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不是投降,是起义
随着几千脑后系有辫子的稻草人分发全军供操训,一个流言也传遍了淮军上下,那就是淮军将北上抗击满州人。
淮军的中高级将领大多数都从都督那里听说东虏可能入关的事,虽说都没当回事,但对北上抗击满州人多少有点心理准备。
且因为他们大多数没有见过满州人,也没有和满州人打过交道,对满州没什么畏惧,因此大部分觉得都督所言脑后有辫子的满州人不过和明军一样,没什么了不起的,都督叫打就打,大不了人死吊朝天。
这便是淮军组自组建以来不断取得胜利的好处了,现在的淮军上下士气都很高昂,对带领他们不断取得胜利的陆文宗近乎是盲目的崇拜。
尤其传言都督有真龙之气。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在部分将领心中,北上打满州人也好,打李自成也好,只要有仗打,他们才能有王侯将相的命。
不打仗了,哪来的富贵,回家当土财主可不得劲。
这部分将领以孙武进、徐和尚最为典型,操练也最是卖力。
众降将却是紧张的很,他们有半数都是辽东人,如张国柱是铁岭人,柏永馥是宁远人,虞绍勋是盖州人,如此对于满州的了解自是比淮军将领多得多,深知关外那帮辫子兵的可怕,故而对于北上抗击满州人是既震惊又困惑。
实是不知道远在徐州的淮军集团怎么就要突然北上抗击满州人,结合当前北方局势,大部分降将猜测莫非是取得京师的李自成要出关扫平满清?
这个猜测是可能的,满清就在山海关外,如同卧榻之侧睡着一只猛虎,尤其是满清这十几年几次入关,对中国破坏很大。
李自成的大顺既已取代明朝,肯定就不能容忍满州兵再入寇,说不定真是李自成有意东征满清,淮阴侯这边接到了北京密旨才做相应北上准备的。
有部分降将认为李自成挟定鼎北京之势,率百万大军出关东征胜算极大,若是能一举荡平满清收复被满州占领的关外之地,大顺朝的威望也将彻底超过明朝,南方说不定能传檄而定。
但也有部分降将认为自古出关打击异族都是大一统王朝才能做的事,然而现在大顺才取得北方数省之地,南方仍被明朝掌握,尤其是江南钱粮重地并未取得,故李自成统一北方之后不饮马长江收取江南,反而聚大军出关打击满清,有点主次颠倒,轻重不分。
他们认为满州人什么时候都可以打,平定南方却是一刻也耽搁不得的。万一叫南方的明朝势力得了喘息之机,将来再平定就很麻烦。
众说纷纭中,张国柱第一个找到陆四询问淮军是否真要北上。也只能由他出面,因为他是降将中唯一一个担任淮军镇帅的。
再三考虑之后,张国柱决定将自己手下的四千兵马同淮军混编,原以为自己会被授予旅帅一职,没想到年轻的淮阴侯却任命他为第五镇的镇帅,这让张国柱受宠若惊。
对于张国柱获任第五镇帅,淮军内部肯定反对声音很大,因为夏大军、徐和尚、谢金生这三个第一镇的旅帅都有资格出任第五镇帅,并且众人也都认为第五镇帅肯定会由淮军老弟兄出任,没想都督却给了一个降将,如此大伙心里头肯定不服气。
陆四纠正了老兄弟们的说法,首先张国柱不是降将,而是起义的将领。其次,如果不是张国柱临阵起义,固然淮军依旧能够战胜刘泽清部,但肯定不会如现在这般轻松。
“张国柱有功,有功咱就要赏,叫他当这个第五镇帅,不仅是酬功,也是给这帮降将树立一个榜样,一视同仁的榜样,只要他们有功于我淮军,在咱这里就不必担心卸磨杀驴,更不必担心没有前程。”
“区区一个镇帅而矣,不值你们这般小鸡肚肠,难道我淮军就止步于这五镇了吗?”
陆四明确告诉诸将,淮军将来一定还会扩军,因为今后战争形势会越发残酷,两万多降兵也一定要利用起来,所以给予起义将领优厚待遇是淮军必须要做的。
陈不平补充解释千金买马骨的道理。
众人听了这番话后,才稍稍平定了些。
张国柱找到陆四时,陆四正在和他的表大爷、第二镇第六旅旅帅陈大佐说话。
陈大佐刚从淮安赶过来,受命负责粮草运输的他通过运河漕队将两万一千石军粮运到了徐州,和这批军粮一块送来的还有二十万枚高邮产的鸭蛋和鹅蛋。
鸭蛋鹅蛋不是陆四要的,而是扬州府尹郑元勋从高邮采购送到前线来的,因为立夏快到了。
立夏吃了蛋,热天不疰夏。
“就因为立夏要吃蛋这习俗就让你运二十万枚蛋过来?”陆四有些不相信。
陈大佐笑着说其实是那个不愿投降,又被迫替淮军干活的高邮知州何川求郑元勋在高邮采购的鸭蛋。
“何知州说要咱们淮军以后专门采购高邮百姓的鸭蛋鹅蛋呢,这位老父母虽性子犟,不服咱们,可对百姓是真的好。”陈大佐对好官是真佩服。
“可以嘛,既能让将士们吃着蛋,又能叫百姓得实惠,挺好。”
何川的这个思路很是启发了陆四,淮军“寄生”于淮扬百姓,靠他们的赋税钱粮支撑,那是不是可以在不断壮大过程中反哺百姓,从而实现真正的军民一体化。
“你拨三千石军粮给城里的董学礼送去,回头派人跟河南吕节度把账算一下,该什么价就什么价,吕节度要是一时拿不出钱来也不要紧,记下就成。”
陆四当然不可能白送军粮给董学礼,他淮军自己的军粮都是大缺口呢,但眼下双方还是“友军”,要是不给董学礼支援面上过不去,另外董部无粮的话肯定就要四出打粮,那对徐州境内的百姓而言就是灾难。
徐州是兵家必争之地,这十年来受的兵灾也不小,但毕竟人口还保有很大数量,只要保证徐州不受乱兵祸害,迅速构架地方政权体系,一两年就能恢复生产,同淮扬联成一片是可以成为坚实根据之地的。
所以,陆四必须把董学礼弄出徐州,这就需要借重吕弼周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我们要勤王了
吕弼周是大顺河南节度使,现在淮扬已经为大顺所有,又有大顺淮扬节度使、淮扬通会,军政体系完全构建,河南节度使不回河南赖在淮扬就很没道理了。
因此,陆四要“请”吕弼周回河南。
吕弼周回了河南,他部下的万余兵马肯定也要回河南。这样一来,就剩占着徐州的董学礼万把人,好解决的很。
对文官,对武将,两个手段。
对董学礼,陆四保留武力解决的最后手段。
对吕弼周,陆四则尽量和平相待。
文官嘛,好脸皮。
小袁庄会谈,吕弼周给陆四留下不错的印象,此人大局观很强,否则不会告之余淮书有意投他之事。当初若吕弼周真就接受了余淮书来投,淮安城的归属就会严重牵制陆四,没法这么快整军北上对付刘泽清。
故陆四以诚、以礼相待。
陈大佐也给陆四带来了他父亲的消息。
在海子里被盐贩骗去的大半年时间内,过度劳累透支了陆有文的身体,回到扬州后没多久就生了病,加之听说儿子带兵北上甚是担忧,病情有些加重。陆文亮和郑元勋他们请了扬州的名医在治,同时派人传信希望陆四抽空能回去几天,毕竟陆有文的病很大程度上是想儿子。
陆四赶紧提笔给父亲写家书。
“男文宗跪禀,父亲大人金安。
四月一日,佐大爷告知父亲大人劳累过度伤着身子,且日加沉剧,儿不甚担心,恨不能速回扬州。然儿此时身在徐州,且北方形势大坏,关外满州鞑子入关,永昌皇帝已弃京师,儿不日便将提军北上勤王与大顺其余诸部共击满州,实难分身回扬州照顾父亲大人。
......儿知父亲大人膝下独儿一人,现儿又远离未尽为人子之职,罪责深重,然北上之举事关中国,更关系千万淮扬人民性命,儿在此唯求父亲大人原谅...”
写完给父亲的信后,陆四又提笔给大哥文亮写了封信,自是托文亮照顾父亲,并四方延请名医为他父亲诊治,不管花多少银子。
同时告诉大哥文亮他替广远选了一个媳妇,就是当日在淮安城被他收在老营的一个叫温青的女孩子。有机会的话文亮可去老营看看这个姑娘,待广远伤好后择个日子成亲。
这件事,完全是陆四一手安排,侄子广远浑不知道,那位温青姑娘更不知道。
陆文亮和陆有文都不识字,这信自有人与他们读。
想了想,陆四又提笔给宝应养伤的侄儿广远写了封信。
这封信与其说是做叔叔的给侄子的信,倒不如说是淮军领袖给继承人的交待。
信中,陆四让广远不要因宝应之战失利而有所自责,但反省是要的,叫他养伤期间除要多读书,多识字,更要多走多看。并且要严密注意淮西方向明军。
“老爷我在徐州很快就要北上,此次北上抗击满州鞑子,老爷我心中实无多少把握,万一有所不幸,后面的事便要由你出面扛起来,可与你父、蒋魁、宋五、周旺商议,承继我之事业。大军、和尚、金生、程霖、沈瞎子他们多半不会反你,你要同我在时一样信重他们。我用的人,如郑元勋、郑标等也要器重,不能分了薄彼。这些明朝的降官是能帮我们稳定的...”
最后,陆四叮嘱广远一旦收到他不幸的消息,首先是带人进驻徐州,但不要北进试图替他报仇,要严守徐州门户,闭寨坚守。万一实在是挡不住就退往淮安,做好在淮扬地区与满州人决战的准备。
淮扬再守不住怎么办,陆四没说,因为没有必要说了。
世上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侄子广远眼下就是陆四唯一的继承人,这是事实,北进抗击满州也充满凶险,陆四必然就要着手安排后面的事。
他不希望一人之牺牲导致全盘之崩溃,如李自成死于湖北,张献忠死于重庆。
写完这三封信后,陆四亲自送大佐到运河,这位表大爷任务很重,其所领的第六旅也要长期肩负从淮扬往徐州运粮的重任。
目送陈大佐上了漕船再次南下后,张国柱过来了。
“听说侯爷准备率兵北上?”
犹豫了一下,张国柱还是将来的目的问了出来。
陆四没答,而是反问张国柱一句:“国柱敢不敢打满州人?”
“末将,”
张国柱愣了一下,误以为真是大顺军要出关东征,当下便道:“若大顺举全军之力出关,末将愿随侯爷打满州人。”
“为什么一定要是大顺全军出关你才敢打?要是就我们这帮人呢?”陆四随手拿了个两个煮熟的鸭蛋,一个自己剥了,一个递给张国柱。
“啊?”
张国柱的困惑不知道是因为陆四递给他一个鸭蛋,还是因为陆四说的那句话。
“咱是问你敢不敢打满州人。”
陆四笑了笑,将剥掉壳的鸭蛋放进嘴边咬了一口。
张国柱沉吟片刻,道:“若粮饷充足,装备齐全,诸军合力,末将自是敢与满州一拼。”
这个回答中规中矩。
陆四咽下另半边鸭蛋,拍了拍手道:“如果咱告诉你满州人已经入关了呢?”
“什么?!”
张国柱一愣,满州人怎么会入关的?
“刚收到北方过来的消息,吴三桂背叛大顺勾结满州人入关,在一片石击败我大顺永昌皇帝亲领大军。”
说话的是陈不平,这个消息不是陆四编的,而是昨天赵忠义派在北边的探马从一队南下逃难的商人口中得知的。
知道这件事的目前仅有几人,陆四下令封锁南北官道和运河,暂无意将此消息告诉徐州城的董学礼,因为他要等吕弼周从宿州过来。
“吴三桂放鞑子进关,大顺败了?”
