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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枪号     抚宋txt下载     抚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调兵遣将

    大宋上四军:捧日军、天武军、龙卫军、神卫军。是所有禁军部队之中,待遇最高的军队。每月给现钱俸禄一贯,其它如禄米、衣物以及各类杂物,另有各节日赏钱等,一年下来,林林总总,不下百贯。

    其中捧日军隶属殿前司骑军主力,天武军隶属殿前司步军主力。

    龙卫军属于侍卫亲军骑军主力,神卫军隶属于侍卫亲军步军主力。

    在赵琐确认了萧定发起的挑战之后,张超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即召集了殿前司都指挥使,侍卫亲军都指挥使以及四军各自的指挥使齐聚其白虎节堂,商议这一场对于上四军而言,可谓是至关重要的事宜。

    萧定此子,狂妄之极。

    云集在白虎节堂的大宋六位高级武官,不约而同地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萧家这段时间春风得意,老子升任计相,儿子也升为了统制,所谓物极必反,他这是猪油蒙了心,我们也不妨让他清醒清醒。”殿前司都指挥使曲珍愤然道。

    “不错不错,的确该好好的教训教训他,不过这一次是骑军的事儿,我们步兵可就只能作壁上观了。”天武军指挥使安巍与神卫军指挥使许泰两人对视一眼,含笑道。

    “是呀,我们天武与神卫这一次只能给捧日与龙卫呐喊助威了。”许泰语气之中也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平素之时,捧日,龙卫两军因为是骑兵主力,待遇一向是要比天武和神卫强上一些的,两家的指挥使自然也就地位高一些。这一次萧定找上门来,不管捧日与龙卫胜与不胜,这一砣黄泥巴终究是糊到了他们的裤档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大宋作战,基本上以步卒战阵为主,但偏生骑兵的待遇,又要比步卒强上不少,这自然让作为步军指挥的两人,平素心中多有不爽。

    “二位只管摇旗呐喊便好,却看我们这一次如何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帐。”捧日军指挥使赵正,龙卫军指挥使向海却是同仇敌忾。

    张超有些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这一次萧定的目标是整个上四军,骑军若败了,步兵能好到那里去吗?到时候陛下震怒,必然会对上四军进行大规模地整改,嘿,也不瞒你们说,真要是这个样子了,萧定建议的边地轮战,只怕就真要实施了。你们便一个一个地去北地吃上几年沙子吧!”

    殿前司都指挥使曲珍看了一眼侍卫亲军都指挥使黄淳,道:“太尉所言不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上四军,从来都是被拿在一起来说事的。平素大家有些小矛盾,那是自家的事情,现在别人打上门来了,还是先计较怎么过这一关。黄兄,是我捧日军出战,还是你龙卫军出战?陛下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以一部百人与萧定十人对垒,所以我们必须得选出最为善战的那一部骑兵出来。”

    “何不从各部挑选精锐,临时组成一部?”捧日军赵正建议道。

    不但是张超摇头,便是曲珍与黄淳也都是摇头。

    这件事,现在已经成了汴梁最大的一件事情,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事呢?如果这样做的话,等于是将把柄塞到人手里。

    萧定鄙夷的是上四军整体部队的战斗力,如果他们这样做了,岂不是坐实了萧定的指控?那时候,只怕是上上下下都交待不过去了。

    当然,这件事情,自然也是机遇与风险并存。一旦办好了,可就在官家面前大大地露了一回脸。当然,如果办差了,那结果就有点惨,很有可能张超所说的,便要成真了。

    不过一百人对付对方十个人,在场的七个人,没有人认为会输。

    “龙卫军来吧!”黄淳笑着冲曲珍拱了拱手。

    曲珍一笑,心中了然。黄淳的儿子黄海,就是龙卫军左厢第一军里的一名营将,看黄淳的意思,却是想让自己的儿子来立这份功劳了。

    能卖一个人情,而且不担任何风险,曲珍何乐而不为呢?

    张超瞅了一眼麾下两名都指挥使,对于这样的心照不宣的交易,他自然是心知肚明,不过对于他而言,事情可远远没有这样简单。

    “萧定之勇悍,恐怕远超你们想象。”张超慢吞吞地道:“他作战的风格以及方式,你们可曾研究过?”

    屋内几人脸色都是一滞。

    半晌,曲珍才勉强笑道:“太尉,这事儿不是刚刚发生吗?早前谁也不会想到有这样的事情,自然也就没有关心。”

    张超沉默了片刻,才道:“身为大宋高级将领,居然对北地数次大战的过程就一点儿也不关心吗?萧定是怎样取胜的,对手是谁,你们竟然什么也不知道?不知己知彼,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和信心,要给对手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呢?”

    包括曲珍和黄淳,屋里所有人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太尉,下去之后,我们马上去研究萧定的作战风格。不过一个黄口孺子,来来去去也不过就是那么几招罢了。”黄淳有些不以为然。

    “萧定在两军对垒之时,的确只有那么几招,但其中一招,就是身先士卒,永远都冲在最前头。”张超冷冷地道:“其部骑兵,人手配一领神臂弓,三十步之内密集发射,中者几乎都是当场毙命。再加上萧定本人的勇悍,所向披糜,以至于现在北地辽军,见到萧定的旗号,便远走避之。”

    屋内几人都是变色。

    “这是一场与战争别无二致的比试,是要死人的。而且还会死不少。”张超看着黄淳,道:“而身为一部之首,临战之际,必然首当其冲。你们以为这是与平时的演习一个模样吗?我看萧定的架式,是铁了心要把事情搞大的。不死上几十个人,只怕不会善罢干休。”

    黄淳的脸色顿时难看之极。

    他想自家的儿子立功受赏升官进爵,可不想儿子在这样一场莫名其妙的比试之中冒着丧命的风险。

    自家儿子马上功夫的确不错,但能与萧定这种与辽人较量经年的悍将相比吗?

    总不能作战之时,指挥麾下骑兵冲在前头,自己却躲在后边吧?

    上头可是有官家以及文武百官看着呢!

    张超扫了众人一眼,道:“还是由龙卫军出战吧,不过这个领兵将领,还是换一个人吧!这个人,你们不用操心了,我来找。至少要在武略之上不输给萧定才行。”

    听到张超这么说,黄淳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辛渐站在马行街繁华的街道之上,却是六神无主,一个月前,他还是龙卫军中一名威风八面的押司,手下几十个儿郎,日子过得虽然不说怎么富裕,但却也勉强说得过去。但一场意料之外的冲突之后,他一下子便跌落到了人生的谷底。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替兄弟出头随手揍的那个家伙,居然就是侍卫亲军都指挥使黄淳的儿子黄海。

    然后他的倒霉时刻便来了。

    先是被以吃空饷为名停了职。作为一名押司,他手下吃了两个兵的空饷,但这不是约定俗成的吗?而且这两个人的空饷,上头的队将、部将哪一个没有分润一点点,自己到手的不过是小头而已。

    光是停职也还罢了,竟然还要追偿历年来所得,这个数目就不小了,问题是凭什么要他来掏所有的钱?

    可就算是有千般理由万般委屈,胳膊还是扭不过大腿。他只能掏空家底儿,将家里历年积存,全都交了出去,才算堵上了这个窟窿。

    本以为此事就这样完结了,但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幼稚了。

    他不但没有复职,还隐隐听说上面要追究他的罪责,而理由仍然是这一个。

    一个搞不好,就是丢官罢职被扔进大牢的下场。

    屋漏偏逢连阴雨,行船却遇打头风,自家老母亲,却又在这个时候因为担心惧怕而一病不起,汤药钱如同流水价般的洒出去,老太太却丝毫不见起色。

    今日家里米缸已经见了底儿,自家出去找朋友借贷,却是空手而返。昔日的那些兄弟一个个面有难色,说话支支吾吾,他立时便明白了过来,这是有人发了话,成了心地要把他往死里整呢。

    浑家看到推门而入两手空空如也的辛渐,脸上的愁容更加地浓厚了一些。

    一角里,两个娃娃瘪着小脸儿缩在哪里,看起来刚刚哭过。早上浑家刮空了米缸,也不过是熬了一锅稀粥,给了老太太一碗,两个孩子一人一碗,这个时候,只怕是早就饿得受不住了。

    辛渐只觉得眼眶和鼻子都酸酸的,猛地冲进了室内,打开一个长形匣子,从内里掏出一支裹着厚厚绒布的东西,大步便向外走去。

    “官人!”浑家惊叫起来:“你去哪里?”

    “我去卖了这铁锏,总能换来一些米粮!”辛渐咬牙道。

    “这,这是祖传的!”

    “家里也就只有这个还能值些钱了,总得让人活下来。”辛渐抱着铁锏,咬着牙道。“不能让娃儿挨饿。”

    妇人看了一眼两个孩子,不再说话。

    一把推开房门,辛渐眼瞳微缩,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外头,站了两个军卒,看其打扮穿着,竟然是御前班直。

    “辛押司?”其中一人问道。

第六十一章:人选

    辛渐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只不过是吃了两个人的空饷而已,怎么就被逮到了当朝太尉张超的白虎节堂。

    当被人领到白虎节堂之外,看到那龙飞凤舞的匾额之时,当下腿便软了。要不是两名班直眼急手快一把夹住他,他能直接瘫倒在外面。

    活不成了!

    这是辛渐的第一个想法。

    当然肯定不是因为两个兵的空饷,肯定是因为自己揍了侍卫亲军司都指挥使的儿子啊!他们官官相卫,竟然是要置自己于死地了。

    也不知给自己栽了什么了不得的罪名,让案子居然到了当朝太尉的面前。

    肯定活不成了。

    张超是从儿子张诚那里知道辛渐这个人的。自己儿子的本事如何,张超是心里有数的,但张超自称在这个辛渐手里过不出十招去。

    这就相当的厉害了。

    这一次的比试,什么军略之类的可以忽略不计,就相当于一场狭路相逢的勇士之战,武勇,必然是要排在第一位的。

    萧定能打,张超很清楚。

    但张超不相信他的亲卫们也很能打。

    当然,如果一头猛虎带着一群疯狗,的确很有可能打出让人难以想象的成绩来。但如果这头猛虎被人缠住了,甚至于被击败了,这群疯狗恐怕就会变成丧家犬了。

    不过眼下张超看到辛渐居然是被人拖着走进白虎节堂的模样,眉头立刻便皱了起来。这点儿胆色,能当得起如此重任吗?

    卟嗵一声,辛渐跪在了张超的大案之前,叩头如捣蒜。

    “见过太尉,小人有罪,小人有罪!小人再也不敢了,小人已经全额退赔了,求太尉饶小的一命,求太尉把小人当个屁放了吧!”

    张超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虽然军人粗鲁并不是什么事儿,但在这白虎节堂之中如此说话,当真还是他头一次听见。

    “住嘴!”一边的黄淳却是有些担心。

    自从张超说出辛渐这个名字的时候,黄淳就去查了一下,这一查不要紧,可是把他吓了一大跳。这小子居然因为吃空饷的事儿,正在吃官司。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情的根脚却是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要是这辛渐不管不顾,把这些事儿给兜了出来,只怕整个侍卫亲军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必须要让这辛渐马上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免得他狗急跳墙。

    “你以为你吃两个兵空饷的事情,能劳得动太尉大驾吗?”黄淳怒喝道。

    辛渐是侍卫亲军龙武军下的一名押正,自然也就是他黄淳下属的下属了。只不过平时,他这个侍卫亲军司的都指挥,怎么可能知道下头一个小小的押正的事情。

    自家儿子实在是没品,整治一个小小的押正,哪里需要费这多功夫?

    “除了这个,小人什么也没干啊!”辛渐大叫起来。

    “好了!”张超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道:“辛渐,你吃空饷的事情,本太尉没心思去理会,不过呢,眼下有一个让你将功立罪的机会,只要做好了,别说以前的那些事情可以一笔勾销,本太尉还会重重有赏。”

    辛渐顿时楞住了。

    “愿意做吗?”张超问道。

    “愿意,愿意。小人愿意为太尉赴汤蹈火。”峰回路转,辛渐要是再不抓住,可就是傻到家了。

    “那好。”张超笑了笑:“你先把这两个家伙给我打趴下!”

    听到张超的话,站在一边的两名班直立刻便上前一步,虎视眈眈地看着辛渐。

    张超是有些不放心,生怕儿子的话里有水份,他想再试一试。

    白虎节堂足够宽敞,倒也够他们几个一较上下。

    就这事?还跪在地上的辛渐楞住了。

    看他还没有明白过来,黄淳恼火地道:“太尉要让你去办件事,但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去做。”

    这是考较,辛渐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就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稻草也会牢牢地揪住,此刻的辛渐也转过味儿来了。这件事情,肯定不好做,但对于他而言,指不定就是命运的转折点。只要抱住了张太尉的大腿,在张太尉这里挂上了名号,那么以前得罪了黄海的事情,也就不是什么大的事情了。说不定以后飞黄腾达都不是问题。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立时一跃而起,退后两步,拉开了架式。两个班直见他做足了准备,亦是呼喝一声,直扑上来。

    场中人影交错,砰砰之声大作之下,两个御前班直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在场都是武将,看得极是清楚。

    辛渐竟然是两人夹攻的那一霎那之间,几乎是以毫厘之差闪过了对方的攻击,然后一肘一膝,分别攻击了对手的喉头和下阴。

    大概还是留了力的缘故,要不然这两下,两个班直只怕就要交待了。眼下看他们两个还在地上蠕动哼哼,便知没有什么大碍,只不过一时闭了气而已。

    一挥手,两个倒地的班直便被拖了下去。

    “上四个!”张超再度吩咐道。

    四名卫士从四个方向跃出,将辛渐包围在了中间。

    这一次要的时间长了一点,辛渐也不再是毫发无伤,脸上挨了重重的一拳,但四个侍卫再度倒了下去。

    “不错不错!”张超附掌大笑:“果然是员骁将,身为马军,拳脚功夫如此了得,想来马上功夫更俊,你平时用什么兵刃?”

    “回太尉,小人善用长枪,另外家传铁锏功夫,是藏在长枪里面用的。”辛渐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这就是家学渊源了。

    “你家世代为兵?”

    “是,家祖,家父都是龙卫军骑兵。”辛渐低声道。

    “看你功夫很是不错,怎么胆子如此之小?刚刚进我白虎节堂,站都站不稳了?”张超有些好奇。

    “太尉虎威。”辛渐先是拍了一个马屁,对于他来说,当朝太尉,的确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存在:“再加上小人是待罪之身,以为活不成了,就怕了!”

    辛渐羞愧不已。

    “大丈夫死则死耳,怎地能做如此丑态?”

    “回太尉话,不是小人怕死。实是在因为家中上有缠绵病榻的老母,下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幼儿,还有一个浑家,我要是死了,他们,也就死定了。”辛渐道。

    “原来如此,那倒是不怪你了!”张超点头道:“本太尉有一事交于你去办,办好了,前罪一笔勾销,再破格提拔你为一营正将之位,如何?”

    辛渐眨巴着眼睛,半晌没有反应过来。押正,队将,部将,正将,即便是抛开这里头的副职关卡,磨堪年月,他这也是连跳三级了。

    不过赏额如此之大,只怕其中的凶险,也是让人难以承受的。

    “辛渐,你可知道广锐军统制萧定发出挑战,要以十人挑战上四军百人的事情?”张超轻描淡写地道。

    辛渐还真不知道,这段时间,他为了脱罪,为了一家子的口粮忙活着,哪里有心思去理会这些事情。

    但这倒也并不妨碍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愤怒。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龙卫军的一员啊!

    这个叫萧定的人,居然如此轻视他们龙卫军。

    “小人愿意去会一会这个萧统制!”辛渐大叫起来。

    “不是你们单挑,而是萧统制率十名亲卫,与龙卫军一部百人正面较量!”张超道:“既定胜负,亦决生死。”

    辛渐顿时心中一跳,对方既然如此有信心,只怕不是一个善茬。

    “如果你不敢,那也罢了。”张超叹道:“你家中如此情况,虽然武艺超群,本太尉也不会勉强你。”

    霎那之间,辛渐脑子中转过了无数个念头,最终,他还是横下了一条心,不仅仅是现在的困境,还有未来的飞黄腾达。

    自己带百骑与对方十骑作战,要是还输了,那自己还活个什么劲?必然是赢的,只要赢了,那通天坦途,可就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个萧定肯定是厉害的,要不然这些大佬们也不会如此郑重其事,辛渐虽然只是一个小人物,但对于自己的身手,却是有信心的。

    只不过自己一直遇不到伯乐而已。

    如今赏识自己的人已经出现了,自己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只怕辛家当真是活不长了。

    “小人愿意!”他大声吼了出来。

    这一霎那间,身上的那股子豪勇之气,倒是全数爆发了出来。

    “甚好,这件事情具体怎么做,下去之后黄将军会指点你的。时间很紧,只余下九天时间了。”张超道:“九天之后,琼林苑里,官家身前,你们将与萧定决一死战。”

    “末将遵命!”黄淳躬身。

    “小人明白了!”辛渐却是跪了下来又叩了一个头。

    这才跟在黄淳身后向外走去。

    “辛渐!”出了白虎节堂,黄淳笑了笑,停下来转头看着辛渐。

    心中一跳,辛渐躬身道:“不知都指挥有什么吩咐?”

