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孔有德不能走
贾汉复是个奇人。
此人是柏永馥麾下的军官,没有功名却识文断字,能够书写公文,所以在文盲率高达九成的淮军中显得很是亮眼。
五月初淮军自徐州北上山东时,济宁、曹州境内突降暴雨,导致引发山洪,除了大量桥梁道路被冲毁外,很多州县的百姓也受了灾。
如果是明军,肯定不管。
但淮军不是明军,所以必须管。
当时陆四让陈不平组织军民抗洪救灾,生产自救,尽可能将灾情减少到最低程度。
可陈不平手底下也没什么人,而且组织百姓救灾需要军队配合,陆四便让下面推荐人材。
柏永馥便将贾汉复推荐给陈不平,由贾负责协调地方和淮军的关系。
然而让陈不平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贾汉复虽是刘泽清部出身,却爱民如子。沿途看到饥民便赈之粮食,遇到被洪水淹死的百姓就拿出自己的积蓄请人打造棺木,看到父母双亡的孤儿还会令人专门收养。
不仅如此,随着淮军北进的步伐加快,开始大量接收山东州县,为了让灾民尽快得到安置,贾汉复提出绝不饿死一个人的口号,每到一县就命开仓放粮,县中官员谁敢违令就立即抓起杀头。
因此还和当时负责山东招抚事项的大使胡尚友发生冲突,因为贾汉复斩杀了好几个胡尚友“重金”招降来的官员,给胡大使的招抚工作带来了极为不好的影响。
陈不平有感贾汉复的人品,便亲自替他说情,这才让胡大使的怒火息了下去。
长达一个多月的抗洪救灾中,贾汉复从未在任何一座城池中食宿,几乎都在最前沿,不是在这个村子就是在那个庄子,有的时候连陈不平这个直属上司都找不到他。
白天赈济灾民,晚上筹略赈灾计划,不敢说终日不休,反正一个多月后灾情稳定下来时,陈不平再次看到的贾汉复足足比一个多月前瘦了一大圈。
看起来,跟个老农也没什么两样,哪里像是个带兵打仗的。
此后,因为山东北部百姓的移民安置需要陈不平这个山东通会统筹安排,他就将本应该回淮军的贾汉复又留了下来。
贾汉复也没叫辛苦,一头扎进移民安置中,分别在泰安和济宁安置近四万德州百姓,将无主土地重新调剂建了四处万亩以上的屯庄,又想方设法从淮扬调来农具、种子,好使移民能够尽快组织生产。
移民期间,贾汉复还帮助整修了泰山书院,并建议这所书院为山东通会衙门直接管辖,师资聘任和学生录取也都尽善择优,从而可以使泰山书院能够成为淮军人才的输送地。同时也建议等战事稍稍稳定后,可以从军中择派一些年轻的士兵到书院学习。
为了让泰山书院尽快运转起来,贾汉复将从前在刘泽清那里得到的钱财约四千余两统统拿出,于当地购买了五百多亩地为书院师生食宿补贴。
并在这些土地上刻下碑文,上面写道:“请与后人约,我子孙不得视为私有,他人亦不得以势力攘夺,倘有睥睨窃据,许合邑之人声大义而共击之,庶世世为公物。”
陈不平将贾汉复的事迹奏给陆四知道时,陆四感慨说道:“没想到我们当中还有如此经世之材。”
陆四是真感慨,如果不是他,如贾汉复、张国柱、黄中色、虞绍勋、柏永馥等刘泽清部将都是满清绿营的主力,为满清平定中国立下汗马功劳。而他们在明军的时候却是无一成就,甚至因刘泽清的缘故成了害民之兵。
同样是当兵打仗,换了一身皮,个人成就却是天翻地覆,如何让人不感慨。
不过陆四不知道的是,这个贾汉复的成就其实相当高,是满清少数以武将做到巡抚,加兵部尚书、太子太保衔的将领。
有感贾汉复为山东百姓做的这一切,陆四遂跟陈不平将人重新要了过来,授贾汉复为泰安防御使,暂为督府参军听用。
随着淮军地盘和军队的扩大,军政、民政、经济等各方面的事务已经堆积如山,光靠陆四一人难以处置这么多事务。
民政上的事情,陆四可以暂时依靠新建的山东通会、淮扬通会两个衙门运转,但军队的事情肯定需要一个单独机构。
所以陆四决定建立一个类似参谋部的机构,帮助自己制定军***、协调各部队。
这个机构,陆四定名为“督府”。
他走到哪,督府就在哪。
也相当于他这位淮军统帅的行辕。
贾汉复这个能文能武,军政双一流的人材就成了陆四督府的主要负责人。
和各方联络包括粮食物资的调派,现在都由贾汉复掌总,干的很是不错。
赵忠义一心求战,陆四也想战,但他要等一样东西。
那就是雨。
决战,必定要选择大雨磅礴之时,否则攻城受挫,实力受损的豪格集团依旧能凭借他们数量众多的火炮、火铳对淮军的有生力量造成重创。
陆四可不想打完豪格,淮军自个也断了两条腿。
而且,孔有德那几百门炮,陆四也要了。
想要以最小的牺牲获得最大的回报,陆四就需要老天爷给他来一场大雨,从而让清军的火炮、火铳全部哑火。
问题是他不是气象专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
贾汉复给出了一个好的建议,那就是可以找一些当地老农来问问。
理由是农民种土全靠天时,几十年如一日的经验积累,使得老农对于什么时候会下雨能做到七八成的估算。
陆四深以为然。
“九月多半不会下雨,就算下雨雨水也不会大。”
贾汉复说老农判断要想下一场大雨的话,可能得霜降以后。
“霜降啊,”
陆四猛的提杆,却是空钩,便重新甩钩。
“那至少还得半个月了,嗯,来得及。”
陆四说的来得及显然是指顺军将在河南发起的怀庆反攻。
“都督,我...”
贾汉复犹豫了下,有话想说。
“胶侯想说什么?”
陆四不是授贾汉复为“胶侯”,而是他的表字就叫胶侯。
贾汉复看了眼赵忠义,道:“末将以为若豪格同满洲摄政王多尔衮水火不容,那都督杀豪格就是帮了多尔衮大忙。”
“说下去。”
陆四拎钩回来串起蚯蚓。
贾汉复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他认为可以放豪格回去,而不一定非要替多尔衮解决这个心腹大患。
陆四点了点头,将串好蚯蚓的鱼钩重新甩进河中,挥手说了句:“豪格能走,他手下的满洲兵也可以走,但孔有德不能走。”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东线无战事
济南战役之前,陆四做的部署是全歼豪格集团,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他派人在山东各地收集购买铁锹,为的是等豪格集团撤退时挖断他们的退路。
然而现在,陆四却改变了这个目标。
他认为,可以放豪格回去。
主要原因倒不是贾汉复所言的杀豪格等于帮多尔衮,因为豪格的政治情商太低,就算回去也干不过他叔叔。
是李自成的永昌皇帝谕令让陆四改变了主意。
半个月前,左懋泰将一道永昌皇帝的旨意从南阳带到了济宁。
这道旨意的大概内容就是淮阴侯在东线发起攻势的话,大顺主力在西线就会立即发起反攻,那么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树大招风。
陆四没功夫去骂好心替他向中央报捷的河南节度使吕弼周,也没法指责李自成将他淮军当成大顺的稻草。
谁让他,上表向永昌皇帝称臣,接受了人家的爵位,又想全盘接收人家的遗产呢。
现在中央有困难,他陆文宗难道不应该替中央分忧么?
当然要分忧!
从战略格局上看,淮军于东线发起攻势的确是当前最能破局的好办法。
陆四前世清军之所以能够集中全力对付李自成的顺军主力,原因就是山东和河南二省不费一兵一卒落入清军之手,而南边的南明小朝廷积极的“联虏平寇”,导致满清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对付李自成。
现在,山东出现了淮军,虽然整体实力相差清军还很远,但却能在局部形成对清军部分人马的战略优势。
如果淮军执行李自成的命令,全力北进形成直捣京畿的态势,肯定会将清军的目光投在东线,让他们无法集中用兵在西线。
这样一来,顺军主力的大反攻肯定就与原本历史不同。
顺军,不是不能打。
怀庆反攻的胜利就表明顺军主力还是具备和清军决战的实力。
不过执行的后果对淮军肯定是灾难性的。
陆四是想站在李自成的肩膀上,而不是被其踩在脚下。
淮军是他一手创立,从无到有,从弱到强,一步步发展到今天的十万之众,岂能就这么轻易的砸在有利于李自成的战略格局中呢。
所以,在陆四的指示下,济南的夏大军再次同清军接触。
开出的条件是苛刻了些,但起码能让豪格感受到淮军对大清并非彻头彻尾的敌视,双方存在一定的共识,比如都不想打。
只要豪格还在济南,淮军就有充足的理由向中央解释山东的局面并非是顺利的,而是危险的。
相信永昌皇帝也是能体谅的,而且也是会认可的,毕竟淮军在济南也牵制住了相当数量的清军。
退一万步讲,中央军和杂牌军的区别,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只要李自成的顺军主力在西线发起反攻,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陆四将千言万语提炼成了一句话传到夏大军耳中。
拖着,大家都别打,至少这半个月,东线要呈现淮清双方在济南“决战”的态势,但又是静默的战事。
从时间上看,顺军反攻可能也在霜降左右,那个时候,才是陆四总解决的时候。
但他不想解决豪格,也不想解决豪格麾下的那些正蓝旗满洲兵,他希望这些满洲大兵能够安全回到北京。
前世满洲大兵在伪顺治五年发生的大规模病死事件,陆四记忆深刻。
在这次大规模病死事件中,很多奴尔哈赤、皇太极时期的满洲名将相继死去,差不多四分之一的满洲大兵没有倒在南征的战场上,而是死在了看不见的敌人手上。
此后很长时间,清军都无力派出真满洲南下,八旗的军官层也青黄不接。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南方爆发了大规模绿营反正。
这两次事件是有直接因果关系的。
可惜,天赐给中国的良机没有被南明抗清力量把握住,反而继续上演着内讧、坐山观虎斗。
时南明主政的大臣瞿式耜、何腾蛟等人除了天天编造江西“奇捷”战报外,无一策出,而小朝廷那边则是趁着广东反正的机会,大肆封赏争功,以致李成栋都寒了心。
战事一开,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动用一切手段抗战,是陆四的原则。
所以,他是真诚的希望济南城下满洲将士们能回去的。
半个月,也是他们回去的最佳时期。
可豪格集团同孔有德集团又是一体,怎么让豪格走,孔有德留?
这是个比光着身子扛大刀还要麻烦的麻烦事。
“胶侯你辛苦一下,去济南同豪格谈谈。”
陆四没了钓鱼的兴致,将鱼杆交给侄孙陆义良。
“要秘密谈,不要让孔有德那边知道,也不要让洪承畴、张存仁他们知道,更不能让北京知道。”
陆四是真的只和豪格谈。
“豪格不是说可以嫁女儿给咱吗?那就让他把闺女嫁过来。你跟他说,咱们汉人最重亲情,我这人也真的敬佩他爹洪太,不妨把话跟他敞开了说,只要豪格没有谋夺我中国的想法,我陆文宗就支持他做大清的皇帝,必要时候可以武力讨伐多尔衮。”
陆四说话是算数的,老丈人真的有需要,他绝对武装支持。但这个承诺有几分可信,他自己都不清楚。
可能,还得看看豪格的女儿长啥样再说。
“豪格能信?”
贾汉复觉得都督的想法似乎有点天马行空,让人跟不上他的思维。
“他会信的。”
陆四对此很确定,一个不分场合天天把多尔衮怎么还不死的话挂在嘴边的肃王,真的会不按套路出牌。
想了想,又交待一句,“为了让豪格相信我的诚意,你以督府名义传令各部,这半个月不要袭扰清军粮道,除了高杰第六镇继续对山东绿营进行打击外,其余各部一律休整,没有命令不得擅自发起进攻。”
豪格信还是不信,又关陆四鸟事。
.........
