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降还是不降!
“进!”
“砍!”
几百身披铁甲的淮军将士依旧排着整齐的队伍往前逼近,他们的动作完全不灵活,身子也显得十分呆板,除了往前跨步就是提刀斩落,单调而又不断的重复。
可就是不断的重复,却让一个又一个满洲兵被斩马大刀砍断。
“杀!”
四面八方涌进满洲兵营的淮军人潮同样也在向前,一把把大刀斜举着,一根根长矛平端着,后方更有无数的刀、矛林立着。
攒动的人头一眼都望不到边。
汹涌的人潮如几十上百条游龙终是汇集在一处,蜿蜒的龙身缠成一圈又一圈。
每一圈都如巨龙摆尾般扫下去一片。
刀要见血,矛要见血,哪怕是拳头都要见血。
从上至下,淮军的每一个人都在见血,他们要让满洲人知道汉人不是待宰的猪羊,汉人的刀锋利起来是他们这辈子都不曾见过的梦靥。
“杀光辫子兵!”
人潮中的呐喊声从来不绝。
“阿布,阿布!”
满洲兵就如同被逼进一条狭长的巷子,在两侧的巨大冲击压力下不断往中间挤,但他们仍在咬牙顽抗着。
他们没有退路。
剩下的清军大概还有六七百满洲兵,百多个披甲阿哈,能够撑到现在的这些辫子兵,无疑是强悍的存在。
包围圈缩的越小,厮杀便越惨烈。
淮军也好,清军也好,于此间更多的都是没有了理智,双方宛如野兽本能般互相杀戮。
谁也不会手软,谁也不会退。
“主子!”
正蓝旗议政大臣机赛时一脸悲呛,那如潮水涌来的淮贼注定他们这些奴才要同主子葬身于此了。
不远处,几十个满洲兵正被数倍于他们的淮军涌上,很多满洲兵都是被淮军活活压倒,践踏而死。
刀砍断了,矛刺没了,彼此紧贴在一起的便用牙,用拳...
血泥地中滚的都是人。
“主子,顶...顶不住了!尼...尼堪太多了,太多了...”
梅勒额真希尔艮连滚带爬冲了过来,他的左臂被淮贼的长矛戳中,正往外冒着血。
“好奴才!”
豪格扶起希尔艮,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四顾喊杀震天的淮贼,面无表情的抽出刀向着前方走去。
“保护主子!”
几十个戈什哈紧握长刀簇拥在豪格身旁,他们知道最后的时刻来了。
他们紧张,他们也恐惧,但他们却依旧不屈。
“能跟主子死在一块,是奴才们的福气!”
两个受伤的披甲汉人阿哈挣扎着爬起来,提刀再次往前冲去。他们认为这样做是值得的,因为他们的牺牲会让他们的妻儿过上好日子。
说不定,他们的妻儿已经随主子们入关了。
“同尼堪拼了!”
“钮祜禄氏家没有贪生怕死的男人!”
“富察家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死的!”
“......”
满洲兵们咬牙做着最后的殊死搏斗,有说满洲话的,有说汉话的,有半满半汉的。
突然,正南方向有号角声响起,继而有唢呐声传来。
几十把唢呐吹响的《将军令》极具穿透力,让正在蜂涌攻击的淮军一下停止了进攻,也让临死挣扎的清军停了下来。
山神庙四周一片安静,淮清双方好像都被定格般,不约而同看向正南方向。
豪格也在看,视线内除了密集的人潮,就是高举的武器。
他什么也没看到,但那人潮却在不断的分开。
如被上帝之手轻轻拨开,又如一艘巨舟在汪洋中快速向前驶去,划开一道水浪。
人潮中,现出一条路来。
上百手持大刀的铁甲大汉簇拥着一人出现在豪格的视线中。
是陆四。
在距离清军不足三十丈的距离站定后,陆四的视线从东到西在一张张脸庞上扫去,最后定格在了破庙前头戴尖盔的豪格脸上,尔后他抬起了右手,斩马大刀瞬间挥落。
“噗哧”一声,一道殷红血柱溅上天空。
一颗大好人头滚落在地,一具无头尸身怦然倒地。
“是硕兑!”
梅勒额真程伯惊呼起来。
被陆四一刀斩掉脑袋的正是负伤的正蓝旗甲喇章京硕兑,这是一个13岁就随奴尔哈赤征战的老将,是一个去过朝鲜,去过蒙古,入过关的百战老将。
机赛时的拳头紧握,目中满是悲愤。
豪格的面目依旧没有表情,但他的脸颊还是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
在满洲将校仇恨的目光中,陆四刀尖突然朝下将硕兑的脑袋扎起,然后挑在刀尖之上,用力将自己的右臂高高举起。首级上的鲜血顺着刀尖不断往下滴落,滴得陆四胳膊上都是,也滴在了陆四的脸上。
他轻轻呡了一口,是咸的,也是甜的。
过往的一切,就用鲜血来洗涮吧。
一道阳光从云层中照下,风雨为之一停。
“豪格,降还是不降!”
降与不降的余音中,硕兑的脑袋飞速离开刀尖,掉落在满洲人群中。
“豪格,降还是不降!”
东南西北上万人同时齐呼,伴随这声震十余里地的齐呼声,一颗又一颗首级朝清军阵中扔去。
有满洲兵的,有汉军的,有披甲阿哈的,无一例外,脑后都有一根小辫子。
“人头!人头!”
上万淮军将士将武器高高举起,兴奋而又狰狞的不断吼喊着人头。
他们的吼喊是压抑了二十多年!
“扑通”声上,上千颗首级就这么砸向了清军,砸在他们的头上,砸在他们的脸上,砸在他们的身上。
一开始,清军们没有避让,可很快,他们骚动了。
那一颗颗掉在他们当中的首级让他们对于即将到来的命运无比清晰。
饶是砍过无数汉人脖子,将无数汉人身子拦腰切断的机赛时也感受到一种寒意,这寒意比死亡还可怕。
梅勒额真程伯怔怔的望着掉在脚下的一颗人头,下意识的摸一摸自己的脖子。
他害怕了,他真的害怕了。
豪格脖上的青筋已经突起,握刀的右手更是在不停颤动,他的喉咙似有无数声音涌出,最终只汇成了一个字——“杀!”
“杀光他们!”
陆四的大刀也向前挥落,他比豪格多说了三个字。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两蹶名王
“杀光他们!”
震得人耳都要发聋的喊杀声中,汹涌的人潮再一次向清军冲去。
哪怕是最胆小的民夫,向前的脚步也无比坚定。
“都督,给我们一个立功的机会!”
齐宝、牛大、刘三等亲兵眼巴巴的看着陆四,眼前的满洲兵可都是军功和赏银啊。
陆四大手一挥:“去吧!”
顿了一顿,不忘交待一句,“豪格留给我!”
刚才下面来报,说是旗牌队的旅帅曹彦虎阵斩了满清的恭顺王孔有德,这让陆四颇是遗憾,他可是想提前再现李定国两蹶名王事迹的,不想竟叫曹彦虎这个南都明军过来的降将给截了胡。
不过转念一想,那个尼堪的亲王含金量不及豪格份量足,所以就算孔有德叫那曹彦虎抢了去,豪格一人也能顶两王了。
内心深处,陆四实际是不愿杀豪格,因为那样真是帮了多尔衮的大忙。可豪格偏生不领他的情,不肯抛弃孔有德独自带他的正蓝旗回去,那陆四只能将他留下。
不过就算豪格回去也没什么用,已经十月,天花的传播被空气的湿冷阻隔,无法达到陆四想要的效果。
现在,就让皇太极的长子、顺治的大哥、多尔衮的侄子来成全陆四同淮军的威名了。
“杀光他们!”
辽东人齐宝对满洲人的恨意不会弱于淮军的任何人,得到复仇机会的他长刀高举,目光凌厉的冲向了前方一个满洲兵。
那满洲兵身边的同伴已经倒下大半,看到一个尼堪军官举刀朝自己劈来,这个满洲兵竟然脱口就喊了起来:“饶命…”
夹生的汉话还没说出,刀光便从他的脖子上掠过。
“哧!”
满洲兵的耳畔传来清晰的喷血声,声音从他的下巴下面发出。
视线内,那个尼堪兵已经挥刀跃过他。
“呃…”
满洲兵感觉自己发出了声音,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割断的气管让他的声音永远埋在了胸腔中。
在淮军人海的冲击下,清军的阵营终是无法撑住,那一颗颗人头将他们心底的勇敢砸得粉碎。
淮军从四面同时攻进清军阵线中,距离杀光他们大概就是时间问题了。
天空的乌云向着南方飘移过去,露出了蓝天。
蓝天之下,湿冷的空气中,散发的却是浓郁的血腥味。
“杀!”
一个北直民夫用捡到的刀捅死一个满洲兵后,迫不及待的砍下对方的头颅,原本是想顺手朝前面的辫子兵扔过去,但手举起后却没有这么做,而是将那满洲兵的首级高高举在手中。
可能是想到在济南城被满洲兵强迫填河死去的兄弟,这个恨极了的民夫竟将满洲兵的头颅对准自己的嘴巴,然而那些血却好像从盆子里倒出来一般,“哗”的一下全喷在了他的脸上。
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全是血,粘粘的,擦都擦不掉。
这个满脸是血的民夫没有吐,反而兴奋的从喉咙中发出怪叫声,提着那个满洲兵首级后的辫子在头顶甩来甩去。
很多人看到了这个民夫甩辫子的动作,不知道是这个动作看起来特别勇敢,还是特别能代表胜利者的姿态,竟有许多人跟着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那些被对手在手上甩来甩去的同伴首级终是让还在顽抗的满洲兵崩溃了,他们没有投降的念头,可还是崩溃。
是那种彻底放弃反抗,任由对手杀戮自己的崩溃。
是那种只想闭上眼睛永远也见不到眼前血腥的崩溃。
是那种累了,只想躺下的崩溃。
一些披甲阿哈被主子们的崩溃看呆了,他们有的人心沉到底,麻木的继续挥刀,然后被砍倒割下脑袋。
有的则在那大喊大叫,想要叫醒他们放弃的主子,可主子们没人理会他们。
有的则失声大笑起来,是疯了的笑。
一部分满洲兵乱跑后退,一部分直接跪在地上,同僵尸般笔直挺着身子,闭紧双眼。
淮军蜂涌而上,没有给予这些辫子兵半点同情,一刀又一刀的斩落下去。
一颗又一颗满洲兵的首级被这些叫血腥刺激的失去自我的淮军将士在手中乱甩。
而一些民夫们更是疯狂的去分裂死去的辫子兵尸体,抓着那些残肢断臂“啊啊”大叫。
他们是想表达自己对这些奴役他们的辫子兵愤怒的情感,只是大脑却想不到可以表达出来的语言,最后,只能“啊啊”乱叫。
但这“啊啊”却是最好的表达。
马颊河畔这处不知名的山神庙四周,上演着满洲八旗创建以来最残酷的一幕——任何人见到都要为之胆颤的一幕。
往日高高在上的满洲大兵们,成了屠夫刀下的牛羊。
“完了,完...”
机赛时呆若木鸡的看着梅勒额真程伯陷入淮军重围,他想上去救人,可他的四周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满洲兵。
程伯凄惨的叫唤声如杀猪般,几个呼吸后,机赛时看到了程伯的脑袋被那些疯狂的淮军扔上半空、落下、又被扔起。
就这么一落一起,好像是皮球般。
机赛时尽了力,他真的改变不了覆没的局面,他甚至都来不及思考便被汹涌而来的淮军淹没。
很快,这位满洲正蓝旗议政大臣的脑袋也成了皮球。
尸堆中,浑身都是血窟窿的希尔艮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吃力的将刀刺在地上,扶着刀面朝豪格所在的方向看去,脸上满是绝望,悲呛喊道:“主子,奴才去见先帝了!”
