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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傲骨铁心     大流寇txt下载     大流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七章 淮军的传统战术

    几个月时间滚雪球的发展让淮军拥有两个主力镇,两个后备镇及其他兵马将近五万余众,单论人数,淮军是绝对超过刘泽清部明军、董学礼部顺军的。

    然而淮军的武器装备却少,尤其是火铳和弓弩这类远程作战武器。第二旅作为第一镇的三个主力旅之一就没有火铳和弓兵,全旅标配就是大刀长矛、盾牌棉甲。

    在此基础上,旅帅徐和尚是以练胆为第二旅练兵首要。

    是谓操训以练胆气为第一,练伍法为第二,练手足为第三,练耳目为第四,练营阵为第五。

    大字不识完全是农民出身的徐和尚为了锻炼部下胆气,还多次组织官兵到乱葬岗宿营,甚至还大胆搞过三次“营啸”的演习。

    第一次,担任演习的第二标全标混乱,两名士兵死亡,七名士兵受伤,一标官兵一夜跑散七成,用了两天时间才收拢完整。

    陆四知道此事后气得大骂徐和尚乱来,可徐和尚却不死心,嘴里说着再也不敢胡来,可没过几天又瞒着陆四搞了一次。

    这一次,四人受伤,没人死,但参加演习的一标官兵还是乱跑了几百人。

    陆四知道后却是没骂徐和尚,因为他也好奇这种主动“放毒”式的训练是不是有效,并且给出了自己的建议,那就是务必要告诉士兵们演习的目的是什么,要做到上至旅帅,下至伙夫辅兵,人人明白练兵意义。

    得到支持的徐和尚很快就组织了第三次“营啸”演习。

    这一次睡梦中惊醒的士兵们无一慌乱,反面迅速起身拿起武器聚集,并通过各营间的口令确定彼此是友非敌,有效的自我压制惊慌情绪,不仅没有炸营反而进行了一次很难得的“紧急集合”。

    陆四盛赞,并命徐和尚将此次演习的经营和从中得到的经验整理出来,准备全军推广。

    孙武进的三次杀俘事件,第二旅的官兵参与执行过两次,而参与的官兵基本都没杀过人的河工。

    徐和尚认为杀人会更壮胆,用他的话讲人杀得多了,菩萨爹爹见着了都得打摆子。

    通过这两次大规模杀俘事件,确是让第二旅的官兵胆气为之壮了许多。

    既是以练胆气为全旅操训第一,第二旅的胆气肯定不会让徐和尚这个旅帅失望。

    因此虽没有对阵骑兵的经验,远处高速驰奔过来的战马让第二旅上下都很紧张,但没有一个人生出逃跑的念头,反而训练有素的支起盾牌,以营为单位结成一个又一个的圆阵。

    一些狭长地带实在列不了阵,就以队为编制结在一块,任凭头顶箭如雨下,却个个保持沉默不吭不喊的半蹲于地。

    福建人标统杨祥的一名旗牌亲兵被箭正中面门,一个队官也被一箭贯穿整个左脸。不时有中箭的士兵仆倒在地,有的盾牌上至少扎了六七根箭。然而,一个个圆形盾阵始终屹立着。

    冲阵的明军骑兵在发现“淮贼”没有溃乱时已经来不及勒马了,只能平端着长矛硬生生的“砸”了上去。

    战马撞翻人阵,长矛捅进战马,惯性作用下不断坠落的身影以及那被一扫而过的人群,真正是一片人仰马翻。

    这一幕几乎是同时在四五个不同地方上演着。

    没有远程攻击武器的第二旅全凭胆气硬扛明军骑兵的冲击,仅在初期伤亡就多达三四百人,相当于一个半营被当场“报销”。

    “一发!”

    铁面下的徐和尚看着远处不断冲击纵马奔驰己方兵马的明军,让旗牌亲兵发射了一枚钻天龙。

    “退者,杀无赦!”

    伤亡再大,徐和尚都不在乎,他只知道必须将这帮狗日的明军骑兵死死拖住,咬住,哪怕第二旅死光了,也要钉在这。

    都督有句话徐和尚是听进去的,那就是你第二旅胆气训练得再多,也不及一场实在的厮杀来得更现实。而只有人死的越多,第二旅才会越精锐。

    ..........

    硝烟弥漫,烟尘遮天。

    明军骑兵分成多队在长达三里的第二旅阵线上来回奔驰,好像几条长蛇游来游去,使得第二旅的伤亡越来越大。

    表面看上去明军似乎已将第二旅撕开很多口子,占据了主动权,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不难发现冲进第二旅阵线的明军骑兵马速却不断的在下降,甚至在一些地方因为过于密集的淮军圆阵阻挡,明军根本施展不开只得弃马步战。

    做为主力的第二旅表现出的韧劲扛住了明军的冲击。

    经历了最初的混乱后,第二旅开始反击。

    在军官的指挥下,士兵们用长矛不断捅刺那些明军,一些勇敢的士兵甚至飞身扑向马上的明军,有的则是拼命拽住马尾巴,哪怕被战马拖出几十丈都死死拽着不肯松手。

    “压上去!”

    杨祥果断把握战机,将一支突进来的明军骑兵压缩在他和麻三第二标的中间地带,这支明军大概有三百多人。

    发现第三标将一支明军骑兵压过来后,麻三立即意识到杨祥想干什么,亲自带着一营兵手持长矛逼了过去。

    那支明军骑兵意识到他们陷入重围,前不进后不能退,更无法打马冲上山坡,只能咬牙同两面进逼的淮军死战。

    可任凭他们左冲右突,根本跑不起来的战马却让他们成为淮军长矛手的活靶子,不断有明军被刺落马下。有的更是被几杆长矛同时刺中然后活生生的被从马上“挑”起抛下。

    一队手持大刀的淮军更是不住挥砍明军的马腿,明军一旦坠落连哀号声都来不及发出就被乱刀分尸。

    马的尸体,人的尸体倒的倒处都是,将本来就被淮军两标压缩的这支明军骑兵的活动范围变得更小,最后被如林的淮军长矛手密密麻麻围在中间苦苦支撑。

    失去了机动性能的骑兵在人数远超过他们的步兵面前,同样也是不堪一击。

    远处正率部冲击第一标的明将詹世勋发现自己一支部下被淮军重围,知道不妙想率部前往救援,可道路同样被一个个圆阵阻挡。那些结成圆阵的淮贼生生的将詹世勋给拖住,让他救而不得。

    关键时候,前方攻击马三宝部的杨文启率兵赶到,发现詹世勋部陷进淮贼之中后,杨文启二话不说就带兵猛冲。

    当面孙四的第一标实在是顶不住杨文启部被冲垮,两个老河工兄弟出身的队官当场阵亡,其中一个还是夺取淮安城的六十八勇士之一。

    第一标的被冲垮,使得詹世勋得以到同杨文启部会合,不过却是无法救出被两标淮军压缩包围的部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密密麻麻的长矛阵中逐渐消失。

    杨、詹二人都能从对方眼神中看出惊讶,尤其是詹世勋,他没想到这支完全是土匪和农民组成的淮贼队伍竟然如此能战,难怪姚文昌会被打的全军覆没。

    这么一支劲旅抵达徐州城下,会对局面产生什么影响,杨、詹二人心知肚明。

    已经冲了下来的他们此时也是骑兵难下,只能督兵继续冲杀下去,期望这支淮贼能够不支溃退。

    夜色,已经开始浮现。

    ............

    “他姥姥的!”

    第一标被冲垮让徐和尚大怒,亲自带着旗牌亲兵赶了过来。

    淮军每个旅都有一支100人的旗牌队,不仅是旅帅的传令兵也是护卫亲兵,人人披双层棉甲,穿红衣,可以说是每个旅最精锐的人马。

    军中又称各旅的旗牌兵叫“红甲兵”。镇帅手下的旗牌队则是穿黑衣披双甲,所以被叫做“黑甲兵”。

    红甲兵、黑甲兵、铁甲兵,统称为淮军三大甲兵,其中又以铁甲兵最是能打。

    第一标的标统孙四在抵御杨文启部的冲击时被战马撞倒负伤,不知是胸骨断了还是肋骨断了,反正不能站立。

    按淮军军制,主官负伤或阵亡不能指挥时,就由下面的军官补上。既是营官也是孙四表婶家侄子的张二临时接替孙四指挥,收拢第一标余部三百多人准备向第二标靠拢,要不然他们就会被会合的明军围住剿杀。

    “旅帅上来了!”

    发现旅帅带红甲兵赶来后,张二马上带余部抬着受伤的孙四靠了上去。

    “孙四个狗娘养的哪去了...”

    徐和尚后边骂人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因为他看到了被抬着的孙四正一脸痛苦的望着自己。

    孙四的痛苦不是因为打了败仗,而是疼的实在受不了,他能咬牙忍住不喊完全是不想在这么多部下面前丢人。

    “把孙四给我抬下去,其余人都跟我上!”

    徐和尚大刀一挥,带头向不远处的明军冲去。

    旅帅身先士卒,旗牌队同第一标的残兵们哪有不跟随的道理,举着手中的大刀和长矛就随旅帅杀了过去。

    发现一股淮贼竟敢反击过来,杨文启立即命放箭。

    无数箭枝朝徐和尚射来,身穿铁甲的徐和尚连抬臂遮挡都不做,直接提刀往上冲,麾下的红甲旗牌亲兵们也是悍勇,双方很快厮杀在一起。

    麻三和杨祥在解决了那支三百多人的明军骑兵后也带人增援旅帅,此时西边太阳已近落山,远处平原未黑,云龙山脚下却是起了黑影,但见喊杀震天,双方却是无法看清局面到底如何,是明军占了上风还是淮军占了上风。

    明军直到此时,仍有一支兵部并未动,这就是明军主将柏永馥亲自指挥的一千余骑兵。

    柏永馥没有动的原因是杨文启和詹世勋没能完成任务,计划中二将率部击溃淮贼后将驱使大量溃兵直冲淮贼后队,柏永馥再率兵冲出,一战定乾坤。

    可现在,淮贼中央虽被明军撕开无数口子,但淮贼抵抗却是顽强,后队更是没有受到冲击,柏永馥自然不能动。

    相比对手两万之众,他的骑兵数量还是太少。

    淮军这边陆四也没有动,接报前面的第二旅遭到明军多支人马攻击,伤亡惨重他也没有派兵增援,只是死死看着云龙山上。

    半个时辰后,夜色终是完全笼罩云龙山,厮杀的明淮双方陷入无法识别敌人的困境之中。

    然而,双方都没有打出火把,因为双方都知道此时要是打出火把就会完全暴露在对手面前。

    渐渐的,喊杀声开始变小,似乎明淮双方都想结束这场厮杀。

    这世间,能打夜战的兵马很少。

    柏永馥也在犹豫是否撤军,因为不仅是天黑原因,更是这场仗已经打成了“夹生饭”,难以再啃下去。

    这不是柏永馥轻敌,如果轻敌的话他不会将战场放在离徐州城这么近的地方,而是淮贼表现出的战斗力远远超出了他的估计。

    然而现在下令撤军有一个坏处,就是山脚下的己方部队因为看不见地形,在撤退时恐怕会发生自溃,从而让淮贼捡了便宜。

    正迟疑时,眼前的黑夜突然一下明亮起来,如同白昼!

    山坡上的明军眼睛在同一时间都不约而同的睁大,他们看到山脚下突然有无数的烟花爆炸开来,五颜六色的烟花不但绽放绚丽的烟火,更让本在黑夜中隐藏的明军一下暴露。

    “这?...”

    柏永馥来不及想淮贼从哪弄了这么多烟花,而是心猛的突了一下,他知道那些烟花的作用是什么。

    照明!

    “嗖嗖嗖”声,无数的烟花弹向着前方的明军笔直射去,在明军阵中炸开同时将这帮人的身影明明白白的展现在淮军将士眼中。

    猝不及防的明军根本无法抵御来自淮军的烟花攻击,他们也无须抵御——烟花不杀人。

    杀人的是他们看不见,却能看见他们的对手。

    不少明军座骑被烟花弹炸伤眼睛,惊恐的乱跑,任凭马上的主人如何勒缰也不肯停下。

    淮军的“传统”战术,在史家荡一战取得惊人效果的烟花攻击再次在云龙山上演。

    如同史家荡之战那些无法睁眼的明军,杨文启、詹世勋部的骑兵同样也不敢睁开眼睛,他们要不就是紧闭双眼,要不是就埋头抱着马脖子死死伏下。

    烟花好像多得用不完,不停的向着明军发射。

    绚丽烟花中,一队队手持长长竹篙的淮军将士向着前方的明军逼近。

    “红黑红,红黑红!”

    整齐的号子,整齐的步伐,整齐的动作。

第二百五十八章 人仰马翻

    竹篙、烟花,这两件自运河起事后便为淮军立下赫赫功勋的土武器,陆四从来没有忘记。

    武器,从来没有简陋无用一说,有的是会不会用。

    会用的人,两把菜刀也能打天下。

    不会用的人,给他加特林也不过当烟花放。

    如陆四,第一次杀人,就是一把菜刀。

    掀起运河数万河工大暴动的也不过是一面铜锣。

    决定胜负的永远是人。

    云龙山,谈不上是个好地方,这山虽然不高,但丘陵地形对淮军依旧不利。然而明知柏永馥会利用云龙山的地形阻击淮军,陆四也依旧将“皮球”滚了过来。

    这不是什么胸有成竹,或是已经有了必胜的把握,就是单纯的干一场。

    人死吊朝天那种的干一场。

    既然迟早都要干,晚干不如早干。

    淮军迫切需要和大规模骑兵集团作战的经验。

    正如陆四对徐和尚所言,胆练得再多也不如实实在在的干一场。

    无数战马高速冲驰给人带来的压抑和恐惧感,是云龙山脚下的淮军从没有体验过的,但是又必须体验,并且压抑和恐惧将一次比一次强烈。

    陆四已经做好牺牲一个旅甚至两个旅的思想准备,只要能全歼柏永馥的三千多骑兵,这些牺牲便是值得的。

    除掉柏永馥,便等于斩断刘泽清的翅膀,没有了翅膀的刘泽清,他就是想飞也飞不掉了。

    马三宝可是交待的明白,刘泽清的军中携有数以百万计的大量金银。

    得到这笔金银,淮军就有北进的勇气和底气。

    不过战况显然比陆四预测的要好,第二旅虽然伤亡很大,但却扛住了明军骑兵的冲击,并将他们成功滞留住,使得淮军的中央虽被明军彻底搅乱,但明军却无法获取更大的战果。

    陆四一直在抬头看山上,不是要看什么大佛像,而是在看天色什么时候黑。

    他知道,夜色会加倍甚至数倍放大淮军对于敌人的恐惧。

    他相信柏永馥也是这样考虑。

    很多天前的一次军议上,陆四以不容质疑的语气命令诸将如果与敌接战是夜间,不管撑得住还是撑不住,都不允许首先点燃火把。

    萨尔浒的教训他陆四可不能犯,他可是连明军的影子都没看见就将铁甲老实穿好的。

    张献忠的教训也不能犯。

    看不见敌人不是瞎子么,瞎子怎么打仗?