贾汉复是于九月二十一日抵达济南的,次日便秘密同满洲正蓝旗接触,可是双方却没有达成共识。
因为淮军方面提出的要求太苛刻了,苛刻到哪怕豪格知道自己无法再在济南呆下去也不敢轻易答应。
清军的情况很不好,尤其是满洲兵将不少人都开始出痘,目前为止染痘的满洲兵多达四百余人,孔有德汉军也没能避免,但情况稍好些,只有不到百人染痘。
突如其来的疫情让豪格就剩下一个选择,那就是必须班师。
第二百八十章 豪格北撤
“当年阿玛身边的高学士曾对阿玛说过,明朝人皆知我国怕豆子,所以要提防他们用出痘之人传染我军...”
“多尔衮七月令我领军南下时,我便曾说过未到冬季不可轻易南下动兵,我本人也尚未出过痘,多尔衮叫我这未出痘之人领军,分明就是想要害死我!可京中有谁听我的?就是你们也劝我要隐忍,现在好了,军中生痘,治都没法治,怎么办?”
豪格没有染痘,他所说的高学士是在明天启二年,同范文程等一起应召入文馆赞画机要的汉人高鸿中。
高认为满洲人一直居于关外寒冷之地,一般不生痘疹,但进入中原之后一旦染上痘症,极少能幸免于难。
而豆子通常在夏季流行,冬季很少传染,故高建议若对中国关内用兵,应当选在冬季。如果万不得已要在夏季出征,就必须派出一些出过痘的将士。
皇太极采纳了高鸿中的建议,其后数次入关寇掠明朝都选在冬季。如迫不得已夏季用兵,所派将领大多也是出过痘的,以此避免痘症对满洲用兵的影响。
几年前多尔衮率师入关时,皇太极领满洲将校送行,结果多铎因为害怕出痘不敢送行,为此还被皇太极很生责骂了一通。
按理说,有豆子这一对满洲极为不利的病症在,多尔衮不应该强迫没有出过豆子的豪格南下,可这位摄政王还是强迫侄子领军。
所以豪格的埋怨不是没有道理,可是多尔衮的强硬逼得刚刚重获自由的豪格不得不领军出征。
没有人替豪格说话,这让本应该继承大清皇位的豪格自是难以咽下这口气。
南下之后,豪格于军中其实也做了很多防疫的准备,只是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痘役,眼看这么多满洲将士于痘役中苦苦挣扎,豪格那心真是如刀绞般。
因为这些正蓝旗的满洲将士是他旗主最忠实的追随者,每死一个,都意味着他这个旗主的实力被削弱一分。
而且,没有补充。
到底是怎么生的痘疫,议政大臣机赛时等人详细调查过,最后猜测可能是淮贼故意将豆子病疫传播。
证据是一开始生痘的几个满洲将士都是受了淮贼箭伤,在此之前清军无论满洲还是汉军都没有出过豆子。
但究竟是淮贼故意传播,还是自然生出的豆子,于此时也都不重要了。豪格现在要做的是马上撤军,要不然痘疫继续蔓延下去,他这个未出过痘的肃王恐怕也难逃一劫。
可是,怎么撤?
“若退兵,我就算不被豆子害死,也要被多尔衮害死!”
豪格脸色铁青,这位肃王现在就如被架在热锅上的蚂蚁,是进不得,退不得。
十号强攻济南的失利已经注定清军不可能再进行类似的强攻,再来一次就算能拿下济南,清军也不过是从一个绝地换到另一个绝地而矣。
机赛时、希尔艮、硕兑等正蓝旗的满洲将校们也知道主子就此班师的下场,所以哪怕他们心里都想赶紧班师撤回北京,也不敢说出真实想法。
甲喇章京硕兑的辫子没了,却是前些日子在济南城中被淮贼的大火烧掉了,硕兑可以说是侥幸捡回一条命来,要不是跑得快,很可能就葬身火海了。
恭顺王孔有德的部将孙龙更是被那场大火烧坏了半边脸,到现在脸上还敷着药呢。
重重压力之下,豪格让机赛时同淮贼谈,可是谈来谈去双方除了知道彼此都不可能打下去外,根本没有进展。
守住济南城的淮贼开出的条件已然非豪格能答应的,这位肃王实际上除了嫁出女儿外,根本做不了任何主。
不说山东、河南两省的归属,就是淮贼提出的千万两白银,豪格也给不了。
大清的实权掌控在他叔叔多尔衮手里,没有多尔衮首可,豪格就是答应,也没钱给。
洪承畴和张存仁几次请求肃王撤军,二人都认为大军已经没有在济南坚城下继续围困的道理,并且洪承畴已经将济南攻城失利奏禀了北京。
这是洪承畴的权力,他虽然是汉官,可却有便宜行事的特权。
北京的多尔衮在知道豪格没能拿下济南,并且军中生疫后,却没有给豪格是否可以撤军的“指示”。
或许这位叔父是担心豪格的班师会将天花病毒传染给在京八旗将士,又或许是想侄子能够死于这次爆发的痘疫之中。
洪承畴还是竭力向济南供应军粮,但是撤军还是不撤军,这位招抚南方总督大学士也没能给太宗长子一个可靠的参考。
痘疫已经控制不了。
张存仁在给肃王的秘信中指出唯一可以阻止痘疫蔓延的办法,就是将染疫的士兵全部诛杀,并焚毁尸体。
豪格做不了。
如果他下令将染疫的士兵尽数杀死焚尸,他这个太宗长子在八旗之中就将彻底被孤立,没有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
二十四日,淮贼的使者贾汉复向肃王亮出最后的底牌,如果和谈不能达成共识,淮军可以允许肃王班师,但孔有德部必须留下。
豪格可以理解淮军为何视孔有德部为眼中钉,因为孔部不仅仅是淮贼眼中的“汉奸”,更因为他们的存在可以让清军不费吹灰之力炸塌城墙。
只是,豪格不可能抛弃孔有德部。
二十七日,经过三天的反复权衡,豪格决定撤军,先撤到德州再说。当天,清军就开始拔营放弃对济南的进攻,陆续北撤。
清军的撤军一开始还是很顺利的,二十九日真满汉军连同民夫阿哈将近两万人就撤到了距离济南仅几十里的齐河县城。
济南城中的淮军没有尾随追击。
但是,此后清军的北撤之路就变得无比艰辛。
在确认豪格没有“抛弃”孔有德的打算后,淮军都督陆四下令执行对清军的封堵计划。
禹城、平原等地先后遭到淮军骑兵袭击,伴随袭击的同时,一些清军北撤的必经道路被淮军的“工兵”使用铁锹挖毁。
北京方面,此时却完全顾不上山东豪格集团了,因为顺军在九月下旬分别在山西、河南发起反攻。
九月二十七日,顺军进犯河南济源县城,怀庆总兵金玉和率部前去救援,到达之后县城已经沦陷。
金玉和在荒野扎营,夜半顺军发起袭击,金玉和率部力战,中流矢而亡。
第三百八十一章 武英殿中春风注
接到怀庆总兵金玉和战死消息的清河南巡抚罗绣锦吓了一跳,其后更多情报传来,说是山西垣曲方面有大顺军马、步二万余人已经向东推进。
并且在南阳府出现大量顺军精锐,探子报称说“贼有大量旗帜,马匹欲渡未渡,有进攻黄河南岸铜瓦厢的迹象。”
其后进一步消息传来,在南阳的那支顺军精锐不是之前顺军河南节度使吕弼周、顺定南侯董学礼节制的兵马,而是来自贼“襄京”的兵马,领军的是贼将王体中。
襄京的贼兵是去年李自成北上歼灭孙传庭后,为了扼制明军左良玉部趁虚尾随留在襄阳的,大概有五六万人,统帅是李自成麾下大将白旺,贼将王体中是白旺的部下。
于济源县大败怀庆总兵金玉和、副将常鼎、参将陈国才的则是王体中麾下的将领王得仁,贼号“王杂毛”。
此时的罗绣锦根本无兵可用,河南的另一位总兵祖可法被开封方向的土贼围于阳武县城,在无兵无将可用于“御贼”的情形下,罗绣锦赶紧向北京发出求援奏疏,次日又在“为紧急塘报事”启本中称:“马贼一万有余,步贼二万有余,后未到者还有五六万,要克取怀庆、卫辉等府,见今离怀庆三十里外扎营。”
罗绣锦判断顺贼此次大举攻来并非单取怀庆一地,而是有意占据黄河各处渡口,然后与山西方向的顺贼合流,入寇京畿。
“……贼之狡谋,其意不止在怀属,而意欲占据河口。况大河以南,尚有贼氛,万一通联,势所难图。……伏乞亟敕兵部,速催真满洲大兵星夜兼程前来,以济救援。”
消息传到北京时,大清的摄政王多尔衮正忙于迎接从盛京赶来的皇帝、太后一行。
九月初四,已经筹备数月的迁都之事正式开始,在留守盛京的郑亲王济尔哈朗的主持下,大清的小皇帝福临迁都北京。
十月初一,在多尔衮率领的诸王以及满、汉大臣的劝进下,福临在北京南郊天坛祭天,然后再次即皇帝位于皇极门,宣布“兹定鼎燕京,以绥中国”,年号顺治。
至此,清廷不再宣称入关是为明崇祯皇帝复仇,而是宣称承继明之法统,除大清以外,中国的任何政权都是非法。
仪式结束后,多尔衮亲自送小皇帝同两位太后入紫禁城。在他从前理政的武英殿,十岁的福临忽的问他道:“叔王,为何不见我兄长豪格?”
“豪格正为大清率军南征。”
多尔衮不动声色道。
福临却道:“朕怎么听说叔王先前夺了我兄长的和硕亲王?“
多尔衮一怔。
旁边的福临生母布木布泰忙道:“皇帝,豪格犯了错,夺去他的爵位是议政王公大臣会议的决定,但是你叔王又给了豪格领军出征戴罪立功的机会。”
“噢。”
小福临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的皇位是眼前的叔叔多尔衮极力拥戴得来的,但不知为何,他总是对这位叔叔有些畏惧之心。
”叔王,那你要多给我兄长一些兵,让他在前方多立战功,等他回来后,朕要见他,为他庆功。“
小福临倒是真心亲近自己的长兄,先前在路上听说兄长被夺爵时可是闷闷不乐了好几天。
“皇帝放心,肃王战事顺利,很快就能回京了。”
多尔衮说完看向布木布泰,二人目光交汇那刻,同他年龄一样的布木布泰脸泛微红,心头更是情动,看着多尔衮当真是春意流露。
一边的太宗皇后、也是布木布泰姑母的哲哲轻咳一声,这位太宗嫡皇后对于侄女同小叔子之间的事很清楚,不过并没什么意见。
满洲人的习俗若兄长去世,弟弟可以续娶嫂子,不过因为大清现在多用汉制的原因,叔婶之间最好不要弄得人尽皆知才好。
“我先带皇帝歇了,累的很。”
45岁的哲哲身段不比侄女差,拉着小福临的手就在宫人的带领下去往自己的宫中。
小福临还想同额娘在一起,却被姑奶奶直接拉走了。
哲哲在离开的时候还朝多尔衮带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这一眼让多尔衮心中突了一下,等哲哲走后,再看布木布泰的眼神越发炽热。
“你们先下去吧,我同摄政王有事要说。”
布木布泰向身边的宫女苏麻喇姑使了个眼色,后者忙领着殿中其他的宫女太监退了出去。
多尔衮再是忍受不住,箭步上前抱住布木布泰将她直接按倒在铺有毯子的地上。
“不要,不要,”
布木布泰一边任由多尔衮搓揉于他,一边却连声说着不要。
“怎么了?”
