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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傲骨铁心     大流寇txt下载     大流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五章 都督,南京那个娘们来了

    节度使和通会的分歧一下就扩大了。

    双方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自然不同。

    站在刘暴的角度,大顺现在俨然就是改朝换代的新朝,为了国家能够更快的平稳过渡,旧明的残余势力能够尽快的被解决,大顺势必要得到以读书人为代表的士绅集团支持。

    否则,继续推行从前的过激政策,将导致地主士绅集团仍然与大顺为敌,即便大顺的军事实力可以压服这些地主士绅集团,军事手段却肯定会让地方变得残破,不符合大顺的利益。

    国家已经内乱17年,这17年死了太多太多百姓,休养生息才是新王朝最应该做的。

    自古以来无论是造反成功还是内部篡位,只要控制县城以上的大城池,国家就可以宣告统一。

    如此一来,你陆文宗都督不将重心放在与淮扬明军决战,反而要带兵马下乡打击地主士绅,这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的嘛。

    刘暴暗叹这恐怕就是读书人和泥腿子最大的区别吧。

    一个是鼠目寸光,一个是眼光长远。

    陆四这边的出发点则是建立在大顺将亡,满清即将入关的基础上,如果不能尽快完成控制区内的人力、物力总动员,实施抗清斗争的总体战,仅凭淮军目前这点人马,休说是和多铎南下的真满州大打一场了,恐怕那些汉八旗和绿营兵就能将淮军逼的不得不战略转移。

    历史告诉陆四,满清之所以能那么快占领大江以北,完全就是大量的汉族地主士绅和将领向其投降,如山东和河南就是在满清没有一兵一卒进入情况下成为“大清”领土的。

    如果说投降的明军为满清征服江南立下赫赫功劳,那么归顺满清的汉族地主士绅集团就是为满清政权的建立和巩固立下了汗马功劳。

    有鉴于此,加上兴化县正在发生的反淮斗急,以及性质明显带有“还乡团”性质的刨祖坟事件,陆四就必然要出手“清乡”。

    只要能够在淮军治下的乡村真正建立属于淮军的统治力量,被广大乡村包围的城池里即便还存在反淮分子,也不可能翻起大浪来,因为他们无法聚众,也得不到人品众多的农民支持。

    打击乡村地主士绅的目的不是单纯为了所谓“打土豪分田地”,而是要一次性的铲除乡村的不可靠分子,为抗清斗争提供一个安全的根据地。

    哪怕错杀,也在所不惜。

    “此次清乡,便是要使我大顺的统治直接落根于乡村,使得我大顺政权能够直接面对百姓.....通会要知道,我等本就是乡野之人,深知乡野弊端...”

    陆四现在要做的就是第一步,清乡打击地主士绅集团,建立属于淮军的乡村政权。

    至于第二步,则是将那些地主士绅集团名下的土地由“官府”名义或出租,或发卖,为淮军换来一笔财富,或是源源不断提供财税。

    第三步,就是乡村、城市的整合,以及通过种地农民实现淮军将士的“不种地”,从而可以让淮军上下甘愿为陆四卖命。

    两世为人的陆四认可的真理不多,有一条却是坚信不疑的——那就是不管革命还是造反,让手下人奋斗到最后“不种地”才是最实在的。

    说白了,就是陆四想打造属于淮军的军功集团,或是新的统治集团,一个这个时代属于先进的,可能一两百年后同样也会成为落后的代表,要被人家推翻的集团。

    但,饭要一口口吃,政策的调整也得一步步做,步子跨得太大容易蛋疼的道理,陆四很清楚。

    “都督若执意清乡,我这个通会也没什么好说,但是都督你要知道,淮安若被明军攻占,都督的清乡或许就是个笑话了。”

    刘暴直言不讳,这也是他能被牛金星欣赏举为直指使,又任淮扬通会的原因。淮扬重地,身为大顺实际首辅的牛金星也不可能为了区区五千两就随意派个庸人过来的。

    丢了淮安城,你淮军还能不能存在还是问题,搞清乡?

    刘暴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虽然走的路不同,但陆四还是不想和刘暴闹得太僵,便准备解释一下自己在清乡同时也有锻炼队伍的意思,同时他也决意整编手头现有力量,结合当前实际情况在营制以上再定标、镇二级,以适应大兵团作战。

    不管怎么说,陆四也不可能真将淮安当成弃子,他已经开始着手北上了。但在此之前,却不得不将内部理顺。

    大概,这也是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

    不想,刘暴也是个急性子,根本没给陆四解释的机会,竟然甩袖愤而说道:“都督自仪真回来已有三天,却迟迟不愿发兵北上,莫非外面传言不假,都督真有反我大顺之心!”

    诸将听了这话,脸色一个个都变得奇怪起来。

    陆四没有为之吃惊,而是笑了起来:“通会是不是也听到外面的流言了?”

    刘暴沉默。

    沉默就是听到。

    “通会以为我陆文宗会反大顺?我若反大顺,又岂会率部投大顺?通会如此疑我,实叫文宗也有些恼火!”

    陆四恨恨一拳砸在桌上,一脸被刘暴怀疑的不甘和委屈以及心酸,总之反应激烈程度比刘暴还有过之。

    “这件事我已经派人在查了,通会如何想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这件事背后必然有人搞鬼,目的就是离间我陆文宗与大顺!通会若不想亲者恨,仇者快,大可上书陛下言我陆文宗有反意就是!”

    刘暴怔了又怔,想说什么,但最后却仅说了句:“既如此,都督好自为之。”言罢,竟是直接回去了。

    “这狗日的什么屁通会,他有什么资格怀疑咱们都督!”孙武进唯恐天下不乱的叫嚷起来。

    “二郎,你说是大兄弟的节度使大,还是刚才那个家伙的通会大?”左潘安比较关心这个问题,因为一直以来他也没搞明白。

    “这个...”

    孙武进气的牙痒痒,本是想借此机会煽动诸将,结果却被左大柱子家伙给坏了气氛,着实郁闷。

    正想继续煽风点火,外面自家手下一个旗牌兵却探头朝他看了眼,显是有事,孙武进忙走了过去。

    “你们都下去吧。”

    陆四这边挥手让诸将回去做事,坐在凳子上右手食指轻叩桌面,不知在想什么。

    孙武进鬼鬼祟祟的摸了进来,在陆四旁边轻声唤道:“都督。”

    “干嘛?”

    陆四侧脸看去,有点奇怪,“你肚子疼?”

    “没有。”

    孙武进赶紧摇头。

    “没有?”

    陆四奇怪了,“那你怎么一脸想上茅厕的样子?”

    孙武进轻咳两声:“都督,那个娘们来了。”

    “哪个娘们?”

    “寇白门。”

    “噢?”

    陆四眉头一挑,站起来想说叫孙武进把人带给他看看,突然滞了一下,然后打量了自己一眼,问孙武进道:“你看我现在这样子...有没有点大男人...怎么说呢,就是有没有点大英雄的样子?”

    神情扭捏之中,又带着迷之自信。

第一百六十六章 千金万金,有数就行

    有,必须有,肯定有!

    孙武进也是淮扬人常说的“老杆子”了,关键时候肯定全力挺陆爷。

    不过,都督的胡须要是再长一些,眉毛再粗一些就好了,那样会显得更有气势,更强壮,更男人,更讨娘们欢心。

    陆四不喜欢长胡子,不是因为年纪尚轻没能蓄起来,而是就不喜欢,这可能是和前世社会审美有关。再者,胡子真长了也麻烦,不卫生的很。

    “似乎缺了点什么?”

    陆四赞同孙武进的意见,他现在已然具有上位的某些特殊气质,但是想道那寇白门位居“八艳”,其超强的“集资”和“社交”能力若加以引导,未必不能在即将到来的抗清斗争中于江南掀起全力援淮的浪潮,比如组建个南都慰问团,发动十里秦淮的姑娘为国捐资,上街义卖什么的。

    这些,都很好嘛。

    抗清斗争事关民族存亡,理当人不分男女老幼,地不分东西南北,业不分高贵贫贱,人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

    岂能因人家青楼出身就看不起,只以为人家是个什么玩物呢。

    所以,这头一回见面不能给女侠留下坏印象,因此陆四还是特意去换了一身这年头士子们才穿的儒衫。又去洗了把脸,盘了盘头,顺便清理了下指甲缝里的陈年老土,看上去,很是清爽,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

    对着镜子看了又看,陆四转过身,没等他开口,孙武进那货就已经长长的“嗯”了一声,油脸点头。

    陆四满意,他知道这家伙一般不会说假话。

    对这家伙,他也是爱着恨着啊。

    “都督,那个娘们还真是挺有种的,带了个丫鬟就敢过江来...啧啧,这娘们长得老好看了,那丫鬟也叫人挺中意...”

    孙武进这话绝对不违心,事实上看到那吊侯爷爱妾的第一眼,他就惊为天人,可惜这娘们他碰不得,退而求其次,那个叫斗儿的丫鬟也挺不错,看身段怕还没叫人采过,水滑滑的。

    要是都督有什么想法弄大的,那这小的孙武进琢磨肯定落自家手上了,别说那丫鬟亏不亏,好歹他孙二郎如今也是大顺朝的扬州都尉,就这身份,还配不上个奴籍?

    “人的名,树的影,能叫堂堂侯爷看中的女人,你说好不好看?”

    陆四抬手示意土包子孙武进去带人,可想了想却又把人叫住,转而说道:“人家大老远从南京过来,咱们是不是得让人家先安安心?”

    “有道理,还是都督想的周全啊。”

    孙武进深以为然。

    将寇白门先带去见她的夫君朱国弼是有好处的,一来可以让寇女侠心中减少一些对淮军的敌视;

    二来得让苦主知道“肉票”没危险,要不然怎么肯掏钱赎人。

    三来,吊侯爷似乎有想和陆四攀亲的念头。

    虽说陆四从来不会做那欺男霸女之事,也从来不会自坏道德对人妻妾有什么**,但如果...

    如果,

    嗯,

    我也老大不小了。

    坐在凳子上的陆四重新换了个坐姿,顺便将衣袍提了提,刚才想的有点多,需遮掩一二才行。

    .......

    收到贼人递来的消息,见到夫君的那把“灵宝”后,寇白门在惊慌之后迅速镇定下来,她没有将此事告诉朱府其他人,而是去找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已为钱大宗师续弦侧室的柳如是。

    寇白门不是想通过柳如是求助钱大宗师,而是告诉柳如是她将渡江去救侯爷,万一她要回不来,就请柳如是代为照顾朱府上下。

    柳如是很惊讶,她的丈夫钱谦益刚刚还在说大军正在扬州和贼人交战,督师史可法就在瓜洲亲自坐镇,现战局胶着胜负未明,怎的抚宁侯就被贼人捉了呢?

    因担心是不是贼人诓骗谋财,柳如是便劝好姐妹寇白门先派人过江打听清楚再作计较。寇白门却知夫君被擒不会有假,那把她请人打制的“灵宝”就是证据。

    柳如是知好姐妹性格刚强,处世雷厉风行,故而也没有再劝,只说可从府上派些人随寇白门一起渡江,这样也有个照应。

    “江北已是贼窝,姐姐府上的人去了又有何用?若真有事,不是害了他们?”