张国柱大吃一惊,打心底的大吃一惊,无论如何想不到的吃惊。
“所以咱问你敢不敢随咱北上打满州人,因为不是咱们要主动打人家,是人家要来打咱们了。”
陆四看了眼运河上连绵数里的漕队船只,又补了一句,“我们要勤王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侯爷的蛋,众望所归
立夏将至,鞑子来了。
大运河畔,陆四面朝北方释放了明确的信号。
那就是淮军必须北上,打着勤王名号北上!
绝不能坐守徐州、淮安、扬州,任由满清同原本历史时空一样一兵一卒未派,单靠北京降清的明朝官员带着一大批空白委任状就把山东、河南这两个大省收入囊中!
陆四前世,李自成西撤之后,山东、河南等地的大顺地方政权就被前明官绅颠覆。
清军主要占领的是以北京为主的京畿地区,而京畿地区根本没有任何反抗清军的活动。
除了多尔衮率军入关后听从了范文程、洪承畴等汉官一改以往屠戮抢掠政策,严禁军卒、对京畿百姓秋毫无犯外,清军在战略上也改变了以往得城不守之策,并采取大量笼络汉族官绅地主的措施。
如为崇祯服丧三日,大张榜示对北京的降官许诺只要归顺清朝就官复原职,甚至加官晋级。同时宣布凡被顺军夺去的田产一律归还本主,让前明官绅地主无不弹冠相庆。
这些政策为满清迅速在京畿立足打下了夯实基础,而因为清廷的优待,北京城中的降官们便纷纷向清廷献策,一个个主动请缨前往山东、河南替满清招降,这才使得仅有京畿之地的满清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了山东和河南两大省,为几个月后的多铎南征奠定基础。
这件事,是绝不能再发生的。
山东和河南二省于中国版图的重要性更是不必多言。
那么,陆四就必须抢在那帮替满清效力的汉奸大举南下招降前,以徐州为前进基地先把山东和河南拿下,镇压那帮听说李自成败退北京后就跳出来杀害大顺官员,高举“复明”旗帜的地方士绅和前明官吏,再把那帮揣个空白委任状就来“摘果子”的北京降官们诛杀干净。
如此,山东和河南就不会再同陆四前世一样成为清军南征的后方,而是他们京畿大门口的祸患。
这件事实际上毫无任何操作难度,只要淮军北上就行,因为清军主力这会正追着李自成咬,在山西和陕西,顺军不断的清军会战,虽说顺军不断战败,但清军同样也无法分身南征。
等到满清腾出手想要南征,就必须先把河南和山东拿下。
不费吹灰之力就取二省同派兵攻取二省性质可不一样。
这就是陆四的机会,也是淮军的机会。
虽然给侄子广远留了近似遗书的书信,但形势未到根本绝望时期,陆四决不放弃战斗;牺牲未到最后关头,他也决不轻言牺牲!
将战场放在山东和河南,也是“御敌于根据之外”的既定政策。哪怕这样会引来满清的重点打击,但只要李自成的主力依旧牵制大部分清军,陆四就要带着淮军死顶下去。
这样的死顶不是毫无意义。
一个有利于淮军的事件就是大顺军会在河南发起怀庆之役,在此战役发起前,淮军如果能在山东和河南占领区内镇压地主士绅,建立不会被颠覆的地方政权,协助配合顺军将这次反攻战役的战果扩大,很有可能会歼灭或重创由多铎、孔有德、耿仲明统领的南征偏师,为李自成兵败山海关之后的全国抗清暗淡形势注入一剂强心针!
唯有如此,才能阻止清军南下。
这是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放弃这次机会,坐视满清收取山东、河南,仅有两府半之地的淮军面临的斗争形势就更加残酷。
在山东和河南失败,还有淮扬可退。
在淮扬失败,退无可退。
“北上作战,官兵人等奋勇杀敌,本侯不吝黄金白银!敢于进取者,高官厚?!”
四月初二,陆四召开淮军营官以上的军官会议,在这次会议上,他正式命令淮军各部做好北上准备,并通报山海关之役结果及北京沦陷的消息。
这两件事引发哗然一片,也才晓得近些日子为何拿辫子草人练兵,原来真是要北上杀鞑子。
同日,徐州城内的董学礼被告知清军入关,北京失守。
陆四暂没有心思去想董学礼怎么想,因为他要忙两件事。
两件比赛的事。
一是“撞蛋”大赛;
二是全军大比武。
..........
淮扬人的习俗立夏这一天要“撞蛋”。
所谓“撞蛋”就是用煮熟的鸭蛋、鸡蛋、鹅蛋尖头部分互相撞击,蛋壳坚而不碎为赢。
考虑淮军上下连同降军处在磨合初期,彼此关系还属僵硬。而官兵人等很快就要北上,为了缓压也是为了促进官兵融合,陆四欲用这个“撞蛋”比赛活跃一下全军气氛,所以决定在立夏这一天举办“撞蛋”大赛。
赛前一天,淮军每人发三个鸭蛋,一个鹅蛋,降兵则是两个鸭蛋,一个鹅蛋。
比赛先以队为单位组织,获胜者给予五两银赏赐,队中胜出者参加营比赛,获胜者分别给予十两、二十两、三十两奖赏。
再以标、旅、镇互比,参赛级别越高胜出者的奖赏也随之更高,最后镇一级的获胜者陆四给出的奖励是正兵晋一级,降兵记一次功,并额外每人得500两奖励。
这个比赛相当有趣,不少官兵一下想起儿时和小伙伴的撞蛋游戏,所以一经宣布立即得到了几万淮军的热烈拥护,包括降兵在内大家的参赛兴致都很高涨。
赛前,为了赢得巨额奖金,官兵们也是绞尽脑汁在蛋上做手脚,五花八门,有把蛋头粘上糯米汁的,有把蛋头涂成各种颜色的。
为了讨彩头,还给自己的蛋取了若干名字,有叫常胜蛋的,有叫勇往无敌蛋的,有叫王八蛋的....
官兵要撞蛋,将领也要撞蛋。
立夏嘛,图个吉庆热闹。
因此,旅帅以上军官单独组织一次高级将领赛,陆四以侯爷都督之尊也亲自持大鹅蛋一枚出战。
结果,不出手则罢,一出手战无不胜。
凡是与侯爷蛋为敌的那些将领尚未出战,气势就被杀了一大半,他们的蛋要么不争气自碎,要么就是跟张纸似的不堪一击,最终,侯爷以八胜不平不负的优秀战绩取得了高级将领赛的冠军,为自己赢得黄金五百两的巨额奖赏。
众人都说侯爷的蛋取得冠军,是实至名归的,是众望所归的。
第二百七十五章 赌品好,放手用
比赛是公平的,这是毋庸置疑的。
淮阴侯向来提倡公平、公正、公开,就连帐中悬挂的都是“天下为公”的草书。
凭实力赢取的比赛,所以500两黄金的奖金陆四肯定要收下。
公私要分明。
一码归一码。
“这次输了不要紧,下次努力,机会是平等的,咱这个侯爷可没和你们甩赖。”
赢得比赛的淮阴侯爷高兴之余又请众位参赛将领喝酒,饭后更是以这五百两黄金为赌本同一众将领搏杀了两个时辰,直闹腾到半夜方才散了。
真正的是丝毫没有架子,也是真正的与众同乐。
只是,众将散后陆四并未歇着,而是叫来陈不平。
“观察得如何?”
陆四端起茶碗呡了一口,这回喝的不是碎茶沫子,而是缴获自刘泽清的上等黄山毛尖。
陈不平拱手道:“张国柱、虞绍勋、毛得林、柏永馥四人赌品较好,黄中色、耿神功、张士仪、詹世勋等赌品较差。”
陆四笑了笑,道:“具体说说。”
陈不平正待细说,却见侯爷突然脸色大变,然后快步冲出帐外呕吐起来。
“呃...唔...”
将胃中的饭菜连同酒水一同吐出来后,陆四这才觉得脑袋好多了些,不禁奇怪今儿这酒怎么后劲这么足,都过了两个时辰还能发作出来。
酒这东西,看来得少碰啊。
陆四下意识的就要拿袖子抹嘴,旁边却递来了一块热毛巾。
“齐宝你倒是...”
陆四刚要夸齐宝有长进,却发现边上站着的竟是一个约摸二十多岁,长得颇有姿色的女子。从这女子的发饰来看,显然是出嫁的妇人,而非待字闺中的姑娘。
“你是?”
陆四惊讶,一边拿毛巾擦脸一边打量这女子。
“民女高英,是齐将军叫民女侍侯侯爷的。”女子的声音很小,显是有些害怕面前这位年轻的大顺侯爷。
“齐将军?”
陆四纳了闷了,抬眼就看到齐宝站在不远处朝这边瞄着,手一招对方忙硬着头皮过来。
“怎么回事?”
陆四有些生气,不是生气自个的马夫兼伙夫外加贴身保镖的齐宝摇身一变成了齐将军,而是气这个家伙竟敢背着领导自做安排。
“都督,您先别生气,这事我准备跟您说的,可您军务太忙...”生怕挨训的齐宝忙将情况说了。
原来那天他奉命将刘泽清抢来的女子送回家中,可这些女子却没一个愿意回家的。
一开始齐宝以为她们是无家可归,仔细问了之后才晓得这些女子不是无家可归,而是因为名节身子皆失,害怕夫家不纳不敢回去。
陆四愣了一下,摇了摇头:“纵是夫家不纳,父母总不会不纳吧。”
“都督有所不知,”
陈不平上前替齐宝说起原因来,这些女子都是山东人,而山东这边因为曲阜孔庙的缘故所以百姓对礼教这一块看得很重,平日家中办宴都讲究头席、次席,长辈晚辈也是礼数分明,对女子名节看得尤重。
所以对于那些妻子被抢走的男人而言,重新接受失了贞节的妻子,就算他们本人心里没有疙瘩,可亲朋好友、邻居们也会在背后指指点点。而那些女子的父母纵是再爱女儿,也要顾虑儿孙名誉。
“强行送她们回去,恐怕会有父(夫)逼女(妻)死的人伦惨剧,所以齐宝同我便自作主张将她们先留在军中。”
“唉。”
陆四叹了一声,万恶的封建礼教许男为贼,不许女失节,荒唐而又悲哀。只是这种事情不是他能干涉得了的,便摆了摆手吩咐齐宝:“你好生安置她们,不许军中任何人打她们主意,回头我自有安排。”
齐宝忙答应下来,这个辽东汉子当年虽跟着祖宽也干过不少杀人越货的事,但那是全军都在干由不得,本质还是个好人。
陆四又看了眼边上的女子:“你叫高英?”
“是,侯爷。”
高英的声音依旧很小。
“你不用怕咱,咱不是刘泽清那个畜生。你呐以后就给咱洗洗衣服,搞搞卫生...”
“什么是卫生?”
“这个,就是我住的地方,办公的地方要是乱了脏了,你就打扫打扫。”陆四如此解释。
高英点了点头。
陆四一时也没什么话说,头还有些疼,便叫高英去打盆烫些的水来。
“你同我进去说。”
陆四转身进帐,陈不平忙跟了进去,齐宝这边则赶紧叫人将都督的呕吐物处理掉。
“要说赌品最好当的属张国柱和毛得林二人,这两人输得多了不急眼,很是沉得住气,也敢出手下大的。赢钱也不退缩,不刁,别人打多少给他们,他们就打多少...”
陈不平正说着,高英端着打来的热水进来。
“放桌上。”
陆四示意高英将木盆放到桌上,走过去捧了把热水在脸上扑了扑,又将毛巾放进水中烫了一会再拿起略微挤了些,便往脸上一蒙,脖子微微往后仰,顿觉浑身毛孔都好像扩张了般,十分的舒服。
“呼!”