多尔衮粗气直喘。
“我身子不方便。”
布木布泰也想要,可她的月事还没走。
多尔衮往下一探,眉头顿时微皱,继而却猛的将嘴亲在了布木布泰唇上,下边径直解去她的裤子。
“不可以,”布木布泰吃了一惊,拼命扭动,不让多尔衮得逞。
“我轻些。”
多尔衮有力的大手“镇”住了布木布泰。
布木布泰无奈,只得说道:“会把毯子弄脏的。”
“叫苏麻她们换一块便是。”多尔衮真的很需要。
布木布泰便没再说话,配合的松开了腿。
武英殿中,大清的摄政王同太后就这么如胶似漆的合为一体。
也不知过了多久,平静下来的布木布泰一边抱怨,一边替情郎同自己擦拭。
“这里从前可是明国人的重地,今日却成了我和玉儿的欢乐之地。”多尔衮一脸满足的躺在地上,看着朝思梦想的玉儿为他除去污秽,这半年可把他想的很。
“以后不能这样,你是大清的摄政王,我是大清的太后,咱们现在又坐了汉人的江山,汉人的风俗礼节可须注意些。”布木布泰嗔道。
多尔衮根本不在乎道:“我是摄政王,你是太后,我们想干什么,汉人管得了?”
“史官会乱写。”
“有我在,他们谁敢乱写?”
多尔衮笑了起来,忽的面色一凝,问道:“是谁将豪格的事告诉福临的?”
第三百八十二章 二王出征
“是我说的。”
布木布泰将多尔衮拉起,然后唤苏麻喇姑进来。见着摄政王同太后的脸色,苏麻自是明白,当下便领人重新换了弄脏的毯子,然后一声不吭的又退了下去。
多尔衮没想到是朝思梦想的情人将豪格的事说给儿子听,有些不悦。
见状,布木布泰便拉着多尔衮坐下,道:“豪格毕竟是先帝长子,又是肃亲王,你不该那样对他。”
“我怎么对他了?是他这个做侄儿的成天盼着我死!”多尔衮有些气道。
“便真是豪格不懂事,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也看在我的份上,你就容了他吧。”布木布泰小鸟依人的靠在多尔衮怀中。
多尔衮微哼一声,却没说什么。
“听说豪格在山东不顺利?军中还生了痘疫?”布木布泰轻声问道。
多尔衮“嗯”了一声,这件事不是豪格自己上报的,而是洪承畴密奏的。
布木布泰有些担心道:“那暂时可不能让豪格回来,万一痘疫在京中传开可不得了。”
“豪格师久无功,耗了无数钱粮不说,还折了不少将士,他就是回来,我也得治他的罪。”
多尔衮已经知道豪格决意撤军到德州,并且知道他在济南城下折了三千兵马,但多尔衮却无意给豪格增军,因为他前些天刚刚和宁完我、刚林他们商议,准备派兄长阿济格领大军西征。
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一支兵马在山东稳住北直,豪格虽没能拿下济南,但实力犹在,所以多尔衮便想让豪格在德州挡住那支听命于李自成的淮贼,不使这帮土寇趁大清主力西征之时寇扰京畿,影响西征大业。
至于豪格是不是因此也染了痘,多尔衮内心是巴不得如此的,那样就省得他再想方设法弄死这个侄子了。
“不是说去平土寇么,这关内的土寇几时也这么厉害了?”布木布泰对关内了解的不是太多。
多尔衮摇头道:“你不知道,那淮贼不是一般土寇,据我得到的情报,这淮贼当中有不少明军投靠,比如那个跟李闯打了多年的高杰。”
“是你哥哥在世时说的那个什么翻山鹞子?”
“是他。”
布木布泰点了点头,难怪这山东土寇这么不好打。继而又问情郎明朝那边什么情况。
多尔衮说南都那边的明朝臣子拥立了潞藩做天子,由史可法为首辅大学士,年号“弘光”。
不过这个弘光政权眼下却内斗着,好像是史可法同拥兵的凤阳总督马士英,还有左良玉闹出了矛盾。
又听说好像这个小朝廷现在在闹党争,在朝的东林复社人士正在攻击那些从北京逃到南都的官员,说是什么从贼伪官,要起“顺案”。
另外这帮人生怕权力被分,就用“逆案”什么旧例阻止天启、崇祯年间的一批在野官绅入仕,结果惹得本就不是太情愿拥戴潞王的马士英大怒,转而与盘踞在武昌的左良玉勾搭起来。
“这些个朱明臣子不知大势,且不去理他们,待我平定李自成后便发兵江南,一统中国。”
“山西打下了?”
“已经叫叶臣率兵去山西了,目前正在围攻太原,我已让尚可喜运炮去了,说不定三五日内就会有捷报到来。”
多尔衮对叶臣的本事很是认可,也坚信太原的城墙经不住大清的红衣将军炮轰。
布木布泰问:“可是原先镶红旗的那个叶臣?”
“是他,原先在镶红旗当议政大臣,现在隶镶黄旗。他很有本事,跟过阿敏打过朝鲜,也跟过先帝入过关,是个骁勇善战的好奴才。”
“先帝在时就说李贼不仅是明朝的祸患,也是我大清入主中国的祸患,你可一定要把他剿灭。”
“放心吧,过几日我便让阿济格率大军西征,”
多尔衮正准备将西征部署说一说,外面太监入内呈上急报。多尔衮看后,脸色有些阴沉。
布木布泰忙问道:“什么事?”
“河南巡抚罗绣锦报说闯贼有一支精锐人马在向怀庆攻击,可能是要入寇京畿。”
多尔衮示意情人先去寝宫歇下,自去召来刚林和宁完我、范文程等人,将河南巡抚的求援塘报给他们看。
“如此看来,李自成是真的要反攻了。”
范文程建议马上派英王阿济格领吴三桂、尚可喜二王率军西征,防止山西的叶臣挡不住李自成大军,从而造成山西糜烂,使顺军主力重返京畿。另外则让豫王多铎领怀顺王耿仲明前往河南抵御,待剿灭河南的顺军后向西攻打潼关,和阿济格部合击西安,一举解决李自成。
多尔衮同意这个方案,当下以摄政王的名义谕令阿济格、多铎、吴三桂、尚可喜、耿仲明及满汉八旗将校出征山西、河南。
初定,阿济格部领满蒙汉八旗并吴三桂、尚可喜部,合计兵马八万有余,另征北直、山西沿途府州县明朝降军随征。
多铎部则有满汉蒙八旗兵三万,耿仲明部五千,入河南后调拨绿营各部,合计兵马四万左右。
二王率大军出征之后,京畿极度空虚,多尔衮恐东线山东土寇会趁虚北上,一面令豪格部往德州转移,并于此坚守,另一面令留守关外的万余八旗兵将抽出六成兵马入关以拱卫京师。
阿济格部刚刚出京时,山西就传来好消息,叶臣部一举攻下太原,擒斩李自成任命的山西节度使韩文铨。
...........
宋献策制定的山西、河南大反攻具体时间是九月下旬,可本应该同时发动的反攻,却出现了截断然不同的局面。
河南进展神速,山西却全线崩溃。
大顺山西节度使韩文铨早就派使向李自成求援,称清军一等西洋神炮至就会立即攻城。可奉命率所部向太原增援的李自成妻高桂英弟高一功和刘芳亮所部却被境内叛乱的明朝势力牵阻,迟迟无法抵达太原。
十月三日,叶臣部得到了智顺王尚可喜部增援的火炮近百门后立即攻城,太原西北角城垣被毁塌数十丈,顺军至此失去了可以抵御清军的最大依靠。
陈永福突围而走,太原遂告失守。
大顺平南伯刘忠负责守御长治,原先也采取了备战措施,但在清军来攻时不战而逃。防御使孙明翼、府尹师心之等大顺官员来不及撤退,被尾追而来的清军捕杀。
待探知清军北上会攻太原后,刘忠又折回来试图攻取长治,却攻城不克。清军攻破太原之后来救援长治,刘忠不敢与清军对阵,吓得率部逃跑,使得顺军在山西境内再也没有一支建制兵马,也没有了在山西发起反击的基础。
山东,平原县。
望着前方被挖得乱七八糟的官道,豪格同孔有德的脸色都很难看。
第三百八十三章 用大刀!
济南的战事对清军而言,很有点虎头蛇尾。
气势汹汹杀来,垂头丧气回去。
豪格也不想这样灰溜溜的走,可局面的发展让这位和硕肃亲王必须要走。
清军撤离济南的时候,或许是出于礼尚往来,济南府尹周祚鼎命人在护城河畔清军能够看见的地方插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淮军都督陆四命人捎来的一句话。
“满洲侵略者二十几年来,只要骑上马就能在中国横行无阻,就能肆意烧杀抢掠,就能肆意将中国人掳去做奴隶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清军是不是在中国一去不复返为时尚早,但他们真的是没有可能再回济南了。
损失的确太大。
如果算上前番巴哈纳、石廷柱的损失,仅在山东清军就折损了真满洲将士1500余,汉军将士4600余,真满汉军合在一起差不多折了一旗。
这等损失,虽然还不足以让拥有满、蒙、汉合计24旗,另有三顺王、吴三桂伪军的清军大伤元气,但也属扭到脚了。
毕竟,山海关之战,清军的损失也不过才四千多人。
这等于淮军在山东打出了另一个一片石之战,不过获胜者不再是清军。
“积小胜为大胜,伐清如伐树,满洲人的大树根咱们暂时砍不动,就拿锯子把它上面的树枝全锯了,把叶子都摘了,这样将来就算咱们还是砍不动他满洲的树根,满洲这棵树也会自己枯死。”
陆四并没有因为豪格的不配合而生气,他是很想让豪格成为满洲高层第一个抛弃汉军的王爷,也很想让豪格带着他的天花兵回到北京,可豪格在最后关头却选择说不。
这让陆四有些敬佩,对豪格这个政治头脑太过简单的王爷给出了不低的评价。
济南之战淮军的战损也统计出来了,前后阵亡标统沈三元以下官兵三千余,其中有近千是死于那场不分敌我的大火之中的。
仅从阵亡人数来看,三千多人不过是济南城中淮军的六分之一,但事实上这三千多人却是第一镇的精锐,他们的阵亡导致第一镇守住了济南城,却再也没有出击牵制清军北撤的能力。
甚至,半年时间,第一镇都无法再参与大的战事。
但不管是陆四还是第一镇的将领们,都认为第一镇经此一战,已经成为名符其实的淮军第一镇。
因为,敢战,敢拼的血性传承了下来。
只要这个血性在,第一镇会在舔平伤口之口变得更为强大,重新长出刺向敌人心脏的獠牙。
虽然济南之战是守城战,并非同清军的野战,但淮军取得的是自辽事以来杀敌最多的一次大捷。
这个大捷鼓舞了在山东各地待命的淮军将士士气,山东的百姓在提起辫子兵时也不再说什么满洲大兵,而是将已经淡忘的那个建奴的称呼重新启用了起来。
接下来,就要看其余各部的了。
豪格的不配合让陆四只能放弃幻想,采取武力的最终解决。
反正,他是绝对不能放孔有德回去的。
一条条军令从督府发出,潜藏在德州至济南几百平方里范围内的淮军各部陆续向指定地点集结。
济南之战,陆四给第一镇送去了从孔家弄来的一百万两白银,对豪格集团的总解决之战,陆四同样给出一百万两白银的巨额赏赐。
这让负责淮军钱粮后勤的原曲阜主薄文彦杰叫苦不迭,别看孔家的钱多,但淮军花钱的地方更多。
文彦杰认为没必要每仗都如此重金激励,可以将钱用在山东民生恢复之上,那样对淮军的将来更有好处。
“钱没了不要紧,北京城里有的是银子,北京没有,盛京总有吧。困难是一时的,有个道理说的好,就是只要咱们足够强大,哪怕是废纸都能当银子用!”
家国大义,民族大义,陆四提。
但他更看重真金白银。
他不认为靠钱将淮军团结在一起有什么不对,因为钱和权力本来就是最好的驱动剂。
信仰要讲,大义更要讲,但现在,讲什么都不如真金白银来的实在。
满洲人能靠此得天下,他陆四又为什么不能。
..........
