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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傲骨铁心     大流寇txt下载     大流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陆四有帝王之相?

    逆浪故相邀,菱舟不怕摇。

    妾家扬子住,便弄广陵潮。

    仪真就是扬子,扬子段的长江是扬子江,江潮自然就是广陵潮。

    陆四第二次来到长江边,上次是在瓜州,这次是扬子。

    江水没有不同,同样是水波一线,同样是两岸芦苇高过人,同样是江风寒冷刺骨。

    只这一次陆四在江边停留了很长时间,甚至在江边步行了几里远,中途还从岸边捡了几块石子朝江上飘去。

    可惜,一个水飘都没荡出。

    “陆爷是有什么心事?”

    带着旗牌兵伺候保护的孙武进觉得陆爷今天的样子不太对劲,他以为陆爷可能是在担心即将到来的反围剿战斗,但想以陆爷天不怕地不怕,敢打敢拼的性子,没理由对南都那帮废物感到害怕啊。

    诚然,南都那边搞出的声势是大,弄什么两路进军,可在孙武进看来完全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南都真想收复扬州,直接将能动用的兵马全部集中在镇江,然后乘郑鸿逵的水师渡江攻打扬州就是。

    南都偏不这么干,他们把本就不多的兵马分成两路,其中一路非要绕个圈子从浦口那边过来,这不仅分散了他们的兵力,也给了淮军各个歼灭的机会。

    天晓得南都那位史尚书脑子在想什么,而且从南京出发的明军磨磨蹭蹭,据高武传来的消息说南都三大营虽兵甲犀利,但官兵明显有畏战之意,有不少人为了避战、不战花银子雇人顶替,还有沿途开小差偷跑的。

    那大军出聚宝门时,更有妇人携儿哭喊高呼丈夫名字,搞得大军出城跟送葬似的好不晦气。

    以致南京城有好事之人直接说这仗绝胜不了,中山王徐达复生也没办法打得赢。

    镇江那边,总兵张天禄接到南都兵部公文后,也没有立即整兵准备渡江作战,而是伸手跟南都要起钱粮来。

    再观长江水师郑鸿逵部,一日三令箭,把个郑总兵着实搞得糊涂,等从江上逃出的扬州百姓告知贼人已经进城之后,这位镇海将军也是毫无应对,连派人到江对岸详细查探一下是否属实都没,倒是派人八百里加急给福建的哥哥郑芝龙报讯去了。

    更可笑的是,长江明明是水师长处,攻占扬州的淮军一条船也没有,郑鸿逵却好像认为淮军有支强大水师似的,不仅不派船沿江警戒,反而严令士卒不要外出,把个水营守得严严密密,唯恐淮军会渡江偷袭他似的。

    反正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孙武进都不认为这次陆爷所称的反围剿战斗会失利。

    现在更是拿下仪真,确保扬州西门,所以,陆爷这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让他想不明白了。

    陆四这边却是未答,只负手远眺大江。

    棉袄,披风,毡帽,佩刀,远远看去,颇有点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觉。

    许久,陆四开口了。

    “这他娘的江边风也未免太大了吧,”

    陆四嘟囔一声,缩了缩脖子,摸了摸自己冻的通红的脸蛋,对一边的孙武进道:“我啊,刚才在想,这人呐不读书便不知史,可读了书知了史,为何办起事来还是屎呢?是以史而鉴,还是以屎为鉴?”

    什么史,什么屎?

    孙武进叫这话听的一头雾水,陆爷有时候说话是叫人有点稀里糊涂,但听上去却又很厉害的样子。

    这大概就是鹤立鸡群,天将降大任于斯人那种奇人吧。

    要不然,何以人家年纪轻轻就是爷呢。

    “当年明太祖为求活而造蒙元鞑子的反,怕是怎么也想不到日后这百姓为了求活同样也造他朱明的反吧...以史为鉴,说得轻松,历来又有几人能做到的。造反就是轮回,一次又一次的轮回啊...你说,怎么才能避免这无限轮回?”

    陆四很认真的看着一脸懵逼的孙武进,有心要和这位他总是想“卸磨杀驴”的家伙好生探讨下中国历史和社会发展中各个阶段对人民带来的深远意义...

    “这个,喔,嗯...”

    “你怎么不说话?”

    “啊?噢,”

    天赋不错的孙二郎想到了一个极妙的点子,“如果咱们淮军有一支船队,陆爷就能效仿那太祖皇帝占据金陵,到时候卑职认为以陆爷的才智定能破那轮回!”

    “你是说我有帝王之相?虎背熊腰那种?”陆四下意识看了看自己并不算伟岸的身躯。

    “这个,喔,嗯...”

    孙武进第一次觉得自己最好不要乱说话才好。

    “是啊,你说的这个办法其实也是个办法,你不晓得,我是很聪明的。”陆四高兴的拍了拍屁股。

    严格来说,他的确是气运之子,因为,他是上天降到这个世间的真神。

    “要过江得有船,咱们淮军没有船啊。”

    孙武进的思路也进入正轨,这会淮军真要有一只船队能够过江的话,未必不能拿下南都。

    “船?”

    陆四“嗯”了一声,然后淡淡说了句:“要说船的话,我们倒有,只不过不在长江。”

    “那在哪里?”孙武进有些吃惊,他怎么不知道淮军有船的事。

    “在海州,眼下不姓淮,姓沈。”

    陆四记得清楚,他在淮安漕运总督公房中看到过一份国子监司业沈廷扬的公文,沈的这份公文是询问漕运总督是否需要他的船队帮助运输漕米。

    沈廷扬的这支船队就在海州(连云港),有舟船上百艘,军士数千,并且从前一直在海上负责往辽东运米。

    因为松山之战失利,辽东那边已经不需要海运粮食过去,所以沈的这支船队在海州处于“下岗”状态,心忧国事的沈廷扬这才给漕运衙门行文询问。

    孙武进听后,觉得陆爷心思想的实在太远了,海州啊,那在南直最北边呢,远水能救近火?

    想要人家的船,首先就得打到海州去,要打去海州,解决的可不就是南都的明军,而是要连淮安乃至徐州所有的明军全部解决才行。

    这可是大计划。

    “陆爷打算什么时候放那个史德威过江?”孙武进及时岔开船的事,免得陆爷不着调的乱来。

    “打赢了再说,先回去吧,这江边怪冷的。”

    说完,陆四挥手示意不远处的齐宝把马牵过来,又朝江对岸看了一眼,沉声道:“钟山总会起风雨,我淮军有朝一日会过这大江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谁下船,就打谁!

    仪真城内但凡家境能算“中产”的,以及那有功名的,无一不接到了大顺淮安防御使的征召令。

    征召令非逼其捐输,也非劝粮,而是令其家长子或长孙从军。

    一天之内,先后有400余长子长孙失魂落魄,如丧考妣被手执大刀的淮军从家中带出,这些人年纪大的有四十几岁,小的十二三岁,大多是手能缚鸡却绝无杀鸡之胆的衣冠儒士。

    承平之地,男儿唯读书才能出人头地,才能光宗耀祖,依然是刻在每个人脑海中的固有印象。哪怕事实上文已不值一钱,这世道变得只有大刀才能挣得功名与富贵,也只有大刀才能护得阖家周全。

    出于对子孙光耀门楣的期盼,仪真城中但凡供得起子孙读书的便是砸锅卖铁也要供,除非实在不是读书的料。

    别看仪真是小城,却是广陵邵伯所在,城中如此之多的读书人丝毫不为奇,否则何以南直每年中举中第士子数量都冠绝全国呢。

    南直,人文荟萃宝地。

    陆四当然不会把这些人真的强征为淮军,“阶级”立场不同使得他也暂无意大规模征辟不可靠的读书人为己用。

    另外一个原因是目前陆四没有自己的“军政教导系统”,在没有系统体系支撑的情况下,一股脑的把大明朝的读书人往淮军中塞,最后必然会发生“淮军究竟跟谁走”的疑问。

    这道征召令不过是替谢金生扫平守卫仪真的绊脚石,解除他的一切后顾之忧。

    准确的说,是一次不流血的清洗。

    打下仪真就要有人在此驻守,否则就不必打下这座县城。

    镇江一路明军肯定要先于出浦口自天长、**而来的那一路,所以陆四下午就要回扬州部署“反围剿”战斗,仪真这里他交给了弹棉花出身的谢金生。

    为了确保明军兵临城下时仪真城中依旧稳定,那些官绅士吏不会愚蠢到想要做明军的内应,陆四将在高邮州城的“长子为质”法引用了过来。

    “城在,人在。城失,人死。”

    城门下,陆四冷冰冰的对人群中的官吏士绅富户们说了这八个字。

    他不是威吓,仪真失陷消息传到那刻,这四百多被带到扬州的长子长孙就得为死在仪真的淮军将士殉葬。

    哪怕他们什么也没有做,哪怕他们没有错。

    想要自己的儿孙能活下来,仪真城的这帮士绅富户们就得尽最大努力去帮助淮军守住这座城!

    陆爷还是那个陆爷。

    孙武进面无表情的扫视了一众被强塞进马车的长子长孙们,心道你们还是有福气的,至少能坐车去扬州,不像他们得靠两条腿。

    嗯,你们这帮少爷公子们也最好求菩萨保佑仪真能守住,否则死的未免真有些冤枉。

    孙武进是不识字,对读书人却是真的敬重,见车上连个挡风都没有,便好心的叫部下找了些棉被丢在车上,供这些“人质”取暖。

    这个举动让车上的公子少爷们惊慌的心稍稍定了些,觉得这大顺贼军也不像是传闻那样杀人如麻,一个个动辄砍人首级的嘛。

    信息的不对称,使得仪真城包括这些“人质”真的以为淮军就是北边闹翻天的闯贼。

    ........

    驻守仪真城的是谢金生的新一营,除了原本的1200兵外,又补充了1700多在淮安时自愿南下的河工,另外还有200余川军降兵。

    那些被编入新一营的河工不再是刚刚南下时赤手空拳,而是装备了缴获自明军的武器,虽然尚未训练,但军心和士气却是极高。这自然是得益于淮军在高邮史家荡的大胜。

    为了确保新一营能够扛住明军的进攻,陆四又从旗牌队中选了50名参加过史家荡大战的什长到新一营中当哨官。

    在宝应,陆四给侄子陆广远配了李思为副手,仪真这边同样不例外,但这次他给谢金生配了两个助手。

    一个就是临战不喜穿甲,只喜手执双斧的西溪郭啸天。

    一个是史德威部下的操守官蔡一清。

    留郭啸天协助谢金生的原因是,补入新一营的河工有部分就是郭啸天的人(乡亲),有他在可以更好的指挥协调。

    并且,郭是一员猛将。

    陆四自认在有铁甲可穿的情况下却不披甲,只凭血肉之躯和敌人硬战,他做不到。

    郭啸天能做到。

    那是真正的视死如归。

    后者则是陆四觉得蔡一清这个操守官不错。

    明军中的操守官是个临时职务,并不常设,多为军纪镇抚,或分守一地。蔡一清在史德威手下管的就是军纪方面的事,另外于钱粮辎重方面也有分管。

    新一营近三千人,指挥谢金生和郭啸天等都是文盲大老粗,没个会写字的人帮衬肯定不行。

    再者,守仪真也得和城中方方面面打好关系,所以由蔡一清这个原明军操守官来负责肯定再好不过。

    于守城方面,陆四又交待了一些他认为可以实施的部署。

    如在城中安置大锅熬煮热油,甚至是粪汁;于城上多置石灰,若明军攀城可撒石灰以呛其眼;使用长兵器,如在竹篙顶端绑上镰刀或铁钩,用以割断或钩倒明军攀城的云梯;城头垛口上可加门板用以挡箭...

    大致十几条守城办法,其中有一条“火烟法”是陆四借鉴福建兵守淮安时的法子。

    当时这个办法是淮安知府吴大千想出来的,就是若敌军以强盾双甲冒死抵入城门洞,城上无可奈何时就可从城上多扔蓄有火药的棉被,火箭点燃可将敌军从城门洞中逼出。这些守城办法陆四同时也叫人给宝应的侄子广远送了一份。

    安排完仪真的一切后,陆四便与众人离别。

    “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走时,陆四没和谢金生、郭啸天多言语,双方简单一句便是四目相对,尔后各自点头示意。

    这是鲜血铸就的信任,一句交给你们就行。

    ..........