豪格听到了好奴才的叫喊,他下意识的扭过头,看到的是希尔艮轰然倒地的身影,看到的是无数浑身是血的淮贼如蚂蚁般涌过来。
喊杀声渐渐小了下来。
却是活着的辫子兵已经没有几个了。
刀林、矛林从山神庙的各个方向朝大清的肃亲王缓缓逼来,每一双注视肃亲王的眼睛都满是渴望。
杀死对方的渴望!
齐宝果断的制止了一个想要上前用矛戳死豪格的士兵,然后一大帮子旗牌亲兵从人群中涌出,竟将大清的肃亲王圈了起来。
这是保护!
豪格有些错愕,然后他看到了那个一刀斩断硕兑脖子的年轻人。
“你,是我的。”
陆四将刀举了起来。
第三百九十五章 舅舅称帝了?!
带着硕兑血迹的长刀高高举起。
阵斩亲王的荣耀,哪怕陆四两世为人,也被深深的吸引。
起于淮扬小县的农家子弟,需要这荣耀。
这荣耀是对满洲人的震慑,是名动天下的战绩,亦是淮扬农家子弟通往帝王宝座的必需。
深呼吸了一口,陆四双手同时蓄力。
但,刀却没有落下。
因为,豪格说话了。
摘下尖盔的豪格露出光秃秃的脑袋,打量了眼要取他性命的年轻人,竟很是平静的问了一句:“你就是淮贼首领?”
“肃王可以称我一声陆四...我就是个你们眼中尼堪种地的,另外我们不是什么淮贼,你们才是贼。”
陆四放下了刀,他杀人的时候从不废话,但于此刻,却需要与被杀之人说上几句。
视线中,贾汉复静静的站在边上。
陆四心道总算有会写字的给后人留下真实的历史记录了。
豪格的样子看起来还是有点英武的,不过身子很胖,可能与他父亲体胖有关。
这种胖,不是大腹便便的胖,而是健硕的胖。
1644年的满洲领导层,好比骄阳初升,生气勃勃的很。
“想不到你这么年轻。”
豪格由衷说道,他一直以为淮贼首领陆四是个响马大汉,没想到对方却是个年轻人。与汉人的兵马打过很多仗,还没有一个统帅如面前这位一般年轻。
“不比肃王十来岁就带兵出征。”
陆四笑了笑,事实上清军入关之后的主要对手都很年轻,无论是孙可望、李定国还是郑成功、李来亨他们,都是二十岁出头。在长达十七年的抗争历史中,这些年轻人一步步走向中年,并走向命运的终点。
终点,是绝望的。
豪格点了点头,环顾四下那密集的人群,道:“前番你可是诚心要与我大清和谈?”
陆四沉默片刻,很坦率的说了一句:“依我淮军现在的力量,尚不足以同你们为敌。”
这是真话,直到确认豪格不肯抛弃孔有德前,陆四是一直想避免同清军决战的。甚至一度巴不得豪格能回京去,因为当时李自成于西线尚未发起反攻,他担心过早解决豪格、孔有德集团会让本应该全力投在西线的阿济格大军反过来投在山东。
那样的话,对淮军可是灭顶之灾。
好在,顺军主力在西线的攻势还是如期进行。
如此,东线的决战便可以顺利进行,至少,今年多尔衮是没有能力在东线用兵了,说不定很高兴淮军替他摄政王解决豪格这一心腹大患。
陆四接下来除了喘息,就是帮西线的战果扩大,让清廷疲惫应付顺军主力,抽不开手对付淮军。
豪格可以理解陆四的话,局面本来这就是如此,要怪就怪多尔衮给他的兵太少,否则不会全军葬送于此。
“照你这么说,便是给你千万白银,嫁你满洲公主,你到头还是不肯真心归顺我大清。”
豪格庆幸自己没有犯糊涂,他可以战死,但不能成为笑话。
“肃王,我曾说过,我对你的阿玛是很佩服的,所以...”
陆四最后给了豪格一个机会,要么跪下向他臣服,要么自断一条胳膊回去。
不管豪格选哪条路,都能活下去。
豪格直接将刀抬了起来。
陆四也将刀举了起来。
双方都没有选择。
可豪格的身子很快就僵住,他的后背、两肋同时被几根长矛戳中。
矛头没能捅穿豪格身上的铁甲,却让他难以动弹。
那些持矛的淮军士兵是拼尽全力顶着这位满洲人王爷的。
豪格僵住,看了眼对面的年轻人,自嘲一笑,胜利在握的对手怎么可能给他任何机会。
“主子!”
仅存的两个戈什哈奋勇上来扑救主子,却被拦在了一边,十几把大刀将他们剁成了肉块。
不远处的尸堆中,还有口气的满洲兵,甚至是阿哈们,都在悲痛的望着自家的主子。
齐宝再次挥手。
又是几根长矛刺出,这一次将豪格的大腿捅穿,也让这位血统极其高贵的大清亲王站立不住跪倒在地。
很疼。
豪格的脸上再也没了那种视死如归的淡定从容,而是疼的五官都扭曲了,额头的汗水顺着鼻尖往下滴落。双腿中捅进去的矛头让他动都不能动一下。
陆四没有生气齐宝的擅做主张,因为他本来就不可能同豪格来个单挑。
他只是要亲手斩落豪格的脑袋。
怎么斩,不重要。
重要的是,斩。
陆四重新提刀,他要享受胜利者的殊荣。
可是不等他上前,豪格却猛的身子朝上怒吼一声,然后将手中的长刀反手朝脖子抹去。
动作太快,齐宝他们想阻止都来不及。
“噗嗤”一声,刀锋从豪格脖间掠过,鲜血喷出。
染血的长刀重重插在血泥地中,脖子喷血的豪格一动不动看着陆四,嘴角竟似有笑意。
脖间喷血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浑身皮肉都不自在。
陆四摇了摇头,眉头微皱,舒展开后却是跨步走到豪格面前,看着呼吸难受的豪格。
尔后在对方的眼神注视中,猛的提起大刀,用力挥下。
伴随着刀刃入肉声,大清肃亲王的首级被斩落在地。
陆四没有去踹倒豪格的身子,任由他那么跪着,一动不动。
这是给予对手的尊重。
“将满洲兵的尸首全部收敛,用马车送给洪承畴。”
吩咐贾汉复一句后,陆四走到滚落没多远的豪格脑袋前,弯腰蹲下将这脑袋提在手中起身。
正对阳光的豪格首级还很鲜活,眼睛也没有闭上,甚至皮肢的纹理都是那么清晰。
脸庞、头皮还有温度。
“放心,我会替你报仇,杀了你那个叔叔。”
陆四认真的看着豪格的首级许下了诺言,之后缓缓看向望着自己的部下们,将首级高高举起,呐喊一声:“淮军万岁!”
鸦雀无声的人群一下爆发起来。
“万岁”的呼喊声响彻在马颊河畔的荒野中。
在汉军大营正往满洲兵营赶的李延宗听到远处的万岁声,愣了一下激动的跳了起来:“舅舅称帝了,舅舅称帝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问太后一声
洪承畴是一个月前将总督行辕从沧州移到吴桥的,若非德州被淮军拆毁成废墟,洪承畴定是要入驻德州这座山东仅次于济南的大城的。
这日刚刚吃过饭,便有一人自京师前来,却是汉军正黄旗的固山额真祖泽润。
洪承畴对祖泽润的到来十分重视,因为祖的父亲便是明朝的大将祖大寿,而祖泽润的到来是洪承畴亲自上书向摄政王“请”来的。
身为南方招抚总督大学士的洪承畴,实际只能管得了北直沧州、河间、霸州这一片地区,山东临清地方由山东巡抚方大猷负责,河南那边则由河南巡抚罗绣锦负责。
某种程度上说,自南下沧州后,洪承畴更多的是以辎重钱粮官的身份在任事,因为他必须要确保南下的清军粮草供应,相应招抚事项也须等大军拿下济南才能开展。
眼下,山东境内各方势力观望的太多。
只是,肃王豪格率部南下后没有取得大的战果,不仅没能拿下山东省会济南,甚至军中也开始生痘疫。
洪承畴在知道这件事后,第一时间就写了信请肃亲王退兵,千万不要耽搁。可是肃亲王却因为自身原因举棋不定,导致退军时间耽搁下来。
等豪格终是下定决心退军后,德州境内的官道却被淮贼兵马破坏多处,粮道时而中断。
接到前方奏报后,洪承畴担心北撤的豪格大军可能会被淮贼包围在德州以南地区,所以便向京师请来一员良将。
这良将就是祖泽润。
洪承畴希望能由祖泽润指挥他在北直地区拼凑的绿营兵几千人,去接应豪格大军撤至德州,至少也要确保德州所辖各县,使豪格大军没有断粮之危。
京师摄政王的谕令也是要求豪格退到德州,这和洪承畴不谋而合。只是摄政王的考虑却是着眼于大局,西征的两路大军已经派出,山东这边实在是没有兵马能够调派,故而多尔衮求稳。
摄政王的效率也是快,洪承畴六天前上书求将,六天后祖泽润就风尘仆仆的带人赶到了吴桥,到了后连歇都不歇就来见洪承畴了。
“末将见过总督大人!”
祖泽润虽是汉军正黄旗的固山额真,相当于旗主,并且降清的时间比洪承畴早的多,可在洪承畴面前却是持了下官礼。
这也是大部分汉军八旗将领对洪承畴的一致看法,虽然有宁完我、范文程等人深得摄政王重用,但在大部汉军眼里,洪承畴这个指挥过松山大战的前明经略重臣才是汉官第一人。
“贤侄快快请起!”
洪承畴哈哈一笑,将祖泽润扶起,很是亲切的拉祖泽润走到厅中,自己主位坐了示意祖泽润就挨着自己。
仆人上前奉了茶。
厅内还有兵部参政张存仁,他和祖泽润一点不陌生,因为他的祖大寿的部将。当年张存仁和刘天禄等人是一起随祖大寿降的金。
“你父亲身体可好?”洪承畴问道。
祖泽润忙道:“承蒙大人挂念,家父一切安好。”
又寒喧几句,祖泽润道:“家父让我带了封书信给大人。”
“噢?信在何处?”
一听祖大寿有信来,洪承畴身子不由向前倾了倾。
祖泽润从怀中取出书信递到了洪承畴手中。洪承畴接过便迫不及待的撕开火封,一字一句的看了起来。
半响,洪承畴将信合上放在案几上,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后苦笑一声,对祖泽润也是对张存仁等人说道:“京里有人说老夫南下招抚无寸功绩,想要把老夫挪走,不过他们怕是收拾不了眼下这个烂摊子。”
“是摄政王的意思?”
张存仁心中惊骇,这么大的事情他却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不是摄政王的意思,不过是些前明降官眼红老夫。”
洪承畴微哼一声,对于那帮前明降官他还真不放在眼中。只是他现在的处境也的确不乐观,本欲南下招抚有所作为,可不但招抚淮贼没有取得成功,就连肃王大军也有失陷在鲁地的危险。
眼下山东境内仍由大清控制的州县不过十数处,山东巡抚方大猷已经几次告急,说是淮贼陆四的部将高杰率兵正在临清活动,不但让临清的粮食没法往肃王大军送,也让临清的几千绿营兵马被困在各座城中。
方大猷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高杰率部攻打临清州城,那样的话他这个山东巡抚多半就要重蹈山东总督王鳌永的后路了。
洪承畴哪有兵派给方大猷,只能让其收缩绿营,确保临清州城。
河南方面也是告急,怀庆总兵金玉和战死,卫辉总兵祖可法被围,巡抚罗绣锦急得团团转,好在豫亲王多铎已率大军启程前往河南御贼。
这让洪承畴稍稍心定一些,河南那边只要能压住顺贼反扑,豫王就能抽调一些兵马增援山东,不敢说能压制淮贼,但确保德州一线不失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贤侄来的正好,鲁地近日暴雨连连,道路毁损严重,肃王那里北撤有些艰难,老夫意你统绿营兵马前往接应,”
洪承畴正说着,外面却有急报声传来。
报信的是绿营的一个千总,面色慌张冲进来就说不好了,什么满洲大兵都叫杀了,尸体全给送来了!