取下毛巾后,陆四长出一口气,自个将水倒在了外面,这让高英有些无措。
陆四却自顾自的走到床边,想了想突然脱下鞋子往床上一趴,对那无措的高英道:“你会捏捏敲敲么?”
高英怔了一下,以蚊子般微不可闻的声音道:“会。”继而脸上有点羞红。
陈不平在那瞧着,觉得自个是不是应该出去半个时辰,可都督又没有让他走的意思,真是尬尴了。
高英轻步走到床边坐在陆四边上,一双纤手按在陆四脑袋上,指头轻轻揉捏着他的太阳穴。
这滋味十分的舒服。
很久没有享受过的陆四,心无杂念的趴在那,闭上眼睛,静静的享受着头皮放松的感觉。
帐中一时寂静,陈不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如坐针毡。
就这么过了一会,陆四方才想起陈不平还在,忙摆了摆他那平放的右手,道:“不平,你继续说,莫管我,这几个月咱真是累的很,别地还罢了,这脖子,这腰间可酸疼的很。”
说完,“嘿”了一声:“你知道咱为什么叫你观察那帮人赌钱吗?”
“都督如此吩咐,自有深意。”
陈不平一时还真想不到这有什么深意。
“咱有屁的深意,”
陆四失声笑了起来,“不过咱知道赌品就是人品,赌品好的人咱敢放手用,赌品不好的人,咱就得慎重的用。”
这是什么道理?
博学的凤阳世家子弟闻所未闻。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不走就打你
书读得多了,未必就通晓这天下的所有道理。
书读得少了,也未必就不明事理。
有些道理,是最简单的为人处事,这种道理是读书人不屑去了解的,但却又真真实实存在的道理,甚至可以说是与人性直接挂钩的道理。
赌品就是人品。
张国柱和毛得林在赌桌上沉稳放得开,赢钱不缩,输钱不急,在陆四看来这就是大将风度,可以大胆放手用之。
关键时候,这两人敢拼命,置之死地而后生。
反之,赢点钱下口袋就不愿打出来,生怕又输了,这种人就是保守没出息,输钱再要红眼的话,那人品就是一塌糊涂,于战事不利时肯定会自乱手脚,这种人,能大用?
小小的牌桌,大大的道理。
对降军的整编已经进行了一大半,张国柱、虞绍勋、耿神功等人选择将所部混编加入淮军;黄中色、张士仪、毛得林、马三宝则选择所部独立成军。
选择两个方案的降将各占一半。
什么人可堪大用,什么人不可堪大用,陆四就要进一步考量了。今晚这一场赌局就是他大顺淮阴侯对新部下们的一次“面试”。
接下来北进山东、河南,则是对这些新部下的一次大考,有多少人会出局,多少人会留下,陆四是无法决定的,因为他自己都没法决定自己的命运。
陈不平退下了,带着淮阴侯所说的赌品就是人品的道理去兀自寻思了。
帐中,高英依旧在替侯爷按着捏着敲着。
高英的捏敲手艺肯定不是太娴熟,毕竟人家不是专业干这个的,但不知不觉陆四已经酣睡。
睡得很香。
这位大顺淮阴侯真是有底线的,绝非刘泽清之辈可比。
.........
次日,一场轰轰烈烈的“撞蛋”比赛在徐州城外各大军营开展起来,官兵参赛比拼的积极性相当的高,到处都是人头攒动,彼此相熟的见着第一句话肯定是:“你蛋碎了吗!”
相当有趣的比赛令得各处军营满是哄笑声,伴随着哄笑声,淮军与降兵之间的疏远也是一点点的被拉近,取得了陆四想要的效果。
有时候,强行拉到一块以军纪军法威慑还真赶不上一次游戏能让本不熟悉的双方迅速贴近。
陆四想着此类比赛以后要多开展,比如拔河、赛跑、踢球什么的,甚至是集体拉歌这些。莫看这些手段简单,有点土掉牙,却是凝聚无数人智慧和经验的大成之作。
不和谐的是,在如火如荼的比赛下,却有若干军官私下开暗庄,赌张九蛋胜出还是王八蛋胜出。
参赌士兵的积极性比撞蛋还要兴高彩烈,往往前脚自个蛋碎了,后脚便跑去下注别人了。
陈不平提醒军中赌搏不好,想请都督下令整治。
“今儿立夏,便让大家放松一下,这会整治,弟兄们多半不高兴。”
陆四一笑置之,不做干涉,因为这也是官兵融洽的体现,而且昨天夜里他这个淮军领袖还公然聚赌呢。
淮军在城外开展的“撞蛋”比赛自是吸引了城内的顺军,不少顺军官兵一开始不知道怎么回就偷偷跑来看,结果发现“友军”竟然在撞蛋,还能压注,“哗”的一下消息就传遍全城。
结果大量的顺军也跑来参赌,更有一些拿着不知从哪搞来的鸭蛋、鹅蛋问淮军这边能不能参赛。
下边人不敢做主便报了上来,陆四大手一挥:“只要有蛋,都比得,赢了照赏!”
挥过之后便叫孙武进偷偷发蛋给那些没蛋的顺军,结果孙武进这小子中饱私囊,以每枚蛋三文钱的价格大量出售,偷偷卖了三百多两。
热热闹闹中,徐州防御使武愫过来了,在知道是淮阴侯下令举办“撞蛋”比赛,这位前明进士着实愣住,然后摇了摇头,虽没说什么,但大概认为淮阴侯此举有点胡闹。
大军之中,如此儿戏,成什么体统呢。
武愫来的目的是替董学礼探探陆四口风的。
满州人入关,永昌陛下弃了京师西走,现在北方局面就变得很微妙了。
到底是吴三桂向满州人借兵“平寇”呢,还是满州人想窃取中国?
如果是前者,伴随李自成大败,大顺士气肯定要受到影响,又有满州兵助战,明朝说不定真能中兴。
如果是后者,那就更棘手了,南方人可能对满州鞑子的厉害没什么感觉,北方人却是晓得的。
打明军是一回事,打鞑子是另一回事,从前的明朝花马池副将骨子里是畏惧鞑子的。
形势急转之下,北方突如其来的变局对徐州这边又有怎样的影响。
说白了,董学礼是想问问兵马比他多得多的陆文宗是什么想法。
“我等不但是大顺臣子,更是中国之人,便是陛下未下旨诏我等北上,我等也当北上勤王,与那满州鞑子一决生死!”
陆四态度斩钉截铁,请武愫回去告诉董学礼做好全军北上准备。
武愫严格说起来其实是陆四的属官,因为他是徐州防御使,而徐州在明朝属南直隶,名义上归南都直辖,但淮扬巡抚衙门和淮安的漕运总督衙门对徐州都有“指导”权力。
大顺委派刘暴为淮扬通会,说明淮扬是省治,那江北原南直隶地盘肯定要划归淮扬省。如此一来,武愫这个徐州防御使肯定是淮扬节度使陆四的属官。
武愫本人当然希望淮阴侯和定南侯能北上勤王,因为满州人占领京师对大顺北方格局是个重大影响,他既已为大顺臣子,肯定不想大顺这座大厦一夜之间崩塌。
只是武愫回去将陆四的意思说了之后,董学礼却犹豫起来,对北上勤王不置可否。
先是说他的兵马损失太大,怕是无力北上。又是说缺粮缺饷,或说未得中央旨意不能冒然行动,反正问题一堆。
“董学礼是不想同咱一块勤王,还是不想做我大顺的定南侯了?”
陆四冷笑一声,对那武愫道:“回去告诉董学礼,如果他不愿同咱一块北上勤王,那打今天起咱这淮阴侯什么事都不干,就领着咱十万淮军将士盯着他董学礼打!”
第二百七十七章 先取山东
北京,五月初七。
由于李自成在离开北京时命人放火焚烧紫禁城,前明皇宫很多宫殿都被焚毁,只有武英殿得以完整保留,故多尔衮率部进入北京之后暂以武英殿为军议重地。
入京后,多尔衮主要做了三件事。
一是派兄长阿济格领平西王吴三桂、智顺王尚可喜率满、蒙、汉军三万余人追击西撤的李自成。
二是为崇祯发丧,拉拢北京的前明降官,稳定人心。
三是商议迁都的事。
32岁的多尔衮雄心壮志,在山海关一战获胜之时就已经开始酝酿将大清的都城从盛京迁往北京,多尔衮认为要图进取必须迁都北京,只有占据北京这个关口才能进而夺取整个中国,以建万年不拔之业。
这个想法得到了大部分入关的八旗将领支持,大学士刚林和范文程等人更是盛赞摄政王迁都英明。
初七日,两个好消息传到多尔衮耳中。
一个是阿济格率军在直隶的庆都城东追上了西撤的顺军,并再次击败顺军,斩杀了闯贼任命的蕲侯谷英,抢夺了大约一千多万两的白银。
接着清军又在真定再次获胜,这一次斩获更多,光拉运白银的马车就有三千多辆。
这两次战斗迫使顺军在京畿一带完全无法立足,阿济格报称李自成已经井陉退入山西,只留少量精兵扼守固关。
“八王这次可是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了,有了这几千万两缴获,我大清便有了夺取中国的实力。”
说这话的是多尔衮亲信、固山额真何洛会。
多尔衮笑着点了点头,阿济格这两仗打的是很漂亮,缴获之多远超他这个摄政王的想象。
另一个好消息是李自成任命的遵化节度使宋权发动叛乱向大清归降。
这个宋权是原来明朝的遵化巡抚,在李自成进京时主动拜表投降,结果一听李自成在山海关战败,立即发动叛乱。
宋权叛乱时,李自成派在遵化的守将黄锭还被蒙在鼓里,仍以对上司的礼节待宋权,结果被宋权诱进府中杀害。大顺委任的防御使、府同知和县令等一干官吏也尽被宋权杀害。
同其它地方发起叛乱的官绅有很多是举着“复明”旗帜不同,宋权重新控制遵化一带后立即派人向北京的满清投诚。
“这是宋权的降表,另外他还给摄政王上书献治平三策,请摄政王过目。”
大学士刚林将宋权的降表连同上书一同递了上去。
多尔衮自幼便学汉文,自是能看懂汉字。见宋权上书中还请求大清为崇祯确定庙号,便问范文程等人的意思。
范文程等建议可将崇祯同周皇后尸首迁葬思陵,庙号可定怀宗,谥号庄烈愍皇帝。
多尔衮点了点头:“这些你们看着办吧,迁陵之时尽量隆重一些,另外宋权仍为遵化巡抚。”
刚进北京时,多尔衮就下令在京官民人等为崇祯服丧三日,这个举动为满清赢得了京畿一带官绅人心,官绅都夸大清仁义,对之前清军数次入关烧杀抢掠都不愿回忆了。
宁完我又奏道:“八王请示摄政王,是继续入山西追击闯贼,还是班师回京。”
“八王”说的是领军追击李自成的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按序称“八王”。
“天气越来越热了,叫老八他们先回京。”多尔衮说完摸了摸光秃秃的脑门,这几天京中温度升的很高,很是闷热。
刚林又奏书召天启年间大学士冯铨的事有了进展。
“冯铨愿意入京,请问摄政王如何安置官职?”