    部下们嘟囔质疑。

    陆四当然不会让自己的部下成为瞎子,他早就为淮军装备了大量的照明弹。

    中国人逢年过节助兴的玩意在这个科技不发达的时代,其实就是最好的讯号弹和照明弹。

    现在,一朵朵在明军阵中绽开的烟花为淮军指明敌人所在的同时,也将敌人搅得一塌糊涂。

    “这玩意...”

    炮队标统、福建人洪宝看着远处密集绽放的烟花十分过瘾,这场景从前只在过年时发生过,那些有钱的大户人家在除夕夜相互间跟较劲似的你方放罢我方放,乐得穷人家的小孩子们能在外面手舞足蹈的看到深夜。

    “原来能这么用。”

    洪宝点了点头,下令部下们将已经装填好的药子清理出来。他之前得到的命令是不管前面是什么人退下来,他炮队都要立即开火将他们射杀。

    洪宝有些不敢相信,因为他前面是第一镇的主力三个旅,所以他特意跑去向都督确认命令的真实性,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洪宝着实心惊。

    远处,绚丽的烟花绽放中,步兵的攻击开始了。

    “红黑红!红黑红!”

    第三旅谢金生部的一千名竹篙兵以五十人一行,三人一组的方式排成密密麻麻的方阵,紧握竹篙向正被烟花“攻击”的明军压了过去。

    明军能够听见耳畔传来的吼声,但他们却看不到攻过来的淮军。

    烟花很夺目,很绚丽,于黑夜之中让人忍不住一直看,但那是在半空中炸响,而不是在眼前炸响。

    烟花爆炸产生的大量硫磺味呛得明军眼睛无法睁开的同时,呼吸也变得困难,因为真的太呛人了。

    如果是选择被炮火攻击还是烟花攻击,可能大多数明军会选择前者,因为前者什么也看不见,被打中了就打中。后者却是打中不要命,问题是能看见,而眼睛受不了这么近距离的夺目光亮。

    为了躲避那些烟花,明军只能趴在马上,感受到危险的时候他们猛然抬头,眼前却是突然一黑,又突然一亮,刺得他们本能就将眼睛闭上。

    远处,却依旧是一片漆黑,只有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五颜六色的光亮。

    很多明军被受惊的战马带着远离了战阵,有的直接被带到了淮军那边,结果马还没停,就被黑暗中的长矛挑落。

    有的则是往边上的山坡奔跑,没跑几步就因战马看不清地形或从马上摔下,或被树枝直接摞倒。

    “红黑红”的声音越来越近,密集的脚步声也是近在咫尺,不用眼睛看就知道敌人已经到了跟前。

    危险迫使一些明军不得不睁开眼睛,继而就看到无数根竹篙朝着他们“顶”了过来。

    竹篙很长,三人同持一根跑步前进,继而合三人力气向一人同时捅去,那力量大到足以将人“捅”飞。

    一个又一个明军被竹篙捅飞,落地时不是将后方的同伴砸落马下,就是重重撞在战马上,引发连环的骚动。

    “刺!”

    密集的竹篙阵随着混乱的明军往他们阵中不断突进,阵前接触当面的明军无不一被捅落马下,大量的战马也在密集的淮军竹篙阵的压迫下往后面奔去。

    这一次的人仰马翻成了单方面。

    简单的动作,举,捅,收,再举再捅再收。

    淮军的竹篙队如入无人境,将他们眼前被烟花炸得混乱一片的明军骑兵不断捅落马下。

    落马的明军是死是活,竹篙队浑然不顾,只是依旧排着密集的阵形不断往明军后方压去。

    詹世勋最先崩溃,压根不能视物的他们根本无法组织反抗,即便有士兵如瞎子般往前方放上一箭,或是打上一铳,对于汹湧而来的淮军竹篙队而言,也不是一枚石子落在深潭之中,无声无息。

    詹部不断向后面的杨文启部退,杨文启知道不好,喝令部下随他往后面冲,然而不等他们跑出几百丈就被硬生生的堵住了。

    不是后面那些被他们打散的马三宝部杂兵堵住了他们,而是几十辆大车将路给阻断了。

    当面的淮军没有用烟花攻击他们,但黑漆漆一片,那些纵马狂奔的明军直到身子突然连人带马被“钉”在大车前的长矛上,才知道黑暗之中隐藏着可怕。

    “放箭!”

    徐传超一声令下,四百多淮军仅有的弓弩手张弓拉弦向着前方的黑夜中射出了手中的箭枝。

    “嗖嗖”声中,被挤压乱成一团的明军不断惨叫落马。

    几轮箭雨,就听前面到处都是马的悲鸣和人的哀号。

    “进!”

    随着一声令下,“土坦克”由六名淮军大汉推着往前奋力推去。车架前的六根长矛没有竹篙长,但相比竹篙只是将人“顶”飞,那矛头却是直接将撞上的人和马直接扎出一个个血洞。甚至将人直接“钉”在了大车架前,至少十几辆大车无法再前进一步,哪怕六名“推手”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不动弹,因为车架前连战马都被扎在上面。前端重量加重让一部分大车前进不得,更让一些车前端沉下,后端翘起,怎么压都压不下来。

    明军绝望了,黑暗中零散的铳声响起,却只在那些大车前的挡铳板上发出“噗嗤”的闷沉声,对后面的淮军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前面有配合烟花弹逼上来的密集竹篙队,后面有大车堵路,前后不通的明军在双重打击下彻底溃乱。

    刘泽清的侄女婿詹世勋魂都要吓飞了,在意识已经陷入绝境后他翻身下马,朝着坡上拼命跑去。

    主将的逃跑让詹部也是彻底崩溃,一帮丧了胆的残兵闭着眼睛往两侧乱跑。杨文启知道大势已去,在淮军占尽优势且有大量烟花照明的情况下,柏永馥不可能带兵下来救援他们,他们现在只能自求多福了。

    可是混乱中,杨文启却被溃兵裹着无法向两侧坡上逃命,本来还能替他们在前面挡上一阵的詹部溃散的结果就是让淮军的步兵大阵直接突了过来。

    上天无门,下地无路是杨文启现在最好的写照。

    无奈之下,他只能闭着眼睛打马跟着乱兵又一次向着前方的黑暗冲了过去。

    四击到处都是战马撞击大车的声音,那嘶喊绝望的叫声如同地狱场景。杨文启忽的猛然勒缰,疯狂掉头往另一面突了过去。座骑刚刚离开原地,几枝羽箭就落了下来。

    追随刘泽清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被流贼压着打,追着打,但如今天这般绝望的场景,杨文启这辈子都没遇过。

    “快走,快走!”

    杨文启不甘心的大声喊道,不断有烟花在他附近炸响,将马上已近疯狂的脸照得一清二楚。

    终于,杨文启看到了敌人,他本能的提刀,可人还未及近一杆杆长长的竹篙就伸了过来。

    杨文启下意识的挥刀就砍,然后哼都没来得及哼一下就觉自己突然悬空,低头一看,一根竹篙笔直的扎在他的肚子上。

    竹篙很长,长到锋利的尖端已经透出杨文启身体三尺多。不远处,没有了主人的战马却被一个淮军高兴的抓住尾巴,大声喊叫着什么。

第二百五十九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杨文启伸手想拔穿透身子的竹篙,可竹篙太长,长到他根本拔不出。

    护心镜依旧明亮坚实,肚腹之上的铁片却脱落大半,串连的绳索同虫子一般垂在肚腹间。

    竹篙那头,三个淮军士卒如获至宝的望着杨文启。

    无声的眼神交流后,最前面的那个淮军松开了紧握的竹篙,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刀向着根本无法动弹的“猎物”走去。

    杨文启的嘴巴、鼻子都有鲜血涌出,这个17岁就成为祖大寿家丁的明军将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竟然爆发出了从未有过的勇气,使出全身力气向前走去。

    “啊!”

    一步、两步、三步...

    每一步,都是一声大吼,面容狰狞痛苦的吼叫;

    每一步,背后冒出的竹篙变得更长,青绿的篙身也变得无比艳红。

    每一步,地上滴落的鲜血更多,形成一道长长的血路。

    尚能动弹的双手在动作着。

    左手微微抬起,右手紧握着长刀斜举,杨文启是想临死前替自己“报仇”。

    然而走向“猎物”的淮军士卒没有给“猎物”任何反杀的机会,在距离“猎物”几尺的地方定下看了眼后,猛的向前一个箭步,一刀斩断“猎物”抬起的右臂,之后又是一刀向“猎物”的脖子砍去。

    这一刀,用尽了全力,却未能将“猎物”的脑袋砍下来。

    只是,斩断。

    杨文启的脑袋半挂在左肩上,喷出的鲜血却不多。

    在他不断的往前迈步同时,身体中的血液就如破底坛子中的水在不断流失。

    看了眼自己不够锋利的腰刀后,那淮军士卒没有选择再砍,而是示意两名同伴用手中的竹篙将“猎物”横着推倒在地,之后毫无危险的上前直接拽着“猎物”的头发狠狠用刀朝脖间断口开始切割。

    伴随着肉骨撕扯声,杨文启的脑袋被分离,那淮军士卒提着杨文启的首级兴奋的朝同伴摇晃并高声喊道:“五百两,五百两!”

    这是个将领,都督的悬赏是晋两级,银五百。

    不远处活捉杨文启座骑的是第二标的一名士兵,虽然他没有挣到五百两的赏绩,但同样也很高兴。

    因为抓获一匹活的战马同样也有五两银子的赏赐,而做为降兵的他额外还可计出战一次,如此今日便是出战两次。加上先前盐城清乡和安东之战,他再出战一次就能转为淮军正兵,届时就能领正兵的饷,同正兵一样晋升了。

    烟花照映下,目睹主将被人割去脑袋的明军愣在了那里,很多人将手中的武器扔在地上,继而从马上翻身下来,跪在地上默不作声。

    无论是士气还是力气,在这些明军身上都彻底失去。

    他们不想在绚丽的烟花下丧命,他们想活,唯有投降。

    还有很多明军在跑,没有人愚蠢的试图再纵马往山坡上跑,坡上那些被座骑甩下或被树枝扫落的家伙们正抱着断臂断腿在哀号呢。

    这个节骨眼受伤,和死亡没什么区别。

    山脚下,坡上到处都是丢弃的兵器,奔跑途中被士兵脱下的棉甲东一件西一件。

    无主的战马更是多达几百匹,有的已经被淮军收拢,有的则仍是受惊乱跑。

    被淮军完全打怕了的明军残兵大概四五百人,同被狼群驱赶的山羊一般,慌不择路往黑暗中跑。

    黑暗是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安全处,然后很快他们就发现黑暗同样危险。

    詹世勋也在半山腰跑,太黑了,他根本不辨方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往跑,只知道远离山脚那片被烟花照亮的地域。

    有心想抬头看看北斗星的方位,从而可以大体确认南北方向,可惜,天上没有一颗星星,连月亮都没有。

    四下里,伸手不见五指。

    詹世勋尚不知道杨文启的脑袋已被“淮贼”割去请赏,他只知道自己得赶紧跑回去报讯。

    但往哪跑?

    跌跌撞撞的詹世勋脸上已被几根树枝刮倒,有一根险些戳瞎他的眼睛,在山上跟个瞎子似的拿刀小心翼翼朝前探路,一有风吹草动就吓得趴下来,过了好久才敢再次起身往前探路。

    照这速度,恐怕天亮了詹世勋还在这坡上瞎摸。

    .........

    对面的柏永馥同一众部下沉默的看着山脚,没有人说话。

    沉默中有人牙齿在微微打颤,有人双腿在发颤,有人脑门上满是汗。

    突然间战马发出的一声喷嚏都会让这帮人的心为之猛的一揪,一些军官开始下令士兵赶紧拿布包住马嘴,以免被山下的淮贼发现他们的藏身处。

    山脚下的烟花突然不再炸响,取而代之的大概是几十个呼吸的一片黑暗。

    然后就是一团团篝火在山脚下一堆堆的升起,从南到北,好像一颗颗繁星突然点缀在玉龙山。

    远远能看见一队队的“淮贼”在篝火中穿梭,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大,丝毫不担心点燃篝火会暴露他们的存在。

    山上也有火光亮起,起初是一点两点,很快变成了几十点甚至上百点。这是逃到山上又实在看不见的明军士兵点燃的火把,不这样做他们随时都会因为失足滚下山坡,更休说成功逃出生天了。

    玉龙山脚最南端的一处丘陵地带,又有烟花炸响,这次不是平射,而是向着半空飞射。

    随着那枚烟花弹的炸响,柏永馥部看到山脚下的“淮贼”士兵一队队的走到篝火旁,然后一队队的往两侧山坡上搜索而来。

    如果说溃逃的明军打的是火星,搜索追击的淮军就是一条条火龙。

    “宜将剩勇追穷寇!”

    下令搜索追击的是陆四,下令点燃篝火的也是他,因为不是他不惧尚未出现的柏永馥部,而是大胜的淮军不再畏惧对手。

    柏永馥的确不敢动,他不敢督兵冲向山脚下公然燃起篝火的淮军,这样做的下场和杨文启、詹世勋没有什么两样。

    可柏永馥也不敢走,伸手不见五指,他要是敢下令全军撤走,于这黑夜中的云龙山,不用淮军动手他这一千多人也得自溃。

    他现在只能等,等到天亮趁淮军不备冲出云龙山同大营会合。

第二百六十章 吓唬吓唬

    柏永馥部焦虑不安的在黑夜中潜藏,那些溃逃在山上各处的明军却是火急火了拼命的逃奔,但跑的越快摔的就越惨。

    一些明军都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被脚下什么东西绊倒,跌的脸上是擦伤,额头是肿包,头发上不是树枝就是草皮,狼狈不堪。

    茫茫云龙山上,单靠火把的光亮只能照得身边一小段路,不足以使这帮溃逃的明军辨明方向,因此“鬼打墙”的事情就发生了。

    很多明军跑来跑去,发现自己始终围绕一个地方转圈,而不远处的追兵越来越近,真就跟见鬼似的冷汗直冒,大气也不敢出。

    一些聪明的明军开始意识到身后的“淮贼”之所以一直甩不掉,是因为他们手中火把的缘故。

    于是,这些聪明的家伙迅速熄灭火把,可眼前的再次黑暗让他们寸步难行,只得跟瞎子似的捡起树棍敲敲打打乱摸。

    摸来摸去不是被淮军发现擒获,就是几个“难兄难弟”撞在一起,相互间又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便拿木棍和树枝乱咋呼。

    更有离的近彼此都先下手为强,或扭或抱厮打在一起,最后被听到动静的淮军一锅端。

    被抓住后,这帮明军反而人人都似得到了解脱,刚才那瞎子走路的感觉真的是没法形容。

    “前边的兄弟,你他娘的能不能别跑了,我们又不杀你!”