“什么!”
洪承畴一惊,张存仁和祖泽润不约而同起身。
众人急慌急忙往镇口奔去,到地就见上百辆马车停在那,几百个民夫蹲在道边不敢说话。
那些绿营兵们也是个个面无人色,慌里慌张的窃窃私语着。
看到总督大人赶到,众绿营兵顿时鸦雀无声。
现场气氛压抑到极点。
望着那前后望不到头的马车,洪承畴倒吸一口冷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缓缓走到最前面的一辆马车,朝边上的祖泽润低声道:“掀开。”
祖泽润忙上前将车上的干草拨到一边,下面一具具身穿清军服饰的尸体顿时露了出来。
都是无头。
最上面的一具尸首让洪承畴无比熟悉。
“肃王!”
洪承畴身子一晃,往后连退三步。
祖泽润看到肃王尸体上有一封信,忙取来看,上面只有一行字——“淮扬陆文宗不日北上,敢问大清太后还能孕否?”
第三百九十七章 渡海去辽东
马颊河之战,淮军获得了重大胜利,计毙敌真满汉军四千余,俘虏汉军、阿哈千余,收编民夫一万余。战马四千余匹,骡、驴、驮马等牲畜近万头,大小火炮571门,火铳3800余杆,各式盔甲近四千付,弓弩2000余付,羽箭五万余枝,其余物资不可计数。
缴获的武器装备可以列装淮军两个镇,这是自淮军创立以来取得的最大战果。
淮军自身伤亡也大,战前动员兵力三万人,实际赶到战场的只有两万出头,未到战场的多是风雨迷路和行军艰难。
参战官兵伤亡达到七千余,多半是在攻打满洲兵营损失的,当场阵亡者就有三千多,余伤员尽皆往济南运送救治。
在回济南前,陆四出于战争人道主义考虑,命人用驮马将阵亡的清军尸首送还清方,与尸体一同送去的还有他给清廷太后下的战书。
贾汉复担心这封有些“过份”的战书会激怒满清真往山东派来大军,那样的话淮军虽取得对豪格集团的胜利,但伤亡很大,参战各部也都疲惫,后方粮草调拨更是困难,恐怕难以再组织如此规模的会战,并可能无法守住济南。
陆四将高进从京畿打听到的清军用兵动向、及第五镇张国柱的奏报给诸将看,诸将一一看过,这才晓得他们在马颊河畔大战时,山西、河南那边已是打的热火朝天。
“阿济格用兵山陕,多铎用兵河南,山东这边亡于我军之手前有巴哈纳、石廷柱三千人马,后有豪格、孔有德九千人马,鞑子于北边还有多少兵马?”
陆四断定北直及京畿一带异常空虚,这个时候莫说他调戏一下满清的太后,就是问问实际操控清廷的多尔衮老婆能不能生,他多尔衮也得把这口气给咽住。
“满清有满、蒙、汉八旗兵,合有24旗,每旗定编7200余人,故而八旗兵总兵力在十五万人左右,另有三顺王兵马不足两万,由此可以得出清军实际可用兵马最多不超过十八万...”
在关宁军呆过的曹元大体把满清实力给说了个明白,他认为满清这次举国动员入关,盛京留下的兵马大概也就一两万人,所以前后入关的清军应该在十五万人左右。
现在阿济格带了八万多进入山陕战场,多铎带了三万多进入河南战场,这两支主力就有十二万人,余下不到三万人又在山东损失了一万两千。
山海关与李自成顺军作战不可能没有伤亡,因此曹元猜测留守京畿及北直的真辫子兵很有可能不到一万人。
“除非他们将盛京的留守八旗兵调进关,否则,就这么点人。”
陆四点了点头,他的分析同曹元差不多,并且结合多尔衮是七十以下、十岁以上皆征来看,怀疑入关的十五万清军中至少有两万老弱病残。
“莫要忘了,还有降清的吴三桂和一帮前明降兵。”柏永馥提醒道。
这么一说,对于清军现在的实力可能还得加上三四万人,因为光吴三桂和高第统辖的关宁军就有两万多人,其他在北直降清的明军应该也有很多。
“京畿和北直这一片早就残破,清军哪来的粮草支撑大军的?”因为迷路错失大战的李元胤疑惑道。
“辽东。”
陆四指了指地图,“不要忘记清军前后数次入关掳去了几百万强壮的汉人,这些人就是支撑清军发动进攻,窃夺我中国的底气。再加上他满清入关之后进展神速,便形成几个月前的席卷之势。”
说到这,顿了顿,有些高兴道:“好在,我们在山东打断了他满清的席卷之势,虽说只是斩断其一羽,但对全国战局却起到了至关作用。”
这显然是说淮军在山东的大胜有助于西线顺军的反攻,并且淮军的第五镇此时正在河南对清军作战,重创并包围了清卫辉总兵祖可法。
而早在多铎率部南下前,陆四给张国柱的命令中就有要其配合有可能于十月发生的顺军,自南阳方面进行的反攻。
张国柱的第五镇虽只有一个旅是淮军老建制,其余都是刘泽清部的降兵,但这些本应该是清军前锋绿营兵,却已然摇身一变成为抗击清军的先锋。
这就是得益于小淮海战役及北上山东战役的影响。
明朝的兵马不是不能打,他们只是在1644年缺少打下去的勇气和支撑,并且被清军入关后的席卷之势所迷惑。等这帮绿营兵发现满洲人实际也不那么可怕时,一连串的反正便发生了。
陆四做的就是将五年后的绿营大反正提前发生,并取得了想要的效果。
张国柱在河南取得对卫辉总兵祖可法的优势,高杰的第六镇同样在临清一带形成对清山东巡抚方大猷的优势。
豪格集团的覆没将使这个优势再次增大,陆四已令高杰夺取临清,将山东北境还沦于清廷之手的州县尽数恢复,并与张国柱的第五镇形成呼应,随时可以两镇并出,从侧翼牵制多铎部。
“如果清军在北方的留守兵力不多,我们是不是可以北上?”赵忠义盯着地图看了又看,有些跃跃欲试。
“如果我们北上,肯定能逼得清廷下令多铎回军,那样河南顺军就能攻入京畿了。”
贾汉复结合留在豪格尸首上的那封信推测都督恐怕真有意北上。
赵忠义却提出一个不同的思路,他道:“咱们不是有水师吗?可以渡海去打辽东,挖了清军的底气啊,没了辽东的粮草供应,清军拿什么在北边撑着?都督不是常说,打仗打的就是钱和粮食么。”
“对,可以渡海去辽东!”
贾汉复眼前一亮,“李化鲸的第七镇不是拿下登州了么,让他们直接从登州渡海去辽东,未必就要直取盛京,把辽南的金、复、盖几州打下来,鞑子就要急眼了。”
“直捣黄龙?”
曹元也觉得这法子不错,你满洲人入关占我京畿,那我淮军就从海上端你老巢,看你满洲人还有多少心思在关内。
第三百九十八章 皇帝亲军
利用水师优势直接把辽东这个满洲老巢搅个天翻地覆,战略上绝对能让满清阵脚大乱,甚至能达到“关门打狗”的效果,战术上也是绝对可行的。
辽东地域广袤,以清军的万余留守兵力不可能处处设防,他们只能以盛京为中心进行重点护防,这样就给了淮军可趁之机。
如果留守关外的清军分兵把守,同样也能让渡海作战的淮军取得局部的兵力优势,就同现在的山东一样——明明清军占据绝对优势,偏偏在山东被淮军压着打。
历史上清军在入关初期依赖的是来自辽东的军粮,他们在京畿及北直没有得到充足的粮食供应,因为清军的几次入关及李自成的东征,早已经让繁华的北直及京畿地区变成了废墟。
其中还有瘟疫的肆虐。
原来北京城有上百万人口,现在恐怕不会超过二十万。
本质上清军取得的战果同淮军这边差不多,地盘占到了,但收获都很少。山东不比北直地区好多少。
双方的优势在于清军有辽东这个稳固的根据地,淮军则有淮扬这个中国第三富裕之地。
陆四前世,十月多铎部的南征,目的就是掠取江南钱粮以支撑这场征服中国的战争。
不过满清的运气也实在是好的离谱,一路南下明军望风而降,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江南,一下解决了迫在眉睫的粮荒。
现在山东被淮军占据,顺军又在河南和山陕发起反攻,结合北直地区的现状来看,陆四估计清军现在肯定缺粮,但离断粮还有一段时间。
从辽东往北京运粮可是个消耗大于所得的庞大工程!
便是明朝在时,也是倾举国之力才赖以维持了关锦防线。崇祯中后期,沈廷扬就是负责从江淮往辽东运粮的“操盘手”。
那么,能把粮运到松山,就能把兵运到金州。
渡海去辽东打满清的草谷,骚扰他们的后方,让他们本来稳固的根据地变成一个烂滩子,无疑是能有效重创清军的好手段。
“倒是个好办法,不过第七镇能当此重任?”
陆四决定派兵去辽东,但那个杂牌中的杂牌第七镇能不能胜任,却是个大问题。
“第七镇夺取登州后,所部扩编已有两万余,从士兵到军官几乎都是山东的绿林好汉,且还有不少辽东逃难过来的...而且这辽东本就是山东都司的地盘...”
负责“督府”临时运作的贾汉复对第七镇的情况肯定了解得十分清楚,十月初二的时候,第七镇就向督府报捷,说是夺取了登州,不过清登莱巡抚陈锦却乘海船逃掉了。
李化鲸这个镇帅在山东绿林名声的确很大,以致第七镇在向登州进军途中,各地响马绿林土寇都来依附,结果使第七镇不断超员扩编,现在怕是已经不下两万七千余人,其中有马的五六千人,有马有甲的三千多。
淮军第二镇在镇帅左潘安的指挥下已经夺取灵山卫,现全镇除程思华的第四旅正在向莱阳、威海卫进军。
陈锦逃海后,胶东地区现在就剩清廷委任的胶东副将柯永盛盘踞在威海卫一带,不过手下只有三两千乌合之众,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向淮军投降。
另外原清山东总督王鳌永任命的沂州总兵夏成德,已于近日在新泰率所部两千多人向山东通会陈不平请降。
贾汉复的意见是由第七镇渡海攻击辽东有三个好处,第一就是辽东在明朝行政上属山东都司的管辖之地,所以由山东人渡海收复辽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第二,就是第七镇虽然战斗力不高,且兵员复杂,多为土寇响马盗,但胜在人多。派他们去辽东作战可以发挥响马的特长,使辽东清军疲于应付。
第三,就是可以通过渡海作战锤炼第七镇。
当然,这是表面上的意思,实际上贾汉复大概想说的是大浪淘沙的意思。
毕竟,这个第七镇太过复杂,而且据说军纪还不太好。
让他们去辽东,打赢了固然好,就是败了,损失大了,对淮军本部而言也并非什么坏事。
随着胶东战事的结束,如果淮军要继续保持对第七镇的“主权”,使第七镇听命于督府,势必就要供应第七镇的钱粮,约束其军纪。
将近三万人,要多少钱粮开支?
约束军纪,这帮子在江湖绿林打家劫舍惯了的响马盗又有多少能服约束?
登莱地区相对济南、德州这边要好,可也经过孔有德兵变及清军寇掠,真要把第七镇养起来,说句难听点的,就是淮军的大包袱。
因此,不如把他们派到辽东去。
“我对李化鲸还是相信的,也相信第七镇是忠诚于我的...这样吧,就让第七镇渡海去辽东,不过我得给第七镇送份大礼。”
陆四大手一挥,要贾汉复记录,却是将缴获的清军火炮拨150门给第七镇,其中还有10门红夷炮,俘虏的汉军炮手调300人加强第七镇,使第七镇具有攻坚能力。
“马上给沈廷扬去信,让他的水师接信之后立至登州,负责海运第七镇至辽南,并要其在原明朝东江镇的皮岛设立港口,保障第七镇在辽东作战...”