    仪真离扬州并不远,估摸也就六十里左右,万一仪真这边真的吃紧,陆四又能抽得出人手,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及时救援。

    陆四手头的人马不多,从高邮出发时他带了2500多人,史家荡一战死伤七百多,战后又收编了四千余明军俘虏,迅速扩充到六千人。

    下扬州后,谢金生带着漕队和河工赶到,使得在扬州的淮军总兵力达到了一万两千余。

    只是,其后程霖东征泰州带走3000人,谢金生驻守仪真又要3000人,账面上陆四手头可用人手大概在六千人左右。

    如果高武传回来的情报没有失误,南都方面的确是两路兵马进军,那么扬州的淮军兵力是不及这两路明军任何一路的。

    但是,淮军的实力并不比明军差。

    在这六千人中,有陆四从全军精挑的,可以说是目前淮军最精锐的存在——铁甲卫。

    虽然目前为止连同缴获和于氏铁厂不分黑夜赶工做出的铁甲一共才56付,真正可以称之为斩马大刀的也就60多柄,然而铁甲卫的每一个士兵都是淮军最强悍的存在。

    哪怕现在没有铁甲给这些铁甲卫穿,陆四相信这几百个大力汉子聚在一起也绝对够明军喝一壶的。

    因为明军随时会过江,铁甲卫随时需要出战,所以除了命黄昭和杨祥加紧操练铁甲阵外,陆四已让罗吉英快速改装斩马大刀。

    这种改装简易斩马大刀就是在淮军现有长刀基础上加长木柄,使刀立起时总体长度近乎和士兵平齐,达到后世计量体系的一米八左右。

    因为急需缘故,简易斩马大刀用的木柄是普通的杨树和柳树柄,无论是强度和韧度都无法和铁制手柄相提并论。

    有点一次消耗品的概念,但只要刀身不坏,可以随时加装。

    陆四给罗吉英的要求就是一刀配两柄,顶端同锄头或斧头柄那样,可以随时重新安插。

    除了已经成军却没有装备齐全的铁甲卫外,一直不是太重视火器的陆四成立了淮军的第一支火器部队,总兵力900人,全员配备火铳和腰刀。

    火字营的营官,陆四委任了不懂火铳的左大柱子,但队官和哨官有三分之一是对火铳精通的闽军降兵担任,这些闽军降兵同时也是教官。

    从大年初二开始,左大柱子就带着他这900火铳兵天天在扬州北门外的梅花岭练习放铳,这导致从明军缴获的药子消耗巨大。扬州一带又缺少能够制火药的硫磺,故而这个火字营也有点一次消耗品的意思。

    “不要管那么多,只要你们给我留下临阵能打三轮铳的药子即可,打完扔铳提刀上。”

    陆四去仪真前到梅花岭看了下,走时对那几个福建“教官”如此吩咐。

    仗,打输了,提药子有什么意思。

    打赢了,明军就是最好的运输队。

    竹篙战法也在演练,这一次陆四是以千人为规模演练竹篙战法。

    所谓战法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不过是队列整齐,长矛变成更长的竹篙而矣。

    略有改进的是陆四让徐传超组织了一支200人的弓队,另外又组建了一支500人的标枪队。

    这个标枪更简单,就是就地取材,用扬州盛产的竹子选重量和长度合适的前顶加装矛头,临阵掷出。

    在史家荡大战中发挥奇效的烟花爆竹成了淮军的列装武器,为此扬州城元宵节那天都无炮可放。

    回到扬州后的陆四一直在号召“大练兵”,他本人也在练,不是练体能,而是练骑马。

    他也是真的佩服明军,腊月二十八扬州被淮军攻占,直到元宵节,江对面的明军也依旧没有任何要渡江的迹象。

    这效率,难怪崇祯要上吊。

    直到,史可法在十七号那天亲自赶到镇江。

    消息非常确定,因为史可法到达镇江那天,全城的百姓都涌到大街上争睹史公风范。

    次日,镇江明军出城向西津渡云集,这个西津渡和扬州的瓜洲码头隔岸相望。

    半个月都没在长江出现的郑鸿逵部水师战船也终是现出了身影。

    明军要渡江了。

    怎么打,扬州城内淮军将领们意见是一致的,就是利用扬州高大的城墙和明军打一场攻防战,等明军力疲之后再以马队和铁甲卫冲其阵,一举溃之。

    “为什么要缩在城里等人家来打?要打,就堂堂正正的打,打出淮军的威风,打出淮军的气势!”

    陆四力排众异,将战场从扬州城放在了瓜州渡。

    诚然,诸将的考虑是对的,在扬州城下打对淮军有大利,可以凭城而守的淮军没有理由不发挥以逸待劳的优势。

    但在政治上,将明军放到城下打是不成熟的。

    因为,这会让扬州城内的官吏士绅和有钱人们生出错误观点。

    陆四需要的不仅仅是打赢明军,他更要扬州城内所有人都明白一个事实——淮军不仅仅是扬州的主人,更是一支战无不胜的强军。

    “谁下船,就打谁,打到他们不敢下船,打到他们不敢再和我们打,打到他们转过来害怕咱们过大江!”

    陆四一言而决,拳头重重砸在郑元勋好不容易搭建出的沙盘上。

    这沙盘,难为郑进士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把油菜花

    潼阳镇,火光冲天,遍地伏尸。

    镇子南边道上,两百多妇人被一群凶神恶煞的官兵驱赶着,哭哭啼啼的一步三回头向南方而去,不时有走得慢的妇人被官兵用鞭子狠狠抽打。

    妇人们身上都有血迹,衣服更是被撕扯得不成样子,无一不是蓬头垢面,有的头上还粘着满是血的稻草。

    这些都是潼阳一带的村民,两个时辰前她们还和丈夫孩子好生生的在家,两个时辰后却成了这副凄惨模样,造成这一切的便是打北边邳州过来的官军金声桓部。

    带队的金部将领是游击何鸣骏,此人是陕西榆林人,做过边军。

    十天前,何鸣骏还在邳州的新安防河,现在却不得不率部向南紧急撤退,原因是河南的顺军突然渡过黄河南下攻占单县,顺军大将董学礼的前锋已经直抵徐州。

    身负防河之责的金声桓闻听顺军南下,心知徐州若失则顺军必杀奔淮扬,故领军欲救援徐州。

    只是在进至徐州以南房村时,金声桓突接急报淮安失陷,其部监河军吴高部全军覆没,大惊失色的金声桓当天就率军南撤,并传令散于淮河各处的所部兵马全部南撤宿州。

    中军官宋奎光得知此命令,急得赶紧来说金部诸营一旦撤防,则淮河防线将异常空虚,若顺军攻占徐州之后挥师渡淮,于淮扬将是灭顶之灾,无人能挡。

    “今南北皆有贼人,你叫我怎么办?难道叫我一军独抗闯贼不成!”

    金声桓未听宋奎光劝说,执意下令河防诸部南撤宿州、泗州一带,并对宋道:“淮安年前便已失陷,漕院却未遣人通告,更未檄我调兵平叛,显是对我金声桓起疑,于此间我当拥兵自重,若这淮扬真不能立足便再回左帅处便是。真若继续河防,打光了兵马,天下又哪有我容身之地!”

    宋奎光苦劝不得,又知眼下局面对金部确是不利,遂无奈传此命令。结果撤兵命令下的突然,接令河防金部诸将皆不知情由,仓促之中如惊弓之鸟南窜,途中更是大肆掠杀沿途城镇,以至贼尚未至,而民皆已为僵尸。

    .........

    何鸣骏这一路杀戮尤重,血洗潼阳之后率部往西沿骆马湖欲折往宿州,却有把总赵忠义带人快马而至传金声桓将令,要何部不必往宿州,改南下至沐阳。

    “为何要去沐阳,不是说淮安那边闹反贼吗?”

    何鸣骏大是不解,他先前以为顺军既然南下,他们多半是要回武昌的,所以这才放手劫掠,反正他们不抢后面过来的顺军也会抢。

    “卑职并不清楚,只知漕院遣人命将军率部平乱,现将军已领兵向淮安挺进。将军要大人务于明日抵沐阳。”

    赵忠义是真的不清楚上面的事,说来他也是几天前刚刚从淮安回到宿州。在此之前,他一直在淮安城外乡村晃荡,直到淮安总兵张鹏翼带兵攻城。随后多方打听,方知路部院已从城中逃到安东后,赵忠义方决定回去报讯。

    因他想既有路部院在安东坐镇,有朝廷部院约束,金部来攻淮安肯定不会行屠城之事,顶多也是“扰民”勒索钱财而矣。

    回去后,金声桓自是问赵忠义为何不早回来报讯。

    对此,赵忠义自有一番说辞,无非城内城外皆乱,他们几人无法逃脱,于附近乡村潜藏多日才寻到机会。随后又将所知道的淮安贼乱情况对金声桓详细说了。

    “这么说,是那吴高胡来?唉,这混蛋害死自己不说,也害我被部院生疑!”

    吴高已死,四千兵就这么凭空没了,金声桓心中恼怒可想而知,可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

    唯今,他这边也不知道是继续留在宿州还是马上去武昌。好在,次日就有安东使者过来传路部院令,命金部马上至淮安平乱。

    安东路部院现在也是慌乱,一方面淮安总兵张鹏翼不听命令擅自攻城,使得他无法顺利招安淮军;另一方面是他也接到了河南闯贼南下攻占单县的急报。

    权衡再三,不管金声桓可不可信,路振飞也必须让他赶紧率部收复淮安,否则根本无法应对南下闯贼。

    唯一的好消息是凤阳总督马士英遣大将黄得功已至淮安,另有两路凤阳明军正在赶往淮安途中,所以只要能在闯贼渡过淮河前收复淮安城,几路明军实力总合是能对抗闯贼的。

    就是委屈了那位余淮书。

    有张鹏翼满门被杀血债在,招安显然不能了。

    一听路部院让自己带兵收复淮安,金声桓想都没想就应下,毕竟他是想继续留在淮扬的。

    当下唤来赵忠义,念在他忠心老实跟随自己多年情份上,金声桓授他把总衔,命其带一支马队去何鸣骏部传令并为向导。

    ...........

    赵忠义这边传完金声桓的将令后,就见何部抓了一批妇人在队伍中,自是知道怎么回事,但只是暗叹一声没说什么。

    他不过小小把总,哪里管得了人家游击。

    “那就去沐阳吧,”

    何鸣骏随口应了声,传令所部加快速度,因金声桓要求他明天务必抵达沐阳。

    何部下千总盖遇时听说不去宿州改去沐阳,便指着队伍后面那帮妇人问道:“要去沐阳的话,这些娘们怎么办?”

    何鸣骏眉头一皱,沐阳那边耳目甚多,要是叫漕院知道他带人公然强抢民女,杀人掠财恐难交待,而且带着这些妇人行军速度快不了。

    念及于此,抬手吩咐盖遇时:“把这些反贼都处理掉。”

    “反贼?”

    对面的赵忠义于马上一愣,失声道:“这些是妇人啊!”

    “妇人就不是反贼了?她们不是反贼,她们的男人就是反贼!反贼的娘们不是反贼是什么!”

    盖遇时嘿嘿一笑,勒马奔后,旋即队伍后面就响起妇人惊叫声。就眨眼功夫,两百多妇人就被杀了个干干净净,鲜血将道上的泥土都浸红了。

    盖遇时更命手下将妇人的首级砍下,再用刀割去长发,说什么既是去淮安平乱,那就正好带上好请功。

    赵忠义看的呆了,却依旧是保持沉默,这种事情他跟随金声桓多年,看得早就麻木了。

    只是让万万没想到的是,何部进了沐阳城后却发生了一件事。

    这事原本是小事,几个士兵喝酒不给钱跟酒铺的人闹了起来,结果领头的凶性大发竟带着手下拔刀将酒铺掌柜、伙计十几人当众斩杀。

    此事看到的沐阳百姓很多,随后便立即发酵,城中百姓群情汹涌聚到县衙嚷着要知县赶何部出城。

    当时何鸣骏也喝的迷迷糊糊,中军官宋奎光原意是花些银子“摆平”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可喝醉了的何鸣骏见这沐阳百姓如此不识抬举,竟敢聚众要赶他们出城,气极之下竟令部下动刀把百姓驱散。

    然而,这一动刀,一见血,事情就不是简单的“驱散”了。

    很快,视人命如蝼蚁的何部官兵在沐阳城中疯狂杀人,但见男子,不问是由皆一刀杀之,割其首级招摇嘻笑。

    有妇人者,一拥而上,不顾天色,公然逞欲,稍不从,即断手断脚。

    沐阳知县眼见官兵如禽兽一般残杀百姓,劝阻不得竟是恨得上吊自杀。其死后,杀红眼的官兵竟冲进县衙,将他的小妾侮辱。

    知县都如此,更况其他人。

    沐阳县城数万百姓,竟成了何部圈养猪羊,说杀就杀,说淫就淫,整整持续了一夜。

    次日,大醉醒来的何鸣骏见闹出这么大篓子也是吓得慌了神,然而此人不想办法制止杀戮,保存尚活百姓,竟脑子一拍想出杀人灭口来。

    结果,侥幸于昨夜活下来的百姓又遭屠杀,事后,何鸣骏毫无羞耻的派人分别去宿州和安东报捷,说是沐阳贼人欲杀官兵夺县城附反,幸被他及时发现镇压,现斩贼人首级数千级...

    捷报送出去的同时,沐阳城中妇人三千余被何部官兵分押若干处,以便日后分配。

    又因天气转暖,不复严寒,城中积尸无法久存,又派兵出城抓来附近乡民,要他们以牛车、马车运尸城外掩埋。

    那些进城的乡民无一不被城中惨状惊呆。

    而在城南某处宅中,望着眼前数十具裸尸,赵忠义终是站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许久,他咬牙从地上站起,拎刀便要往何鸣骏所在冲去,其部下见状吓得赶紧拉住他,纷纷劝说胳膊扭不过大腿,鸡蛋碰不过石头。

    冷静下来的赵忠义默默看着手下这众兄弟,然后取来酒坛一一为众人倒酒,最后以匕首割破掌心滴血于碗中,再与众人道:“诸位若身在家乡,见家乡之人被如此残杀,诸位是否可以坐到无视?”

    众人沉默。

    谁无桑梓之情?

    “这官军,忠义是不当了,诸位若有愿随我者便请喝了血酒,不愿者忠义也不勉强,他日战场再见,皆不手软!”

    言罢,一饮而尽,复带愿随者85人纵马出城向南狂奔。

    投贼。

    ......