    “说不上什么吩咐?听说你与小儿有些误会?”黄淳道:“这件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了。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你补上去的那些钱,会退给你的。明白了吗?”

    辛渐咽了一口唾沫。“都指挥使大人大量,小人不甚感激。”

    “嗯!”黄淳点了点头,背着手继续前行,辛渐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第六十二章:情报

    萧诚走进厢房时,萧定正和一群人在仔细地收拾着札甲,地上摆满了一片片的甲页,他们正细心地用绳子将他们串到一起。这里头,不仅有萧定的亲卫,也有包括魏武在内的早先来到萧府的伤残军人。

    这些札甲,都是杨超派人送过来的。

    他们自北地而来,弓刀这些东西倒是随身携带的,但盔甲却是没有了。

    萧定当然相信杨超不至于在这些东西上做手脚,但每一次大战前,这些工作,他们都是会重新再做一遍。

    对于他们而言,只有自己亲手弄过的东西,才会最适合自己,也最放心。

    “二郎!”看到萧城,屋子里除了萧定,全都站了起来。

    萧诚摆摆手,“大家忙你们的,别管我。”

    说完这句话,也学着萧定一样,席地而坐。

    “今天这么早就放学了?”萧定瞟了萧诚一眼,问道。

    萧诚笑了笑:“这么大的事,别说是我没心思上学,便连岑夫子也没心情上课,直对我说,你太孟浪了。”

    萧定摇头道:“岑夫子学问是好的,但没有去过边地,没有经历过战火,自然不能明白我的想法。”

    萧诚道:“大哥小看岑夫子了。”

    “哦?”萧定来了兴趣:“这位岑夫子怎么说?”

    “岑夫子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种,又何必非要用这种伤人伤己的猛药呢?虎狼之药,或许有效,但说不定会引出更大的问题的。”

    萧定微笑道:“所站角度不同,看问题的出发点自然也不一样,不过岑夫子有这见识,已经让我很意外了。”

    “岑夫子还说,像大哥你这种将领,该当学会惜身才是,这样才能将有用之身投入到更大的需要你的地方去,而现今如此作为,实在不智。”

    “匹夫之怒么?”萧定哈哈大笑:“我只想用这匹夫之怒,来打醒一些还在沉睡之人罢了。”

    萧诚点头道:“就知道大哥会这么说。大哥,你的对手的一些情况,我可是打听出来了。”

    “你这几天早出晚归的,就在是干这些事情?”萧定愕然道:“想来对方也一定会隐瞒这些事情吧?好到时候给我来一个出奇不意,你是怎么打听到的?”

    萧诚哈哈一笑:“大哥,小弟不才,在这汴梁城好歹也是有一些朋友,有一些耳目的。至于你说对方隐瞒?他们倒的确是想隐瞒来着,不过上四军就像一个四面漏风的筛子,我没花什么劲儿,就弄到了你的对手的全部情况。”

    听了这话,萧定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

    理应是军中机密,可萧诚这样的一个什么职务也没有荫封官儿,居然也能轻易地打听得到,上四军,还真是烂到家了。

    “出战的就龙卫军左厢第一军的一部骑兵。”萧诚接着道:“龙卫军是侍卫亲军,左厢第一军更是其指挥使亲军,战斗力,并不差!大哥,你得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这是自然。不管面对什么敌人,我都是提起十二万的精神。”萧定丝毫不为之动容。对手肯定会派出最好的部队来,而他,也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相对于这一百名骑兵,带领他们的军官,却更值得大哥你小心在意。”萧诚道。

    “是哪一路的英雄好汉啊?”萧定笑道:“上四军的统制副统制级别以上的军官,我大体上还是有耳闻的。”

    “不是,带队的是一名押正。”萧诚道:“叫辛渐。”

    “押正?”这一下子,不但是萧定,屋子里其他的人,也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抬头看向萧诚。

    “二郎,这龙卫军这么看不起人吗?”贺正呵呵笑了起来。

    萧定却没有笑:“这么说来,这位辛渐,必有其过人之处了。”

    “是,此人生平,我已经打听得很详细了。此人不管是拳脚功夫,还是马上功夫,俱是一流,善使长枪,祖传绝技,枪中藏铁锏,是一个极难对付的好手,真要比起马上功夫来,只怕上四军的那些统制副统制没有几个能与他相抗衡。”

    “这样的人,就一个押正?”萧定叹道。

    “大哥,这里是汴梁,又不是边地,可以靠一身功夫砍辽人的脑壳来搏取军功,加官晋爵。在这里啊,比得是人脉,比得是后台。这辛渐虽然历代都是侍卫亲军,但从他爷爷那一辈,也就做了一个队将,他老子和他,都是押正。”萧诚一摊手道。“此人一身本领,只怕不在大哥之下。”

    听到萧诚如此推重这个辛渐,居然说此人一身功夫不在萧定之下,屋里所有人的神色都凝重了起来。萧定的本事,他们可都是清楚的。

    “如此本领的人物,居然郁郁不得志,仅仅一个押正,嘿嘿,二弟,你说这上四军,该不该整治一番,该不该将他们拉上前线去见识见识,只有这样,才能让真正的人才脱颖而出。”

    萧定怒道。

    “大哥,我们还是说眼前的事吧!”萧诚接着道:“这辛渐的事情,我打探清楚了,此人现在身上还吃着官司呢,听说是吃了两个士兵的空饷。不过内里头的实情,实则是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之下,揍了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的儿子黄海,所以这黄海在收拾他呢!家里有一个老娘,一个浑家,两个孩子,最大的十岁,小的七岁,家里现在都揭不开锅了。在他们找到辛渐之前,这家伙正在为一日两餐发愁呢!”

    萧定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所以,大哥,此人功夫虽高,但全身上下,可谓都是漏洞。想要对付他,并不难!”萧诚笑道。

    “二郎,怎么整?”魏武兴奋地问道。

    “收买他肯定是行不通了。”萧诚一摊手道:“听说张太尉可是亲自接见了他的,那封官许愿赏赐那必然是少不了的,我们怎么搞也是比不过张太尉有说服力的是吧?”

    “那是!”魏武连连点头。“人家可是太尉,说了就能办到,我们就不成了。”

    “所以嘛,我准备安排几个人,在比试的前一天,将辛渐的那两个孩子给弄走。”萧诚道:“你说这辛渐,能不能明白这事儿是我们整的?到时候,他必然会心思不宁,担惊受怕,有十成功夫,能使出来五六分就不错了。”

    萧定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二郎君,这,不大好吧?”一边的贺正有些犹豫:“这可是拐带人口。”

    “这不妥啊!”魏武也是摇头:“二郎,要是在比试之前,这辛渐就此告上一状,那我们就脱不了身了。”

    “你想哪里去了,我岂能做这种事!”萧诚道:“我已经打探清楚了,那辛渐的浑家姓翟,他浑家还有个兄弟,人品嘛,一般。我到时候将这两个娃儿送到他小舅子哪里去,我给他几十贯钱,让他带着这两个小娃娃去某个地方玩上两天。告官?告到最后,他自家小舅子带着娃娃出去了能赖到我们身上,我还要反告他一个诬陷呢!”

    “这就毫无破绽了!”魏武兴奋地叫了起来。

    一边的贺正,也是怦然心动,转脸看向萧定。

    “大哥,你觉得此事如何?”萧诚问道。

    “胡闹。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萧定啪地一声将手中的甲页摔到了地上:“萧某做得是正大光明的事情,岂能行此魑魅魍魉之伎俩?你将你大哥当成什么人了?”

    “大哥,兵者,诡道也!”萧诚毫不示弱地道:“此次决斗,便如战场之上两军对垒,自当无所不用其极。”

    “大国相争,自来都是堂堂之势,煌煌之师,诡诈之道,或可称一时之威,焉能长久?二弟,你是要中进士,当大官的,如果抱此鬼魅心思,如何能让人放心?”萧定斥道。“此事,绝不可违,否则,我就没有你这个兄弟了。”

    萧诚顿时就泄了气:“好吧,大哥,你说不弄就不弄吧!我接着说另外的事情吧!他们知道大哥的骑兵上阵,都是携带神臂弓的,所以他们也准备用同样的办法,到时候两军攒射,你们十一根弩箭,他们百多根弩箭,这仗,怎么打?”

    听萧诚说到这里,贺正倒是笑了起来。

    “真是这样吗?要是真这样,那就好了!”

    “怎么啦,有什么问题吗?”萧诚看着贺正以及其他的亲卫们的表情有些奇怪,不由问道。

    “贺正,你说给二弟听!”萧定笑着重新捡起了地上的甲页,开始穿绳子。

    “二郎君,你是读书人,不知道想要在马上射箭,那可有多难?就算是我们将神臂弓事先上好了弦带在身边,在冲锋的时候将其射出去,最开始的时候,也是十箭九空,都不知射到哪里去了。为了练这个,我们可是花费了好长时间的。这些人临阵磨枪,这可是给我们机会啊!”

    萧诚恍然大悟。

    “而且,神臂弓的射击距离也是一个问题。五十步之内,能破这种札甲,但并不致命,三十步之内,就要人命了。”贺正微笑着道:“我们与辽人交手之时,向来是相距二十步才射击。一击毙命。”

    “我明白了!”萧诚恍然大悟:“那些没上过阵的家伙,不见得知晓这些事情。”

    “这里头的道道多得很。一个关节把握不好,那就是送人头的下场。”贺正轻松地道。

第六十三章:赌注

    天气已经凉爽了起来,疏雨堂那运行了整整一个夏季的大水车,终于停了下来。不过四壁的纱窗倒还是罩着,只因为这时节蚊虫却还是颇多。

    十数只鸳鸯悠然自得地在池塘之中戏水,不时就将脑袋扎进水里去,再抬起来时,也不知梗着脖子在吞些什么。

    岸边种植的垂柳,倒还是郁郁葱葱的。

    “再过些时日,这些垂柳可也就变得光秃秃的了。”坐在窗边,萧诚叹道:“秋风萧瑟,为时不远矣。”

    “再过些时日,可就要下雪了。”一边相陪的江映雪却道:“天气一冷下来,院子里的梅花可也就要开了。这些垂柳之上也会倒挂上冰凌,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看到雾松,池塘里结了冰,我陪着二郎披上蓑衣,手持钓杆,将冰面凿上一个洞,沐雪垂钓也是极好的。”

    萧诚展颜一笑:“那还不如去汴河之上寻一处地方,好好地体验一把天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意境呢!”

    “汴河之上,二郎只怕是找不到这样的地方了。”江映雪摇头道:“即便是冰封了汴河,那上面也是人来人往,生意都会做到哪上面去的。”

    “倒也是!”萧诚道。

    汴河是汴京的大动脉,即便是冰封的这段时间,也不会闲下来的。

    这段时间,萧诚往外跑得频繁,常常一天到黑见不到踪影,但不管是萧禹还是萧韩氏,却也并没有责怪他。因为萧诚是在替大儿子萧定忙活着呢。

    不仅仅是对方出战的主将辛渐的底细,便连龙卫军左厢第一军那一百人的底细,萧诚都给打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在看到这一叠叠厚厚的卷宗的时候,萧韩氏还能说什么呢?

    萧诚可谓是尽心尽力在替他这个大哥补锅了。

    既然事情已经不可避免,那就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来把这件事情做好了。

    “二郎兴致不高,还是因为大哥的事情。”坐到了萧诚的身前,将两手放在萧诚的大腿之上,一双美眸凝视着萧诚,江映雪关心地道:“这些天,你都瘦了。”

    伸手握住对方柔软的小手,萧诚叹道:“怎么能不担心?十对一百呢?如果是些散兵游勇倒也罢了,偏生还是上四军,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啊!”

    “现在想出盘外招也不行了。”江映雪低声道:“我其实派了人想去接触那辛渐,那人家境不好,如果以重金诱之,或者可以让他放水。但对方显然也想到这招了,三天前,他家周围,便已经有皇城司和上四军的人守着了。便连那出战的一百人,也被拘在军营之中不得回家了。”

    “大哥也不许我这样做。”萧诚道:“他要以堂皇之师,赢得光明磊落。”

    “大哥是真男子汉!”江映雪摇头道:“但这样的人,是很有可能吃亏的。”

    萧诚无语,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不想这些了,左右现在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除了坦然面对即将到来的决斗之外,我们也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想了。只愿大哥到时候能大展神威,杀得对方一败涂地吧!”萧诚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汴梁城里的关扑都开了盘了。”江映雪道:“从最初的一赔五,上升到现在的一赔八,最高的开到一赔十。”

    “也就是说没有看好大哥呗!”萧诚扁了扁嘴,道。

    “大哥虽然是抗辽名将,但上四军中人,可多是汴梁子弟,汴梁人嘛,自然心里还是偏向本地人的。”江映雪道:“再者说了,上四军是天子亲军,每年的金明池演习,琼林苑习射,看起来多威武啊。大家可不知道辽人的凶狠,只看到了这些人的精妙技艺。”

    萧诚突然看着江映雪问道:“莫非你也去买了盘?”

    江遇雪嫣然一笑:“自然是去买了的,还是以二郎你的名头去买的。在各个关扑场子里都买了,总的算起来,下了近两万贯的赌注呢,都是买大哥赢。”

    萧诚倒吸一口凉气:“你也真是大方,就不怕赔得一干二净吗?”

    “我赌大哥能赢。”江映雪笑道:“到时候这可是一笔大钱,虽然赔率不一样,但最终也能收获十四五万贯钱呢!这可比做生意来得快多了。”

    萧诚苦笑不已。

    自己都没把握,江映雪倒是笃定。

    “真要赢了,你不怕这些场子赖账吗?”

    “二郎的名头摆在哪里呢!谁想赖三司使家的帐,他是不想在汴梁混了吗?这官司就是打到官家面前,也是二郎占理呢!您买自家大哥胜,谁能说不是?”江映雪笑道:“二郎不是说大郎在边疆之上处处缺钱吗?到时候你把这个赚来的钱,正大光明地赠给大郎,让大郎在边地好好地杀辽狗,让我们太太平平的呢!”

    萧诚瞠目道:“原来你不是为了赚钱啊?”

    江映雪嗔道:“二郎,奴家又不缺钱使。再者了,用大哥的性命搏来的银钱,我又怎么能花得心安理得呢!既是大哥的本事搏来的,那送给大哥去做正事,岂不是更好!”

    萧诚感动地伸手拉起江映雪,将对方轻轻地拥进了怀里,这便是爱屋及乌的道理了!她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大哥呢!

    将头靠在萧诚厚实的胸膛之上,江映雪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儿也砰砰地跳得极快,老人们说得果然是没错的,对爱人身边的人好一些,效果会更上一层楼呢。像以前,自己为二郎做了那么事,也没见他这么真情外露过。

    疏雨堂里安静了下来,时间也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也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只鸟儿,落在外面的垂柳之上,叽呱一声叫,这才将两人给惊醒了过来。

    江映雪红着脸坐直了身子,伸手理了理鬓发,道:“二郎上次吩咐的事情,奴家已经在做了。”

    萧诚欣赏着对面美女那白中透着红的脸庞,精致尖挺的鼻梁,小巧殷红的嘴唇,纯粹的欣赏,当真是艳丽不可方物。

    “你说得是哪件事?”他有些心不在焉了。

    “就是二郎说要和那些南方人合作开发市场的事情。”江映雪道:“奴家在扬州已经找到了一个合作商人,是个盐商,在当地势力大得很。不但与江宁知府很有交情,家里更是娶了好几个县主呢!”

    萧诚哈哈一笑,江映雪不也是讨了一个县主的封诰吗?

    “赵家开枝散叶,现在宗室多得都快要成灾了。”他有些轻蔑地道:“有些宗室隔得远了,本身又缺乏生财的本事,家境窘迫,只能靠卖女儿来求些钱财了。现在只要出得起钱,管他什么阿猫阿狗,都是能娶一个这样子的县主的。”

    江映雪顿时嘟起了嘴。

    “你可是不一样的。”萧诚忍不住伸手去揪住对方那嘟起的殷红的嘴唇,“以后啊,你再弄个郡主的封号也不是没可能的。”

    “县主不值钱,可郡主就不一样了。”江映雪却清醒得很。

    “万事皆有可能呢!”萧诚道:“对方既然势力如此之大,合作之中,倒也有利有弊了。有利的是可以助我们轻易地站稳脚跟,不利的就是对方很有可能想反客为主,侵夺我们的权益。强龙难斗地头蛇,在那块地盘之上,只怕我们还真斗不过他。”

    “只要对方不拿官面上的力量来压我们。”江映雪道:“商业上的手段,我倒也是不惧的。”

    官面之上,萧家是不可能拿出来帮衬自己的,一个县主,对于这样的地头蛇来说,毫无威慑力。而南方又不是汴梁,在汴梁,毕竟是天子脚下,很多人还是有所顾忌的,一旦天高皇帝远,有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只怕也就会使出来了。

    “你只管做商业上的事情。”萧诚笑咪咪地道:“此人如果敢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招数,那我有的是手段让他悔不当初。真当我家老头儿的三司使是个空架子吗?明面上不出手,暗地里办法多着呢!”