给李化鲸的军令中,陆四的措施却是相当模糊,只说便宜行事,并没有说明第七镇的粮草由何处调拨,何处供应。
并说尽可能的将辽人聚于淮军大旗之下,如不能,也要尽一切能力破坏辽东的生产能力。
怎么做,由李化鲸自己掌握分寸,陆四不予明示。
“告诉李化鲸,让他渡海去辽东,不是要他替我陆文宗当炮灰,而是要他当大用!我给他一个公、两个侯、三个伯的爵位,能不能实封,看他的本事。”
陆四拍了板,渡海辽东就此定形。
第七镇渡海之后胶东暂由第二镇全面负责,对山东的治理及淮军诸部的整合,陆四准备到济南再说。
这边刚刚定下渡海作战的事,那边就由徐州急递经济宁送来的紧急公文。
一共是三封。
第一封是侄子广远的,信中称淮西明军近日有侵犯淮扬的迹象。
第二封却是大明弘光天子的密信,信中以请求的语气希望陆文宗能向南都请封,称只要请封书一到,立以亲王相授,淮扬徐鲁诸军可称皇帝亲军。
第三封是孙武进的,信中称南都的吊大褂子玩意头没几。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一团浆糊的南都
南都那边,用淮扬话讲,一个个都是**卵子,瞎扯蛋。
扯蛋到能上能下,甘为大明抛洒热血的孙武进都想摞挑子走人了。
累人,太累人。
大明南都京营统帅现在就想求淮军陆都督给他一个鞍前马后的机会,至于南都这份尊贵差事,谁爱干谁来干。
现在的南都,用浆糊来形容,也是不为过的。
完全按照合理程序登基的朱常淓上岗后,南都朝廷就幺蛾子不断,先是马士英求进中枢不成,凭自个实力又难以渡江,一气之下在北逃的崇祯朝大学士魏炤乘的鼓动下,竟让好朋友阮大铖在南都宣讲什么淮西大兵不日将至,吓得南都朝廷都有“迁都”去杭州的声音了。
由淮军陆都督亲赐弘光天子的潞王朱常淓更是吓的要命,接连两次拉住京营统帅、亲军大将孙武进的衣角,问如何办。
孙武进如何办?
他手下这万把人加上镇江张氏兄弟也打不过淮西的黄得功、朱纪他们,所以赶紧向老东家求援。
淮军第四镇在七月中旬收到军令,由郭啸天带两旅往天长方向动了下,摆出淮军将要大举进攻淮西的动作,本来就不敢带兵渡江的马士英于是顺坡下驴,只不过这场淮左和淮右两大军事集团的战事并没有打起来。
原因在于替叔父主持后方的淮安、扬州、徐州三节度陆广远向淮西诸将发出一封公开信,信中称鞑虏入关窃居中国,此中国存亡危急关头,凡中国之军民都当团结用命,共抗鞑虏。
为了表示淮军联合的诚意,陆广远在未经叔父同意的情况下,采纳太监高歧凤的意见,让淮安府尹郑标、扬州府尹郑元勋筹白银三万两、粮十万石相赠淮西黄得功、朱纪二部。
黄、朱二将虽于去年率兵围攻淮安,黄得功部更在扬州宝应险些斩杀陆广远,但时北京尚未沦陷,二将也是忠于职守,各为其主。
现闻北京为关外建奴占据,先帝殉国,黄、朱二将自是以北伐收复神京为念,加之监军太监卢九德对马士英近来作为颇不满意,因此对于淮军释放的善意倒是受了,双方未有大的摩擦,皆在观望。
不过驻扎在濉溪一带的刘良佐部将胡守金却不理会陆广远的“团结一致,共御外敌”的号召,竟派兵偷袭淮军占据的徐州萧县,杀害军民两千余人。
陆广远大怒,亲自披甲出征率徐州驻军(从通泰调来的两个旅)及徐州留守兵九千余人攻打濉溪城,迫使胡守金弃城南逃。
入城后,陆广远没有报复屠杀濉溪城中百姓,也善待那些降卒,收得军民万余北归。
刘良佐闻濉溪大败,不敢提兵北犯。
如此,淮左、淮右的紧张局势方又归于平静。
马士英此时也顾不得替刘良佐报仇,他谋入内阁不成,恐吓渡江也不成,使得被东林党掌控的南都朝堂对他甚为排挤,尤其是南都派了不少官员前来淮西拉拢由他节制的将领,据说监军太监卢九德也对他马总督有不满之意。
唯恐失势的马士英在急于想在南都朝堂复起的崇祯朝大学士魏炤乘的蛊惑下,竟然派人去联系武昌的左良玉,说什么潞王于南都是擅自登基,是东林党一家之胜利,其余有德官绅皆无法入得朝堂。又说什么潞王信佛,为人懦弱胆小,根本不是中兴之君。真要立天子,近有凤阳刚武唐王可立,远有神宗亲藩桂王可立,怎么也轮不到潞王。
马士英是想手握重兵的左良玉能够同他一起向南都施压,至于是不是另立天子,倒不是当务之急。
左良玉这人自崇祯十二年后长期拥兵自重,蹂躏地方,朝廷无可奈何,崇祯更是一味姑息牵就。
潞王在南都登基的时候,左良玉坐镇武昌,位处南都上流,扼据战略要地,部下有兵将二十余万,号称八十万。不过其主力在去年朱仙镇大战中覆没大半,可称精锐能战之兵不过三四万人,其余多是收编的各路杂兵和强征的夫役。
按惯例,南都方面将潞王登基的诏书颁发到武昌,左良玉却不肯承认,因为早在知道北京沦陷消息时,左良玉就有挟兵马立楚王为帝的打算。如今南都却跑过去一个潞王登了基,把左良玉的算盘都给打乱,心中自是不快活。
左良玉的部将马进忠、李国英、徐勇、张勇等人不承认南都的潞王政权,请求带兵东下。
好在湖广巡抚何腾蛟、巡按黄澍等人还是深明大局的,这帮人极力劝说左良玉,左才同意开读诏书,表示拥戴,并示意副将马士秀对诸将道:“你们哪个再不听左公命令要东下,我杀了他!”
随后,马士秀在大船上架起大炮截断长江航线,李国英、徐勇等鼓噪东下的将领这才安静下来。
只是左良玉这个拥戴也就是嘴上说说而矣,崇祯在时尚奈何不得他,况一个潞王。
南都方面可能也知道节制不了左良玉,所以也只是将其宁南伯的爵位提升为宁南侯,被左良玉把持的平贼将军印授予其子左梦庚,另外荫左良玉一个儿子为锦衣卫正千户,额外又给了左良玉一个太子太傅的加衔。
左良玉对南都方面的封赏没有表示不满,因为李自成在山海关的大败让他得到了喘息之机,于七月至九月这三个月,相继派兵收复了湖北西部的荆州、德安、承天等地。
仍被弘光朝任命为湖广巡抚的何腾蛟及崇祯朝任命的总督江西、湖广、安庆、应天等处军务袁继咸同左良玉的关系都不错,看上去左良玉这个宁南侯于武昌能够替南都撑住局面。
马士英的联络让刚刚稳定湖北西部的左良玉觉得有利可图,只是何腾蛟却不同意与马士英联名或联兵对南都施加压力,
巡按御史黄澎却另有打算,认为此时大明诸军镇以宁南侯左良玉最为强大,而他与左良玉的关系特别密切,因此可以左良玉的兵力为后盾,入朝成为中枢重臣。
九月十九日,黄澎上书南都痛骂首辅史可法无能,竟然在天下人皆知吴三桂已经降清,还说他是借清兵收复神京,是什么功在社稷的义举。
第四百章 白面书生尽坏事
这件事也不能怪黄澎,是首辅史可法自己糊涂。
七月潞王于南都登基时,有关吴三桂降清的详情基本上就已经传到了江南。
当时远在山东的陆四还生怕史可法他们依旧要“联虏平寇”,所以特地将吴三桂降清始末,及清军举国入关详情编成小册命人于江南散播。
让陆四错愕的是,史可法却置这个事实于不顾,仍在潞王登基后上书,称吴三桂借清兵击败闯贼,收复神京,是功在社稷的义举。
并说:“吴三桂宜速行接济,而又可因三桂以款虏。原任知县马绍愉、陈新甲曾使款奴。昔下策,今上策也。当咨送督辅以备驱使。”
大意就是当年兵部尚书陈新甲同知县马绍愉向朝廷提出的款奴和谈在当时是下策,但现在看来却是一剂良方。
左都御史刘宗周也上疏建议:“亟驰一介,间道北进,或檄燕中父老,或起塞上夷王,……苟仿包胥之义,虽逆贼未始无良心”。
前番擅自跑到崇明去迎潞王的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王铎对史可法的上书十分不解,便私下去问史可法何以替吴三桂降清张目。
史可法竟说一无确实证据表明吴三桂降清;二说纵是吴三桂真的降清,此番对其封赏也能让其感怀故国,起到离间吴与清廷的作用。
“若我国断绝关宁将士归国之心,同愚民一般称其为汉奸,岂不是让这些将士甘心为满清用命吗?”
史可法还是相信关宁将士降清有诸多迫不得已,并认为李闯虽败于北京,但百足之虫僵而不死,尤其江北淮、扬、徐数州为奉李闯的淮贼所据,所以大明眼下最大的敌人还是逼死先帝的闯贼,而非才据北方京畿的满洲人。
在和东林魁首钱谦益的会面中,史可法及内阁、六部诸决策大臣均认为应早同吴三桂取得联系,借清军之力共灭“流寇”。
户部尚书高弘图尤认为弘光新朝首要之急便是恢复江北,认为当起淮西兵于淮左,再遣使至海上北联清廷,请求派南下助战,事成,可酬以金银粮草,仿当年南宋请兵蒙古例。
王铎对史可法的意见深以为然,便亲自写了“封关门总兵平西伯吴三桂为蓟国公,给诰券、禄米,发银五万两、漕米十万石,差官赍送”的票拟,原南都守备太监,现为弘光朝司礼秉笔太监的韩赞周将此票拟呈递到弘光面前。
弘光让韩赞周先退下,召来京营统制孙武进询问其意见。
“这些个吊大褂子想干什么?那吴三桂明明勾引满洲鞑子窃我中国,怎的还给其封国公?又送银,又送米的,这吊大褂子想做什么?难不成他们还想联虏平寇不成?”
孙武进好不气恼,不明白内阁那边到底在想什么。
“那批还是不批?”
弘光小心翼翼问道。
他在海州时曾对北京南逃诸官宣称将至南都担起抗清重任,只是因前番是监国还是登基称帝的事情和南都诸公闹出不快,此后又有马士英咄咄逼人,及东林党人试图掀起“顺案”,致使他这天子一直无法公然提出“联寇抗虏”提议。
但他虽生性懦弱,可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呆傻之人,如何看不出内阁递来票拟隐含“联虏”之意。
是联虏还是联寇可是潞王能不能做稳皇帝宝座的关键,选错了要命。
“批他奶奶的嘴!这要是给汉奸封赏,叫天下人怎么看?往后谁还给你明朝卖力杀敌?”