    降官之中表现堪称优异的原内标兵把总、现为第二旅营官的曹彦虎是各支搜索队中官职最高的,按道理搜索追击残兵这种事不必他这营官亲自带队,可曹彦虎还是亲自带队。

    因为,利益大。

    淮军军规对于抓获俘虏也有相应的军功赏赐,如曹彦虎这个营官只要所部累积抓获3000名俘虏,他就可以在没有其它战功的情况下晋升标统。如果有其它战功,则抓获俘虏数量可以抵扣一定军功。

    从营官升为标统,不仅仅是多指挥几百人,领取的饷银也大大提高,且所部功劳立的越大,在正饷之外军官们获得的赏赐也会更多。

    如此,爱财如命,当日在长江边将自己手下士兵折价几百两就给卖了的曹彦虎肯定要以身作则,多抓俘虏了。

    在曹彦虎这个榜样作用下,其手下的淮军将士也养成了多抓俘虏的习惯,这一营人也是迄今为止淮军唯一一个“不杀俘虏”的营头。

    营官亲自带队,曹彦虎手下的兵个个积极,不一会功夫就抓了四五十个俘虏,其中一半是跟驼鸟一样趴在草丛中,暗自祈祷打着火把从边上经过的淮军看不见自己的家伙。

    更有两个手脚快的是在树上被发现的,当时一个淮军士卒因为尿急在一棵大树边撒尿,无意发现树上有脚印,心知不对的这个淮军士卒便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尿完抖了抖就去追前面的人。

    爬上树的两个明军见状都松了口气,可没一会却发现树下多了十几根火把,几根长矛在他们脚底下的树枝上乱敲,躲不过去的两个明军这才怏怏从树上缓缓顺下,束手就擒。

    得知有明军上树后,曹彦虎立即让手下注意头顶上,又不断让人大声劝降那些潜藏的明军,就这么着陆陆续续倒叫他逮了一百多号人。

    当从俘虏口中得知刘泽清的侄女婿詹世勋也潜藏在某处,曹彦虎两眼立时亮了。

    他好像记得都督说过只要能擒斩刘泽清子侄或手下大将的一律晋两级,赏银五百。

    因此,只要他能活捉詹世勋,就不是升标统了,而是一跃而为旅帅了!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大到曹彦虎途中撞见别的搜索队都没吭声,他害怕人家同他争抢詹世勋这条大鱼。

    途中,又抓到两个明军,让曹彦虎无语的是,这两个家伙被抓的时候正隔着一棵树相互恐吓——均称自己是淮军,让对方老实出来投降。

    ..........

    “都督,柏永馥个王八蛋肯定还在云龙山!”

    孙武进刚刚审过几个被俘的明军军官,想从他们口中知道柏永馥部藏在哪里,可惜那几个俘虏也不知道。但孙武进认定柏永馥不可能跑掉,因为天这么黑,明军不管是人还是马都不可能在无法视物的情形下跑掉。

    “都督,让我们上山搜吧!”

    一心想替曹元报仇的赵忠义也接连请求陆四派自己上山搜寻柏永馥部,白天吃了亏折了好几十名手下的冯汉也是摩拳擦掌,这两人心里都憋着一股子劲。步兵表现得越出色,作为骑兵的他们脸上就越难看。

    陆四环顾两侧,心道这会就算知道柏永馥部藏在哪也没有意义,因为柏永馥虽不敢攻击大胜的淮军,但淮军想要将之找出并歼灭也很困难,毕竟对方是一支建制尚在的骑兵集团,而非那几百吓破了胆乱跑的残兵败将。

    思来想去,陆四准备聚拢兵马迅速通过云龙山脚,暂放过柏永馥一马,此地离徐州不过四十里地,全军加速前进中午就能赶到,届时就是与城内的董学礼配合同刘泽清的步兵主力决战。

    柏永馥这千余骑兵基本上不可能影响到决战,所以在此耽搁下去反而不划算。

    今天已是四月二十四日,距李自成兵败山海关已经过去三天,再有三五天这个消息就当传到徐州,因此陆四必须抢在这个消息传来之前击溃刘泽清。

    否则,可能以为是吴三桂“借兵”东虏,大明气数未尽的刘泽清肯定要“硬”起来;

    而董学礼则会因李自成的大败退出北京而变得动摇,那样一来对淮军就是大大的不利了。

    只有先收拾掉刘泽清,陆四才能全力对付董学礼。

    本着这个念头,陆四当下便命第一镇三个旅清点战场,其余各部抓紧时间通过云龙山。

    孙武进、赵忠义他们都有些失望,但也知都督的安排是稳妥的。

    这时,那陈不平却建议可派人往山上打一些烟花弹,并将炮队的虎蹲炮抽出往山上放上几炮。

    “干什么?”

    陆四不解。

    陈不平竟说吓唬吓唬柏永馥。

第二百六十一章 淮贼讲话有道理

    吓唬有什么好处?

    就是能让柏永馥老老实实的呆着。

    陈不平认为柏永馥部肯定已被杨文启、詹世勋二部惨败吓着,要是再吓他们一吓,加深他们对淮军的恐惧,这帮骑兵甚至有可能都不敢窜回徐州。

    只要都督那边能大败刘泽清的步军主力,陈不平就敢劝降柏永馥,从而将这柏手里这支骑兵收编进淮军。如果这件事能由他陈不平办成,那他在都督心目中的份量肯定会大大提高。

    背着家里从凤阳跑来投淮军的陈不平可不想一直做一个记室书办,他的野心很大。

    “齐宝,你带一队人去弄吧。”

    陆四不觉得吓唬人有什么意义,但既是陈不平这个主动投靠的前明世家子弟献的策肯定要给个面子。

    再说军中烟花反正多的是,虎蹲炮打几发要不了多少药子,便让齐宝去安排一下,管他吓到吓不到,全当是庆功烟花叫大伙看个乐。

    齐宝去办后,陆四则解下铁甲,这玩意穿在身上累人的很。要不是坚信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也不可能在“后方”都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陆四这人也奇怪,先前紧张的时候一点尿意没有,这会轻松下来反而觉得膀胱胀得很,又安排了几件事后裤子一提便去撒尿。周围都是大老爷们,他这淮阴侯不喜欢端侯爷架子,自是不须避着谁。

    大碗喝酒,大泡撒尿,也是农民阶级造反的本色。

    诚如陆四给扬州老父家书所言,他永远都是农民的儿子。

    从前是,现在是,将来更是。

    然而让陆四万万没想到的是,纯粹是吓唬的举动竟真将柏永馥部给吓着了。

    .........

    “嗖嗖”声中,一大团烟花在一片广袤山腰上空炸开,五颜六色的亮光下却是看不见人,只有一片片密林,以及密林之间空旷的原野、土坡。

    “没人,换一个地方!”

    看了片刻,齐宝便准备带人换一个地方再放,那原本静悄悄的山腰处突然一阵骚动,然后便听有蹄声响起以及人的喝喊声。

    齐宝一愣,赶紧让人对着那个方向再放,之后便看到有很多身影从那处山腰向不同方向逃奔。

    “在那里!在那里!”

    伴随齐宝激动叫声,一枚枚烟花“嗖嗖”的在明军藏身地的上空炸响。

    虽然淮军实际看不到明军,然而明军却以为淮军发现了他们。

    造成这个错觉除了烟花让他们在明,淮军在暗,更是之前山脚下那场惨败。

    成了惊弓之鸟的柏永馥部发生自溃。

    几个士兵的溃逃演变为几百人溃逃,再到整支兵马的大乱,前后也不过就转瞬的功夫。

    “快放!”

    洪宝带着十门虎蹲炮上来了,明军藏身处离他们还很远,但洪宝依旧命令炮手开炮。

    炮声同催命咒语一样,让已经开始溃乱的明军更加混乱,同黄河大堤被挖了小口似的一下崩塌。

    “贼军上来了,贼军上来了!”

    明军大呼小叫,很多人连马也不要直接撒腿跑,逃命的架势就跟淮军有千军万马从山下涌上来似的。

    柏永馥试图弹压乱兵,但已经迟了,那一枚枚不断朝他们所在方向逼近的烟花弹给了乱兵极大的心理恐惧感,这个恐惧感又被黑夜放大无数倍,最终淮军的几声炮响让柏永馥部完全崩溃。

    “走,快走!”

    发现根本阻止不了崩溃后,柏永馥没有任何犹豫打马就走。

    就这么着,在淮军没有一兵一卒向明军发起攻击的情形下,上千名明军骑兵戏剧性的自溃了。

    山上到处都是惊恐的喊叫声,密集的烟花缩放都遮不住。

    “这...”

    正在畅快撒尿的陆四叫远处传来的动静惊的目瞪口呆,这位淮军领袖的大脑甚至出现几秒的“宕机”,因为真的太让人意外。

    “明军乱了,快追,快追!”

    回过神来的陆四不顾才尿了一半就将家伙收在裆部,一边系裤腰带跑一边朝同样呆立惊愕的部将们大声疾喊起来。

    “弟兄们,跟我上!”

    赵忠义二话不说操刀带着部下往山上涌了上去。

    “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冯汉也带人冲上了山。

    孙武进反应的也快,带着两队旗牌兵跟了上去。

    陆四的外甥李延宗也提着红缨枪跟着孙武进一起上了山,远处在清理战场的第一镇第三旅在发现后方突向山上攻击后,旅帅谢金生没有任何迟疑就派出一标人马前往助战,并同时派人向前面的第一、第二旅通报。

    黄昭带领的铁甲卫却是依旧坐在地上,他们没有披铁甲,只是人手拿着一把斩马大刀。队伍后方是同样数量的辅兵以及专门驼运铁甲的几百头骡子。

    北上以来,铁甲卫一场战斗都没打过,哪怕黄昭向陆四请战数次,铁甲卫也依旧没有出战。

    每次陆四都是同样的话:“放心,咱不会白养你们的,你可是咱手里的牛刀,这牛刀用来杀鸡就大材小用了。”

    此刻的明军,用风声鹤唳都不足以形容,都说兵败如山倒,可这帮明军却是败都没败就先倒了。不少明军嘴里喊着“淮贼”杀过来,头也不回疯跑,可身后哪有“淮贼”的影子。

    最近的“淮贼”离他们都有半里多地呢!

    柏永馥完全失去对部下兵马的掌控,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带着尚能掌控的士卒迅速北撤,逃出一个算一个。

    只知逃奔的明军很快就隐入詹、杨二部残兵逃跑时的囧境——天黑,看不清路,也不明方向。大量明军因为慌不择路互相撞在一起,接着又各自乱跑,再撞在一起。

    林子中,土坡上,平地间,到处都是跌倒的明军士卒,到处是无助的叫唤。

    一团乱象之中,哪怕这些明军中有不少悍勇之士,在此刻要么随大流无头苍蝇乱跑,要么就束手待擒。

    齐宝也是聪明,一边让人将扛上来的烟花不断朝前施放,一边让人赶紧通知下面将烟花运上来,不然烟花一停,黑漆漆的鬼都看不见,到哪捉人去。

    第一个带兵上来的是赵忠义,借着烟花在半空炸响的光亮,他发现好多股明军在逃跑,不管三七二十一逮住最近的一股就追了上去。

    这一股明军溃兵中有条不大但也不小的鱼——柏永馥的副将廖文祥就在当中。

    廖文祥本是随柏永馥一起跑的,跑出上百丈后就因为看不见的原因同柏永馥走散,结果很不走运被赵忠义撵上了。

    借着忽明忽暗的烟花光亮,赵忠义抬手一根长矛向着廖文祥刺了过去,矛头正中廖文祥大腿,疼得廖当时就一个跟头摔倒在地。

    哪想先落地的是中矛的腿,腿上的长矛被边上的一个明军身子一支,竟形成了反作用力,结果一下就刺穿了廖文祥的大腿,鲜血直喷。

    陆四若在的话,大概率会说一句大动脉破了,没救,该叫唢呐就叫唢呐吧。

    越来越多的淮军追到了根本逃不快的明军,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反抗。

    零星的反抗还是有的。

    只是这些垂死挣扎的明军在潮水涌上来的淮军滔天大浪中,连汪洋中的一条小舟都算不上。

    浪头打来,一切便归于虚无。

    很快,淮军点燃火把开始搜索那些跑不了只能躲藏的明军。

    柏永馥一开始是纵马跑,跑不出百余丈他就老实的翻身下马了,实在是看不见。

    很多明军完全是自己吓自己,鬼喊鬼叫,忽东忽西,除了浪费自己的体力外根本跑不出里许地。

    不少明军实在跑的没有力气,又是两眼抹黑不知自己身在何方,索性一屁股坐倒在地,不躲又不跑,不知道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还是听天由命。

    有些明军倒也乖巧,沉思之后拿出火折子在附近寻些干草点上,然后跪在火堆旁边。

    淮军从这些明军经过时,也没有刀矛相加。

    双方默契很好。

    其余躲藏的明军连放淮军冷箭的勇气也没有,因为一旦淮军发现,他们必死无疑。

    “降了,我们降了!”

    一个明军的千总带着几十人大声嚷嚷着投降,李延宗红缨枪一指让他们滚到火堆处,这千总竟真的带人走了过去,犹豫了下没有跪,而是坐在了地上。

    不过没一个耷拉脑袋的,反而都翘着脑袋看天上的烟花,甚至还有取出烟袋往火堆上凑凑点上,“吧嗒吧嗒”吸起来的。

    五颜六色的烟花,真的很好看。

    柏永馥没有跑出去,他跑的地方离淮军搜索队伍也远,一时半会淮军搜不到那边。

    只是,柏永馥身边就剩了几个亲兵,一匹马都没有。这帮人躲在小土坡后面,看着远处空中不断绽开的烟花,听着附近淮军的吆喝声,真正是大气也不敢呼一声。

    “将军,怎么办?”

    亲兵队长低声问了一句。

    柏永馥也不知道怎么办,没有马他们就算天亮也逃不出去。

    同样不知道怎么办的还有詹世勋,他和两个亲兵在一个树洞中已经藏了很长时间,来来回回打他们藏身地经过的淮军最少有三拨,可没一拨发现詹世勋三人的。

    远处,有淮军在劝降,詹世勋的一个亲兵忍不住偷偷探出脑袋看,发现出来投降的同伴不少,看上去“淮贼”也没有杀害他们的意思。

    过了一会,那个亲兵小心翼翼的低声说了句:“要不降了吧?”

    “降?”

    詹世勋沉默了,他心中很煎熬,刘泽清对他不薄,而且他的妻儿都在刘泽清大营中,所以,他怎么降?

    煎熬之时,远处搜索的淮军有人在叫,说什么这是最后一次劝降,再不出来的明军一旦被发现就格杀无论了。

    “你们就是藏起来也没用,我们肯定封山,你们跑不掉的!就算你们能躲下去,饿也饿死了!”