从齐河县境北撤后,清军倒是没有遭到大股淮军的袭击,但时不时却有以百人为规模的淮军骑兵趁清军宿营之时发起骚扰。
这些淮军不敢直接冲击清军营地,就在外围袭杀清军取水、砍柴的民夫和阿哈,甚至深更半夜往清军营中放烟花。
如同清军一开始南下济南时那般,搅得清军无法得到充足休息。而清军一旦派出骑兵,这些淮军骑兵就立马纵马远奔,根本不与清军交手。次数一多,让清军不胜其烦,感觉就好像是一拳拳打在棉花上般。
淮军这种针对清军休息进行的骚扰虽恶,却不足以让清军停下北撤的步伐,真正让他们感到麻烦并忧虑的是他们北撤的道路被淮军破坏了。
当发现原本河上的桥梁突然被拆得就剩桥墩,原本炮车经过的道路突然被挖得乱七八糟,东一处深塘西一处凹坑后,清军上下意识到他们真正的危机来了。
满洲骑兵是可以不用理会被挖断道路,就算桥断了他们也可以绕道,可是孔有德部却必须依靠官道行军,因为他们的辎重太多。
没办法,豪格只能让孔有德组织民夫修路,重新架桥,这就使得清军北撤的速度变得极为缓慢。
五天才走了不到三十里!
而当初豪格的正蓝旗随多尔衮赶往山海关时,可是一夜急行一百二十里的!
由于道路的被毁,清军的运粮队也没办法将粮食及时输送过来。
因为得不到有效治疗,清军的痘疫开始爆发性的增长,现在染疫的满洲将士已达千人之多,汉军也有好几百人染疫,随军的民夫阿哈因为居住条件差,身体素质弱的原因,染病者更是多达两三千人。
豪格最终在平原县城东北三十几里的马颊河畔停了下来。
因为,老天爷也同清军过不去,狂风卷着暴雨在鲁地北境瓢泼而下。
“下雨了。”
抬头看着天空,任由雨水打在脸上的陆四笑了,他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走,让你们手中的大刀向鞑子头上砍去!”
肩上系好蓑衣,头上戴着斗笠的陆四一夹座骑,纵马而去。
第三百八十四章 风雨无情
“王爷,雨太大了,河水都涨了,这路本来就叫淮贼给扒得不成样子,再叫雨水一泡,就算雨停了咱们的炮车也根本走不了!”
望着水位不断上涨的马颊河,缐国安心里发急,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在济南拼一把。伤亡再大,总有一座济南城可以依仗,现在倒好,几百门炮全陷在烂泥地了,想走都走不了。
不远处,上千民夫正冒雨搭建浮桥,因为雨势太大,这些民夫的眼睛都睁不开,不得不中止搭桥,团在河滩围成一群群任由雨水打在他们身上,每个人都是冻得直哆嗦,却没有任何地方可供他们遮挡。
监工的汉军倒是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可那草做的蓑衣又哪里能挡得住这瓢泼的大雨,无一例外也是浑身湿透,在冷风中全身冰凉。
“哗拉拉”的雨水打在马颊河上,好像无数石子落在河面般。
这一幕,要搁在烟雨江南,倒能引得文人诗兴大发。
可搁在这山东北部的荒野,却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孔有德心头也如重压,沿着河滩走了半里多地。地面又烂又滑,差点摔着这位大清的恭顺王。
“还不扶着点王爷,你们没长眼吗!”孙龙怒骂起孔有德的亲兵。
“没事。”
孔有德摆了摆手,拿袖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扭头问缐国安:“军中还有多少粮食?”
因风大,缐国安没听清。
孔有德又问了一次。
“还能撑几天!”
缐国安的声音很大,“王爷,看样子北边的粮食怕是送不过来了,万一断粮咱们可能要杀牲畜。”
孔有德点了点头,四下看了眼对孙龙道:“无论如何要把浮桥架起来,我估摸这雨明天就能停,到时先让肃王他们过去。”
“王爷,满洲人过去,那咱们怎么办?”
此间没有外人,孙龙有些话就敢说,他担心豪格带满洲兵过河后会抛下他们不管。
孔有德却摇头道:“肃王那边生豆的将士太多不能再耽搁下去,咱们必须让肃王先走。”
顿了一顿又道:“洪总督同张参政不会不管我们,粮不够吃就杀牲畜,把这几天熬过去。咱们这么多人马聚在一块,他淮贼也啃不动!”
“可是,”
孙龙想说要是满洲兵也同他们一起被困,那洪承畴就是拼了命也要组织救援,但要是就剩他们汉军,事情恐怕就难说了。
“不管如何,不能让肃王留在这里!”
孔有德示意孙龙不必再说,先帝对他有天大的知遇隆恩,他孔有德哪怕就是拼了自己性命,也不能让豪格出事。
“跟我去见肃王!”
孔有德踩着打滑的泞土就往几里外的满洲营地走去。
风雨太大,根本没办法骑马。
孙龙看了缐国安一眼,两人心下都是不安。
满洲营中到处都是被狂风吹倒的栅栏,不时有喂牲畜的草料被狂风吹起。一大群阿哈正在雨中拼死固定帐篷,其中一个阿哈没留神滑倒在地,脑袋狠狠撞在固定帐篷的木桩上,额头顿时起了大包。
战马和骡子、驮马等牲畜因为无处避雨,全部屈膝趴在地上。四周是吹得到处都是的草料。
一架拉豆饼的大车翻倒在地上,车上的豆饼顺着雨水冲积出来的小沟不断往外流去。
躲在帐篷中避雨的满洲将士们神情都很凝重,有些帐篷中则是躺着一地的满洲兵,他们或发烧,或身体无力,或全身红瘆。
这一片唯一能称得上是建筑的就是这座破山神庙,可能当时淮贼是匆匆放火,庙只烧了一半。
机赛时等人组织民夫将这山神庙稍稍补修了下,便成为大清肃亲王的临时行辕所在。
孔有德看到豪格时,大清的肃王正皱眉站在山神庙的门口看着外面,不时有被风吹过来的雨水打在豪格脸上,但他却仍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
视线内,大风扯着雨珠四下斜飞,正蓝旗满洲军旗在风中被雨珠打得“啪啪”作响。
“肃王,进去躲躲雨吧,别淋坏身子。”
浑身已经湿透的孔有德走到豪格身边劝了一句,说话时有几个阿哈抬着一具可能刚刚咽气的满洲大兵尸体从不远处路过。
先前出豆死去的满洲将士都是用火焚化的,以免尸体传毒,可这么大的雨又哪里能生得了火,只能将尸体先抬到营外去。
这些天,因痘症而死的满洲官兵已多达两百余人,没死的官兵很多脸上都布满血珈,愈合之后就会是一脸麻子。
不过这场大雨对缓解痘疫却有好处,因为大雨带来的降温会降低痘毒的传播。
“这么大的雨,爱塔不也是没在营中呆着。”
孔有德的到来让豪格有些惊讶。
机赛时和硕兑等满洲将校都在庙中,庙中生起的一团篝火可能也是这旷野之中唯一的火源了。
“恭顺王,风雨太大,探马都撒不出去,王爷担心会出事。”机赛时低声对孔有德说了句。
“这么大的雨,淮贼不可能摸过来!”
鬼天气雨下的眼睛都睁不开,淮贼要敢在雨中行军不迷路就算好事了,怎么可能组织攻势。
“王爷,等雨停我让人把浮桥架起来,你们先走。”
孔有德一边擦拭身上的雨水,一边将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机赛时等满洲将校听了都是心中一动。
“爱塔是要让我被京里那帮人耻笑吗?”
豪格摇了摇头,“天塌下来,我豪格都不会抛下爱塔的...阿玛当年把爱塔的兵唤作天佑,既是天佑,我更不能丢下爱塔。”
“王爷...”
孔有德滞了下,鼻子有些发酸。
几里外的汉军营中,有个女人的身子也在发酸。
白氏一边扶住帐篷,一边警惕的掀起帐子一角偷偷朝外看着。
背后的陈德如耕田的老牛不住用力往前顶着,每一次前顶总会让白氏的骨头都好像酥化般,又觉浑身上下好像被填充的满满。
那滋味,真是比神仙都要快活。
风声、雨声,掩盖着男女这一幕。
帐中,孔有德的宝贝爱女孔四贞在被窝中熟睡着,丝毫不知母亲正在被德叔叔折磨。
“唔...”
感觉上来的白氏忍不住身子颤了下,正在冲刺的陈德赶紧将放在下面的右手抬起捂住白氏的嘴巴。
这要是叫人听见了,他陈铁枪就是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本来,他也不敢趁恭顺王出去的空当同白氏如此,可架不住白氏缠他,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从了。
“别叫,想让我死啊。”陈德趴在白氏耳畔低语一句。
“先让我死,”
白氏动了动俏臀,示意陈德不要停时,眉头上突然一凉,却是雨水吹在她那红通通的脸上。
“别看了,快点。”
担心被人发现的陈德只想赶紧结束,白氏没好气的说了句:“你要胆小,下次就别理我。”
说完就准备将掀起的帘子放下,身子却突然又是一颤,似乎风雨中有什么。
第三百八十五章 雨袭孔有德
“小爷,咱们是不是到了?”
原刘泽清部将詹世勋亲兵、济宁人刘大将头上的斗笠往下压了压,这样能够挡住直朝眼睛打来的雨水,勉强看清一点前方。
视线中,前方不远的地方依稀有帐篷,隐约还能听见马嘶声。
这让刘大心头开始“扑通”跳动,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我不知道。”
16岁的小将李延宗的两只鞋子都叫烂泥粘掉了,不得已光着脚在风雨中走了十来里路,好在这一路上倒没踩到什么尖东西,要不然脚底板肯定叫扎了。
“应该是吧。”
百人队中唯一的西北兵、甘肃人刘晓亮脱下身上的蓑衣挡在头顶,垫脚看了又看,觉得前面八成就是鞑子的大营所在。
他一路都拿指南针看方向,始终是朝西,如果指南针没坏,那便没有错!
“小爷,打还是不打?”
刘大将系在背上的铁棍同棉甲解下,因为风雨太大没法骑马,百人队员都没有携带铁甲,每个人只带了一件棉甲和用作武器的铁棍。不然背着铁甲在泥地中行军,他们就算找到清军也会累的没有力气拔刀。
李延宗回首朝身后看去,发现跟上来的除了百人队外,就是几十个旗牌兵,舅舅带领的大部队还落在后面。
“小爷,莫着急,等后面的人跟上来再动手,反正鞑子也不知道咱们摸过来。”
队长安三拐子建议等一等,要不然就他们这百多号人冲营的话很可能会打草惊蛇,让清军有了准备,那样的话对大部队的进攻不利。
“怕什么,反正鞑子也不知道咱们有多少人,打的就是他们不知道!”刘大将铁棍往泥中一插,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打还是不打,听小爷的!”
“小爷,都督他们或许不知道鞑子就在这里,咱们要打起来的话,都督他们就能知道了!”
百人队中唯一的江南人游得志说道。
“对啊!”
刘大他们认为游得志说的不错,安三拐子想了想也觉得事情可能真是这样,便不再反对出击。
“管他是不是,先干他一家伙再说!”
李延宗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开始解系在腰上的绳子,这一路过来因为风雨太大,视线严重受阻,很多部队都迷了路,掉队走散的更是不计其数。
为了不让大伙走丢,李延宗便叫跟着自己的人都用绳子互相绑着,一个拖一个,一个拽一个,于风雨中的烂泥地就这么跌跌撞撞的摸索至此。
“干了!”
百人队这帮人都是淮军大比武选出来的汉子,哪有服人的,见年纪轻轻的小爷都说干了,而且这鬼地方不可能有自家兵马驻扎,所以自是不啰嗦,纷纷解绳子。
跟百人队一块摸过来的那几十个旗牌兵见了,也不二话,拔出长刀靠过来。这帮人都是参加过马官屯之战的,对辫子兵可是没半点畏惧。
“把肚子先填饱,吃饱了才能杀人!”