孙武进大事不糊涂,坚决不同意内阁的混账想法。
“那就不批。”
弘光完全听从孙武进的意思,叫来韩赞周说此票拟不妥,要内阁再议。
南都的朝堂就跟淮军都督陆四家的蜂窝墙一样处处透风,这边还没再议呢,关于给吴三桂封国公的消息就漫天飞了。
远在武昌的左良玉一听吴三桂个汉奸都能得授蓟国公,他这忠于明室的、兵马又强过吴三桂的不过才宁南侯,自是对史可法等人大为不满,认为中枢毫无进取之意,完全是偏安气象,不禁有些后悔当初不应该听何腾蛟他们的开诏拜读,承认南都的潞王政权。
黄澎得此机会,自然上书攻击史可法,认为只要把史可法扳倒,东林党还想要稳固他们在朝中的权势,一定要对他背后的左良玉及凤阳总督马士英释放合作的意思,那样他黄澎就能谋得晋身之阶了。
孙武进是同弘光一看起的黄澎上书,他不识字,是弘光一字一句读给他听的,听完就油脸赞同道:“这个黄巡按有见识,真依了史可法那白面书生,你这皇帝就成昏君了。”
说完,想想自己虽被任命为京营统制,实际负责南都驻军城防,并且提调亲军,可似乎在朝堂上没什么发言权,也就是国家大事都由那帮吊大褂子办了,他这手握重兵的反而插不上话,哪有半点都督期盼的“权臣”模样。
于是便让弘光明日上朝时给自己弄个什么太子太傅、太保之类的加衔,内阁大学士估计混不上,但兵部弄个堂官做做应该可以吧。
看不懂塘报可以让人读嘛,不会写也可以让人写嘛。
只要有真本事,不识字就不能当大官了?
弘光却是真犯愁,因为这要求有点离谱。
“不是我孙二郎不敬重你这皇帝,实是你这皇帝如今须和俺一条心,要不然,这皇位能做得下去?”
“你也莫嫌我烦,说我欺负你,俺孙二郎打生下来就没小心思,做事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真不成了,我屁股一拍大不了走人,可你这皇帝能走得成?”
“......说一千道一万,这南京城里你以为有几个和你一条心的?除了我和都督死保于你,旁人巴不得你明天就驾崩呢!”
“你自当了这皇帝,心里难免有些小心思,这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但你做事也要有度,真闹崩了,你那自个签的东西要流了出来,你看这南京城还有谁支持你当皇帝。”
“......”
孙武进是连吓带哄,把个弘光弄得是不断点头。第二天果真在朝会上以孙武进护驾南来有功,提议授太傅衔,任兵部尚书。
结果,朝堂一片反对声,都说本朝没有武将任职中枢的先例,总之,东林上下没有人愿意和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丘八共列朝班。
要不是朝会的话,估摸都有人要骂娘了。
弘光也没办法,祖制朝政由内阁六部负责,他虽是皇帝也不能强硬下旨,于是讪讪退朝,回到后殿看着孙武进十分不好意思。
“娘的,这事不是你的错,是那帮白面褂子不识抬举。”
孙武进早就听那帮由他部下充任的锦衣大汉将军们汇报了,气得连拔了自家好几根胡子。
第四百零一章 陛下到底听谁的!
朝堂诸公连皇帝旨意都顶了回去,孙武进把胡子拔光了也没用。
“二爷,咱兵强马壮的,要做啥还不是二爷一句话的事,理那帮白面褂子做什么?识抬举的,叫他飞禽走兽补子穿着,不识抬举的,咱们把他们撵走不就成了么?”
给孙武进出主意的郑大发原先是随李士元一起攻打淮安城的叛军,后来在城中还因和淮军争抢地盘险些被杀。从良后,表现却是不错,一路跌跌撞撞下来,倒也混成了个营官。
因为是“正规军”出身,所以便跟着孙武进一起渡过大江“扶保大明”,现担任锦衣卫从五品的副千户,手下连兵带帮闲也有好几百号人。
要不是内阁那边顶着不让复设北镇抚司,这个郑大发弄不好就能成为弘光朝的北镇抚使。
“嘿,俺怎么没想到的!”
郑大发的建议真是说到孙武进的心窝,寻思他有人又有刀,镇江张氏兄弟跟他关系也不错,真要武力威逼那帮白面书生让他入朝,这帮白面书生还敢不从?
“二爷真要干的话,末将就带兵把三大营那帮不从咱们的给缴了械!把那帮勋臣府也给围了,省得他们多管闲事!”
随孙武进南下的标统程大木也认为那帮白面书生尽干混账事,要想不让这帮家伙再坏事,怎么着朝中也得有人。要不然什么事都听他们瞎嚷嚷,算什么吊事?
这个程大木出身很根正,盐城县河工出身,勇登淮安城的活下来的68勇士之一,原任第三镇标统,现为神机营副将。
只是程大木是有小心思的,他是穷苦人出身,见不得南都城中那帮勋贵的荣华气派,所以一直就想找个由头去抄了这帮家伙。
“这样啊?”
孙武进心中怦然而动,围府抄家赚头可不少。
不过原史德威的部下冯汉却坚绝不同意这样做,认为真要动用武力干涉朝堂,甚至对勋臣动手的话,无疑就是送借口让淮西、武昌那边东犯。
“都督正于北方用兵,万一马士英同左良玉合流发兵渡江,我们拿什么抵抗?难道把这皇帝再带出海不成?”
冯汉一番话把个蠢蠢欲动的孙武进给息了火,寻思都督已经北上山东抗清,他这边要闹出不可开交的事来,一时半会肯定没有援军过来“撑场子”,所以不能冲动。
受点鸟气有什么?
孙武进忍了这口恶气,这个弘光朝廷却是不叫他消停。
湖广巡按黄澎上书攻击史可法的风波还没平息,史可法那边同内阁诸公商量来商量去,得出一个当务之急来,就是得马上派使臣至山东、河南宣读弘光天子继位的喜诏,之后紧急任命王燮为山东巡抚,丘磊为山东总兵,让二人渡海去山东收复失地。
过了几天,可能是觉得这个进取力度不够,又任命王溁为登莱东江等处巡抚,内阁再拟“命原任蓟督王永吉戴罪总督山东军务,同陈洪范等料理酬北事宜”,并奏赐永吉斗牛服,以隆接待北使之体。”
这是公然要渡海往北方同清廷正式谈判了。
叫人发笑的是,山东巡抚王燮和山东总兵丘磊却是接旨不行,在苏州观望。王溁倒是登船了,可船在海州一带晃了一圈又回来了。奏称说已将朝廷给予的颁诏、遣牌、任命状等发予地方。
徐州那边陆广远接得海州奏报,马上给其叔父写信,说道:“南都情形昨有小疏入告,不知当作何方略?昨丘磊有遣牌系山东总兵,遣牌于海上至济南,为军士拿获。又闻总督王某同甚使臣团北上,是否拦截?”
“陛下,不能让他们再胡闹了!”
孙武进不能不发作了,再让朝廷这般乱搞下去,他有何脸面去江北见都督。
于是,在他的鼓动下,吏科都给事中章正宸上疏道:“今日江左形势视之晋、宋更为艰难,肩背腹心,三面受敌。”
章要求朝廷既需“念先帝、先后殉社稷之烈”,又应“念三百年生养黔黎尽为被发左衽”,谓“断宜以进取为第一义。进取不锐,则守御必不坚”。
疏中章痛斥东林党人主政的朝堂联虏之意,指出眼下绝不能把满洲人当成什么义师,强调满洲人占据京畿之后,中国有披发左衽的危险。
给事中马嘉植上言:“今日可忧者,乞师突厥,召兵契丹,自昔为患。及今不备,万一饮马长、淮,侈功邀赏,将来亦何辞于虏?”
陈名夏、高斗先、于允中等从北京南逃的官员因为“顺逆”的威胁,早与东林党分道扬镳,在孙武进的支持下纷纷上书,直接提出要“联寇抗虏”。
一时之间,是“联虏平寇”还是“联寇抗虏”成了南都朝堂的议论焦点。
弘光在孙武进的授意下召集群臣五品以上共商,是谓大朝会决议大事。
之所以要五品以上官员共商,却是因为支持抗清的官员多半官职较低。
内阁对皇帝这个决定十分不满,但召集群臣共商国是乃皇帝的权力,内阁没有办法阻止。
当天,在南都五品以上的大小官员近三百多人参与国事共商,作为京营统制的孙武进赫然也在其中。
武将,也是臣子。
魏国公等勋臣数十人也都上朝,不过对于联虏还是联寇,勋臣们却是没有具体意见。
朝会从一开始就剑拔弩张,持不同意见的官员争锋厉害,主政的东林重臣指称说要联寇抗清的官员都是小臣清流之辈,只知书生意气,一时痛快,不知国事艰难。
坚持抗清的“小臣”们则痛骂大臣们糊涂,几社六子之首的兵科给事中陈子龙指出:“若专恃他人之力,如宋人借金以灭辽,借元以灭金,则益其疾耳。”
“此一时,彼一时,岂可混为一谈!国家大事,你等书生又知什么,如你陈子龙又知个什么国事!你又做了几天官!”
右都御史刘宗周情急之下直接痛哭,说先帝为闯贼逼死,当朝岂能联寇!
一众东林官员纷纷响应,哭闹异常,如火药袋被点燃,弘光在御案上面色发急,不知如何是好,斟酌再三说择时再议,可廷臣却是不依。
弘光一时恐惧,想起身先退朝,不想户部尚书高弘图却愤而上前将天子一把拽住,道:“陛下到底是依大臣的,还是依小臣的!”
第四百零二章 忍不住了,就打
“爱卿这是做什么,国家的事,大小臣子皆可参议,大臣有道理便依大臣,小臣有道理便依小臣,为何要逼朕?”
弘光可不傻,真要依了这帮大臣的,回头那个孙武进就能把他弄死。就算姓孙的不弄他,江北那个姓陆的也要弄他。
“陛下这又是说的什么话,大臣若无道理,岂能为大臣?国家之大事若不依仗大臣,要大臣何用!”
高弘图是万历三十八年的进士,资历甚老。
其于天启初年曾上书请求任用邹元标、**星等东林党人。不过后来其上书推荐属吏时却被时任吏部尚书的**星检举过失不用,高与东林党人结下梁子,称病回乡。
天启四年的时候,东林、齐、楚、宣、浙数党互相诋诽,时为司礼秉笔的魏忠贤急于根除党争,便召高弘图出来担任原职。进京之后的高大力攻击**星,却对魏忠贤所用的崔呈秀等人语刺,惹得魏忠贤不快,原拟其为顺天巡按不用,让其闲住。
崇祯即位后,拟用高弘图,其却称病不任。崇祯十五年,清军攻打胶州,高曾出资数十万两守城,其家巨富。也因出资助守之功,崇祯再次启用闲置十余年的高弘图,先拜为南京兵部右侍郎,再迁户部尚书。
潞王登基后,高同礼部尚书王铎一起入阁视事。
严格来说,高弘图并非东林党人,因为他曾攻击过**星。但他又是东林党人,至少在外人眼里,高与东林党人关系甚密,东林有事都与其相商,江南士林更将其同史可法、姜曰广并称“南中三贤相”。
到底是不是东林党人,于此间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高弘图的资历够老,老到胆敢上前拽住天子质问。
东林诸公目睹此景,都是精神大振。
首辅史可法却觉不妥,有心上前替皇帝解围,兵部侍郎吕大器却拉了他一把,低言道:“公勿动,公曾言以齐桓之伯也,听管仲则治;听易牙、开方则乱。今吾辈之所立者,岂其不惟是听,而又何患焉?”
此话是当初是拥潞还是拥唐时,史可法自己与人说的,大意是潞王胆小懦弱,是个庸主,但正因是庸主才适合大臣摆布。
如今这局面,不正是需要大臣摆布么。
若现在不摆布,由得小臣喧哗,让这帮无知之人擅议国家大事,他们这帮大臣以后如何还能主持国政。
“今日不压小臣,党争之祸再起。”
东林党人、吏部尚书张慎言也有意借这大朝会彻底压制小臣,尤其是那帮北来顺逆。
这帮北来顺逆最近跳的太欢,同那京营统制孙武进来往密切,用屁股想也知道这帮失节之人欲依附武夫谋取权势。
被众大臣这么一说,史可法又踌躇起来,迟迟拿不定主意。
那边孙武进一看好家伙,皇帝都叫白面褂子拽起来了,急得就要上前“救驾”。
吏部考功司主事夏允彝却悄悄拽住他,附耳道:“孙公不可轻动,以免落话柄。”
这个夏允彝孙武进本来是不认识的,但是都督陆四给他的密信中要其在弘光朝为几社成员谋取官职,其中就有这个夏允彝。而且都督更在信中流露出对夏允彝之子夏完淳的喜欢,说他日有机会要收为义子。
都督的指示大于天!