    瓜洲渡口,陆四将自己刚从菜地里摘得的一把油菜花塞在了左大柱子手中,有些愧疚道:“小红花我没弄到,不过这油菜花也挺好看,你就凑和吧。”

    “只要是大兄弟给的,什么花都好看。”

    左大柱子伸出兰花粗壮指,将一朵油菜花插在头上,又狠狠嗅了口手中的油菜花簇,大手一扬:“火字营,列阵!”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帮烂鱼虾

    扬州段江域能供大军渡江的就是瓜洲渡口,除此渡口外,沿江大部分区域都是烂泥滩涂,大船近不得,小船能近却无法将辎重拉运上岸。故历来北军南下渡江,或南军渡江北伐,要么在采石矶,要么在瓜洲,间或浦口。

    因此,陆四同样将决战地放在了瓜洲渡。

    临战前,陆四终是接到淮安城余淮书的求援信,信中说明军大举攻城,不下数万大军,城中已是岌岌可危,请陆四能及早率南路军回援。

    此情况,陆四未向全军通传,只一心备战。

    孙武进私下与高进道:“陆爷有言,左倾冒险主义不可取,右倾投降主义也该死。”

    淮军出城时,陆四下令扬州城的官吏士绅都随军至瓜州,美其名曰“观战”,实则是怕这些官吏士绅趁淮军主力与明军决战之时在城中生乱。

    此令一下,城中自又是鸡飞狗跳。

    明军方面的渡江“总指挥”并非原定的镇江总兵张天禄,而是从南都亲来镇江督战的史可法。

    兵力方面,明军有操江水师一部千余兵、镇江总兵张天禄部四千兵,镇海将军郑鸿逵部四千兵,又有内守备处标兵千余,从江北桃源擅撤南都的抚宁侯朱国弼部数千人,计一万五千余明军参与渡江之战。

    战前,史可法已从它途径得知史德威、李棲凤、胡尚友三部覆没消息,也知扬州已被贼军下,又得凤阳总督马士英通报淮安贼乱,彼时自史可法以下明军文武被淮扬糜烂局面所惊。

    南都城中,隆平侯张拱日,临淮侯李祖述,怀宁侯孙维城,忻城伯赵之龙等勋臣更是认为渡江收复淮扬已无必要,当下应当收拢各军沿江部署,阻止贼军过江,为大明守住半壁江山,以侯“帝自北来”。

    史可法执意收复淮扬,魏国公徐弘基也言“守江必守淮”,内守备韩赞周无主张,如此在史、徐力持下,明军方才得以继续渡江作战。

    只时间又耽搁了四天。

    气得已经率部自浦口渡江至江北的刘肇基恨曰:“不闻一筹一策,用间用奇,只战守不定,一日数令,此战,岂能胜!”

    又痛骂镇江张氏兄弟素来溃兵,闻贼远遁,不知报效国事,只知索要内饷,延误战机。

    一地鸡毛中,在史可法的亲自督促下,正月十九,江对岸的明军大张旗鼓终是渡江来战,此时距离扬州“沦陷”已是二十二天。

    .........

    “看这阵势,莫非下了扬州的真是闯贼?”

    江上一艘战船中,遥望瓜洲渡口贼军旌旗遍布,沿阵以待,并有数面“顺”字大旗高插,一五旬老者不由挼长须惊疑。

    老者乃是被南都内守备韩赞周特意请至镇江观军的总兵陈洪范。此人武举出身,因很会钻营天启年间就当上了居庸关总兵。崇祯初年时转任南京提督大教场,后来孔有德在山东叛乱,陈洪范领兵3000参与平叛,其后就在登州、莱州镇守。

    当年建奴攻打朝鲜,朝鲜方面抵挡不住便向明朝求援。崇祯帝闻讯后立即组织兵马援朝。领军的就是陈洪范,崇祯特意授他平虏将军印,结果这陈洪范压根没去朝鲜,就在东江海岛上滞留,最后被革职。

    被革职后的陈洪范马上又走内臣路子,再次启用在熊文灿麾下和左良玉等人一起平贼,结果剿贼不利又被革职。

    人生也算得上大起大落了。

    “若真是闯军,这仗如何打得了?”说话的是陈洪范边上的副将张天福,他哥哥就是镇江总兵张天禄。

    陈洪范“嘿嘿”一声,朝远处史可法所乘郑鸿逵座船一指:“史公亲自督战,要钱给钱,要粮给粮,你兄弟二人难道还敢不战?”

    张天福闷声道:“我又没说不打。”

    甲板上一直拿千里镜朝江北看的张天禄此时转过身,忽的问陈洪范:“老兵台可识得闯军中人物?”

    闻言,陈洪范有些不快:“老夫做的是大明官,那闯贼中的人物如何会认得!”

    “这里又没那帮大头巾指手划脚的,老兵台跟我兄弟何必藏着?”张天禄笑了起来。

    “是啊,哪个不晓得那大西王把老兵台当祖宗供着?”张天福也咧嘴轻笑。

    “说闯贼的事,好好的说张献忠那破事做什么?他是贼,我是兵,自古兵贼不两立,就算他供着我,叫老夫再见着他,也是一刀砍了!”

    陈洪范看着不满,语气却颇为得意,因为如今闹得凶的大西王张献忠正是他给救下的!

    当年张献忠是总兵王威的部将,因参加兵变犯法当斩,时任延绥参将的陈洪范观其状貌奇异,为之求情于总兵王威,张献忠被重打一百军棍除名,此后便投了流贼。

    要说张献忠这人也是实在,救命之恩永记于心,于是在军中刻陈洪范像,称之父母,天天烧香上贡。

    后来形势不对时,还通过陈洪范向明廷投降,结果降了未久又叛乱,连累陈洪范被解职。

    去年形势不利,朝廷又诏陈洪范镇守登莱,这下陈洪范却不肯去,而是跑到南都称病。

    因他的臭名声南都的勋臣和官员都不待见他,但新来的内守备韩赞周同他过去却有来往,且十分密切,视为上宾。这次大军渡江收复扬州,韩赞周自己走不开,就叫陈洪范替他过来观军,这“观军”当然也有监军之意。

    “老兵台忠义之心,我兄弟二人自是清楚,只不过眼下形势说起来,”张天禄给弟弟打了个眼色,张天福忙搬来只凳子请陈洪范坐下。

    “鬼鬼祟祟,老夫就知你兄弟不厚道。”说话间陈洪范已是欣然坐下。

    “不是我兄弟不厚道,只这眼下局面谁还看不清?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张天禄摇头轻叹一声。

    “大明真要亡了,老兵台还能到张献忠那为座上客,我和大哥又能去哪?”张天福说的更直白。

    “你们尽是瞎操心,咱大明现在不是没亡呢。”陈洪范没好气的白了张天福一眼。

    张天禄忙道:“这玩意跟下棋一样,得早看一步嘛...要是江北真是顺军,老兵台难道就没其它打算?”

    “这个...闯军那边,老夫也不认识人啊。”

    陈洪范有些郁闷。

第一百三十九章 陆爷英明

    江上郁闷的不止“老杆子”陈洪范,还有不久前刚刚从桃源县擅自渡江跑到南都的抚宁侯朱国弼。

    凭良心说,朱国弼认为自己算不错的了,再怎么不济好歹也带了几千人到南都,不比那些在北边成片成片降贼的家伙们强?

    而且他又是抚宁侯,所以南都这帮家伙即便真看不起他,也得供着他吧。

    可事实是南都城中到处是关于他抚宁侯畏贼如虎的段子,勋臣官员瞧不起他,连老百姓都想着法子编排他,而这些瞎编乱造的段子又传到他小妾寇白门耳中。

    素以侠女自视的寇白门虽出身娼门,还真有点侠之大者的家国情怀,对丈夫畏贼如虎的举动十分不满,连身子都不让靠,这就叫朱国弼不好受了。

    想当初他为了娶寇白门,安排了5000名名士兵提着红灯笼从钞库街的寇家一直站到了朱府,规模空前强大,灯笼映红了半条秦淮河,在南都历史上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把个寇侠女感动的无以复加。

    现在,仅仅是听信了外面的胡说八道就不让碰,你说朱国弼气不气。但这会他还是深爱着寇白门,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花那么大心思把人娶回家。

    所以,依旧是温柔相待,想着外面的流言蜚语总会消停,到那时候白门气消了依旧会白白的躺在那任由自己把弄。

    只是,老天爷好像故意耍他这抚宁侯似的,刚回南京才几天,魏国公徐弘基就将他叫了过去,然后一番语重心长“逼”得他不得不点头答应率所部去镇江助战。

    魏国公的出发点是好的,想着史可法都去亲自督战了,他这国公怎么也要出点力。

    人,他是肯定不能去的,但兵可以弄一些。

    朱国弼不是回来了吗,正好。

    有个侯爷亲自带兵,也能给前方将士鼓劲。

    打魏国公府出来后,朱国弼那是垂头丧气,觉得自己也是活该,要是知道这会仍要带兵去和淮扬的贼人杀上一场,当初就应该直接带兵去救援淮安,那样的话说不定早就立下大功了,何至于回南京叫人如此编排。

    回到家后,闷闷不乐的把自己要带兵打仗的事一说,小妾寇白门却高兴坏了,不仅亲自下厨弄了可口的饭菜,更是陪丈夫小饮,再之后又去好生洗了一洗,当夜把个朱国弼伺候的跟神仙似的。

    叫寇白门这么一弄,朱国弼精神头子也上来了,想着那么多兵马渡江作战,又是史可法亲自压阵指挥,怎么也不可能叫贼人给败了吧,所以大胆去,一洗前“耻”。

    更叫他抚宁侯爷欢喜的是,他率军出征时,寇白门竟叫了她那帮秦淮河的姐妹都来给他抚宁侯助威送行。

    那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场面好不热闹。

    有已嫁名士冒辟疆的董小宛,有嫁东林领袖、文坛大豪钱谦益为侧室的柳如是,有赛诗琴书画无所不能的卞玉京,有才子侯方域最喜的李香君...

    总之,从前和现在秦淮河上有名的姑娘都来了,那真是一个比一个好看,一个比一个叫侯爷动心。

    大家顾横波更是亲自为抚宁侯爷击鼓助威,一曲《将军令》听得抚宁侯爷跟打了猪血似的,恨不能立插双翅尽显保国一族的威风。

    其部将士也深受感动,纷纷立誓此次出征必血战到底!

    只是,到了镇江后,朱国弼感觉有点不对劲,似乎除了打了猪血的他外,其余人都没什么积极性。

    在临战前的最后一次军议时,当督师史公殷切看向诸将期待谁主动为前锋时,竟是鸦雀无声。

    可能是抚宁侯率部前来的英姿雄风让史公印象深刻,所以,在众将没人主动请缨的情况下,朱国弼被史公点了将,寄予重托,谓:“破贼首战,全在抚宁侯!”

    无奈何,朱国弼只能硬着头皮当这个渡江先锋将了。

    他现在别的不盼,就盼史公威望足够,能让张家兄弟他们及时跟上,不叫他孤军奋战。

    江上,雾气已经散去,能远观贼兵就在渡口列阵,看起来兵马也不少。

    朱国弼心里有点打突,单看贼人阵形就不是一般贼人,莫不是真有北边的顺军过来了?

    正忐忑时,家将马如龙大叫起来:“侯爷,督师打旗了!”

    “啊?”

    朱国弼朝远处史可法所在大船看去,果有讯号传来。紧接着,便听炮声隆隆,却是郑鸿逵部水师战船向岸上开炮了。

    郑家的战船有不少是仿西夷荷兰人的三桅炮船,这种炮船两侧都安有小炮,一轮齐射,火力很大。

    隆隆炮声中,战鼓声,号角声相继传来。

    朱国弼能怎么办,哪有前锋不上等别人上的道理。

    于是,把心一横,传令出战。

    ..........

    江上,炮声隆隆,白烟弥漫,明军声势震天。

    岸上,则是惊慌失措,不过不是淮军,而是被淮军强行从城中带来“观战”的官吏士绅和盐商富豪们。

    炮声一响,这帮官吏士绅和有钱人们就站不住了,唯恐叫炮子砸着,纷纷嚷着要回城。

    “去,有跑的,直接剁了!”

    “有乱叫乱喊的,也剁了!”

    陆四都懒得回头看一眼,他现在比较关心的是明军水师的炮弹究竟能打多远。

    战前于布阵时,陆四已经考虑到明军炮火给淮军带来的杀伤,所以下令列阵于距江边两里。

    但现在看来,明军水师的大炮有不少射程超过两里,视线中便有几枚炮弹落在了列阵的火字营当中。

    不过,明军炮弹对淮军的杀伤力并不大,除了直接砸中外,几乎没能造成什么损失。

    这是因为江边的泥土过于松软,明军所发炮弹乃是实心铁弹,无法在松软地面弹跳,故而造成的杀伤就十分有限。

    另外,明军炮弹是从江上战船发射出来,江上有波浪,战船并不平稳,其准头是半折还要半折。

    总的看起来,明军水师打的这炮火更像是吓唬淮军,为登岸明军助势,而非真的“炮击”。

    要说淮军一点不乱肯定是假的,陆四就看到有几十个士兵被炮子吓着惊慌往后跑,但很快就被军官们勒令退了回去。

    不是这些还没有经过系统训练的士兵有多少胆气,而是自炮声响起后,上冈陆文宗的将旗就始终在原地不曾动过一步。

    渐渐的,当发现明军的炮子是“光打雷不下雨”,淮军各队伍自然就镇定下来,不复起初慌乱。

    看了一会,陆四忽的对身边诸将道:“人家炮子打的这么厉害,我们是不是应该表现得害怕一些,要不然人家见我们巍峨不动,是不是就不敢下船了?”

    “陆爷英明!”

    孙武进本能回道。

第一百四十章 抢滩登陆

    陆爷的确是英明的。

    抚宁侯朱国弼原是横了心准备靠岸登陆,可眼见岸上的“贼军”竟受炮击而不乱,不由又踌躇起来,再见江上除他所部外,余各部都在江中远远躲着,更是不愿就此上岸。

    所谓烂船还有三斤钉,这贼人既能打败援剿都司史德威他们,内中肯定有骁勇善战的,朱国弼担心现在就上岸冲杀贼人,很有可能讨不到便宜,所以不如等等再说。

    郑鸿逵座舟中,督师史可法倒是未觉抚宁侯那边迟迟不上岸有什么不对,挼须对左右幕僚道:“看贼阵列倒也悍勇,不似一般土寇,传言扬州有闯贼兵马,现在看来怕是不假。所谓锐气不可轻试,且养全锋以待其毙...我看可使炮船抵近些轰贼,待贼不支再使兵马上岸冲杀,如此定能一举溃贼。”

    话音一落,自有随从官员纷纷称赞督师英明,料敌于股掌之中,此战大军必能奏捷,光复扬州云云。

    谋士应廷吉却提出不同意见,他道:“督师,贼列阵距岸边尚有距离,职认为当使抚宁侯部迅速登岸,并将阵列前推,以为我军后续兵马拓展。若单以炮击而不使兵马登岸,这药子总有消耗怠尽之时,届时,无以炮火掩护,贼若趁我军登岸之时行那半渡而击之策,怕是不好应对。”

    “喜臣言之有理,我险些忘了此节!”