    曹彦虎很是苦口婆心。

    这喊话果然很有效,陆续又有百多个潜藏的明军再三掂量后果后出来投降。

    詹世勋的两个亲兵望着同他们蜷缩在一起的将军,两人嘴唇动了动都没说话。

    但,人淮贼说的没错啊。

第二百六十二章 卖命就得有回报

    马三宝部损失很大,在邳州投降时其部有2600余人,现在却只剩1000出头。

    詹世勋、杨文启二部明军溃败后,马部剩下的降兵就自觉的清理战场。他们先是搜寻活着的伤员,将淮军连同他们自己的伤员抬出置于空地,由淮军那边的随军郎中给这些伤员上止血金创药临时包扎,天亮之后再抬上马车送往后方邳州进一步治疗。

    明军的伤员则随意的抬到一处,任由他们在那哀呼惨叫。不过莫听这帮明军伤员叫的惨,但叫的越大声越说明他们死不了,叫不出来的反而离死不远。

    几乎百分之八十的伤势都是由刀矛造成,被刀砍的还好些,只要当场没死的多半就是皮肉撕裂伤,及时止血包扎能活一半,最多也就是断胳膊断腿。

    被长矛刺中的多数活不了,因为矛头刺的太深,九成胸腹部中矛的人内脏都会损坏,以现在的医疗条件根本救不了。

    降兵们也是见得多了,所以在抬伤员时发现是矛伤且伤势在肚腹部的,多半会直接补刀,无论是敌人还是自己人。

    莫看这样做很残忍,实际对于受伤的却是最好的“人道主义”。与其生不如死在那痛苦等侯死亡,感受生命的消逝,不如一刀了断解脱的好。

    伤员抬完便是搬尸,每具尸体都被这帮降兵挨个摸过,银子铜钱包括值钱的东西都会被摸走。

    不过淮军这边,降兵们不敢。

    淮军也无须降兵们去搜,战前哨官会吩咐下面的什长将手下人身上的财物、重要物品统一上缴保管。

    如果不幸阵亡,财物就会由活下来的人平均瓜分,其它重要物品则会专门寄回家属,并实额发放抚恤。

    士兵带在身上的财物其实不多,淮军大部分士卒都是淮扬本地人,在领取饷银和赏赐后,他们总会将钱寄给自己的家人,身上只留一小部分。

    淮扬以外的士卒,几乎一半都没有家,有家也在很远的地方。没有亲人牵挂的他们饷银大多花在了女人和吃喝上。不是这帮人没心没肺,而是他们真的不知道家人现在是否还活着,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阵亡将士抚恤这一块,在陆四的亲自安排下,淮军可以说是做到了这个时代最好。

    老营那边就有专门的抚恤机构,由陆四的大哥陆文亮负责,除了足额发放抚恤,在土地、子女、居住这一块,也有对应的措施。

    陆四当初在淮安城外乱葬岗就曾对淮军说过,只要淮军还在,阵亡牺牲将士的子子孙孙永受淮军庇护。

    这个庇护实际就是陆四给予追随者的一个特权,用他前世的话讲,这个特权就是使追随者的后代在出生之后和普通百姓孩子就不在一条起跑线。

    看起来,很不公平。

    但,很公平。

    因为,这是人家父辈拿命换来的。

    将心彼心,如果陆四拿脑袋替别人卖命,却无法使自己的后人从中获益,恐怕陆四也要反他娘的。

    封妻荫子自古就是中国人最正的价值观,没有之一。

    不能封妻荫子,也要让家人过得好,这是最起码的。

    卖命必须有回报。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信仰。

    陆四想要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他就必须尊重这个时代的信仰,并一丝不苟的去执行,去保障。

    中国人骨子里就是要为儿孙谋福,谁也不愿意儿孙再吃他所经历的苦。

    努力,拼命,为儿孙谋福,没有错。

    陆四不做违背人性的事,他也知道这么做不过不过是让历史重新来一次轮回。

    但显然,现在考虑的不是这个。

    儿孙自有儿孙福。

    三百年必有王者出。

    陆四,做好自己的就行。

    每一个淮军,无论是军官还是普通士兵,都有一枚腰牌。军官是铁牌,士兵是木牌,上面只记录三样东西,姓名,籍贯,年龄。

    徐和尚脚下放着四个大麻袋,里面装满了腰牌。

    第二旅伤亡很大,直接阵亡九百余人,伤五百多,其中军官17人,标统孙四负伤。

    这么大的伤亡,换句话说第二旅残了,就算补充新兵,至少三个月,这个主力旅都得“闲置”。

    陆四给出全力救治伤兵的指示,并让陈不平就伤兵退役转任县乡同淮安府尹郑标、扬州府尹郑元勋对接。

    重度残疾的则要在后方修建几座专门的荣军所,家人愿意照顾的拨专款,家人若不愿接收或不便照顾的则在荣军所安置,根据伤员功绩和职务享受超一档待遇。

    如正兵,享乡公所专员待遇;如哨官,享三班待遇;如队官,享县令待遇。

    快寅时,淮军大规模搜山结束,前后一共抓获了1300多明军,缴获战马1600余匹,毙敌1300余。

    从伤亡数据来看,明淮双方差不多一比一。

    但从战斗性质来看,无疑是淮军的一次大胜,毫无花头的大胜。

    柏永馥骑兵集团的覆没为淮军全歼刘泽清集团创造了一个极有力的战场条件。

    可惜的是,到目前为止没有抓到柏永馥,不过陆四相信这家伙肯定没跑出云龙山,所以命令第一镇的第一旅立即封堵云龙山北端,让孙武进率旗牌队封堵云龙山南端,赵忠义的骑兵旅则分成数支天亮之后继续搜索。

    其余各部暂时休整,灶锅埋饭,天亮之后再向徐州进军。

    吩咐完这些没多久,一个好消息传来,刘泽清的侄女婿詹世勋被擒获。

    擒获詹世勋的是其手下两个亲兵,这让一直想要抓大鱼的营官曹彦虎十分郁闷。

    因为詹世勋如果是被曹彦虎的部下直接抓获,那功劳肯定要算在他这营官头上。可现在詹世勋是被自己手下绑住送来,虽说也记功,但却大打折扣。

    陆四一听前头捉了詹世勋当然高兴,让赶紧将詹世勋送过来准备问问刘泽清大营情况,没想这个詹世勋见到他后竟说只要淮军不杀他,他愿意为淮军招降。

    当然不是招降刘泽清,而是招降刘手下的将领。

    詹世勋说了两个人名,一个叫张国柱,一个叫张士仪。

第二百六十三章 兔子尾巴长不了

    詹世勋有很大把握能劝降二张,因为二张同他叔丈人刘泽清最信任的大将马化豹不合,尤其是张国柱和马化豹几近水火不容。

    陆四是知道张国柱这人的,这人很有名气且相当能打,郑成功不是他对手,李定国也不是他对手,在清廷做到了云南提督,是真正的地方军政实权派。但随后却第一个支持吴三桂反清,成为吴氏周朝的大将,封国公,是陆四前世学者研究“三藩之乱”绕不开的一个人物。

    张士仪这人陆四却不太清楚,詹世勋说此人是南直隶太仓人,现在刘部为副总兵,平日和张国柱走的较近。

    通过詹世勋的交待,陆四大概挼顺了刘泽清部下关系。

    如果说刘泽清、黄得功、刘良佐他们属于明朝治下的大山头,那这些大山头又是由若干小山头组成。

    最大的一股小山头肯定是刘泽清的嫡系,将领有郑隆芳、马化豹、柏永馥及其侄子刘之榦,大概有步骑一万五六千人;此外有张国柱、张士仪统领的步军六千多,另外还有虞绍勋、黄中色等将领统带的几千人马。其余杂兵若干,如已被歼灭的姚文昌部。

    “张国柱为何同马化豹不合?”

    陆四以为张国柱和马化豹不合多半是因为从前争抢利益所致,没想到詹世勋却说是张国柱痛恨马化豹食人。

    “食人?”

    边上的陆四外甥李延宗骇了一跳:世上还有这种事?

    陆四却表情不变,因为这种事于明末清初太过正常,且开创这种可怕风气的就是大明朝自个的正规军——关宁集团。

    大凌河城中八千为国家效命的民夫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会成为朝廷官军的腹中食。

    更可怕的是,食人魔祖大寿从清营回来后,在其子侄部下都降清的情况下,崇祯却能继续用他当辽东总兵。

    让人不得不佩服崇祯用人的本事。

    詹世勋说张国柱好歹是个人,对马化豹这个禽兽自是百般看不上,偏刘泽清器重马化豹,加上这些年两人也的确因为钱粮问题产生过诸多矛盾,所以二人关系可谓是水火不容。

    “...从前张国柱或许不肯降,但若由我出面向其劝降,其多半肯降。张士仪一向唯张国柱马首是瞻,张国柱降了他一定跟着降。”

    为了活命的詹世勋一点“亲情”也不念,丝毫不想二张要是降了淮军对他那叔丈人将是个什么样的打击。

    “你若能劝说二张降我,不但可免死,咱还会救出你妻儿老小,并向中央保举你!”

    陆四本来想顺嘴给詹世勋个山东节度使干干的,可一想他自个才是淮扬节度使,大饼哪能画得太大。

    太大,人家不信呐。

    詹世勋本人肯定是不可能被放回去劝降的,因此他给二张分别写了信,由部下几个靠得住的给送了过去。

    “这个詹世勋不可用。”

    陈不平阴侧侧的说了句。

    陆四咧嘴笑了笑,过河拆桥这种事总得把河先过了再说。

    陈不平又侧身鞠了一躬,恭喜道:“二张若降,刘泽清必败无疑,在下先给都督贺喜了!”

    陆四又是一笑,刘泽清的兔子尾巴是长不了了。

    .........

    东边邳州失守后,刘泽清便觉形势不妙,赶紧命柏永馥率骑兵东出抵御那支淮贼。

    几天过去,除了开始柏永馥命人送来捷报说斩杀了几百淮贼骑兵,此后便再无消息。

    郑隆芳他们都是紧张,认为会不会是柏永馥部出事了。

    刘泽清还是沉得住气的,说淮贼人马再多也是步军,柏永馥手下却是骑兵,即便真打不过也不会折损多少人。进一步猜测柏永馥可能是想放淮贼入云龙山一带,从而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城中董学礼在发现刘泽清部骑兵不在城外后,意识淮扬援军可能已经过来,立即派人主动出城攻击明军,以此牵制刘泽清用兵,将他拖在城下。

    一点没把从前不过是小小花马池副将董学礼放在眼里的刘泽清自是气恼,将出城顺军逼回城中后,就命各部下死力攻城,可攻了两天还是没有进展。诸将也是相互埋怨,都说对方不肯出力,把刘泽清脑袋都听炸了。

    这日上午马化豹再次领兵攻城不顺退下来后,发现原本应该同他一起攻城的张国柱压根没出兵,气冲冲的带人去了张国柱营中。

    虞绍勋听说后生怕马化豹和张国柱打起来,赶紧也过去劝架。

    马化豹到了张国柱营中就发现张国柱竟拉着张士仪在那喝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掀翻了桌子,指着张国柱喝骂道:“好你个张国柱,不出力攻城反在这喝酒!”

    张士仪有点怕这吃人的家伙,低着头在那不说话。

    张国柱却是一点也不怕,轻笑一声吩咐亲卫将帐中收拾一下,然后请马化豹和虞绍勋落座。

    马化豹不肯坐,怒冲冲道:“张国柱,老子每日不停督兵攻城,不知折损了多少部下,你倒好竟敢不遵军令按兵不动,说,你究竟想干什么!”

    “马化豹,你想说什么?说我保存实力?”张国柱不动声色。

    “你敢说你不是在保存实力!”马化豹气急。

    张国柱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哼一声:“我便是保存实力,你又能拿我如何?”

    一听张国柱竟敢这么说,马化豹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疯了不成!京师已经沦陷,闯贼主力随时都会南下,不打下徐州咱们都要被闯贼杀干净!今儿你给我个明白话,这城你还打不打!”

    “打?打什么?打了个把月了,除了白白葬送士卒性命,打出个什么来了?”张国柱冷冷道。

    “你这是什么话!”马化豹眉头紧皱。

    张士仪抬头扫了眼张国柱,瞅见马化豹朝他看来,又立时低下头去。

    “什么话?”

    张国柱冷笑一声,指着徐州城道:“你以为凭我们这些人真能打下徐州?”

    “如何不能!董学礼个北侉子手下净是帮乌合之众,徐州又是一座孤城,怎的就攻不下!”

    马化豹气急。

    “国柱,不管怎么说,咱们现在只有南下一条路可走,拿不下徐州大伙可就真的要完蛋了...”

    虞世勋好言相劝,生怕张国柱和马化豹扭打起来。

    一直没敢吭声的张士仪闷声说了句:“董学礼的援军过来了,咱们怕是拿不下徐州了。”

    虞绍勋道:“董的援军不过是帮淮扬的民贼,有什么好怕?老柏带兵去收拾他们了。”

    张士仪看了眼虞绍勋,忽道:“要是老柏打不过人家呢?”

第二百六十四章 张国柱,堪用

    “你这话什么意思!”

    马化豹瞪了眼张士仪,后者忙摇头道:“我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马化豹有些不相信,因为张士仪的神情有点慌张,好像做贼心虚那种,再看张国柱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隐隐有不妙的感觉。

    “咱们如今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形势摆在大伙面前,不拿下徐州咱们这帮人肯定长不了,要是大伙还不一条心,不把劲使一处...”

    虞绍勋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只以为二张就是单纯想保存实力不愿攻城,在那好生劝说着。

    张士仪却叹口气道:“老虞,就算我们能拿下徐州,后面怎么办?”

    “当然是跟刘帅去江南了,咱大明还有半壁江山,有长江天险在,他闯贼能拿咱们怎么办?...只要咱大伙齐心,大明未必不能中兴,收复京师。”

    虞绍勋嘴上是这样说,心里也真是这样想的。江南富庶,只要钱粮不成问题,未必就打不过李自成。

    “没用的。”

    张士仪摇了摇头,犹豫了下终是说道:“老虞,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明朝真的气数已尽,李自成占了京师,麾下百万之众,听说唐通、白广恩、姜瓖他们都降了李自成,人家如今真正是改朝换代,咱们这帮残兵败将就算逃到江南又能干什么?古往今来,有几个偏安能长久的?”

    话音刚落,马化豹已经变色,喝道:“你张士仪难不成想背叛大明不成,我饶过你,刘帅也饶不过你!”

    “背叛大明?”

    边上的张国柱冷笑起来,“要说背叛大明的怕是刘帅自个吧,抗旨不遵,私弃汛地...咱们这帮人谁敢有脸说自个是大明的兵!你马化豹敢说!”

    “我!”