孙武进赶紧办理,于是在都督的红颜知己寇白门女侠的穿针引线下见了几社成员数次。
其中印象较深刻就是这个夏允彝同陈子龙,最后孙给陈子龙谋了兵科给事中一职,为夏允彝谋了吏部考功司主事一职,二人官职虽低,权力却大。
说起来,夏允彝的仕途很短暂,“真官“只作过福建长乐县令,大约五年,后来因母丧丁忧。
北京沦陷后,夏允彝立即从家乡启程来到南都拜谒主政重臣史可法,欲商议恢复大计,可史可法对于只做过县令的夏允彝并不重视,使夏才不获展,只能闷闷不乐还乡。
未想,朝中却有内侍前来相召,皇帝亲自接见,并录为吏部考功司主事,这使得夏允彝对他的“伯乐”、京营统制孙武进将军感激不尽。
而在对待北方满洲人的态度上,几社中人的态度完全一致——那就是必须抗清!
为了抗清,几社是最先在江南提出“联寇抗虏”纲领的,不过因为他们人微言轻,加之朝政把持在东林党人手中,这个呼声就显得不那么高。
但现在,却是几社中人一施抱负的机会。
这个机会,也是他们的伯乐孙武进将军为他们谋划来的。
夏允彝不让孙武进动的原因是孙毕竟是个武将,文官们争得再凶也不过是大臣小臣的争执,他这个武将掺和进来性质就变了。
一众勋臣更是明智,一个个在边上看好戏,没一个上前掺和的。
“地官这是要逼迫陛下吗!”
陈子龙见户部尚书竟然拽着皇帝,义愤之下从朝班中冲出欲解救陛下。
“顺也好,西也好,都是中国之人。自东敌逆节,兵帑不解几三十年,中国虚耗,实为祸本,方有先帝、先后之殉国!”
陈子龙一针见血,若非辽东建奴作乱,国家岂会连年加征,以致流民起事,有今日之大顺、大西,有今日之满舟趁中国内乱大举入关。
夏允彝也上前喝言,认为如今大明寓宅东南,国家事力难支两敌,而东敌所谓会师杀贼,为我报仇,实属蓄谋难测。
“当务之急,乃是团结中国内外军民,共击鞑虏!!”
复社大才子陈名夏闻言也道当先联络江北淮军,授以公侯之爵使之脱离李自成,如此便可再复江淮。
并提出俟明年冬春之间,出全楚之甲以入武关,令川汉之将联络庄浪甘宁之义旅,以江淮之义师北伐中原,或攻其胁,或拊其背,使敌当其一面,而我当其三面,不特逆贼可以一举荡灭,而大功不全出于敌,则中国之威灵震而和好可久矣。
“一派胡言!你们是想让先帝死不瞑目吗!”大学士王铎听了这帮小臣的热血之言,气得胡子都颤了。
“国家的事情自有重臣处置,你们若想处置,且先成重臣再说。”入阁理事的姜曰广冷哼一声,不屑的望着夏允彝、陈子龙等。
南来官员高斗先气道:“是我等不知国事艰难,还是重臣都叫满洲人吓怕了?”
这话听起来就刺耳了,于是又是一片争执。
那边高大胡子还拽着皇帝,惹得皇帝几次朝孙武进看,眼神似是在说这朝会是你要朕召集的,现在乱成这样,你可不能不管...至少得让他们把朕松开吧。
“妈啦个逼的,给我打!”
“打死了,我顶!”
孙武进火星直冒,拳头一挥带头就朝高弘图等重臣扑去。
第四百零三章 你们要给我找个舅妈?
孙公武进奋勇“救驾”之时,“地官”高大胡子还拽着皇帝不放,那都御史刘宗周也还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在那哭诉。
试问皇帝如此纵容小臣闹事,大臣们岂能不心寒!
身为内阁首辅的史可法此时完全可以凭借他的权威出面压服小臣,哪怕说声择日再议也行。
可向来遇事不决的首辅重臣再一次表现了其不能“断”的弱点,竟于那优柔寡断,无一制策。
以致大明立国两百多年来又一次朝堂斗殴事件发生。
上一次是正统十四年的午门事件,该事件群臣打死锦衣卫都指挥使马顺、太监毛贵、王长随三人,血溅朝堂,士卒声汹欲诛,朝廷礼仪不复存在。
大字不识一个的孙武进救驾心切,瞧着那拽着天子的高大胡子浑身来气,握拳突然冲出,左右尚未反应过来时,其人已冲向御阶。
“陛下能有今日,实我群臣念...”
一边委屈哭诉,一边表功的都御史刘宗周正说着时耳畔传来风声,继而后背一疼两条老腿不由自主向前去了两步,然后身子一软“哎呀”痛呼一声倒地。
幸运的是,倒地时离御阶有一拳距离,不然要么额头磕到,要么就是下巴兜到。
又疼又气的都御史扭头便要怒斥何人推他,眼前一幕却叫他骇然万分。
只见那南下护驾有功的京营统制孙武进正气冲冲的拽着户部尚书高弘图的胡子,一边将高往阶下拽,一边大声喝骂:“老不死的,我忍你很久了!说事就说事,你拽陛下干什么,你是欺陛下身边没有忠臣护主吗!”
“你,你,你...”
胡子被个武夫使老大劲拽着,能不疼?
地官尚书的脸都疼绿了,急得也结巴起来,结果千言万语最后却成了一句话:“快,快,快松开老夫!...吆...疼,疼...”
孙武进才不松呢,叫这帮白面褂子欺负了几个月,今儿不借这个机会发泄下心中的憋屈,他都对不住都督寄予的厚望。
不过这厮虽不识字,粗鲁不通礼仪,却也有小聪明劲。
一边拽一边不忘扭头朝殿上的一脸愕然的弘光叫唤一声:“陛下莫要怕,只要有微臣在,谁也不能再欺负陛下!”
大义凛然,忠心护主,大有从他尸体上踏过的决绝。
“武夫休得放肆!”
“快松开高尚书!”
兵部侍郎吕大器早年巡抚甘肃时,可是指挥过边兵攻讨塞外胡人的,故而有些脾气,见孙武进公然于殿中行凶殴打户部尚书,气得大骂,并抬脚上前欲救,可人还未近前,就叫那孙武进一脚踹于一边。
疼的吕侍郎一阵眩晕,想爬起来同那武夫拼命,可一见周边形势不好,竟然就趴在那不动了。
再看那边,程大木、郑大发等京营将领都冲了上来,尽朝那些三品以上官员挥动拳头。
冯汉大急,不知道孙武进是发了什么痴心疯大闹朝堂,却也知此事怕是善罢不得,赶紧溜出去调兵。
万一孙武进过了头,也只能学那尔朱荣了,事后赶紧易帜,请都督过江称帝了。
有南都在手,都督这大业未必就不能成!
陈名夏、高斗先、陈子龙等人叫这一幕都看呆了,人潮推搡中,难免混作一团。
他碰你一下,我撞他一下,一碰一撞,本来就有心气的大臣、小臣们极容易碰出火花。
可能是哪个被东林党定为“顺逆”的官员气愤不过动了手,于是全乱了。
大殿中,大臣、小臣、红袍子、绿袍子混成一团。
拳来脚往,好不热闹。
有些斯文的竟然你打我一拳,说一番道理,等对方还上一拳,再讲一番道理。
“孙爱卿,你这是做什么!”
皇帝震惊,望着一众相互殴打的臣子们,默默的朝殿阶退了退,示意几个内侍赶紧站他前面“护驾”。
要说打的最凶的还是镇江张天禄兄弟俩,这两家伙打仗没本事,混水摸鱼却厉害。
先是光荣加入拥护潞王的大军之中,后是与孙武进打成一片,加之前番渡江北伐之时不听军令,令得朝臣和勋戚们都是不耻。
可能也是知道兄弟俩如今要紧密同皇帝靠拢,如此才能保住兵权富贵,因此一见天子身边最得宠的孙将军动手,兄弟俩立时就上了。
护驾的大功,这时不取何时取!
一个按着“天官”吏部尚书张慎言,一个抱着内阁大学士王铎,把这二位重臣急得就差哭了。
首辅史可法却是没被打,估计也是因为他威望太高,没人敢动手。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亲军,亲军何在!”
史可法怒不可遏,急呼锦衣卫进来维持秩序,可殿外一众大汉将军不仅纹丝不动,反而一个个怪模怪样的看着他这首辅。
首辅这时才反应过来,这帮亲军不就是那武夫孙武进带过来的兵么,气得直跺脚,却是丝毫没有办法。
一众勋臣们唯恐惹上祸水,悄悄的往殿外挪。
最后还是魏国公徐弘基看不下去了,挤过人群拉住史可法奔到皇帝面前,请皇帝赶紧出面制止。
弘光也觉这样下去不行,硬着头皮走到殿阶御案上喝斥起来,心里直嘀咕,也不知道老孙卖不卖他这个面子。
孙武进听到天子制止声,先作不理,给了两个也不知道是谁的官员一拳后,方才停手,大呼道:“陛下以抗击鞑虏为己任,谁要再敢说要联虏,咱就替陛下将他打杀了!”
史可法同魏国公也急呼住手。
殿中这时才静了下来,一众官员不是帽子掉了就是官服被撕破,不少人脸上青一块红一块,有两个鼻子还被打出了血。
“纵是陛下要联寇,那寇也要肯联明才行,哪有一厢情愿的说法!”吏部尚书张慎言愤愤不平,并且十分不甘的望着刚才将他骑在地上的张天禄。
张尚书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不管联谁,总要对方肯联,要是人家不肯联,你不是把热脸去贴冷屁股了么。
皮球踢给了弘光。
又踢到了陆四这里,大明皇帝以恳求的语气希望淮军都督能向南都上请封书,这样他马上就以亲王爵位相授,并且联合抗清的国策才能在朝堂正式确立。
陆四很为难,他可是等着全盘继承李自成的遗产的,这时向你明朝称臣请封算什么?
“老贾,你主意多,脑子活,你说我怎么办?”陆四不耻下问。
“这...”
贾汉复寻思半天,实在是找不到两面讨好,或者说两面得利的办法。
“都督若不愿向弘光称臣,可以联姻。”
文天祥后人,原曲阜主薄,现任济青防御使,主要负责淮军钱粮调度的文彦杰挼了挼胡子。
“文公是说给我找个舅妈?”
李延宗是这么理解的。
第四百零四章 陆四的婚事
“小爷要这么说的话,嗯,也对。”
文彦杰笑着点了点头,都督尚未婚娶,若是能与南明联姻的话,用民间的话讲的确是给李延宗这个外甥娶了个舅妈。
“那可是好事啊,你们要抓紧些...哎,不对,我舅舅好像喜欢一个叫玉儿的...舅舅,”
李延宗扭过头咧嘴问陆四,“那个玉儿是谁啊?”
“什么玉儿?”陆四一愣。
“就是上次你在马官屯喝多了睡着时叫的那个啊?”外甥把这事一直记在心里呢。
“有么?”
陆四不记得。
“有!”
外甥表示当时好多人听到了,舅舅要是不信,他可以把刘晓亮、刘大他们叫来。
“噢,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嗯,不过人家是满清的太后,怎么,你要找她当你舅妈?”
陆四一脸正色。
“啊?”
众人都是一愣。
“太后?”