    史可法醒悟过来,急令中军旗号传讯抚宁侯部速速登岸。可讯号发出,抚宁侯朱国弼却是依旧未动。

    再吹号,三击鼓,仍是不动。

    史可法大怒,对应廷吉道:“你乘轻舟去,就说侯爷若要富贵自保,随他自便!本督师亲率仆从上岸击贼便是!”

    督师这又是气性子话了,大军作战,岂有督师上阵的道理。

    应廷吉忙劝说几句,那边郑鸿逵已使人备了小舟,派兵护他往抚宁侯座船去。

    上船之时,应廷吉低声于郑鸿逵道:“督师为人性急,万一接战不利,将军可要看护些,万不可让督师轻身犯险。”

    “先生放心,但郑某在,督师绝不会有危险。”

    郑鸿逵自是答应下来。

    应廷吉一上船,水手便摇桨破浪往那抚宁侯座船而去。待近,船上有兵看到,急扔绳下来,又垂网兜。水手一边系船,一边将应廷吉顶上网兜,上面一拉就此上船。

    朱国弼知应廷吉是史可法幕下重要谋士,又见他是乘小舟于江中冒险前来,自是明白肯定是他迟迟不派兵上岸叫那史督师犯了怒,这才遣应廷吉来催。

    正欲寻个由头搪塞,家将马如龙大喜声传来:“侯爷,贼人溃了,溃了!”

    闻言,朱国弼快步至船首,果然岸上贼人终是经受不得炮击,开始往后方溃退。

    贼人队伍十分凌乱,有执旗贼兵连旗都不要就跑的,且不是一处,乃是整个沿岸布阵贼人都在溃退。

    “贼人显然不支,还请侯爷速速发兵上岸,此战若胜,侯爷当为大功!”应廷吉大喜之下也是催促。

    “本侯早有登岸破贼之意,先生既来我这,便请先生观我将士如何杀敌!”

    贼人列阵不动和大溃性质就不同了,朱国弼信心百倍,击掌大笑传令所部立即靠岸登陆。

    接到侯爷将令的各船明军,也如同在南京城下受那秦淮姐妹相送时一般打了鸡血,瞬间勇武,人人争先恐后向岸边而去,就恨那摇桨的水兵力气太小,以致船速不如箭速。

    .........

    岸上,淮军所布各阵都在后退。

    这也幸得之前陆四遣人将诸营官召来,告知伪退,又命各营官回去召集所属各队官再告之,如此队官告哨官,哨官告什长,什长告士兵,一层一层传递,确保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伪退以诱官兵上岸,而非真退,否则后撤令一下,怕真能成了乌龙。

    “今后大小战事,乃至军中一切,皆须使上下皆知,官知,兵知,官兵无有隔阂,如此进能一体,退亦能一体。”

    要想使淮军从“列强”中脱颖而出,除了装备训练外,于细节处更要改变。陆四方才所言便是这个时代军队的通病,就是上面做什么,下面根本不知道。甚至官兵互相猜忌,官不恤兵,兵不畏官,结果就是兵变之事时而发生,哗营,阵前反戈之事更是家常便饭,阵前指挥更是失灵。

    本质上,实际就是封建军队等级制腐朽后的体现。

    淮军,诚然也是封建军队;

    陆四,却不是封建人物。

    如此,连铁甲卫的辅兵都知道上面怕官军不敢上岸才下令假装溃退,好诱官军上岸砍他们狗日的,淮军数千人马自是不可能一轰而散。

    倒是把扬州来的那帮老爷们吓的不轻,要不是年轻贼首仍在他们前面没动,只怕就算淮军会动刀砍杀他们,这帮老爷也要不顾一切的跑了。

    ..........

    “妈的,跑这么快干什么!”

    草堰孙四揪住表婶家侄子张二的耳朵,一脚就踹在了他屁股上。

    “四哥,疼,疼!”

    张二直咧嘴,一脸委屈,“不是你说要装得像些么?”

    “就你话多,老子叫你们装得像,不是让你们跑得比兔子还快,你看看,这他娘的谁有你们跑的快!”

    松开张二,孙四朝四下正在跑的部下们喊了起来:“别他娘的乱跑,看着我,我停你们就停,我跑你们就跑!”

    听了孙四喊,队官、哨官们也赶紧跟着喊,孙四这队人方才陆续止住脚,朝最近的脖上系巾的军官靠拢。

    “狗日的官兵靠岸了吗?”

    孙四回头朝渡口那边看去。

    “靠岸了,靠岸了!”

    张二兴奋的话音刚落,一枚炮子在距他只有七八尺的地方“咚”的一声掉落,整个的陷在泥中,把个张二吓得下意识的往边上跳了一下。

    渡口处,十几条官军的大船正快速向渡口驶来,有的船慢速靠岸,有的却是直接快速撞了上去,上面的明军立时摔倒一片,从地上爬起来破口大骂那些划桨的水兵。

    “下船,下船!”

    军官的喝斥声中,一队队手拿火铳、长矛和大刀的明军从船上顺着伸出来的木板争先恐后的冲上岸。

第一百四十一章 千军万马抓白袍

    “上岸了,上岸了!”

    船上督师史公心潮澎湃,岸上官军奋勇争先,群僚齐声恭贺,炮声依旧隆隆。

    抚宁侯部明军真是奋勇,没有枉费侯爷将他们一路从山东带到南都来。只是明军所乘舟船乃是福建郑家的海上大舟,比江防水师的战船要高大不少,所以和平日仅停靠渡船的瓜洲渡口码头之间的落差足有十几尺。

    如此一来,即便郑家大舟之上伸出的跳板长度足够,跳板的斜度也是极大,这就使得不少性急的明军跃上跳板之后才发觉斜得很,不等他们小心翼翼摸索下去,后面的人群推搡之下便将他们挤得直接从板上滚落下去,更有倒霉的脚下一滑就“扑通”掉进江水之中。

    不少直接滚下来的明军不是脑袋叫撞得起大包生疼,就是脸上叫砖头碰得皮破肉绽,能及时爬起来的还算好,动作稍慢一步的“哗拉拉”身上就跟掉馅饼似的一堆堆人的往上压。

    码头上真跟往油锅里浇水似的,又沸又溅。

    船太多,不可能都停靠在码头,所以很多明军舟船选择在码头两侧停靠。

    能放跳板的放跳板,不能放的就从船上扔出几十根绳子,武器之类直接往下面扔,赤手的明军拽着绳子小心翼翼往下落。

    有些船身不是太高的战船靠近岸边之后,上面的明军便迫不及待直接跳下,结果下面的泥土表面看好像晒得挺干很结实,然而下面全是淤泥,害得这些跳下来的明军不得不趟着膝盖深的淤泥往岸上费劲挪去。

    很乱,事先根本没有演练如何“抢滩登陆”的明军在瓜洲渡乱成一团,上岸的乱,没上岸的也乱,渡口方向尽是明军互相叫骂、埋怨的声音。

    负责运送明军过江的郑鸿逵水师也显然没有“彩排”过,事先史可法主导的军议上就没有关于“登陆”细节的探讨和分工,似乎这位本兵督师以为渡江作战就是这边上船,那边靠岸下人就行。

    不少战船已经把人“下”完,为了不占地方纷纷想返回,可后面过来满载人员的船只又将他们顶了回去。

    能相互招呼理顺离开码头的还好些,理不顺的就在那里耗着,有聪明的还知道赶紧在船与船之间搭跳板,让后面的人从前面船下去,不聪明的大眼瞪小眼,心想前面的怎么还不走。

    那前面的同样也在瞪:你他娘的不往边上去去,我怎么走!

    “这......”

    明军在渡口的人船大乱让陆四摇了摇头:就这?难怪多铎部能大摇大摆过江。

    他却没有下令趁明军大乱时发起进攻,而是一屁股往地上一坐,摸了根牙签剔起牙缝来。

    “陆爷,官兵乱的很,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孙武进很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意思,就狗日的过江明军这乱哄哄的模样,不用全部上,就铁甲卫过去就能将他们全赶进长江喂鱼。

    “不急,再等等。”

    陆四真的不急,一来上岸的明军乍看是多,但江上明显还有很多明军没上岸。二来,他这人很有武德,现在杀过去很有点胜之不武啊。

    “再等等,人越多越好,要不然我拿什么跟史可法换装备?”

    剔出一根肉丝后,陆四一个弹指将牙签弹飞出去,模样很是潇洒。

    .........

    “都傻站在这边干什么,还不把人给我整齐了!”

    抚宁侯爷不是不知兵之人,他略懂。先前登岸的兵马在码头上乱成一团时,侯爷心里着实有点惊慌,那时贼人要是掉头杀来,他抚宁侯爷肯定要灰溜溜的赶紧走人。

    但是,贼人不知道是被郑家水师的大炮吓坏了,还是太过蠢笨,竟眼睁睁的放过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这样的话,抚宁侯爷就不能太过客气了。

    他亲自披甲又系上爱妾白门给他缝制的战袍从跳板缓缓踏上了江北的土地,脚踏实地后,侯爷嘴角笑了,他想到了白门在送别他时于耳畔幽幽一句:“夫若大捷,妾必翘臀以待。”

    白门嫁于他两年,可从来未说过这等叫人一想就香艳的话啊。

    再一瞧自家兵马还他娘的乱糟糟,侯爷自是勃然大怒。一众家将赶紧四出约束整顿,好一阵忙活才算把上岸的两三千人整顿好。

    江上督师史公虽也觉渡口那边太乱,但见抚宁侯部已陆续上岸,而贼人却是远遁不敢复还,不由也是高兴坏了,急令镇江总兵张天禄部并内守备标兵即刻登岸,与抚宁侯共击贼人,兵进扬州。

    接到史可法军令后,张天福问他大哥张天禄上不上岸。

    张天禄却总觉贼人退的有点莫名其妙,便问陈洪范意见。陈洪范又能有什么意见,好一阵观望后方道:“要不,你们上岸瞧瞧?”

    这等于没说。

    中军旗号又至,这一次没等张天禄想好是否上岸,脚下战船自己却动了起来往江边驶去。却是郑鸿逵担心二张不肯用命,直接以郑家旗语私下密令所部舟船靠岸。

    无奈何,二张连同部下兵马就这么被郑家海舟往岸边送去。

    ..........

    “那个人是谁,好...拉风啊。”

    陆四原本是想说威风二字,但又觉威风二字无法体现出准确意思,所以最后用了拉风二字。

    拉风的人当然是那位披甲系白袍的抚宁侯爷了。

    “这个...不认识啊。”

    孙武进不太懂拉风的意思,但知道陆爷说的是谁,因为只要眼不瞎,是个人都能看到海船上有个白袍男人正在从跳板上下来。瞧了又瞧,有点远,不是很清楚,再说就算他看清楚,也未必知道那人是谁。

    “莫不是抚宁侯朱国弼?”

    马队统领曹元不是太肯定,“我听史都司提过一嘴,说是抚宁侯所纳小妾寇白门为了激励其夫杀敌报国,亲手缝制了一件白袍,大概是取那千军万马避白袍的意思。”

    “朱国弼?寇白门?”

    陆四“喔”了一声,眼珠子一下有了精神头。

    “陆爷在看什么?”

    孙武进觉得奇怪,就算那个白袍男是什么抚宁侯,以陆爷的性子也只当是个屁,哪会这么聚精会神看。

    陆四突然扭头凝重看着他:“二郎,我有一件重要任务交给你。”

    “陆爷请吩咐,卑职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孙武进腰杆子瞬间笔直,胸膛也似股热血在燃烧。

    “好!”

    陆四给孙武进的任务是等会打起来,他什么也别管,就死盯着白袍朱国弼,务要将此人生擒。

    “记住,一定要抓活的,要是死了的话,寇白门就不肯过江了。”

    陆爷有些不放心的再三交待,这是个大事。

第一百四十二章 动手

    明军的“抢滩登陆”仍在继续,略懂兵法的抚宁侯朱国弼指挥所部向前推进,以为后方兵马提供足够开阔的登陆场地。侯爷如此主动可不仅是因为贼人远遁,更多的是担心后续兵马跟不上。

    明军向前推进过程中,意外发现地上有不少贼人丢弃的财货,有碎银,有铜钱,顿时便有不少士兵争相哄抢。

    眼见哄抢就要蔓延,一袭白袍的抚宁侯朱国弼纵马而至,剑斩一兵,怒道:“此贼人诡计,不可上当!”

    又道:“些许钱财有何可抢,扬州城内贼人财货堆积如山,破城之后本侯皆于你们分了便是!”

    此言大振军心,明军哄抢行为顿时得以遏制,在大小军官带领下气势汹汹向前方扑去。

    偶有人实在舍不得脚下的铜板、碎银弯腰去捡,也只是叫后面的人队形稍乱,碍不了大局。

    没用多久,抚宁侯朱国弼部就从瓜洲渡向东挺进了两里地,可能是怕误伤,江上的明军水师停止了炮击。

    渡口那边,二张兄弟所部也开始登岸,虽然依旧混乱,但随着时间的过去,明军主力已上岸六成。

    江上督师史公决意上岸,亲督众将向扬州进军。

    众幕僚同郑鸿逵都未劝阻,皆因都以为贼军已彻底溃去,督师上岸并无危险。

    “三个臭皮匠还能赛过诸葛亮,到你们这尽出的馊主意,瞧见没,人家官兵不上当!”

    已从地上站起的陆四一边拍屁股上的泥土,一边叫人给自己披甲,对孙武进他们出的馊主意实在是没好气的很。

    “没道理啊,”

    孙武进暗自低估,也觉奇怪,这一招闯军和那大西军屡使不爽,而明军屡屡中招,怎的到了长江边上就水土不服,一点用都没有了呢。

    却是不知,抚宁侯爷那是叫这招吃了太多苦,俗话说事不过三,人侯爷总不能老在一个地方摔跟头吧。

    而以财货诱使对手哄抢而乱阵形,再趁机掩杀的发明者也不是农民军,而是嘉靖年间的倭寇。

    “上的差不多了,动手吧。”

    穿好甲的陆四摆了摆手,立时有旗牌亲兵拿出火折子点燃手中的花炮仗,“嗖”的一声跟窜天猴似的在半空炸开。

    这是淮军进攻的讯号。

    十数里战场,光靠传令兵根本做不到同时发力,唯有这能在日间也清晰可见的烟花弹可以做到闻者皆动。

    明军那里也有类似的信号弹,称“发烟弹”,此弹应是万历年间仿烟花制成,于援朝之役多有应用。

    ..........