“国家尊贤客,冯铨是前朝大学士,不能委屈了,可为内院大学士,”说到这,多尔衮又补了一句,“朝班位列你们之上。”
刚林又奏:“降官人等,有在明官职较低,在顺官职较高,吏部是以明之官职留任还是以顺之官职留任。”
“人家既归顺我大清,自要高官厚禄待之。”
多尔衮指示吏部以较高官职任命,与满官一体办事,并说要鼓励这些降官举荐人才,对于降官所举的人,吏部一律委任,哪怕无甚才干也要任用。
众学士听的不住点头,都道摄政王为政举措比之先帝在时更胜一筹。
“禀摄政王,我大清此次入关严禁杀掠,故京畿百姓对我大清并无反感。只是剃头令下后,百姓多有愤怒,不愿剃发,奴才以为我大清初占京畿,是否可暂不叫剃发,免得民心不定。”
多尔衮在刚进关时曾下令沿途明朝军民一律剃发结辫,遵从满俗。入京后叫京师官民为崇祯服丧三日后就剃发改制,这让不少新归附的汉官非议甚多,在野的更是惊畏不至。
范文程考虑到清军眼下只据有京畿之地,要是强行推行剃发恐怕会引起混乱,因此建议暂时停止剃发。
多尔衮眉头微皱,道:“予前因归顺之民无有分别,故令其剃发以别顺逆。现在百姓既不愿,可暂停剃发,叫天下臣民照旧束发。”
说完,问何洛会可是查到崇祯三子下落。
何洛会说崇祯的太子可能在吴三桂军中,其余二子下落不明。
“吴三桂藏着明太子想干什么?派人去跟他说,将明太子送来京师。另外两个也要彻查,若找出来不必问我。”
多尔衮略带深意的看了眼何洛会。
范完程和宁完我等人都未说话,事实上他们已经达成共识,那就是崇祯三子绝不可留。
范文程又奏了另一件事,就是山东德州的原明御史卢世潮、大学士谢升之弟生员谢陞等人推翻了李自成任命的官员叛乱,推举逃难到德州的明宗室庆藩奉国中尉朱帅炊(金字旁)为济王号召远近,山东和北直隶不少官绅响应。
刚林道:“都察院参政祖可法、张存仁上书称山东乃粮运之道,山西乃商贾之途,急宜招抚。若二省兵民归我大清版图,则财赋有出,国用不匮。”
范文程道:“奴才等人商议后认为可使降臣方大猷为监军副使招抚山东,以降臣王鳌永以户、工部侍郎专抚山东、河南。”
多尔衮准奏,他也知山东和河南二省重要性,然现在却是无法抽调大军攻取二省,故若能招抚最好不过。
“单叫方、王二人前往招抚,未必能震慑二省地方,还请摄政王派一支兵马护送才好。”
范文程的意思多少派点兵,起码得让方大猷和王鳌永有点底气。
多尔衮沉思片刻,命固山额真觉罗巴哈纳、石廷柱统兵3000南下先收取山东。
第二百七十八章 骗吃骗喝的高杰
山东,济宁州金乡县这几年可谓是水深火热,境内先后遭到阿巴泰部清军、刘泽清部明军的烧杀抢掠,人口下降了六七成,大部分村庄也都被烧毁,活下来的百姓不少都选择南下乞讨。
金乡知县贾公让是崇祯八年山东乡试中的举,去年九月才到金乡担任知县。
贾本是没有资格出任知县的,但前后三任知县被清军杀了一个,被大明的官军杀了一个,还有一个弃官逃走,吏部这才把侯任教谕的贾给派来金乡当知县。
贾到任后,因金乡境内到处都是土匪贼寇,便带领县城仅存的几千居民守城。城门昼夜紧闭,只白天开半个时辰让居民进出。
县境凋敝,百姓不易,贾公让还算是个清官,不忍再加重劫后余生的百姓负担,所以自个在衙门后面的空地种起菜来。
这日正和老奴担粪浇菜时,负责守城的典史陆元却急慌慌跑过来,面无人色的说道城外来了大批贼寇。
贾公让一惊,险些失手将粪桶打翻。
“快,快到城上去!”
贾公让一边往城墙跑,一边又让衙门的差役赶紧敲锣集合城中青壮准备守城。
到了城上,果见外面黑压压的一大片贼寇,这帮贼寇不仅人数众多,更一个个都骑着马,一看就比金乡境内的土匪要厉害的多。
“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贾公让心生惧意时,那贼寇突然有十几骑从阵中驰出,然后打出一面旗帜奔城墙这边而来。
“顺!”
陆典史看到贼寇打出的旗帜后失声道:“是闯贼的兵,是闯贼的兵!”
“是大顺的兵吗?”
和陆典史恐惧的声音不同,贾知县的声音却是很激动,并且不是说闯贼,而是说大顺,这把陆典史听的愣了。
“城上的听着,我等乃是大顺王师,奉大顺皇帝之命前来尔境安民,你们速速归降,备些吃喝,我等还要奔州城!”
城下的骑士接连喊了三声。
第三声刚喊完,贾公让就从垛口伸出脑袋问下面:“不知大顺皇帝如何安民?”
下面的骑士想也不想就道:“禁掳、禁杀,敢违者斩无赦!”
“好,好,本县愿降!”
贾公让毫不迟疑就做了决定,然后朝发愣的陆典史等人看去,催道:“还愣着干什么,这大顺的兵难道还能比朝廷的兵更坏不成!凭咱们这点人又如何能守住,速去弄些吃喝来,不要惹着大顺的兵。”
完全没有“降贼”思想准备的陆典史等人花了很长时间才消化了知县要降贼的决定,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也是达成一致降就降了吧,他们这帮人打打土匪还行,和闯贼的兵马打就真不够看了。
“你们速去弄吃的来,我下去开城迎接大顺兵。”
贾公让正准备下城开门时,他那老仆却一把拽住他,道:“老爷,这帮人看着不像是大顺军。”
“怎么?”
贾公让怔住。
老仆说外面那些兵马一个个穿得破破烂烂,灰头土脸,也不见有什么辎重,倒像是被人家追杀逃命的,哪里是像什么来安民的军队。
叫老仆这么一说,贾知县也警醒起来,跟陆典史他们趴垛口仔细瞧起来,结果发现许多问题。
比如这支自称大顺军的兵马似乎没有几面大顺旗帜,而且隐约好像一些士兵穿的还是明军的服饰。
“官兵?”
贾公让的脸色沉了下去,真要是明军的话,他是打死也不能开门。
.......
城下,的确不是顺军,而是明军。
带队的将领是总兵官高杰的部将李成栋和胡茂祯,这二人在高杰麾下勇敢善战,所向披靡,很得高杰信重。
高杰原是李自成部将,绰号翻山鹞,很是能打,却因私通李自成的夫人邢氏而投奔明朝,积功至总兵官。
年初大顺军东征,明军将领望风而降,高杰因为邢氏缘故不敢投降李自成,率部由陕西经山西、河南一路逃到山东。
到山东后,发现地方百姓对明朝军队十分敌视,为了顺利通过各州县并取得粮饷,高杰就下令所部全部扮作顺军,结果一路“骗吃骗喝”到达济宁。也因逃跑太过顺利,高杰部并不知道北方已经发生重大变故。
李成栋和胡茂祯手下各有一千多骑兵,他们是替后面的高杰大队步卒骗粮的。
见城内半天没动静,李成栋的义子李元胤不由父亲李成栋道:“阿爹,是不是城里察觉到咱们不是顺军了?”
“有这可能。”
李成栋点了点头。
李元胤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本姓贾,原是南阳的一个秀才儿子。少时被李成栋掳来收为养子,跟在身边七八年出生入死,父子感情很深厚。为了让养子成材,李成栋还给他请了老师教导,邢夫人便称赞元胤少年明事理,知大义,有器量。
“李诃子,城里不上当,咱们强攻了吧!”胡茂祯等得有些不耐烦。
李成栋却摇头说不能强攻,金乡此地离徐州已经很近,听说山东总兵刘泽清正在攻打徐州,他们莫不如先赶去徐州同刘泽清会合。
胡茂祯想了想强攻也很麻烦,因为他们没有攻城器械,便同意了李成栋的意见。
“得派人告诉后面一声。”胡茂祯道。
李元胤忙道:“父亲,儿子去向高帅禀报吧。”
“你是惦记夫人那里的吃食吧,去吧,路上小心点土匪。”
李成栋笑了笑,李元胤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也笑了起来,带着自己的亲兵打马奔后面去了。
三十几里外,一支约摸有五千人左右的步卒正衣衫褴褛的向着南方行军。
队伍中的一辆马车内,一个长相极美的妇人正敞着胸衣为怀中的婴儿喂食,因为马车颠簸,婴儿的小嘴时不时就会咬着妇人,疼得妇人不住颦眉。
妇人便是高杰的妻子邢氏,她曾经是如今的大顺永昌皇帝李自成的妻子,一直在军中帮助李自成管理后勤辎重,是李自成不可多得的贤内助。
可惜,因为看中长相英俊的高杰,邢氏选择与他私奔,否则这会恐怕她很可能成为大顺的皇后。
“夫人,”
车外驾马与马车并行的高杰在马上弯腰掀开车帘,见邢氏正在给儿子元爵喂吃的,不禁笑了起来,继而舔舔嘴巴道:“夫人还是那么白。”
“没个正形。”
邢氏白了高杰一眼,有些担心道:“我们已经离徐州不远了,你说马士英会不会接纳我们?”
“我派人去寿州告诉马士英我们有三万兵马,马骡九千,他马士英不可能不动心。”
有兵三万肯定是高杰虚报,他手下实际只有步骑八千余人。
第二百七十九章 微山湖
提议先派人同凤阳总督马士英取得联系的是邢氏,邢氏认为高杰麾下如今只有几千人,又是从陕西一路狼狈逃过来,如果得不到南边明朝督抚的援引接纳,这几千人恐怕连就粮之地都没有。
没有粮饷,这兵可就要散了。
去年高杰随孙传庭与李自成作战时,孙传庭就曾说天下督抚唯今能为朝廷分忧者不过寥寥数人,贵州马士英就是其中之一。朝廷启用马士英为凤阳总督数月,大贼张献忠就无法在南直隶立足,可见马之才能。
打了这么多年仗,高杰深知跟对人的重要性,便采纳了邢氏提议,派自己的外甥李本深带人扮作难民直接从河南穿过前往寿州。
不出意外的话,马士英一定会接纳于他,因为他高杰毕竟替明朝征战多年,忠心耿耿,马士英想要在江淮挡住南下的顺军也需要高杰这支不可能投降李自成的兵马。
“小家伙吃的真香?”
看着自己才出生几个月的儿子高元爵,高杰满脸慈爱,要不是急着赶路真想上车好生逗逗。
“你儿子跟你一个德性,咬得我疼。”
邢氏换了个姿势,拍了拍小家伙的屁股,又道:“要是马士英接纳我们,你可以让爵儿拜他为义父。”
“这是为何?”高杰不解。
邢氏说高杰虽是总兵官,但一直以来都没有汛地,被明朝差来差去,如今又如丧家之犬般南投,故想要马士英器重信任,就得让儿子拜他为义父。
“这事总不能我自个提出来吧,看着就像是巴结他马士英似的...”高杰有些不情愿。
“咱们现在不巴结马士英,还能巴结谁?”
邢氏叹了口气。
“那好吧,等见着马士英我说说看,也不知人家愿不愿意给爵儿当义父呢。”
高杰正说着,李成栋的儿子李元胤带人过来了。
“金乡城内有些机警,可能是识破我们的身份不肯开城。父亲和胡将军商议后决定绕城南下,同徐州的刘泽清部取得联系,先跟刘泽清借些粮饷。”李元胤大概说了下。
高杰点了点头,让李元胤回去告诉他父亲既然离徐州不远了,就不要再扮顺军,免得和刘泽清的人误打起来。
“是,高帅!”
李元胤应下,却没有急着走,而是朝马车看了眼。
见状,高杰笑了起来,拍拍车窗,对里面的邢氏道:“还有什么吃的?”
“胤儿,拿着。”
邢氏从窗户中将一盒坚果递了出来,看着19岁的李元胤一脸微笑。
“谢谢夫人!”