    寇白门真不愧是有“女侠”之称,从钱府出来后带了婢女斗儿主仆二人就乘车赶到镇江。

    只是却没能马上渡江,听人说史公可法尚在瓜洲与贼军对峙,江上根本行不得舟船。救夫心切的寇白门等不得江北决出胜负,便出重金雇了一条渔船趁夜色于五峰山夹江段偷渡了过去。

    上岸之后主仆二人也是不辨方向,就那么在江边互相依偎度了一夜。天亮之后,才算是遇上几个打鱼的渔民,在他们指点下往扬州方向摸了去。到了扬州城她二人也不知应该去找谁,好一番打听才算找到了大顺淮扬节度使所在。

    一路随小姐过来,斗儿倒不怕,可被贼兵带进来后,她却是害怕了,站在小姐身边不时朝外张望。

    “你莫要担心,贼人眼下求财,不会害你我主仆性命。”

    尽管是一身简单的妇人装束,寇白门毕竟才二十岁,因此看起来还是更像小娘多一些,无论风韵还是身段,以及身上隐隐散发的气质,都比斗儿这个俏丽的丫鬟要更加诱人。

    只是这个小娘的身上却表现出与她年龄不相仿的镇定,从决定渡江救夫到被带进贼首府上,寇白门自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半点慌张,甚至她还偷偷观察了贼兵。

    “小姐,你说侯爷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

    斗儿想说侯爷一定被贼人打的很惨,可怕这样说了会让小姐难过担心,所以强行止住了。

    “只要人在,其它的都没什么。”

    寇白门神情平静,她被南都士子冠以“女侠”之称,并非是她有什么武功,而是因为她个性豪爽,颇似古代侠客。也因这个性于秦淮一众女子中别具一帜,遂风头大盛,往来文人骚客皆追捧于她,艳名远播连京师官员都之为动容。

    那朱国弼也正是因为听说南都出了个大名鼎鼎的女侠,这才不顾危险千里迢迢从北京到南都只为一睹女侠芳容,结果亭亭玉立的寇白门只一眼就叫他魂牵梦绕,最终费尽心思抱得美人归。

    娶亲盛况,可谓空前绝后。

    “小姐,你说贼人要多少钱才会放侯爷回去?”等了许久都不见贼首过来,斗儿是又害怕又好奇。

    “千金万金,只要有数就行。纵使府上拿不出,我便是重回青楼,也要筹于他们。”

    只要能救出夫君,寇白门做什么都行。

    女侠,重情,更重义。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大帝豪迈歌

    都督这人向来仁义,凡事讲什么人道主义,所以灭人家门留妇孺不杀,苦主上门还要让人家夫妻先见一面,真正是比那假和尚徐大福更慈悲为怀啊。

    但是,都督这人仁义不假,可有些事情都督不讲下面的人得讲,否则要他们下面人干什么?

    比如,这个吊侯爷到底值多少钱?

    本着替都督办好每一件事的原则,孙武进没先去让人家夫妻见面,倒是先去见了那个还不知自家小妾来了,正和两位扬州姑娘吟诗作乐的吊侯爷朱国弼。

    “出去,都出去!”

    孙武进随手在两个姑娘臀部重击一下,“叭”的两声很是响亮,脸上同时无比愉悦,可等视线落在吊侯爷脸上时已然是没了笑脸,转而是一脸横肉那种凶相。

    “他娘的,你个吊东西真把自己当侯爷了!”

    骂骂咧咧中,孙武进已然抢先一步将又要变蚂蝗的朱国弼给硬生生的架住了。

    “孙二哥,”

    朱国弼瘫不下去,一股悲凉涌上心头。打被俘以后说良心话他还真不怕什么姓陆的贼首,倒是对这个姓孙的狗腿子怕得很。

    没法,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啊。

    “谁是你孙二哥!”

    孙武进有被侮辱的感觉,随手将朱国弼往床上一推,“呸”了一声:“少跟老子套近乎!老子过来是告诉你一声你家来人了。”

    “啊?是白门来了么!”

    朱国弼激动之下就要爬起来,但身子一动却又缩了回去。

    “来了,”

    孙武进往锦凳上一坐,二郎腿顺势一翘,捏了块桌上的点心放嘴里,边吃边道:“不过人是来了,可有些事情侯爷是不是得给个说法?”

    “什么说法?”

    朱国弼小心翼翼的微微直起,讨好似的看着孙武进。

    孙武进“嘿”了一声:“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我...”

    朱国弼是真糊涂。

    “赎金呐!”

    孙武进桌子一拍,恶狠狠道:“老子也不跟你绕弯子,你自个说,你值多少钱!”

    朱国弼发懵,这还有叫肉票自己开价的?

    见朱国弼不吱声,孙武进作势就要动手:“怎么?不说?你是给脸不要脸了!”

    “不,不是,”

    担心挨打的朱国弼急情之下赶紧报了个数:“十万两?”

    “噗嗤”一声,孙武进刚进嘴的甜汤还没入喉就被喷了出来,接连咳了几声,这是被呛着了。

    朱国弼这边也是吓坏了,以为对方是嫌少,吓得赶紧又道:“二十万两?”

    平复下来后的孙武进首次正视眼前的吊侯爷,心道这家伙果如都督所言很值钱呐!

    他原先以为能敲个两三万两就顶天了,没想人家报价都是十万两起步,这是他娘的欺负他孙二郎没见识吗!

    朱国弼这边其实也狡猾,二十万两对于他抚宁侯而言根本是小数,然而他没有意识到在农民眼里皇帝的扁担顶多是金子做的,所以傻不拉鸡的竟给十万两起步了。

    “侯爷,你家究竟有多少钱?”

    将凳子搬到床边近距离靠着吊侯爷的孙武进样子和蔼可亲,就跟老友似的。

    “不瞒孙爷,小侯原先倒是有些祖产,可都在北京,南都这边都是这些年才置的业,要说多还真不多...”

    朱国弼也看出不对来了,但这会没法更改报价,只能装鳖孙。

    其实就这二十万两也不是朱国弼在南都的家产,而是其在淮安私截的漕银和在桃源等地搜刮的民脂民膏。

    “二十万两肯定不行,再怎么说你也是个侯爷,二十万两就把你给放了,要叫同行...要叫外面知道岂不是笑我们有眼无珠?”

    孙武进逮着肥猪岂能就此收手。

    双方经过一番较量后,终于朱国弼多报了五万两。

    “二十五万两啊?”

    孙武进面上似在思索,心里已然激动的开花,正想就这么定了,眼珠子却是那么一转,又变成一脸不满意的样子,闷声道:“你一个侯爷就值二十五万两?”

    “孙爷,小侯那点家当真就值这么多了,就这二十五万两还得把南京两座宅子变卖了才行...要是还不行,小侯就叫家里人再去借个一两万两...”朱国弼又给加了点,他现在真的是急于脱身。

    “借就不必了,”

    孙武进重新端起茶碗饮了一口,“罢了,老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既然侯爷手头也不宽余,老孙我也不能往死里逼你...但是二十五万两又少了些,我怕都督那里不答应,嗯,这事有点难办啊...”

    说完一脸为难状。

    朱国弼心中一突,踌躇要不要再加一点,那个狗腿子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故作漫不经心的问了句:“侯爷你那小妾是花多少银子买的?”

    “这...”

    朱国弼目中精光一闪,继而福至灵犀的将身子往前一凑,很是诚恳道:“都督要是肯放我回去,小侯愿将爱妾献于都督。”

    “......”

    孙武进狗躯一震,半响之后起身,重重的在朱国弼的肩上拍了一拍。

    一般都督认可某个人,通常就会这样做。

    他现在,相当认可吊侯爷。

    ......

    一点也没耽搁功夫,孙武进把寇白门带到了朱国弼面前,并特意留给他半柱香时间。

    只是,带上门后的孙武进却没有走,就在门外侯着。他怕这吊侯爷忍不住会给都督戴绿帽。

    真要有什么不对的动静,他必然要踹门阻止的。

    没一会,门却自己开了,出来的那位都督称之为“女侠”的寇小娘神情平淡,好像和自己的夫君在屋里一句话都没说似的。

    孙武进偷偷朝屋内的朱国弼瞧了瞧,后者赶紧乖巧的把头点了点,意思是事情已经谈妥。

    大喜之下的孙武进立时将寇白门带去见都督,心里如吃了蜜般,给都督弄来大笔银子是大功,但给都督弄来一个美人,更是大功中的大功。

    不想那种事,把人老婆弄来做什么?

    .........

    南都寇白门,嗯,好,好啊。

    军议厅里,可能是马上就要见到传说中的“秦淮八艳”,陆四心情甚好,于是难得的哼起了小曲。

    “每个人的身上啊统统都有毛,我来给你唱毛毛,到底我们身上都有些什么毛,我来唱给你们知道...到底什么毛,到底什么毛...”

    歌声嘎然而止,视线内,一个年轻的美小娘一脸鄙视的看着陆四。

    陆四的歌,太低俗。

第一百六十八章 好有种的姑娘

    无论是作为一个祖上被朱元璋定为“罪民”的张士诚旧部后代,还是率领乡民为了求活而造反的领袖,亦是如今的大顺淮扬节度使,陆四所哼唱的小曲显然是不适合的。

    寇白门可能听过更加“暴露”的小曲,但是时间、地点、人物、事由这四要素一结合,对于眼前这位年纪似乎同她差不多大的“贼首”,已是抚宁侯妾室的寇白门心中生出轻视之意也是再所难免。

    孙武进也奇怪:都督是在哪学的这种艳曲?嗯,毛毛?好玩,好玩。

    丫鬟斗儿起初没听清,等听到后面什么毛不毛的,这身上毛那身上毛的,“唰”的一下脸就红了,到底是没经人事的小姑娘,羞的很。

    再瞧边上那个贼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大腿那边看,斗儿也就是不敢“哎呀”一声,小心肝却跳得急,跟小兔似的往小姐边上挪了挪,那是真害怕得紧。

    英雄人物除了勇往直前,有人死吊朝天的拼搏精神外,脸皮更要厚,否则何以自信满满?

    陆四具备了这两大特征,只见他迅速起身,朗声道:“这位莫不就是名闻天下的南都寇女侠?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毫无水准,也毫无来由的客套,干巴的能拧出水来,你他娘的是佩服人家功夫好,还是佩服人家长得美?

    陆四也不知如何称呼寇白门,叫人家朱夫人显然不合适,毕竟是个妾。但要叫寇姑娘更不合适,这世上哪有做了人妻的还能唤姑娘的?小姐嘛,也不行,那是待字闺中的。思来想去,也只能用寇女侠这个称呼了。

    “妾身见过都督。”

    心里瞧不起归瞧不起,寇白门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上前施施然的给陆四行了一礼,典型的明代已婚女子的万福礼。不过脸上神情看起来却是十分冷漠的,想来心中有万分的委屈和万分的不甘。

    是啊,想她寇白门堂堂花魁,江南士子官员无不争相吹捧,千金也难入其闺房一步,出嫁之日三大营五千官兵执红灯笼开道,风光至极,如今却被那位风光迎娶她的抚宁侯转手赠给了流寇贼人,如同一件玩物,试问,寇白门能心甘。

    陆四微微点头,示意寇白门落座,他尚不知那位吊侯爷“送妾”,只道人寇女侠大老远从南京过来赎夫,心里有些情绪再正常不过。

    厅内哪有椅子,就是十几张乱七八糟放着的长板凳,好在寇白门个性豪爽,对此倒也没有嫌弃,再者她现在也没有嫌弃的资格。

    待寇白门坐下后,陆四轻笑一声,问道:“寇女侠可是见过侯爷了?”

    寇白门微微欠身,淡淡道:“都督不必如此称呼白门,所谓女侠不过是好事者胡乱吹捧而矣,当不得都督如此郑重其事...都督直呼白门名字便可。”

    “也好,我与你年纪相仿,叫你名字也无妨。”

    陆四也觉女侠女侠的叫着实在是别扭,便顺水推舟了。这离得近了,再看寇白门,别有一般韵妇味道,再想此女出身青楼,心中不由一荡。

    正荡着,寇白门说话了,竟是问了一句:“都督可是言而有信之人?”

    “白门以为我是言而无信之人么?”陆四反问了一句。

    寇白门未言,只是轻轻点头,道:“既如此,都督的两个条件妾身都应下了,不过二十五万两白银须妾身回去之后才能筹于都督,故都督若想要妾身的人还须等上一段日子。”

    说完,她又补了一句,“白门也是言而有信之人,这一点都督大可放心。”

    “啊?”

    陆四叫寇白门这话听愣了,什么二十五万两,什么要人家的人?

    那边孙武进见表功火侯到了,赶紧上前低声将他与吊侯爷的谈判成果说了。

    纳尼?!

    陆四勃然大怒,斥了一声:“乱弹琴,瞎胡闹,寇女侠是何等大家,又是何等的性子,岂能如这般儿戏般叫你胡乱安排!你这杀才,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愤怒表情绝非做作,抬手欲给这自作聪明的孙武进一巴掌,然而手到半空却变成了在对方肩膀上重重一拍。

    嗯?

    嗯!