    明军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岸上的“贼军”并不是单纯往一个方向溃逃,而是以三角形分别往东、西、北三个方向“溃逃”。每个溃逃方向的“贼军”都有数股。

    史家荡之战后已升为队官的清江埔阿福就是东边诸路淮军中的一股,说是队官,但实际阿福这一队有近400人,都是持竹篙,配短刀。

    淮军营制一队250人,阿福这一队有400人显然不合淮军现在的营制,当属于临时编制。

    以战斗力而言,阿福这一队人并不强,因为除了他部下原本参与史家荡大战生还的30多名老弟兄外,一半是南下没有经过大战的河工,一半是降兵。

    战前分派的计划中,阿福这一队人也不是主力中坚,而是配合铁甲卫使用。但是由于先前突然的撤退命令,导致阿福这一队人和铁甲卫脱节,距离相差有一里地。

    现在全队再赶去和铁甲卫会合,就会让从后面扑上来的明军填补这一段区域的空白,有可能导致明军从侧翼包抄铁甲卫。

    所以,在看到远处半空炸开的烟花后,阿福做了一个决定,就是列阵掉头直接和官兵对阵。

    “大伙听好了,狗日的官兵手里有火铳,这玩意你说吓人也吓人,你说不吓人也不吓人,反正就那么回事,你要不怕它,这火铳就跟烧火棍差不多;你要怕它,这火铳就是阎王爷的索命符!所以,你们千万不要怕,越是不怕,那铳子就越打不到你!”

    “咱淮军自创军定下的规矩,冲阵之时,官长在前,士兵在后。营官死,队官补;队官死,哨官补...”

    说完规矩后,大名吴友福的阿福就拔出了自己的长刀,吸了口江风带来的腥气,毅然决然的向着后方踏步走去。

    脑海中闪现的不是即将的战斗场景,而是用镰刀割下那个欺辱女儿的军官首级场面,是妻子拉着女儿坐在马车之中向自己挥手的场景。

    “嘿吼!”

    史家荡之战给淮军带来的影响很大,几乎是下意识的“嘿吼”声从吴友福的口中发了出来。

    “嘿吼!”

    四百多两人一组,平端长竹篙的淮军士卒一边向前挺进,一边以眼角余光注意两侧同伴,或放慢或加快,一点点的将队形水平起来。

    吴友福这一队人的竹篙上没有绑烟花弹,他们也没有披甲,棉甲没有,纸甲也没有,就是以血肉之躯向前冲阵。

    同样的“嘿吼”声在半里外响起,在梅花岭上打了几天铳的火字营淮军士卒在营官左潘安的带领下排着不算整齐的队列,端着手中的火铳在“嘿吼”的节奏声中缓缓向距离不到两里地的明军压了过去。

    200名弓箭手在队官徐传超的带领下也回了头,箭手们左手握弓,右手捏箭。

    身后,是500名肩上扛了十五根竹标枪的淮军士卒。这些人的力气不是最大,但标枪投的却远。

    在扬州的训练中,他们的胳膊从一开始的酸痛,到抬不起来再到麻木,直至现在。

    陆四检验过标枪的战斗力,发现最远射程连30米都不到,除非敌人身上无甲可以达到杀伤效果,如果有甲的话标枪的矛头很难破开,哪怕是棉甲。

    这种也属于一次性战术的标枪显然不能成为淮军的正式兵种使用,并且由于投掷距离过短,标枪兵需要贴近敌人,这就更加限制了标枪兵的使用。

    用500人来练标枪,陆四最大的目的是破防。

    500根标枪同时投出去,声势上是十分吓人的。

    标枪扎在盾牌上因为是竹枪的缘故会弯曲,不管是列队聚阵还是前进中的敌人盾牌手想要拔除扎在盾牌上的标枪,队形一定会被搅乱。不拔的话,长长的竹柄同样也会让他们前后大乱。

    “披甲!”

    随着铁甲卫统领、福建人黄昭的一声令下,辅兵们立即将56付铁甲给最前排的铁甲卫穿上,其余人则是清一色的棉甲,一人双甲。

    将以加长木柄制成的“斩马大刀”在手中掂了掂后,黄昭合上铁面,立时就如鬼怪叫人看着阴森可怖。

第一百四十三章 鬼面重甲

    黄昭等人所戴的铁面真的是蛮吓人的,当第一付铁面成形时送给陆四看的时候,他当时就有一种“噢咦哟,噢咦哟”东瀛质感。

    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问题出在黄昭和杨祥这两个人身上。

    如果把福建人的历史往前推个几十年,陆四不难发现数量非以万计,而是以十万计的福建人东渡去了日本。

    不是鉴真和尚为了传播佛教的东渡,而是背井离乡,为了求活的东渡。

    一山一水八分田的福建实在是太穷了。

    东渡日本的福建人不仅在日本扎了根,更参与了日本战国乃至幕府形成的一系列重大事件中。

    最有名气的当属德川幕府时期的倒幕军。

    倒幕军的主体除了被幕府迫害的基督徒外,就是以福建人为首的中国人,他们的领袖叫颜思齐。

    颜思齐有个小弟叫郑芝龙。

    另外,德川家康最信任的盟友叫李旦,此人被称为“甲必丹”,不仅是德川家康最大的金主,也是幕府外交、海上贸易的总扛把子。

    如果说郑芝龙是现在东亚海贸的总舵主,那么李旦就是东亚乃至东南亚海贸的盟主。

    黄昭和杨祥属于开拓日本的后来者,他们在很小的时候就随父辈东渡,在谋生同时学会了一口流利的日语,并且无形之中受到日本文化影响。

    形如厉鬼的铁面,就是这个影响之一。

    甚至于在他们无意识的影响下,于氏铁厂打造出来的铁甲同日本的武士铁甲外观有八成相似。

    这就自然会让陆生有“噢咦哟”的质感了。

    不过,不管白甲黑甲,只要能砍人,能打胜仗,陆四不介意淮军的铁甲是具有中国特色,还是具有东瀛特色。

    如果不是自己长得不太兰陵王,陆四都想弄一付铁面戴戴,大刀金马,白纸团扇,也别有风味。

    铁甲卫动了,520名力大无穷的铁甲兵提着斩马大刀黑压压的掉转方向,后面跟着同样数量的辅兵。

    东、西、北,三个方向,约五千余淮军一改方才狼狈溃逃状,在烟花弹讯号的指示下在各个方向同时向后方明军掩杀。

    .........

    “侯爷,不对!”

    最早发现不对的抚宁侯家将马如龙停下了追击脚步,顾不得多想匆匆前来报讯。

    “什么不对?”

    高头大马上一袭白袍的抚宁侯尚未察觉有什么不对,此时正对所部进展神速感到欣慰。

    侯爷不在乎史可法给自己向朝廷报多大功劳,也不在乎南都那帮勋臣战后如何吹捧自己,他在意的是此战之后白门将会以什么样的眼神看待他这位白袍郎君,那秦淮河上又会多出多少仰慕他的姑娘。

    “侯爷,贼人,贼人掉头了!”

    马如龙的急促声终是让侯爷动容,赶紧于马上探头远眺,果见前方有黑压压贼人正向他所在杀奔而来。

    “他们怎么不逃了?”

    侯爷心中不免困惑,要说他是陷入贼人诡计肯定不是,因为贼人的小把戏早就被他识破。

    那么唯一的解释是,贼首有可能是在孤注一掷。

    这个解释是合理的,因为贼军就算逃回扬州,也要面临官军的大举围攻,是束手待毙还是奋而一击,相信大多数人会选择后者。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传本侯爷,斩贼首一级者,赏十两银!”

    朱国弼最大的好处就是带兵从来不小气,为人特别大方,只要部下肯听他话,赏赐什么的绝对比其他兵马要多。

    这也是为何他当初仅带了几十家丁到山东赴任,最后却能拉几千人随他一路往南跑的原因所在。

    钱财,身外之物。

    这一点,南都的勋臣比起朱国弼来,真正是差得远了。

    只是,侯爷似乎忘记了一个事实,他这几千部下是乖乖听话跟他从北方一路逃到南边来,而不是一路随他浴血奋战,如那南朝白袍将军陈庆之一般千军万马杀过来的。

    一开始,面对掉头反杀过来的淮军,抚宁侯部的明军在慌乱之余还能坚持列阵,甚至铳手还试图放铳驱散对面淮军,弓手也在不断放箭。

    反攻的淮军铳兵同样放铳,双方中间的空白地带白烟弥漫,空气中满是硫磺味。

    “射!”

    猎户子弟出身的徐传超指挥所部200弓手不断朝明军阵中放箭,不是瞄装的直射,而是弓向上朝对方上空的“吊射”。

    箭队后面的标枪兵没有动,而是沉默的列阵在铳兵左侧。标枪投郑距离过短使得他们目前无法在明军的铳射下近身,只能等待双方的火铳对射决出胜负。

    “放!”

    “放!”

    左大柱子一声又一声,铳声一轮又一轮。

    由福建降兵充任教官勉强在梅花岭上进行了七天“集训”的淮军火字营,显然还不能成为陆四意识中的决定性武装力量使用。

    三轮铳射后,火字营哑了火。

    在根本无法透过硝烟形成的迷雾地带判断明军伤亡情况下,黄昭带领铁甲卫直接越过友军阵列,手执加长斩马大刀向着当面明军扑杀而去。

    没有嘿吼声,也没有呐喊声,有的只是铁甲相互碰撞发出的响声。

    迷雾对面的明军显然正在手忙脚乱装填火药,后方的抚宁侯朱国弼有些心惊,他没有想到贼军竟也有大量火铳手。

    并且贼军不止在一面向其部冲杀,东、西两方向同时有贼兵正在猛攻,视线内一支贼军竟手持长竹篙搅得他左翼大乱,

    远远看去,更有一支贼军的马队正在勒马观战,似乎随时都会冲杀过来以骑马的高速撕开他抚宁侯的防线。

    侯爷心惊之余做了明智的决定,就是马上派人向后面的镇江总兵张天禄和内守备标兵求援。

    明、淮双方当面战场的迷雾仍未散尽,哪怕江风不小。

    此时的明军固然慌乱,但并不认为当面的“贼军”会在此时发起冲锋,因为双方的铳兵并没有决出胜负。

    这个时候要是一方轻率发起冲锋,必然会遭到火铳的大量射杀。

    根据经验,如果双方都有大量火铳兵,那必然会在双方对射之后一方伤亡过大时,另一方才会发起进攻。

    然而,对面的“贼军”并没有按常理出牌,他们进攻了。

    前排的明军铳手愕然发现迷雾之中有人影涌现。

    然后是一张张如厉鬼的面孔。

第一百四十四章 那支兵不错!

    “这是什么东西!”

    迷雾中突然出现的如厉鬼之人惊呆了正在装填药子的明军,不少人只以为自己见了鬼。

    火药发射造成的浓烟就如凌晨的鬼雾,将面容狰狞可怕的淮军铁甲人衬托得神秘且恐怖。

    “鬼,鬼...”

    有几名明军铳手吓得手一哆嗦,药子尽数洒在了地下。

    一个慌乱中只顾低头装药子的明军并不知道前面迷雾的变化,好不容易将药子装好倒入压实后抬头准备发射时,就见前面十几丈处有个头上长了两角,面容极端可怖的铁甲厉鬼正向他缓缓走来,吓得两腿一软“扑通”跪在了地上,再见其两腿股中,已是湿了一片。

    一个、两个......

    越来越多的铁甲“厉鬼”从迷雾中涌出,后面更是人头攒动,如同从地狱鬼门关放出来。

    铁甲“厉鬼”极端的沉默使得最前方的明军士卒无一不好像胸口被人死死按住无法呼吸。

    一些已然装填好药子的明军铳手本能的往后退去,他们甚至连打一铳的勇气都没有。

    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恐怖。

    “是贼人!”

    “放铳,放铳!”

    有反应过来的军官知道从迷雾中涌出的不是什么鬼怪,而是戴了吓人面具的贼人,又见部下都叫贼人吓得慌乱失措不住后退,不由急得大喊起来。

    并不是所有的明军铳手都叫吓住,有铳声响起,大约十几杆火铳打响。

    然而明军火铳普便使用的铅弹从铳管中射出之后,几十米的距离根本无法穿透那些从迷雾中涌出来淮军铁甲兵身上的铁甲。

    铳声中,沉默的铁甲卫在统领黄昭的带领下继续向前进压。

    越来越近,身后的迷雾也是越来越远,这让他们的“真容”彻底展露在明军视线中。

    回过神来的明军终是意识到涌过来的不是厉鬼,而是贼兵。

    越来越多的火铳打响。

    杨祥前胸被铳子打中,却只发出一身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没能让他的脚步都为之滞上一步。

    前面的铁甲兵无惧明军铳子威胁,紧随在他们后面披双层棉甲的却不得不将手中的长短挨牌高高举起,用以遮挡胸腹及面部。

    很多明军的铳子从前面铁甲兵的接壤缝隙处射到了后面,有的铳子打在了盾牌上,也有的击中了人。

    铳子在近距离穿透不了厚实的铁甲,却能穿透那些棉甲,哪怕是双甲。不时有披棉甲的铁甲卫中铳倒地,但更多的铁甲卫却依旧在前面真正铁甲卫的带领下向明军阵中扑去。

    江边的风极大,虽然气温回暖,但在风的影响下,明军铳手装填药子的时间显然比平时更长,并且更加的麻烦。

    随着铁甲卫的不断逼近,能够留在原地坚持装药的明军已是屈指可数,哪怕是军官都在往后撤去。

    这个时候,却有一支明军迎着后撤的铳兵顶了上来,人数约有千余,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面对前方进逼而来的淮军铁甲卫都没有惧意,反而更加的凶悍。

    远处在马上观战的陆四见到这一幕,不由好奇的问边上曹元:“这个抚宁侯朱国弼从前是干什么的?”