    江映雪嫣然一笑,萧诚既然如此说,她自然就没有什么可顾忌得了。

    “二郎在这里用饭吗?”

    “不了,明天便是大哥与上四军决斗的日子,今儿个晚上,府里肯定是要置酒壮行的,我需得回去!”萧诚摇头道。

    出了疏雨堂,萧诚也不想骑马,任由李信牵着马跟在后头,他则一个人慢悠悠地在街上走着。

    终究还是修养差了一筹,做不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一遇大事,便有些心绪不宁,今日去疏雨堂,也不过是想求些安慰罢了。

    自失地摇摇头,却发现前方居然有两个熟人。

    罗纲与张诚。

    “雨亭兄,子明兄!”他张口呼道。

    罗纲与张诚循声看来,罗纲是有些惊喜的模样,张诚的表情却是有些尴尬。

    “你们这是去下了注来着?”看着二人还握在手里的卡片,萧诚问道。这一路之上,他可是看了不少人手里拿着这玩意。扑买这种事情,在汴梁,可是慰然成风的。

    “我买了大哥赢,下注十贯!”罗纲挥舞着手里的东西,一副表功的模样。

    张诚却是尴尬地一笑,冲着萧诚拱了拱手:“立场所在,抱歉!”

    萧诚大笑,却是握住了张诚的手,道:“这有什么可抱歉的。那些事情是官面上的事情,与我等三人可没有什么关系,莫要让这些事远了咱们的关系。说起来我也是下了注的,我买大哥赢,下注两万贯。”

    罗纲与张诚一听却是呆滞了。

    “你哪来这么多钱?”罗纲大声问道。

    “借的!”萧诚轻描淡写地道。

第六十四章:前夜

    三人并肩而行。

    张诚只觉得身上如同长了刺一般的不自在。吭哧了好半天,才对萧诚道:“崇文,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说。”

    “子明但说无妨。”

    “那辛渐,是我介绍给父亲的。以前他们本来想让侍卫亲军黄海领军的。”张诚站住了脚步,“与黄海相比,辛渐是一员真正的悍将。这件事,我......”

    萧诚摆了摆手:“子明多心了。各自立场不同,自然也会有各自的考虑和作法。再往大里说,这是国家大事,那辛渐也是龙卫军一员,并无不妥。我大哥是从国家层面上来考虑,子明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大哥自然是的。”张诚却是有些羞愧:“不然也不会以十人挑战百名龙卫军了。我却不是的。我只是想着如果龙卫军输了,我父亲只怕也要跟着受牵连,他毕竟是上四军都指挥使呀!”

    “谁还没有点儿私心呢!不以私心坏大义,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错了。”萧诚伸出手对张诚道:“子明兄如此坦承,是一个值得结交的好汉子,我得向你道歉了。”

    张诚奇怪地问道:“崇文这是说哪里话来?”

    “我以前因为你常常流连青楼楚馆,还认定你这个人不可交呢!”萧诚笑看了一眼罗纲道:“还曾威胁雨亭再敢与你过往甚密的话,就揍得他爬不起来。”

    张诚不由大笑起来,伸手握住了萧诚的手:“好,不管这一战打得如何,我张子明是交定你这个朋友了。不过崇文,你答应交给我的那些秘技,还算数吗?”

    “自然是算的!”萧诚用力地点了点头。

    三人同行一段,却是各自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那萧诚真是这么说的?”张超放下了手中的一份公文,看着束手站在自己跟前的儿子,道。

    “是的。”张诚点了点头:“对了,大人,萧诚还扑买了两万贯,赌自己大哥胜。大人,他这么有信心,明天的决战,会不会真出什么问题?”

    张超摇了摇头:“以百战十,如果他们还输了,那为父这个上四军都指挥使,当真是不要做了。那辛渐与百名出战马军,也都战意盎然。而且为父也妥善布置,杜绝了一切可能的盘外因素,萧定,他是赢不了的。”

    “是。”张诚想了想,突然又问道:“大人,如果说萧定明日战死了,我与萧诚,还能做朋友吗?”

    这个问题让张超呆了好一会儿才苦笑着摇摇头:“真要是这种局面,那只怕是不成的。这件事情,毕竟是你父我一手布置的。虽然真要说起来,罗素才是罪魁祸首,但父亲也可算是萧府的一个仇人了。”

    “这便是那罗相公的盘算吗?”张诚有些咬牙切齿。

    虽然与萧诚认识不久,但却彼此之间互相欣赏,一想到以后指不定就要反目成仇,不免有些痛心。

    “算是吧,一箭好几雕啊!”张超叹道:“不愧是能做到东府之首的人,轻飘飘的几句话,便立马在汴梁掀起轩然大波,数方势力闹得水火不容,彼此仇视,而他,正好稳坐钓鱼台,坐看风云起啊!”

    “也正是因为这种人,我们大宋才始终无法一心对外,反而让那辽人耻高气扬,每每想起对方使节的傲慢,就真是恨不得提刀砍过去。”张诚愤然道。

    张超无语地摇了摇头,自己的儿子,终究还是稚嫩了一些。

    “大人,如果我们败了,我还能与那萧诚做朋友吗?”张诚突然问了一个相反的问题。

    张超一呆,他倒是从来没有想过己方会输的问题。

    想了想,道:“自然是可以的。不过那个时候,你父亲想来已经引咎辞官成了一个老匹夫了,那萧诚如果还瞧得起你,你自可与他作朋友。”

    “萧诚倒不是那种趋炎赴势之人。”张诚道。

    “你倒是真看得起他。”张超笑道:“看起来那萧禹,当真是生了两个好儿子啊。一个霸气异常,气吞万里如虎,敢以十挑百,掀起这场汴梁风云。另一个被称为读书种子,号称举人进士手拿把攥,如今连我的儿子也对其服气得紧。”

    “萧诚是当真值得一交的。”张诚认真地道。

    回到府中的萧诚,自然是不知道当朝太尉张超父子对他的评价是颇高的,此时,萧府之中,正自大摆宴席。

    除开萧府之外自家人之外,保国公之弟高健,当今的鸿胪寺少卿,也就是萧定的丈人也亲自到了萧府,而且还是拖着一车黄澄澄的铜钱来的,信阳韩家如今虽然没有人在汴梁当官,但常驻在汴梁城中的联络人,也是萧韩氏的一个远房堂兄也是赶了过来壮行。

    亲不亲,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这个时候,自然是同仇敌忾了。

    与众不同的是,今日在院子中摆的宴席,却是十名萧定亲卫坐了上首。

    高健今年才四十出头,保养得极好,看起来却似三十出头,与萧定站在一起,真很难分辩出两个人到底是谁大谁小。他这个鸿胪寺少卿却是一个清闲职位,平时更多的时候,倒是更多在呼朋唤友,吟风弄月。像他们这种人家,富贵是少不了的,权势却很难抓到手。

    而维系富贵,光靠祖宗的功劳,总是会用一点就薄一点,所以通过联姻来编制一个庞大的关系网便是最佳的选择。

    对于这个女婿,他其实还是挺满意的。

    年纪轻轻,便已经名满天下,简在帝心,这样下去,不出二十年,一个太尉稳稳当当的。有这样一个女婿在,他们家自可以高枕无忧。像他这种不能袭爵的高氏子弟,以后还就指着这个女婿呢。谁叫他的几个儿子都不争气呢!

    可谁想就出了这档子事。

    这些日子,他可是当真憔悴下去了。

    今日上门,虽然还是对萧定没有什么好颜色,但却是足足带了二万贯铜钱过来的。

    于他家而言,骤然拿出两万贯的现钱来,还真不是什么容易事。

    他可不是保国公高玉。

    此刻,这位平素风流儒雅的文士,却是端着一大碗酒,站在贺正等一干亲卫面前,把一干亲卫一个个惊得如鹌鹑一般不知如何自处。

    眼前这人,不但是萧定的岳夫,更重要的还是当朝大官啊。一个小小的七品御史便让他们战战兢兢,这位可是正五品的官员。

    “岳父,明日还要出战,今天他们是不能喝太多酒的。”萧定陪在一边,苦笑着解释道。

    “也可,他们用小杯,我还是用大碗!”高健却是发了文士狂气,直接对着贺正一干人道:“诸位勇士,高某也就不说什么虚的了。亲家公颁下的赏赐,高某人再加一倍。今日先喝壮行酒,明日再来庆功宴,高某人先干为敬!”

    一仰脖子,一大碗酒被他喝得涓滴不剩,只让萧定暗自叫苦。

    今日这酒,可是萧诚弄来的烈度酒,哪有这个喝法的。

    看着高健将空碗用力砸在地上,面前的十名亲卫,却是也被眼前这个文士的轻狂纶感染到了,虽然端在手里的只是一个小杯,但却也是齐齐酒杯,喊一声“谢老大人酒”然后一饮而尽。

    这边头高健笑容满满,不过马上酒意上涌,再被一阵风儿一吹,立马就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也亏得萧定早有防备,一把扶住了老丈人,挥挥手,早有两个下人上来,背着一碗倒的高健疾步去后面休息了。

    倒是把贺正等人看得一楞一楞的。

    看高健喝酒如此豪爽,还以为是个厉害人呢,不想一碗就倒。

    高健倒了,酒宴还得继续。

    信阳韩家人上前敬酒。

    萧诚上前敬酒。

    便连萧家小三萧旖,萧定浑家高绮,最后连萧韩氏也出来,给每人敬了一杯酒。

    在萧诚看来,这就是在告诉这些人,明天除了舍命一战之外,再无他途。

    特别是当高绮带着萧靖两人敬酒的时候,这一个女人,一个娃娃,当场便让这些汉子们的脸色都有些变了。

    他们可是知道高绮的。

    这些年来,萧定拿着自家媳妇儿嫁妆的出息来补贴军用,普通军士不知,他们这些亲卫却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萧诚心中暗叹一声,也不知明日这一战,到底如何?即便胜了,眼前的这些汉子,又有几个人还能坐下来喝一杯庆功酒。

    萧定约束军队极严,说是半斤酒,就是半斤酒,即便是这种场合,也不准多喝。

    酒宴极隆重,却也结束得极早。

    整个萧府,平日里总得灯火通明以后半夜,但今天却是早早地熄了灯火。便连看家护院的几条狗也给堵上了嘴巴,打鸣的公鸡更是被一刀宰了。晚上巡夜的家丁走路都静悄悄的,生怕打扰了这些人的休息。

    萧诚却是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明天如果大哥获胜,则上四军前往边地轮战,必然会被提上议事日程,这可是影响极为深远的事情。既然上四军可以轮战,那其他驻守地方的军队,也必然会在轮战的序列之中。

    可以说,大宋的军事,将会因为明天一战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六十五章:琼林苑

    天空刚刚露出一丝鱼肚儿白的时候,萧府一年之中难得开上两次的中门赫然打开。

    萧定以及他的十名亲卫牵着他们的战马,从大开的中门之中依次走了出来。而在他们的身后,另外十人则牵着一匹驼着兵器盔甲的骑乘马。

    带着十名亲卫转身,看向大门。

    萧禹,萧韩氏,萧诚,萧旖,高绮以前萧靖依次从内里走了出来。

    “大人,母亲,孩儿去了!”萧定双膝跪地,向着父母亲重重地叩了一个响头。

    萧韩氏的眼泪刷地一下洒了出来,猛地背转身子。

    萧禹上前扶起了萧定,看了儿子一眼,却是笑着道:“儿子,去吧,爹相信你,能赢!”

    萧定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一边的高绮。

    眼圈通红的高绮没等萧定说话,已是抢在前头开了口,欠身向萧定一福:“奴家恭送官人出征,奴家等着官人凯旋归来。”

    一边仍然还睡眼惺忪的萧靖被母亲掐了一把,一个激凌之下似乎也反应了过来,卟嗵一声跪在地上,大声道:“儿子萧靖,送大人出征,祝大人马到功成,凯旋归来。”

    奶声奶气的声音惹得萧定哈哈大笑:“好,好,你老子一定凯旋归来,你就在屋里头等着吧!”

    收回在妻儿身上的目光,看向萧腾:“二弟,萧家有你,我很放心,所以今日我可以心无旁骛地去打这一仗。小三,听大人嬢嬢的话。”

    丢下这几句话,也不再等萧诚等人作声,翻身上了用于骑乘的马。

    随着萧定上马,十名亲卫也齐唰唰地翻身上马。

    “走了!”潇洒地冲着家人挥了挥手,两腿一夹马腹,便向外行去。而作战的马匹,也不需要人牵着,习惯性地跟在各自的主人身边,并排远去。

    “大嫂,三娘,还有靖儿,你们跟着我去佛堂,去求菩萨保佑我定儿一定凯旋归来。”萧韩氏此时却又显得极其坚强了,“二郎,你陪着你父亲去琼林苑,许叔,家里其他事情,你照应着吧!”

    “是!”萧诚与许勿言都是躬身应是。

    萧韩氏派了萧诚跟着萧禹去,只怕也是担心自家儿子万一有个什么不测,萧禹就在现场,受了刺激,因而让萧诚去照应,不得不说,考虑得很是周全。

    萧诚本来是不够资格进琼林苑去看这场比试的,不过充作自己父亲的随从,却是无碍。想来今天,必然有不少像自己一样的人,跟着自家长者去看这一场厮杀。

    对于这些人来说,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景。

    萧诚陪着萧禹抵达琼林苑的时候,却是已经到晚了。临时搭起来的看台之上,身在汴梁的七品以上官员,已经将两侧坐得密密麻麻,看到萧禹拾级而上,一个个将目光齐唰唰地投了过来。

    眼光之中,却是不无怜悯之色。

    在这些人看来,今日的萧定自然是有死无生。

    而残酷的是,萧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步一步地踏上黄泉路而无法阻止。

    谁让你的儿子狂妄呢!

    你萧家今年风生水起,鲜花着锦,这一下一个跟头,却是要跌得狠了。

    萧定如果稳稳当当地一步一步走下来,将来御前横班之位,太尉之职,只怕是手到擒来,而现在这一切都要化为泡影,只怕任萧禹再沉稳,也受不了这样沉重的打击吧!

    这两年,萧家在汴梁,的确招人忌恨。

    一个儿子战功赫赫,一个儿子被誉为读书种子,今年萧禹更是一跃而成了大宋计相。

    希望看着他跌跟头的人不知凡凡呢!

    萧禹没有任何表情地先走到了罗素等人跟前,抱拳道:“见过相公。”

    罗素还礼:“承志啊,说不定还有转机的。”

    萧禹笑了笑,“多谢相公挂心了。”

    转头又与陈规等人见了礼,陈规,罗颂等人与萧禹私人关系都不错,罗颂如今更是萧禹的儿女亲家,此时却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是叹一口气而已。

    张超今天却是全身披挂,顶盔带甲,看到萧禹,道:“萧公,职责所在。”

    萧禹笑道:“都是为国计,太尉可不要把萧某人看得小了。”

    “某家自然知道。”张超道:“如果长卿今日有何不测,某家自去萧府负荆请罪。”

    萧禹摇头道:“一切都是命数,太尉大度,萧某人却是担戴不起,不过今日若小儿获胜,一定让他去太尉府上叩头请罪!”

    张超点了点头,也不再言语。

    两人心中都明白,即便双方都知道这内里原委,但这一场事之后,两家是怎么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谈笑风生了。

    “陛下驾到!”随着一声尖厉的声音传来,所有人都齐唰唰地站了起来,转身向着看台后方的一道软帘子,躬身等着大宋官家赵琐的到来。

    而台下,一排排的御前班直,也依次入场,竟然连大盾都带了上来。

    毕竟今日是马军决战,万一有一支什么冷箭射了上来,不说射到了官家,只要射坏了这台上的任何一人,也都是大事情了。

    “罢了,都平身吧!”赵琐摆了摆手,径自走到最中间的位置之上,坐了下来,看向了下方校场的两侧。

    两拨人马,泾渭分明。

    一帮只有零丁的十一人,一边却足足有百人之数,再加上百匹战马,委实很是雄壮。

    此刻,龙卫军早已披挂停当,骑在马上雄纠纠气昂昂。

    而在另一侧,萧定和他的十名亲卫,虽然已经披上了盔甲,却还在慢条斯理地给他们的战马扎着肚带,喂着黄豆或者清水。

    赵琐从这些人的脸上,竟然没有看到丝毫的紧张。

    不不不,应当是没有看到丝毫的情绪。

    没有兴奋,没有畏惧。

    似乎他们马上要进行的不是一场事关生死的厮杀,而是一场金明池畔的表演赛而已。

    “敬儿,你说如何?”赵琐略微侧身,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大儿子楚王赵敬。

    赵敬看萧定自然是怎么看都不顺眼的。

    这个家伙,可是自己弟弟赵哲的心腹悍将,要不是这个家伙,老二在边疆,能一次又一次地传回捷报吗?要不是这个家伙,能让父王动了心想要北伐辽国吗?