    孙武进心中顿时有了逼数,立时一脸惭愧装作不敢言语的样子。

    “这件事想必有什么误会,白门姑娘万万不要当真。”

    朱国弼的赎身银二十五万两,陆四有点嫌少,因为他知道朱国弼很有钱,也正是因为太有钱,所以才被清廷当肥猪一样敲诈个一干二净。同样,那帮在南都群起降清的勋臣们也无一没有逃过被清廷大敲竹杠的下场。

    这帮明朝与国休戚的“保国一族”大概为清廷孝敬了以千万两巨资计算的庞大家产,有了这笔钱清军才得以继续南下。

    打了几年后又没钱了,清廷遂将主意打到了江南士绅头上,由此掀起了江南三大案,把江南那帮降清的地主士绅骨头都给敲断了,悔都没地悔去。

    所以,于其让朱国弼的银子资敌,倒不如自家收了过来。但是关于寇白门,陆四必须要表明不会趁火打劫,骑人太甚。

    寇白门却未因此有了什么指望,而是仍一脸平静道:“侯爷将妾赠于都督,妾自知命运不由自主...当年也是侯爷用银子赎我出青楼,如今将我赠于都督也算是还了恩情,今后我与侯爷夫妻情份便尽,两不相欠...都督若想得妾身,妾纵是再不愿也只能委身伺侯,只白门须为侯爷筹措赎身之银,都督须给白门月余。”

    “寇女侠...白门姑娘,这个,那个,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嘛...”

    陆四想着的是如何解释让寇白门不要误会,然而对面的寇白门却缓缓起身,薄唇轻启:“都督寝室在何处?”

    “问这个做什么?”陆四也是不解起身。

    在盯着陆四约有十数个呼吸后,寇白门竟是说道:“妾现去梳洗,稍后都督来弄妾便是。”

    “......”

    陆四愣住,寇白门说话怎么这么直接的?

    这女人有种,爷们!

    孙武进“o”的张大嘴巴直勾勾的看着,却不是看那位叫人出乎意料的抚宁侯妾,而是盯着人家带来的丫鬟。

第一百六十九章 圣人亦要跪我

    大顺淮扬节度使陆都督的卧室比较寒碜。

    一张床,三条被,两条垫,一条盖。

    床头放了张椅子,椅子上有个碗,碗里是烟灰。除此外就是一张堆了几件脏衣服的桌子,以及放在床边的一双靴子。

    靴子表面已经磨坏,看起来不能再穿,但不知为何靴子的主人并没有扔掉这双坏了的靴子,反而当成宝贝一样放在床下。

    眼前这一切让寇白门以为自己不是身处扬州有名的沈园,而是在哪处乡间寒室,不禁有些茫然。

    茫然之余,再想那深爱的侯爷竟将她当成礼物转手送人,不由一阵心伤,不管朱国弼是为了活命还是其它念头,此举都让寇白门对他失望透顶。

    “小姐,水打来了。”

    开门的是斗儿,将一盆热水放在桌上,四下想寻新毛巾,但这屋内只有一条和脏衣服扔在一起破了好多洞的烂毛巾。

    “小姐怎么办啊?”

    斗儿一脸嫌弃的将桌上的脏衣服连同烂毛巾裹了放到门边上,泥腿子就是泥腿子,哪怕当了山大王都有股穷味。

    主仆二人来的匆忙,又是为了救人,哪会带什么贴身换洗衣物,更加莫说梳洗用具了。

    寇白门虽无洁癖,也不可能用那烂了的毛巾,正发愁时先前带她主仆过来的贼将命人送来了梳洗用具,俱是新的,算是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

    “小姐真要伺候这种乡巴佬?”

    斗儿将毛巾放进水中浸泡,噘着小嘴,“江南多少大好佬小姐都看不上,现在却陪个乡巴佬,就算是为了救侯爷,小姐也是太委屈了。”

    “没什么委屈的,我一个青楼出身的总要对得起人家侯爷对我过往一番恩爱。”

    寇白门将双手放进盆中捧了泼水轻轻贴在面颊之上,热气熏腾之下倒也解了些这些天来的乏累。

    “侯爷也真是的,怎么能将小姐送于贼人呢,便是他真凑不出银子来,小姐难道还替他筹不出来么...别人不知小姐本事,他能不知?莫说百金了,就是万金,小姐几个局一设,那些富商士子们哪个不争着把钱送来呢。”斗儿实在难以理解朱国弼“赠妾”之举。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如今为人家阶下囚,身不由己,为求活命将我送人,也是难为他了...况我非他妻,不过一妾,又有什么可抱怨的。”

    挤干毛巾擦完脸,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寇白门自嘲一笑:“其实这样也好,总是知道人家心中对我究竟有多看重...青楼女又值什么牵挂,自以为多了不起,到头来也不过如此,哪有什么真心人。”

    轻叹一声,让斗儿出去替她看门,乃是要清洗身子。

    即便是不情愿,她既应了朱国弼,便无论如何要将他救出去。自家这身子,委屈便委屈了。

    梳洗完毕后的寇白门神伤的坐在床边,发现枕头旁有本《三国演义》,有些好奇拿起此书翻开,却是正好翻在折叠页十六回——“吕奉先射戟辕门,曹孟德败师淯水。”

    贼人识字?

    寇白门微怔之余发现书中竟有批语。

    “一日操醉,退入寝所,私问左右曰:“此城中有妓女否?”操之兄子曹安民,知操意,乃密对曰:“昨晚小侄窥见馆舍之侧,有一妇人,生得十分美丽,问之,即绣叔张济之妻也。”操闻言,便令安民领五十甲兵往取之。”

    批语就在此段下——谓:“英雄也要管住裤腰带。”

    这是什么批语?

    寇白门没好气的将书放回枕头旁,静坐安待。她非少女,于男女之事甚熟,这会却是无有情趣,只盼早些完事。

    ........

    陆四大概是半个时辰后才过来,进屋之后便见寇白门端坐床侧,一动不动,跟庙中塑的观阴大师一般。

    “都督。”

    寇白门起身施了一礼,不再言语。

    “方才料理些军务,来得迟了,白门不会见怪吧?”

    陆四笑了笑,走到桌边拿了凳子坐下,“这事与白门也有些关系。”

    “与妾有关?”寇白门不解。

    “白门于南都有女侠之号,既然到我这来了,总要送你这女侠一些好处,不能叫你白来...”

    陆四所言的好处竟是要将七百余明军降兵交于寇白门带回江南。

    这些降兵要么是老弱不中用者,要么就是家在江南不会真心为淮军效命的。

    原本陆四准备过一阵释放这些人,现在却想送个天大名声给寇白门,以为将来。

    寇白门却冷冷道:“都督倒是有心了,就是不知赎回这些将士要多少钱财?”

    “不要钱,我不是与你说了么,这些直接交于你带回。”

    陆四的回答让寇白门愣住。

    陆四笑了起来,目光在寇白门身上细细打量了下,正色道:“我现在只想知道白门是真愿叫我弄,还是假意叫我弄?”

    “真愿假意有何区别,难道都督不想弄我么?”

    寇白门说话果然直接,甚至有不合她身份的粗俗。不知是受朱国弼将她送人的刺激,还是她那侠客之称便来源于其近似男人的行事作风。

    “这个嘛,要说实话,白门长得如此艳丽诱人,我岂会不想弄,不过,”

    陆四顿了顿,“白门若是真愿,我则想长弄。白门若是假意,我这弄与不弄就没什么意思了。便算现在弄了,于白门看来也不过是趁人之危....心不甘情不愿跟木鱼似的也是没劲...嗯,白门大概能的懂我说的吧?”

    “懂。”

    寇白门奇怪的看了眼陆四,尔后淡淡道:“长弄我者,须会诗词歌赋,如此才能与我琴瑟合鸣,不知都督会吗?”

    “不会。”

    陆四很老实的摇了摇头,他只会张狗肉的诗。

    “那琴棋书画呢?”

    “不会。”

    “八股经典?”

    “让白门失望了,这个我更不会。”

    陆四依然摇头。

    “那都督可真是什么都不会了,既如此,都督以为白门怎会真愿?”寇白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丝笑意绝无褒义。

    “这些我是不会,但我会杀人。”陆四的样子不是开玩笑,很认真。

    寇白门一愣,旋即晒道:“会杀人算得什么本事?”

    “杀人当然是本事!这天下已是乱世,何谓乱世?不过是你杀我,我杀你。若不会杀人,只会白门所言的那些,必定是人家的刀下鬼!”

    陆四说话间身上自有股气息散出,他杀过很多人。

    “试问,这人都不能自保,会得再多又有什么用?人若不能自保,这天下再大,又哪来的安生之处?又哪来的闲情雅调可与白门饮酒作乐呢?”

    过去往来皆文人墨客,达官贵人的寇白门岂会叫陆四说的这些打动,不以为然道:“都督纵是杀的人再多,也不过是个粗野武夫,谁会敬重都督?”

    “是么?”

    陆四笑了起来,哈哈大笑,笑声中凶光闪现,“敬重?只要我手中长刀足够锋利,就是圣人复生也得跪伏于我膝下。”

第一百七十章 龙虎斗

    人跪圣人,圣人跪我。

    管你姓孔还是姓孟,不跪便是伪圣。

    便是真圣,也是因为跪了才有圣之名。

    没有机会则罢,有了机会,陆四也要满城尽带黄金甲,腰间宝剑血犹腥。

    大丈夫当如是,不然要那吊何用!

    陆四不是大言,这是肺腑之声,都他娘的裤腰带系人头了,这世间又有什么可惧的。

    敬重要有用的话,就不会赤地千里,易子而食;就不会家破人亡,遍地浮尸了。

    敬重?

    能当他娘的饭吃!

    没有饭吃,就是圣人,也得一刀砍了。

    从起事造反至今,或直接、或间接死于陆四之手的恐怕不下万人,这万人之屠生出的凶气可不是寇白门这个“伪侠”能受得住的。

    “都督好生狂妄!”

    寇白门明显被吓到,从她的语气就能听出。

    “狂妄?刀剑在手,便如虎胆在心,试问我这刀剑若不锋利,白门又岂会从南都那销金窟来我这,说什么让我弄不弄的?”

    陆四哼了一声。

    “你!...”

    寇白门气的跟个小女孩似的踢了下床头柜,兀自犟着,“说来说去,都督也不过是个贼。”

    “我可不是贼,我乃大顺永昌皇帝亲授的淮扬节度使,你那夫君抚宁侯才是贼,前明逆贼,南京城里那帮勋臣官员也都是逆贼,白门可得明白这一点。”

    陆四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笑话,这几个月大顺才是天命所归,你明朝太阳落山了。

    寇白门又是一滞,想反驳但又无从驳起,半响,有些幽怨的盯着陆四:“你...你平日就是这么同女子说话么?”声音有些弱,不知道是没法反驳,还是因为对面的陆四看着有点吓人。

    “也不是针对你,只是一时有感而发。”

    陆四说的是真的,如今南都那边与那山外青山楼外楼有什么不同,商女不知亡国恨,净把些没用的白面书生当成宝。就如眼前这位寇女侠的悲惨命运不就是大清兵来了后才发生的么。

    “就算白门坚信我是贼,是寇,可我这贼寇手中总有长刀能护我亲人性命,将心彼心,我问白门,你是愿意嫁给那手无缚鸡之力,只会做些花花文章却无力保护自己妻儿的风流才子,还是愿意嫁给一个能够让你不必担心安危的贼人好?”

    陆四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柔和,毕竟面前的是位小娘,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真的以势相欺吧。

    “我...”

    寇白门无言。

    “你知道答案,只是不愿说而矣。一个侯爷为了活命都得将自己的爱妾送于他人,况那帮劳什子风流才子呢。”

    陆四笑了,不是嘲笑,而是同情的笑。

    这话戳中了寇白门伤心处,面色一黯,低下头来。

    陆四没有再“咄咄逼人”,他给寇女侠的“刺激”蛮多的了,至少能颠覆一下这个傻丫头的某些愚蠢认知。

    于寇白门,陆四绝无瞧不起的意思。

    出身娼门,不是她的错。

    有情有义以致命运如此悲惨,也不是她的错。

    一切,都是时代的错。

    亡国之人,又岂能天真的以为我命由我不由天呢。

    房内,一时沉寂。

    床上一女,凳上一男。

    也不知过了多久,寇白门幽幽说了句:“听都督口音是盐城县人?”