    “不太清楚,听说以前一直在京城,好像总督过京营,但似乎没怎么领过兵。”

    曹元显然不太清楚抚宁侯的底细。

    “他手下的兵不错,那支!”

    陆四指了指正面攻向铁甲卫的那支明军。

    他对朱国弼也不太清楚,唯一清楚的是他的小妾寇白门,另外就是知道朱国弼这家伙在南京领着一大帮子勋臣投降了多铎。

    所以,理论上朱国弼应该属于纨绔子弟的那种废物形象,没想他手下的明军还比较能扛,尤其是其部下竟然还有人敢正面对冲铁甲卫,这就更让陆四称奇了。

    单这份勇气,陆四自创淮军以来还真是头一回见到。

    当然,对于战事的最终结果,陆四是毫不怀疑的。

    事实上,即便有一支明军不顾生死正面对冲淮军铁甲卫,淮军在三个方向都占据了优势。

    曹元打马而去,明军左翼已被孙四搅乱,他的马队是时候出动了。

    .......

    “举!”

    全身罩于铁甲之下的黄昭举起了斩马大刀,几乎同时,与他并排而立的56名铁甲兵同时举刀。

    “落!”

    大刀劈下,巨力之下就如刀切豆腐,当面明军固然悍勇,但在斩马大刀的巨劈下,不是手臂被整根斩掉,就是脑袋往半空飞去,甚至有被一分为二的。

    与此同时,一直没有任何作为的淮军标枪队也出动了。

    “掷!”

    一声令下,数百根标枪同时向明军阵中掷了过去。破空声中,带有尖锐矛头的标枪如下雨般从半空向明军笔直坠去。

    阵阵“扑哧”声中,明军一片片倒地,手脚快的慌忙举盾,矛头下坠的力道使得这些明军的手臂为之一麻,那盾牌也像是突然被放了块石头般往下猛的一沉。

    “掷!”

    标枪兵好不容易有了用武之地,岂能放过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不必拉弦,不必装填,只需向前大力掷出。

    一拨又一拨,怕是上千根标枪都不止,就那么密如泼雨在明军阵列上空倾盆而下。

    淮军的弓箭手也在不停的朝明军阵中射前。

    头顶有如雨泼的标枪和羽箭,前面有一片片落下的大刀,正面对冲淮军铁甲卫的那支明军终是顶不住开始向后溃退。

    只是这支明军的溃退也极有章程,始终都有人马垫后压阵,在他们的迟滞下,行动本就不快的淮军铁甲卫也无法将明军当成牛羊般驱赶宰杀。

    “回去,都给本侯回去!”

    一袭白袍的抚宁侯朱国弼见不少兵马从前面撤下来,急得在马上挥剑大叫大喊。

    “侯爷,贼人凶猛,小袁营那怕也挡不住,末将请侯爷暂避!”马如龙是真的担心自家一身白袍的侯爷目标太大,万一叫贼人盯上可就大事不妙了。

    “你是说小袁营也挡不住?”

    朱国弼愣了下,有些不信道:“不是说小袁营连建州鞑子也不是对手么,怎的就挡不住这些贼人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二郎,请牢记你的使命!

    朱国弼口中的“小袁营”是指原李自成部下大将袁时中的兵马,但朱国弼麾下的“小袁营”并非全部,而是其中一部仅千余人。

    袁时中原先也不是李自成部下,只因当地飞蝗蔽日,至冬大饥,百姓无以为食,这才聚众数万起义。因其部军纪严明,战斗力强悍,故河南百姓呼他们为“小袁营”,又称“佛兵”,意指小袁营仁义。

    崇祯十五年,因被明军追打,袁时中无奈与李自成合营,为攻打开封前锋。不久见李部流寇作风严重,便拔营出走欲归顺明朝。然而,明朝方面害怕袁时中是假降不敢纳他,逼得袁时中不得不在归、亳二州彷徨。

    去年满清饶余贝勒阿巴泰领军入关,其部将领固山额真拜尔图统外藩蒙古兵千余并汉军三千一直往南打到了淮安府的海州,沿途烧杀抢掠,杀人无数。

    袁时中听闻鞑子再次入关,义愤之下竟领小袁营至山东准备和鞑子大战一场。半道听闻有一支鞑子兵占了海州,遂领兵直扑海州,结果在海州城外和清军遭遇。

    小袁营作风勇悍,先用炮打,再用箭射,最后与清军肉搏血战。清军抵挡不住逃入海州城,留在城外的骆驼、辎重被小袁营缴获一空。

    袁时中随后包围海州,城中的清军被小袁营吓破了胆,固山额真拜尔图竟然卑躬屈膝派人给袁时中送礼,求他解围。

    袁时中杀了拜尔图派来送礼的五十个清兵,原是想攻下海州彻底解决这股清军,但山东那边的鞑子主力听说海州被围遣了兵马来救,明朝在徐州和海州的兵竟不管小袁营是和鞑子交战,也举兵来攻说要“剿贼”。

    袁时中无奈只得从海州撤走,无有立足之地的他再次和李自成会合,结果被早就猜忌于他的李自成命侄子李过将其斩杀。

    李过除掉袁时中后,原是要将小袁营尽数收编,但部分小袁营士卒恨主将被杀,不愿替李自成卖命遂弃营四散。

    其中一股千余人在袁时中妹夫郑思华、同乡王大龙的带领下窜到了山东和河南交接处,因不愿违背袁时中生前命令劫掠百姓,又实在是军中无粮,郑思华同王大龙商议后决定再次派人向明朝乞求归顺。

    这一次,小袁营残部得到了机会。

    刚刚被崇祯派往山东负责河道的抚宁侯朱国弼一听有贼寇要降,且是闯军中有名的小袁营,大喜之下立即派副将马如龙将他们引了过去。

    朱国弼之所以如此重视郑思华他们,乃是因为前不久巡盐御史吴履中给朝廷上了一份题本,题本内容便是关于小袁营在海州和清军作战的详细经过。

    这份名为《御前发下御史吴履中题》的奏疏是明朝方面唯一对“流贼”持正面评价,并且给予公正记录的官方文稿,并刊发塘报。

    如果不是袁时中被杀,明朝方面很有可能会改变从前态度,主动派人招安小袁营。

    虽说不是袁时中所率小袁营全部,但哪怕千余人也足让朱国弼动心了,毕竟这支人马可是大胜过清军的。

    郑思华、王大龙领小袁营余部至朱国弼处后,这位抚宁侯爷真是信任有加,直接视他们为嫡系,时不时便有赏赐,令得郑思华同王大龙等甘心为之卖命,后一路护着朱国弼从山东南逃。

    也正因有了这千余能战之兵,朱国弼才有底气答应出战,要不然任魏国公徐弘基说的天花乱坠,他也不会就此答应。

    其敢下船,也是仗着有小袁营在。

    然而,即便小袁营余部在郑思华、王大龙的率领下和他们眼中的“贼兵”淮军苦战,也改变不了朱国弼部崩溃的事实。

    或者说猪队友坑死人。

    淮军铁甲卫是锐利难挡,但终有力竭之时,郑思华原是想且战且退消耗淮军铁甲卫力气,待后方援军上来再行反击。

    然而两翼其他明军却被淮军不断重创,左翼还有点还手之力,右翼直接被人家用竹篙搅得跟在肚子里放了刀片似的。

    更有淮军马队趁机纵马杀入,将右翼明军的溃兵不断驱往中军,两拨人马撞在一起,活生生的把在前面硬顶的小袁营后路给断了。

    还能咬牙坚持的小袁营余部大概也是士为知己者死了,毕竟朱国弼待他们不薄。

    朱国弼倒是有心接应郑思华他们退下来,这位总督过京营的侯爷深知一万人马和一千精锐的区别在哪里。

    可两翼同时崩溃让他有心无力,后方二张援军更是迟迟不至,勉强撑了一会见援军还是没有过来,朱国弼真的慌了,不想被“卖”的他只能打马先走,要不然贼人杀过来他想走都走不掉了。

    侯爷这一走,那已是乱成一团的明军更是惊慌,狼奔鬼叫往渡口而去。这一跑,偌大战场竟就剩苦苦支撑的小袁营一团了。

    王大龙有心也想跑,可郑思华却阻止他这个愚蠢决定,说如此多的溃兵涌向渡口,怕不用贼人驱赶大家伙就能为抢船逃命自相残杀。

    “于其死在自己人手中,不如杀出条血路来!”

    郑思华所指的血路是向西打,往仪真方向而去,说不定还有机会和另一路明军会合。

    “好!”

    王大龙向来听郑思华的,又见贼人群起涌来渡口追着溃兵不放,也知这会他们就是撤到渡口也不过是被人家撵着往江里跳的傻瓜,当下就和郑思华指挥残部与当面贼人铁甲兵边打边往西边退。

    “陆爷,官兵败了!”

    瞧见朱国弼部的明军大乱往渡口溃逃,孙武进高兴的直跺脚。

    “败了就败了吧。”

    陆四一点也没有孙武进的兴奋劲,对付这帮史可法拼凑起来的三流军队,要是不赢,他陆四也休称文宗了。

    “陆爷,那帮子官兵还真他娘的能扛,卑职带旗牌队上去把他们砍个干净!”瞧见还有一股大概几百人的明军在和铁甲卫厮杀,没有任何崩溃迹象,孙武进跃跃欲试。

    打仗嘛,对手太弱的话也没劲。

    陆四却再次以深遂的目光凝视于他:“二郎,你难道忘记了你的使命吗!”

    “陆爷,我?”孙武进一滞:啥使命?

    “去,抓不住那个穿白袍的,你就不要回来了!”

    陆四说完,拿马鞭轻轻敲了敲齐宝,“走,拉我去看看那帮官兵是什么来路,这么能扛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史可法岂非罪人?

    带领铁甲卫以斩马大刀不断劈斩不肯往渡口溃退,反而死死团在一起向西边转进明军残部的黄昭心中亦惊,他不知与其交手的是打的关外鞑子都要送礼求解围的小袁营余部,只道是南都三大营的精锐,便下了狠心一定要将这股明军精锐歼灭,否则若叫他们逃脱必会有后患。

    只是这股明军真的凶悍,铁甲卫屡次以斩马大刀破其防线,但未等杀入当中,这股明军又硬顶上来,内中也有不少披铁甲的悍勇之士,虽手中长刀不及铁甲卫的加长斩马大刀,然凭着一股悍勇不畏死的心气,以不断的牺牲迟滞铁甲卫前进步伐,这叫黄昭心惊之余也是郁闷。

    想他和杨祥自奉命为淮军编练这铁甲兵以来,以当年戚帅《练兵实纪》为纲要操练这铁甲兵,行营、野营、战守、练艺、练器无不操守有序,又得陆头领全力支持,吃喝供给都是全军最好,每日四餐,餐餐有肉,训练达标者更有赏钱可领,故而这520名铁甲兵中虽大半并非官军出身,入营时间又短,但在二人训练之下已经初具规模,不敢说能与北地官军精锐相提并论,但若对阵南都之官军却是绰绰有余。

    在黄昭眼里,江南之兵都不堪用,包括他的原东家郑家。

    淮安之战就暴露出郑家兵马于陆战的短板之处,哪怕是守城。

    自上而下过于依赖火铳的郑军缺少与敌肉搏勇气,故而一旦受天时限制,长于火器的郑军只要被敌人近身便立即不能对敌。

    郑家高层偏不知自家短板,眼看中原大乱,竟想在这乱世分杯羹,数次往北地派兵,以为资本。

    殊不知他郑家兵往北边派的再多,只要还是过份依赖火器,不设法操练步战之法,尤其精研以步克骑之道,人数再多也不过是给人家送人头。(作者注:郑成功以黄昭、杨祥创铁人兵,便是因前番与清交战步战多不能赢缘故。)

    故而,淮军下扬州之后陆四让黄昭筹建铁甲重兵一下就合了黄昭心意,加之对陆四这年轻人也是欣赏看重,当下也是将这铁甲卫当成一番事业来做。

    毕竟他黄昭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从前在郑家不过底层小卒,如今在淮军中却成精锐统领,是否卖命,心中难道没杆秤?

    他黄昭难道又不想于这乱世之中有所作为!

    十数日苦训苦练,严格以戚少保练兵之法操练,对一手筹建的铁甲卫,黄昭不可谓不倾注心血,出战瓜洲渡更是雄心勃勃,欲一战闻名淮军,使他黄昭之名如雷灌耳。

    不想,初次临阵竟是遇上劲敌,虽占优势但亦叫对方死死拖住,迟迟不能奏捷报功,黄昭心中当然郁闷。

    以他眼光,眼前这帮明军的装备并不如铁甲卫,披甲者虽多,但多为棉甲,只军官和少部悍勇有铁甲,但无论是士气还是作战意识都很强,尤其遇挫不溃,退而不乱的坚韧精神铁甲卫都不如,一看就是打惯了仗的经年老兵。若非明军大部崩溃,这股明军孤军作战,恐怕铁甲卫弄不好要吃大亏。

    “吃了那么多肉,今日不使出力气来,回头如何还有脸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远见淮军其余兵马已蜂涌向渡口杀去,临敌向来沉默的黄昭忍不住大喝一声,手中大刀向同样身着铁甲的一名明军将领头上脖项软甲砍去。

    那明军将领也是凶悍,双手顶在刀背向上硬顶,“咣当”一声,两刀相交竟是不约而同断为两截。

    二人手腕都是虎口生疼,铁面之下的黄昭骇然,对面的郑思华同样也是心惊。

    硬茬碰硬茬!

    黄昭弃了断刀接过身边人递来的新刀,猛吸一口气便要挥刀再斩,耳畔传来马蹄声,继而有人高呼:“大顺淮安防御使陆将军告明奋勇官兵:诸位皆是勇士,若能归我大顺,我家将军不但可保诸位性命无忧,更不吝封赏!若愿来归者,弃械出阵便可...若有诓瞒,天地可诛!”