李延宗从棉甲里摸出几块被雨水泡烂了的大饼干子狼吞虎咽起来。众人见状,也纷纷坐在烂泥地上吃起饼干子来。
风雨依旧很大,大到众人耳畔只有风雨声,而没有嚼咽声。
“都吃饱了?”
李延宗一边嚼嘴里的饼,一边环顾众人。
“饱了!”
刘大第一个拍着肚皮提起铁棍站起,顺便拿出家伙放了一泡。
“饱了!”
众人一个接一个站起,看着他们的小爷,任由雨水打在他们脸上。
“披甲!”
随着李延宗一声令下,出击的一百多淮军勇士纷纷将棉甲穿在身上。
“跟我上!”
李延宗的光脚重重往前一踏,他拿的不是最擅使的红缨枪,而是舅舅给他的长刀。
“上!”
一双双脚顺着小爷的脚印往前,将原本只是积水的地面踩得到处都是凹坑。
李延宗他们发现的是孔有德部的营地,此时的孔部大营寂静无声,没有人知道在这漫天风雨中会有一支队伍向他们悄悄摸过来。
济南攻城的失利和连日撤军的艰难,以及爆发的痘疫让本就不振的军心士气在这场大雨下变得更是消极。
在风雨中于岗哨值守的清军也没有人同从前一样紧握武器站立,而是蹲在木板下面抱着双膝打盹,不时打进来的雨水让他们时不时被惊醒,继而又昏沉沉的睡去。
不知道白天还是黑夜,大地很暗。
风雨真的很大,但淮军经历过更大的暴风雨。
这一次,没有歌声指引,有的是只是双脚踩过积水的哗哗声,和那胸中沸腾的热血。
一排栅栏出现在勇士面前。
是清军动用民夫在大营外布设的栅栏,虽然有很多栅栏因为雨水浸泡原因松动倒下,但也有很多依旧矗立着。
刘大等人悄悄上前,将面前的栅栏一一拔出,又摸到前边将拒马等器械搬到一边,不远处在帐篷中躲雨的清军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李延宗看到左前方有很多炮车,一门门披着蓑衣、覆盖着稻草的火炮被大雨冲涮的无比干净。
右前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牲畜,没有东西遮雨的牲畜相互拥挤在一起,像极了人群于寒冬之中的抱团取暖。
正前方,能够看到的帐篷有上百座,远处,更多。
没有喊杀声,一百多条人影就这么在风雨中走了进来。
李延宗按下得手的激动,并没有立即拔刀向前方的帐篷冲去,而是拉过刘大朝那些牲畜指了指。
刘大明白小爷的意思,咧嘴一笑带着十几个弟兄摸了过去。
途经一座木头搭成的望楼时,刘大看到上面有个脑袋探出朝下面望了下,就在他心凛的时候,那个脑袋却又缩了回去,连问都没问一声。
或许,那个辫子兵可能还在暗骂下面的傻瓜在大雨中瞎晃个什么劲吧。
刘大爬了上去,那个辫子兵不理会他,他却理会对方。
在对方看了他片刻还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劲时,刘大手中的铁棍就砸在了他的脑门上。
闷沉有力。
辫子兵的身体一软,斜躺了下去。
第三百八十六章 我有功!
一击得手的刘大将这辫子兵抱起直接扔下了望楼,四下看去,我滴个乖乖,这清军大营的帐篷真是多,一座接一座,怕是绵延好几里。
当时就想这要不是下雨,放一把大火给他鞑子来个火烧赤壁多好!
不过也没遗憾,不能放火,可以来个万马奔腾!
从望楼下来的刘大带着那十几个队员继续往牲畜群那边摸去,沿途经过几座帐篷。
帐篷里有好多人在说话,听着不像是清军,可能是随清军一起来山东的北直民夫。
刘大示意众人不要理会,穿过那些帐篷直接来到牲畜那边,先将框牲畜的木头架子挪到一边,然后拉起一头骡子想往外赶,骡子却不肯动。
其他人也动手赶,可不管是骡子还是马,没一头肯动的。
刘大急了,抄起铁棍就朝一头骡子屁股砸去,这一砸那骡子立时吃痛“于于”叫唤起来。
其余牲畜听了这骡子的叫唤一阵骚动,有些站了起来,有些没站。
只是那骡子虽然疼的叫起来,还是没往外跑。
刘大又是一棍子,这一下那骡子站不住了,撒腿就往外跑。与此同时,又有十几头牲畜也被打的乱跑起来。
“快解绳子!”
随着刘大他们不停的解绳子,不停的打,一头又一头牲畜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往清军大营各个角落冲去。
“畜生惊了,畜生惊了!”
骡马的叫唤声惊动了负责这批牲畜的民夫,离的最近的帐篷中奔出来几个民夫,一瞧外面竟然跑了几十头畜生,他们吓得魂都要飞了,因为就算把这些畜生弄回来,那些辫子兵也不会饶过他们。
“大伙快出来,畜生惊了,惊了!”
年纪大些的民夫老牛急得直叫唤,可下一秒嗓子眼就好像突然被人用石头堵住般出不得声。
“没你们的事,都回帐篷呆着!要不然,剁了你们!”
淮军的一个旗牌兵将手中的长刀朝老牛晃了晃,他没有砍向老牛,因为对方脑袋上没有辫子。
老牛被吓住了,呆呆的看着面前拿刀的士兵,突然一个激灵,失声道:“你们是专打辫子兵的淮军爷们?”
“是!”
那旗牌兵嘿嘿一笑,有些骄傲的说道:“爷们是汉人的兵!”说完不再理会有些发愣的老牛,提刀就去砍那些系牲畜的绳子。
很多民夫都出来了,也都被正在驱赶畜生的淮军们吓住了。
老牛突然发一声喊:“大伙别愣着了,是咱汉人的兵,大伙快抄家伙帮忙啊,弄死那帮老鼠尾巴替咱们的人报仇!”
这一声喊让那帮民夫们也都怔住,继而却是不约而同冲进牲畜圈拼命的踢打驱赶骡马,有的更是抄起切草的铡刀和挑草的扁担向附近的辫子兵帐篷冲去。
“汉人的兵来了,汉人的兵来了!”
先是几十人在喊,继而是几百人在喊,伴随着这些民夫呐喊声的是无数受惊的牲畜在清军大营中横冲直撞。
...........
“什么人在鬼叫?!”
感觉上头的白氏好不容易就要等到最想要的感觉,外面的叫喊声却一下打断了那个节奏。
陈德是直接被吓得一个激灵就往后退了几步。
那滋味就好像背上痒的不得了,好不容易找到玉如易去挠时,玉柄却断了,硬是够不着!
不等白氏搞明白外面怎么回事,帐篷外突然有什么东西撞过来,继而就觉眼前一亮,哗哗的雨水一下将她浑身打的湿透。
虽然,她身上本就湿着。
冷风从白氏身上一扫而过,冻得她没来由的收缩了一下。
是一头骡子!
受惊的骡子撞进帐篷后被帐子一下蒙住,什么也看不见,就顶着那帐子乱跑。
结果把整座帐篷都给顶翻。
这一切发生时,没回过神来的白氏可是没来得提上裙子的,而陈德也傻愣愣的望着。
周围帐篷冲出来的几个清军一眼就看了眼前这一幕,当时全都骇了一跳,等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好几个清军的眼睛不约而同朝王妃身下看去。
有两个喉咙还咽了下,王妃的身子那真是一个叫白啊。
完了?
该死的骡子!
陈德的魂简直都要被骇飞了,脸瞬间面无人色,两条腿抖得根本停不下来。
白氏也怕,并且知道她完了,因为这件事不可能不传到自己的丈夫耳中。除非把这些看到她丑事的士兵全杀了,可她根本做不到。
霎那间,恭顺王妃的心就好像掉进枯井,凉透、死透。
然而就在陈德和白氏都以为鸳鸯要被大棒打时,耳畔却传来“汉人的兵来了”的叫唤声。
之后便看到一座又一座的帐篷被牲畜顶翻,一些来不及从帐篷中逃出来的清军被那些受惊的骡马直接从身上踩过去。
而在那些畜生后面,是无数在风雨中涌来的人群。
“敌袭,敌袭!”
惊叫声从一座帐篷传到另一座帐篷,几乎就是眨眼的功夫,整个清军大营就陷入彻底的混乱。
到处都是奔跑乱撞的骡马,到处都是人的惨叫声。
不少清军从帐篷中跑出来时没顾得上穿鞋,有的仓皇之中拿起火铳出来,发现有淮军在冲他们朝来后,这些清军下意识的开始手忙脚乱装药,可有的人装着装着就想到什么,将手中的火铳往地上一扔转头便跑。
这么大的雨,拿个火铳有吊用啊!
“杀辫子兵!”
“杀辫子兵!”
太多民夫跟着淮军一起向清军发起进攻,风雨之中难以分清是敌是友,李延宗便大声呼喊起来。
有没有辫子是此间唯一能分清敌我的办法!
这个办法很是有效,让淮军同那些要为死在济南城下同乡报仇的民夫成了坚定的盟军。
当然,还有骡马这个很厉害的盟友。
眼看着一大群举着扁担的民夫朝自己和白氏所在涌来,陈德一个寒颤之下突然向前一把拽过陈氏:“剪刀,快,剪刀!”
帐篷都叫骡子顶没了,里面的东西一片狼藉,白氏从哪找剪刀给情郎。慌乱中,却是摸到丈夫孔有德的心爱宝刀,急忙递给情郎。
拿过白氏递来的宝刀,陈德二话不说就将自己的辫子割掉,然后就在白氏以为他会保护她们娘俩时,这个陈德却将白氏拖到已被惊醒正哭泣的女儿孔四贞那边,之后举着手中的刀高呼起来:“我抓住孔有德的婆娘和女儿了,我抓住陈有德的婆娘和女儿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贼人在那里!
汉军营中的随军民夫都加入了对辫子兵的攻击,很多人其实都很胆小,但从众的心理却让他们本能加入了对辫子的疯狂复仇之中。
于这大乱中,不反也得反。
绵延几里的清军营中到处都是杀辫子兵的喊叫声,成千上万头骡马的横冲直撞将孔有德的军营搅得同被飓风扫过一般,倒塌的帐篷、推倒的车架,不住被汹湧人群吞没的辫子兵...
毫无防备的清军无法阻止这场混乱的蔓延。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过是一百多冒雨摸来的淮军勇士。
“杀!”
李延宗举刀大喝冲进一座帐篷中,对着那些乱成一团的清军砍去。一个刚刚拿起佩刀的清军佐领还没来得及和进来的“贼人”打个照面,就被一刀砍在脖上,发出猪嚎般的惨叫在地上打滚。
铁棍、大刀同时朝帐中的其余清军砍去(砸)去,很多清军连武器都没有拿到就被砍倒在地。
外面,到处都是惊惶四逃的辫子兵,地上丢弃着无数点不着火的火铳。民夫们的“人潮”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壮观,将那些来不及逃走的辫子兵迅速淹没。
很多地方都是几十个民夫围着一个辫子兵,同庄子里进小偷差不多,扁担、木棍如雨点般朝那些辫子兵身上砸去,直将他们活活打死在烂泥地上。
没有人知道到底攻来了多少淮军,清军不知道,民夫也不知道,但此间上演的场景却又让整座大营好像处处都是淮军。
一股无形的力量让平日畏辫子兵如虎的北直民夫爆发了从未有过的勇气。
几里外正在同豪格议事的孔有德听到自家大营传来的声响,在场的满汉将校们都是愣住,继而全部冲出山神庙向汉军大营望去,可眼前除了一片雨雾什么也看不见,但那震天震地的喊杀声却无比清晰。
孔有德的心一下沉了下去,他刚才还跟机赛时说淮贼不可能在这等风雨之中来袭,没想到眼前的事实却狠狠打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帮天杀的贼人怎么敢在风雨来袭的!
“不好,夫人和四贞还在营中!”