    “正是。”

    陆四走到床边将侄子给自己买的皮靴拿到了别处,这靴子是广远买给他的,纵是破了也舍不得扔,只是前阵天天穿搞得里面臭了,洗了也没用。

    寇白门“噢”了一声:“难怪都督要做反贼了。”

    陆四一愣:“什么意思?”

    “盐城县人都是从前张士诚旧部,太祖皇帝钦定的罪民,打国初就敌视大明...你们那的夫妻不都是以男将,女将称呼么?所谓男将女将,不就是你们那的人骨子里还想造大明反么?”

    “嗯?”

    叫寇白门这么一说,陆四也是恍然大悟起来,原先他也纳闷怎么上冈那片问人家丈夫或妻子在哪,总是说什么“你家男将(女将)在哪块”,原来这称呼是反动的。

    “从前是从前,如今我等聚众起事不过是官逼民反,寇女侠是抚宁侯的爱妾,怕是不晓得这官逼民反四字含了多少血泪。”

    陆四轻叹一声,“白门以为我陆文宗当了贼首,狂妄不得了,却不知我这贼首走到今日,又是经历了多少生死之危啊。”

    “都督倒有点真男人,至少比我那夫君抚宁侯要强多了。”寇白门竟是赞了一句陆四。

    “这乱世,不狠活不下去。”陆四说完便起了身。

    寇白门疑惑:“都督要去哪?”

    “睡觉。”

    陆四微微一笑,“难道白门真以为我会仗势以朱国弼的生死要胁于你,强弄于你?”

    寇白门怔了怔,却是反问陆四:“都督可曾娶妻?”

    陆四摇了摇头:“家徒四壁,哪个姑娘愿意嫁我。”

    “白门是青楼出身,当不得都督的女将,若都督不嫌倒是能伺候都督。”寇白门竟然做出了这个决定。

    “......”

    陆四惊住,“你愿意让我弄?”

    “嗯。”

    寇白门起身走向陆四,然后拉住他的胳膊将他缓缓拉到床边,又轻轻将他推倒。

    之后,竟是直接解了衣衫。

    毫无女子羞涩,目中倒像真侠客般果毅坚决。

    “你...”

    陆四咽了咽喉咙,活色天香,肤白滚圆,他哪里受得住,翻身便将寇白门拥进怀中,继而反身压了上去,一阵摸索,突的惊道:“白门怎的没有...”

    “不要说出来。”

    寇白门纤指点在陆四嘴上,“我若是虎,都督就当为龙。”

    “我为龙?”

    陆四诧异,难道寇女侠也听说他陆家祖坟冒青烟的事了?

    “能叫圣人跪伏的只能是龙。”白门悠悠一语,让人动容。

    权力是最好的药。

    真龙一说叫陆四血脉扩张,再也无法抑制,竟是出奇顺利,果然别具滋味。

    鸡叫三遍,东方已是日出。

    睡得正熟的陆四隐约感觉有人在说话,心中一凛便要摸刀,一摸哪有长刀,惊骇之下方才想起刀同衣服都在地上。

    正和斗儿说话的白门听到床上动静,忙转身看了过来,问道:“夫君这是怎么了?”

    “你叫我什么?”

    陆四有些没反应过来。

    “夫君啊。妾已是都督的人,不叫夫君叫什么?”忽的想到什么,寇白门脸色微变。

    陆四却已然侧身将她拉了过来,摇头道:“莫胡思乱想,我便是你的夫君,哪天我死了,你才能改嫁。”

    “夫君休得说这胡话,”

    寇白门又好气又好笑,将手中的物件塞在陆四手中。

    “什么?”

    陆四朝手中看去,是一块红布,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几粒碎银子。

第一百七十一章 陛下走不得了

    二月初六,北京,紫禁城,乾清宫东暖阁。

    三十三岁的崇祯皇帝迎来了他的生辰,宫中却是一点喜气也没有,反而一片凋零肃杀景象,皇城之中甚至弥漫着尸臭之味,以致宫妃贵人不得不躲在屋里,靠着那熏香味才能压住胃中传来的呕吐感。

    去年冬天开始的瘟疫已经让大明帝国的京师成了死地,据顺天府奏报“病者吐血如西瓜水立死,京外百姓十室九空,户丁尽绝,京中居民染疫死者二十余万。”

    起初,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还组织人手收敛尸体,京营也一度参与其中,但当发现抬尸的兵丁很快也染疫之后,没有人再敢去收敛尸体,只能由死者亲人自行拖出城掩埋。

    那些全家死绝的则闭门于家,官府能做的仅仅是在死者家附近撒上石灰。

    无法收敛的尸体在严寒之中就那么冰冷的、僵硬的冻在屋内,开春之后,这些尸体成了北京所有人的噩梦。

    腐臭,到处都是腐臭。

    庆幸的是,一个在京中侯补的福建举人提出“刺血法”有效缓解了瘟疫,否则,还不知道这场大疫要死多少人。

    崇祯的案前放着提督京营的成国公朱国纯的一份奏报,成国公称经此大疫,京营原定兵员十万数已减半,余下五万也多半不足用,若闯军攻取山西扑向京师,则京师将面临无兵可守局面,因此成国公恳求皇帝赶紧将山海关的辽军调入京师布防,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大学士陈演、魏藻德、王永吉、吴麟征等也先后上疏,要求尽撤宁远之师入卫京城。至于辽军尽数入卫京师后关门怎么办,所有人都是心照不宣的保持沉默。

    崇祯在几次迟疑之后,终是遣使前往山海关、宁远分别向辽东巡抚黎玉田、山海关总兵高第、宁远总兵吴三桂宣诏。

    司礼秉笔太监王承恩奏请发宫中太监上墙助守,如此可用内监四五千人,虽说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崇祯依旧御准,他现在真的是没兵可用。

    京中原先能战之兵不过御马监所辖数千兵,却都由总兵周遇吉提领前往山西抵御闯军,即便如此,山西巡抚蔡懋德也是每日八百里快马向京师求援。

    崇祯无奈只得派出最后一支他认为还堪用的兵马,就是京营副将熊通所领的2000士卒。

    然而让崇祯万万没想到的是,熊通带兵刚到山西就投降了闯贼,还恬不知耻的跑去劝降周遇吉,好在周遇吉对大明真是忠心,怒斩熊通将其首级送到了京师。

    然而次日,崇祯就收到了太原被闯军攻克的噩耗,守将牛勇,王永魁等督兵五千人出战尽殁,巡抚蔡懋德自缢死。

    攻克太原的闯军稍作休整就向忻州进军,城内官民迎降,驻守代州的周遇吉凭城固守。

    如果代州再失守,山西就要全境沦于闯贼之手,届时李自成的几十万大军就会毫无阻拦直入京畿,无人可挡。

    崇祯的心真的很痛,登基十七年来,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让上苍如此惩罚他这个天子。

    他自责,他痛苦,可他没有办法。

    他只能不断激励自己要勤政,绝不能耽误国事,试图以自己的勤勉力挽狂澜,中兴大明。

    可是情形变得更加坏了,在他的勤政下,大明即将要覆亡。

    他三十三岁的生日也充满了亡国之君的悲凉景象。

    朕是前世造了什么孽,老天要这样折磨朕!

    “叭”的一声,暖阁中传来的清脆碗裂声惊动了外面的值守内监,他们慌慌张张进来有些害怕的站在那里。

    崇祯没有去看这些忠心的内监,而是看着地上的碎碗有些失神。许久,他有些不耐烦的起身,他已经懒得再去翻塘报下的奏折,那些奏折全是无用的话,没一个能真正为他这个皇帝拿出解决方案的。说来说去,不是伸手要银子,就是伸手要兵。

    天可鉴,若是朕有银子,有兵,能不给下面吗!

    能看着局势一天天变坏吗!

    难道朕就真是一个吝啬、贪婪成性的守财奴,望着自己的江山一天天崩坏,却守着一堆银子数了玩吗!

    “宣李明睿!”

    崇祯不想在京中束手待毙,他不想做亡国之君,早在去年他就有意效仿晋元、宋高南迁。

    正月初七,崇祯秘密召见了多次主张“南迁图存”的左中允李明睿,在只有心腹内臣和李明睿时,崇祯亲自走下案阶对李明睿推心置腹道:“朕早有南迁图存之志,只朝中无人赞勷,诸臣不从,这才拖延至今,今叫卿来便是叫卿拿出章程的。”

    李明睿早就南迁路线,以及随行护卫,饷银和留守事宜写好了奏疏,当下递于崇祯。

    崇祯看后觉得甚妥,但苦于此事不便由他这天子主动提出,毕竟有损失脸面。

    此时正好那位带兵攻打自家城池的大学士李建泰在保定派人上奏说闯贼已经称帝,贼军势大官兵根本不可敌,故他李建泰愿奉皇太子南去。

    由此,是否南迁留都便由私议公之于朝堂,崇祯大喜过望让李明睿上书南迁,欲借这公议定下南迁之事。

    在李明睿的这份奏疏中,南迁不是南逃,而是御驾亲征,这是给皇帝留了充足的面子。

    崇祯以为朝臣们一定会勷赞于他,毕竟这帮子朝臣也不会想留在京师等死,可让他失望的是朝臣们却唯唯诺诺,不置可否。

    内阁大学士们更怕皇帝南迁留下他们在京中辅佐太子居守,变成替死鬼,于是煽动下面的人上书反对南迁。

    更叫崇祯气极的是左都御史李邦华竟上书宣称,说什么“陛下应当守社稷”,若实在要南迁图存,也当由皇太子去南都监国,皇帝居守,而不是什么皇帝亲征,太子留守。

    “这帮人是一定要朕死吗!”

    崇祯愤恨之下撕了李邦华的上书,气消之后对内侍王承恩轻叹一声,道:“即有如天之福,勤王兵及时赶到守住京师,万一哥儿监国南京,怕会重演唐时灵武旧戏,此非社稷之福。”

    王承恩不敢言。

    李明睿进宫后,崇祯如见救星般上前拉住他的手道:“非朕不愿让哥儿们去南都,实是朕经营天下十几年尚不能济,哥儿们孩子家家做得甚事?”

    李明睿摇头苦笑:“陛下不知,现外面都说臣言乃是邪说。”

    “卿不必理会,朕知你便可,来人,给先生上只凳子,朕要与先生定大事。”

    李明睿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陛下,恕臣直言,陛下现在就算御驾亲征也无法了。”

    “怎么?”

    崇祯愣住。

    “臣刚收到消息,淮扬那边起了民乱,河南的闯军趁势南下,陛下亲征之事已再无可能。”

    说完,李明睿长叹一声,双目皆泪。

    崇祯也是惊呆,半响才喃喃道:“朕不能守社稷,却能殉社稷。”

    言罢,眼前一黑,眩晕过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不够,砍你脑袋

    知县宋泰虽知道贼人定会大举来援,但真看到一夜之间将兴化城重新围得水泄不通的贼兵时,还是忍不住心跳了起来。

    城外的贼兵实在太多了,视线内皆是贼人旌旗,加上原先围城贼人,只怕不下万余之众。并且来援的贼兵显然不同之前贼人,衣甲俱利,旗帜分明,看着很是精锐,想来是传闻攻打扬州的贼军主力过来了。

    “先生,今日怕是你我为国殉忠的时候了。”

    宋泰朝身边一位中年儒士苦笑一声,脸上并无害怕之情。自拒绝出降决意守城那刻起,他这位兴化父母官就已经做好身死的心理准备。

    “我李氏满门一百三十八口,纵是妇孺皆在城上助战,便是早就存了报国之志,只可惜这城中百姓无辜。”

    中年儒士名李兴文,举人功名,曾在河南某府做过教谕一职,后见河南贼乱便辞官回乡。

    李家始祖早年随蒙古大军自西域来,曾为蒙元驻扬州的达鲁花赤,后红巾兴起其祖不敌红巾避隐乡野,至李兴文这一代已是九世,除鼻梁高大外,早已没了西域人特征。

    本朝,李家出过一位进士,官居户部侍郎,得这位曾祖福佑,李家如今已然是兴化有名的望族,光田地就多达数十顷,家中奴仆也多达二百余。

    李家这位做过户部侍郎的曾祖就葬在扬州西门那高丘之上。之所以未返乡归葬,却是这曾祖临终前遗言,谓祖先非中国之人,来中国之后初葬扬州,因而其李家之根是扬州而非兴化。

    每年,李家都要派人去扬州西门外祭扫祖先,并使银钱将那高丘他人之地尽皆买下,又雇人照应打理,种树栽花。久而久之,那扬州李氏祖莹所在高丘便是绿树成荫,成了扬州人夏日常去的避暑之地。

    贼人自盐城县来攻打兴化城,李家第一个动员奴仆支持知县宋泰守城,并号召城内士绅大户出人出粮,又因贼人缺少攻城器械并部署杂乱,故而虽被围一月有余,兴化城却始终没有被贼人夺下。

    只是今日看来,怕是这城没法再守了。

    李兴文轻叹一声,城外贼军主力无论人数还是装备都足以和他当年在河南见到的闯贼精兵可比了,而城上不过是两三千没有训练的青壮而矣。

    以贼人习性,破城之后,城中必是无一人可活。

    ........