李元胤高兴的上前接过,将那盒坚果抱在怀中,好像谁会抢他似的。
高杰笑骂了句:“夫人这点小吃都落你肚子了。”
“那是夫人疼末将。”
李元胤憨憨一笑,抱着这盒坚果同邢氏道别。
..........
鱼台镇,微山湖畔一个不起眼的镇子,镇上的百姓多靠在湖中打渔为生。
刘泽清部过境微山湖时,这一带的渔民不是被杀就是逃到湖中央,以致镇上空荡荡的跟鬼城一样。
午后,突然闷热起来,继而天色就开始着变,呼呼大风刮得湖边的芦苇东倒西歪,紧接着便是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镇上的一些茅草屋顶也被大风刮起,在半空中时而上升时而下降。
天空是响雷不断,不一会整个微山湖一带就好像天黑一般。
“阿欠!”
镇子上一间民房内有人打了个喷嚏,继而有人嘟囔太黑找东西生起火来。
火光亮起后,潞王朱常淓四下看了眼,发现周王府的女眷不在,便问一边的李化鲸可曾妥善安置,他担心会有兵丁惊着女眷。
“王爷放心,女眷是刘将军的亲兵队在护看,就安置在隔壁屋子。”
李化鲸原籍是北直隶人士,后在山东成武县做衙役时结识了刘泽清的侄子刘之榦,因他与山东绿林关系很好,所以便跟着刘之榦和这些绿林人物打交道,收编了不少响马盗。
奉伯父之命带2000兵马北上寻找三位逃难亲藩的刘之榦,在找了四天后才在单县一带发现了跟难民一样的三位亲藩队伍,当时这帮人正被一支几百人的土寇围攻,要不是曹州知州汪国梁带乡勇死死抵挡,恐怕大明朝的两位亲王加一帮宗室就要被一帮土寇害了。
“过了微山湖就到徐州了,刘帅千叮嘱万叮嘱,一定要将二位王爷照顾好,可军中实在简陋,只能先委屈二位王爷了。”李化鲸说着将两块熟牛肉取出分别递给潞王和福王。
“刘帅有心了,若不是你们及时赶到,唉...”
潞王朱常淓有感而发,虽说刘泽清部军纪太坏,但人家能在此时还想着派兵接引保护他们这帮落难宗室,军纪再坏他潞王也得夸一声刘泽清仁义忠厚。
福王朱由崧没说话,只默默的吃着牛肉,昨天这个李化鲸曾悄悄与他说刘帅会带兵护送他到江南承继大统。
之前汪国梁与他说大明江山社稷就在他这福王肩上时,朱由崧还不觉什么,甚至感到很荒唐,他都落魄到这种地步了还能穿黄袍不成。然而,随着刘泽清兵马的出现,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真能当皇帝。
这让朱由崧内心狂喜的同时也开始不安起来。
不安来源于他对面的潞王叔。
不远处的一间民房中,周王府的常宁郡主同三哥朱绍烥、四哥朱绍烿及他们的妻妾坐在铺有干草的地上。
鱼台镇不大,镇上房屋总共就一百来间,一下涌进两千多人肯定拥挤的很。但不管是常宁还是她的哥哥们,都已经习惯这种同难民一样的生活。
只是,这间屋子很脏,满是霉味,不知道多少天没人住了。
门口的地上还有股发黑的印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洒在上面。
朱绍烥正和弟弟朱绍烿说话,忽的一阵狂风,紧闭的窗户一下就被风吹开,雨水打进屋中的同时也给众人带来清新的空气。
“我去关窗户。”
朱绍烥起身走到窗户边,可是伸手出去那刻却愣在那里,然后一动不动的盯着外面看。
“三哥,怎么了?”
常宁感到奇怪,起身走到兄长身边朝外面看去,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朱绍烥没有说话,神情却从发愣变得紧张起来。
常宁很是困惑,但她的视线中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直到,一道闪电划过天空。
电光闪过瞬间,常宁同她的三哥一样也呆住了。
她看到,本空无一人的街上突然出现好多骑马的人。
他们戴着铁面具,看起来就好像厉害一样。
第二百八十章 茉莉花
突如其来的暴雨让正沿运河北上的淮军骑兵将士猝不及防,荒郊野外没有避雨之地,几千将士只能纵马(骡)冒雨前行。
雨实在太大,很多人的眼睛都睁不开,四野看起来水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就好像突然置身于水泽之国一般。
天空不断炸响的惊雷更让不少战马受惊乱窜,马上的骑士呼吼声不断。
一条极长的如游龙一般的闪电掠过天际,“叭”的一声炸中荒野之上一棵高大的杨树,吓得四周的人群匆忙躲避。
“侯爷,此地离鱼台镇不远,可到镇上避雨!”
狂风暴雨中,熟悉山东地形的柏永馥在雨中大声指着前方某处叫道。
“对,对,去鱼台!”
詹世勋也想到了这个曾被他带兵屠过的镇子,印象中好像离得不远。
“延宗,带百人队过去探路!”
陆四不加思索便派外甥带领刚刚组建的百人队赶往鱼台。
这支百人队便是刚刚经全军大比武选拔出的100名勇士,除了武艺高绝,身材高大外,骑术都很精湛,其中刘泽清部降兵竟占了三分之二。
这个事实侧面表明职业军人在个人武勇方面的确要比以农夫组成的淮军要强,可惜在刘泽清的带领下这些强悍的勇武之人却成了一盘散沙的存在。他们的武勇更多的是体现在对手无寸铁的百姓身上,而非国家的敌人。
百人队成员人人配三马,重甲铁棍,铁面铁盔,行军之时都着重甲,可换马却不能下甲。虽只百人,但于冲锋之时却当一旅使,无疑是淮军骑兵最精锐的人马。
这支精锐人马的指挥官就是陆四的外甥李延宗,做舅舅的终是满足了外甥想当骑将的念头。
“百人队,跟我来!”
同样一身铁甲的李延宗尽管因为大雨原因视线模糊,看不清前方,但听到舅舅的命令后仍是毫不迟疑一甩马鞭纵马奔出,呼喝声中一百条身影紧随而去。
“传我令,各部整束兵马,随我大旗前进,有掉队者,斩!”
陆四抹了把铁面上的雨水,如此暴雨下达掉队者斩的军令,不是陆四无情,对军士苛刻,而是他必须这么做。
因为,满清有大气运。
从努尔哈赤时代起,老天爷就一直在帮助他们。
从沈阳到萨尔浒、从辽阳到浑河、从大凌河到山海关。
明清双方的一次次大战中,或飞沙走石、或天降浓雾、或风向陡变,与其说明军是被清军打败,不如说是他们是被清军同老天爷一起击败。
一片石之战,这一幕再次上演,三万多顺军精锐被狂风卷起的泥沙吹得睁不开眼。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三次是巧合,四次,五次...
尽管两世为人,陆四相信这世上怕真有气运一说。
陆四也不知道老天爷如何看他这个“局外人”,但他必须与天斗、与地斗。
哪怕孤注一掷,哪怕身死魂灭,他也要斗下去。
怕什么呢?
我有吊,鞑子有吊,难道老子的吊不如鞑子吗!
这场暴雨就是考验。
对淮军的一次考验。
“都督有令,紧随大旗,掉队者斩!”
严酷的军令在旗牌亲兵的呼喊中于暴雨中传递。
狂风暴雨中,几千人马在暴雨形成的种种阻碍中开始缓缓向前方移动,可是这雨实在太大,大到视线里什么也看不清。
大旗在哪里!
“都督,看不见啊!”
升任标统的冯汉是将头扭向后方叫喊的,因为一旦扭到前面去,雨水就会迅速打进他的眼睛中,连擦都来不及擦。眼眶中满是雨水的痛苦比被人砍一刀还要难受。
“看不见,就下马走!闭着眼睛走!”
陆四带头从马上跃下,顶着狂风暴雨牵着自己的座骑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前行。
他浑身上下已经湿透,双腿的每一次迈动都能听到明显的水哗声,如在瀑布之下。
身后,下马的军令不断往后传递,一个接一个的士兵从马上翻身跃下,牵着同样睁不开眼的战马缓缓向前。
只是,他们仍旧看不见,除了身边模糊的身影,他们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前方的陆四停了下来,看着乌云压顶的天空,看着身后在暴雨中举步维艰的部下,嘴唇动了动。
有歌声响起。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草也香不过它,奴有心采一朵戴,又怕来年不发芽。”
陆四的歌声低沉有力。
是谁在唱歌?
狂风暴雨中,歌声从一个人变成十个人、百个人,继而变成所有人。
嘹亮的歌声穿透狂风,穿透暴雨,响彻在旷野中,如黑暗中的明灯给茫然不知的人群指引了前进的方向。
“好一朵金银花,好一朵金银花,金银花开好比钩儿芽,奴有心采一朵戴,看花的人儿要将奴骂。”
“好一朵玫瑰花,好一朵玫瑰花,玫瑰花开碗呀碗口大,奴有心采一朵戴,又怕刺儿把手扎。”
微山湖畔,始于洪武年间基于花鼓戏的小调在风雨中不断的唱响,一阵接一阵。
淮扬人、山东人、河南人、甘肃人、辽东人、四川人...
几千淮军将士都在唱,因为这首歌他们的祖辈已经唱了两百多年。
歌声让人的情绪在暴雨中突然释放,本来艰难前行的队伍一下快了许多。
没有人掉队,因为歌声响起的地方就是他们前进的地方。
短暂的沉寂后,歌声再次响起。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辽东人曹元唱出了在高邮那夜听到的歌,很多人愣住,他们没有听过这首歌。
但有很人发愣的同时,却不约而同的流下了泪水。
因为,他们的家,在东北。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柏永馥低喃一句,突然抬头死死看向前方的雨雾,眼睛很红,雨水不断的打在他的脸上,不知道有没有泪水。
很多辽东籍的军士们下意识的记住歌词,在没有人带头的情况下不约而同的自己唱了起来。
他们想家。
想回家。
第二百八十一章 谁的兵更强
雨还在下,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比黄豆还大的雨点打在富裕人家的红瓦顶上,发出“霹雳叭拉”的声音。
天空的闪电同一条条长蛇般不断扭曲的同时,也给昏暗的大地带来转瞬即逝的光亮。
此时,不过是午后。
日夜却完全颠倒,不远处原本静悄悄的微山湖也是惊涛骇浪,为躲兵灾藏身湖中各处小岛的渔民无助看着他们的小船被狂风不断掀来掀去。
成片成片的芦苇荡被狂风吹倒,折伏一片,暴雨也让微山湖的水面不断抬高,甚至一段官道都被水淹没。
蹒过这段被水淹没的官道后,淮军百人队有人叫了起来:“前面有房子!”
众人闻声看去,前方的确有建筑在风雨中时隐时现。
“是鱼台镇吗!”
李延宗探首看去,离得尚远风雨又大,看得不是太清楚。
“小爷,是鱼台,没错!”
百人队中一名籍贯济宁的山东兵肯定的叫了声,因为一个多月前他随詹世勋在这鱼台驻过一段日子。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就是在这个地方他们曾将上百具被杀的渔民尸体扔进湖中。
“刘晓亮,你带两人回去向都督报讯,其余人跟我进镇。”李延宗说完提着长枪纵马前去,其余人急忙跟上。
刘晓亮是百人队中唯一的一名甘肃人,其老家是会州靖虏卫,当初与同乡王进宝一起入伍。不过随后他隶归了甘肃总兵李棲凤,王进宝则跟副将张勇在左良玉军中。现在双方一个是顺,一个是明,俨然是敌对阵营。
百人队在风雨中走了不到半里地,鱼台镇就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进去!”