回过神来的孔有德顾不得跟豪格多说一句,抬腿就往自家大营冲去。缐国安同孙龙等人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
提刀从帐中走出的李延宗兴奋的看着眼前无数倒塌的帐篷,看着那些横尸在地上的辫子兵尸体。
雨水落在他的身上、刀上,将鲜血冲涮到地上。
小将的脸上满是自豪得意,还是舅舅说的对,只要胆子够大,就是天上的玉皇老子也能拽下来抽他三鞭子!
身后的帐中,到处都是尸体,跟处屠宰场似的。死了的,没死的,都摞在那,一个辫子兵的肚子破了还在地上爬,结果肠子拖出老远。另一个脑门被砸陷下去的辫子兵就好像天生脑袋上缺了一块似的。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也太快,孔有德部汉军几乎组织不了反抗。就是没有那些作乱的民夫,光是受惊在营中乱跑的几千头牲畜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参领贾正国脑中一片空白,手中的刀不知丢在了何处,走起路来都跌跌撞撞,就跟一个疯子般在那不停的朝前走着,嘴里喃喃着说些他才能听得懂的话。被地上的尸体绊倒数次,却又数次爬起,但依然还是这个模样。
这位参领竟是被吓傻了。
望着到处跑的牲畜,望着那一群群见到留辫子的就上前疯狂攻击的民夫,李应元急了,知道若是不能将局面弹压住,谁也别想活,因此持刀带着几十个亲兵疯狂弹压。
李应元的侄子李国昌因为身材魁梧,练得一身好本领为李应元所喜,在恭顺王那里为侄子谋了个协领的差事,日后盘算着为他谋个更好的前程,平日待这侄儿也如亲生,这让李国昌很是感激伯父照顾之恩。
眼见伯父带着几十人正在奋力弹压乱民,李国昌赶紧提刀上去,哪知刚冲到半道,一头不知从哪冒出来受惊的战马却笔直朝他撞了上来。这一撞把李国昌直接撞飞好几丈,爬起来时捂着胸口喷出一口鲜血来,继而痛苦匍地,再也不能站起。
带着部下继续往里冲的李延宗发现了率部顽抗的李应元等人,当时也没多想便带人冲了上来。
有了淮军百人队的助战,本来被李应元他们打得不住后退的民夫们一下有了胆气,人越来越多,终是形成了一道人海。
李应元再是悍勇,他的部下也不都像他,有清兵看到四周都是敌人竟然掉头逃跑。
李应元怒不可遏,可在淮军的压迫下他根本无法分身去弹压那帮溃兵,只能聚拢身边的人且战且退,以免被淮军趁势一举突破。
刘大等人在东南方向同汉军参领李进忠遭遇,这个李进忠倒也是条汉子,被刘大他们围住时仍在高呼杀敌。最后被刘大身后的一个旗牌兵一刀砍下脑袋,向着一帮没头没脑的辫子兵甩过去,吓得那帮辫子兵一哄而散。
佐领陈三元见营中大乱,竟带着手下几十名辫子兵跪地投降。
另外一个佐领白成恩是白氏的堂弟,他带着手下到处跑,可跑来跑去都是乱起来的民夫,发现陈三元他们竟然投降后,这个白成恩一咬牙,索性学着陈三元等人的样子跪在地上,用双手拽住脑后的小辫子也大呼投降。
李应元最终也没能扳回局面,在上千民夫同李延宗等人的合围下,这位当年吴桥之变罪魁祸首的儿子终是被一个百人队员手中的铁棍砸在脑袋上,身子随后不听使唤摇晃,渐渐无力,一口气终是提不上来,搭在亲兵臂上的双手慢慢垂落。
死时双眼犹睁,竟是死不瞑目!
“将军死了,将军死了!”
李应元的亲兵们哀号起来,如丧父妣般凄惨大叫。
“活捉孔有德!”
李延宗提刀怒吼,众淮军勇士紧跟呐喊。
“活捉孔有德!”
上万人的呐喊声打破风雨,传至数里之外,惊得满洲营中的豪格等人都是色变,也惊得正在带人往大营赶的孔有德心颤,更叫迷了路的陆四精神为之一振,上前拨开人群,朝东北几里外声音传来的方向激动一指:“贼人在那里!”
第三百八十八章 大清没有惧敌的亲王
迟迟找不到清军的陆四激动的将头上斗笠一摘,于风雨中提刀向前。
这一刻,陆四更加坚信天命在他!
“好汉子,随我杀贼!”
依如马官屯之战,陆四仍是身先士卒。
想要人卖命,自己就得先卖命!
风声、雨声、杀人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都在此战!
此战若全歼豪格、孔有德集团,鲁地将再无战事!
说此战是决定中国命运的一战,都不为过,哪怕这场战事仅仅是包围了兵力严重不足的豪格集团。
但此战的意义却是重大,重大到陆四都不敢喝酒。
“好汉子,随都督杀敌!”
齐宝等亲卫同时大呼,如同接力一般,东南西北数十里地不断有呐喊声响彻。
活捉孔有德的呐喊声不仅为陆四指明了敌人所在,更为方圆数十里因为风雨而迷路的淮军将士们指明进攻方向。
风雨中蹒跚前行的淮军将士们在声音的指引下,一**的从各个方位向清军所在涌来。
如同在深夜中于荒野行进的人群,突然看到远处的火光。
几人,几十人,上百人,上千人...
一支支被风雨折磨得快要到崩溃边缘的淮军将士们,在风雨中又突然全身充满力气,他们咆哮着、呐喊着冲向了敌人所在。
四面八方传来的喊杀声让正准备派兵救援汉军的豪格不得不撤回了人马,满洲将校们已然清楚他们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天杀的淮贼,怎么就能在这大雨之中行军的!
豪格想到阿玛生前给他讲过的汉人将帅故事,说汉人军队强盛时能在雪夜行军数百里,能忍饥挨饿抱着马脖子在漠北纵横数千里,能几人追杀几百人,能于千军万马之中取敌酋首级,什么一汉当五胡...
但那是从前,如今汉人的军队异常衰落,在八旗勇士面前不是望风而逃,就是被碾压般击溃,以致每次决策入关时,八旗勇士们是争先恐后参加,没有一个退缩的。
因为他们知道汉人的军队,没胆。
而现在...
山神庙周围响起的喊杀声让豪格的表情十分凝重,当年与多尔衮在盛京为了夺位而拔刀相向时,都没有这般凝重。
这是生死存亡。
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豪格甚至有了悔意,如果他同意淮军的要求丢下孔有德多好。
“主子,撤吧!”
甲喇章京硕兑平生第一次心生恐惧,面无人色。
“趁淮贼没有攻进来,奴才们保着主子先走吧!”
“主子您先走,这里奴才顶着!”
“奴才们就是死也要保着主子出去!”
“......”
一众满洲将校纷纷跪倒在主子面前,他们可以死在这里,但绝不能让主子也葬身于此。
“走?”
豪格忽的笑了起来,近乎绝望的笑,凄惨的笑。
“没有你们,我回去连死人都不如!”
豪格缓缓拔出他阿玛在世时赐给他的宝刀,抬脚走到庙门口,望着那在风雨中越来越近的身影,听着那越来越响亮的喊杀声。
从心底生出的死志越来越浓。
于其回去被多尔衮羞辱,他宁可死在这里!
“世上没有逃跑的爱新觉罗子孙,我大清也没有畏敌的亲王!拿起你们的刀剑,随我杀贼!”
“喳!”
一众满洲将校被主子挺拔的身影和不屈的意志折服,纷纷起身披戴,一个接一个的冲进风雨之中。
.........
“鞑子在那里,快!”
福建人黄昭因为跑的太快,一次次滑倒,但一次次又迅速爬起。身上的烂泥一次又一次被冲洗掉,又一次又一次的粘满身子。
两千多没有铁甲的铁甲兵们紧随在黄昭身后,看起来就同一片黑云。
很快,这支铁甲兵就发现了前方有一大群人在向他们所在跑来,因为离的远雨太大,不知道是敌是友,待对方近了之后才发现是一大群没有辫子的民夫。
民夫们看到风雨中现身的淮军将士,忙指着不远处的地方喊起来:“辫子兵在往那边逃!”
黄昭立即下令向民夫所指方向冲去,没用多久果然看见有一群人在前面疯狂向南奔跑。
这是负责监督民夫搭建浮桥的汉军,有三百多人。
大营那边大乱后,这支汉军立时意识到不妙,带队的佐领赶紧吆喝部下同他援救大营,可没跑多久就看到很多营中的士兵在往外跑,再看大营那边到处都是杀辫子兵的喊声,这佐领哪还敢回去,只得带着手下在雨中跟无头苍蝇似的乱跑。
铁甲兵追上这支汉军后,斩马大刀立时对着他们砍杀起来。毫无斗志的汉军当场就被砍翻几十人,余下的人骇得胆都苦了,纷纷四散而逃。
那个汉军佐领被一个铁甲兵的斩马大刀砍断小腿,拖着还连着皮筋的断腿在泥地上痛苦往前爬行,边爬还边喊救命。
没人能救他,也没人理会他,他就这么爬着,在满是鲜血的烂泥地上生生爬出去一里多地。
........
望着前方已成废墟般的大营,望着那些四散而逃的士兵,望着那成群结队追杀的人群,孔有德深吸了一口,结果呛进了一嘴雨水,咳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大败,让人无法接受的大败!
缐国安的脸黑的不能再黑,孙龙则是无比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如同死人般。
就这么一败涂地了!
一万多人的大营就这么崩塌了!
大雨打在这帮发呆的汉军将领脸上,让他们脸上的苦色都叫人无法看清。
“夫人...贞儿...”
孔有德不住喃喃,双手抖的厉害,突然他拔脚朝大营冲去,却被边上的缐国安一把抱住。
“王爷,去不得啊!”
“放开我,本王要救夫人,要救贞儿!”
孔有德极力挣扎,缐国安极力阻止,孙龙等人也赶紧上来拉住王爷。
众人合力之下才把孔有德按住。
“快带王爷去满洲大营,快!”
缐国安抓着孔有德的袖子就将他往回拖。
孔有德清醒过来,任由缐国安他们拽着自己往回跑,可不时却将头朝后方扭去,心中满是苦涩:他对不起妻子,对不起女儿啊!
第三百八十九章 无耻之徒!
孔有德在缐国安等人的保护下狼狈不堪往满洲军营赶时,半道却被一支冲过来的淮军挡住去路。
这支淮军大概就百来号人,手里拿的不是大刀就是长矛,第一时间也没有发现对面过来的孔有德一行,直到双方距离十几丈时才瞧见。
“什么人!”
手持大刀的樊霸看不清对面的人有没有辫子,便喝喊了一声,以免误杀友军。
“王爷,是淮贼!”
孙龙心中叫苦,虽然对面的淮贼好像并不多,但远处却有更多的淮贼,一旦他们被这支淮贼缠住,其余的淮贼肯定会被引过来,那时候就真是挺翅难飞了。
“快走!”
担心被淮贼围住的缐国安拖着孔有德就折向西南方向跑。
“妈的,是鞑子!”
“弟兄们,追!”
对方不回话还拼命跑,樊霸不是傻子立时就知道是清军,刀一扬带着手下士兵就杀了上去。
这时,樊霸还不知道他发现的就是都督日夜念叨的东江三矿徒的老大孔有德。
“鞑子在这里,在这里!”
樊霸一边带人追赶,一边让人大声呼唤。
听到这边呼喊的两支淮军赶紧靠了过来,一支有三百多人,一支则只有几十人。
那只几十人的淮军最先同孔有德一行撞上,急于甩掉淮军的孔有德等根本不敢恋战。
可另一支三百多人的淮军在标统曹彦虎的带领下再次堵住他们的去路,后面樊霸带领的队伍也追了上来。
风雨中,淮军将士不住的向脑后有辫子的孔有德部冲击,军心士气低到极点的孔部哪怕大多是身经百战的老卒亲兵,在这兵败如山倒的局面中也起不到丝毫作用,不断被淮军将士用刀砍翻,用矛捅死。
“你们带王爷走!”