    亏得这家伙犯了浑,居然想要挑战上四军的地位?还以十敌百!哈哈哈,今日血溅校场,死得好,死得好。他可是透过人向这支龙卫骑兵传了话,只要弄死了萧定,人人都会有重赏。

    “不过是故作镇静,惺惺作态而已。”他不屑地道。

    赵琐皱了一下眉头,儿子不喜萧定,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作为一个亲王,在判断任何事情的时候,把自己的情绪加进去了,这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萧定那不是故作镇定,而是真的镇定,光是他如此也就罢了,但他的十个手下,那不过是十个小兵而已,居然也是如此,就很难得了。

    “张超!”他扬声叫道。

    “臣在!”张超赶紧横移几步,站到了赵琐的面前。

    “你看如何?”赵琐指了指萧定那几个人。

    张超却是面色极是郑重:“陛下,今日必有一番苦战!”

    赵琐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是中允之语。带兵打仗,要是不能准确地判断敌我之势,那还如何能料敌致胜,自己这个大儿子,就不是这块料。

    “招那萧定上来,朕问他几句话!”

    片刻之后,萧定跪在了赵琐的面前。

    “起来吧,今日你也算是出征,盔甲在身,却是不必行大礼的。”

    “多谢官家!”萧定再叩一个头,站了起来。

    “你回京之后,本来朕是想单独招见你的,但你的一封折子,却是引来了这么多的事情,嘿嘿,倒是让朕到了今日才见到了在边境扬我国威的大将。”

    “末将惶恐!”

    “你一点儿也不惶恐。不过这也是对的,身为大将,是要没有这点子胆气,如何能杀敌致胜呢!”赵琐笑道:“今日你可有胜算?”

    萧定一楞,但马上道:“官家如此问,末将自然是说,末将定然能赢。”

    “临战之际,气可鼓,不可泄,倒也不错。”赵琐倒是越看越喜欢这个大胡子将领,脑子中亦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年的萧鼎。“当年的萧老枢密,也是跟你一样,一脸大胡子。”

    萧定垂下头,说到自家祖父,他倒是不好接嘴了。

    “如果输了,也不必勉强。”赵琐挥手道:“朕还需要你去为朕守边地呢!”

    这等于是给了萧定认输的理由,侧后方的赵敬脸色顿时阴沉起来。

    萧定却没有谢恩,而是道:“官家,今日臣若输了,也就死了。正如陛下所言,气可鼓,不可泄,临敌之际,却抱有向后之心,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真输了,你觉得你死得值得吗?”赵琐身子前倾,沉声问道。

    “值得!”萧定用力地点头:“这说明萧定早先的判断是错的,上四军的确是我大宋精锐,可与辽人一战,以我大宋人丁之盛,财源之广,以陛下识人之明,只要决心伐辽,则幽燕可复,天下得统,萧定能为此事定下一个注角,自然是死得其所!”

    萧定的意思就是说,如果他今日战死了,也是可以为大宋君臣上下注入无数的勇气。他萧定能够杀辽人如宰猪羊,而上四军却又干掉了他,那上四军以后碰上辽人,自然也可战而胜之。

    赵琐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萧定再次跪下叩了一个头,然后转身走下了看台。

第六十六章:第一次接触

    在这样高官勋贵云集的场合,萧诚这样的小不点儿自然是没资格有座位的。侍立在父亲座位之后的他,看着校场之上,正在作着最后准备的两支部队,心里却是感到一阵悲哀。

    大宋君臣上下,对自己军队的战斗力,当真就没有一点点清醒的认知吗?

    需要大哥用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来向他们证明,大宋的军队再不改革,再不励精图治,就要完蛋了吗?

    不是这样的。

    清醒的人,怎么会没有呢?

    就算皇帝有着一种近乎于盲目的自信,但在场的这些帝国精英们会不清楚这里面的关节?

    一定有很多人知道的。

    只不过这些人,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不愿意戳破这个脓包罢了。

    今日这场赌斗,不管谁输谁赢,一定会是一场死伤惨重的战斗,上四军的这百名骑兵,即便当真能战胜大哥和他的十名亲卫,只怕也没有多少人能回去。

    当伤亡突破了一定的比率之后,即便大哥输了,战死了,皇帝大概也会意识到他心中的精锐与真正的精锐之间的差距。

    当大哥定下了以十挑战一百的赌斗模式之后,从大的方面来说,他其实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他自身的确可能会战死在当场,但他所获得的战果,也会让所有人明白,上四军真的不行。大宋军队真的要从上到下来一场彻彻底底的革命了。

    说起来大宋养着百万禁军,还有数目更多的厢军,但却仍然被辽人压着打,在河西,连党项人都可以为所欲为,在青塘,吐蕃部落不时也会添一些乱子。

    养这么多军队,作用何在?

    当某些人把自身的利益看得比国家的利益还要重的时候,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问题便出现了。

    萧诚低头,看到父亲放在椅子扶手之上的双手,青筋毕露的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握着扶手,就明白他脸上的平静,只不过是一种在官场浸淫了数十年之后的强自镇定。

    看台的边缘,数十名班直用力地擂响了牛皮大鼓,三通鼓响,一名紫袍太监走了出来,站在高台之上,大声喝道:“演武开始!”

    萧定与他的亲卫们在第一通鼓响之后便翻身上马。

    三通鼓罢,萧定转头看向贺正。

    贺正从腰上取下一柄短牛角号,放在嘴边,用力吹响。

    先是悠长,然后一声比一身变得短促起来。

    随着牛角号一声比一声急促,先前十一人胯下那些看起来无精打彩的战马,情绪明显地被带动了起来,扬头嘶鸣,奋蹄刨地,只是在骑士的驾驭之下,强忍着没有向前发起冲锋。

    萧诚的耳边又传来了赵琐的声音。

    得益地父亲的地位,他所处的地方,距离大宋这位官家近得很。

    “张超,你觉得这场比斗需要多长时间?”

    “回官家的话,骑兵的战斗,胜负往往就取决于短短的几次对冲之间,除非是没有退路的死战,否则胜负很快就能看出来。”张超低声道。

    “哦!”赵琐点了点头。

    辛渐带领的百名龙卫军已经开始了向前冲锋,震耳欲龙的呐喊之声让看台之上不少的大宋官员们脸上变色,亦有不少人大声喝彩。

    上四军这些骑兵的骑术还真是不差,即便是冲锋,队列亦然保持得丝毫不乱。正如萧诚情报之中所得知的那样,这些人采取了与萧定一样的战术,手持上弦的神臂弓,准备与对手来一场对射。

    萧诚不由冷笑起来。

    东施效颦的后果,你们马上就会看到的。

    校场的确很平坦,但起伏的马背,会让人根本没有办法瞄准,射击全看持弓人的经验。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勇气的问题。

    在最佳的距离内发起最致命的攻击,这只有经验最为丰富的士兵才能做到。

    “出击!”萧定拉下了面甲上的护罩,两腿一夹马腹,战马一声欢叫,向前窜了出去。

    十一人,以萧定为首,形成了一个雁翎阵形。

    只不过,站在高处,这个阵形看起来显得十分的单薄。

    萧诚突然明白过来了大哥为什么采用这种战法。

    原本他以为大哥会以自己为矛头,让亲卫为矛身,自己在前撕开口子,而后让亲卫们沿着这个口子把伤口扩大。

    但这一刻,看着对面冲在最前面的辛渐,萧诚才想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采用锋矢阵,萧定与辛渐只有一次交手的机会,然后他的亲卫们便要面对辛渐的攻击,以自己收集到的情报之中显示出来的辛渐的能力,只怕亲卫们就会有人被当场格杀了。而采用雁翎阵,辛渐与萧定仍然只有一次交手的机会,但他却没有机会去攻击亲卫了。

    大哥很重视辛渐。

    但他真没有把其他的上四军马军看在眼里。

    他也十分信任麾下每一名亲卫的实力,认为他们每一个人都能充当锋矢之首。

    萧定的战法,大大地出乎了看台之上那些懂兵事的官员们的意外,惊叫之声此起彼伏。

    “这是取死之道。”

    “萧定徒有虚名!”

    听着这些充斥在耳边的评论,萧诚冷冷一笑,一个好的将领,当审视度势,尽可能地扩大自己的优势而避免与敌人的长处正面碰撞。而不是教条地依照着军书兵法而来一板一眼地执行。

    萧定是不是徒有虚名,只消看到第一轮的碰撞便可知端倪了。

    双方的距离愈来愈近,看台正好处在两军必然交接的中线之处,上四军士兵的呐喊之声更加地震耳了。

    萧诚终于也紧张了起来。

    六十步!

    萧禹的身子微微前倾,身体也有些些微的发抖,萧诚轻轻地将手掌放在了父亲的背后。

    虽然此时,他也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了。

    五十步。

    神臂弓的响声骤然传来。

    一支弩箭破弦而出。

    这是一名上四军的士兵在紧张之余,不由自主地扣动了发牙。

    这宛如一个信号,崩崩的声音连续不断地响起,百余支弩箭在五十步的距离之内射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萧诚骤然长出了一口气。

    萧诚松了一口气,张超的眉毛却猛地竖了起来。

    而在战场之上,辛渐在听到弓弦声响的时候,几乎就要破口大骂了。

    雁翎阵的优势在这一刻显现了出来。

    队形的确很单薄,但却也让对方的弩弓射击,失去了更好的瞄准对象。

    看着九成以上的弩箭,不知飞到了什么地方,看台上惊呼之声此起彼伏,叹息之声也在不停地响起。

    萧诚看到两名亲卫中了箭,但五十步的距离,虽然破开了身上的甲胄,但对人身,却再也形不成致命的伤害,这两个人向前狂奔的身影,并没有因此而有丝毫的减速。

    身处马上,不可能再给神臂弓上箭,此时的神臂弓,已经变成了累赘。

    萧诚看着上四军的这些士兵在这一瞬间,犯了第二个错误。他们试图将神臂弓插到马鞍旁的弓袋之中。

    张超搜集到的广锐军的作战风格,只说了他们在临敌之时会与辽军进行对射,但并没有说到细节,像一箭射完便立马扔掉神臂弓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出现在战报之中的。没有对敌经验的上四军士兵,浑然不知在骑兵对冲之中,这么几乎就是一个喘气的功夫,有多么的宝贵。

    这便是生与死的分界线。

    二十步。

    十一柄神臂弓上的弩箭呼啸着射出。

    辛渐手中的弩弓也在这一刻射出。

    他瞄准着萧定,萧定也瞄准着他。

    两人在勾动发牙的时候,看着对面弓箭的指向,都是下意识地向着另一侧倒下身子。

    如此近的距离,如果不能提前作出判断,以神臂弓的力量,几乎就没有躲闪的余地。

    两箭呼啸着自两人的身侧掠过。

    只不过萧定的身后空空如也。

    而辛渐的背后,却还跟着如潮的上四军骑兵。

    十一箭,便倒了十一个上四军士卒。

    弃弓,举枪,十一人几乎在同一时刻,爆发出了一声怒吼。

    “杀辽狗!”

    这是他们在开始出击以来的第一次呐喊。

    一波箭雨带走了十一条性命,龙卫马军的阵形已经有些混乱了,而当他们还试图收起神臂弓的时候,敌人已经到了眼前。

    锋利的长枪毫无阻碍地破开了看起来十分坚固的盔甲,轻易地将马上的士卒刺穿倒推着跌落马背。

    在长枪破开对方甲胄的同时,十名亲卫已经齐唰唰地放弃了手中的长枪,反手拔出了鞍边的马刀。

    辛渐与萧定战马从相汇到交错的电光火石之间,两人长枪从互刺,到横扫,然后一式回马枪,交手三次,谁也没有奈何得了谁便各自奔向了前方。

    辛渐的战马带着惯性向着前方的空地奔去,而萧定却在长笑声中持枪如同一头猛虎一般地杀进了前面的上四军马军从中。

    什么叫砍瓜切菜?

    现在萧定就是。

    长枪在手中吞吐不定,挑,刺,扫,甚至当成棍棒来砸,每一次出手,都会有一人惨叫着落马。

    在看台上的这些看客们眼中,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两支人马便对冲而过。

    萧定的身边仍然还是十个人。

    冲出了数十步之后,他们已是齐唰唰地勒停了马匹,转过了身来,与出击之前的阵形一模一样。

    而上四军在冲出数十步之后,队形却已经变得混乱不已,有的已经车转了马头,有的却已经是昏头转向,还在向前冲。

    而在两军刚刚对冲的地方,近三十具躺在血泊之中的尸体,显得是那样的刺眼。

第六十七章:屠杀

    一个对冲,一方毫发无损,一方倒下了三分之一。

    也不能说是毫发无损,因为萧定的亲卫之中,有两个人身上还带着弩箭,箭羽正在外面颤颤巍巍,有一个头盔不翼而飞。身上沾满了鲜血,不过根本分不清是对手的还是自己的。

    看台之上发出了轰然的惊呼声。

    赵琐已是霍地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盯着校场。而他身后的楚王赵敬,更是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张超更是失去了早前的冷静,竟然连连抢前几步,站到了看台的边缘,两手死死地抠住了栏杆。

    萧诚听到了不少人的呕吐之声。

    大宋承平太久,除去边地上的人之外,像汴梁这种地方,根本就不识战争为何物,而这一次,萧定第一次将战争的惨烈活生生地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场地之中倒下的那些人,没有一个人的尸首是完整的。

    最早中箭落马的那一批人,尸体遭到了后续战马无情的践踏,如果是踩在身体之上,隔着盔甲还看不出什么明显的伤痕,但那些很不幸被踩中了脑袋的人,就惨得很了。就像一个西瓜被啃爆了一般,脑子里的东西迸溅了一地。

    更有一些被枪戳刀劈倒下去的人,胸口开了大洞,肢体与身体分了家,有几个脑袋甚至飞到了离看台不远的地方,死不瞑目的眼睛正盯着看台上的这些人呢。

    养尊处优的这些达官贵人们,平素连杀只鸡都不会,此刻却看到了先前还活蹦乱跳神气活现的一批人,顷刻之间便成为了面前残缺不全的尸体,这不仅给他们的视觉之上带来了极大的刺激,也让他们的内心受到了无以伦比的冲击。

    萧诚看到了一名红袍官员捂着嘴巴冲到了看台之后。

    好像是御史台的某个人。

    脸色虽然平静,但萧诚心中其实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这便是战争。

    他第一次看到冷兵器时代,一场活生生的骑兵对冲。

    生与死,就在那么短短的一瞬间。

    “杀辽狗!”

    在看台之上集体失态的这一瞬间,刚刚转过身来的萧定长矛前指,一声怒吼之下,再一次向前发起了冲锋。

    十一个人,除了萧定手中仍然持有长矛之外,剩下的亲卫,此刻都是手持马刀。他们的长矛在第一次攻击得手之后,就丢了。

    他们没有萧定这样超过常人的武力,想要保留手中的长矛,只怕就会震伤手臂,在战场之上,这是自取死路的行为。

    如果说第一次冲击之前,这些刚刚从北地回来的兵将们心中还是忐忑的话,那现在,他们的心中已经是充满了胜利的喜悦了。

    战争的胜负,此刻已经基本决定了。

    雁翎阵再一次出击。

    风一般地掠过。

    而龙卫马军此刻的队伍,还乱成一团。

    有的甚至连头都还没有掉过来。

    当听到对面整齐的杀辽狗的怒吼声,当扭头看到那十一个杀神凶神恶煞地追杀过来,当看到地上那些倒在血泊之中的袍泽的尸体,不少人当场就慌了。

    有的人尚有一些勇气,他们拍马迎向了对手。

    有的却赶脆不转身,直接打马继续向前,想拉开与对手的距离,更有离谱的,居然打马向两侧奔跑。

    而辛渐,先前冲在了最前面,此刻,却是居然被他统带的部属隔在了最后面,眼睁睁地看着萧定带着部下杀了过来,他居然够不着。

    “让开,让开!”他大声吼道。

    可惜得很,辛渐本身就只是一个押正,这支队伍之中,甚至还有好几个的职位要比他高,平素根本就没有威信的辛渐,如何能让这些人如臂使指?更何况此刻已经是人心浮动?

    人心一散,队伍就不好带了。

    就算是威望着著的人也不见得能控制得住麾下军队,更何况是他?