李延宗摘下头盔甩了甩完全打湿的头发,重新戴上头盔后,缓缓纵马向镇子驶去。
镇子上听不到人畜的声音,只有雨点打落的噼啪声。
来到镇子中央,李延宗准备下马时,刚才那个出声肯定此地就是鱼台的山东兵刘大却突然低声道:“小爷,镇上有人!”
“镇上肯定有百姓,我们只是来避雨的,尽量不要惊吓他们,可以唤来里正乡老,与他们商议腾一些空房给我们,给他们些钱便是。”
舅舅关于军纪的嘱咐,李延宗可是牢记在心,不敢违背。
舅舅可是半告诫半恐吓对他说过,想要全军令行禁止最好的办法就是拿他这个外甥开刀。
所以,李延宗不敢干犯军纪,他知道四舅舅不是与他开玩笑。
刘大迟疑一声,却道:“小爷,镇上不应该有人。”
“怎么?”
李延宗一愣,再见刘大古怪神情,顿时明白什么,也本能的握紧红缨枪四下看去,发现四下房屋的门窗户都是紧闭。
如果镇上没人,那门窗应该有很多是开着的。
紧闭,说明真的有人。
镇上的百姓既然都死了,这人是哪来的?
其余的百人队成员也察觉不对,一个个不动声色的握着铁棍警惕的看着四周,随时准备应对突如其来的袭杀。
这时一道闪电掠过,有人看到远处一座民房的窗户是开着的,并且窗户后面站着两人,一男一女。
“什么人!”
这一声喝问不是百人队发出,而是从近处一间瓦房传出,继而四下就听一阵开门声,伴随急促凌乱脚步声出现在百人队周围的是上百名持刀的汉子,与此同时还有女人的惊呼声。
冲出来的上百名持刀汉子并没有第一时间上前砍杀淮军,而是将他们围住,神情同淮军一样警惕。不远处还有更多的开门声和脚步声,显然这鱼台镇中藏了很多人。
李延宗没有惊慌,他的部下也没有惊慌,敌人虽然众多,但他们真想要走,这些人拦不住他们。
“你们又是什么人!”
李延宗环顾四周,发现对方穿的是明军衣服,立时意识到舅舅要找的人可能出现了,于是忙又喝了一声:“我等是大明官兵,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大明的官兵?”
冲出来的那些明军是刘泽清侄子刘之榦的亲兵,一听对方也是官兵,他们在狐疑的同时倒是暗暗松了口气。
打起来,他们占不到便宜。
因为,对手虽然人不多,但人马皆是重甲,谁个挡得住。
“你们是何人部下,为何来这里?”
刘之榦在亲兵的簇拥下站在离淮军大约三丈的地方,身后的屋子大门开着,被惊动的潞王、福王和李化鲸三人正朝马上的铁面淮军看来。
“我等是甘肃李总兵的麾下,奉李总兵和刘帅之命前来救寻福王、潞王、周王三位亲藩。”
李延宗说完翻身下马,很是镇定的来到刘之榦面前,开口询问:“你们是不是刘将军的人?”
“甘肃李总兵?”
刘之榦有些困惑,不知道甘肃镇的人怎么跑到徐州来,父亲那边又怎么让他们过来的。
“詹世勋、柏永馥二位将军正在来此路上,这位将军有什么话可与他们说,末将只是先过来探路的。”
李延宗年纪不大,却是异常狡猾,生怕被对方看出破绽,不着声色的将詹、柏二位降将给推了出来。同时将自己脸上的铁面摘下,露出略显稚嫩的脸庞,雨水打在上面,看着很是真诚。
果然,一听柏永馥和詹世勋马上就要过来,刘之榦立时也信了,再见面前这个带兵的小将如此年轻,便叫他们先找间屋子避雨。
李延宗却摇头说已经湿透,还是等后面人马过来再作安排吧。
“那好,你们自便。”
刘之榦没有多想,回去将父亲另派兵马来接的事与潞王、福王说了,二位亲藩忐忑之心顿时安了下来,对刘泽清更是感激。
“小妹,不必担心,是刘帅的兵马过来接咱们了。”
一直紧盯着看的朱绍烥松了口气,他刚才可真被那些铁面士兵吓着了,这帮人要是贼寇的话,恐怕这鱼台镇就要倾刻伏尸一片了。
常宁点了点头,却没有坐回去歇着,而是好奇的看着那帮铁面士兵在风雨中一动不动屹立着。
她不知道怎么分辨军队的强与弱,但知道这些铁面士兵比刘将军手下那些兵要强。
因为,刘将军的兵都回屋子避雨了,人家却在外面跟铁塔似的站着。
第二百八十二章 姑娘别怕,咱不是坏人
常宁不知道外面风雨中屹立的是淮军领袖陆文宗通过大比武选拔的100名精英,这些享受队官待遇的精兵如果比不过刘之榦手下的兵,那这次大比武也未必太儿戏了。
一直好奇盯着风雨中那些铁甲兵看的常宁更没有注意,有两个铁甲兵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这些甘肃兵真像当年的戚家军,如果朝廷兵马多是这种,贼寇又岂能坐大如此,陛下又岂会殉国。”
潞王朱常淓几次透过窗户向外看去,发现那些甘肃铁甲兵始终在风雨中屹立,不由联想当年戚继光在蓟镇召诸军大比,结果突然大雨如注,诸军骚乱离队避雨,独南方调来的戚家军于风雨之中纹丝不动,且军容整齐。
“我也听父王提起过此事,说戚少保在浙江平倭时恰逢天降大雨,当地百姓邀少保入室避雨,少保却说将士皆在外面淋雨,统帅怎可避雨。治军有方,这兵马才能英勇善战,如此看来那甘肃李总兵也是当世将材...”
福王朱由崧暗暗记下这甘肃李总兵,若他真能为南都之主,此等治军有方之人一定要大用才好。
外面的雨稍稍小了些,三家王府的女眷实在受不得屋中味道,纷纷打开了门窗,看着外面站在雨中的铁甲兵指指点点。
约摸有半个时辰,镇口有蹄声传来,不一会便有一大队骑兵奔至。
刘之榦接报之后立从屋中带亲兵奔出,当先看到的不是他的姐夫詹世勋又是谁。
“二姐夫,你们来了啊!”刘之榦激动上前去迎。
“总算找到你们了!”
詹世勋翻身下马踏着地上的积水也是高兴来到刘之榦面前,一拍他双肩就急切问道:“福王在哪?”
“福王、潞王就在屋中,”
刘之榦朝身后大屋一指,又说周王不幸去世,但周王府世子连同众人都在。
“好,你立了大功了!走,你跟我去见一个人。”
詹世勋大喜,拉着刘之榦就往镇口走。
“见谁?”
刘之榦哪里怀疑这个姐夫,一边随他走一边问道,“可是甘肃李总兵?”
詹世勋步子微滞,道:“不是李总兵,是陆都督。”
“陆都督,哪个陆都督?”
刘之榦正疑惑时,柏永馥带了一队骑兵过来,见了他于马上点了点头说陆都督就在后面。
“就在这等吧。”
詹世勋拉住刘之榦,又朝马上的柏永馥笑了笑,道:“你先带人过去找些屋子避避雨吧。”
柏永馥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纵马带着一帮部下从二人面前跃过。很快,就又有一大队骑兵奔涌而来。
纵马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脸戴铁面的将军。
刘之榦心道这人怕就是姐夫所说的陆都督,却一时想不起大明军中有哪位姓陆的都督。
正好奇着,那铁面将军已在一众亲卫簇拥下到了他们面前,缓缓勒马立住,就于马上拿马鞭朝刘之榦一指,问道:“福王是你找到的?”
刘之榦眉头微皱,心下极是不快,这陆都督不以真面目示人就罢了,这般居高临下问询也太没礼貌了。
但见边上姐夫詹世勋没说什么,便按下心头不快点了点头。
“好!”
马上的铁面将军缓缓点头,右手却往边上一伸,一名铁甲兵立时将手中铁棍递了上去。
没等刘之榦弄明白怎么回事,那铁面将军就持铁棍狠狠朝他脑袋砸来。
“你干什么!”
双方距离太近,刘之榦毫无防备,躲无可躲,脑袋硬生生的被铁棍砸中,当时就觉天旋地转,整个人站不住,视线也瞬间模糊,却是大量血水顺着他额头滴落。
不等刘之榦摔倒在地,他那好姐夫已经抽刀在背后向他捅去。
“噗嗤”一声,长刀没入刘之榦体中,继而又被猛的拔出,再次刺入。
刘之榦轰然倒地,鲜血在雨水冲涮下流向一边的墙角。
他至死都没看到是谁拿刀刺的他。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不过几个呼吸,以致刘之榦的亲兵们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他们惊觉不对时,詹世勋将还在滴着大舅子鲜血的长刀朝他们一指,喝道:“刘之榦已死,不想死的原地别动!”
伴随这喝声的是一众风雨中站了许久的铁甲兵手持铁棍往前整齐踏了一步,是那些在马上抽刀在手的骑兵,是远处不断传来的蹄声。
刘之榦的亲兵们没有动,他那两千部下也没有动。
风雨中,除了被雨水冲涮得干干净净的刘之榦尸体,没有任何人再倒下。
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安静。
直至一个女人的惊呼声打破这诡异的安静。
惊呼声是周王府的常宁郡主发出来的,她目睹了刘之榦之死。
骚乱中,一队队淮军将士破开了一间间紧闭的大门。
鱼台镇,瞬间是男人女人的惊呼。
.........
“砰”的一声,即便朱绍烥和弟弟等人拼死在门后抵着,大门还是被外面的士兵无情踹开。
重力让一帮周王府的男人重重摔倒在地。
几个手持长刀的士兵冲了进来,冷冷看着吓得面无人色的周王府众人,但他们却没有挥刀砍杀,而是侧过身让进来一位头戴狰狞铁面的将军。
那铁面将军进屋之后扫了一眼就挥了挥手,说了一句:“让让,咱要避雨。”然后拿起地上一只断了小半根腿的木凳放在脚下,一屁股坐了上去。
“过去!”
周王府众人连同常宁都被持刀的军士逼到了墙角,他们吓得身子不住发抖。
陆四则是坐在坏凳子上,一边保持平衡,一边摘下铁面递到一边的齐宝手中,再从怀中摸出一条干毛巾自顾自的擦起脸和头来。之后用力一拧,地上便多出一滩水来。
“这雨不能再下了,要不然肯定会发洪水,不知要死多少人。”
陆四叹了一声,一边拿拧干的毛巾擦拭脖子,一边侧脸看向墙角一众惊恐的周王府众人,最后视线落在一个手拿剪刀的少女脸上,先是愣了一愣,然后笑了笑,摇头道:“姑娘别怕,咱不是坏人。”
第二百八十三章 造反的乐趣?
大顺淮阴侯、淮扬节度使肯定不是坏人。
所以,女眷不必害怕。
“把剪刀放下吧,别扎着自个。”
陆四说话间将毛巾往自己肩上一搭,弯腰脱下皮靴。
因为靴子进水缘故,两只脚不但泡的发白,脚底板更是起了一道道皱皮。
“叫潞王府和福王府的人互相指认一下,别把人弄错了,另外叫他们对两位亲藩客气一些,咱们是大顺官军,不是流寇土匪。”
“刘之榦的那些兵让詹世勋接手,暂为降兵用。”
“军中携带的生姜叫随军郎中用大锅熬煮,所有人都要喝一碗姜汤。”
交待齐宝几句后,陆四便摸出灵宝匕首开始剔脚底板,因为水泡久了脚上的老皮变得很容易削下来。却是忘记昨天他还拿这灵宝匕首削梨来着。
削了一会觉得冷,便叫另外两个亲兵去找些干木来生火。
说来也奇怪,在风雨中浑身湿透不觉冷,不受风雨浑身上下却觉凉意嗖嗖。
两个亲兵出去找木材的时候,外面的雨停了,乌云也在渐渐散去,昏暗了快两个时辰的鱼台镇终于重新有了光亮。大雨过后整个镇子的空气都变得十分清新,让人忍不住想多嗅两下。
“你们是哪家王府的?”