    “给你一千人,一个时辰,够不够?”坐在马上的陆四抬起手中马鞭指向降将刘定生。

    “一个时辰?”

    刘定生头皮发麻,别看这兴化城小,可城上防御却有章法,否则先前围城的淮军也不可能久久不克。

    “一个时辰,”

    陆四放下马鞭,朝兴化城墙看了眼,淡淡说了句,“不够的话,砍你脑袋。”

    “啊?”

    刘定生吓得“扑通”跪下,“都督,一个时辰肯定不够,还请都督能再宽容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末将誓取此城!”

    陆四没有看刘定生,只是吩咐了一句:“计时。”

    立时有两个旗牌亲兵将一半人高的物件抬到了陆四马前,此物名自鸣钟,乃是西洋人的计时工具,得自于沈园。

    此自鸣钟据说最早是西洋和尚献给明朝万历皇帝的,因为精思神巧很得京师及江南富人喜爱,所以澳门那边的西洋教士及商人便常年捎带此物卖于明朝富人。

    沈园的主人就买了一座,急于逃命没来得及带上这座钟,结果落在了随后入住的陆四手里。

    因为没有准确的时间计量,以及对这个时代时辰概念的模糊,陆四见到这座自鸣钟自然喜欢的紧,但他没有将此物单纯当做是家里知道时间的工具,而是用在了军事上。

    他需要随时随地都晓得现在是几点几刻。

    于是,这座钟就出现在了兴化城下。

    知道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刘定生不得不咬牙带着陆四分给他的一千名降兵准备攻城。

    面对淮军第一镇近万兵马的威逼,刘定生不敢有半点反水的念头,他将这帮降兵的军官召集了起来,很是明确的告诉他们一个时辰若拿不下兴化城,陆都督会砍掉他的脑袋。不过在他死之前,一定会砍了这帮军官的脑袋。

    一层一层的重压,一层一层的威逼,使得这一千降兵在攻城时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很快,兴化城墙上空就响起了喊杀声和惨叫声。

    一架架云梯上是奋不顾身往上涌的降兵,他们执盾挡在头上,上面的飞落下面的又迅速攀上。

    攻城的激烈程度远超之前以淮军风字营为主的攻势,那些被发了双甲的死士更是悍不畏死,任凭上面的砖块如何如雨下,也咬紧牙关手脚并用往上飞快爬去。

    观战的淮军视线内,就是单调的下坠、上爬。

    守城的兴化百姓很快就意识到他们守不住了,因为贼人涌上来的太多太多,就跟蚂蚁一般不停的往城上爬。

    终于,有人翻上城,大刀肆意的砍杀在那些手拿木棍的守城青壮身上。

    爆发出惊人战斗力的降兵们没用到一个时辰,仅仅用了半个时辰,更加准确的说是自鸣钟上的指针才走了八个格子。

    “日他娘的,我们连帮降兵都不如了!”

    夏大军呸了一声,他觉得很丢人,特别特别的丢人。

    在他的指挥下,三千多人围了兴化城一个多月都没能拿下,而现在一帮被陆四兄弟收服的降兵仅用了半个时辰就把城破了,你说他丢不丢人。

    蒋魁、宋五他们也都是一脸通红,除了丢人外,他们也有自己好像不行了的感觉。

    当初在淮安分兵时,陆四兄弟和他们带的人差不多,可人家陆兄弟不仅打下了扬州城,如今更是领了一镇的精兵过来,他们却在兴化被人家搞得灰头土脸,兵没扩充多少不说,反而折损了好几百人,这人比人可气死人了。

    陆文亮却没什么丢不丢人的感觉,反而很自豪,这帮降兵能打不正说明他家兄弟能干么。

    但是,有件事他必须提醒自家兄弟,所以他走到堂弟边上,低声道:“小四子,这城既然打下了,咱们就好好的接手,可不能下令屠城啊。”

第一百七十三章 淮军第一镇

    陆文亮的担心是多余的,陆四从来没有想过屠城。

    他只会杀人。

    杀应该杀的人。

    不杀人,他哪来的钱财维持淮军运作,又哪来钱财赏赐那帮卖命的降兵。

    做人厚道也要公平,陆四就这么个理,谁给他卖命,他就给谁好处。

    早在扬州开拨之前,陆四就召集降兵于扬州梅花岭下训令,所令只一条,自即日起,但凡随淮军出战五次者,不问胜负,只问进退,凡进者皆可为淮军正兵,拿正饷、食正禄;出战十次者,斩首五级,可晋一级。

    以此类推,出战次数越多,斩级越多,则晋职越高。若非随淮军同战,而是独自出战,除记出战一次,上下又可得战后缴获两成。

    此为赏。

    一人不进者,斩同队;一队不进者,斩同营,又为罚。

    赏罚分明,治军之前提。

    那么,刘定生所率出战降兵独自攻打兴化城便当记出战一次,并可得城中缴获财富两成。

    两成缴获看着多也不多,少也不少,却足够这些降兵为之鼓舞了。

    而不管降兵是胜还是负,对陆四都没有坏处。

    胜了,再战,一次又一次,便是淮军可用之精锐。

    败了,再战,一次又一次,活下来的同样也是淮军可用之精锐。

    区别只在于死的是降兵,而非淮军嫡系。

    说白了,就是如何使炮灰在一次次战斗中变得可信任,也可用的一个谁都会的简单法子。

    视线中,已有上百降兵攀上了城,不管兴化城内动员的百姓如何顽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失守没有任何悬念,只看究竟要死多少人。

    先前夏大军指挥风字营和徐和尚的新二营之所以迟迟无法破城,一来是因为他们缺少攻城器械,在第一次攻城失利后他们就基本上只能“望城兴叹”;

    二来是兴化境内有多股反淮势力在“活跃”,这就使得攻城淮军无法安心破城不说,还被那些地主士绅拉起的队伍分散了兵力,否则不管这些人淮军的粮草输送就成了大问题。

    夏大军之所以命人屠了三个村,就是因为被这些反淮队伍搅得方寸大乱,以致失去理智。

    说白了,兴化城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不是因为守城的乌合之众有多么能打,而是攻城的淮军人少同时没法使出全力。

    当拥有大量攻城器械的淮军主力赶到,兴化城的失陷就是定局了。

    “夏兄弟,别多想了,打不下来不是你不行,而是我给你的支持太少。”

    陆四翻身下马走到一脸羞愧的夏大军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攻城的那帮降兵道:“这些人以后就归你这个旅帅带了。”

    “啊?好!”

    夏大军大喜,他是昨天才晓得自己被任命为第一镇第一旅旅帅的。

    .......

    淮军已经是家大业大,现有兵力不计淮安那边已高达四万人。

    其中,扬州地区的淮军就有旗牌队、铁甲卫、新一营三千余,南下河工又有四千余,降兵则多达八千余,总兵力高达一万五千人。

    此外,通州、泰州又有以程霖新一营、沈瞎子的沈字营为主力的九千多人。

    这也是陆四倍感惊喜所在,当初他只给了程霖、沈瞎子不到三千人“东征”,没想到这两人不但靠这三千人拿下了泰州、海州的广大区域,还将部队一下扩编到近万人。

    战果之大,扩兵之多,让陆四对卖油郎和扶重的真是刮目相看,也不禁想到前世某支军队中那些大半都是农民出身的将领。

    一个连拉出一个营,一个营拉出一个团,一个团拉出一个旅...

    如果不是程霖和沈瞎子那边也没有缴获到明朝水师的战船,陆四认为这两个大字不识的傻大胆说不定都能把江南给他扫平。

    盐城、兴化这里有夏大军的风字营,徐和尚的新三营,辎重营以及其余盐城县各营,虽然因为兴化这块粪坑中的石头使得夏、徐、蒋等人没法扩大战果,也没法扩军,但也有七千多人。

    如此,加上宝应广远那边,高邮的二陈,仅从账面计算,陆四领导的淮军南路军就已经多达三万七千余人,这个兵力和留在淮安城的北路军差不多,实力却是远超北路军,这是绝对没有疑问的。

    此外淮军老营已收纳八千余将士家属,不过老营都是老人妇孺,所以不计战兵。

    高达四万人的南路军,军制最高不过营一级,各营兵力也不相等,有多有少,指挥系统也乱,且散在各处没有形成“主力”这一概念,显然已经不能适应淮军“高速”发展的需求,更加不能适应即将到来的抗清斗争大兵团作战的要求。

    故而,早在从**回来的路上,陆四在考虑“清乡”的时候,就已经决定改编淮军。

    按理,他陆文宗既当了大顺淮扬节度使,那么淮军就当按照顺军的营制进行改编,成为真正的大顺军,但陆四没有这样做。

    原因是顺军的军制也比较乱,主力是五营十二将,什么权将军、制将军,果毅将军之类的,地方又有卫帅、掌旅、都尉、部总等武职,此外还有大量明朝的降将降兵,什么总兵、副将之类的明朝官职在顺军中依旧存在,权属指挥跟淮军一样也是乱得一塌糊涂。

    估计顺军高层肯定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只是他们现在忙于东征北京顾不上。

    陆四这边却是要马上着手淮军的“正规化”,在考虑淮军实际情况后,他决定在什、哨、队、营原基础上再加标、旅、镇三级。

    即10人为一什,30人为一哨,90人为一队,270人为一营,810人为一标,2430人为一旅,7290人为一镇。

    此外,一队配旗牌兵2人;一营配旗牌兵10人;一标配旗牌兵30人;一旅配旗牌兵100人;一镇独设旗标840人,镇再辖骑兵一营,铁甲一标,这样算下来,一镇便辖官兵10500余。

    定下镇制后,陆四没有马上将所辖近四万淮军一下编成四个镇,而是先建一镇,通过这个新镇的军事系统磨合淮军精锐,使之先成为主力,待拥有大量实战经验丰富的军官后再建第二镇。

    否则,各镇和从前的各营又有什么区别。

    这个第一镇,陆四是亲自统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小四子的戾气越来越重

    现在是主力,将来更要为第二、第三、第四乃至更多镇提供军事人才和各级主官的第一镇,实质就是陆四为淮军创建的大号军官教导团,甚至称之为淮军的中央军校都不为过,那么陆四必定要亲自统领,主抓第一镇的训练及军事。

    没办法,谁让淮军的高级将领中就他陆文宗一人识字,其他人好些的能鬼爬似的写出自己名字,不好的只能画个圈。

    比如程霖和沈瞎子在通州呈递的那份被陆四珍藏在被子夹层里,偶尔深夜会拿出来读一读的“劝进表”。

    这上面末尾就是两个圈圈,外加两个红印泥的大拇指印。

    所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

    两个圈圈,意义很大。

    陆四也很喜欢。

    既然一镇只有三旅,那么三个旅帅人选就十分重要了。

    陆四将手头现有人选想了再想,方才做出决定,三个旅帅人选分别是夏大军、徐和尚、谢金生。

    从表现上来看,这三位似乎都不理想,因为三人都没有参加淮军攻打扬州前后的两场重要大战——史家荡之战、瓜洲之战。

    严格来说,夏大军和徐和尚在兴化之战的表现也的确不佳,性质就同陆四前世过大江吃了败仗差不多。

    单论作战表现,程霖、沈瞎子、左潘安、郭啸天、麻三、孙四等人要比夏大军三人强的多,甚至是孙武进都要盖过他们。

    但,陆四还是选择任命夏、徐、谢三人为第一镇的三大旅帅。

    不仅仅是这三人是随他陆四一块在运河边杀出来的,更因为这三个人代表了淮军最基础的力量,也是最根本的力量。

    通俗的讲,这三人同陆四一样都是淮军的创建者,将来若淮军取了天下,这三人必被史书列为开国元勋,而他陆四一个太祖皇帝也是跑不掉的。

    其实程霖也符合这个标准,新兴场的卖油郎实际是第一个“入伙”以陆四为首的“造反集团”的,而且他全程参加了对明军的两次重要战斗,“东征”表现更是耀眼。

    然而陆四没有调程霖到第一镇,他觉得程霖和沈瞎子搭班子的表现很好,并且泰州、通州区域人口众多,经济虽不及扬州和江南,却也是相对较好地区。二州又处于扬州东南,有长江为天险,地理上来说是淮军绝对的大后方。