    马化豹一滞,又气又怒,偏是真不敢说。

    虞绍勋轻叹一声,他是愿意北上勤王的,可刘帅不肯,他又能如何。

    张士仪微一迟疑,开口道:“既然咱们本就是明朝的叛军,又何必给明朝陪葬。要我说,不如趁着咱们手上有兵降了吧。”

    “降?”

    虞绍勋怔住,尔后心头一紧,下意识将手按在了刀柄之上。

    马化豹更是往后退了两步,拔刀在手指着二张:“老子就知道你们两个王八蛋有异心!”

    “有异心又如何?他刘泽清若不是名声太臭,怕是早就降了!”张国柱手一扬,顿时冲进一帮亲兵将马化豹同虞绍勋围住。

    马化豹一惊,转身向外看去,不见自家亲兵进来,知道多半是遭了二张手下人的毒手。

    虞绍勋呼吸变得急促,视线在张国柱和张士仪脸上不断来回,最后叹了口气,道:“你们要降就降,何必要害我们?”

    张士仪忙道:“老虞,我可没想害你。你跟我们一块降,大顺淮阴侯说了,只要我们过去,原先在明朝做的什么官,到他那边官升一级,吃的喝的都不缺,弟兄们先发半年饷!”

    “柏永馥败了,詹世勋给我二人写的信。”张国柱持刀紧紧盯着马化豹,短短一句话,却透露出两个重大讯息。

    “这...”

    虞绍勋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有些难以置信。

    张士仪微微点头。

    “难怪你们两王八蛋敢有异心!”

    马化豹也明白了,同时也知道自己肯定没法活着离开这里。他心跳的厉害,持刀的手却越握越紧。

    张国柱面不改色盯着马化豹,冷冷道:“我早就想杀你这个吃人的畜生,今天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到了阎王爷那别怪我张国柱。”

    言罢,猛喝一声:“动手!”

    众亲兵立时持刀向马化豹砍去,马化豹奋力挥挡,奈何寡不敌众,腹部被长刀穿过,背上更是被斩了七八刀。

    “小人,老子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马化豹不甘轰然倒地,眼睛仍是死死瞪着。

    虞绍勋没动,呆立在一边看着死不瞑目的马化豹。

    张国柱突然上前一刀将马化豹的脑袋砍下,然后让亲兵找来一块布裹了。

    “这是做什么?”

    张士仪不解,人杀了就杀了,但大家总归同僚一场,何必叫马化豹死无全尸。

    “没有这颗脑袋,人大顺淮阴侯如何信咱们?”

    张国柱说完转身看向呆立的虞绍勋,“老虞,识时务者为俊杰,刘泽清不仁不义名声早就臭了,你再跟着他绝没好下场。”

    虞绍勋默立许久,颓丧坐下。

    “把尸体拖出去,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进大营!”

    命人将马化豹无头尸身拖走后,张国柱将送信来的詹世勋手下叫来,叫他们将马化豹的首级带回,除此并无其它话。

    之后召集部下将决意归降大顺淮阴侯之事说出,一众部下听后竟是无一人震惊反对,反而均是说早就应该降大顺了,再跟着刘泽清迟早死无葬身之地。

    张士仪这边也回去布置,张国柱却没让虞绍勋回营,因为他怕虞绍勋会泄露他们归顺之事。

    虞绍勋也知道自己现在必须留在张国柱营中,便让亲兵将几个亲信军官叫来当着张国柱的面安排归顺之事。

    与此同时,按淮军的要求,张国柱下令各部于营中撕缠红布裹肩。不然同系明军,以何为辨,恐误杀。

    .........

    “这就是马化豹的首级?”

    陆四让齐宝解开白布,一颗狰狞满是血迹的头颅立时呈现在众人眼前。陆四朝一边的詹世勋看了眼,后者忙上前仔细辨认,最终确定这颗头颅的确是马化豹的。

    “张国柱,有诚意,这份大礼好,堪用!”

    陆四赞了一声,手一抬一个明将被带了上来,却是那躲了一夜都没被发现的柏永馥。

    柏永馥不是被淮军搜山队抓获的,而是主动带人走出藏身地投降的。

    “马化豹死了。”

    陆四淡淡道。

    柏永馥看到了马化豹的首级,略微有些伤感,继而拱手道:“若都督信得过在下,在下当为都督取来刘泽清首级!”

    马上的陆四上下打量了眼柏永馥,道:“你说咱该不该信你?”

    “这...”

    柏永馥不知如何作答。

    “给你500骑兵,还是你的人,够不够?”

    陆四手一挥,赵忠义纵马过来将一枚令牌扔给柏永馥。

    “够!”

    柏永馥接过,躬身后退三步,快步翻上一匹战马,

第二百六十五章 别追,自己人!

    柏永馥可不可信,陆四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信柏永馥。

    因为,李自成兵败的消息还没有传过来。

    因为,大顺淮阴侯带着淮军来了。

    因为,这个满清十大绿营将还没有降清。

    在还有选择余地的情形下,没有多少人会主动当汉奸,哪怕有“屠民伯”之称的刘泽清也是先跑到海上飘了个把月,见南明实在不行这才上岸降的清。

    如今,还有选择的余地。

    这个选择肯定是归顺而不是保明,或者降清。

    柏永馥是聪明人,马化豹首级意味的可不是刘泽清一个大将被杀,而是刘泽清集团的分裂。

    不分裂,面对淮军和顺军两个对手,失了骑兵的刘泽清也不可能翻盘。

    如此,既然是自己主动出来投降,柏永馥肯定要把握最后的机会,否则他柏永馥就是保住性命,在大顺淮军阵营中也不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再说,詹世勋这个刘泽清的侄女婿都能出面劝降张国柱和张士仪,他柏永馥又何必假惺惺装清高。

    就这么着,柏永馥带着本就属于他的500骑兵出发了,这帮昨天夜里陆续被俘的明军骑兵战斗意志出奇高,竟然没一个想着跑的。

    也是怪事。

    随后是赵忠义率领的两千多淮军骑兵,缴获自明军的一千多匹战马让骑兵旅“鸟枪换炮”,看上去有点骑兵的样子了。

    “上骡子(驴)!”

    第一镇的将士纷纷翻身上了“座骑”,“驾驾”声中,数千头大牲畜跟野牛群一样往徐州方向奔涌而去。

    速度不快,数量却是惊人。

    铁甲卫、旗牌队、炮队、辎重、马三宝部降兵连同新俘虏的明军在陆四的亲自带领下,依旧沿着官道保持正常速度向徐州进发。

    有内应的徐州之战,可能比云龙山之战还要轻松,这几乎是淮军上下的共识。

    当柏永馥带着500肩膀上缠着红布的骑兵出现时,张国柱愣住,张士仪则是吓了一跳,他们以为柏永馥回来了。

    可当柏永馥看也不看他们就纵马向刘帅中军大营冲去时,二张不约而同的狂喜起来。

    “动手!”

    张国柱翻身上马,挥刀率部冲向王遵坦的军营,虞绍勋部则攻打副将黄中色,张士仪部攻击郑隆昌。

    张国柱部四千余人,虞绍勋部三千多,张士仪部两千多,三家合起来近万人马突然作乱,对刘泽清其余的兵马是个什么样的打击可想而知。

    城头上的顺军更是看得惊了,不知道围了他们一个多月的明军怎么突然自相残杀起来。

    董学礼接报赶到城头时也是目瞪口呆,旋即意识这是一举击溃刘泽清的天赐良机,然而他却没敢下令出城,因为敌我实在难辨。

    没搞清楚状况,他董学礼冒然把兵拉出去,弄不好就会被搅成一锅粥陷在外面。

    ........

    刘泽清好色贪淫。

    男人好色其实没什么,不过刘泽清好色的有点夸张,他的中军大帐中常年蓄有不下十名美女,不管到哪里,哪怕行军打仗刘泽清都会带着这些他抢来的美人。

    就在刘泽清抱着美人白日宣淫时,他的长子刘之信刚好从王遵坦营中出来,结果被突然发难的张国柱逮了个正着。

    “杀!”

    张国柱想也没想就纵兵杀向刘之信。

    “张国柱,你干什么!”

    大惊失色的刘之信本能的掉头往王遵坦营中跑,结果被身后纵马杀上来的张国柱亲兵一刀就给砍翻在地。

    刘之信的护卫都是刘泽清的本家族人,这些忠心的族人奋勇挥刀抵御乱军,却被潮水淹来的人群瞬间吞没。

    王遵坦部明军发现了冲杀而来的张国柱部,可是根本来不及关上营门就被张部突了进来,随后整座军营就乱成一团。

    刘之信其实不是被张国柱亲兵那一刀砍死的,那刀虽将他砍翻,但并不致命,要他命的是随后冲过来的几千乱兵。

    人潮过后,刘之信浑身上下的骨头被踩得没一处完整,整个人软绵绵的好像一条被抽了筋的蛇似的,大腿中间更是被“挤”出了黄色的便溺物,也没了“厚度”,看上去就好像身体被抽光血一样干瘪。

    王遵坦营盘被张国柱冲破时,副将黄中色的营盘同样遭到了虞绍勋部的攻击。

    然而除了冲进来的初期杀了几十名黄部士兵后,虞绍勋没有再对黄中色部下狠手,而是朝一脸慌张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黄中色大喊了一声:“不想死就让你的人系红布,快!”

    “什么?”

    黄中色还没转过弯来。

    虞绍勋叫了一声:“我和张国柱、张士仪降大顺了,你降不降!”

    “啊?”

    “啊!”

    两个“啊”字后,再见远处喊杀震天,有骑兵冲进了刘帅的中军大营,黄中色哪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赶紧呼吼部下找红布绑上。

    “快去跟我抓刘帅,千万别让他跑了!”

    虞绍勋顾不得再和黄中色多说,带兵就向刘泽清中军冲去。之所以放过黄中色一马,原因是早年黄中色救过他一命。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抓刘帅!”

    黄中色脑门一拍,带着上百个已经裹好红布的亲兵跟着虞绍勋他们就往刘泽清中军冲。

    真他娘的见鬼了!

    刚才虞绍勋部冲进营中时,黄中色的部下吓得到处乱跑,鬼哭嚎叫的,这会红布一裹去冲大帅中军,一个个跟他娘的打了鸡血似的格外带劲,喊打喊杀的好不卖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淮军主力呢。

    张士仪也冲垮了完全没有防备自家人的郑隆昌,到处都是溃逃的明军,不少明军在跑的时候发现追他们的那帮叛军肩上裹了红布,便跟吃了聪明药似的一个个也弄了红布往肩上一裹,然后刀一挥朝那帮没裹红布的自家人冲了过去,结果是没多久,他们就摇身一变成了光荣的叛军一员。

    一些只找到够裹几个人红布的明军发现大队叛军冲来,争抢着把红布高高举起摇晃,大呼自己人。

    这一招也有用!

    叛军们只要发现有红布的,不管是裹还是摇都不理会,最后的结果就是城外的红布军越来越多,明军越来越少,而被杀的却没多少。

第二百六十六章 我怕你报仇

    只要是红色,哪怕沾点红,都能保命,几乎成了明军的共识。

    无论是追的一方,还是被追的一方。

    危急之时,死人的血也被争先恐后抹在身上。

    效果,同样很好。

    刘泽清集团从山东南下时除原在海州境内的姚文昌部有兵马三万余众,其中嫡系本兵一万五六千人,柏永馥部折掉三千余,刘的嫡系兵尚有一万多人。

    除此还有其他几部未作乱的,人数加一块不少。现在却是城头上的顺军一眼望去,徐州城外好像都是红布军,哪有什么明军了。

    被张国柱部冲垮的王遵坦率兵边逃边骂,骂的却不是作乱的张国柱,而是骂马化豹,因为马化豹的兵跑得比兔子还快。这会他不知马化豹已被张国柱杀害。

    不能怪王遵坦骂,马化豹部是刘泽清集团最精锐的兵马,只要他们奋勇反抗,张国柱他们哪能这么轻松就得手。

    然而马化豹的死却让这几千精兵群龙无首,加之事发突然,毫无防备,结果就是无人指挥的几千精兵瞬间大溃,连挡都没挡一下。

    马部的大小军官们谁也顾不上谁,一个个拼命的往北边跑,看到同僚被乱军撵上他们也不肯施以援手,因为这样反而能让他们安全逃出的机率加大。

    这是经验。

    等到实在跑不动了,这帮人原地摇身一变也加入红布大军追起同伴来。

    王遵坦的座骑叫张国柱手下兵给射中,没了战马的他只能在亲卫的簇拥下撒腿狂奔。

    快五十岁的人,身上膘不少,跑起来却不比谁慢。

    张国柱几次要追上王遵坦,又几次被王逃脱,气得牙痒痒。

    寻思自个已经杀了马化豹,若能再杀王遵坦,凭这两人首级肯定能让大顺淮阴侯对自己刮目相看,所以张国柱不放弃、不抛弃,带兵死死咬住王遵坦不放,把前面的王遵坦急得七窍都要冒烟。

    刘泽清跑出去了,听到外面传来喊杀声时,多年养成的警惕让他一把推开骑在身上的美人,随手拿上裤子跳下床就冲出了大帐。

    一看外面已经是大乱,刘泽清二话不说翻身跃上亲兵骑来的座骑打马就跑。

    跑了一阵才发现浑身上下凉嗖嗖的,这才意识到自己衣服裤子一件没穿,赶紧让一个亲兵将裤子脱给他。

    毕竟是堂堂大帅,光溜溜的像个什么样子。

    那亲兵脱裤子的时候内心却是极度不情愿,这叫什么事吗,等回头人追兵过来看他光着屁股不得笑死,要是有触寿的拿刀比划他的吊不要命么。

    ..........