    喊话劝降的是陆四“马夫”、辽东人齐宝,这人马术可比他伺候的陆四要高超的多,嗓门也十分洪亮。

    不远处的陆四听的满意,他这次是真心劝降,不再是你越能打我就越要杀你那种心态。

    一方面是这支明军的顽强让陆四刮目相看,生了爱惜之意。

    二来淮军现在也壮大了,可以一次性消化几百降兵。不久前,他还一次性收编了四千降兵,如今这四千降兵都在淮字大旗下奋勇杀敌呢。

    当初在漕院杀掉李士元部那一百多降兵,完全是因为当时的陆四手头根本没有可以压制这帮人的力量,并且城中势力派系太复杂,担心淮军会变色的他,不得已只好杀降。

    而且李士元部的军纪实在太差,那些烂兵陆四也不想多收。眼前这支明军是从江对岸过来,明朝在江南的统治还很稳固,故应当不会是那种比贼都不如的兵。

    如此,陆四自是要招揽劝降了。

    毕竟,淮军现在的大敌是明朝,但不久之后这个大敌就会被清朝代替。

    随着敌人阶段性的变化,淮军也必然会和忠贞营、大西军一样,选择联明抗清。

    联明抗清之前,陆四却须要把明打怕,不过他这边简单,因为他不需要打怕别人,只要把史可法打怕就行。

    只是让陆四没想到的是,这几百明军悍勇之卒一听大顺二字,个个横眉冷对,脸上的“怒气值”也是明显飙升,更有不少人直接一口唾沫朝劝降的齐宝所在吐去。

    “闯贼害我袁爷,你们这帮贼子还敢招降我们,可笑!”

    “我等小袁营将士与你们闯贼誓不两立,想叫我们投降,放屁吧!”

    “若要我等归降,除非袁爷复生!”

    “......”

    小袁营?

    明军的谩骂声传到耳中,陆四先是愣住,因实不知哪出了错。再细想瞬间明白过来,意识到他弄巧成拙了!

    小袁营,袁时中的人啊!

    那袁时中就是被李自成杀掉的,如今他陆四却打着李自成旗号招揽袁时中旧部,这得多缺心眼才做得出来噢。

    悔啊,要知道这帮人竟是小袁营的人,陆四打死也不会喊什么大顺,直接亮出他淮军旗号得了。

    那边黄昭、杨祥他们不知什么小袁营不小袁营的,只知这帮明军不肯降,陆头领又亲自过来观战,“面子”也得让他们下死力气把明军解决掉,要不然挂不住。

    可陆头领却叫人敲锣收兵。

    听到收兵命令,黄昭等固是不愿,也只得奉命缓缓退下,这让一直被铁甲卫死缠着不放的小袁营也有些莫名其妙。

    “诸位,我家将军说当年之事他不好多言,不过念在诸位都是小袁营好汉的份上,我家将军今日便放诸位离去,但若下次战场再遇诸位,我家将军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齐宝喊完,喝了口水又喊了两次,确保这自称小袁营的明军上下都听的明白,要走赶紧走,别再傻乎乎的还要打。

    “将军,为何放他们走?”

    黄昭心中遗憾,虽说这叫小袁营的明军不好对付,可明军总体大势已去,他们这几百人不可能撑得太久,就此放他们走未免是便宜他们。

    因陆四被大顺河南节度使吕弼周授淮安防御使一职,黄昭这个半“正规军”出身的将领自不能再头领头领的叫了。

    “我是放他们离去,但没说放他们离开扬州啊,”

    望见小袁营的那帮明军警惕的在往西边撤,陆四笑了笑,对黄昭道:“这帮人是当年闯军小袁营的旧部,很是能打,咱们不必和他们死战,徒增无谓伤亡,等会叫曹元的马队吊着他们就可......再说,仪真已在我军之手,他们想跑也跑不掉。”

    “让马队吊着他们?这个法子好!”

    黄昭点了点头,这股明军只余几百人,内中还有伤员,就算撤走速度也快不了。淮军这边要是以马队尾随他们,这帮明军就得寝食难安,歇不敢歇,走不敢走,打又打不了,要不了多久就会自行崩溃。

    这就是有骑兵的好处。

    .......

    渡口边,被岸上官军奋勇开进激得胸中豪气上升的督师史公刚刚从跳板下船,就接到内守备标兵游击叶明水的急报,说是抚宁侯部向他们求援。

    “求援?”

    史可法很是不解,贼人明明远遁,朱国弼求什么援。

    很快,叶明水又来急报,说是贼人突然回师围攻抚宁侯部,抚宁侯撑不住已经带人往渡口溃下来了。

    史可法大惊失色,急令镇江总兵张天禄率部增援抚宁侯部,又急命叶明水速去接应抚宁侯,万不能让贼人杀到渡口来。

    岂料,张天禄那里以种种借口拖延不发兵。史可法再三派人催促,竟得知张天禄部已经上岸的官兵有不少正在重新上船。

    谋士应廷吉急道:“张天禄畏贼如虎,坐视友军不顾,若任由其部撤走,我军此役必败!这瓜洲渡也不知要死多少官兵,职请督师速赐我令剑,我持剑往其部解张天禄兵权,复令其部出战,如此才有挽回之机!”

    让应廷吉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史公竟显得无比犹豫,喃喃道:“若我以督师之名解了张天禄兵权,其部下人马会不会因此惊恐?若是因此哗变投贼,我史可法岂非罪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侯爷不可糊涂

    一袭白袍的抚宁侯朱国弼大骂二张兄弟见死不救,渡口督师史公又恐二张麾下哗乱,不敢使人强命出军,明军败局再无挽回之机。

    只是史可法及一众幕僚却是不知,那二张兄弟一开始是想出兵救援抚宁侯部的,但那内守备派来观军的陈洪范却阻止二张,说了一句:“今若走,南都倚之更重。”

    这话什么意思,就是你们千万别去,朱国弼的人马真要败光了,你兄弟二人不但不会受到任何惩治,反而会更受南都看重。

    “老兵台莫不是哄我兄弟开心?”

    张天福叫陈洪范的话听的糊涂,坐视友军覆没不但无罪,还能加官晋爵,这未免太好事了吧。

    “老兵台这话是在理,可是史公就在渡口,我要不出兵,他会不会使人来斩我?”

    张天禄比弟弟张天福肯定更有见识,知道这年头不救友军的多了,事后也不见有谁因此受朝廷惩治的,说白了,有兵才是爷。

    只要手里有兵,莫说是不救友军,就是杀良冒功,屠城掠民,朝廷那里也是一声都不会吭,反而还要继续升你官,重用于你。

    可道理是这个道理,张天禄还是有些犹豫,因为世人都知史可法性急,又是督师的兵部尚书,万一脾气上来把他当毛文龙斩了就有些冤枉了。毕竟,他张天禄还是明朝的总兵,总不能真的不听督师调遣,公然抗命吧。

    陈洪范却是不以为然“嘿嘿”一笑道:“放宽心,那史可法性子是急,但你兄弟可尝听闻他有治军之能?有败寇之绩?有他那上司洪承畴的手段?...且不说别的,扬州陷于贼手二十余日,他这本兵才来镇江督战,仅此,怕也不比那周延儒、李建泰强。如此人物,我料他无胆治你,大胆听我便是。”

    周延儒者,前首辅。

    去年清军入关,周自请督师出战,可至通州便不敢动,又知清军急于回归出关,遂整日与幕僚饮酒作乐,天天奏捷。

    李建泰,督军至广宗县城,知县眼见大学士部如匪不肯放他入城。结果李大学士老羞成怒,令所部攻城。

    堂堂宰辅重臣兼督师的李建泰,出京第一仗竟然攻打自家县城,屠杀城中平民、鞭笞知县,也是亘古奇闻。

    与这二位相比,史可法要好些,为人好些,本领却是一塌糊涂。

    崇祯八年随卢象升平寇,崇祯十一年因数年无功,朝廷命他戴罪立功。其后因岳父丧居家三年,压根就没有经略一方,统御大军的经验。

    能为天下名望重臣镇守南都,只不过凭其师恩荫而矣,换旁人可能真的就能唬住,唯他史可法马首是瞻。

    可天启年间就为总兵,挂过平虏将军印,见识过太多人物,十几年大起大落无数次的陈洪范哪里会看得上史可法?

    说话间陈洪范朝远处渡口看去,但见败兵四面八方涌至,呼天号地,而渡口那里的官军也是乱成一团,丝毫未见坐镇的史可法有任何良法妙策解此险局。

    就这兵败如山倒的场景,纵是他陈洪范手头有万兵,也不会派去一兵一卒。

    张天禄也瞧了过去,心知陈洪范不让他出兵是对的,面色凝重,复又压低声音道:“老兵台莫非有叫我兄弟投贼之意?”

    “投贼?投哪个贼?”陈洪范扭头看着张天禄,面上有讶色。

    “当然是闯贼了,”

    张天禄朝视线中正在追杀抚宁侯的贼军指了指。

    陈洪范想也不想脱口便道:“李自成?呸,草寇尔,能成大事?投他,棺材都来不及置办!”

    “那老兵台的意思是?”

    这下张天禄真是糊涂了,你陈洪范若不是有叫他兄弟投闯贼的意思,为何让他二人坐视友军覆没呢。

    张天福也奇怪,他还以为老兵台是叫他们兄弟二人把兵带回镇江,等将来大顺军过江时举城内应,享那大顺新朝的富贵呢,哪知对方竟如此看不上李自成。

    “你兄弟二人也莫想那么多,且多保重,手下这点兵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丢了,关键时候富贵也好,性命也好,都在这点人马...”

    陈洪范一付老谋深算的样子,冷笑一声:“至于将来嘛,恕我直言,这明朝气数已尽,将来是谁天下...再看,再看。”

    说这话时,陈洪范脑海中闪现关外那兵强马壮的大清八旗来。

    “难得老兵台与我兄弟说这掏心窝子的话,我兄弟二人若还无自知之明,就枉老兵台这般指点了。”

    陈洪范说的很肯定,二张兄弟听的也很有理,于是,一道将令叫那已经上岸的兵马赶紧撤回。

    上了岸又要重新上船,哪这么容易,岸上自然也是混乱,好在贼兵注意力尽在瓜洲渡,不然有二张受的。

    .........

    渡口那边,史可法没有采纳应廷吉的建议强夺张天禄的兵权,倒是派了另一幕下记室、宣城人朱国材往张部再传令,要二张立即出兵攻贼人,以解渡口之围。

    这下,不待大哥张天禄说话,张天福就跳将起来,指着朱国材的鼻子骂道:“出兵出兵,出的什么鸟兵!你这白面书生懂个屁,这会出兵跟送死有何区别!”

    朱国材还真是个白面书生,可白面书生不懂兵,却有家国情怀,有报效朝廷之心,遂不畏张天福,再三恳求张天禄速发兵,恳求无果,气性上来,搬出督师史公,言二张若真不用听令,则军法无情云云。

    “去,去,去,什么督师令,他史可法又不是大学士,再说这朝廷在北不在南!真要叫我出兵,拿陛下旨意来!”

    张天禄闷声一句,把个朱国材滞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回到渡口将那二张兄弟原话照直说了,在场幕僚官吏无不义愤填膺,大骂二张败类。

    “张天禄便算不愿出兵,也不必说这等胡话,唉,这像什么样子?”郑鸿逵也觉二张兄弟太过份,私下对副将等人道。

    “朝廷在北不在南?是了,我哪里是什么督师,我不过是这留都的闲尚书。”

    不知是这渡江之战失利打击到了史可法,还是那二张兄弟的混账话叫这位年仅四旬的督师本兵太为伤心,史可法苦笑自嘲一声,竟是无比伤感的说了一句:“人心已去,收拾不来。”

    说完这句,不复任何帷幄之策,不言战,不言走,径将军务交幕僚,负手于江边望着那滚滚大江之水痴立。

    应廷吉等人见状,只得纷纷上前劝说史可法,要其速上船退回江南,徐图再做收拾。

    然而史可法已然生出于这瓜洲长江畔殉国念头,他摇头长叹一声:道:“此地便是吾之葬身之所。”

    “史公不可轻言殉国!”

    应廷吉等人大急,连番劝说,史可法都是不理会,众人无奈只得让郑鸿逵使兵架史可法上船。

    “吾是留都本兵,大军督师,今不但败于贼,更连镇将都无法调动,回去南都叫那万千人耻笑吗!”