李延宗嘀咕一句,心道舅舅的口味不会真这么重吧。
“说正事。”
陆四不理会外甥,他没想到文相后人竟然给他出了这么个建议,不过听起来是个好主意。
他也老大不小了。
总不能继续打光棍吧。
继而想到什么,摇了摇头,对文彦杰道:“据我所知明朝没有和亲先例,老文你这主意怕是行不通。”
“都督,不是和亲,是联姻。”
文彦杰纠正陆四用词错误,称淮军将士是中国之兵,并非异族鞑虏,今明失中原退于江南,已然非大一统政权,所以明与淮实际是对等的。既是对等,又皆是中国之人,且有共同的敌人,那当然是联姻,而非和亲。
“文防御说的对,都督有淮、扬、徐三州及鲁地,雄兵十万之众,不比他弘光差多少。”
济南知府周祚鼎自做大顺县令那天起,便对明朝是彻底的失望。如今明朝虽有潞王于南都登基为帝,尚据有东南半壁江山,但在周祚鼎眼中早就不是正统。
只不过这个正统现在到底是不是大顺,周祚鼎也糊涂,从种种迹象来看,淮军这位年轻的都督似乎有不臣大顺之心。尽管现在山东通会衙门及地方州县用的都是永昌元年的年号。
“都督以为可否?”
文彦杰觉得这个提议是可行的,一来可以避免李自成那边对淮军联明有什么不满,二来也可以让南都百官放下心中芥蒂同淮军合作抗清。
不管怎么说,一个娶了朱明宗室女为正妻的“贼寇”首领,总比和朱明毫无关系要强吧。
“南都的史阁部对我义师向来是深恶痛绝,所以就算我答应联姻,那史阁部肯定也不会答应。”
陆四知道孙武进是摆不平史可法的,哪怕他真学尔朱荣把南都的朝官赶到长江淹死,也不可能让史可法放下对农民军的成念和偏见。
除非孙武进有本事把史可法赶出内阁中枢,让他同前世历史一般出外督师。
只是眼下江北没有四镇要史可法协调,又没有清军迫在眉睫的南征,因此想弄走史可法是比较困难的。
尤其是马士英和左良玉勾勾搭搭,东林党人在江南的影响力很大,从方方面面来看,还真需要史可法在南都镇着。
哪怕是个吉祥物,史可法的威望对马士英、左良玉之流也是个震慑。
这可不是孙武进能比的。
有的时候,刀剑真的解决不了事情。
文彦杰却不认为联姻这件事是史可法可以制止的,只要弘光坚持,即使贵为首辅,史可法也干涉不了。
“我倒是认为史可法不会反对,毕竟有咱们顶在前面,对他南都大有好处。”陈不平说到这,看了眼陆四,很是认真道:“都督年纪也不小了,应该娶妻,这对淮军上下也是好事。”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陆四没说话,他知道部下的心思,虽说他竭力培养侄子广远为继承人,但这个侄子却比自己还大一岁,弄不好就得比当叔叔的先走。
所以他必须有个正式的继承人,将来万一自家出事,淮军也不致于分崩离析。
这是典型的封建思想,但也是人之常情。
淮军将士提着脑袋跟你陆文宗卖命,图的就是将来的荣华富贵,王侯将相,你陆文宗要没个后人,这王侯富贵如何代代相传,与国同休?
陈不平接着却道:“不过咱们没必要让都督娶个不知底细的宗室。”
文彦杰一怔,道:“通会的意思是?”
“明朝的周王一家不是在徐州嘛,”
陈不平“嘿嘿”一笑,“我听说都督对那位周王府的小郡主颇是关心,似是有意。另外我问过齐宝,那小郡主今年17岁,与都督相差三岁,正合适。”
陆四朝边上的齐宝瞥了眼,对方忙将头扭到一边。
“都督真是中意这周王府的郡主?”文彦杰要问清楚。
“这...”
陆四怎么回答,顾左言右。
“看来真是这位郡主了。”
文彦杰朝边上的齐宝说道:“那位周王世子不是在城里么,你去把他请来。”
“哎,好!”
齐宝不等都督这边示意就屁股一抬跑了。
陆四心道自家人生大事,你们总要问问我这个当事人意见吧。可陈不平也好,文彦杰也好,周祚鼎也好,都没有征询他的意思,反而在那商量起都督迎娶周王郡主的好处。
最后得出一个共同结论来,那就是可以通过这次婚事促成同南都的合作,但这件事最好还是报给大顺中央知道。
陆四对此没有意见,他现在名义上还是李自成的臣子,娶一个前明亲藩女儿为妻,理当告知李自成一声。
对常宁,陆四也是喜欢的,要不然就不会在济宁时天天叫侄孙义良给人家姑娘送东西。
就是不知道人常宁怎么想,是不是愿意替他老陆家传宗接代。
陆四寻思婚姻自由,不能包办,所以不管陈不平他们怎么想,最后还是要征求常宁自己的意见。
让他没想到的是,被请过来的朱绍烱一听淮军陆都督对他妹妹有意,是半点也没客套,直接道:“都督能看上常宁是这丫头的福气,俗话说长兄为父,这婚事我便替她定下了...不知都督几时下聘?”
“啊?这...你们几位同我大舅子细说此事,务必要体面。”
陆四脸皮薄,拉起文彦杰走到屋外,说是散会步。
文彦杰没有多想,便陪着陆四在大明湖畔闲走,约摸走了不到一里地,陆四突然停下,转身说道:“老文,你说这个衍圣公还要不要了?”
第四百零五章 读书人皆可为衍圣公
对于衍圣公这个不科学的存在,陆四本人是十分抵制的。
孔子于中国文明有重要贡献,儒家思想在中国文明中也占据重要地位,这是不容否认的历史事实。
但尊孔是否就要将孔子的后人捧起来作为所谓圣贤子弟的宗社、天下读书人膜拜之地,陆四极度存疑。
因为事实上这个由所谓孔子后人担任的衍圣公,对中国文化起到了极其恶劣的作用,降金、降元、降清直接导致儒教成了异族窃居中国的摇旗呐喊者,法理窃夺的帮凶。
说句难听点的,一个衍圣公能抵百万伪军。
而衍圣公对于曲阜的百姓更是灾难,圣人的后人变成鱼肉家乡百姓的罪魁祸首,将家乡父老当成孔家的私奴,这恐怕绝不是圣人的本意吧。
按陆四的想法,为了避免衍圣公世修降表,一次又一次打断中国读书人的脊梁骨,凭借国家给予的特权欺压百姓,这个天下从此无圣公才是最好的。
或者说,尊孔,可以继续,但绝不能让孔子的无德后人成为国家文明的法统承继代表。
所谓名与器不可授予私人。
祭孔由国家的礼部负责,不须你孔家后人操办。
如此行事,倒也是可行。
问题是,他陆四不要衍圣公,别人会要。
眼下南都那边还没顾得上衍圣公的事,等他们知道孔胤植已死,必然会重新择定衍圣公,清廷那边也有可能把衍圣公这个招牌亮出来,借以招揽中国的读书人。
因为千年惯性原因,身为圣贤子弟的读书人对衍圣公这个招牌同样也是认可的,你淮军要不认衍圣公,弄不好就是将读书人全部推向对立面。
如同陆四前世那位天王早期做法,大砸孔庙导致读书人不得不继续为清廷卖命,最终汉族的抗争异族政权被汉族的读书人们所灭。
鲁地无知百姓唤陆四天王,不代表他就是天王。
所以,陆四得找个明白人问问。
做过曲阜主薄,又是文天相后人的文彦杰无疑是个明白人。
由泉水汇聚而成的大明湖微波不惊,一帮工人正在修建“双忠祠”。
“双忠祠”是山东通会陈不平提议修建的,为的是纪念几年前于济南罹难的山东巡抚宋学朱和历城知县韩承宣。
工人在修祠时,从地下掘出一泉。
该泉泉水清澈,莹洁甘美长流不息,陆四闻知遂以祠命名曰“双忠泉”,更亲自题写了泉名、祠名,这也是陆四目前为止唯一留的墨宝。
“孔胤植虽恶,衍圣公却不得不要,若废衍圣公,则天下读书人必视都督为儒教大敌。”
文彦杰认为不可因孔胤植降清而废除衍圣公世袭。
“昔宋儒胡安国著《春秋传》讲尊王攘夷,朱子几篇奏疏主张攘夷复仇,明朝有方孝孺作《后正统论》讲华夷,排斥蒙元法统。王洙的《宋史质》,丘叡的《世史正纲》,柯维骐的《宋史新编》都是严华夷之辨的史书,否定元统...”
文彦杰可能是以为他面前出身淮扬农家子弟的都督因为孔胤植降清一事,对儒家也很反感,认为读书人大多软骨头,急忙强调历代儒家先贤都是尊王攘夷,严华夷之辨的。
“我不是对儒家有什么意见,”
陆四抬手打断文彦杰,沉吟片刻,道:“我的意思是尊儒是否一定要尊孔?”
儒家于中国文化中的地位至关重要,陆四对此是深知的,如果没有儒家,中国很有可能成为佛国,如前世泰国那般。
中国历史上“三武灭佛”可侧证佛教对中国文化的侵袭有多严重。
所以,儒教、道教于维护中国文化的主体性是有大功劳的。
一个国家,是绝对不能没有信仰的。
儒教,就是中国的信仰,至少从前是,现在也是,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也是。
“若尊儒必要尊孔!都督所担心的不过是怕这衍圣公成为汉奸,那么...”
文彦杰提议从孔家不愿降清的子弟择选优秀者,由陆四亲自考核,立为新一代衍圣公,并派人重修孔府,以示淮军对儒教之重视。
陆四却不同意,朱元璋当年也选了新的衍圣公,可朱元璋怕也没想到两百多年后衍圣公会无耻到鞑子还没来就上降表吧。
后人的事情哪个能确保?
事情既然落在陆四手上,他就想一次性解决好,不给后世留隐患。
文彦杰也意识到了陆四所担忧,但百多年甚至几百年后的事,他又哪里敢确保说选出的新衍圣公后人没有软骨头的。
细细想了想,称可仿曲阜知县世袭为世职的办法,将这衍圣公也改为世职,由孔家后人多少年一考,不使衍圣公为一孔之血脉继承。
这也倒不失是个好办法。
只要衍圣公姓孔,由孔家内部竞争出任,恐怕也能焕发这孔圣后裔的活力。
但陆四显然另有想法,他负手看着大明湖,道:“既然这衍圣公是用来祭祀孔圣的,那孔圣后人可为奉祀官,孔圣的七十二弟子后人为何不能为奉祀官?历代儒家圣贤后人又为何不能祭祀孔圣?”
“都督的意思是?”
文彦杰叫陆四这番话听得暗暗吃惊。
“我看呐,这个衍圣公不必单从孔家选,凡我中国儒家先圣后人都可以当这奉祀官,就是读书人都能为衍圣公!”
陆四大手一扬,转身抬手朝文彦杰一指,“你是文天祥的后人,也是圣贤子弟,宁死不随孔胤植降清,我看就由你先任一届衍圣公,五年之后再选。”
“啊?”
文彦杰叫陆四的大胆想法惊住,半天回过神来,苦笑一声摇头道:“由非孔家后人出任衍圣公,怕是天下人不认。”
“天下人?”
陆四笑了起来,“这首任衍圣公之前,何来衍圣公?天下人谁知衍圣公?不过是帝王诏命而矣!”
“这...”
文彦杰语滞。
“我若是唐宗宋祖,颁诏天下,老文,你说这天下人认不认你这个衍圣公?”