    于是辛渐便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零散冲向萧定队伍的人,被对手轻而易举地斩于马下,看到萧定虎如狼群,杀透军阵,看着萧定那张大胡子脸杀到了他的面前。

    “受死!”辛渐的声音里带着愤怒,细细分辩,居然还带着一丝哭腔。

    因为他明白,这场赌斗,他们已经输了。

    他辛渐押上了所有的一切来搏一个前程的希望,也已经如同阳光下的那个美丽泡泡一样,仅仅就只绽开了那么一瞬间的美好,就无情地破灭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杀了萧定,或者还能将功赎罪。

    第二轮已经算不上对冲了。

    因为龙卫军的这些骑兵,只有少数策马勇敢地迎了上去,然后被无情地斩杀下马之外,剩下的,连马速就根本没有提起来,当对手挟着风一般的速度从他们身边掠过的时候,当冰冷的刀锋从他们的咽喉之间拖过的时候,他们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剩下的龙卫马军崩溃了。

    他们居然四散而逃。

    这一次,十名亲卫之中终于有人受伤了,个子最为瘦小的曹灿一条胳膊折了。

    他有些恼火地勒停了马匹,居然就停在了校场的中央,从马上的革囊之中掏出了一条带子,好整以遐地用这条带子将自己断了的胳膊与身体绑到了一起,然后又举起了马刀,完全以双腿控马,大呼小叫地去追砍那些四处逃窜的龙卫马军。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居然没有一个龙卫马军去攻击这个落了单的正在给自己处理伤势的边地骑兵。

    这在看台之上无数人心中,实在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

    萧诚想起了大哥跟他讲过的在北地亲眼见过十几个辽人骑兵撵着上百名大宋军人狼狈逃窜的事情。

    现在,不过是这一事件的汴梁模版罢了。

    整个龙卫马军的精气神在连续两轮的冲杀之后,便已经完全被击碎了。

    校场之上的比试,现在已经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两个龙卫骑兵竟然慌不择路,驱马直接逃向了看台方向。

    说起来这两个人也算是机灵的,他们发现只要往这个方向上走,对手就不再管他们了。一门心思想要远离这些杀神的他们,却完全忘记了看台之上现在有一些什么人。

    “止步!”

    “止步!”

    看台之上,御前班直们齐声大喝。

    两名吓破了胆的龙卫骑兵,压根儿就没有听到这震耳欲聋的呼声,他们仍然向着这个方向奔来。

    带领班直的一名玄甲将领皱起了眉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张超,终于还是下达了命令。

    “射!”

    看台之上,御龙弓箭直手中的克敌弓齐唰唰地举起,在一阵箭啸之后,这两名失了神的马军,连人带马被射得如同刺猬一般地倒在距离看台五十余步的地方。

    赵琐脸色铁青。

    萧禹却是满面春风。

    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径直走到了赵琐的跟前,躬身道:“陛下,胜负已分,再打下去已经没有意义,徒造更多的伤亡,到此为止吧!”

    赵琐点了点头:“张超,到此为止。”

    张超艰难地点了点头,“鸣金,止战!”

    铜锣被敲响,当当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校场之上。

    正在追杀满场逃窜对手的萧定亲兵们立时勒马,减速,然后迅速地汇集到了一起,一边警惕地看着仍在四处乱窜不知如何自处的龙卫马军,一边开始缓缓地退向他们的出发地。

    但校场之中的战斗仍然没有停止。

    因为萧定还跟辛渐缠斗在一起。

    闻鼓则进,鸣金则退。

    大获全胜的萧定也不为己甚,本来准备退出战斗了。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对面的辛渐居然如同一条疯狗一样地缠上了他,似乎压根儿就没有听到止战的金锣声。

    连续两次的意图退出反而让萧定连连遭遇险招,顿时也激起了萧定的怒气。

    两人的功夫相差不远,萧定或许要更强一些,对敌经验也要更丰富一些,但这样的单方面退让却是极其危险的。高手过招,胜负本来就在一线之间。

    看台之上,张超脸色铁青。

    不但在两军比试之上,龙卫马军惨败当场,连在军纪之上也输了个一干二净。

    瞧瞧这些边地来的北佬,令行禁止,而龙卫军这边,直到现在,还没有收拢剩余的兵马,虽然也没有多少人要收拢了,大部分都成了校场之上冰冷的尸体。

    而辛渐的无理纠缠,作为沙场宿将的张超自然也是看得清清楚楚。

    贺正等人退到了数十步外,他们并没有上前去围攻辛渐,如果此刻他们上前,轻而易举地就能将这个明显已经失了心智的家伙给做掉,但此时此刻,他们认为正是自家统制大显身手的时候。

    能在官家面前露脸,这样的好事,他们还是不要打搅得好。

    当然,这也是出于对自家统制战场之上功夫的绝对自信。

    但助威还是要有的。

    十人整齐划一的用马刀敲打着自己的盔甲,口中有节奏的呐喊着。

    辛渐着实已经失去了理智了。

    他不想再让老母缠绵病榻,他不想再让家中幼子挨饿,他也不想再看浑家那哀怨的目光,当然,他也不想再去面对那无穷的打击报复,而这一切,似乎只有杀了眼前的这个萧定,才能挽回。

    他疯狂地攻击着萧定,完全不顾己身的攻击,让萧定招架起来却也是惊险万分。

    两员悍将在校场之上走马灯似的转着圈地较量,每一次铁枪的碰撞,每一次差之毫厘的必杀,都会让看台上响起一声声的惊呼。

第六十八章:陛见

    辛渐有些撑不住了。

    本身武艺便要逊色萧定一筹,对敌的经验亦是远远不足。

    他哪里能像萧定这样,三天两头在边境之上与辽人厮杀,这种生死搏杀的场面对于萧定来说,是家常便饭,但对于辛渐来说,却是有生一来头一遭。

    再者,十名萧定亲卫骑着战马虽然只是立在一侧,但刀敲胸甲,呐喊助威,给他的压力也是愈来愈大。

    他很清楚,这个时候,要是这些人一涌而上,从规矩上来说,萧定并不犯规。

    这本身就是一场十对一百的挑战,现在你被十个人围殴,而你的同伴却没有能力上来帮忙,那是谁也怪不得的。

    萧定已经稳稳地操控了大局,但此时,他倒是起了爱才之心,从他踏上战场以来,这是他碰到的第一个几乎能与他势均力敌的家伙。而且从萧诚搜集到的情报来看,这家伙应当还有最后的绝招没有使出来,不看到对方枪中藏锏的秘技,这一战,终究还是有些遗憾啊!

    辛渐决定孤注一掷了。

    大喝声中,手中长枪连接发力,抢回少许劣势,两马交错的一瞬间,在长枪戳出的那一瞬间,两手一分,手中赫然多出了一柄铁锏。

    即便是萧定早就在等着这一招,但猛然看到铁锏的时候,他还是吓了一大跳,他真没有发现辛渐是什么时候把铁锏抽出来藏在枪下的。

    如果他在不清楚辛渐底细的情况之下,骤然遇到这一招,不说当场送命,但手忙脚乱必然是免不了的。

    也因为早有准备,当铁锏袭来的时候,萧定大笑声中,亦是左手持枪,右手自鞍旁一抹,一柄黑沉沉的刀便出现在手中,迎向了击来的铁锏。

    萧定出手的角度极为巧妙,刀斜着迎上了铁锏,嚓的一声轻响,铁锏的前面略细的恰好也就是最不受力的那一段竟然硬生生地被削断了。

    刀断了铁锏这样的重兵器,辛渐一呆,萧定的刀已经反掠了回来。

    刀光扑面,辛渐闭目受死。

    啪的一声响,萧定这一刀,临到头了,却是画了一个半弧,反转过来,刀背重重地敲在辛渐的头盔之上。

    当的一声响,辛渐魁梧的身影在马上摇晃了一下,砰的一声坠到了地上。

    “万胜,万胜!”十名亲兵纵马上前,围着萧定,举起手中染血的马刀,纵情欢呼着。

    他们完成了一个连他们自己在事前也无法想象无法相信的奇迹,竟然以十一人,击败了多达百人的龙卫军马军精锐。

    本来,他们都已经做好了今日为了萧定战死的准备。

    就算他们死光了,但只要将敌人也杀光了,最后只剩下萧定一个人立在校场之上,但胜利也终归是属于他们的。

    现在,每个人都在。

    怎么能让他们不欣喜若狂呢?

    看着校场之上那群来自北地的边军欢呼雀跃,看台之上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赵琐身后的赵敬,更是看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倒是赵琐,侧着头,以手支着腮帮子沉思了片刻,坐直了身子,道:“传萧定和那十名士卒上来见朕。”

    一名红袍太监一路小跑着到了校场中央,向着萧定等人传达了赵琐的旨意。

    片刻之后,解除了所有武装的萧定等人沿着通道走到了赵琐的面前。

    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让他们所过之处,无不侧目捂鼻。

    萧定是目不斜视,但他麾下的这些士兵却是像看稀奇一般的转着头左右打量,这么多的紫袍,红袍官员,平常时节,哪里能见到到?一个青袍官员在他们面前,就是了不得的。

    这些人浑然不知道,他们看稀奇的眼睛,在这些人眼中,却是他们眼露杀气,气势汹汹,无不掉头避让,不敢直视。

    这也是能想到的,一些个刚刚杀了无数人的家伙,哪怕是竭力表现出自己的无辜,也很难让人相信,他们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那种煞气,足以让没见过血的这些官员们为之胆寒了。

    “见过官家!”萧定躬身行礼。

    他身后的亲卫却是跪了一地,头叩得咚咚作响。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片乱七八糟的呼喊声夹在咚咚的叩头之声中,顿时引来了看台之上一片鄙夷的神色。

    果然是些边地土包子,啥也不懂。

    在这一瞬间,这些人似乎忘记了,正是这些土包子,刚刚却是让他们不敢与之对视。

    赵琐本来阴霾的心情,却是被这一片杂乱无章的礼节给清扫一空,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官家,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请官家原谅他们的失礼!”萧定苦笑着道。

    “不不不!赤子之心,朕很喜欢!”赵琐却是大笑起来:“平身,哦,都起来,起来,你们都是朕的勇士。”

    在这些士卒跪下叩头乱叫的那一刻,赵琐突然想明白了过来,这些人也是他的子民,他的战士啊!

    “多谢官家!”

    又是一片乱七八糟的谢恩声中,十个大兵站起了身,也不知道低头,而是十分无礼地抬头平视着大宋这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负责御前礼仪的御史扁了扁嘴,将头扭向了一边。他很清楚,即便自己大声上前喝斥,这些人也根本搞不清楚该怎么做!

    还是不要白费力气的好。

    而且看起来官家也并不怎么生气。

    “你们平时与辽人作战,也是这样喊着杀辽狗吗?”赵琐饶有兴趣地问道:“萧定,你不要说话,让他们说。”

    萧定无奈,只能退向一侧。

    贺正左右瞄了瞄,见其他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而自己也的确是这些人中级别最高的一个,当下便抱拳道:“是的,都这样喊。”

    “嗯,很有气势!”赵琐的目光又落在了断了臂骨,此刻仍然用一根带子将断手绑在腰上的那个个子最小的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回官家,我叫曹灿!”曹灿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变了。

    “不疼吗?”

    “疼,不过习惯了!”曹灿道:“这不算什么,小伤而已。我们这些人,身上伤疤多着呢,哪一个也比这个重。”

    这个问答让赵琐沉默了片刻,方道:“卸甲,让朕看看你们的伤疤!”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萧定点点了头,众人这才互相帮衬着解开了身上的甲胄,褪下了内里的衣裳。

    看着那十个伤痕累累的身体,在场所有人都哑然无语。

    “赏,每人赏十万钱,绢一匹!”赵琐一挥手道。

    “臣替他们恭谢天恩!”看着这些部下又乱七八糟地跪下去谢恩,萧定只能再次出面来圆场。

    “赤子之心,朕心甚慰,好了,让他们退下去吧,萧卿留下来,我还有话问你。”

    赵琐道。

    目送着十个裸露着胸膛,兴高采烈下去的士兵,赵琐又转身对罗素道:“除开侍制以上官员外,其他人也都散了吧!”

    诏旨一出,在一片告退的声音之中,偌大的看台顷刻之间便显得空荡荡的了。

    赵琐起身,走到了栏杆边上,看着校场之中正在收拾残局的御间班直,道:“萧卿,你的表字是长卿吧?”

    萧定有些受宠若惊,赶紧躬身道:“是,官家。”

    “长卿,你久在北地,与辽人也多次作战,你麾下士兵也极是了不得,但朕看他们伤痕累累,都是与辽人作战受的伤吧?”

    “是!”

    “而他们却杀朕的这些侍卫亲军如屠鸡宰狗。”看着场下,赵琐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他们,当真有这么厉害吗?”

    萧定心中一沉,莫不要这一仗,最后竟然起了反作用,让这位官家对辽人更加畏惧了。

    “官家,不是这样的。”萧定肃然道:“就拿今日与末将对阵的这些龙卫军士兵而言,其实他们在马术,武技之上,比末将的部下丝毫不差。而他们的身体强壮,比末将的属下更为强壮。”

    “那为何输得如此之惨?本来我以为,输的一定是你们!”赵琐转头,逼视着萧定。

    “官家,他们所差的不是技艺,而是勇气,血性,经验。这也是末将在奏折之中建议轮战的原因所在。他们,就是太安逸了,都不知道该怎么打仗了。”

    “勇气,血性,经验!”赵琐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今天看来,这些人的确是临战经验严重不足,而遭受重挫之后,反应速度,应变能力,简直是一塌糊涂。长卿,你部伤亡如何?”

    “回官家的话,三年之中,末将统率的广锐军,换了三分之一的人。”

    “全都战死了?”

    “不,战死七成,还有三成,是因为受伤不得不退出军队了。”萧定道。

    “也就是说,如果朕现在派出龙卫军去前线轮战,伤亡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字了?”

    萧定楞怔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是的,陛下,差不多就是这个数。”

    “三成伤亡,换来如同长卿部下这样悍勇有军队,倒也是值得。”赵琐自言自语地道。

    “陛下,派遣军队上前线轮战,倒也不必让他们单独对敌,而是与有经验的边地部队配合作战,如此,既可增长经验、见识,又能将伤亡率降下来。”

    “说得有道理!”赵琐连连点头。

    赵琐与萧定的谈话,落在留在看台上的诸多高官心中,都是一凛,只怕经过今日一事,汴梁周边诸军上前线轮战,将要变成现实了。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会震动汴梁的大事。

第六十九章:善后

    萧府大门紧闭,连平素开着的侧门今日也反常的没有打开。整个府里安静得就像没有一个人一般。

    许勿言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侧门的旁边,两个平日里的司阍站在他的身后,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一个消息。

    一个决定萧府是欢乐抑或是悲伤的消息。

    许勿言的耳朵突然动了一动。

    “许爷爷,怎么啦?”

    “马,马蹄声!”许勿言一下子站了起来。

    两个司阍面面相觑,他们可是什么也没有听见。

    说什么他们也不相信,老态龙钟的许老管家的耳朵会比他们还要灵敏。

    “开门!”许勿言厉声道。

    两个司阍虽然不相信,却也不敢怠慢,许勿言在府里的威信,很多时候,可是比二郎和三娘子还要高的。

    门刚刚开了一小半,许勿言已是迫不及待地拄着拐杖走出了侧门,走下了台阶,抬首翘望着道路的尽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匹神骏之极的高头大马出现在了许勿言的视野之中。

    那是浮光。

    是家主萧禹的命根子。

    也只有今日,才被带了出去,而目的,就是希望用最快的速度将消息送回府中来。

    骑在马上的是二郎君。

    许勿言握着拐杖的手骤然一紧,青筋毕露,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

    “赢了,赢了!大哥大胜,以十破百!”浮光还没有停稳,萧诚已是飞身而下,落在地上,一个踉跄,两个司阍赶紧上前一把扶住了萧诚。

    “赢了?”许勿言猛地伸手抓住萧诚,颤声问道。

    “赢了,赢得干净利落!”萧诚满脸喜色。

    “快去回禀大娘子!”许勿言松手,转身便欲向内里跑去。

    这一刻,他浑然忘了自己的年纪,上身是出去了,但一双老腿却没有跟上去,砰的一下,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把萧诚吓了一大跳,赶紧蹲身要来扶许勿言。

    “不用管老奴,快去回禀大娘子。”许勿言以手拍地,一边笑着,一边吼道。

    萧诚转身向着内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回头对两个司阍道:“快扶许爷爷起来歇着。”

    两个司阍此时也是喜气洋洋,两人合力,架起许勿言,将他脚不点地的抬进了府内。

    浮光在门外左右望了几眼,见没有人理它,不满地仰天打了一个喷嚏,自顾自地迈着小碎步,也走进了府内,熟门熟路地向着自己专属的马廊走去。

    萧诚狂奔而入。

    本来轻手轻脚在府内做着事的护院、家丁、仆妇、丫环们的目光齐唰唰地落在他的身上。

    “赢了,赢了!”挥舞着手臂,萧诚不复往日在家人们眼中的沉稳,大声吼叫着。

    沉寂的萧府,在一霎那之间,便活了过来。

    萧氏后院,小小的佛堂之内,萧李氏虔诚地跪在佛香前,一手敲着木鱼,一手拨拉着念珠,双目微闭,嘴里念念有词。

    在他的身后,高绮带着萧靖跪在身后,小小的萧靖早就跪得受不了,身子歪歪地靠在母亲身上,虽然苦着脸,扁着嘴,却是不敢作声。因为平素对他很慈祥的祖母,在他第一次嚷着疼的时候,便狠狠地喝斥了他一顿,而母亲也是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巴掌。聪颖的他立时便明白了,今天不是一个自己可以耍小脾气的日子。

    就连一向受萧诚影响,压根儿就不信神佛的萧旖,今天也跪得相当的周正。

    咚的一声脆响过后,萧韩氏停下了手里小小的木槌,脸含怒意,道:“府里为什么这么吵?”