眼见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缐国安拽过一个军官对他喝喊一句,然后提刀带着亲兵向淮军奋勇杀去。
“悲矣!”
孔有德一跺脚,他其实已经没了逃跑的勇气,甚至产生降贼的念头,可缐国安的以死力战让他无法喊出降贼的话来,只得在一帮亲卫的簇拥下拼死往前冲。
“杀鞑子,杀鞑子!”
此地的厮杀动静引来了更多的淮军以及那些追随淮军起事的民夫,重重人海将缐国安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绝望的缐国安本能挥刀四下乱砍,可是前后左右都是淮军,砍倒一个还有更多个,在刺耳的喊杀声中如潮水般涌来,怎么杀都杀不完。
一杆长矛捅进了游击宋得功的胸膛,自知活不了的宋得功满是不甘心,他想动却怎么也动不了,身子就那么被长矛直直的钉住。
“是鞑子的大人物,值钱的很!”
樊霸看出不对来,知道自己网中了一条大鱼,兴奋的握刀朝清军猛砍,发现那个鞑子的大人物很是顽抗,心下发狠猛一刀砍翻一个辫子兵后,冲向那鞑子大人物后方,一跃跳上对方的后背,一只手勒紧脖子,一只手去插对方的眼睛。
“下来!”
缐国安被背上重量不比他轻的樊霸折磨得快要崩溃,最终两个人同时摔倒在烂泥地上。
可樊霸仍是死死勒着缐国安的脖子,让缐国安呼吸不过来。
又有两个淮军勇士冲上前来压在缐国安的身体上。
“呃...”
缐国安的眼珠子都快要爆出来,两只手不停的去掐、去扳、去抓,但任他怎么挣扎,身子始终不得动弹。
然后,他听到勒他脖子的那个贼将喊了一句什么,之后就觉脖子有冰凉感,然后刀片掠过,一道鲜血尽数喷在压他肚子的淮兵脸上。
恍惚中,线国安好像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老子的!”
樊霸拿刀硬生生切断缐国安的脖子,将对方的脑袋直接系在了裤腰带上。
用那根如老鼠般的辫子系的。
缐国安的死让尚在负隅顽抗的清军彻底崩溃,很多人直接跪在烂泥地中求降。
当听说刚才被自己堵住的清军中有孔有德时,曹彦虎悔的直跺脚。
厮杀彻底停歇后,又过了很久。
除了远处的喊杀声仍在持续,这一片河畔的野地已然是寂静。
缐国安无头的尸体在烂泥地中一动不动趴着,而在他尸体不远处的另一处水塘中,同样也有一个人一动不动的趴着。
恭顺王的亲家公在装死。
装的很像,哪怕之前被淮军在身上踩过几次,孙龙都没动,鼻腔哼都没哼一声。
此时的孙龙内心已经恐惧到极底,他不想死,不想被蛮子般的淮贼割去首级,他想回家,回东江老家,他更想念自己的儿子延龄。
恐惧和活下去的信念让孙龙紧紧闭上双眼,努力的将自己的头埋得更深些,哪怕他的呼吸因此变得困难。
但他就是不敢动,就那么趴在水塘中,他要等,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
否则,他还是逃不过淮贼的搜捕。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感觉已经难以呼吸的孙龙终是抬起头,长长的吸了口气。
他小心翼翼的察看四周,发现除了地上的尸体外没有一个活人,而远处的满洲大营却是喊杀震天。
他知道,现在就是自己逃走的最佳机会。
因为趴的时间过长,孙龙站起来的时候手脚还有些发麻。擦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后,他想哭,又想笑。
想哭,是因为太惨;
想笑,是因为太聪明。
朝远处的满洲大营最后看了一眼,孙龙叹了一口气,四下张望一番,确认北边的方向后便轻手轻脚的摸去。
然而,他才刚刚走了七八步,一把长刀却突然向他背后砍来,动手的竟然是地上的“尸体”!
毫无防备的孙龙被这一刀斩的后背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连骨头都好像被斩断。
“我就知道肯定有小辫子装死,没错吧!”
樊霸咧嘴直笑,得意的看着被他等到的漏网之鱼。
无耻之徒!
倒下去的孙龙一边抽搐着,一边挣扎看向那个拿刀走向自己的贼将,他认出了系在对方腰带上的缐国安。
“至少五十两!”
樊霸一刀下去,孙龙的首级“咕嘟”落地,滚了几下在他刚才趴着的水塘中一动不动。
第三百九十章 我是恭顺王!
漏网之鱼于这马颊河畔的荒野中还有很多。
风雨中的荒野,淮军没有时间去给那些倒下的辫子兵一一补刀。
可漏网之鱼再多,作为清军24旗外的建制“天佑兵”也终是被淮军扫入历史尘埃之中,再也不复存在。
绵延数里的汉军大营中,那一门门大炮在风雨中排得整整齐齐,向世人宣告着它们过去的辉煌。
汉军大营的崩溃使得满洲大营侧翼暴露,在喊杀声的指引下,浑身湿透的淮军将士向着满洲大营不断涌去。
一支约两百余人的汉军在副将刘天禄的带领下也正急切向满洲大营逃去,却在距离满洲大营还有不到半里地时被淮军的“人海”包围。
刘天禄就是当年随明辽东总兵祖大寿被困大凌河城的明将之一,其后同祖大寿、张存仁、祖泽润等一起降清。降清前,刘天禄在祖大寿的授意下杀害了坚绝不肯投降的何可纲。
降清后,刘天禄仍被授予副将,先在佟养性的乌真超哈炮营,后调入天佑兵随孔有德入关,继而又来到这山东圣人之乡。
只是,刘天禄绝不会想到他会死在圣人之乡。
乱战中,刘天禄虽然勇猛,也是五十几岁的人,气力不济,竟叫一个随淮军过来的北直民夫用叉草的叉子扎在左腿,疼得刘天禄痛彻心肺,一刀斩断那叉柄,伸手想拔扎穿小腿的叉子,可拔了一下却是纹丝不动。
那叉子竟是将他的骨头都给扎穿了!
只剩一百多人的清军在四周汹涌的淮军人海之中,就像一群蚂蚁被洪水包围。
他们左冲右突,却怎么也冲不出人海。
同满洲大营之间的不到半里地路程,同天堑不可逾越。
而远处的满洲大营也在被淮军的人海冲击着,根本不可能有满洲大兵冲杀出来救援刘天禄他们。
终于,刘天禄的部下撑不住了,他们高声喊叫着投降,唯恐喊的慢了一步就会被乱刀分尸。
刘天禄却不愿降,犹自拖着受伤的腿在那挥刀力战。
“将军,降了吧,我们是汉人啊,何必要给建奴卖命!”
刘天禄的亲兵抱着他苦苦哀求。哀求声中,几个跟随刘天禄十年的老卒被人海吞没。
“罢了!”
刘天禄绝望的将刀掷在烂泥地上,仰天大呼:“我是大明辽东锦州副将刘天禄,愿降!”
四周没降的辫子兵听了刘的喊叫,也均是大叫起来。
正在冲杀的淮军人群听了叫喊,砍杀的动作不由一滞。
战前,他们接到的命令是辫子兵顽抗,格杀无论。可若是愿降,则予以收降。
因为,淮军需要这些汉军扩充他们的炮兵。
要不然,那大炮再多,也不过是一门门摆设。
然而,这一带的淮军指挥官柏永馥听了刘天禄的喊叫后,却是心中一动,继而从人群中走出,朝那百多个放下武器,在风雨中惶恐不安看着四周的辫子兵走去。
“你,能活。你也能活,你也能活...”
柏永馥的手在一个个汉军辫子兵脸上指过去,最后却停在刘天禄脸上,冷哼一声:“你不能活。”
闻言,众汉军辫子兵都是一愣。
刘天禄也是一怔。
“我是锦州人。”
柏永馥没有再说什么,看向刘天禄身旁那些辫子兵,缓缓扬起右手。
“噗嗤”一声,一把长刀捅穿刘天禄的肚子。
在背后偷袭刘天禄是刚才那个苦苦哀求他投降的亲兵。
刘天禄身子倒下的那刻,那亲兵也“扑通”跪在地上,脑袋不住的在血水烂泥上磕着。
...........
刘天禄死了,恭顺王孔有德还在跑。
几十个亲兵保着孔有德东逃西窜,一次次明明就能看到生的希望,一次次却又被风雨中冒出来的淮军人群掐掉了这个希望。
四面八方到处都是淮军,为了活命的孔有德只能带着他这王爷最后的几十名手下见缝插针般寻找一线生机。
老天爷偏不让恭顺王如愿。
在一口鱼塘边,孔有德再一次被一队淮军包围,这个当年的东江矿工表现出了本有的悍勇,长刀用力劈下,挡住他的一名淮军士卒便鲜血喷涌,捂着脖子倒在地上。
“冲过去!”
孔有德面目狰狞的挥刀朝前。
为了活命,那几十个亲兵也如困兽般不要命的同淮军厮杀,当面这支淮军竟然挡他们不住,不得不一边向附近的友军叫喊,一边让出路来。
“走,快护着王爷走!”
一个亲兵焦急之中喊出的话被一名受伤倒地的淮军听到,一个激灵之下,这淮军不顾伤势张嘴就喊:“是鞑子的王爷,是鞑子的王爷!”
正在往两边溃散的淮军听了这声喊,一下竟又来了勇气,高呼着又涌了上来。
不过他们还是没能拦得住鞑子的王爷,眼睁睁的看着这帮人朝远处的满洲大营跑了过去。
此时的满洲大营正被从不同方向过来的淮军不住冲击着,喊杀声不绝于耳。
大营四周的栅栏外倒了不少淮军将士。
风已经小了许多,雨势也渐渐跟着小了起来。
全身披甲的满洲兵在栅栏后面不断的往外放箭,造成初始进攻满洲兵营的淮军死伤惨重。
大营正中的那座山神庙中,铁盔尖甲的豪格如同定海神针般屹立不动。
“王爷,我们到了!”
满洲大营没有被攻破,让孔有德的亲兵们激动的声音都哽咽了,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活路。
“快进去!”
已是极度疲惫的孔有德拖着沉重的脚步不断朝前奔,前方的淮军攻势受阻退了下来正在调整,恰好为孔有德一行让出了一条路来。
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被孔有德捕捉到了,带着亲兵疯狂的向前跑去。
栅栏就在十几丈外,栅栏后的满洲大兵身影清晰可见。
“我是恭顺王,快放我们进去!”
孔有德的话音未落,一枝利箭就射在了他的胸膛上,继而又是两箭,一箭射在他右肋,一箭射在他胳膊。
“嗖嗖”声中,从满洲大营中射出的上百枝箭将孔有德连同他的亲兵射倒一片。
“呃...”
孔有德双膝一软“扑通”跪地,愣愣的看着栅栏后正在搭弓的满洲大兵们。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中国之利器,何以尽为鞑所有
身后被满洲大兵箭枝射中的亲兵疼的破口大骂,孔有德的神情却从不解到恍然,再到叹息。
恭顺王知道,满洲大兵不是故意射杀他,他们根本无法分辨来得究竟是敌是友。
便是知道,于此间又哪里敢放他恭顺王进去。
这是命数。
不远处叫这边动静吸引的淮军则是十分不解,不清楚一帮辫子兵几时反正过来帮他们冲营了。
“都是好汉子啊!”
望着那几十个英勇冲营不幸倒下的勇士们,曹彦虎脸生敬意,吩咐身边人:“等会破了鞑子,你们看着些,别让人把这些好汉子的首级误割了。”
“曹头,不对啊,”
在长江边跟随曹彦虎一起反正过来的马小四子看出些不对劲来。
“什么不对?”曹彦虎不解。
“曹头,我刚才好像听那帮小辫子在喊什么恭顺王,放他们进去。”马小四子觉得自己的耳朵应该没有听错。
他这话刚说完,又有两个旗牌兵表示他们也听到了类似叫喊。
“恭顺王?”