    赵忠义带领的淮军骑兵赶到时,刘部明军基本上已经崩溃六七成,根本不须他来个最后一击,所以想到都督的吩咐赵忠义便命手下大呼“降者免死”,就地接收俘虏。

    张国柱、虞绍勋部听淮军那边喊降者免死,自也跟着喊,原先都是一个阵营的,要没得手大家拼个你死我活,现在大事成了就没必要再自相残杀。

    而且大家伙一块投过去,相互间也能有个照应不是。

    这叫心照不宣。

    甭管是在明朝还是在顺朝,抱团总没错。

    不愿降的都司林立章被红缨小枪李延宗一枪刺死,成为这场闹剧中为刘泽清尽忠的唯一将领。

    同林立章在一起的中军官耿神功见状,一刀将身边的旗杆砍断,然后将带有红色的军旗往身上一裹,大叫着让士兵们赶紧投降,千万另连累他耿中军。

    马化豹手下的旗牌官毛得林也不愿投降,结果被张士仪的兵围住。这个毛得林平日对部下不错,因而一帮子士兵尽管害怕,可还是硬着头皮随毛得林抵抗乱军。

    张士仪寻思大事已定了,再杀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而且自己的兵死多了也不划算,便在人群中叫喊要毛得林投降。

    又把那帮临时“反正”的马化豹手下挑了几个出来让他们劝降毛得林,这几个身上刚裹了红布的毛得林同僚们也算厚道,要毛得林为部下性命着想不要再傻乎乎的反抗了。

    正劝降着,淮军的大队赶到了,张士仪生怕淮军那边对自己有什么误会,便挥刀准备解决毛得林。

    毛得林却降了,干净利落。

    刘泽清的军中有文官,山东布政使司右参政黄云贵、高唐知州邹士怡就在刘的军中,这两位跟随刘泽清南下是因为不愿降闯贼,哪曾想这会刘军会内讧大溃。

    刘泽清逃命时连儿子、女人都顾不上,又哪里会顾得上这两个文官。黄云贵算机警的,一瞧情况不对赶紧跳上马车要随从打马走,可拉车的马受了惊瞎跑,险些将黄云贵从车上摔下。

    邹士怡那是更是手脚大乱,这位高唐知州会骑马,结果好不容易上了马却和逃过来的一个骑马军士撞到一起,当时两人就滚落在地。邹士怡人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被座骑踩了一下,疼得他立时就是一声惨叫。

    那个被邹士怡撞落马下的军士爬起来后,却是恶从胆边生,拔刀就朝惨叫的邹士怡脖子砍了下去。

    “噗哧”一声,邹士怡人头瞬间脱离身子,鲜血直喷,惨不忍睹。两腿直伸了许久,身子才停止抽动。

    这一幕,可把邹士怡的随从吓坏了,惊得大呼小叫,一个个腿都软了。那杀人的军士却是看都不看这帮人,重新翻身上马飞奔而去。

    ........

    王遵坦跑的气都快岔过去,张国柱带人死追他不放,四面八方都是乱军,声势如十面埋伏般。

    一口气跑了有四五里地,王遵坦喘的舌头都要吐出来了。左右亲兵也是累得不成样。

    可那张国柱好像认准他王遵坦,又从后面追了上来。

    王遵坦没力气骂张国柱,只能强撑着继续跑。

    很快,张国柱的兵追了上来。

    一个骑马的亲兵在马上拉开骑弓朝王遵坦放了一箭,这一箭不偏不倚正中王遵坦后背。

    中箭后的王遵坦整个人向前扑倒,惨叫呼救,可部下们却没一个回头去拉他,反而更加不要命的往前跑。

    背后追兵的蹄声到了。

    忍住钻心巨疼,王遵坦“啪”的一声折断了背上箭枝,痛苦挣扎着想往前继续跑,可每跑一步背上都疼得让他像是要抽筋,无奈只得停下朝后面晃动双手大叫:“别杀我,我是王总兵,我愿降!”

    纵马冲过来十几个骑兵是张国柱手下的亲兵,当然认得这位王总兵,于是跳马将王遵坦押了回去。

    “张国柱,算你狠,老子降了,找人给我把箭头拔出来!”见着张国柱后,王遵坦是扭头说的这话,心里气性很大,也十分不服气的很。

    张国柱四下看了眼,却是朝亲兵队长使了个眼色,后者拔刀上前对着王遵坦就是一刀。

    “老王,别怪我,这一箭之仇我不能不防着啊。”

    张国柱从马上翻身跃下,走向被砍倒在地的王遵坦,抽出长刀斩断对方的脖子。

第二百六十七章 四镇去其一

    相比都司林立章的战死,马化豹和王遵坦这两个总兵官死的就很窝囊了。

    刘泽清更窝囊,光着上身穿着亲兵裤子在马上被亲信爱将柏永馥追的也是七窍冒烟,魂飞魄散。

    这会用屁股想也知道柏永馥是投了淮贼!

    自知落在淮贼手中绝没好下场的刘泽清发疯抽打座骑,拼命的跑,拼命的跑...

    可还是被柏永馥追上。

    刘身边的亲兵不住落马,最后同余下的十几骑被柏永馥的人堵在了河边一排柳树下。

    “庆远,放过我吧,我待你什么样你应该知道!”

    “什么人都能杀我,独你柏永馥不能杀我!”

    刘泽清脸上没有愤怒,他呼呼喘着粗气,心跳的厉害,甚至有喘不上气的感觉。

    很痛苦,身心俱痛的苦,走投无路的苦。

    “刘帅,我...”

    柏永馥叹了口气,有些迟疑,刘泽清待他的确很好,否则也不会将骑兵交给他统领。

    只是若放走刘泽清,他又如何跟淮军那边交待?

    如今大顺已经取代大明,北方完全是顺军的天下,他柏永馥总不能带着这么点残兵跟刘泽清去当土匪吧。

    思来想去,柏永馥决定带刘泽清回去,是杀还是留由大顺淮阴侯决定,如此也算全了刘泽清对他的知遇之恩。

    念及于此,他探询道:“刘帅不若跟我回去?”

    “好。”

    刘泽清竟一口答应,半点反抗念头都没有,就他身边这十几个人怎么也不可能从几百人手底下冲出去的。柏永馥不当场斩杀他便等于给了他活命的机会。

    “脱件衣服给刘帅!”

    见刘泽清光着上身,柏永馥让部下给了他件衣服,刘泽清有些感激的点了点头。

    等柏永馥押着刘泽清重新回到大营时,大局已定,除了零散明军逃走,大部分明军都已经安静的适应了大顺淮军的新身份。

    “自今日起,尔等便是咱陆文宗的部下,只要尔等忠诚于咱,咱就好生看待你们,将尔等与咱原先的部下一视同仁!...若是违反誓言,对尔等有杀害之举,便叫菩萨打雷将我轰死,将我淮军炸得粉碎!”

    大顺淮阴侯陆文宗正在安抚一众肩膀上裹红布的降将降兵们,说动激动处,右臂不时挥舞。

    一众红布降将听着也是激动,一个个都是安心,这淮阴侯当众说出的誓言总不会食言吧。

    众人中尤其是刚刚才临时反正的那帮人格外听得入神,没法子,谁让他们是半道上的船。

    “都督,抓到刘泽清了!”

    齐宝过来打断了正给降将降兵吃定心丸的陆四。

    “噢?!”

    陆四大喜,速令将刘泽清带来。

    很快江北四镇之一的“屠民伯”被带到了陆四面前。

    陆四细细打量,发现刘泽清长相一点也不凶恶,甚至还有点喜色,怎么看也没法将这人的相貌同那杀人如麻,视百姓如蝼蚁的“屠民伯”联系起来。

    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刘泽清不知道陆四的身份,也没人告诉他,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马上的年轻人。他注意到城里的董学礼部没有出城。

    边上一众裹红布的降将们则是尴尬,很多人都不敢直视刘泽清。

    张国柱更是暗骂柏永馥为何不把人直接杀了,带回来是想让大家伙羞的站不住么!

    陆四刚要开口,詹世勋却突然从人群中迈步上前,“扑通”跪在地上道:“请侯爷饶刘帅一命!”

    不管怎么说,詹世勋都是刘泽清的侄女婿,这会不替叔丈人求情未免太不地道。

    刘泽清可不知道他的好侄女婿把他裤衩都给卖光了,瞧着还很感动,想着淮贼这个年轻的侯爷多半也不会杀他,因为他刘泽清毕竟在行军打仗这块很有经验,有用得着的地方。

    詹世勋这一带头,不管愿不愿意,张国柱、张士仪、马三宝、虞绍勋、黄中色等人都跪下替刘泽清求起情来。

    刘泽清心中更有底了,却不敢表露出来。

    陆四环顾这帮降将,抬了抬手,道:“你们先起来吧,咱何时说过要杀刘帅的?”

    众降将连忙起身,退在一边各自神情不同。

    有人却于这时发出了一声冷笑,是孙武进。

    这声冷笑显和十分突兀,很不合适宜,却让一众降将听得“咯噔”一下,然后集体沉默,没有人开口说话,也没有人动。

    刘泽清心中也是一突,脸色难看,竭力使自己保持平静,迅速拱手道:“刘某愿为侯爷效犬马之劳!”

    声音听起来隐约有些颤声。

    话音刚落,一把长刀却重重向刘泽清砍去,将刘泽清背上的肌肉深深翻开,一条血口露出精红鲜肉。

    这一刀无声无息,刘泽清痛苦惨叫,挣扎回过头去发现砍他这一刀的竟是刚才第一个替他求情的侄女婿詹世勋。

    “三叔,我,我...”

    詹世勋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没等刘泽清开口,又一把长刀砍在他的前胸之上。这一刀砍得很重,甚至能听到骨头被砍断的声音。

    动手的是副将黄中色。

    这一前一后两刀,绝对要刘泽清的命了。

    目睹此状的陆四眉头微皱了下,却是一句话也没说。一旁的孙武进却是打鼻腔中哼了一声,阴侧侧的看着那帮发怔的降将。

    张国柱意识到什么,看了眼边上的虞绍勋后来,提刀上前就砍了刘泽清一刀。

    虞绍勋也跟着上前,柏永馥迟疑了下也拔出了佩刀。

    一个接一个...

    有砍在背上,有砍在胸前,有砍在胳膊上,有砍在大腿上...

    刘泽清哀号惨叫着生生被砍了十六刀。

    旗牌官毛得林直接一刀将刘泽清的左手砍断在地,中军耿神功则砍断了刘泽清的右手。

    两只手掌一前一后脚地,浑身满是绽翻伤口的刘泽清在地上不住滚动,不住滚动。

    滚到谁的脚下,谁就往后退去。

    最后,孙武进提刀向前让刘泽清再也滚不了,抹了抹刀上的血迹后,又看向那帮降将,鼻子抽了抽,“嘿嘿”一声:“你们现在可以向都督求情给你们的刘帅一个全尸。”

    “准了。”

    陆四不用降将们求情,直接发了慈悲,因为高兴。

    四镇去其一的小目标达成了,这是阶段性的胜利,值得高兴。

第二百六十八章 刀斧手何在!(谢盟主无泪懒虫)

    刘泽清的命运改变了。

    他部下近三万明军的命运也改变了。

    永昌元年四月二十七日,在陆四的努力下,三万明军将士不再是充当满清平定中国的急先锋,而将摇身一变成为反击异族侵略的英雄。

    小淮海战役的既定目标完成,淮军通过这一战役极大提高官兵战斗力,也直接打击了满清侵略集团。

    因为,账面上满清失去了三万绿营兵,以及指挥这三万人马的若干优秀绿营将领。

    这不是直接打击满清又是什么?

    只是,这是理想状态下最乐观的说法。

    实际上,形势并不乐观。

    陆四面临着一个大问题,那就是投降的明军太多。

    除了张国柱、张士仪、虞绍勋三部近万人马“光荣”起义外,又有黄中色、毛得林、耿神功等部战场反正,再加上马化豹、王遵坦部的降兵俘虏,淮军大概接收了两万七千余明军,而自家抵达徐州城下的才两万人。

    接收比自身兵员还要多的降军,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就是让徐州城下的淮军人数增加到了五万人,再加上东进海州的左潘安部,淮军北进集团一下拥有六万人马,成为徐州及山东、河南地区实力最强大的军队。

    要知道几个月后,多铎从北京开拨时兵马不过三万出头。

    明朝这边,临淮地区的刘良佐部大概两万多人;

    淮西黄得功部这会不超过万人,因为黄部主力是骑兵。在成为四镇之后黄得功才开始扩军到三万,结果手下八总兵除大舅哥外全部叛变降清,白白便宜了多铎。

    正在从陕西拼命向山东化装潜逃的高杰部这会大概也就一万人,甚至可能只有几千人。同黄得功一样,高杰部的扩编也是因为南明给予大量钱粮供应之后。

    顺军这边,徐州城里的董学礼在守徐州这段时间损失很大,眼下可能只有一万多人。河南副使吕弼周也差不多是这个数,两家合起来不会超过三万人。

    其余就是以千为计量单位的明、顺杂军和地方土贼,这些杂兵大概也有几万,清军南下时九成都在地主士绅和前明官僚的带领下降清。

    仅目前淮军实力而言,陆四如果向明朝南方政权臣服,他必然就是江北四镇的首镇,也是最强悍的一镇。

    大顺封侯,南明除了授国公,没有其它选择。

    这就是兵马翻倍带来巨大威望的好处。

    坏处在于大量刘部降军的加入会让淮军的体系再次紊乱,并且也将给淮军的后勤带来极大压力。

    军饷这一块刘泽清的几百万两金银几乎都落入陆四之手,可以保障淮军大半年所需。

    粮食这一块却没什么缴获,因为刘泽清是靠打粮来维持他的大军,而不是同淮军一样从根据之地输送而来。

    淮军肯定不可能跟明军一样打粮抢百姓的,那么就要保证有足够的粮食来养活这三万降军,有吃的人家和肯卖命,没吃的鬼睬你,然而淮军现有的粮食产地就是淮安和扬州两府。

    以两府之地或者说半个江苏来养北边六万大军和南边的两万兵马,无疑是相当吃力的一件事。

    这也是为什么陆四念念不忘想拥立福王的原因,他没粮,江南有粮!