    按历史上的江南明军表现,他们应该没有胆量渡江袭击江北,可也不排除有这个可能,故而江防同样很重要。

    那么,程霖这个虽然不识字,勇气和忠诚却都合格,并且显然正在成长的将领,就是通、泰二州这个大后方镇守的最佳人选。

    再有那个看似粗汉,实则也有些小聪明的沈瞎子帮衬,陆四是可以放心北上的。

    离开扬州时,陆四已将自己草拟的有关“清乡”意义及实施步骤送往通州,不过因为“清乡”涉及到通、泰两地的地主士绅利益,程霖和沈瞎子又不识字,陆四怕给他们念信的人有什么歪心思,特地派郑元勋的长子郑宗安前往通州送信。

    这个郑元勋是陆四目前为止认可的“三个半”读书人。

    那个陆四给他自由却不走,甘愿留下替陆四效命的山阳知县鲁吉英是一个;

    完全是被陆四强迫,但自打知道陆四已经成了大顺淮扬节度使后,就开始变得主动起来的原提举清江司主事宋庆是一个;

    从一开始为了扬州全城百姓性命主动出城与淮军谈判,并在随后协助陆四稳定扬州市面,又在瓜洲献策使史可法变成光杆司令,现为大淮扬州府尹的郑元勋是一个。

    另外半个则是那原明朝高邮知州,现为大顺高邮州牧的何川。

    除这“三个半”外,其余的降官以及什么读书人,陆四都不待见。

    鲁、宋、郑三人对陆四的“清乡”想法都表示了认同,不过受限于眼光及时代限制,三人倒不是从乡村政权建立,什么皇权要下乡这个角度看待清乡工作,只道是陆四为了彻底扫清境内的潜在敌对分子,从而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与明军决战这个角度出发。

    对大顺政权及陆四同淮军的认可,使得这三位积极配合“清乡”,已经开始着手筹建乡下“反动”势力被一清而空后的基层政权组织构建,这无疑分担了陆四不少工作,因而使得陆四对这三人越发看重。

    那个何川却是雷打不动的跟撞钟和尚似的继续从前的治理方式,对外也不说自己是什么大顺的官,反正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也就是务实的好官,在百姓中有好名声,加上崇祯马上就要上吊的消息肯定会影响何川的思想,不然陆四早把他弄死了。

    兴化城门被打开了,刘定生是提着兴化知县宋泰的首级向陆四报喜,血淋淋的被长刀整齐断了的头发胡乱的盖着宋泰的面目。

    陆四扫了一眼便让人将这位对明朝忠贞的知县首级连同其尸首一同埋葬,也算是自己对忠臣的一点敬重吧。

    刘定生同时还抓住了始终支持宋泰的那个李兴文。

    “李贼腿上叫砍了一刀行走不便,都督若要见此人,末将这就使人将他抬来!”

    仅用半个时辰便攻下兴化城的刘定生这会可不是刚才吓得腿软的样子,而是一脸自豪。

    “不必了,处死吧。”

    陆四怎么可能饶过李兴文,他此次清乡重点打击目标就是地方的土豪,哪怕不是劣绅但只要反对淮军就必须清除,况李兴文这种全家老小齐上阵跟淮军对抗到底的。

    因为,降清的士绅也不全是劣绅,也有很多百姓口中的好人,善人。

    这些人,可能会全家老小抵抗如淮军这种农民军,但也会领着百姓剔发易服。

    刘定生立即应命,又请示道:“都督,李家其余人是否也要尽数处死?”

    “小四子,”

    陆文亮刚想说让堂弟杀几个领头的就好,别的可以饶过死罪,可不能再跟淮安城一样杀人家满门了,不想堂弟却已经开口。

    “反是与我淮军为敌者,一律处死,不必再问。”

    说完之后,陆四扭头看向陆文亮:“大哥要说什么?”

    “我...没什么。”

    陆文亮轻叹一声,堂弟身上的戾气似乎比从前更重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你想当皇帝?

    陆四其实知道堂哥想对他说什么,但他没有给对方说出口的机会。

    有些事情,哪怕明知过份也是要做的。

    造反,又哪有什么商量余地,更不存在什么温情。

    要么生,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

    杀人是为了活人。

    这话听起来是个歪理,细细琢磨未必不是真理。

    从兴化城抵抗淮军的那刻起,这座城就注定要死很多人,如同当初的宝应。然而正是因为宝应城那些被杀的人,才有了随后高邮和扬州等地的秋毫无犯。

    所以,宝应城那些官吏士绅的脑袋真的是活了无数人。

    陆文亮的年龄和阅历注定他这辈子不会成为一个心如坚铁的狠辣之人,陆四却要成为这种人,不是他愿意,而是他不愿意也得愿意。

    不然,他得死,淮军上下所有人都得死。

    时间也不允许陆四在这个时候朝“仁主”这个方向努力,他能做的只是保证大多数人活下来。

    这,够了。

    陆四没有进城,城内的杀戮还将持续一段时间,虽然命令是他下的,虽然他可以阻止,但他选择无视。

    他不会满足大哥的仁义之念,那样会害死更多的兴化人。

    只有让那些被地主士绅煽动起来的农民知道淮军的可怕,他们才不会盲目听从那些老爷们的话无辜送了性命。

    活着,才会知道淮军的好。

    陆四下马将陆文亮拉到了东门外的河边,他不想堂哥看到城中发生的事情,虽然堂哥清楚那些事。

    “小华子现在什么情况?”

    知道陆小华没死时陆四很惊讶,他一直以为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堂哥死在了那晚的大乱中。至于对方为何没死却不去淮安城找他们,之后又是怎么落在了挖陆家祖坟的那个吴老爷手中,陆四也是困惑。

    提到小华子,陆文亮不禁叹了一声,有些难过道:“小华子的伤很重,要不是孙三爷偷偷回去把他刨出来,恐怕就给闷死了。”

    陆小华命大,被孙保用匕首捅了两次都没有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然而吴茂才却命人将昏迷中的小华子装在挖出来的陆家老祖棺木里活埋。

    如果不是被吴茂才逼迫去挖陆家祖坟的长工孙三于心不忍,偷偷摸回来将陆小华从地里挖出来背回家,又请郎中替陆小华医治,这人早就死了。

    “...知道这件事后,我马上和你宋五爷带人赶了回去,可惜叫那个吴老贼跑了,我们将小华子接了过来安置在盐城,你大妈和二妈都在盐城,见小华子伤成那样,她们哭死了...”陆小华叹了一声。

    “活着就好,”

    陆四也轻叹一声,对陆小华心生敬重,因为陆小华不但在运河杀王四的那夜同他这个没有血缘的弟弟站在了一起,宁死也不告诉别人陆家祖坟是哪座也让人为之动容。

    这种人,或许就是所谓的“屠狗辈”吧,平日看着胡混,但在大是大非,在亲情面前却绝不含糊。

    对得起陆家了。

    至于挖陆家祖坟的吴茂才跑了,陆四不觉得有什么奇怪,这事换作是他也得跑,脑子坏了才会傻乎乎的留下等陆家人来报仇。

    “不过他吴家在我们那也是大族,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回头我让人将和他吴家有关的人都抓起来,全杀掉,一个不留!”

    陆四的杀气不由控制的散发出来,他陆家祖坟可以刨,但是必须付出代价!

    “小四子,咱们做人不能这样!刨咱家祖坟的是吴老贼,关吴家别的人什么事?他们同咱们又都是乡里乡亲,你再恨吴老贼,也不能把人家不相干的人给杀了啊!”

    陆文亮真急了,这个堂弟果然戾气的很,动不动就要杀人,这如何了得噢,再这样下去不就真成了人家说的杀人如麻的贼人了么。

    “大哥,姓吴的挖了咱家祖坟不算,还要把咱家的人活埋,是他狠还是我狠?”

    陆四抬手示意大哥不要急着回答。

    “如果落在他们手里的不是小华子,是大哥你?是大伯,是广远,是我爷呢?如果是他们的人多,你说跟我陆家有关的人,他姓吴的会放过?”

    说到这里,陆四握住了大哥的手,盯着他沉声道:“不是我狠,而是这件事我必须做...大哥,这件事也不是单单我陆家的事,而是咱们整个淮军的事,如果我不这么做,人家就会认为我姓陆的好欺负,认为咱们淮军是帮孬种,往后就没人再怕咱们,就会有人一个个的跳出来跟咱们做对!...我杀人,杀和他吴家有关的人,就是要让这些人知道什么事做得,什么事做不得!”

    陆四的语气略微有些激动。

    陆文亮怔在那里,半响才说道:“算了,你长大了,如今威望也大,大伙都服你,你有自己的想法,这以后的路也是你领着大伙走,我这个做哥哥的年纪大了,出不了什么力就别给你添乱了....这件事你看着办吧,但尽量少杀人。”

    说完,又告诉堂弟他早前派人去海子里接两个叔叔,可是海子里太大,当初两个叔叔去的时候又没说具体在哪块,所以陆文亮派去的人没找到。

    “没事,回头我再派人去找就是。”

    陆四倒不太担心他爷陆有文和二爷陆有富,海子那边的确很大,但海子里生活的都是煮盐和贩私盐的,另外就是盐商的人,基本没什么官府的人在,故而陆四他爷兄弟俩不会有什么危险。

    毕竟没人知道老实巴交烧灶的有个儿(侄)子把淮扬大地搅翻了天。

    “明天大哥就回盐城,将老营带去扬州...”

    这是陆四早前就决定的事,盐城是个县城,离淮安、安东太近,老营安置在那里不安全。

    万一叫明军打个突袭,几千家属落在明军手中,那淮军就是不马上分崩离析,也会士气大衰,从而走上跟李自成一样起起伏伏的老路。

    “好。”

    陆文亮点了点头,问了儿子广远的近况,陆四便将自己有意打磨锻炼广远,命他镇守宝应的事说了。

    “我已经下令再调三千人归广远指挥,明军如果不是大举来攻,广远能应付得来。”

    “你侄的事我不担心,有件事我却是要问问你,”陆文亮迟疑了下,“外面人都说咱们陆家祖坟里有块铁牌,说咱们陆家要出天子,这事你知道吧?”

    “祖坟里真有铁牌?”陆四一脸惊奇。

    陆文亮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定定的看着陆四,看得陆四有些发毛,轻咳一声,不解道:“大哥,你这样看我干什么?”

    陆文亮四下看了眼,身子往前凑了凑,低声道:“那牌牌是不是你派人放进祖坟的?”

    “我?”

    陆四失声笑了起来,“大哥说笑了,我怎么会干这种事,再说大哥难道以为我还想做皇帝不成?”