陆四抬头问那个拿着剪刀的少女,见对方仍将剪刀紧握着对着自己,不由有些好笑,心道这少女肯定是将自己当成好色之徒了。
常宁却是一句话不说,只将剪刀紧握着。
只要眼前这个坏人胆敢起身向她走来,她马上就将剪刀反过来扎向自己心窝,宁死也绝不让身子和名节受污。
少女脸上的决绝和死志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陆四眼不瞎,他摇了摇头,将视线看向少女身边的人。
“有没有人告诉我你们是哪家王府的?”陆四的声音很平静,平静中却带有不容拒绝的威严。
人群沉默两息,常宁的三哥朱绍烥硬着头皮,有些结巴的说道他们是周王府的。
“周王府的啊...刚才听说周王去世了,可惜,咱知道他是个贤王,原本还想同他说些事的。”
说完,陆四竟是不再理会这帮周王府的人,只顾闷头“打理”自己的脚板底。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经常足疗,是圣人教诲。
陆四事先是真想和周王“商量”南都继统之事,因为这位周王虽然辈份不如潞王,但地位却是尊崇,乃是太祖亲藩,于朱明宗室有很大发言权。
那两个亲兵大概是直接在隔壁屋搞了“拆迁”,扛了好几块大床板来,然后两人在那拿脚一根根踹断,摸出火折子准备点火时却发现没有引火的草,瞥见周王府一帮人脚下铺了不少干草,便要过去捡。
不想,都督自己去了。
陆四是直接光脚过去拿草的,但他这个动作却让一直紧张的周王府众人变了脸色,尤其是紧握剪刀的常宁更是下意识的将剪刀对准了自己胸膛,可没等她刺下去,双手就被一只雄而有力的大手紧紧捏住,剪刀在距离常宁胸膛不到一寸的地方硬生生的止住。
“小小年纪,为何动不动就想死?活着不好么?你父母将你带到这个世上,是让你好好的活着,不是让你动不动寻死的...你知道吗,这世上有多少人想活都活不了呢。好生珍惜自己的生命,逝去就永远回不到这个世上。”
陆四完全是一付长辈口吻,伸出另一只手将面前少女的手掰开,夺下剪刀随手递给过来的亲兵。
事实上,前世的陆四真能做少女的长辈。
松开常宁手腕时,陆四发现这少女的腕口上有一道伤疤,不由愣了下。
常宁则是花容失色,她以为对方下一步会侵犯她,可对方却愣在那里,然后从地上抓起一把干草直接退了回去。
这反而让常宁发怔,边上两个兄长则是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如果这年轻的贼将真要对妹妹如何,他二人身为兄长又能如何?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火生起来后,浑身湿透的陆四便觉一阵暖意。
“你们别愣着了,赶紧把身上衣服脱下来烤一烤,要不然病了麻烦的很。”
陆四抬手示意几个旗牌亲兵一块蹲下烤火,自己也将衣服脱下。
正烤着,齐宝进来了,见状不须陆四吩咐赶紧脱衣蹲下来。
几个大男人就这么当着周王府女眷的面脱下湿漉漉的上衣,赤着上身围着火堆烤。
常宁羞的把头扭到一边,两个嫂嫂也低着头,不敢去看这帮光着上身的“贼人”。
朱绍烥兄弟俩则一动不动的站在那,生怕发出动静会为他们惹来杀身之祸。
“是福王和潞王,人肯定没错,李棲凤和胡尚友在陪他们说话。”齐宝示意边上人帮他一块先把上衣拧干,这样干得快。
“等我把衣服烤干,你去把那个福王给我带过来。”
说到这,陆四想到什么侧脸问墙角的周王府众人:“周王的世子是哪个?”
朱绍烥忙道:“我大哥不在这屋。”
“噢。”
陆四点了点头,然后竟让他们到周世子屋里去。
周王府众人都有些迟疑。
“还不快去?”
齐宝催促一声。
朱绍烥、朱绍烿这才赶紧带着妻妾拉着妹妹小心翼翼的往外走。
到门口时,陆四突然指着那个被他夺了剪刀的少女问朱绍烥道:“她是你什么人?”
朱绍烥心中一突,犹豫一下,低声道:“这是我妹妹。”
“你妹妹?”
陆四发现自己好像还没问这两个男的是谁,等知道他们是周王的三子和四子后,立时就知道那少女原来是周王的女儿,崇祯几年前给封的常宁郡主。
“去吧。”
朝常宁看了眼后,陆四朝周王府众人一摆手,让他们出去。
等人走后,齐宝若有所思,将身子往前凑了凑,道:“都督,这小郡主长得是蛮好看的,都督若是想,“
“咱想什么?”
陆四直接截断了齐宝的话头,很认真的问齐宝他们:“你们是不是觉着,咱们提着脑袋造反除了活下去,最大的乐趣就是把这些王公勋臣的女儿压在身下?”
第二百八十四章 想不想当皇帝?
造反的乐趣、人生的意思、为什么而活。
这个充满哲学性的问题问的非常好。
好到难以启齿。
齐宝干咳一声,其他几人目露沉思状,渐渐的,众亲兵神情无不庄严肃穆。
都督的问题直击他们的心灵,虽然他们不知道答案,但他们知道不能乱说。
“怎么一个个不说话的?
陆四觉得很奇怪,便先抛出自己的观点,同样很认真的说道:“你们不敢说,那我说。我觉得这个没有问题。”
“嗯?”
几道目光“嗖”的一下带有震惊的望着光着上身、白白嫩嫩的淮阴侯爷。
自打运河起事至今,淮军大小也打了十几仗,可淮阴侯身上却一点伤也没有,着实令人敬佩。
齐宝私底下可是听孙武进那家伙说了多少遍都督是真龙,说什么真龙不会受刀剑之伤。凡是受了伤的不是真龙,比如他们名义上效忠的永昌皇帝就不是真龙,因为他瞎了一只眼。
“他李瞎子要是真龙的话,怎么就叫鞑子给打败了,灰溜溜的逃出京师?数真龙,还看咱侯爷啊!如今这局面是什么局面?那是大争之世,那是社稷空虚,兵强马壮者为天子啊!”
孙武进笃定。
齐宝呢,没孙武进这家伙这么神神叨叨,但这家伙说的挺有道理,不说都督家祖坟的事,就都督几个月时间从淮扬一农夫小子摇身一跃成为十万人大军的统帅,毫发无损,相貌堂堂,虎背熊腰,这等气运,这等经历,古往今来谁能做到?
所以,齐宝也越发相信都督是真龙。
真龙说的话,肯定是对的,也肯定和凡夫俗子理解的不同。
众人齐致屏息倾听都督训话。
“淮安北上誓师时,咱对你们说的明明白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拼命为的是富贵,富贵就是王侯将相,王侯将相压一两个前朝贵女在文人UU小说可不是荒淫好色,乃是美人配英雄。”
陆四一边说一边将自己上衣翻过来烤,肩膀上搭的那条毛巾让他看起来很是朴实。
他说的话也很朴实,因为历史本来就是如此,既然历史和现实都是一个性质,他又何必去给部下灌输一些道貌岸然、无比虚伪的道理呢。
“所以,咱想压,咱也希望你们都能压,可世上的贵女有几个?咱淮军十万将士,这世上有十万个公主、郡主吗?”
“没有!”
这个问题齐宝他们回答的很快,并且精神头子因为都督的道理变得很是亢奋。
“所以你们要努力了,努力就是要拼命,拼命就是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得高了,王侯将相了,比如到我这个位置了,你们说这前朝贵女能不能轮到?”陆四捏了捏上衣觉得差不多了便套在身上,又解下裤腰带脱下裤子继续烤。
“能!”
又是一次达成共识的回答,与此同时也是纷纷脱裤子。不过这一次众人的目光被都督的大红内衣给吸引了。
从徐州出发时,陆四考虑今后行军打仗诸多不便,特意让高英给自己缝了十条内裤,颜色无所谓。但这条红色内衣却让齐宝他们不禁联想到明是火德,尚红的说法来,纷纷猜测都督以红色为内衣,是不是另有深意。
“能的话,就要跟我好生干了,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们拼命,什么都会有的。”
陆四随手加了两根木材架在火堆上。
齐宝等人立时表态,稍后,齐宝结合都督教诲,进一步道:“那这个周王府的郡主都督准备如何安排?”
言下之意是都督要不要先压。
边上牛二道:“其实咱都督年纪也不小了,咱们淮军如今也有十万人马,怎么也该有个主母。”
余人都是点头,有一个还说了句:“少都督那边可比都督还大咧。”
这话却冷场了,众人谁也不敢再说。
陆四笑了笑,道:“你们的意思是咱得娶个老婆,生个娃?”
“对,对。”
众人都是点头。
“鞑虏未灭,何以家为,咱们淮军这次北上的对手可是劲敌,我哪有心思娶老婆生娃。”
陆四感慨一声,却又说了句,“这个常宁看住些,姑娘家家的,外面世道兵荒马乱,贼寇横生的,别出什么事。那周王是个贤王,咱不能叫人女儿出啥事。”
众人脸上露出明白的意味。
陆四心知这帮人多半乱想,摆了摆手让齐宝去将福王带过来。
.........
朱由崧进来之后便看到一个穿着红色内裤的年轻男子正在烤他的裤子,边上还有几个撅着屁股的大汉。
这场景,让朱由崧着实有点没法接受。
“坐吧。”
陆四示意朱由崧坐下说话,发现没有凳子,便将自己刚才坐的那只断了一条腿的小板凳丢在朱由崧面前。
身为阶下囚的朱由崧颤微微的坐了下去,一只手扶着小板凳,生怕倒了。
陆四随口道:“李棲凤和你说了咱是什么人吧?”
朱由崧连忙点头:“说了,说了。”
“北方的局面与你说了吗?”
“说了,说了。”
“那你怎么看现在的形势?”
陆四抬头打量朱由崧一眼,发现这家伙蛮瘦的,和他那传说中的肥爹有很大差距,看起来跟乡下人没多大差别,想来这两年苦吃多了的原因。
“我...”
朱由崧不知如何回答。
陆四没有在意,自顾自问道:“你认为满州和我大顺哪个是你明朝的大敌?老实说,不用怕。”
朱由崧微愕,心道这个还要问吗,肯定是你顺贼了。他爹就是被顺贼杀害的。
陆四又摆了摆手,道:“不过你别急着说,有件事咱必须和你说清楚。吴三桂不是向满州借兵攻打咱大顺,而是已经投降满州人,那满州是来取你明朝社稷,不是打着什么帮崇祯复仇旗号帮你明朝中兴的。”
“啊?”
朱由崧怔在那里,这件事他还真不知道,李棲凤只告诉他吴三桂勾结满州入关把李自成逐出京畿了,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内心可是十分的激动。
“就事论事,你是福藩,按明朝的承继伦序,你这个福藩肯定是排第一位的,所以你想不想去南都当皇帝?”
蹲的时间长了,陆四起身捶了捶后背,胯下微微一颤。
第二百八十五章 没事,我再问问潞王
陆四让淮安府尹郑标散布崇祯没死,三子逃出的消息为的就是让南都不敢擅自迎立唐王登基。
他要送福王过江。
那么既确定要送朱由崧去南都承继皇位,陆四就必须让这位弘光天子意识到“借虏平寇”是死路,“联寇抗虏”才是他唯一的活路。
史可法、马士英主持的弘光政权在初期采取“借虏平寇”这一决策,不但不敢发兵收复空虚的山东、河南,还将大量漕银漕粮送往北方“款待”清军,甚至还大封已经投降满清的吴三桂等关宁将领,不仅仅是因为情报不明原因,更多的是缺乏战略眼光,一味退缩观望,以致坐失事机。
有北宋“联金抗辽”,“联蒙抗金”两个血淋淋的教训在,如史可法、马士英等饱读史书的南明诸公又岂会真的不知道“联虏”的后果?