    史可法个子不高,愤而挣脱军士,言称众人再敢用强,他便纵身跃江。

    众人吓住,皆不敢逼迫,彼此对视,束手无策。而那远处溃兵蜂拥而至,身后贼兵喊杀震天。

    内守备标兵游击叶明水试图率部抵御贼兵,好保渡口不失,如此方能以舟船撤走大部,可贼兵不止精锐凶悍,更十分狡猾,眼见渡口处明军众多,遂以烟花爆竹直轰渡口,使得瓜洲渡烟火弥漫,浓烟呛人,丈许之内不能视物。

    如此混乱加剧,明军更是无有斗志,只知撒腿狂奔,竟相践踏。

    有不少明军目不能视物,追击之下误入长江滩涂,明知脚陷淤泥,却是一边脱去棉衣一边往前挪去,看样子竟是要泅渡大江。

    就是不知有几人能横渡过去。

    渡口那边史可法虽不愿走,可官兵却要活命,很多人争抢上船,有那于大船间联络的小舟被数十兵争抢,先上舟者为求速走,举刀便砍后争者。

    水中,断指不少。

    当真是哀号遍野。

    无有援军接应的抚宁侯朱国弼于溃军之中叫天无门,又觉好像阎王有催命符贴于他身上,无论他逃往哪里总有一股贼人死追他不放,这真是要命的很。

    恐是一袭白袍太过引人注目,侯爷当即解袍,却不是随手丢弃,而是命一家将系上往别处跑。

    可此举并未使死追侯爷的贼兵失了目标,反而仍是死追他不放,这下朱国弼没了办法,瞧见前方渡口早被败兵挤得水泄不通,他这会逃过去是自寻死路,便往左侧江边跑。

    原是想找条船,没想此处也都是败兵,那贼兵也是紧追不舍,侯爷动作要不是快了一步险些就被捉住。

    大急之下,也只能往江边滩涂跑了。

    未几,脚陷淤泥,侯爷却是继续横心往前挪去,一抬一踏,转眼就成了个泥人。

    没法子,哪怕自己不会游泳,侯爷也只能往前挪,四下如他这般的“泥人”很多,寻思着贼人肯定分不出谁是谁,这样总有机会趁乱逃走。

    往江中走了怕有小半里地,侯爷累得气喘吁吁,寻思这下总没有贼人追了吧,于是想歇会,可回头一看,身后竟有十几执刀的贼兵也在那气喘吁吁的向自己所在挪来。

    前面那人一边挪,一边跟哭腔似的喊道:“侯爷,胜败乃兵家常事,您千万不可糊涂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陆爷,我把寇白门弄来了

    要不是这帮“泥贼”拿着刀还在朝自己这边挪,并且好几个一脸横肉满脸贼相,朱国弼险些就以为是自家忠心仆从冒死来救了。

    孙武进也是真急,千军万马抓白袍可是要了他老命,你要说真刀真枪厮杀一番,拼个你死我活也行,可一路就跟撵兔子一样光顾着跑,把个脚板底都跑出泡来了。

    这抚宁侯也是狡猾,向左,向右,往东,往西,兜来绕去,把孙武进追得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更叫他咬牙切齿的是,这吊侯爷还叫人穿了那身白袍冒充他,幸好他孙二郎长了一对火眼金睛,发现假侯爷身板明显不对,不然恐怕真就叫骗了。

    追到最后,这吊侯爷不弄鬼了,却一心想寻死了,眼瞅着他在江淤中头也不回往长江蹒跚而去,孙武进那是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为啥?

    因为陆爷再三交待,抓不到活的他就甭回去!

    没办法,孙武进只能咬牙带人也下江淤,就这么吊侯爷在前面一心寻死,他们在后面一心救生。

    好不容易吊侯爷跑不动停在江淤中喘气,机会难得,孙武进赶紧朝手下打手势准备给吊侯爷来个突然袭击,没想吊侯爷却发现了他们。

    孙武进不得不苦劝吊侯爷想开些,江淤之所以越来越深,全是因为江水退潮。

    要不赶紧把人弄出去,一旦江水涨潮,莫说吊侯爷为他大明朝殉了忠,他孙二郎估摸也得做了大明鬼。

    “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本侯就跟你们...”

    侯爷的大宝剑不知扔哪去了,好在身上还有把爱妾白门花重金请人打造的匕首,名曰“灵宝”。其名取自《典论》:“魏太子丕造百辟宝刀,一曰灵宝,二曰含章,三曰素质。”

    “灵宝”在手,侯爷本想说跟泥贼拼了,但匕首却不听话的朝自己脖间指去,一脸置生死于度外的表情,愤声道:“尔等贼子再进前一步,本侯便死给尔等看!”

    此言跟太上老君的“急急如律令”似的,一下就把众泥贼给定住了。

    “侯爷千万不要想不开,我等并非要对侯爷不利...”孙武进心下着急,担心这抚宁侯真给他来出血溅江淤,情急自下往前挪了一步。

    这一动,立即意识不好,正要急叫侯爷莫傻,却见那位浑身是泥的侯爷愤怒的将匕首朝他掷来,然后咬牙扭头向前挪去。

    这是怕疼所以还想淹死?

    “灵宝”果然是灵宝,直直在孙武进斜边落下,“扑哧”没入淤中,只露出柄端的一颗宝石。

    如此宝物,孙武进岂能舍得叫它沉在江中不见天日,连跨数步一把握住那匕端,却觉下面重得很,好像匕首扎在了什么东西上。

    好奇之下,伸手扒拉淤泥,发现匕首扎在一铁盒上。好奇心促使孙武进将那铁盒抱出,但见盒子锈迹斑斑,上面有扣却是无锁,打开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盒中,竟满是珍珠翡翠和那金银首饰!

    百宝箱?

    孙武进惊喜之下将盒子一把抱在怀中,下意识就准备上岸,有这等宝物在手还抓个吊侯爷!

    献给陆爷,少不得又是一阵夸赞,再差也能将功补过。

    正欲不管那一心求死的吊侯爷,那吊侯爷却突然自己扭头往回走了,神色惊慌的很。

    见着横在前面的一众泥贼,且一泥贼手中还拿着他的灵宝,抱着一个铁箱,朱国弼虽奇怪但还是颤抖的大声道:“我乃大明保国公第八代孙,世袭抚宁侯朱国弼!”

    声音还算洪亮,隐约透出保国一族的气质。

    只是,名号报出,一众刚才追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的泥贼们却是没有反应。

    无奈,朱国弼只得放低声音,弱弱的看向那手中握着自己灵宝的泥贼,一脸渴望道:“贵军真不杀我?”

    “啊?”

    反应过来的孙武进赶紧将百宝箱连同匕首一同放下,在江淤中艰难的走向大明保国公八代孙、当今抚宁侯。

    “侯爷放心,我等对侯爷敬重有加,绝无加害之意!”

    泥贼此话叫朱国弼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因为江上涨潮了!再不上岸,他可就真得要淹死了。

    孙武进也看到远处江水似乎有上涨过来迹象,惊慌之下却是和声对朱国弼道:“侯爷莫要慌,我等这就带侯爷上岸。”

    “好,”

    朱国弼认命的点了点头,艰难将右腿从江淤中抽出,正要往前走时,那泥贼却突然一把将他扑倒在地,然后拿刀鞘在他脑袋上猛击几下,边敲边骂:“狗日的,你跑啊,有本事你再跑啊!”

    可怜保国公八代孙被砸的头生大包,嘴吃淤泥不说,还叫一众泥贼在江淤上拖行半里地。光被拖就算了,可恶的泥贼还将那铁箱放在了他肚子上,你说气人不气人。

    途中,孙武进见附近还有不少在淤泥中蹒跚艰难前进,准备渡江逃生的明军,顿时心生同情,便对他们叫道:“官军弟兄们,别往江中跑了,江水快上来了,你们难道以为真能游过去不成?赶紧跟我们上岸,放心,我们淮军不杀俘虏!”

    孙武进部下旗牌兵们也有不少降兵出身,他们从这帮明军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也纷纷劝说起来。

    有的更是亮明身份,说他从前也是官军,所以大家本是同根生,何必煎太急。

    又有的说你们这帮大头兵怕个什么东西,淮军就是要杀也杀当官的,这当兵的到哪不是当差吃粮,何必往那江中寻死。

    “别看了,上岸跟咱们淮军共享富贵去!”

    孙武进一声吆喝,几个人合力将抚宁侯朱国弼扛了起来。一人专门把百宝箱抱着。

    两人在前一人扛一臂,两人在后一人扛一腿,堂堂抚宁侯就这么被硬生生的扛上了岸。

    朱国弼能怎么办?

    只能闭着眼睛,默默流泪。

    别说,孙武进他们这一路吆喝效果还真的不错,等把抚宁侯朱国弼扛到陆四面前时,他们后面已经跟了五六百明军降兵。

    将朱国弼往地上一扔后,孙武进“呸”口唾沫在手心磨了磨就在朱国弼身上擦了起来,一边擦一边还道:“陆爷,寇白门卑职给你弄来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你和我家白门有一腿?

    胡说八道,什么弄不弄白门的!

    于马上正准备跃下关心抚宁侯爷一下的陆四叫孙武进这话说的,气得险些就要拿马鞭抽这家伙一顿:没看到人家丈夫在,嘴里嚼什么蛆!

    天地良心,陆四要孙武进把朱国弼弄来,是要打人家爱妾寇白门的主意,但绝非孙武进想的那般龌蹉,他陆四要当什么活曹操。

    退一万步讲,便真算陆四也有人之本能需要,但他这身子可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小伙,能随便叫一身经百战的妇人给玷污?

    亏不亏心?

    弄来朱国弼,诱来寇白门,那是有大用的!

    有鉴于即将到来的残酷抗清斗争,陆四必然要寻求多方面的支持,所以在江南甚至是全国都有影响力的“秦淮八艳”就是很好的统战对象。

    莫以为这几个出身秦淮的姑娘是下九流,她们实则是这个时代的“顶级流量”女星。并且,这些姑娘的气节也是远胜读书人,朝中士大夫和什么才子不如远矣。

    可惜,所嫁大多非人。

    如“河东君”柳如是嫁了个不肯与其投水殉国的大宗师钱谦益;

    大家横波顾媚嫁了个“三朝之臣”龚鼎孳;

    “香扇坠”李香君嫁给了叫那百姓在家饿死别给朝廷添乱的侯大学士侯恂之子侯方域。

    据说这位侯才子给满清山东总督张存仁出了个扒黄河水淹榆园的主意,不但使山东抗清义军被彻底镇压,也使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

    就这,还被编了个《桃花扇》流传千古,搞得真是才子佳人被奸臣所欺似的。

    殊不知奸臣阮大铖叫清军暴尸杭州城下三日,却被污蔑随清军南下福建跑不动累死。

    权臣马士英更是在太湖被清军剥皮英勇就义。

    而戏文中的忠臣义士却是金钱鼠尾,当真是文人一枝笔,黑白莫分辨。

    “青莲”董小宛嫁的冒辟疆,风流是风流,胆小如鼠。清军南下义愤填膺说要抗清,结果道上被大清兵抢了个精光,吓得立即回家隐居,从此做起剔发留辫的“遗民”。

    那个陈圆圆就更不用说了,至于寇白门嫁的这位崇祯朝的抚宁侯,弘光朝的保国公同样不堪,同赵之龙等一众勋臣领着钱谦益他们开城降清,国公不做去当了个三等阿达哈哈番(轻车都尉),最后被囚在北京,家财被满清搜刮一空。

    为了救出朱国弼,寇白门也是侠义,为这个早在清军南下时就将她抛弃的负心人筹措了两万两黄金赎身,从此与朱国弼一刀两断,重回青楼不到一年病死,落得个“丛残红粉念君恩,女侠谁知寇白门”的身后名。

    前世看到这些姑娘和所嫁之人事迹时,陆四都唏嘘,如今活在这段故事所处的时代,当然是要争取改变些什么。

    他真不是曹操,寇白门也好,柳如是也好,李香君也好,对这些奇女子他更多的是敬重。

    这些女子的顶级“流量”对于抗清统一战线也是极为重要,如此,陆四又如何会胡来,如那孙武进以为是要做那“绑其夫,逼其妻就范”不耻行为呢。

    瞪了眼自以为是的孙武进后,陆四从马上跃下,走到那被当猪一样扛过来浑身满是淤泥的朱国弼面前。

    这个朱国弼不但能“诱”来寇白门,继而拉出柳如是、李香君他们,本身也是极具价值的。

    因为,南京城中的朱府很有钱。

    而且朱家的“集资”能力也是这个时代的顶流,否则寇白门就不会在朱国弼家产被满清搜刮干净后,还能筹出两万两赎身费来。

    只是,陆四刚要伸手不计淤泥污垢扶朱国弼起来,这位侯爷却跟受惊般哆嗦了一声:“别,别杀我...别杀我...”

    然后身子猛的往后一缩,继而以叫人吃惊的速度蜷了起来,如同蚂蝗似的。

    陆四看的惊讶,又见朱国弼脑袋上大包不少,朝孙武进瞥了眼,后者忙将目光转向它处,意思显然是说不关他事。

    “侯爷莫要惊慌,陆某乃大顺淮安防御使...”

    陆四自报家门,又好生安慰,接连强调几次不会杀朱国弼,这才让变成蚂蝗的朱国弼身子稍稍拉长了些,就那么趴在地上侧脸看着陆四。

    陆四也这么看着他,有些不知道如何继续交流下去,他不确定刚才孙武进说寇白门的时候这位侯爷有没有听见,所以索性开门见山道:“侯爷身上可有什么信物?”

    “啊?”

    朱国弼许是脑袋叫打傻了还是怎么回事,“啊”了一声呆呆的望着就是不说话。

    “就是家里人能识得的?”陆四耐心解释。

    “是要叫我家里出钱赎我么?”

    这下朱国弼不呆了,精神头子也是一下来了,要不是浑身疼得很,只怕能跳起来。

    陆四点了点头,这样理解也行。

    “有,有!”

    朱国弼马上在身上摸索起来,却是忘记刚才逃命时不但大宝剑扔了,就连爱妾白门送他的“灵宝”也丢了,这会身上干净溜溜,哪有什么信物。

    陆四这边无所谓,有信物更好,没有信物就叫朱国弼自己写封信好了,寇白门不至于连丈夫的字迹都不认得。

    地上,朱国弼突然死死盯着孙武进,后者手里正握着他那把灵宝。

    “那把匕首,家里识得。”

    朱国弼抬手指了指,又迅速缩了回去,显然是被孙武进打怕了。

    陆四朝孙武进看了眼,后者无奈只能将匕首上交。

    “明天找个人,把这匕首给侯爷府上送去,跟侯爷府上主事的说,若想侯爷回家,就过江来与我面谈。”

    陆四抽出匕首,寒光森冷,确是不可多得的宝物。之所以只说主事,而不直说寇白门,是怕朱国弼多想。

    “来人,带侯爷去换身干净衣服。”

    陆四随口吩咐一声,当下就有旗牌亲兵过来将地上的朱国弼扶起准备带下去。

    那朱国弼却是迟疑了一下,然后弱弱的问了陆四一句:“将军从前与我家白门是否相识?...有过旧谊?”

    神情胆小,目光却是期盼。

    这话朱国弼早就想问了,他可是听得清楚,打他的那个泥贼说的是我把寇白门给你弄来了,而不是说我把朱国弼弄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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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六年,明社稷将倾,是降清还是抗清?正版订阅六代群:632094647大流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流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流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