    高绮与萧旖两人侧耳倾听,果然,从外面隐隐传来了一阵阵嘈杂之声。好像有很多人在叫,在喊,但叫什么喊什么,却又还听不清楚。

    “嬢嬢,好像是在喊赢了赢了!”一直竖着耳朵在听着外面动静的萧靖突然张口道。

    屋里另外三个女人的脸色霎那之间就变了。

    “靖儿,真是赢了?”萧韩氏霍然转头,看着小孙儿。

    萧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外头已经传来了急骤的脚步声和萧诚那充满着喜悦的声音。

    “赢了,我们赢了,嬢嬢,大嫂,大哥赢了,以十破百,大获全胜!”

    砰的一声,佛堂的门被推开了,满头大汗的萧诚喜笑颜开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萧韩氏手里的鼓槌无力地坠在了地上。

    高绮却是在听到萧诚所说的几前个字时,整个人便如同没了骨头一般地软瘫到了地上,一边的萧旖赶紧将大嫂给扶了起来。

    也就只有尚不懂事的萧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眼下这个样子,似乎自己不必再被拘在这个连呼吸都不敞快的小地方跪着,而是可以出去玩了。这个发现,让他在小小的佛堂之中蹦着,跳着,连声欢呼着赢了赢了,爹爹赢了。

    到底是赢了什么,他其实啥也不知道。

    虽然萧禹,萧定都还没有回来,但萧府的中堂大门却是被打开了,恢复了大家女主人雍容华贵的萧韩氏居中而坐,一众大小管家,婆子,护院们从大堂内里一直排到了大堂之外。凛然听着女主人的吩咐。

    “许叔,你派人送一千斤香油,一千贯钱去大相国寺替我还愿!”

    萧诚没有想到大嬢嬢做得第一件事,居然是去感谢大和尚,心里顿时就不乐意了。

    “嬢嬢,大哥大展神威,麾下士卒用命,方才有这场大胜,关和尚什么事?这钱,还不如用来赏赐士卒!”萧诚道。

    “你知道什么?”萧韩氏不满地瞪了一眼二儿子,她知道这个儿子一向对和尚道士没有啥好感,还时常在自己面前念叼这些人就是一些寄生虫。“三天前我便去大相国寺许过愿,方丈亲口跟我说了,菩萨一定会保佑大郎大展神威,无恙归来的!你刚刚不是说大郎和他的亲卫们,一个都没有少吗?这要不是菩萨保佑,怎么可能有这样好的结局?”

    看着萧韩氏一言不合就要收拾自己的模样,萧诚闭上了嘴巴,心里却在道,要是三天之前张超张太尉也跑去大相国寺求菩萨保佑的话,那大相国寺的方丈对张太尉所说的话,只怕与跟自己大嬢嬢所说的话是一模一样的。

    反正赢了,是菩萨保佑的结果。

    输了,你还有心情跑去大相国寺跟他算帐不成?

    左右不要他出半文钱的本钱,却能搏如此大的收获,当真是比抢劫来得还要快!拦路抢劫还要成本呢!

    眼见着许勿言去安排感谢和尚的事情去了,萧韩氏却又是一迭声地吩咐着下人,竟然是要去进行一场大采购,看样子倒是样大摆宴席,庆贺一番的模样。

    果然,分派了这些,萧韩氏转头看向了萧诚:“二郎,回头我给你一个名单,你写好请柬,然后再亲自送上门去,我萧家要大宴宾客。”

    萧诚踌躇了一下道:“大嬢嬢,谢相国寺的那些和尚倒也罢了,左右那些和尚是不会对外说他们得了多少财喜的,至于大宴宾客,孩儿看,还是慎重一些吧!”

    “这是什么道理?”萧韩氏怒道。

    “大嬢嬢,这一次大哥大展神威,技惊四座,可是龙卫军那一百马军却是死伤惨重,据孩儿在现场看来,最后囫囵剩下的,不过三十出头,还有近七十人,绝大部分死了,还有一些重伤的。”萧诚小声道。“这些人,绝大部分可都是汴梁人。虽然说这事儿也怪不得大哥,但人总是死在我们萧家人手里的,这些人家里出殡,我们萧家却大肆庆祝,不免会让人说嘴。说不得还会被一些有心人煽动起来到我们家来闹事呢!”

    “他们敢?王法容得下他们闹事吗?”

    萧诚叹了一口气:“嬢嬢,大哥这一胜,咱们萧家的声望便又上了一层,岂有不遭人忌的道理?到时候如果来的人尽是些孤儿寡母,白发翁姑,官府能怎么办?不说别的,让这些人聚在咱们府前一番哭闹,只怕汴梁人便要恶上咱萧家几分。”

    听到萧诚如此说,萧韩氏顿时沉默了下来。虽然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但名声,却一个家族来说,却是无比重要的。

    “还有啊,经此一事,只怕上四军要去北地轮战的事情便会定下来。此事前因后果一旦传出,恨大哥,恨我们萧府的人,只怕会更多。毕竟在汴梁当兵,薪饷优厚,又无性命之忧,但到了边地,可就朝不保夕了。”萧诚接着道。

    萧韩氏脸上变色,“二郎,这些事情,你为何不早跟你父亲,跟你大哥分说明白,这,这不是把萧家放在火上烤吗?”

    “嬢嬢,父亲与大哥都是那种为国不计己身的人,我即便是说了又能起什么作用?”萧诚摇头道:“当今之计,却是要做些补救工作的。”

    “怎么补救?”萧韩氏有些紧张地道。

    “孩儿手里有这些马军的人员名单,让下人去打探一番,但凡是死伤了的,咱们萧府拿些钱出来补偿给人家吧,虽然说人家还是会恨我们,但至少在大义之上,我们是能交待得过去的,在士林清议之中,也是无可指摘的。”萧诚道。

    “就如此办!”萧韩氏连连点头:“那咱们府也不庆祝了。”

    “庆祝还是要庆祝的,不过咱们关起门来,一家人庆祝一番也是必须的,这十几天来,上上下下可都是绷得有些紧,总也要打赏一番,放松一下的。”

    “说得有道理!”萧韩氏若有所思地道。

第七十章:去处

    书房里笑声郎郎,萧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快活过了。

    便是当初知道自己这个三司副使将要扶正的时候,他也没有多少开心的感觉。

    因为他很清楚,从副到正,固然是跃上了一个大台阶,但他面临的问题,却只会是以前的十倍百倍。

    事实上也证明了这一点。

    正如萧诚当初给他分析的那般,他在三司使里,步履维艰,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即便是这样,还是有人给他挖了几个坑。所幸都被他及时发现,小心化解,反而将这几个挖坑的家伙给处置了。

    不过那几个微末小吏,显然不过是被推上来的刀手罢了,真正的幕后主使者,即便萧禹很清楚是谁,却也动不得。

    好在当初自己在前三司使周廷最为艰难的时刻,伸出了援手。这让已经声名狼藉的前三司使大为感激,在最终离开京城的时候,给萧禹交了底儿。这才让萧禹终于在三司使内部,有了这么两个有实力的助手。

    但正是因为这段时间的艰难,反而让萧禹更加重视当初萧诚的建议,最初的那份言辞激烈,步子迈得极大的整改三司使的折子,现在已经积满了灰尘,萧禹再也没有去看过他。

    而官家呢,对萧禹的谨慎也是较为满意。

    每一位官员履新,总是想要展现自己的能力的,这本来不是一件坏事。但赵琐可不想在三司使这样的部门,来一场伤筋动骨的大手术。

    现在赵琐不想在财计之上有任何大的动荡,因为他正在谋划着在边境之上动一动呢!万一财计之上出了问题,所有的想法,不免又要打了水漂。

    萧禹的稳重,颇让赵琐满意。

    这才是有大局观的财相嘛。

    “恭喜大哥了,本来说只是升为统制,但这一回,官家居然破格提升你为指挥使,这一来,大哥你可就成为皇宋立国以来,最为年轻的指挥使了。”萧诚道。“假以时日,大宋最年轻的太尉,指不定也就是大哥你了。”

    萧定却没有多少欢颜,道:“升了官,固然是好事。但听官家的意思,只怕我会另有任命,回不去天门寨了。”

    萧诚吃了一惊:“官家还有这个意思?他怎么说?”

    “官家说,让我在汴梁好好地休息一段日子,接下来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萧定叹道。“如果是让我仍然回河北路,怎么会如此说?”

    萧诚摩挲着下巴,揪着几根刚刚冒出头来的胡茬子,道:“莫非官家是想让你去陕西路?”

    “你怎么猜是陕西路?”萧禹问道。

    “大人,大哥的折子上所说的伐辽大略,可是三路并举,而现在唯一一个有问题的,就是陕西路那边了。定难军反意昭昭,党项诸蕃据横山敌友难辩,陕西安抚使章廓碌碌无为而被去职,一力主战的原转运使马兴接任,这些都说明了接下来官家想要经营的重点,并非是河北路,而是陕西路了。”萧诚道。

    “如此说来也有道理!”萧禹道:“官家既然欣赏你大哥的骁勇,必然会想着利用你大哥的才能,去制服党项,击败李续,克服横山,从而啃掉三路并举大略的最后一根硬骨头。”

    “真要去陕西路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可惜了我练了多年的广锐军!”萧定有些苦恼。

    “大哥到时候不妨求官家让你带着广锐军一起移防陕西路嘛!”萧诚道:“如今上四军要去河北轮战戍边,广锐军这样久经战事的精锐,正好拿来用在陕西路之上,也好给上四军腾地方。”

    “你说得倒是轻巧!”萧定不满地看了一眼二弟:“你以为广锐军就只有那两千五百军士吗?他们的家眷呢?大部人可都是拖家带口。到时候,有些人不愿意走怎么办?没有家眷跟随,这些士卒的战意还能如此高昂?在河北路,他们是保卫家园,保卫乡梓,到了陕西路,那可就是客军。不说水土的问题,单是这思乡之情,就能让战力锐减。”

    “大哥,如果你单枪兵马到陕西路,只怕短时间内是很难有所作为的。那些本地将领,可不见得买你的帐。所以,还是要想办法带着广锐军一起走。有广锐军在,大哥你就有底气。现在你是指挥使,广锐军便可以扩充到大约五千人。有这五千人在,即便陕西路那边的本地兵不济事,但只要他们不扯后腿,也是能成事的。毕竟,官家是要尽快看到效果的。咱们这位官家,可不是一个有长性儿的人,万一时间一长而一事无成,他失望之余,不免便又起了懈怠之心。”

    萧定微微点头:“如此大规模地移镇,需要钱啊。如果钱粮充足,事情倒还好办一些。”

    萧诚笑道:“大哥莫非忘了大人是什么职位吗?这样的事情,又有官家支持,大人尽可以光明正大地拨出一笔专款来用于此事。而河北路那边,大哥不是说夏府尊对你一向还不错吗?此人虽然是一个主和派,但对于大哥这样炙手可热的当红炸子鸡必然是不愿得罪的,他是大名知府,又是河北路转运使,只要愿意,给大哥一笔开拔费,又值几何?再则,这些年大哥带着广锐军在天门寨附近开垦了上千顷良田,这些可都是广锐军士卒的私产,大哥也不妨找人将他卖出去,这又得一笔钱。”

    萧禹频频点头。

    “诚儿说得极是,为了早立功勋,这广锐军,你还真得必须带走。如果陛下真有意让你去陕西路,我去联络陈相公以及罗逢辰,到时候在一边说上几句话,兴许就能促成。”

    今日看了广锐军这些士卒的战斗力,便是萧禹,也舍不得让儿子丢下这支劲旅了。有这支部队在,儿子再立功勋,不过是翻掌之间,要是没有了,再想练出这样一支部队来,又得好几年的功夫,谁耽误得起这几年?

    “只不过这事儿,就怕崔怀远为难你啊!”萧禹却又是皱起了眉头:“他去河北,是切切地想去立功的,你这样的悍将,他都没有捂热乎就让你跑了,心里自然是不乐意的。到时候只怕要扯后腿。”

    “只要官家心意已决,崔相公的意见,就不足为虑了。远离了中枢,他对官家的影响,可就大大降低了。”萧诚道。

    “二郎说得是!”

    “父亲,我建议您现在啊,最好是派出家里有经验的人先去陕西路那边看一看,瞧一瞧,为大哥到时候移镇摸摸底,毕竟是上万人的移镇,军卒好说,家眷的安排却是至关重要的。只要将这些家眷安排得好了,军心自然就安定!”萧诚又建议道。

    “二郎所虑极是,未雨绸谬嘛!”萧禹现在看这个二儿子是越看越满意了,考虑事情,基本上是滴水不漏,方方面面想得极为周全:“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广锐军这边一动身,哪边就已经把田地,房屋这些东西都安置好了,于军心士气自然就毫无影响。这事儿,回头我来安排。”

    “多谢大人,也多谢二弟!”萧定也是大大地舒了一口气,这些事情,他是远远赶不上自家父亲与二弟的。

    萧诚笑看着自己的大哥,他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萧定呢!江映雪打着他的名义在好几个关扑场里下了两万贯的赌注,按照当时的赔率,至少得有近二十万贯的收益。如果大哥真要移镇陕西路的话,那这笔钱,却是可以帮上不少的忙的。

    不过这事儿,只能私下跟大哥说,在父亲面前一透露,那说不定就露了底儿,毕竟父亲不像大哥那么爽真,这几万贯的赌注自己不好糊弄过去,以萧老大人的本事,想查这笔钱的来历,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如此一来,自己藏着的天香阁可就要露馅了。

    大哥平白地得了这么一笔巨款,该会怎么感谢自己呢?

    萧家这边是喜气洋洋,但汴梁之中今日却也还有许多人彻夜难眠。

    楚王赵敬,就是其中之一。

    对于自己二弟赵哲的心腹悍将萧定,他是怎么看也怎么不顺眼。

    “怎么就弄不死他呢?还让他平白得了如此大的好处?”愤怒的赵敬一把便掀翻了桌子,桌子上的杯儿盏儿顿时便落了满地,这些珍贵的瓷器有不少当场便化成了碎片。

    萧定不但赢了,还得到了父皇的接见,本来只是一个统制,也当场升为了指挥使,怎么都让赵敬憋气不已。

    “殿下息怒!”一名青袍文士上前一步,道:“殿下,这事儿,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说不定是一件好事。”

    “那里好来?”赵敬怒道:“我那二弟,很快就要从河北路回来了,他以知兵而闻名,这一次父皇既然起心要让上四军去河北轮战,必然又会让他负责此事。子玉,你跟我说,哪里就是好事了?”

    被称为子玉的,却是赵敬家中的一个清客,姓赵名援,虽有才学却是屡试不第,便投在了楚王府中作一个清客,慢慢地倒是成了赵敬最为重要的幕僚。

第七十一章:楚王的盘算

    赵援笑着挥手让屋子里的使女收拾了残局之后退了下去,又请了赵敬坐下,这才缓缓地道:“殿下,萧定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太好了。好到只怕陛下心里也在犯嘀咕了。”

    赵敬身子微微一震,看着对方:“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援呵呵一笑,缓缓地道:“殿下,你说说,假如河北路上,如果萧定统率的战斗力如此强悍的军队,有个十万,不不不,只要有个五万人,陛下会不会很担心呢?”

    “强军愈多,父皇只怕会越高兴,父皇现在可是有了北伐的心思了。”赵敬脱口而出,但看着赵援脸上意义不明的笑容,突然之间就明白了过来:“但这些军队,可都是老二一手打造的。”

    “对啊,都是荆王殿下打造的。”赵援冷笑道:“这些年来,河北路上上下下发回来的折子,对荆王殿下都是交口称赞,特别是那些武将,荆王殿下手腕高超,即练了强军,又把这些将领喂得饱饱的,他们当然是要尽说些好话了。殊不知,他们好话说得越多,官家心里就越不安稳吧?”