曹彦虎想着这是什么吊王,猛的想到什么,一拍脑袋,“哎呀”一声,一脸惋惜:“坏了,是孔有德,是孔有德!...亏了,亏了...你们怎么不把人给我拦下的噢,我滴个亲娘,你们知不知道孔有德值多少军功,多少银子噢!...”
靠着抓俘虏一路记功高升的曹旅帅那真是发自内心的肉疼。
就如同一尊金光闪闪的金佛在他面前飘过,他没有伸手抓住般。
马小四子却轻轻扯了扯曹彦虎,并朝他挤了挤眼。
“嗯?”
曹彦虎再次表示不解。
“这里都是我们的人。”马小四子四处张望一眼。
“什么意思?”
曹彦虎仍就不解。
马小四子不由轻咳一声,低声道:“曹头,只要咱们不说,谁知道孔有德是被鞑子误杀的?”
“嗯?!...等会冲营时你带人把孔有德的脑袋给我割过来,就说...就说...就说是我射死的...叫弟兄们口风紧些,上面赏下的银子我不要,给弟兄们分了。”
曹彦虎说完面上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负手转过身去朝那仍就跪在鞑子营外的孔有德看去,目中充满贪婪。
恭顺王没有死,三枝箭只有一枝箭射中他的胸口,其余两枝不在要害,他只是身子不能动弹而矣。
满洲兵的箭没有再射出来,因为他们发现射错了人。
“谁让你们放箭的,那是恭顺王,是恭顺王!”
甲喇章京硕兑发现部下竟然将恭顺王给射了,是又急又气,有心想冲出去把人救回来,可看来看去还是没有那个勇气。
他们坚持到现在,靠的不仅仅是大弓,更是那摇摇欲坠的栅栏。
“一个尼堪而矣,死了就死了吧。”
说话的是梅勒额真程伯,老姓索绰罗氏,打天命年间就随太祖皇帝征战了。同硕兑不同,程伯对于误杀一个汉人尼堪的恭顺王,不觉得有什么痛惜。
“唉!”
硕兑摇了摇头,沉默片刻,对身边两个神箭手道:“你们送恭顺王一程,不能让他活着落在贼人手中。”
“喳!”
两个满洲箭手应声手持大弓走到栅栏边,抽出两枝利箭搭在弓弦上朝恭顺王瞄去。
孔有德看到了这一幕,他也看到了硕兑同程伯。
但他却没有任何愤怒,反而有些放松的笑了笑。
“嗖”的一声,一枝利箭从孔有德的脖子穿过,带血的箭头从他的后脖间“噗嗤”冒出。
“嗖”的又是一声,另一枝利箭笔直没入孔有德的脑门。
在眼睛失去最后的光线前,孔有德莫名的有种如释重负感。
他的一生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闪回。
“我是不是汉奸?”
停留在孔有德脑中最后的念头是他的自问。
当年的吴桥,他是被生生逼上了绝路。
“王爷!”
目睹恭顺王的死,中箭未死的亲兵们嚎啕大哭,有几个挣扎着向他们的王爷尸首扑来。
又是一阵箭雨,栅栏前变得无比安静。
...........
满洲营中山神庙的正东方,陆四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开始发白,风雨都小了许多。
擦了擦千里镜上的水珠,陆四看了一会,将千里镜放下问身边的曹元:“满洲人的弓为何能在雨中使用?”
“回都督,过往建奴的弓弩多用牛筋为质,故夏季雨季建奴多不用兵,因为那样的话这弓只能用一次就得坏了。不过天启年间建奴学了咱们的办法,弓弦多用蚕丝包裹,弦上涂黄蜡,如此便可在雨中使用。”
曹元是辽东军祖宽的部下,算是关宁军出身,因此对于建奴的作战特点和器械比较了解。
他说江南一带有专门商人雇佣农民养殖食柘叶的蚕,这种蚕茧的蚕丝更坚韧,可以用于弓弦。每条用丝线二十余根作骨,然后用线横缠紧约。缠丝分三停,隔七寸许则空一二分不缠,故弦不张弓时可折叠三曲而收之。不仅方便携带,更能于风雨之中使用,比用牛筋鹿筋的弓程程更远。
不过因为这种蚕丝太贵,所以清军中也只有满洲兵有配,其余汉军、蒙军是没有的。
陆四“噢”了一声,真是隔行如隔山,没想到弓弦也有这么多讲究。继而却又困惑起来,不解问道:“鞑子在关外又不养蚕,哪来蚕丝可用?”
曹元沉默片刻,道:“商人图利。如蚕丝、铁器等军用禁物,北边多有商人贪图鞑子金银,派人购之偷与交易,获利甚丰。”
“就是传说的晋商吗?对,有个八大家。”
陆四点了点头,自古亡汉者多汉人,这个汉人除了充为伪军的汉奸兵马外,那些图利的商人于其中更是占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如果不是类似晋商这种为了小利而置国家大利不顾的商人,鞑子又哪来中国的利器可用!
从火炮到火铳,从弓箭到盔甲,鞑子的一步步壮大,背后都是一群群贪婪的汉人。
“他们的弓再狠,也狠不过我们的大刀!”
陆四将手中的斩马大刀朝烂泥里一插,“传我令,搜集所有铁甲,给我堆,拿人命堆!”
........
不清楚蚕丝弓弦请看《天工开物》,崇祯十年,作者宋应星。
第三百九十二章 大刀要见血!
大顺永昌元年十月十三日,两万余淮军趁风雨于德州平原县东马颊河一带突袭清匪豪格、孔有德集团。
完全无备的孔有德集团首先被淮军冲乱击溃,阵亡汉军两千余,孔有德、李应元、孙龙、缐国安、刘天禄等汉军将领尽数被杀。
失去汉军侧翼保护的豪格集团至此完全暴露。
然而豪格集团却是顽强抵抗,凭借营地拼死阻止淮军进攻,甚至连那出痘的满洲兵都支撑着摇晃的身子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向淮军放箭。
两千余满洲兵连同几百披甲阿哈视死如归,无一有降意,射出的箭枝多达三万余枝,一些中箭的淮军将士身上甚至插满箭矢。
淮军都督陆四见久攻不下,将士俱有疲意,遂令停止全线进攻,合围满洲兵不使突围,又命于军中及汉军营地搜罗各式甲衣、挡箭板、大车,以及牲畜。
此时于汉军营中缴获各式铳炮多达五百余门,然因风雨虽小但仍持续原因,火药皆无法于潮湿炮膛填装。
部将赵忠义、詹世勋等建议围而不攻,待风停雨停再勒令降兵炮击满洲兵,尔后各部奋勇攻之,一举歼敌。
此方案注定淮军伤亡将会降到最低。
“我们一路走过来靠的从来不是火炮,而是血性,是大刀长矛,是人死吊朝天的不怕死精神!”
陆四不纳,执意强攻,称此战便是要拿这包围圈中的满洲兵做淮军真正崛起的奠基石。
“所有人,只要是我陆文宗的部下,都要有敢于肉搏的勇气!”
“刀要见血,矛要见血!”
“你们不上,我就上!”
已经披戴铁甲的陆四拔起地上的斩马大刀便欲率旗牌亲兵冲营,众将大惊,羞愧面红耳赤之余点起兵马,誓要将那满洲鞑子剁成肉泥。
申时三刻,随着一声唢呐的吹响,淮军再次向满洲兵营发起潮水般的攻击。
汉军降兵也在冲锋人群当中,甚至那些刚刚鼓起勇气杀辫子的北直民夫也在冲锋。
有甲的披甲,没甲的推大车,什么武器都有,从上空看下去,当真是浪涛一波接着一波,密密麻麻的人头乌压压的向满洲兵冲去。
这是淮军的必胜一战,也是清军的最后一战。
自豪格以下,满洲将校们谁都不认为他们会在这场尼堪发起的人海攻击中幸存下来,敌我兵力已经不是几比一,而是达到了十比一,甚至更多。
没有援军,已成孤军的满洲兵将现在能做的,就是在最后让汉人尼堪知道他们同样是不屈的。
“如果我们的死能够让淮贼不敢北犯,我们的死就会被满洲族人铭记。”
一身铁甲尖盔的豪格依旧矗立在山神庙门口,他要让所有的将士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他是爱新觉罗,他的身上流着天命汗的血,他是大清真正的继承人!
他愚蠢过,他糊涂过,他鲁莽过,他失败过。
但他绝不会退缩。
也许,他的死会让北京的多尔衮从睡梦中笑醒,但他相信,他的死同样会让多尔衮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只要,皇位上坐着的是他的兄弟。
“阿玛,你在看着孩儿吗?”
豪格看向遥远的天际,仿佛那里有疼他爱他教导他的阿玛面容在。
.........
满洲兵的防线终是松动了,他们的人太少,而他们的敌人太多。
大营四周到处都是呐喊着、疯狂涌来的淮军。
那是真正的拿人命来堆。
这是残酷的厮杀,可是战场上的淮军和那些民夫们却都没有任何畏惧,因为,胜利已经属于他们。
一辆辆竖有挡箭牌的大车被推到了栅栏前面,躲在后面的淮军将士们一起喊着号子用力向前顶去。
而在一些地段,杀红了眼的淮军甚至是抬着地上的同伴尸体往前涌。
那尸体上落满了箭枝。
正南方向,黄昭转身看向身后的五百多名已经穿戴好甲衣的部下们。这些铁甲有三百多付是他们一路辛苦背过来的,还有的则是在汉军营中搜到的。
“都督平日里好吃好喝养着我们,大鱼大肉我们没少吃,赏的银子也不比别人少,玩过的娘们怕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吧?
可是,北上以来大仗小仗都督都没用上我们,大功小功也没我们的份,我这个当你们头的都觉不好意思,现在,是不是该我们报效都督的时候了?”
“废话就不说了,别丢人!”
“跟我上!”
黄昭将铁面放下大吼一声,当先向前而去。
身后560名铁甲大汉亦是集体呐喊一声,紧随黄昭身后向前方满洲兵营踏进,如一堵铁墙般向前移动。
“不能让他们靠近!”
“放箭,快放箭!”
一支如铁墙般向大营移动过来的淮军铁人兵让当面的满洲兵都是色变,箭雨一泼泼的洒过去,可那些箭枝根本破不开对手身上的铁甲。
“随我来!”
三四百满洲兵放下大弓,拔出长刀拿着长矛追随在甲喇章京硕兑的身后,他们用身体挡在栅栏后面。
双方的头顶上都没有箭枝落下,双方的眼睛都在盯着对方。
彼此的呼吸都很急促。
这是人命的碰撞。
三十丈、二十丈、十丈...
“铁墙”靠近栅栏的那刻,黄昭怒吼一声:“进!”
“铁墙”竟是直接撞上栅栏,以无形的巨力将那被雨水泡得发软的栅栏整排的推倒。
“砍!”
最前排一百多手持斩马大刀的铁人兵立时将手中大刀朝当面严阵以待的满洲兵砍去。
满洲兵手中的大刀和长矛也同时向对方砍(刺)去。
各种声响中,断掉的矛杆、脱离身体的断臂跟下雨似的掉了一地。
喷涌而出的鲜血竟在空中形成了一片雾。
血雾。
“砍!”
黄昭仍是机械的重复这一个字的命令,他的铁甲卫从来不喊杀,只有砍。
他们训练的动作也只是一个砍。
铁墙不断朝前压进,每一步都伴随一条条鲜活人命的消亡。
残肢断臂越来越多,倒下的尸体也是越来越多。
本就被满洲兵踩得泥泞不堪的营地变得更加烂滑,一些内脏更是缠满双方士兵的脚。
更多的淮军从铁甲兵打开的缺口涌了进来,他们以绝对的人数优势将拼死力战的满洲兵压制住。
如群狼围攻般你一刀我一矛,你一扁担我一叉子。
满洲兵终是绝望了,他们不住的往后退却。
包围圈越来越小。
山神庙的豪格还在矗立着,他的四周则是被压过来挤得密密麻麻的满洲兵将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