陆四“哈哈”一笑,“你老文就说你敢不敢当,你要敢当,我姓陆的就去拼个皇帝当当。”
第四百零六章 西线大溃败
淮军在东线取得对豪格、孔有德集团的重大军事胜利同时,西线的顺军主战场的形势却是极其不妙。
清英亲王阿济格率满蒙汉八旗,合吴三桂、尚可喜二部出京入山西后原定是同叶臣会攻太原,但阿济格半道就收到太原被叶臣攻破的捷报,转而决定出塞南下迂回进攻陕西的榆林。
攻下太原的叶臣也趁机派人到处招降,而失去太原依托的入晋顺军则被迫撤出,至此,山西全省被清军占领,使得李自成制定的于晋、豫同时发起反攻的战略破产。
清军则依托山西向李自成的老家陕西发起进攻。
驻守在榆林的是李自成妻高夫人的弟弟高一功,本是率部前往山西作战的高一功接报有清军自塞外来攻后,立即率部调头赶回榆林,随后同清军在榆林城外殊死搏斗。
阿济格久攻不下,采纳吴三桂的建议分兵两万余,由顺承郡王勒克德浑指挥从榆林南下进攻延安,以期造成陕北顺军首尾不能相顾。
据守延安的是刚从山西撤下来的李自成侄子李过,只李过人马不到万余,军中携带的粮食更是不多,因此被清军包围后不久就断了粮。
随后,勒克德浑得到了尚可喜部增援的红衣大炮,眼看清军火炮厉害,李过自知延安必和太原一样被清军火炮攻破,便率部从城中突围,却是不往南而是朝北奔榆林,意与高一功死守榆林,拖住阿济格的大军,为其叔叔李自成重新部署陕西防御争取时间。
与此同时,率军至河南的多铎部清军在怀庆府的济源同顺军王体中部发生激战,双方都没能取得大的战果。
卫辉那边,另一股顺军(淮军第五镇)在围了阳武县城快两个月后终是开始攻城,城中的清卫辉总兵祖可法带百余人突围北逃。
第五镇的两个旅约八千多人在副帅谢金生的带领下向卫辉府城进军,城中的清河南巡抚罗绣锦急得一天派了几拨快马向多铎求救。
多铎派蒙八旗兵四千余救援卫辉,淮军第五镇与之交战不胜,被迫退回阳武这座黄河北岸的立脚点。
接报卫辉之围已解后,多铎原意率师渡过黄河向洛阳进军,争取将北犯河南的顺军歼灭于洛阳一带,却接到其兄多尔衮命令,要其只在河南留少许兵马,主力马上西进直取潼关。
多尔衮命令急迫,不容质疑,却是阿济格那边进展太顺,已经为清军合围李自成主力创造了战机。
只要多铎西进夺取潼关,清南北两路大军就能成功会师西安,一举颠覆李自成的大顺政权。
多铎却有些犹豫,他担心要是他率大军离开,河南顺军会再次渡河北犯。怀顺王耿仲明却道擒贼先擒王,只要歼灭了李自成,其余的顺军根本不足为虑。且经济源一战,河南顺军短期内也不可能组织大的攻势,正好可趁这一空当抽师夺取潼关。
思考再三,多铎准备西进,此时明朝的河南总兵许定国却派人同清军接洽投降。
多铎大喜过望,回信许定国要其将儿子送来为质,却对许定国请求清军过河接应他以“未奉旨意”加以拒绝。多铎担心要是派兵渡河接应许定国,会遭到顺军的拦截进攻,一旦他被拖在河南,陕西那边的大好战机就会流失。
李自成此时率大军就在潼关,得到延安失守的急报,他知道再守潼关已经没有多大作用,因为清军会直接攻取西安从他屁股后面杀出。
与军师宋献策商量再三后,李自成留下大将马世耀率七千人守潼关,自己同刘宗敏带着其余人马奔回西安。
回到西安后的李自成却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他没有召集从山西退下来的各路兵马会守西安,同清军决战,而是认为西安不可守,竟是直接放弃西安,从蓝田走商洛向邓州、襄阳奔去。
南逃的路上天降大雪,冻死很多老营的妇孺,加上放弃西安对军心的影响,顺军士气极为低迷。
河南方面负责指挥反攻的顺军将领王体中听说闯王放弃西安,困惑之下不顾友军淮军第五镇的反对,从怀庆一线全线退兵退到了河南府。
多铎部抵达潼关后,防守潼关城的马世耀见清军兵强马壮被迫开关投降。可马世耀并非真降,意诈降为内应,可惜密信被清军截获,多铎设计将马世耀部七千将士全部坑杀。
之后多铎挥师占领李自成放弃的西安城,陕北的高一功、李过得到消息大吃一惊,二人决意放弃榆林从陕西西部南下,沿途收集大顺军驻防各地的零散人马,向汉中一带奔去。
清摄政王多尔衮得到豫亲王多铎占领西安的捷报以后,高兴万分,大事宣传,说于潼关大败六十万顺军,祭告天地宗庙,又遣使分别驰往盛京、蒙古各盟和朝鲜国,传报大捷消息。
与此同时,有关肃王豪格同恭顺王孔有德战死的消息才被多尔衮允许公开。
之前,山东战事不利,二王殉国的消息一直被多尔衮压着。当时正值阿济格和多铎用兵关键时候,要是豪格同孔有德战死的消息传出,对八旗将士的军心士气肯定是个严重的打击,对他多尔衮本人也将不利。
现在有了西线的大胜,豪格之死自是被淡化许多。大学士范文程建议当马上命豫王回返河南,由英王阿济格追击李自成,防止河南因为兵力空虚被顺军夺取,同时结合河南战局演变着手对山东淮贼的解决。
二王被杀,近万八旗将士的血仇不能不报,并且要着手南征,不然再这样打下去,大清没有钱粮能够支持下去。
多尔衮便令多铎率部赶紧离开陕西回到河南,
“潼关哪来六十万顺军的?多尔衮是吹牛皮不打草稿啊。”
正准备离开济南前往徐州成亲的陆四将北方传来的塘报随手丢给诸将,翻身从马上跳下,负手沉吟许久,命贾汉复传令高杰所部马上进军北直,杀人也好,放火也好,抢劫也好,由着他们。
第四百零七章 刺杀
西线还是崩了。
陆四有西线不顺利的思想准备,毕竟清廷放在西线的是阿济格同多铎的两支主力,但崩的一点水花也没有,却让陆四有点始料未及。
北京诏告天下说于潼关歼灭六十万顺军,这肯定是多尔衮在吹牛逼,或者说是多尔衮在打战略宣传战,因为把李自成的所有家底凑起来也不可能有六十万顺军。
真有六十万大军,这大好河山也轮不到爱新觉罗来坐。
一役歼敌六十万,听上去是很壮威风的,蒙古各盟、朝鲜那边听到再怀疑数字,也得竖大拇指夸一声大满洲,真英雄。
此役的宣传对于满清稳定山西、陕西、京畿、北直肯定是大有好处的,同淮军现在大力宣传马颊河之战是异曲同工。
不过一个是实打实,一个是可着劲的吹。
李自成到底是吃了什么疯药放弃西安?
陆四想不通,从全局来看,阿济格虽然出奇兵于塞外包抄陕北,但有高一功、李过在榆林死守,阿济格也不可能把主力尽数扑向西安。
想要“蛙跳”的前提是高、李是死猪,可高、李这支顺军集团可是很具有活力的,日后坚持十七年的忠贞营也是以高、李集团为基础发展的。
不敢说高一功和李过能牵制阿济格全部,牵制其两三万人是没有问题的,如此阿济格能用于西安之战的兵马最多不过五六万。
河南战局整体也是顺(淮)占了上风,就算多铎拿下潼关,只要河南顺军能够及时北进,多铎这一部于陕西会战也不可能全力以赴。
所以,丢了潼关,并不影响西安防御。
陆四对清军实力有个大概的估计,对顺军同样也有个底,他判断李自成在陕西的兵马应该还有十万人左右。
如此,进行一场西安防御战,并同时调动宁夏、甘肃、河南、荆襄、河南顺军配合战役,鹿死谁手没有五五开,也得有个四六。
双方差距并不大。
可李自成却直接不守,将他大顺真正的首都西安给放弃了,这绝对是件让人捉摸不透的事。
西安对于顺军而言,就相当于淮安对于淮军。
老巢!
这一跑,对北方战局的影响可以说是致命的,除了让陕西崩盘外,也会让甘肃、宁夏跟着崩盘,继而便是李自成再一次如流寇般被阿济格死咬不放,连喘息都不得了。
对于淮军这边,就是陆四寄予厚望的怀庆大反攻的效果大打折扣。
为了配合这次河南顺军的反攻,陆四可是让张国柱的第五镇竭力配合的,如果不是多铎派出蒙八旗增援卫辉府城,谢金生指挥的淮军甚至能拿下卫辉城。
淮军在山东对豪格集团的围歼某种程度上也是配合这次河南的局部反攻,陆四原本是想顺军夺取怀庆后便令第五镇、第六镇共同用兵彰德,撵走满清任命的河南巡抚罗绣锦,这样即便淮军占据的河南地盘仍就不大,却可以让河南成为一个缓冲区。
现在好了,张国柱急报顺军大将王体中全线退兵,董学礼同河南节度使吕弼周也受到潼关被攻破、李自成放弃西安的影响全线收缩,河南境内那些原本在观望的土寇和明军残余力量大多动摇降清。
相当于一夜之间,河南回到了“解放前”。
李自成撤离西安后,清军肯定会追击,但不可能把两支大军都用于追击李自成,所以八成多铎要重新进入河南。
要是河南再崩下去,山东就是唇亡齿寒。
没办法了,陆四只能亡羊补牢,下令高杰的第六镇攻入北直隶地区。
“告诉高杰、李成栋、胡茂桢诸将,第六镇于北直不以攻城掠地为目标,以破坏为目的。能烧就烧,能毁就毁。”
陆四知道这个命令一旦被高杰部执行,对北直地区的百姓无疑是个灾难,因为高杰部一旦松开勒在他们脖子上的缰绳,这帮人恐怕连屠城都干得出来。
但他真顾不上了。
他必须尽一切手段打击清军在北直地区的战争动员潜力。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
1645年,局面对满清极度有利。
“传令高进,不管他用什么手段,花多少银子,我要北直、河南、京畿降清的汉官夜里不敢睡觉。”
陆四颁悬赏令,鼓励燕赵好汉踊跃刺杀清廷任命的州县地方官员,并将为满洲人效命的汉族官员、百姓定等处置。
人分三六九等,这汉奸自然也应该分等级区别对待。
陆四认为应当客观看待那些为满洲效命的汉人,他们当中有主动卖身的,也有被迫效命的,而满清虽是建立在以满州人为主的旗人阶层之上,但支撑这个国家的却是数目比他们大得多的汉人。
因此不能一昧的将为满洲服务的汉人视为汉奸,有的人是必杀的,有的人则不必杀,还有些人则可以给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如此,才能瓦解满清统治的基础。
陆四提出汉奸九品制的说法。
一品汉奸指在在努尔哈赤起兵时就投降金军的明军将领,如佟养性、李永芳等人,在清官职为三等昂邦章京以上。
二品汉奸指为满清出谋划策的汉人读书人,官拜大学士的。如范文程、鲍承先及宁完我、洪承畴等人。
三品汉奸指汉军八旗将领,如孙得功、金砺、祖可法、张存仁等。
四品汉奸指绿营以及北京降清的官绅,这些人只要是在满清六部,满蒙衙门、地方衙门效命的,不问投降时间,不问官阶,一律定为四品。
五品汉奸指为金国服务的汉人细作,及各衙门充任笔贴式的汉人。
六品汉奸指为清军提供战略物资的商人。
七品汉奸指在八旗旗庄担任庄头的汉人,或为满州戈什哈的汉人。
八品汉奸为金军打造军器、铸造火炮的工匠。
九品汉奸则指在汉八旗或绿营的普通士兵。
陆四希望通过对这些为满洲人效命的汉奸定品,并定下相应赏格,提高燕赵好汉刺杀的积极性,同时在北方形成一股“恐怖”氛围,一种汉奸人人自危的白色氛围。
自古以来,刺杀都是小道,摆不上大堂,也绝非王者手段,陆四行此极端手段,也是真急了。
“锄奸!”
陆四亲自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