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大战之后
周云翼从同州赶回来的时候,李晔正在处理俘虏,忙前忙后,竟然没注意这位最大功臣的到来。
周云翼恭敬站在李晔身后,一句话没说。
由于是偷袭,镇**并未有多少伤亡。
俘虏近八千人,还有一些眼看势头不对,当了逃兵。
蔡州兵在韩建阵亡之后,战至最后一人,神策军的伤亡大部分出自他们之手。
韩建在华州颇有人望,镇**战力实际上比神策军强上不少,但李晔没有整编他们,而是采取自愿原则,愿从军者留,不愿从军者放归。
他们本来就是关中子弟,很多人为了一口吃的才参军,也有些是被强制裹挟。
诏令一下,俘虏去了五千人,还剩下三千无家可归之人,从中挑选八百年轻力壮之人,充入禁卫军,考虑到他们跟神策军的仇恨,李晔只能编为新军,充入李筠麾下,仍旧镇守华州。
做完这一切,李晔才发现周云翼的存在。
“什么时候到的?这帮兔崽子,怎么没打声招呼?”李晔埋怨起身边的亲卫都。
周云翼拱手施礼道:“也就两个时辰,看陛下如此繁忙,没让他们通报。”
李晔笑道:“这次你表现不错,想要什么奖赏?”
岂止是不错,领军攻同州,又转攻华州,整场战役若非他,华州仍在韩建之手,击败高行周,振臂一呼,战局仍是两说。
李晔曾观察过潼关北山,一片绝壁,几无立脚之地,飞猿难渡。
全天下也只有周云翼这只灵狐儿能爬上去。
在兔崽子面前,李晔从不摆架子,也从不把自己当皇帝,而是把他们当成家人,说话也就很随和。
张行瑾的性子是一道浪潮,汹涌澎拜,周云翼则是一道深潭,波澜不惊,在李晔面前永远保持臣子本分。
有时候李晔甚至觉得他不是十八岁的人。
“陛下何必把我当外人,重振大唐亦是臣之夙愿!”周云翼眼神清澈。
李晔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半开玩笑道:“要不我赏一位皇族公主给你?”这年代人结婚早,十八岁的小伙子,娃都一两岁了。
周云翼大为窘迫:“臣、臣还没考虑这些。”
李晔坏笑着:“总要考虑的嘛,你在长安无亲无故,孑然一身,我给你成个家。”
大唐沉沦至此,大唐皇族更是不堪,到这份上,男子基本都是纨绔,或者庸才,女子也都不知民间疾苦,整日花枝招展,养面首,生活豪奢,性情刁蛮。
驸马不是那么好当的,特别是像周云翼这样底层出身的人。
周云翼是聪明人,连忙半跪在地:“汉之霍去病有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臣不才,愿为陛下扫清寰宇,扑灭叛逆,重现大唐盛世!”
李晔怔怔的看着他,倒不是怀疑他是在演戏,而是担心他脑子坏了。
看来整天背唐诗,听忠义堂的故事不见得是好事,天天像打鸡血一样亢奋,总会憋出问题来啊。
一个活力正旺的年轻小伙儿,不想姑娘,天天想着砍人……
有些不对啊。
心里这么想,赶紧扶起他,叹气道:“我能有你们这帮兔崽子,何愁大唐不兴!”
周云翼见不提婚嫁之事,也松了一口气,换个话题:“臣在来同州的路上,抓到一漏网之鱼。”
李晔见他这么大张旗鼓的提出来,想来这个漏网之鱼不简单。
“带上来!”周云翼冲身后道。
两个禁卫军提着一个脏兮兮的文弱书生进来,近四十的年纪,衣服上沾了不少血迹,一见李晔,抖若筛糠。
李晔挥手,示意禁卫军放开他。
书生一下子倒在地上,挣扎站起,试图在李晔面前维持仅有的尊严。
“你是何人?”李晔有些好奇。
书生一声不吭,装硬骨头。
李晔心头大乐,这是在跟自己演戏呢?明明怕的要死,还装硬汉,这演技也太寒酸了吧?
其实他明白这书生的意思,这年代的文人都讲气节,装模作样,为的就是李晔高看他一眼,然后把他当大才。
这招三国演义里用烂了。
李晔面孔一板:“不说算了,拉下去砍了。”
两个禁卫还没动手,书生“啪”的一声跪在地上,“陛、陛、下饶命、啊。”
李晔蹲下来一脸坏笑的看着他:“现在能好好说话了?”