    不能保证粮饷,就不能保证降军的忠诚,没有足够利益也无法驱动这帮降兵提着脑袋跟辫子干。

    但首先是得先“消化”这些降军,使之快速融入淮军之中,不然大胜之后就是大混乱。

    如果这个混乱持态持续到几个月后的清军南下,到时这帮降军还会不会剃发,就是个说不准的事了。

    所以,怎么让这帮降军死心塌地跟自己走,就成了陆四必须马上解决的事,一刻都不能耽搁。

    淮军北上之时,陆四对刘泽清部的态度是能坑杀的就坑杀,不能坑杀的也要坑杀。

    因为,刘泽清部的军纪太坏,是四镇之中军纪最烂的兵马。

    他实在不想要这些烂透了的兵,哪怕他们成为清军之后很能打。

    这才有了吕梁山、祁家庙的两次杀俘。

    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这也是有道理的。

    但随着淮军深入徐州腹地,北方山海关之役打响,陆四仔细想了想,觉得不能这样简单粗暴。

    如果对刘泽清部秉持“一个不留”原则,淮军遇到的抵抗就会增多,且激烈程度会不断加大,最终自身伤亡也会随之加大,实在是件不划算的事。

    没有哪个傻子在知道投降之后也会被杀,还傻乎乎的举双手喊着我降了的。

    不纳降刘泽清部肯定会影响到淮军对其他兵马的招降,有杀降的恶名在,谁敢跟淮军打交道。

    再者,这些明军现在没有降清,他们中有很多人在日后参加了“三藩之乱”反清,如张国柱。

    这说明在这些明军将领眼中,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们是敢和辫子兵拼个你死我活,而不是一定要在脑后留根小辫子当汉奸的。

    如此,又何必将他们赶尽杀绝。

    搞不好,本来没有降清当汉奸念头的这帮人反而会被淮军逼得去降清。

    弄巧成拙也不是不可能。

    整编,成了陆四的当务之急。

    让人将刘泽清的尸首拖去掩埋后,陆四就让孙武进去接收清点刘泽清的家当。

    那几百万两金银可是他陆四北上和爱新觉罗争锋的底气,绝对不能有失。

    城中的董学礼在确认刘泽清部已经不复存在后,激动的赶紧让大顺委任的徐州防御使、原明朝进士武愫出城盛情邀请淮阴侯入城。

    是淮阴侯入城,而不是淮阴侯部入城。

    董学礼是真心感激淮军前来解围,之前求援时也暗示可以让出徐州,但是如果能将徐州控制在自己手中,对他这个大顺定南侯而言肯定也是好处多多。不到万不得已,董学礼是不愿让出徐州这座兵家必争之地的。

    武愫这人同淮扬通会刘暴很相像,都是一心认为大顺新朝必然鼎立的前明官员,而且为官很清廉,上任之后就迅速招降了徐州所属州县,若不是刘泽清大举南下,恐怕海州一带也会被这个徐州防御使招降成功。

    陆四是大顺的淮阴侯,自然不会屈尊去亲自迎接武愫,便让陈不平代他去和武愫接洽。

    可能武愫也觉得定南侯不请淮阴侯的兵马入城不妥,所以说话比较委婉。陈不平何等聪明之人,几句一听就晓得董学礼的心思,回来将情况与陆四说了。

    “你去告诉武愫,咱现在军务太忙,暂时就不进城和定南侯碰面了。”陆四现在也压根不想和董学礼那边做些假客套。

    陈不平去和武愫说了,武愫点了点头,迟疑了下将城中极度缺粮的事说了,请淮阴侯能够支援城中一些粮食。

    “这件事我知道,”

    陆四沉默片刻,徐州城不是极度缺粮,而是根本无粮以致以人为食了。淮军带来的粮食也不多,但陆四还是让陈不平往城中先送几百石粮食、两百头牲畜,另外派人快马向后方催粮。

    “这点粮食杯水车薪,你告诉武愫,既然刘泽清已死,就请定南侯打开城门放百姓出城,让百姓自寻活路。”

    徐州城内的居民大概有二十余万人,几百石粮食供应董学礼的兵马都勉强,哪里能供应全城的人。

    让城内居民出城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起码能让这些百姓有个活下去的希望。再怎么说城外能找到的吃的肯定比城内要多,去投奔乡间的亲友也能撑下去。

    董学礼听进了陆四的意见开城放百姓出城,望着从各处城门出来拖家带口饿得不成人形的徐州居民,陆四长长叹了口气,叫陈不平再筹措一些粮食在道路上分发,免得这些居民在投奔亲友的路上饿死。

    淮军的大牲畜很多,要宰杀的话肯定能让不少人暂时吃饱,但陆四不能这样做,不是他心狠,而是这些大牲畜也是淮军好不容易搜集来的,杀了的话太可惜,而且也治标不治本。

    徐州居民想活下去,只有分散到乡间,除此没有其它办法。

    “二郎,你去给我请客吧。”

    陆四给了孙武进一个任务,就是邀请降将吃饭,千总以上军官都要出席。

    单是请吃饭,一众降将肯定高兴,可是千总以上军官都要去,这就难免让降将们心生疑虑。

    然而,他们还是硬着头皮赴宴,因为,他们也没有选择。

    宴席就在刘泽清的中军大帐,陆四过来时发现有几个姿色不错的女人,问齐宝后才晓得这些都是刘泽清抢来的,摇了摇头后陆四叫齐宝问问她们有没有家人,若有的话给些盘缠让她们回家。

    “都督,”

    齐宝吞吞吐吐。

    “怎么?”

    陆四奇怪这个辽东汉子怎么突然婆妈起来的。

    齐宝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不留两个?”

    “嗯?”

    陆国目光一动,说起来自打和白门一别后,他的家伙什也有好些日子没用武之地了,而这些女人长得的确不错,不如...

    这个念头很快被陆四强行驱散,他不是刘泽清,干不出抢人家妻子女儿享受的事。

    “都是可怜人,让她们回到父母丈夫身边吧,我想她们的家人一定牵挂着她们。这年头,团圆不容易啊。”陆四挥了挥手,有些疲倦的坐在刘泽清的椅子上。

    齐宝确认都督说的是真话,很是敬佩的点了点头,让人去安排这些可怜女人回家的事。

    说是宴席,就现在这条件也不可能搞个八大碗出来,就是现杀的两头驴,大锅用盐煮了一人面前放一大块。

    拿刀割还是直接咬,随意。

    酒,淮军有,还都是上好的洋河酒,专门用来给伤员消毒的,平日没少被官兵偷来喝。

    有酒有肉,又是大顺淮阴侯宴请,降将们按理当是欢天喜地,可上百个人坐在那里却是谁也不敢伸手,一个个的看着十分紧张,包括张国柱、柏永馥、詹世勋、马三宝他们。

    陆四看出不对,放下酒碗笑了起来,道:“一个个都不敢吃的?怎么,你们是担心咱在外面埋了五百刀斧手,只要咱这手中酒杯一摔那刀斧手就冲进来把你们都宰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你们能不能听咱的话

    “咱看着像是说话不算数的人?”

    陆四“叭”的一声将手中的酒碗狠狠摔在地上,碎裂的瓷片甚至蹦了几片到降将的桌上。

    这个举动把一众降将可是吓了一大跳,有几个下意识的就站了起来准备往外冲。

    然而,帐外静悄悄,没有刀斧手冲入,侍立的旗牌亲兵也没有拔刀。

    一切如常,除了地上多了一片碎瓷。

    “......”

    几个站起来准备往外冲的降将叫这一幕弄得着实不知所措,站在那无比尬尴。

    “你们干什么?还不快坐下!”

    张国柱见站起来想跑的有自己的手下康夫,是又急又气,生怕这混蛋会牵连自己。

    张士仪则将自己边上站了一半还没完全站起来的部下杨安一把拽了下来。

    “......”

    站起来的康夫等人这会真不知道是坐还是不坐,自家人看着他们,淮军那边看着他们,更要命的是淮阴侯爷也在看着他们,那一道道目光让他们很快从尬尴变得恐惧。

    淮阴侯发话了。

    “这里是徐州,不是鸿门,咱是大顺的淮阴侯,不是西楚霸王,你们几个是什么意思?真当咱请你们吃饭没安好心呐?”

    陆四一脸玩昧的看着康夫等人。

    “我等,我等...”

    康夫等人面红耳赤,吱吱唔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没法解释他们突然站起来想干嘛。

    “坐下吧,这份机警也不错,不过用错地方了。”

    陆四“哈哈”大笑起来,尔后竟起身走到那几人面前,一一将他们按坐下去。

    众降将见状神情各异,有发呆的,有愕然的,有沉思的,有不安的,也有不好意思的。

    “大丈夫做事讲的就是一个坦荡荡,你们降了咱,咱收了你们,大伙今后便是一个锅里搅勺子,想要荣华富贵,大伙一块去挣便是。你防着我,我防着你,没有意思,那样的话还不如咱放你们走便是。

    老话讲,买卖不成交情在,以后你们中的哪位再和咱对上了,要记着情份就让着咱一些,不记着情份咱们就真刀真枪杀上一场,大不了人死吊朝天。”

    陆四手一摊,“诸位说咱这话不糙吧?”

    “侯爷,这几个家伙不懂事,侯爷您千万别见怪,大伙也决无二心,是真心追随侯爷的...”

    说话的是马三宝,这人在刘泽清部地位很低,却因为第一个投降淮军身份飙升,已在和张国柱、柏永馥、张士仪等人坐在一排了。

    这也是应该的,古往今来最先投效的总要安排好点。

    “咱没见怪,人之常情,换成咱也一样。这样吧,咱不管你们怎么想,先给咱一个面子,干一碗如何?”

    陆四手一扬,齐宝立时拿了新碗过来,替都督倒了满满一碗洋河酒。

    陆四一边心道这辽东汉子太实诚,一边将酒碗端起,什么话也没说直接一饮而尽,打了一个酒嗝后将空碗一反拿在手中叫众降将自己看。

    众降将哪敢不喝,上百人齐哗哗的端起酒碗干了。

    “咱酒量不是太好,酒多了却不发酒疯,顶多就跟头死猪一样一觉睡到天亮,就是十个八个娘们脱光了在咱面前,咱也不顶事,那话昨讲?”

    陆四一拍脑门,“对,叫有心无力!所以你们呐尽管放心喝,咱保证不会发酒疯把你们宰了,再把你们的兵马都收了。”

    众降将叫这话说的谁也不敢接茬。

    “你们不信么?白日咱便与你们说的明白,只要你们真心跟咱干,咱就真心待你们,若是有杀害你们之心,便叫那菩萨打雷将咱轰个稀巴烂。”

    说完,陆四指了指自己鼻子,“咱打小就敬畏老天爷,所以咱说的是真话,不过咱们做人得厚道,咱对你们真心,你们对咱真不真心?”

    “末将对侯爷一片真心,愿为侯爷效死!”

    詹世勋第一个起身抱拳。

    “愿为侯爷效死!”

    众降将见了赶紧起身表态,那个康夫喊的最大声。

    “好嘛,好嘛,坐,都坐,把酒都满上。”陆四连连点头。

    这一次齐宝依旧傻乎乎的要将酒碗倒满,倒了一半手腕却被弹了下,继而手一抖便只倒了半碗。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别的话先不讲,吃!”

    陆四不爱吃驴肉,可空肚子喝酒容易醉,因此撕了一块嚼了起来。众降将见状也放开吃起来,一片狼吞虎咽声,气氛比刚才轻松许多。

    众人这会都有了一个共识,那就是这位年轻的大顺淮阴侯是个直脾气的人,讲话不拐弯抹脚,是个真性情。

    陆四吃了一会,忽的抬头对众人道:“咱与你们实话说,你们这帮人在刘泽清手下坏事是干尽了的,这个你们要承认吧?”

    众降将没想陆四这么问他们,一个个都是沉默。他们当中无论跟随刘泽清多久,几乎每一个双手都沾满百姓鲜血。好比痛恨马化豹食人的张国柱在纵兵抢劫时也从没落后于哪个。柏永馥更是有过屠城恶行。

    “咱想问问你们,都是爹生娘养的,你们在杀人放火祸害百姓时,真的可以做到坦然处之,没有一点不安或者羞愧吗?”

    众降将沉默。

    陆四摇了摇头,道:“外面没有刀斧手,咱也不会杀你们,更不会追究你们,咱只是想知道你们是真的喜欢这么干,还是不得不这么干?”

    哪个敢说?

    陆四摆了摆手,叹道:“从前的事,怎么说呢,也不能全怪你们。什么样的人带什么兵。但你们想过没有,你们仗着手里有刀胡作非为,但你们谁敢保证你们的后人不会被别的拿刀的当猪狗待?”

    说到这,陆四顿了一顿,“好比我现在把你们全解散,让你们变成老百姓,你们是想人家拿刀的把你们当人看,还是当猪狗待?”

    众降将依旧沉默。

    “与你们说这些,其实咱就是想让你们以后不要再胡乱杀人,把咱百姓当人看,不叫人家骂咱是畜生,做个好官军,行不行?”

    说完,陆四拍了拍手掌,进来的依旧不是刀斧手,而是二十个抬着大箱子的亲兵。

    箱子打开后,里面是一锭锭黄金。

    “咱要求你们做好人,咱就会尽到自己的责任,这些金子是分给你们的,明日起,你们手下的兵每人先发半年饷,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我淮军一员,吃的喝的用的咱都负责到底...

    死了咱给抚恤,伤了归咱养,病了归咱冶,想要娶个老婆成家立业啥的,咱也负责给他找个媳妇,但咱就一个要求,你们能不能听咱的话!”

第二百七十章 侯爷指东,我就朝东

    陆四不可能追究这帮降将降兵从前干的那些事,没有人能追究,因为这是明末——一个易子而食的时代,一个兵不如匪的时代,一个人性沉沦的时代。

    一番掏心窝子的话换来的可能是降将暂时感动,以及对过往的反省愧疚,然而却不足以让他们脱胎换骨真的就放下屠刀,成为好人。

    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不可能因为某个人的三言两语就能马上转变。

    想要让这帮降将做个听话的“好人”,做个不再害民的畜生而是为国抗击异族的英雄,当然不能空口白牙画个大饼给他们,得有足够的利益。

    二十箱黄金大约重一万七千两,平均每箱八百多两,均是每枚十两的足锭,这批金锭下面有“崇祯三年登州折收秋粮赤金十两五钱重”字样。

    据刘泽清手下专门负责钱粮的军需官朴国昌交待,刘泽清军中的黄金大多是从山东诸州县抢掠来的。

    这批登州的折收秋粮金锭就是崇祯六年刘泽清任左都督时在恢复登州之役中强行吞没的,也是刘泽清家当中唯一铸成锭的黄金。其余多是乱七八糟的首饰,很多箱子打开首先闻到的就是恶臭味。

    两万七千多降兵按刘泽清在时的饷银计算,如果一次发放半年就要陆四拿四十余万两出来,摊在每个人头上将近十五两左右。

    这个数目陆四是能接受的,因为他淮军正兵一年饷银近四十两。

    给军官一万七千两金子,给士兵四十余万两银,吃喝拉撒又是陆四全包,出战记功次数达到便享受淮军正兵待遇,如此还要去杀人放火,胡作非为,那就真的无药可救,想试试淮阴侯的刀是不是钝了。

    “你们谁先拿?”

    陆四环顾众降将的视线还没到一半,那个刚才站起来就准备往外跑的千总康夫已经从桌位上冲出来。

    绝对是冲,因为速度太快,前面的桌子都叫他撞歪。

    “侯爷说干什么,我康夫就干什么!侯爷指东,我康夫就往东;侯爷指西,我康夫就往西!侯爷说不祸害百姓,我康夫打今天起要是再害一个百姓,就叫我生儿子没屁眼!”

    因为激动而满面通红的康夫抓了四枚金锭在手,想想觉得不妥,又往里面放下一锭,再想想又放下一锭,继而又想想,不知是放还是不放了。

    这让被康夫抢了先的詹世勋庆幸自己没有冲动,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拿多少,要是拿多了侯爷会认为自己心黑,拿少了自家又亏。

    一边的孙武进瞅这康夫有点不顺眼,隐隐有危机感,但此时又必须他出面提醒,所以轻咳一声,喊道:“千总每人四锭,以上翻倍领取!”

    “噢,噢!”

    康夫赶紧将放下的两枚金锭又抓在手中,十分欢喜的向陆四深深鞠了一躬:“多谢侯爷赏!”