可他们还是坚持“联虏平寇”这一愚蠢的政策,归根结底就是不敢进取,想划江而治,偏安一隅!
所以将弘光朝的灭亡归咎于朱由崧是没有道理的,因为朱由崧实际在国策上面并无发言权,说白了就是根本没有实权,朝堂国政掌握在史、马等东林党人之手,兵权在江北四镇。
他朱由崧能指挥得动谁?又有哪个肯听他的话?
因此,说朱由崧是个傀儡天子,才更符合历史实际。
但那是陆四前世,现在有了陆四,当然不能让朱由崧再成为傀儡,哪怕还是傀儡,提绳的也得是他大顺淮阴侯,而不是共同采取“联虏平寇”决策的史可法和马士英。
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
有十万淮军将士保驾护航,有“正统”承统法理在,朱由崧还搞不过史可法和马士英,那他这个福藩就未免真的废物了些。
联明,是必须的。
这个决策可是直接关系淮军生死存亡,在北线死顶和南北两线同时遭到攻击概念大大不同。
陆四也从来就没想过把大顺旗帜一直打到底,因为李自成的死注定大顺这个才定鼎不过一年多时间的政权没法同两百多年的明朝相比。
二十多万顺军精锐整编为忠贞营,而不是奉李过为帝继续打大顺旗帜,说明在顺军高层眼里明朝还是正统。张献忠死时更是直接留言让四个义子马上归顺明朝,也说明问题关键。
既然如此,陆四一个人又怎么把大顺的旗帜扛下去。
他姓陆,可不姓李。
就算他扛到底,也成功阻止华夏陆沉,这江山是不是要拱手让给李家?
不让,就是篡位,提国不正。
让了,就干他娘的吊了,不是被部下刺死,就是被李家诱杀。
不会有好结果的。
所以,这会打大顺旗帜不过是帮助吸纳一部分顺军精锐。
后面,还是要联明。
只不过,不是形成以南都为核心的抗清统一战线,而是要形成以陆四为核心的抗清统一战线。
这一点,陆四拿捏得非常清楚。
诚然,淮军北上是打着“勤王”名义,但战略却是收取山东和河南二省,建立缓冲区,从头到尾陆四压根没跟任何人说过要带兵跑陕西去救从元婴降级到金丹的永昌陛下。
刚刚筑基的陆四,能力有限。
抗清统一战线的建立是当务之急,是怎么也绕不过去的大战略。不论朱明此刻有多么的失人心,陆四也要打起这面旗帜。
淮军最缺的是什么?
是粮食,是饷银!
哪里有?
江那边有。
明知土豆在那里,不去一挖一麻袋,陆四肯定是脑子抽了。
不能破坏统一战线的前提下,陆四肯定要把朱由崧这个法理第一人捧出来,让他推行“联寇抗虏”国策,而不是“联虏平寇”。
问题是,这个朱明江山排序第一的继承人却被只穿一条内裤的大顺淮阴侯搞懵逼了。
啥?
你闯贼要保我当天子?
不止朱由崧错乱,齐宝他们也错乱啊。
“我大顺以前是你朱明的大敌,现在却不是,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入关的满州人!所以,咱从大局出发送你去南都继承朱明法统。”
问题回到了刚才的问题。
陆四不喜欢跟人废话,说话云山雾罩的,开门见山不是蛮好的嘛。
“咱与你说两点,第一,你要是想到南都当天子,咱马上就派兵护送你去。走陆路的话可能不太方便,咱毕竟是大顺的淮阴侯,哪能保着你渡江?不过你放心,咱在海州那边有船队,可以让你从海道抵达江南。”
沈廷扬应当是十分愿意送福王到南京继位的。
“第二,为了表示咱对你这位大明天子的敬重,以及确保你在南京不会遭到东林党人的反对,咱还会派一支兵护送你过去。当然,这支兵马肯定不会打咱顺军的旗号。”
说到这,陆四顿了顿,“其实不用咱多说,福王心里肯定也有数。”
“......”
朱由崧大致有数了,眼前这个闯贼阵营的侯爷要派兵护送他到南京当皇帝,为了掩人耳目,就要有一些手段。
“现在,给咱一句话,你要不要去南都当这个皇帝?如果要,那具体细节咱们再说。”
陆四看着朱由崧。
迟疑半响后,朱由崧有些不确定道:“你真的肯送我去南都?”
陆四笑了起来:“咱跟你说了这么久,是在这嚼蛆玩吗?”
一阵沉默后,朱由崧点了点头。
“好,我就知道福王是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
陆四搓了搓掌心,“不过咱这个大顺侯爷帮你福王当上明朝的皇帝,你福王又要怎么谢咱呢?”
付出要有回报,交易需要公平,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朱由崧当然知道对方不会这么好心肠,已经做好相应的准备,但他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如何酬谢这个莫名其妙要助他当皇帝的淮贼,总不能割土封疆吧?
朱由崧很是踌躇,出价高了他未必能做到,出价低了又怕对方不高兴。
“如果福王想不通,那咱就去问问潞王。世人都说潞王有贤名,若能为九五之尊,也是百姓的福气。”
陆四将裤子穿上,光条对着有可能成为皇帝的亲藩,是有些不合适,搞得跟枭雄似的。
第二百八十六章 天子宝座 价高者得
穿上裤子,不仅是暖和,也是形象,更是态度。
没穿裤子说的话,有几句能信?
陆四不逼朱由崧,他从来不喜欢逼迫某人做某事,他要某人自愿且高兴的去做事。
现实情况实在的摆在那。
皇帝宝座只有一个,竞争者却有很多,大顺淮阴侯手里就有两位明朝亲藩加一个亲藩世子,那么,你朱由崧是不是得认真想一想,把事情想通。如果真的想不通,肯定要问问人家潞王的意思。
伦序法理上,朱由崧是第一人。
可论被东林把持的南都朝堂人心,朱常淓同样也是很好的人选,而且也是东林党的首举人选。
所以,不管送谁过江,陆四都能保证送过去的肯定能当上皇帝。
但是究竟送谁去,就要看谁更让他满意。
天子宝座,价高者得!
这是一次考验,更是一次拍卖。
几个月前还在运河挑泥的农家子、一个以造反起家的大顺侯爷竟然决定起明朝的帝位承继来,历史在甲申年五月真的是给明朝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福王觉得潞王会像你这样考虑么?”
陆四朝齐宝打了个手势,后者忙将大烟袋递了过来,弯曲朝火堆点上“吧嗒”了那么一口,很是神清气爽。
抽烟,是这个年代大人物的标配。
李自成爱抽,张献忠爱抽,多尔衮也抽,据说朝鲜专门为“九王”进贡上等烟草。
那三位都抽,陆四肯定要抽。
“嘟嘟嘟”,烟袋叩了两叩,就在陆四不耐烦时,逃难的破落户拿定主意。
“满州真如都督所言乃是入关窃取我中国神器,由崧登基之后便放下前嫌,与大顺缔结盟约,合我两家军民之力共同抗击满州。”
朱由崧首先表明愿与大顺合作的态度,他以为这个态度一定能得到对面的认可,因为如果李自成真的被满州人赶出北京城,那现在的闯贼阵营日子一定不好过。
所以,闯贼阵营迫切需要得到明朝的支持,不然他们绝对是打不过满州人的。如此,便有了眼前这位大顺淮阴侯的“鼎力”扶助。
顺军帮助明朝选出新皇帝,看起来荒唐,但却在情理之中。面对满州这个共同的大敌,两家联合是趋势。
一个敌视顺军的明朝皇帝和一个亲近顺军的明朝皇帝,显然后者更符合闯贼阵营的利益。
对面年轻的侯爷却不满意朱由崧的说法,也不说话,就是看着朱由崧,脸皮慢慢的绷紧,似有什么不快。
朱由崧困惑之余不禁害怕起来,他真的很害怕对方把他赶出去唤来他的潞王叔。
从前是明朝官兵的齐宝忍不住“提醒”福王道:“找到你的是我家都督,派兵帮你去南京登基的也是我都督麾下的淮军,跟大顺有何关系?”
“啊?”
没有关系吗?
这不提醒还好,一提醒朱由崧越发糊涂了:李棲凤不是说这陆文宗是李自成封的淮阴侯么,怎么就突然和李贼没关系了?
难道是?
朱由崧心下一个激灵,不是害怕,而是从心底生出狂喜来。
“小王愿与都督缔结盟约,只要都督这边需要,不管是钱还是粮,小王只要能当上皇帝,都愿为都督提供。总之,只要小王力所能及的,就一定为都督送来!”
朱由崧反应得非常快,他不傻。
眼前发生的这荒诞一幕并不荒诞,而是李自成兵败山海关的连锁反应!
“若都督有意弃暗投明,小王原以国公厚赠相酬!”
这句刚说完,陆四嘴中冒出一个烟圈来,然后烟袋一甩,道:“取纸笔来。”
纸笔取来同时,又叫搬来一张小桌子。
“请福王一条条的写,咱这人读书不多,所以空口白牙说的咱不敢信,得白纸黑字才好。”
陆四将白纸推在朱由崧面前,亲自为他磨起磨来。
朱由崧略一迟疑,提笔一条条的写了。最后,不用陆四提醒,他取出了那枚他父王留给他的福藩大印按了上去。
拿起朱由崧写的“承诺书”仔细看了看,吹干之后陆四认真的叠起放在自己的牛皮小包里。
这个牛皮小包方方正正,是陆四特意让高英缝制,专门用来放贵重物品,比如福王的这份合约。
陆四点了点头,道:“陛下既诚意十足,那咱明日就送陛下去海州,至于哪些官兵随陛下去南都,稍后陛下就会知道。”
陛下?
朱由崧只是不住点头,陛下的称呼让他十分有幸福感,并且认为自己很有可能会成为中兴之主。因为,他还没有登基就收降了闯贼阵营大将。
“总之,只要陛下一切按咱说的办,帝位就绝不会落到别人头上。”陆四亲切的拍了拍比他大十岁的朱由崧。
这个动作让陛下有些不适。
“我府上的人?”朱由崧有些担心问道。
“自是一并跟去。”
陆四大手一挥,“咱信陛下不会言而无信,弄些人质,未免小瞧陛下了。”
闻言,朱由崧如释重负。
继而,想到一事,踌躇再三,还是道:“小王有不情之请,不知都督可否成全?”
“陛下请说。”
朱由崧的高度配合让陆四心情愉悦,只要不涉及他大事的要求,都可以满足。
不想朱由崧竟是说他之前在卫辉时曾向潞王借银三千余两,想请陆四帮忙还给潞王。
“陛下至南都之后贵极,区区三千余两何须咱来还...”
陆四突然止住,上下打量了眼面上有些微红的朱由崧,沉吟半响,点头道:“陛下放心好了,这件事咱会办的。”
朱由崧被送回去了,潞王朱常淓却被人叫过去。
两位亲藩在路上遇见的时候,相互还微微点头致意。潞王可能是担心,但福王却是内疚。
潞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很有贤名,可惜是个胆小如鼠的人。对于这位朱明宗室第一个投降满清,并表示要结草衔环、举家焚顶祝颂大清皇帝圣寿无疆的亲藩,陆四倒真的想帮朱由崧除去这个隐患。
但他考虑再三,却是抬手示意潞王坐在朱由崧坐过的那只小板凳上,然后很是客气的问他:“你想当皇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