“能、能。”书生牙关打颤。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啊,干了什么坏事?”李晔像审问犯人一样。
这书生不说则已,一说就竹筒倒豆子,差点没把自己祖宗十八代都交代出来。
原来此人就是韩建的心腹谋士李巨川。
韩建蔡州猛人,打仗内行,治理政务方面就不行了,甩手扔给李巨川。
李巨川没让他失望,把两州治理的井井有条。
不过此人之前的经历让李晔目瞪口呆。
黄巢挺进关中那年,此人考中进士,没等到朝廷安排工作,皇帝和中央政府的官员都跑了,求官不成,只能自谋生路,投奔河中节度使王重荣,颇得重用,但王重荣兵变被杀,他被贬到兴元。
当时兴元的杨守亮知道他有两把刷子,招为幕僚,好日子没过两天,昭宗火力对准大宦官杨复恭,杨守亮是杨复恭义子,池鱼之殃,杨守亮完蛋,李巨川成为俘虏。
李巨川感叹命运多舛,在落叶上写了一首诗,被韩建看到,韩建虽是武夫,却看出李巨川有才,引为心腹,还让他当华州节度副使。
好日子没两年,李晔偷袭韩建,韩建也玩完了。
这人活脱脱丧门星啊,走哪儿,哪儿完蛋。
李巨川也知道自己克主的命,经历韩建惨败之后,完全绝望了,也看开了,趁乱从华州跑了之后,准备遁入深山,不问世事,倒霉的命运再次捉弄他,被周云翼逮到。
李晔心情很复杂,这么多大佬看重他,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
收为已用吧,他这克主光环有点吓人。
不收吧,眼下地盘扩大,对人才的需求更大,而且这个李巨川是传统谋士,思维方式肯定跟李晔不同,若是有他辅佐,看问题会更全面。
想来想去,还是收下吧,也不能全怪他,唐末就是这德行,你方唱罢我登场,杀来杀去,谁也笑不到最后。
李晔封李巨川为华州知府,先把他晾在一边一段时间,一来散散他的晦气,二来,华州新定,有他主事,能安定民心。
不料李巨川愣愣的望着他:“陛下,这个华州知府是什么品级,职权何在?”
李晔一拍脑门,知府是宋朝才出现的官职,自己看明清古装剧剧看多了,没留意。
唐代短暂出现过这个官职,中晚唐各州要么独立,要么被大势力统辖,整个官僚系统全盘崩坏,大佬们军政财三权一把抓,谁还记得朝廷的官名。
话既然出口了,自然不能收回去,“除了军权,一州之政务皆为知府职责。”
后世人只要看新闻,就知道分权。
安史之乱为什么能爆发?朝廷太懒了,玄宗太懒了,整天搞音乐,跟杨贵妃胡天胡天,军权、政权、财权,全送给安禄山,等于从大唐版图中划出一个国中之国。
大权独揽,安禄山如何不反?
李巨川向皇帝拱手施礼:“臣领命!”
第三十一章 凯旋回朝
华州的事情处理完以后,李晔让周云翼镇守同州。
同州在渭河之北,北连鄜坊,东望河中,离潼关不到百里,是不折不扣的战略要地,有周云翼在,李晔可以安心了,到时候让元景成当同州知府,政事无忧矣。
整场大战,前后十五天,李晔连续吞并同州、华州两州,拿下潼关,可谓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要知道这年头的攻城战,动不动打上一两年的,双方都筋疲力尽。
李晔能获胜,最大原因就是有心算无心,不讲武德,各种损招全用上,发动突然袭击。
唐廷衰弱已久,被关中三镇欺负的毫无还手之力,韩建不会想到短短半年之间,唐廷有这种实力。
拿下镇**,李晔总算心里有点底气,不用每天像坐在刀尖上一样。
当然这点实力在朱温和李克用面前仍是不够看。
跟李茂贞差距依然很大。
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回长安的时候,李晔本想低调行事,悄摸摸的回宫得了,他一身常服骑马走在朱雀大街上,身后跟着五百亲卫都,也不知怎么被认出来了。
“陛下威武!陛下威武!”
起初是一两个人喊,接着是整条街的人喊,再然后就是长安居民涌入朱雀大街两旁,“陛下威武,陛下威武!”
虽然不那么整齐,但声音很大,有人扯着嗓子吼,白发老者,黄髫童子,全都跟着喊。
李晔看着热情洋溢的百姓,在马上连连拱手:“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他一个人的声音太小。
身后五百亲卫都齐声大喊:“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瞬间整个长安城沸腾起来。
“大唐威武!”