    赵敬一拍巴掌:“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所以说,这一次的轮战调动,父皇是绝对不能让老二插手的,要是连上四军也过了他手,父皇焉能睡得安稳?”

    “正是此理!”赵援点头道:“所以殿下,这正是您的好机会。您何不向官家争取一下,把这个职位握在手中呢?上四军轮战出京,河北军调回来戍守汴梁,前前后后,只怕要长达数年时间啊!谁先去,谁后去?甚至于谁不去,岂不是由殿下一言而决?那些回来的部队,是去一个好的地方驻扎,还是去一个穷山恶水刁民众多的地方驻扎,岂不是也由殿下你说了算?如此一来,殿下岂不是补上了自己的一个短板?”

    赵敬的短板是什么?

    当然是军权。

    因为他为了附和士林清议,招揽士大夫阶层,一向是竭力反战的。朝廷每每想要增加军费,扩充军队,甚至于蓄养战马等,他都是不问清红皂白,一概反对。

    这也的确为他聚拢了大量的反战主和的人气,但这也与军队之间有了不小的嫌隙。

    “殿下,这是一个改善与军方关系,并趁机拉拢军方将领的难得的机会。”赵援道。

    赵援说得当然是极有道理的,但赵敬却仍是脸有难色。

    轮战这一件事,牵涉太大了。

    不说别的,光说要让多达近十万人的上四军去边地轮战,这里头的阻力,就不知有多大?

    这些人愿意去吗?

    当然是不愿意的。

    谁想离开花花世界的汴梁这里美美的小日子,去北地那种风沙漫天的地方吃沙啃土?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够了,但还有穷凶极恶的辽人呢!

    打仗,是会死人的。

    这些军队自然不想去。他们的家眷,也都不会愿意,如果把这些人都加在一起,只怕便是数十万人的规模了。

    赵敬一向自诩代表民意,如果揽下此事,便要与这些民意相背,到时候一个搞不好,便左右不是人。

    “这里面难度不小!我要好好地考虑一下。”赵敬顾左右而言他。

    赵援道:“殿下,但凡想做事,都会遇到难处,只不过是看最后的收益与现在的付出如何了?这件事的好处是明明白白的。而且轮战这种事情,那些人即便恨,又能恨到殿下身上来吗?这是萧定力推,陈规赞同,陛下首肯的。殿下尽可让自己变成那个为了让轮战士卒们少受辛苦而不得不违背初衷担下这件苦差事的人。”

    赵敬眼前一亮:“这个妙啊!”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赵援道:“上四军轮战,河北军进京,军队调防之间,花费巨大,这些,除了沿途地方支运之外,朝廷也是要拿大钱的。萧禹掌三司使,这件事,也足够让他挠头了。要是他在这个过程之中,出了一些差错,岂不是正好落在殿下手中?”

    “妙极!”赵敬听得两眼放光:“即便不出错,我们也可以让他不得不出一些错,不管最后怎么收场,他这个三司使,都是逃脱不了责任的。此人上任以来,看起来唯唯喏喏,萧规曹随,但本王就觉得他是一只中山狼,时刻在窥伺着本王,一有机会,就会发难。”

    “我亦是这般认为。”赵援道:“此人绝不可小觑,能将他早些拿下,自然是早些拿下的好。否则让他找着了机会,一举将殿下在三司使内的人都给拔除了,我们悔之晚矣。”

    一个国家,最重要的,莫过于人事,财权以及军权。

    赵敬自觉能占着人和,而在财权之上,这些年来他也一直在不停地努力,在三司使之中拉拢安插了不少人,自然不能容萧禹破坏。

    “本王今天便写折子,向父皇讨这个差事!”赵敬一拍大腿道。

    “不不不!”赵援连连摆手道:“殿下,想要这个位置的人可是不少,两府相公们必然也会乌眼鸡似的盯着这个位置,谁都明白这里头有着巨大的利益所在。所以啊,现在您只管先看着,让他们争上一争。争到最后,相持不下,殿下这个时候再出手,必然是一击必中。”

    “万一父皇先行允准了他们中的某一个呢?”赵敬担心地道。

    赵援微微一笑:“打断骨头连着筋,血浓于水呢!官家岂有不清楚这里头涉及到的军权,人事,财计?偏生殿下你过去一向与军中毫无瓜葛,反而是有些龌龊,现在倒成了优势了。所以啊,只要殿下您在关键的时候递上折子,愿意为官家分忧解难,这个位置,就必然是您的。”

    赵敬哈哈大笑起来:“子玉真不愧是我的张子房啊,就如你所言,我们先来看哪几个相公会想插上一脚!他们已经位极人臣了,还想如此的话,只怕会让官家不太高兴的。”

    “正是如此!”赵援道。

    赵敬却又是叹了一口气,道:“当年一步走差,以为是将老二赶出了京城,岂料反而让他如鱼得水,如今他回来之后,将知开封府,子玉,这可是开封府啊!你说,父皇是不是心中已经有了成算?”

    “并没有!”赵援断然道:“知开封府虽然意义特殊,但殿下可别忘了,陛下如今可是春秋正盛呢!荆王在河北路立下大功,这一次返京,如果不给予应有的奖赏,反而是说不过去的。以荆王殿下的身份,似乎也只有开封府这个位子,能摆得下他。他愈是如此,只怕官家会愈忌惮。而且,如果有些不晓事的官员,错会了官家的意思,巴巴地贴上去,只怕于荆王殿下,更加不是什么好事。殿下,您说说,陛下会喜欢一个在军队之中有着极高声誉,如今又在文官队伍之中拥有大量拥护者的王子吗?”

    “有可能捧得越高,摔得越狠?”赵敬带着无限的憧憬道。

    “很有可能呢!”

    没来由的突然又想起了萧定,赵敬又心烦意乱起来:“这个萧定,真真是一个祸害,先是让章廓没来由的被陛下扒了安抚使之职,现在又让张超,黄淳以及龙卫军指挥使马俨上折子请罪,引咎辞职。子玉,你说说看,父皇在接见这个萧定的时候,先是把他升为了指挥使,又对他说让他先呆在汴梁,接下来另有任用,会不会父皇会让这个萧定接了龙卫军?张超黄淳虽然这一回办砸了差使,但以他们的地位,倒也不至于垮台,这个马俨,必然是要背锅得了。”

    “倒也有这个可能!”赵援思忖片刻道:“如果让萧定任了这个龙卫军的指挥使,以后就会是大麻烦。不管龙卫军是不是要轮战,什么时候轮战,最终还是要回到汴梁的。殿下,得想个法子,把他踢出汴梁。”

    “你有什么法子?”赵敬道。

    “不但要踢出汴梁,还要踢出河北!”赵援道:“如此一来,他担任龙卫军指挥使的可能便没有了。殿下,您在陕西路是有人手的,何不让这些人向新任的陕西路安抚使马兴推荐萧定?马兴如今一心想要踏平横山,收拾掉定难军。萧定又是如日中天,名震天下的悍将,马兴必然高兴得很。”

    “如果让那萧定又立下了新功呢?”

    “殿下,到时候想法子让萧定带着广锐军一起去。哈哈,广锐军都是河北本地人,一下子携家带口到了陕西,心中必有怨气,而且到了陕西哪里,再给他们添些乱子,萧定一个武将,只怕便要手忙脚乱,收拾这些手尾都来不及呢?还有心思去打仗!等他把这些事情处理妥当了,只怕一两年也就过去了。这样凉他个一两年,到时候陛下说不定也就忘记他了。”赵援道。

    “不错不错,这个注意不错。我来想想,陕西路那边,谁能在不动声色之间就把这些事情给办好罗!”

第七十二章:请求

    萧定看着桌面上的那张由得利钱庄开出来的见票即兑的高达十八万贯的票据,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大小。

    他可是深知赚钱有多么的不容易的,他在边疆的商队一年辛辛苦苦,风里来雨里去,也就不过收益个两三万贯而已,摊到每个士兵身上,就更加微薄了。

    但他的弟弟,不动声色之间便拿出了这么一笔巨款。

    “哪里来的?”他狐疑地看着萧诚。

    “这是大哥赚来的!”萧诚笑着将票据推到了萧定的跟前。

    “我啥时候赚了这些钱了?”萧定摇摇头。

    “大哥以十挑百,轰传汴梁,不少关扑之所皆开了盘口,所以小弟便去他们哪里下了一些赌注,最高的盘口可是一赔十,最差的也是一赔六,这样大好的赚钱机会,小弟岂能错过?所以便一掷万金,下了足足两万贯。”萧诚笑道:“昨天,小弟可是赶着马车一家一家的去收钱呢!”

    萧定咋舌不已:“你也真是胆大,两万贯就这样掷出去了,你也不怕我一旦输了,可就血本无归了?”

    “因为我对大哥信心十足啊!”萧诚道:“所以我说这是大哥赚来的,现在,他们是大哥的了。”

    “这是你赚的,自然是你的!”萧定道:“大哥可不能凭白占你的便宜。”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萧诚笑道:“大哥,如果你真要移镇陕西路的话,到时候缺的就是钱,钱多好办事,钱多也更能安人心呐!对于朝廷那边,你还是不要抱太高的期望,他们拿出来的钱,只是要你能将事情办成就好了。至于办得过程会遇到什么问题,他们是不管的。所以以防万一嘛!”

    萧定不由意动。

    他也是个爽快人,把票据收了起来,道:“如此,就算是我借兄弟的。”

    “一家人,说什么借不借的。”萧诚笑道。“不过大哥,我还真有一事儿求你呢!”

    萧定不由得大笑了起来:“什么事,尽管说,大哥无有不允。”

    “这一次大哥移镇,带我一起去吧!小弟我自信还是能帮得上忙的。”萧诚笑咪咪地道。“移镇之事,千头万绪,小弟不才,原自荐去大哥麾下,得一个临时的差遣,帮大哥把这件事情做好。”

    萧定吃了一惊,一口就回绝了:“不行,你还要读书。明年天春了就是举人试,秋后就是进士试,这样的关键时刻,岂能因为这些俗务而分了神。别说是我了,便是大人和母亲,也绝不会答应的。真要跟他们提起来,少不得一顿喝斥。”

    “大哥,读千卷书,不如行千里路!”萧诚道:“弟弟我这些年书已经读得够多了,而且岑夫子也说了,我的文章已经没有什么问题,缺的只是历练,缺得是经验。特别是策论方面,空有高屋建瓴的大略,却没有落到底下的实施细则,不免显得空洞。也正是因为如此,小弟才起了去做些实务的心思。”

    “岑夫子真这么说吗?”

    “这我还敢说假话?大人他可也是知道的。”萧诚一摊手道:“而且大哥,你想一想,咱们这位官家既然已经有了北伐的心思,又对大哥的三路伐辽显得很有兴趣,下一科的进士试的策论题,指不定就跟这些方面的东西有关,所以小弟想去河北、陕西走一走,看一看,顺带着再做一些事情。算是公私两不误。”

    萧诚说得有理有据,萧定听得连连点头。

    还别说,真有这种可能。

    “咱们先跟父亲说这件事情,只要父亲也同意了,母亲哪里,就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了。”眼见着说服了萧定,萧诚喜气洋洋地道。

    来此世上十六载,他的足迹还没有离开过汴梁周边百里之地呢?这一回,倒是可以尽情地去游览一番。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跟着大哥去接触到实务,也可以让自己对于大宋最基层的官僚系统以及最普通的百姓,有一个基本的认知。

    而在这之前,自己基本上是属于漂在云端里的。

    不说自己平常接触往来的那些人,便是汴梁城里的这些普通百姓,只怕比起其它地方的百姓来说,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二弟你书读得多,而且看你过往信件,你对经济之事,竟然也颇为了解,这一次如果真能去帮我的忙,我倒是可以少操不少心了。”萧定道。“这几天的消息愈来愈多,我移镇陕西路的事情,只怕正在落实中了。一想起如此繁杂的事情,我便有些头痛,这可比打仗难多了。”

    “大哥尽管放心,到时候有我跟着,定然给大哥你安排得妥妥当当!”萧诚拍着胸脯打包票道。

    两人正自说着,许勿言却是在门外轻轻地道:“大郎,二郎!”

    “许爷爷请进来吧!”萧诚郎声道。

    许勿言推门而入。

    “大郎二郎,给那些死伤的龙卫军送钱的事情已经都办妥了,也都回了大娘子,大娘子让老奴过来,跟二位郎君说一声。”

    想起死在校场之上的那些龙卫军,萧定有些黯然,萧诚却无所谓。

    说句实话,那些人他一个也不认得,实在是很难在情感之上有共情之处。

    百人对十人,还被打成这般模样,作为一名军人而言,也算是死得窝囊之极了。

    “那些人的家伙有什么反应?”萧诚问道。

    许勿言道:“还能有什么反应呢?恨咱们是必然的,但我们的礼数也让他们无话可说,死了的人,我们可是一家两百贯,比朝廷的抚恤多了几倍,他们的家人拿了这个钱,尽可以在汴梁城里做点生意,在城外买上几十亩地了。只要勤垦,总是饿不死的。”

    “也只能如此了!”萧定道。“希望这些人的死,能让朝廷真正认识到当前我们大宋的军队需要做些什么!”

    “大郎二郎,不过那个领头的辛渐辛押正,现在可是有点惨了!”许勿言接着道。

    “他怎么了?”对于辛渐,萧诚还是极有映象的,在校场之上,能与大哥打得难解难分,的确是一条难得的好汉。

    “他早先便陷入到了一场吃空饷的官司之中,本来指望着这一次能藉此脱罪,飞黄腾达呢。结果又被大郎给打输了。现在此人被秋后算帐了,军藉直接给除了。”许勿言摇头道。

    “这样一个武艺出众而且胆色很不错的军官,就这样被除名了?”萧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是,而且也不知是谁鼓动了一些死伤军卒的家属,去这个辛渐家围堵辱骂,老奴从哪边回来的时候特意去看了看,打听了一下,听说这辛渐家里,已经好几天没有人出门了。实际上也出不了门,外头都堵着呢,不时便有砖头瓦块烂菜叶子臭鸡蛋飞进去。”许勿言道。

    萧定与萧诚对视了一眼,萧诚道:“我们家既送了钱,尽了礼,而那些人也知道,我们家是他们惹不起的,敢来我们家捣乱,只怕军铺里的兵丁马上就要来逮了他们。但心里又还是有着一股子气,需要找一个发泄口,这个辛渐很可怜,成了他们的出气筒。”

    “这事儿,龙卫军那边不管吗?张太尉不管吗?”萧定皱眉道:“不管怎么说,辛渐先前也是在履行公务啊,而他更是张太尉亲自任命的。”

    “张太尉以及侍卫亲军都指挥使黄淳,龙卫军指挥使向海现在都上了折子请罪,呆在家中等结果呢,哪里还有心情管一个小小的辛渐?”许勿言道:“而且我还听说,这辛渐本身便与黄都指挥使的儿子黄海有私仇,这一下子,黄海岂有不借着这个事儿,把辛渐往死里整的道理!”

    听到许勿言这么说,萧定却是坐不住了,噌地站了起来。

    “怎么?大哥,起了爱才之心吗?”萧诚笑道。

    “那日校场一战,辛渐本人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只不过很不幸,他率领的那些人太不成器了,一点对敌作战的经验也没有,像辛渐这样的人,如果能用在正确的地方,那便又是一员能让辽人胆战心惊的悍将,我岂能让他受此不白凌辱?我要去找他,许爷爷,还要烦累您带我去一趟。”

    “我也去!”萧诚站了起来。

    大哥这是要收小弟了,正好跟着去看大哥是怎样虎躯一震,收得小弟来归的。

    辛渐那样的人物,如果真能收服,对于大哥而言,不谛于是如虎添翼。

第七十三章:小人物

    小院之外,七八个头上扎着孝帕,腰里系着麻绳的闲汉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不时地冲着前面一个小院子叫骂几声,间或还从地上拾起一些破砖烂瓦隔着院墙便丢进去,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

    院子里却是死一般的寂静。似乎里面压根儿就没有人存在。

    “这不像是亡者的家属啊!”萧定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萧诚冷笑起来:“真正的亡者家属,或者会出于一时的愤怒来闹上一回,但哪里会坚持这么长时间?大哥你看,这些人脸上哪里有半分悲戚之色?有的一边叫骂还在一边吃着零嘴儿。分明就是一些市井闲汉,被人雇佣了来专门为难这辛渐的。”

    “可恶!”萧定大怒。

    萧诚转身对李信道:“拿了我的贴子,去最近的一个巡铺,跟里头的军头儿说,他要是再不管,我可就直接去找开封县或者开封府了。”

    毛竹街军巡捕的军头,押正李通,正就着一盘五香蚕豆,有滋有味地喝着小酒。军铺里十几个士兵也都闷在屋子里头,对于离着这里不远的辛渐家发生的事情,他们只当没有看见,没有听到。

    有人跟他们打了招呼,还给了赏钱,反正也就是叫骂一番,又不会冲进这辛渐院子里去打死人,他也就乐得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再者说了,这辛渐也是一个没用的。听说太尉看重他,让他带着一百名龙卫军士兵与北地来的十个边军比试,居然死伤惨重,输得一塌糊涂,这样的人,居然还有脸活着?

