地摔门而去,宋念波羞恼地站起,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发泄着内心深处的不满情绪。</p>

    ……</p>

    唐晓岚的办公室。</p>

    唐晓岚烦躁地转来转去,林美娟匆匆进来,“唐总,不好了,轻纺局把我们的公司名申请给打回来了,小何去轻纺局找宋局长签字,宋局长当场就把她给轰了回来。”</p>

    唐晓岚柳眉一挑,怒道:“他怎么能这样?”</p>

    林美娟苦笑:“唐总,应该是我们向韩大军方面提出终止合作,触怒了他们,唐总,我们是不是该向轻纺局的领导解释一下啊,我们前期已经投入了这么多,怎么能说停就停呢?”</p>

    说着,林美娟斜眼瞥了骆志远一下,心道都是你坏的事!本来就是需要努力争取挽回的一个项目,你跟政府部门闹脾气,他们能吃你这一套?</p>

    “那就先不要急,所有工作都暂停下来。”骆志远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沉住气,等着!”</p>

    “骆总,要等多久呢?要是等黄了怎么办?”林美娟反问道。</p>

    骆志远望着她,淡淡一笑:“你怎么知道会黄了呢?”</p>

    “可是……”</p>

    “没有什么可是,你先回去等着!”骆志远心头正在考虑很多事情,也懒得继续跟林美娟扯皮,就态度生硬地沉声道。</p>

    唐晓岚挥挥手,“美娟,你先回去等消息!”</p>

    林美娟脸色涨红,咬了咬牙,扭头出了唐晓岚的办公室。</p>

    唐晓岚转头望着骆志远,叹息了一声:“志远,会不会假戏真唱了呀。”</p>

    “不会的,姐,你放心就是。”骆志远霍然起身,走出了唐晓岚的办公室。对于自己的决策,他自己首先不能产生信心动摇和自我怀疑,否则,别人怎么还能有信心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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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医介绍:
副县长骆志远重生回到22年前的人生节点。
其时,大案骤起、风云突变,那场混杂着阴谋与杀机的大动荡再次重演。
为了改变家破人亡的宿命危局,他步步为营、逆流而上,巧用祖传医术,揭开身世之密。
在风云跌宕、错综复杂的圈套漩涡中突围而出,命运的曲线触底反弹。
这一世,他是隐在幕后不求名利的神医妙手,他是勇立潮头力挽狂澜的官场强者。
医者医人,官者医国;左右逢源,大道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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