长安太需要这样的胜利了,大唐也太亏欠长安百姓了。
自安史之乱以来,长安屡被攻破,先是有安史叛军、吐蕃入侵,回鹘劫掠两京,然后有泾原兵变,黄巢之乱,以及还没有发生的李茂贞攻破长安,和后来朱温彻底摧毁长安。
这是一座多灾多难的都城,一次又一次被大唐君主辜负。
现在它陷入极度的虚弱中,太需要一位强势的君主。
李晔的出现,迎合了民心,让百信再度升起一点希望。
还是太宗李世民的一句话透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只可惜他的子孙们不成器。
李晔觉得这句话应该反过来看,水能覆舟,亦能载舟!
只要他牢牢站在百姓一边,何愁大唐这艘巨舟不能再度杨帆?
李晔的战马走到哪里,哪里的人群就跪倒在地,他不喜欢这样的跪拜,但此刻的他只能接受。
来到这世界快半年,他感觉自己变了很多,可能是入乡随俗,可能是皇帝身份的原因。
太多人的期望压在他身上。
朝堂大臣们在太极宫前迎候,纷纷对李晔躬身施礼。
韩全诲的小眼睛一直偷偷的瞄李晔。
崔昭纬像是老了几岁。
崔胤倒是恭谨多了,施礼最端正。
韦昭度和一干老臣热泪盈眶。
按照韦昭度的意思,朝廷应该大肆庆祝,毕竟已经快十年没有这样的大胜了,前几年对付杨复恭,表面上是赢了,但实际上输的很惨,出兵出力,却为李茂贞做了嫁衣。
李晔没答应,不过是灭了镇**而已,离振兴大唐还有十万八千里,现在苟且都来不及,怎会招摇?
李茂贞和王行瑜打的火热,兴元的援军赶到凤翔之后,王行瑜并未与之决战,而是缓缓后退。
王建抓住汉中空虚时机,横扫汉中诸州,兵锋推到兴元城下。
李茂贞一口吃不了王行瑜,只能火急火燎的跟王行瑜议和,抽身回援兴元。
韩建的覆灭,就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连个浪花也没翻起。
李克用还在攻打李存孝的邢州。
朱温正在攻打他在中原最后的敌人,朱瑾朱瑄兄弟。
李晔挑了一个最好的时机一口吞下镇**。
紫宸殿里,韩全诲、崔昭纬、崔胤都沉默起来,他们不傻,看出自己被皇帝耍了。
李晔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诸位爱卿,有事早奏,没事朕就去歇歇了。”
三人各怀鬼胎的对视一眼,韩全诲官最大,站出来道:“镇**向来忠诚本分,陛下此番无端偷袭,令朝廷失信于天下藩镇,于陛下私德亦有亏。”
李晔差点没一口老血吐他脸上,什么叫忠诚本分?
上次是谁跟着李茂贞围攻长安?
李晔怀疑韩全诲是不是当卧底把脑子当坏了,唐廷都只剩下一个长安了,还讲什么失不失信?
李茂贞、王行瑜、韩建动不动就来劫持李晔,李晔还要跟他讲私德?
这个太监太坏了,跟后世的公知一个德行,见不得国家好,处心积虑搞破坏。
心中愤恨至极,脸上却笑嘻嘻,“韩相对朕颇有微词?”
韩全诲小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尖着嗓子:“臣不敢,臣完全是为陛下为大唐着想,绝无私心。”
李晔气乐了,“唉,你为何不早说,现在韩建已经死了,你说该怎么办?”
韩全诲想了想道:“臣以为,此番王行瑜行悖逆之事,索要朝廷名器,岐王为朝廷声张正义,维护朝廷脸面,出兵教训王行瑜,朝廷应该补偿岐王这样的忠心之士,臣建议把镇**封赏给岐王,以鼓励天下藩镇遵奉朝廷。”
这家伙还真敢说,把镇**给李茂贞,怎么不把长安也给他?
李晔愤怒到了极点,看来这太监是真的脑子有问题,或者他觉得皇帝李晔脑子有问题?
其实历史上昭宗干过比这更匪夷所思的事。
昭宗大概是受了清流们的忽悠,对付阉党大佬杨复恭,杨复恭逃往山南西道的兴元。
昭宗命神策军攻打兴元。
李茂贞当时的凤翔只有两个州,跟镇**实力差不多,也跟着出兵了。
不知道昭宗是怎么想的,出兵出力,山南西道十七州,一个不要,不争不抢,让李茂贞一口气吃成了个大胖子。
现在想来,当时的昭宗身边肯定有一伙这样讲武德的人,成天忽悠。
李晔盯着韩全诲,“要不朕把皇帝也封给他,省着你为他每天劳心劳力的,朕过意不去。”
韩全诲连忙拜倒在地:“臣不敢,陛下误会臣了。”
李晔是真累了,否则真想踹他两脚。
都是太监,怎么跟张承业差距这么大?
唐廷安好,你韩全诲才是宰相,唐廷倒了,你上哪去当宰相?