    早该一头撞死了的好。

    毛竹街上,住的可大都是侍卫亲军的家眷呢,这一次死了这么多人,谁不感同身受?

    “李头儿,外头来了一个叫李信的小厮,说辛渐家里闹得不成样子,要我们去驱赶那些闲汉呢!”一名兵士窜了进来。

    “什么叫闲汉,那是受害者家眷。”李通瞪起了睛睛,怒道:“这个李信是什么来头?敢在我军巡铺里吆五喝六的?”

    “说是一家姓萧的府里的,喏,头儿,这是他给的名刺!”军卒将萧诚的名刺给了李通。军卒不识字,也不知上面写着些什么。

    李通虽然识字亦不多,但大致上还是能看得清名刺这玩意儿的。

    拿过来只是瞥了一眼,手上便像被烧红的烙铁给烫了一下般,险些儿把名刺给丢在了地上。

    “混帐,他的名刺你也敢收!”李通恨不得一脚踢在这个不晓事的孤拐之上,让他这辈子都别想站直了走路。

    “这人谁啊,来头很大吗?”军卒一脸无辜地道。

    李泽整理了一下衣服,道:“这萧诚你不知道,那萧定你知不知道?三司使萧禹萧龙图你知不知道?”

    军卒打了一个哆嗦:“就是那个以十破百的萧定萧统制?”

    “现在是指挥使了。”李通大步向外走去:“我的天爷爷啊,这些祖宗,怎么就跑到我这小庙里来了。”

    走到外间,便见一个青衣小厮背着手,大模大样地站在那里。

    李通不敢有丝毫怠慢,上前双手将名刺还了回去,“这位小哥,不知萧二郎君有什么吩咐?”

    “那辛渐家外头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人在哪里捣乱?”李信道:“今日我家大郎和二郎来拜会辛押正,看到这模样,极是不喜。”

    “都是受害者家眷!”李通小意地道。

    “受害者家眷?”李信冷笑了一声,直直地瞅着这李通。“我看不见得吧!”

    李通背心里唰地冒出一层冷汗来,什么受害者,这些人可就是死在萧家大郎手里的。自己这是当着和尚骂秃子呢,活腻歪了吗?

    “在下马上就去处理,定然是些闲汉落井下石,想敲诈些钱,决不能容他们坏了这毛竹街的风气!”李泽大声道,一手抄起了墙边的铁链铁尺,大声吆喝道:“兄弟们,跟我走。”

    萧氏兄弟二人便冷眼看着毛竹街的巡铺士卒们挥舞着铁链铁尺顷刻之间便将一帮闲汉给揍得鬼哭狼嚎狼奔鼠窜而去。

    “见过二位郎君!”李通心里卟嗵卟嗵跳,只瞟了一眼面前的那些显得有些狰狞的大胡子脸,他的腿肚子便有些转筋。其实萧定本人还是极和颜悦色的,不过相由心生,李通认定了眼前这家伙是个凶神恶煞一般的人物,看在眼中,自然也就如同阎罗一般了。

    “多谢李巡铺!”萧诚却是笑得灿烂,对李信使了一个眼色,李信会意地从马上褡裢里摸出一贯钱来递给李通。

    “这是小人的本份,哪里敢要二郎君的赏?”李通把手一通乱摇。

    “应该的应该的。”萧诚呵呵笑道:“这里头的情形,我们也是知道的,说起来与我萧家也脱不了干系,倒是让李军头难为了,一点小心意,不成敬意啊,给兄弟买点水酒喝。李军头莫再推辞了,再推辞我可就生气了。”

    见萧诚神态不似作伪,李通这才千恩万谢的收下了。

    萧定却懒得与这人多说,直接迈步向着辛渐的小院走去。

    站在门前,萧定用力地敲响了门上的铁环。

    屋内鸦雀无声。

    侧耳细听之下,却又似乎能听到屋里传来了极小的女子与孩童的呜咽之声。

    “辛渐,我是萧定,开门!”萧定直接扬声道。

    院子里传来了咣当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翻在地上。

    “辛渐,萧指挥使来看你了,你好大的面子哟,还不开门!”外头,李通也扯开嗓子吼道。

    不过他这一马屁就直接拍到了马蹄子上,萧定转头,怒目瞪视着他,李通顿时打了一个寒噤,脚下也是蹬蹬倒退了数步。

    “李军铺,剩下的事情,我们兄弟自己就可以办了,多有劳烦了,便请军头带兄弟们回去吧!”萧诚笑容可掬地道。

    “是,是!”李通也是巴不得离萧定这个阎罗王远一点,但没有人家吩咐,又不敢擅自离开,听到萧诚这么一说,当下便行了一个礼,一溜烟儿地跑了。

    萧定再一次敲响了院门,这一次没有等多久,院门咣当一声开了,露出了辛渐那些疲惫,绝望却又带着一丝丝警惕的脸。

    “辛兄,萧某来访,不请我进去坐一坐吗?”萧定抱拳道。

    辛渐实在想不到为什么萧定会来找他。

    两人家世天差地别,如今的地位更是如此。萧定一战成名,已经升成了指挥使,而他,连军藉都丢了。

    可以说,萧定的这个指挥使,就是踩着他辛渐的脑袋升上去的。

    辛渐很想把这个罪魁祸首给赶出去,但看着萧定一脸笃定的模样,却又是一阵心虚。一个黄海,不过是侍卫亲军中的一个正将,便将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真要再得罪了眼前的这个指挥使,自己哪里还有半分活路?

    萧家,可不是黄家能比的!

    犹豫了半晌,辛渐还是侧转了身子,“请!”

    踏进院子内,小小的院子里,到处都是破砖烂瓦,烂菜叶子,甚至还有一些腐乱臭了的内脏下水,整个院子里弥漫着一股臭气,几乎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

    “萧指挥使,屋里请!”辛渐躬身道。

    一正两偏的屋子,一眼便能尽收眼底。萧氏兄弟进门的时候,恰好看到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匆匆地避入到了偏厢,走进小小的正堂,却又清晰地听到了另一侧的偏厢之中传来了一个老妇人的呻吟声。

    “这是?”萧定问道。

    辛渐垂头道:“辛某不孝,家母因为我的事情,急火攻心病倒了,辛某却又无钱请郎中为其医治。”

    萧定恍然,早前这个辛渐因为吃空饷的事情被追索,家当几乎赔了个一干二净了。

    他转头看向萧诚。

    不待大哥说话,萧诚已经转身对李信道:“李信,你拿了大哥的贴子去王太医家里,请王太医过来瞧上一瞧。”

    要请王太医过来,萧诚却又没这个资格了,但大哥这个新鲜出炉的指挥使外加父亲的名头,还是没有问题的。

    辛渐霍然抬起头来,本能地想要拒绝,但听到隔壁的呻吟之声,却又是抿紧了嘴。只能拱手道:“辛渐多谢指挥使。”

    萧定摇了摇头:“你之今日,与我有莫大的干系。”

    辛渐有些委屈地垂下头去。

    那头萧诚却并没有闲着,而是继续指挥着几个家仆收拾着乱七八糟的院子,甚至还指派了一人去最近的酒楼订一副席面回来。

    “辛押正,你不会与我大哥一直站着说话吧?”安排好了这一切,萧诚这才走了过来,笑道。

    “指挥使请坐!”辛渐这才反应了过来,赶紧扯过来一条板凳。“二郎君请坐。”

    请了二人坐下,却又扯开嗓子喊道:“阿翟,阿翟,烧一壶开水。”

第七十四章:这事儿看我的

    当真就是一壶开水。

    “萧指挥使,真是不好意思,家里,没有茶叶了。”辛渐有些羞愧地道。

    不管今日萧定上门是抱了什么样的心思,但人家还没进门,就替自己清理了外头的那些泼皮,进门之后又立即去替自己的母亲请太医。以自己的地位,请太医来诊治,那只能是痴心枉想。

    可自己一碗白开水待客,实在不是待客之道。

    “无妨!”萧定摇摇头,道:“在战场之上,我连马尿都喝过。不管是白开水,还是价值万金的贡茶,喝到肚子里,不就是两个字,解渴吗?”

    “大哥,还有雅致,情趣,文化……”一边的萧诚听不下去了,接嘴道。

    “去去去!”萧定一挥手道:“我与辛押正说话,你这个读书人,一边儿去。”

    萧诚一笑,不再说话,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踱着步子。

    就屋子里原本的家具、装饰还是能看得出来,这个家原本至少是一个小康水准的,不过现在嘛,就着实惨了一点儿。

    “萧指挥使,恕小人冒昧,今日您过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何事?”辛渐惴惴不安地问道。

    “校场之上一番较量,萧某人觉得辛押正是一条英雄好汉,所以今日特来拜访!”萧定道。

    “手下败将,岂敢言勇?”辛渐叹了一口气。

    “不不不。”萧定摇头道:“如果咱们两个,就是一对一的较量,我不带那十个兄弟,你也不带那一百个龙卫军,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辛押正是一头猛虎,可惜了,一头猛虎却碰上了一百个猪队友,不但帮不了忙,反而尽扯后腿。”一边的萧诚又踱了回来,插嘴道:“辛押正之败,非战之罪也。”

    “指挥使的勇猛,小人自愧不如。”对于两人武技的高低,辛渐却是有着自知之明的,他真不是萧定的对手,不过是支撑时间的长短而已。

    “我们两个,就不需要互相吹捧了。”萧定一抹胡子,道:“我是个爽快人,也就直话直说,我是听说了你如今过得不大如意,所以想过来问你一声,愿不愿意跟我走?”

    辛渐一怔,坐在板凳之上,却是半晌没有了言语。

    “辛押正,以你之功夫,何须要在京城受这些鸟人的腌臢气,跟着我去边地,所有功名利禄,一马一刀一枪,全都拼了回来。”萧定厉声道。“想那黄海,区区一个正将,不过是仗着老子的势而已,不仅让你自己生不如死,也让你家人跟着受累!何不就此舍去,将来锦衣而归,坐在白虎节堂之上,看他在下首向你叩头,岂不快哉!”

    “不瞒指挥使,小人自然是不想如此,也想远走高飞,去另立一番功业,可是家有高堂在上,且身染沉苛,家母自小便生于斯,长于斯,如今这般模样,我,我岂能远离?”辛渐垂头道。

    大宋以孝立国,辛渐此话一出,萧定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

    “听说辛押正你已经被除了军藉,以后如何谋生?”萧定问道。“你得罪了那黄海,又在龙卫军中有了这许多牵扯,只怕以后谋生不益。”

    “此事小人自然是知晓的。”辛渐苦笑道:“不过小人倒也有了去处,一过往军中好友为我推荐了去当一个护院头目,薪饷倒也比当押正的时候要高出了许多。”

    “是什么去处?”萧定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辛渐,又看了一眼萧诚。

    辛渐垂头不语,萧诚却是苦笑道:“大哥,这却是汴梁一处规模极大极红的青楼,专做那种皮肉生意的。”

    砰的一声,萧定重重一拳击在桌子上,却是将茶壶给震得整个地跳了起来,把辛渐与萧诚都是吓了一跳。

    “岂有此理!”萧定怒道:“你辛渐好好的一条汉子,居然跑到那种地方去做一个打手,辛渐,你可知道,你这一去,名声可就会毁了吗?以后别说是你自己,你老娘,你浑家,你家中儿女,都会在这毛竹街抬不起头来了。”

    “现在已经抬不起头了。”辛渐苦笑:“萧指挥使,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我怎么会自甘轻贱,去做这样的事情!”

    眼看着自家萧定又要发作,萧诚正想劝解,门外却是适时传来了李信的声音:“大郎,二郎,王太医到了!”

    萧定狠狠地瞪了一眼辛渐,转身去迎那王太医。

    所谓的王太医,也不过是太医局的一个普通太医罢了,但平素时节,又哪里会给普通人家看病,今日也不过是因为萧家大郎的一张名刺罢了。

    不过纵然只是太医局的一个普通太医,其医术水平,也不是外头的普通郎中能比得了。

    辛渐和他浑家陪着王太医进去给他老娘瞧病,萧定却是无奈地看了一眼萧诚,辛渐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看起来这个人是准备背上一层厚厚的龟壳,夹起尾巴做人了。

    这人啊,要是这样过上几年,也就废了。

    再也不复今日之武勇心勇俱备的辛渐,也就不是萧定想要的了。

    “大哥,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办吧!”萧诚微微一笑,低声道。本想看大哥虎躯一振,便引得小弟来归,但不成想,话只说出来一半,便铩羽而归。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还能有什么办法?”萧定低声道。

    “正面既然不行,那就从侧面突破了。”萧诚道:“您与这辛渐说话的时候,那边可是一直在偷听着呢!”

    萧诚指了指偏厢。

    “他浑家?”

    萧诚点了点头:“听到你招揽辛渐的时候,那里头的呼吸明显重了一些,而且还不小心弄出了那么一点点声响。”

    萧定瞠目,“你先前在屋子里踱步,是在关注这个?”

    “当然,大哥负责正面攻敌,我则负责绕袭侧后嘛!”萧诚笑道:“再说,我也挺欣赏这个辛渐的功夫的,真不希望他在那种肮脏地方给污淖了。”

    “就算说动了他浑家也还是不行的。”萧定想了想,摇头道:“但他母亲这个样子,只怕还是不行。”

    “说服他浑家只是第一步。”萧诚笑道:“我真正想要说服的正是他的老娘,自古父母爱儿者,无不情真意切,是不是大哥?”

    “当然。”

    “既然如此,他母亲会愿意让他的儿子放着光明正大的前程不走,去当一个打手?”萧诚道:“如果说他们家是普通人家,抱着好男不当兵的想法也就罢了,但他们家可是龙卫军世家啊,爷爷,老爹,他自己,都是当兵的,自然是没有这种想法的。所以一旦他老娘知道了他有一个更好的去处,有更光明的前程,岂有不逼着儿子立马去的道理?”

    “说得有理!”萧定砰然心动。

    他是真不想辛渐就这样废了。

    “大哥,以你的职权,最多能给辛渐弄一个什么官儿?”

    “我现在是指挥使,一个正将是不成问题的。”萧定道。

    “回头你把这正将的告身给写好了给我。”萧诚笑道,“然后就等着那辛渐找到你面前,叩头下拜吧!今日这事儿,咱们就不说了。”

    “切不可有什么胁迫之类的无耻招数!”萧定嘱咐道。

    “大哥,你看我像那种人吗?你弟弟在你眼中就这么不堪?”看着萧诚板起了面孔,萧定倒是有些歉然,连连道歉。

    兄弟两人刚刚说完这些,那辛渐却又是陪着王太医出来了。

    “王太医,老太太怎么样?”萧定问道。

    虽然有些奇怪这萧定为什么请自己来给他对头的母亲看病,但为医者,不该问的就不问的职业道德还是必须谨守的。听到萧定的问话,王太医笑道:“老太太的身体底子其实是不错的,就是急火攻心,郁气上升从而导致的罢了。”

    萧家二兄弟一听也就明白了,这辛渐先是陷入到了吃空饷的风波当中,接着又摊上了萧定这一摊子事,老太太可不就急火攻心了吗?

    “所以?”

    “老朽已经开了方子,吃上几剂,就会见好。”王太医道:“不过萧指挥使,这病说白了,还是心病啊,心病须得心药医,如果有什么事能让这老太太心怀大畅,这病,好起来也就更快了。”王太医道。

    “多谢王太医。”萧定连连拱手道谢,萧诚却是示意李信拿了两贯钱过来,捧在手中亲自去给那王太医放进了药箱当中。

    “有劳王太医了!”

    “无妨,无妨!”王太医看着两贯钱入手,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满意地告辞而去。

    酒席也送了过来,不过萧定却是没有了在这里与辛渐痛饮的兴趣,眼见着萧诚又给那辛渐留下了一贯钱好给他老娘抓药之后,便有些意义阑珊地告辞离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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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宋介绍:
萧氏高门,功勋世家,父为高官,兄为良将,妹为才女。却旦夕之间,轰然倒塌,兄妹三人,沦落三方,或造反成匪,或流落异族,或刺配地方。然锥处囊中,其末立现,金埋土中,拭尘光耀。这是一场复仇之旅。这是一场国灭悲歌。这是一场挽救中华文明的救世之行。这是兄妹三人纠缠一生的爱恨情仇。亲情,友情,爱情,家事,国事,天下事。纷繁复杂,犹如乱麻,彼此相交。剪不断,理还乱。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抚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抚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抚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