第一百七十六章 易步为骑

    当发现学习不能使自己变强,努力也不会让自己改变命运,只有造反才可能会有那么一点点出息后,陆四选择造反,但当时的他又不具备任何造反条件。

    所以,他很迷茫。

    那些日子里,陆四自暴自弃过,但一次次又咬牙坚持了下来。支撑他的就是历代造反前辈们的名言格句,比如什么我不先开口,哪个敢作声。

    想造反,总会有办法。

    不想造反,真的只能是咸鱼一条。

    在完全没有硬件基础的前提下,陆四决定先在软件方面进行一下深挖掘,艺术再创作什么的。

    接连几个深夜的泥工生活,让陆四饿的不行,特别的想吃肉,最终他拉着侄子盯上了吴老爷的狗。

    现在看来,这也是个因果。

    如果不是他惦记人家的狗,人家何以来挖他家的坟。

    抛却阶级斗争以及封建士绅对反贼的深恶痛绝,那条黑狗可能就是最大的仇恨来源,虽然双方都不会有这个意识。

    已经初具硬件规模,软件的横空出世无疑在陆四的身上蒙上了一层神秘气息。

    这个神秘气息在眼下是有助于淮军这个草根造反集团产生更大凝聚力的,并且显著提高了陆四在“以陆四为首的造反集团”中的威信力。

    孙武进那个家伙还偷偷摸摸的跟陆四老家那边的人打听都督出生时,陆家有没有什么异像,小时候又是否展现出特别的“领导”气质,比如有没有坐在坟头上接受过小伙伴们的跪拜,又是不是遇到过什么老妇人什么的。

    这些,陆四是嗤之以鼻的,然而并没有制止孙武进那货想方设法要给他陆爷搞“神迹”。

    现在全国形势大坏,淮军形势却是小好。

    从长远角度出发,或者说从抗清斗争这个角度出发,陆四不能让大哥文亮对他有任何怀疑。

    他笑了,笑这件事太荒唐,也笑大哥太看得起他。

    试问,什么样的人才能干出挖自家老祖坟,给自己造势的绝事来呢?

    斩钉截铁的否定!

    你自己瞅你弟有太祖的命吗?

    “不是你放的?”

    陆文亮显然还是怀疑,除了这个越来越看不懂,也越来越陌生的弟弟外,他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能干出这事来。

    可弟弟的模样不会有假,打小看着这小子长大的,他屁股一动就知道放什么屁。

    难道?

    陆文亮怔住了:他陆家真要出天子?

    .........

    太阳快落山前,陆四才坐在马上由齐宝牵进城。实际上,他现在已经可以在马上小跑,所以根本不必再由齐宝牵缰。可能是齐宝这个马夫当习惯了,每次陆四一上马他就自己过来拉绳。陆四便随他去了。

    同陆四一起骑在马上进城的还有赵忠义,这个曾做过金声桓亲兵的同乡很被陆四看重,原因是这人和曹元一样属于淮军不可多得的骑兵人才。

    因金声桓部将何鸣骏在沐阳屠城,义愤之下的赵忠义愤然带着手下几十名弟兄脱离了何部,此后因无法和淮安的义军会合便一直在淮安附近区域活动,对明军的运粮队袭击过多次。

    刘暴一行经安东南下时被明黄得功部袭击,赵忠义率部救援击退了黄部,随后便随刘暴一起到了扬州。

    陆四其实知道这个赵忠义,因为他的表哥王四就是死在他那把菜刀之下,如果单是对家乡的乡梓之情还不足以让陆四对赵忠义生出器重之心,顶多收编其部安在曹元马队。

    然而听说赵忠义仅用月余时间就拉起了一支近千人的骑兵队伍,陆四不得不对其刮目相看。

    准确来说,赵忠义拉起的这支骑兵不能完全叫“骑兵”,应该叫骡子兵或驴子兵,因为这支队伍仅有62匹战马,其余全是骡子、驴及拉车的驮马。

    典型的“易步为骑”。

    在实地看过赵忠义拉起的这支骑兵是如何行军后,陆四意识到他犯了一个印象上的教条主义错误,总以为一定要人人配战马,双马或三马那样的才叫骑兵,实际上只要有可以替代人脚力的牲畜,可以使行军速度更快,机动能力更强的都可以视之为骑兵。

    “咱们两淮地区不是没有马,可那些马大多只能用来拉车,驮人,没法跟战马比,但是行军打仗光靠两条腿肯定不行,久了人累,而且速度也慢,所以我就寻思让弟兄们骑这些骡子、驴子,虽说速度不比战马,可那些没马的官兵追不上我们,他们要追累了我们可以随时回头打他们一家伙......”

    赵忠义的骡马战术让陆四想到了一直没想起来的另一个有名骑兵集团——捻军。

    同赵忠义的这支骑兵一样,全员骑兵的捻军拥有战马数量也很少,几乎半数以上兵员所乘就是黄淮地区的骡马驴。

    但是,这种简单“易步为骑”后的捻军却纵横中原、江淮、陕甘、两度逼近北京,击败过打败太平军的若干湘军、淮军名将,更全歼僧格林沁,一战阵斩七千余蒙古骑兵。如果不是捻军犯了流寇主义错误,没有稳定根据地,没有源源不断的粮食来源,恐怕就是另一个太平天国了。

    真是骑驴找驴啊!

    有捻军的先进经验在,眼前又有活生生的例子,陆四不照学就是脑袋生锈,他准备马上在全军推广“易步为骑”,大量从民间收购骡马驴,但在此之前却需赵忠义这支半机动骑兵给淮军上下证明一下提高机动能力的好处。

    如何证明?

    清乡就是最好的证明。

    赵忠义将带领他的骑兵执行兴化清乡任务,如果事实证明这种骑兵模式可以给予对手快速打击,可以极大提高淮军的战斗力,那么“易步为骑”就将成为定策。

    现在赵忠义跟陆四进城,就是要获取兴化境内反淮士绅的情报。

    那帮地主士绅在乡下活跃了这么长时间,各种针对淮军的袭击行动东一处,西一处,淮军围剿人马过去却发现不了敌人,陆四不信那帮地主士绅间没有联系,也不信他们和兴化城没有联系。

    先前的围城,处处是缝。

第一百七十七章 斩草除根

    经历初期的杀戮之后,兴化城内安静了下来,这座不大的小县城在淮军破城之后人口就少了一千多。

    有死于守城,有死于追逐,有死于破门,有死于顽抗。

    从守城的角度,攻城的是贼兵,绝非正义。

    从攻城的角度,守城的逆贼,更无正义。

    双方,都是对的,也都是错的。

    是非公理,在这个时代是奢侈的。

    谁活着,谁才是对的。

    误杀难免,该死的,不该死的,一切都过去后,城中很是安定。

    去县衙的路上,不时有降兵推着装满尸体的马车往城外运,这些善后的事他们不做谁来做。很多大宅子的门口都有马车,里面的降兵不断的往车上搬着值钱的物计,很多金银手饰都沾着血。

    这些场面甚至没能让陆四停留一步,整个县城的街巷都是拖了一路的血迹,城墙上更是遍地血泊。血腥味起码得明天才能散干净。

    “都督,他们贴红纸做什么?”

    赵忠义看到有不少降兵拿着红纸到处张贴,这令他十分不解。

    “清算。”

    陆四的回答只有两个字。

    兴化知县宋泰是死了,县衙下面六房的人却还有不少活着,这是陆四给刘定生下的命令,因为他需要活口。

    乡下作乱的地主士绅和兴化城肯定有联系,这些联系又不可能由宋泰这个知县一人单线掌握,那么下面的人必然知道,并且恐怕有不少联络都是六房的人在负责。

    突破口便在这些人身上,撬开他们的嘴就能知道到底是哪些人在外面煽动百姓对抗淮军。

    陆四可没什么心情在公堂上问案,所以兴化县衙六房活着的书办都被带到了衙门口。

    兴化县衙也破的很,看上去怕是有五十年没修过的样子。

    客不修店,官不修衙。

    衙门口同样有血迹,是先前刘定生的人攻入衙门时造成的。

    望着这帮吓得身子都僵硬,头不敢抬的明朝“事业编”人员,陆四不禁有些感触,如果不是他的长刀更锋利,这些人才是兴化县实际的统治者,盘根错节如同千年老树一般将手中的权力运用到极致,以致有流水之官,不倒之吏的说法。

    当中谁有功名,谁没有功名,陆四懒的问,直接拿马鞭在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穿儒服的中年人肩上点了一点,道:“我想知道城外与我淮军对抗的那些是什么人,都藏在哪,你能不能给我说说?”

    中年男人是刑房的江先生,秀才功名,刑房这个差事权力很大,因为要管票案、勘验、堂审及县牢诸事,百姓到衙门打官司,他这个刑房可是两家通吃的。如果要给一县官吏排位子的话,江先生能排在前六。

    不过江先生可能没有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究竟是个什么人,又可能正在想能交待哪些人,不能交待哪些人,或者外面闹的哪些人和他家有关系,哪些人没关系,反正就是交待也得分个亲近远疏,结果陆四等了好几个呼吸都没见他抬头。

    陆四收回了马鞭,两个旗牌兵立时冲上前将江先生拖了出来,不等这江先生喊饶命或者我愿说,长刀已经落下,继而一颗双目还在圆瞪的脑袋滚在了众人脚下,引发一阵惊呼。

    “你来说。”

    陆四随意的指了人群中一个在户房负责催比解运的年轻人,年轻人可能被刑房老江的脑袋吓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结果在众人的再次惊呼中,他的脑袋也被砍了下来。

    无头的尸首在地上不断的痉挛着,在兴化有“潘安”之称的年轻人面目扭曲异常。

    这个死的真是冤,纯粹是吓坏了而非不肯交待。

    两颗人头将其他人吓的是面无人色,呆若木鸡,这就算是公堂审案还要先上个刑具,拿有直接判斩的。

    “说!”

    陆四面无表情,冷冷看着众人。

    这个“说”并无特定目标,意思再明白不过,如果还没有人说,那么就都得死。

    “军爷,这件事我们真不知道,要说有也都是县尊和林师爷他们在联络,我们这帮人不过是在衙门帮衬,上面的事哪里晓得...”

    管户房的老陈无疑是很清楚那些事的,外面反抗贼人的就有他陈家人,所以他不能说,但他怕别人会说,因此准备将事情推到已经被杀的宋知县他们身上。

    话音未落,却见对方背转了过去,耳畔传来简短而残酷的两个字“杀了”,瞬间,老陈的心冰凉透底。

    “你这贼人滥杀无辜,不得好死!”

    被拖出来的老陈眼中满是仇恨的火焰,如果仇恨的火焰可以烧死对方的话,他宁可自己被火焰反噬,也要把这个杀人不眨眼的贼子烧化掉!

    “噗嗤”一声,长刀挥下,老陈人头落地。

    “说吧。”

    重新转过来的陆四脸上丝毫不见愤怒,负手在那平静的看着一众衙门人。

    余下的这回没人犯傻了,他们迅速开口,争先恐后的开口。

    陆四听得乱,便指了一个书办让他拿笔和纸记录。

    小半个时辰后,兴化县内聚众作乱的地主士绅底细就被写了出来。

    陆四接过扫了一眼,点了点头,“呼”的轻吹,待墨迹干了后,却给了旗牌兵一个“都杀了”的命令,然后头也不回就进了县衙。

    “为什么杀我们!”

    “将军饶命!”

    “我们都说了啊...”

    “......”

    惊呼、惊骂、惨叫...

    十几颗人头落地。

    “都督,这些人既然交待了,为何还要杀他们?”赵忠义忍不住还是问了。

    “你从前当百姓时,怕这些人么?”陆四饶有兴趣的看着公堂上的明镜高悬牌匾。

    “这...”

    赵忠义犹豫了下,点头道:“怕。”

    陆四的视线从“明镜高悬”收了回来,笑了笑:“那留下他们,是准备让百姓们继续怕他们?”