    有钱不拿是傻子,降将们都动了,不过很有规矩,千总先去领,然后是守备、都司、副将、总兵。

    张国柱、柏永馥、虞绍勋三人各领640两金,刘泽清麾下就五个总兵官,另外两个马化豹和王遵坦已经被杀。

    詹世勋、张士仪等人是副将,而那第一个投降的马三宝只是邳州守备。

    金子肯定是够的,事先早就核算过,如果不是刘泽清部下太乱,军官太多,恐怕能省下一半。

    一众分了金子的降将坐回桌位后,一个个都是眉开颜笑,因为这回算是真的安心了,淮阴侯爷对他们的确是真心。

    有很多人不约而同将刘泽清同陆四比较,得到的结论刘泽清这个守财奴远不如陆四这般待人真诚,敞亮大气。

    虽说陆四不让这帮人再抢劫害民,却给予充足的钱粮供应,并且形成一个完整的体系,确保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都在淮军这个体系中受益,且这个利益有保障,长远,甚至将来能子孙传承荫袭。

    反观刘泽清,他不给部下直接发钱粮,而是纵容部下去抢。抢劫得来的财物肯定更多,但抢来的除了维持各部生存外,刘泽清那边还要分走大半,各级将领也要分别抽走不等数目。

    遇上危机,刘泽清也往往只带嫡系逃奔,不管非嫡系死活。如此一比较,谁更值得卖命对于那些非刘泽清嫡系的将领们而言,用屁股想也知道。至少,他们不用担心会被当炮灰,会被抛弃。

    “咱给你们的钱哪里来的,你们应当清楚,不过不是咱不多给你们,不当家不知油盐酱醋贵,巧媳妇还难为无米之炊,我淮军如今连同你们有十万之众,处处都要用钱,也是艰难,你们得体谅咱。

    另外,咱刚才跟你们说的可不是诓骗你们,而是咱真的要对你们,对你们的手下负责。咱想,多余的话就不用咱再细说了吧。”

    陆四依旧老农般有话直说,不藏着。

    众降将对此均是明白,钱都给他们分了,侯爷拿什么练兵养兵,而且侯爷麾下的淮军将士们总不能比他们拿的还少吧,一个个都是深以为然的点头。

    “拿了咱的钱,就是咱的人,下面咱就正式收编你们,你们在我淮军当什么官,领多少兵,趁着这会就一并说了吧,省得你们胡乱猜测。”

    陆四摆摆手,陈不平忙拿着先前按陆四意思拟好的整编方案上前宣读。

    第一条,却是从降军中抽调5000人分别补入淮军精锐铁甲卫和旗牌队。

    怎么个抽调法,便是仍以在场这些军官为基准,千总出40人,以上翻倍,总兵官出640人,要求必须是精壮士卒。

    听了这一条,众降将脸上的欢喜劲当场就有一大半消失,因为抽的如果是精壮士卒,就意味着他们嫡系兵马要被抽走一大半。这不就是变相的吞并他们的人马么。

    “怎么,不愿意?”

    陆四笑了笑,意味深长说了句,“讲老实话,咱身边一下多了这么多你们的心腹,咱这侯爷睡觉也不塌实,说句难听的,咱真要有心害你们,怕是就得防着你们的部下天天刺杀于咱喽。”

第二百七十一章 董、吕、陆北上

    北京,永昌元年四月二十八日。

    乾清宫。

    李自成在崇祯生前勤政所在的宫殿前驻足许久,却始终没有进入,反而几次长叹,最终还是没有进去,因为他已经决定明天就撤出北京。

    辫子兵已经逼近京师了。

    山海关之战,已经击败吴三桂的大顺军惨遭突然入关的满州兵马攻击。

    鏖战了一天的大顺官兵面对十余万满州步骑的进攻虽然心惊,仍是奋勇作战不肯后退,然而狂风陡起,扬尘蔽天,处于下风口的大顺将士们被风沙刮得眼睛都睁不开,满州军趁机掩杀,大顺军终是不敌被冲垮。

    四万余随李自成东征西讨的顺军精锐覆没,其中由大将刘宗敏统领的“三堵墙”骑兵几近全员战死,刘宗敏本人也负重伤。

    最初,李自成并不知满州参战,他一直立马在小岗阜上督战,听说据守山海关北翼城的吴军向大顺投降还很高兴,但随后前线战事就开始不利,远远看去有无数兵马从东边攻杀过来,冲在最前边的挥舞白旗。

    当地一和尚跪在李自成的马前说执白旗的并非关宁,而是满州。

    李自成惊疑之时前线急报说大量辫子兵涌入一片石,这才知道吴三桂开关勾结满州,见败局已定无奈下令余部且战且退往永平府方向撤去。

    满州兵尾随顺军追杀产了二十余里地方才退回山海关。

    随李自成退往永平的还有崇祯三个儿子,吴襄以及降顺的明朝秦、晋二亲藩。

    下半夜,身负重伤的刘宗敏被部下抬到了永平,李自成侄儿李过同其余将领领溃兵也相继赶到永平,经清点只余步骑一万四五千人。

    此役,顺军除阵亡四万余精锐外,另有三万京师附近随军的民夫被满州兵屠杀于一片石。

    李自成一面派人护送刘宗敏同其余负伤将领回北京,一面给留守京师的牛金星送去密令,让他统领留守北京的万余兵马前来永平。

    发出这道命令时,李自成有意在永平一带阻截吴三桂和满州兵,这时他仍不知道满州此次入关乃是举国前来,因此想在永平与满州人再战一场,一方面意图折损满州一些兵马使之不敢向京畿迫近,另一方面也为从其他各处调兵增援京师抢得时间。

    然而两天后满州兵同吴三桂已经全员从山海关出发向北京杀来,两家兵马过十万之众,李自成知道就算牛金星那一万多人赶到永平也不可能挡住满吴联军,便命侄儿李过率一万骑兵断后,他领其余兵马回京师。

    出发时,命人带来吴襄将其斩杀,首级悬于高杆之上。如何处置崇祯三个儿子同秦、晋二亲藩,不少将领主张立即杀了,以绝明朝复兴之念。

    这会,大顺军虽战败,但上下均不以为满州有窃取中国的野心,只以为是吴三桂向满州借兵。

    宋献策也主张杀掉崇祯的三个儿子,李自成再三思量之后却让人将崇祯三子带来。

    崇祯太子朱慈烺、永王朱慈炤、定王朱慈炯被带到李自成面前后都很害怕,可谓是面无人色,三个孩子都以为李自成兵败会杀他们。

    然而李自成却对三个孩子说道自古亡国的皇帝、太子、诸王没有一个不被杀,但他永昌皇帝却不这么做。

    “你们三人年幼无知,深居宫中,国家大事全然无干。你们父皇虽是亡国之君,却非昏君,只是刚愎自用亡了社稷。朕早年也是你们父皇的子民,故而朕不杀你们。”

    说完,李自成便让人给三个孩子一些金银,由这三个孩子的随从带他们逃生。并嘱咐不可落入满州人之手,否则满州人恐会以你们要挟明朝军民。

    “你们三个什么都可做,便是想为你们的父皇报仇,聚兵杀我都可,但万万不可做满州人的儿皇帝,那样你们父皇九泉之下也不会安生。”

    李自成叹息一声,挥手让人将崇祯三子送出。又叫宋献策将秦、晋二藩同军中其他明朝郡王统统释放,这才翻身上马撤往北京。

    回京之后,李自成却是下令尽杀吴襄全家三十四口。也是在这一天,已经剃发的吴三桂被清摄政王多尔衮承制封为平西王。

    杀了吴家满门后,李自成又下令拆除京师外面的关厢民房和羊马墙,准备固守北京。

    牛金星、宋献策等人却反对守北京,认为大顺虽在宣大地区驻有不少兵马,但很多是原来明朝的降军,那帮人要是听说吴三桂勾结满州来攻,多半就会反复,根本不可能将他们组织起来保卫北京。

    而且如果将这帮降军连同监督他们的顺军一并调来,那山西包括河北诸地的前明官绅和地主们可能也会立即反叛。

    李自成听取了这个建议,决定放弃北京,收缩防线聚拢兵马,却决意在离开北京前在武英殿举行即位典礼,由牛金星代行郊天礼,六政府各颁敕书一道。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北京是明永乐之后的都城,具正统地位。在北京登基,乃是向天下宣布大顺已经是中国唯一合法政权,北京也是大顺的定鼎之地。

    登基典礼由牛金星操办,北京城中的大顺官员武将几乎都是大顺嫡系,文官却九成是西安和北京的降官。这帮人在听说大顺军在山海关吃败仗后各有心思。

    西安过来的比较平静,认为胜负兵家常事,大顺此役不过阵亡几万人,但尚有百万大兵,又岂是吴三桂那两三万人可以敌的,即便吴三桂跟满州人借来大军,那满州大军也总要回去的。

    所以,对忠于大顺的西安官员而言,放弃北京这座孤城是对的。

    北京的这帮降官却是个个心慌,实是不知他们是要跟李自成离开京师,还是留在京师。

    跟李自成走的话,万一明朝复兴,他们这帮人可就死的惨了。不跟李自成走,又怕李自成直接杀他们,当真是左右为难。

    就在这一片乱糟糟中,二十八日,李自成于武英殿登基。

    登基典礼前,北京收到急报,吴三桂的兵马已经过了玉田,而满州人的大军就跟在吴三桂的后面。

    登基典礼结束后,李自成于武英殿召集将领,商议退出北京的后的方针。

    军师宋献策认为离京后要确保山西控制在大顺手中,尤其是重镇大同。如果山西保不住就放弃,主力退守陕西,守住潼关、榆林、商洛三个重镇。

    兵政府尚书喻上猷则认为绝不能轻易放弃山西,而且还要将陕西的军力调出来进驻河南。

    “陛下,河南绝不能有失,若失河南,潼关、商洛难守!”喻上猷是崇祯朝进士出身,去年为吏政府侍郎,刚刚转任兵政府尚书。

    河南之地的重要性当然不需喻上猷再说,只河南那边顺军只有零散人马,主力是以原明朝降军为主的怀庆总兵董学礼部,河南节度使吕弼周部,现二部渡过黄河南下徐州境内,留在河南的兵马很少,所以明知河南很重要,李自成也没有军队去驻防。

    喻上猷说可八百里加急给董学礼、吕弼周,让他们马上收兵回防河南,确保怀庆、卫辉,防止吴三桂同满州兵趁河南空虚之时收取中原之地。

    “董、吕二人会北上吗?”

    大将刘芳亮对这两个明朝降官在大顺撤出北京后还会不会听命表示怀疑。

    户政府尚书杨玉休想了想道:“除了董吕二人,陛下不是还册了一个淮阴侯陆文宗,可叫他同董、吕二人一同提兵北上河南,这样也好相互监着些。”

    “也好。”

    李自成点了点头,吕弼周和董学礼都是明朝的降官,陆文宗却是淮扬举义之人,从相同性上来看,这个陆文宗明显比吕、董二人更与大顺亲近,也更值得大顺相信。

    宋献策同意,因为陆是造的明朝反,不可能和吕、董这两个明朝降官同流合污。

    “就算他们肯来,兵马怕也不堪用。”

    李过摇了摇头,吕、董二人部下兵马尽是明朝的败兵,陆的部下是淮扬农夫,说句难听点的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就算三家能凑几万人进驻河南,又哪里能挡得住满州人。

    一片石之战,那些辫子兵的强悍李过印象深刻。

    李自成挥手道:“死马当活马医,让他们三个先北上河南,再叫白旺从荆襄带兵过来。就这么办着,老牛拟旨,今天就发出去。”

    白旺是大顺军另一悍将,其在荆襄经营两年之久,所部六万顺军也是精锐。

    除白旺这六万精兵外,大顺在其他地方还有袁宗第、田见秀、高一功、刘体纯等大将统领的十几万兵马,顺军主力是有三十余万之众的,加上投降的明军,百万之众可能没有,五六十万却肯定有的。所以即便一片石战败折损了四万多精锐,大顺的军事实力依旧很强。

    宋献策有点担心道:“自古要保关中,必保山西,要保山西,就必须确保大同,但大同那边很不可靠。”

    大同守将是明朝降将姜瓖,这人和唐通有关系的,同吴三桂也是世交,如今唐通不知下落,有极大可能已经投降满洲,而当初又是唐通劝降的姜瓖,所以宋献策不能不怀疑唐通会替满州人劝降姜瓖。

    一旦姜瓖在大同叛变,太原就要危险了。姜瓖投降后,李自成派制将军张天琳率兵在大同、阳和一带驻守,在太原留的是降将陈永福。

    张天琳是老兄弟,可靠,但其部只有几千人。陈永福是明朝降将,会不会抵御姜瓖和满州人也难说。

    “先离开北京去山西再说。”

    李自成担心大同反复,便决定派李过率三千骑兵走宣化去大同,与姜瓖共同守大同和阳和。

    万一大同不稳,李过可从偏关往西过河,或守榆林,或守延安,使满州人不能渡过黄河。同时加封陈永福为文水伯,又叫袁宗第密切注视大同方向。

    做完这些部署后,李自成便让诸将即刻准备出发,考虑到他这一离开北京就是座空城,为防满州人屠城,李自成又下令京师百姓出城避难,同时放火焚毁明朝宫殿和各门城楼。

    一时之间,北京城中扶老携幼者络驿不绝,李自成御营开拔时,很多投降大顺的明朝官员选择随李自成去往西安。

    当李自成从广安门出北京城时,城中已经有许多地方起火,他回头望了眼,摇头叹了一声,纵马西走。军中携有数千万两拷自北京官绅勋戚的赃银。

    此时距离他挥师入京不过42天。

    ............

    徐州,四月三十日。

    大顺淮阴侯陆文宗对刘泽清部的收编已经进行了一大半。

    将自己的亲兵精锐放在淮阴侯身边,一众降将一开始觉得这是淮阴侯在吞并他们的人马,但很快就意识到这样未必是坏事。

    因为铁甲卫和旗牌队是淮军精锐,尤其后者还是侯爷的亲兵,所以这支亲兵中如果有他们的人在,对于双方实际都是一个约束和监督,并且更是双方互相信任的一个表现。

    再说,有的选择么。

    5000名健卒,有3000人补入铁甲卫,余2000人编入旗牌队,使得铁甲卫的正兵、辅兵各有3000人;旗牌队也从1500人增加到3500人。这两支兵马总数9500人,实际已是一镇规模。

    在接收了投降的明军骑兵2000余后,淮军骑兵旅拥有战马的正骑兵就一下达到了2500余人,加上其余的牲畜骑兵,骑兵旅扩充到了5300余人。

    余下不到两万人如何改编,陆四给了降将们一个自由选择的机会。

    两个方案,一是抽调各部同淮军第一镇的第一旅、第二旅混编为新的第一镇;再与第一镇的第三旅混编组建第五镇。

    这个方案大概需要补充两镇一万两千人左右。

    另一个方案降将可以选择不加入淮军,领其余部为单独旅建制,在接受陆四指挥这一前提下独立领军。

    陆四诚意很足,给这些降将三天时间考虑。这三天除了从各部抽选健卒补入铁甲卫和旗牌队,陆四便是让陈不平派人收购百姓的头发,再将这些头发制成辫子模样系在稻草人后供淮军操演砍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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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六年,明社稷将倾,是降清还是抗清?正版订阅六代群:632094647大流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流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流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