    赵忠义不知道怎么回答。

    “忠义,我们是造反,对敌人就得斩草除根,不这样做,这些人将来就会反咬咱们。”

    陆四拍了拍赵忠义肩膀,“这次清乡同样如此,宁可血流成河,也绝不能让这些恨咱们,巴不得咱们死的人藏在咱们中间。”

第一百七十八章 自作孽,不可活

    淮军先前之所以无法肃清兴化境内那些由地主士绅煽动成立的“民团”,除了淮军主要兵力用于围城,没有多余兵力对乡间清剿外,也与兴化特殊的地理环境有关。

    兴化境内水道纵横,湖荡棋布,主要官道仅连接县城和几个重要集镇,其余乡村都是那种田间小路,并且桥梁很少,百姓出行主要靠小船,几乎每隔数里地就会有个渡口,这给淮军的追杀带来了极大困难。

    另外,那些如棋布的湖荡中又有很多“小岛”,大的上千亩地,小的几十亩,除了少数小岛有人开垦外,大多数小岛都是荒岛,里面长满比人还高的芦苇。

    袭击淮军的民团得手之后一般就会在这些荡子里躲避几天,等到搜捕的淮军撤走后他们再从荡子里出来,要么继续袭击淮军,要么就回家当几天老实农民,风声过后再聚集动手。

    针对这种情况,除了必须要知道这些民团活动区域和藏身地外,还要有一支能够沿官道快速行动的队伍,确保在主交通线这一块淮军的绝对优势,从而压迫那些反淮队伍的活动空间,再结合其它手段分而歼之。

    赵忠义的骡马队没法在兴化这种地形发挥“骑兵”冲刺砍杀作用,但无疑可以达到快速兵力投放的效果。

    如之前从县城派兵到某处重要集镇可能需要一天,现在有了“骑兵”就能在一两个时辰内赶到。如果知道目标藏身地,骡马队更是能在对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悄杀到,掌握主动权。

    同任何政权清剿反对势力都必须有个头号打击目标一样,那个曾连续袭击淮军三次的王举人成了陆四亲自拍定的“大贼”。

    王举人是万历年间中的举,已经六十几岁,平日在地方名声不错,属于典型的乡绅,曾有过在荒年免租的善举,很得乡民拥戴,历任兴化知县上任之后都要前去拜访他。

    据说每到过年,只要到王家拜年的大人小孩,都会得到王家给的“压岁钱”,乡里要铺路造桥什么的,王家出的钱也一定是最多的。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善人,却在淮军进入兴化后毅然举起“抗贼”大旗,凭着在乡民中的威望聚众上千,多次袭击淮军运粮队和小股兵马。

    王举人还下令将抓到的淮军俘虏拉到集镇上当众砍头,以此告诫当地乡民当反贼的下场,并严禁附近乡民同淮军进行任何形式的交易,哪怕是过路的淮军队伍到乡民家中要碗水喝都会被王举人派人斥责。

    最让人发指的是,这个王举人还曾将被抓的两名淮军家属脱光衣服,强行往她们肚中灌菜油,最后等这两个妇人肚子被菜油涨得大了几倍时,再叫人用尖刀剖开,将尸体于夜里放在淮军营地外,场面惨不忍睹。

    陆四昨天听夏大军他们说起这件事,都为之震惊不矣。

    根据那帮衙门人的交待,王举人的队伍大致活动在兴化东南安丰一带,此地有很多湖荡。

    正如陆四猜想那般,王举人和兴化城一直有联系,其袭击淮军运粮队正是知县宋泰的主意,好以此逼淮军解围。

    淮军主力是昨天到的,王举人那里肯定已经知道,却未必晓得兴化已经被淮军攻下,所以陆四怕王举人收到风声转移藏身地让淮军扑空,便立即率赵忠义的骡马队赶往安丰。

    到了安丰镇后,淮军弃骑改步向安丰境内最大湖荡摸去,沿途将当地百姓用于出行的船只全部拉走,确保那个王举人同手下得不到任何人的通风报讯。

    到达那处荡子外围后,陆四带头跳上小船,骡马队的成员只有少部分北方人,其他都是淮扬本地人所以都会摇船,也不晕船。

    “嘎吱嘎吱”的摇桨声中,上百条小船载着淮军向荡中深处划去。

    当看到前方的芦苇荡里有炊烟升起,陆四知道这一次他没有白来。

    可能是过于相信藏身地的隐秘,又或许是根本不懂,王举人都没在荡子边上设“警戒哨”。

    赵忠义带一百多人最先上岸,当他们手执长刀出现在那些正在做饭的民团面前时,那些人都惊呆了,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全都直愣愣的看着赵忠义他们。场景如同时间突然停滞,世间万物停止转动,诡异而又让人恐惧。

    “杀!”

    伴随赵忠义一声令下,长刀便砍向了这些只有少量大刀长矛,多是鱼叉和柴刀的民团。

    战斗没有任何悬念。

    王举人最多时能聚众上千,九成是附近乡民,骨干力量仅是他的族人同家里的佃户奴仆,也就一百多人。没有战斗,王举人肯定要让乡民回去,要不然他哪有这么多粮食供应。

    战斗很快结束,在被杀十几个人后,那些王氏族人和佃农奴仆们就扔掉武器跪在地上乞求饶命了。

    六十多岁的王举人在两个儿子搀扶下往湖边逃去,他们想坐船离开,可惜的是已经无处可逃。四条载着淮军将士的小船堵在了王家父子三人的小船前,同时十几杆长矛戳向了王家小船。

    小船很快进水,王家父子三人不得不弃船往岸上游,结果被追上来的淮军生擒。

    “要杀就杀我父子三人,不关他们的事!”

    浑身湿透的王举人倒也硬气,没有向陆四求饶,却是请对方饶过那些族人和他家的佃农仆人。

    “你求我放过他们,那你可曾放过我那些被你抓住的部下?”

    陆四右臂抬起,几十把大刀同时落下。

    “贼子!”

    长须皆白的王举人挣扎起身想用脑袋去撞陆四,却被身后的旗牌兵死死按住。

    “听说你喜欢往人肚子里灌油?”

    陆四没给这父子一刀痛快,而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之后命人用绳子将肚子滚圆的王家父子三人吊在树上。

    “自作孽,不可活!”

    陆四哼了一声,临走时又命放火,瞬间浓烟四起,无情的火龙吞噬着岛上的一切。

    第二天,周围的乡民提心吊胆来到岛上,见到的是一百多具被烧成焦炭的尸体,以及在岛边柳树上微微晃动的王家父子三人。

    都咽气了,但身上却还不断有油往下滴。

第一百七十九章 逐鹿中原

    沈阳,盛京崇政殿。

    “禀摄政王,山西范家来报,李自成已经攻取宁武关,明总兵周遇吉从马上摔下犹徒步奋战,身中数箭被擒,闯军将周遇吉悬于高竿之上乱箭射死,后将尸体肢解。据闻周遇吉的夫人刘氏领数十名妇人拒守公廨不降,被闯军以火烧死。又因周遇吉顽抗,闯军损失很大,遂屠宁武,婴幼不遗...”

    正向摄政王多尔衮奏报的是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此人原是正红旗贝子硕讬的包衣奴,去年硕讬和郡王阿达礼向郑亲王济尔哈朗、礼亲王代善、睿亲王多尔衮游说,谋立多尔衮为君,结果被多尔衮以扰政乱国的罪名处死,范文程遂被拨入镶黄旗。

    殿上除了范文程外,还有大学士希福和刚林二人,固山贝子尼堪,议政大臣叶臣等数人。

    “山西范家等八人实于我朝有大功,以后不可薄待了。”

    32岁的多尔衮摸了摸光滑无比的头顶,看了眼躬着身的范文程,说道:“十五弟抢你妻子的事,本王和诸王贝勒议了此事,决定罚多铎银一千两,夺其十五个牛录,你看这个处罚可叫你服气?”

    “奴才不敢对主子有怨言,一切悉听摄政王处置!”

    范文程哪敢不服气,他虽是大学士,但在八旗只是个包衣奴,从前先帝在时对他极为器重,八旗权贵们都要敬着他,现在先帝不在了,再给范文程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抢他夫人玩弄的豫王有什么意见,更不敢说自己不服。

    “这事是十五弟做的不对,在这我这个做哥哥的给你道个歉。”

    多尔衮实际也头疼,他不知道自己那个弟弟是怎么想的,汉臣的妻妾有貌美年轻的取用可以,但怎的对范文程那个四旬妇人起了兴致的。他难道不知道这个范文程对大清很有价值么。

    所以,将范的夫人还回去是不可能的,没有主子看上的还要赏回去的道理,但面子上总要过得去,所以多尔衮这才罚多铎一千两银,削十五个牛录。

    他相信范文程应该不会再有话说。

    果然,范文程很识趣,知道奴才的本份。

    尼堪咧嘴看了眼范文程,转头兴奋说道:“十四叔,那李自成现如今看着倒是真成了势,宁破关一破,北京可就没挡头了,照我说,崇祯那糊涂蛋顶多还有个把月就得完了!”

    多尔衮点了点头,道:“李自成进军是神速,不到一月就尽取山西之地,现在那个还算能打的周遇吉也死了,崇祯这龙椅是坐不住了。”

    尼堪是多尔衮大哥禇英之子,所以管多尔衮叫十四叔,年纪却比多尔衮还大两岁。

    和他两个哥哥杜度、国欢不同,尼堪打小就和多尔衮玩在一起,很是得多尔衮喜欢。

    “是啊,谁想到明朝亡得这么快呢,想当年先帝还想过向崇祯称臣,没想到先帝这才走了不到一年,崇祯就要成亡国之君了。”

    说话的叶臣是皇太极时期的**臣之一,曾斩杀过明东江镇的悍将沈世魁,现佐理正白旗事。

    “当年咱们大清实力不如明朝,先帝欲向明朝称臣不过是积蓄实力,”

    多尔衮笑了笑,“不过今日称臣,明日亦可称君,只要能为大清获取足够利益,虚名不值一较。”

    说完,示意范文程别躬着了,对他很是亲切说道:“文程先生入金以后,反反复复向先帝言及农耕之重要,并亲自在各地推广你们汉人的农耕之法,这几年我大清国库充盈,文程先生功不可没。”

    范文程哪敢居功,忙谦虚道:“奴才不过是执行先帝旨意而矣。”

    说完,想了想却复道:“禀摄政王,奴才以为明朝亡国已成定局,此番关内情形如秦失其鹿,楚汉逐之,故奴才以为摄政王当出兵进取中原!”

    “进取中原?”

    多尔衮目中闪过精光,“文程先生以为我大清当如何进取中原?”

    “禀报王爷,奴才以为我大清八旗战必胜,攻必取,贼不如我;然而顺民心,招百姓,我不如贼...”

    见多尔衮似有进取中原之意,范文程激动之下忙将心中所想道了出来。

    他提出这次入关是为夺取关内天下,因此要一改以往入关只为削弱明朝采取的屠戮抢掠政策,要严禁军卒,秋毫无犯。并且每夺得一座城池都要改以往不守之策,驻军设官安民,以招揽人心...

    洋洋洒洒一通,听得多尔衮不住点头,尔后看向众人,道:“文程先生所言入关之事,你们怎么看?”

    大学士刚林当即上前奏道:“禀摄政王,我大清已有中原历代朝廷传国之宝,此是君临天下的象征!昔五虎上将扈尔汉率兵东征,为黑龙江滔滔江水所阻,天公相助,一夜冰冻封江,天堑变成通途;萨尔浒大战前夜,尼雅玛山紫气萦绕...种种迹象表明,我大清顺天爱民,为上苍所佑,有神人相助。今明失其鹿,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请摄政王上承天意,下顺民心,早日发兵定鼎中原!”

    尼堪和叶臣等人也是心潮激动,纷纷跪倒在地,齐呼:“请摄政王早发大军定鼎中原!”

    大学士希福却没有如尼堪等人那般激动,而是斟酌后,出列奏道:“禀摄政王,贼李自成虽东逼北京,然明朝百足之虫僵而不死,若我八旗现在入关仍需与明朝的关门之兵作战。胜则才能入关,然届时必与李自成的贼军主力相争,我大清虽兵强马壮,但兵马之数却不足以和贼军相争,万一失利,我大清根基必为之动摇,故奴才以为入关之事,摄政王当三思。”

    希福还有句话没敢说,就是多尔衮真有入关之心,也当与诸王贝勒相商,尤其是要取得另一位摄政王、郑亲王济尔哈朗同意才可,然后上奏天子,而不是由他一人决断。

    “贼兵马众多又如何?我大清自太祖皇帝十三付铠甲创业以来,哪次不是以少击多,先帝于松山之役更是倾我国之兵,连那老人少年都要执兵随战,此等气度又岂是那明朝与贼人配有!今明朝败亡已成定局,我大清若不趁势入主中原,等那李贼稳固关内,怕我大清再无机会!”

    多尔衮并非叫范文程说动起了入关之心,而是早有逐鹿之意,当下便令明日召开诸王会议,相商入关之事。

    同时命范文程广派细作入关,随时掌握关内明军及贼军动向。至于关门明军那里,更是要在大清为官的诸多降将降官书信招降。

    又令汉军多造大炮火器,以为入关之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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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六年,明社稷将倾,是降清还是抗清?正版订阅六代群:632094647大流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流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流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