别看李茂贞现在跟你称兄道弟的,没有利用价值,你韩全诲能站着跟他说话?
“哦,不敢就好,韩相啊,快起来,地下凉,大唐衰微至此,还需诸位爱卿齐心协力扶保社稷。”李晔也不想跟他撕破脸皮,毕竟这年头太监宦官也是大佬。
“臣等谨遵陛下之令。”
第三十二章 争权夺利
李晔看差不多了,就准备抬腿走人。
没想到崔胤站了出来。
李晔看到此人就像心里吃了个苍蝇,但就是拿他没办法。
清河崔氏一门比大唐还要源远流长,从魏晋时,已是名门望族,李晔虽然对他们没什么好感,但也不敢太得罪,更何况他背后站着朱温。
把这些明面的卧底都干掉了,只会让其他卧底潜伏更深,危害更大。
别看李晔是皇帝,一举一动都要想清后果,如履薄冰。
没等崔胤开口,李晔先堵住他的嘴:“崔爱卿,迎请梁王还是算了,目前朝廷还过得去,梁王比较忙,不麻烦他了。”
崔胤老脸红了红,尴尬道:“陛下误会了,臣这次不是迎请梁王,而是朝廷既然拿下两州,总要派遣得力之人坐镇,臣不才,毛遂自荐,愿替陛下镇守潼关!”
李晔再次一口老血涌上喉头,今天让你去潼关,明天你就解开裤腰带让朱温长驱直入了。
怎么一个个这么无耻啊?
难怪历史上昭宗下场这么惨,成天身边就是这些玩意,能不惨吗?
李晔一脸感动,“崔爱卿公忠体国,想朕之所想,忧朕之所忧,去守个潼关太屈才了,不行,朕身边绝不能少了崔爱卿这样的大才,朕意拔擢崔爱卿为中书右侍郎,同平章事!”
紫宸殿里忽然安静起来。
接着就是一人大声疾呼:“陛下不可,崔胤于社稷无尺寸之功,怎么能加封宰相?”
崔昭纬直接跳了出来。
韩全诲也尖着嗓门道:“陛下三思啊。”
两人水火不容,现在却穿一条裤子了。
秦国统一天下,设丞相,各代沿用,但到了汉末,曹操始作俑者,以丞相之位总揽大权,之后各朝对丞相之位非常谨慎,到了北周,杨坚以丞相之位夺了外孙之位,设立三省六部制,丞相就彻底成了历史名词,唐在隋朝制度上做了创新,弄出一个同平章事,被时人称为宰相。
丞相一人大权独揽,对皇权构成一定威胁。
而宰相行使丞相部分权力,却由多人担任,大致上,三省的长官加了同平章事的,都是宰相,宰相多则五六人,少则二三人。
人少,权力就大,人多,权力就被分散了。
眼下朝中宰相三人,首相韩全诲,次相崔昭纬,再次韦昭度。
韦昭度在丢失西川大权之后,基本就成了透明人。
朝中大权由韩全诲、崔昭纬把持。
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鸟,贪权如命,怎会让崔昭纬来分权?
李晔就是要让他们专心窝里斗,不掺和自己的事。
很快,朝堂吵作一团。
三人拉帮结派,都有自己阵营。
李晔早对朝堂上的“爱卿”们死了心。
诏令已经下达,接不接受是他们的事,李晔不打算收回。
看了一会儿诸位爱卿的丑态,李晔回宫休息去了。
知道皇帝前线得胜,宫中难得大方一回,到处点着灯火,欢迎皇帝李晔回宫。
李晔不是个小气的人,把手上仅有的一点金银赏赐下去,宫人们欢喜异常,连连叩谢。
自黄巢之乱起,大唐一天不如一天,宫人的日子也一天不如一天。
李晔先去见了皇后,皇后难得的穿了一身新衣服,备了一桌酒菜,见了李晔,眼睛里都是水气,平原公主可能被提前支开了,没见到人影。
皇后的心思,李晔怎会不知,到这个时代半年了,李晔完全接受了自己的身份,把平原当成自己女儿,把皇后当自己妻子,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风雨同舟的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英素这些年跟着朕受苦了。”李晔动情道。
皇后何氏出身蜀中小户人家,黄巢之乱,昭宗随兄长僖宗避祸蜀中,结识皇后,自此倾心,两人感情一直很好。
李晔可能受到身体残留情感的影响,对这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很有好感。
“陛下说这些话干什么?我们夫妻一体同心,大唐多少年了,又出一位马上天子,臣妾喜不自胜。”柔和的灯光下,皇后越看越美。
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美人作陪,李晔不知不觉喝多了。
喝多了的后果就是管不住自己。
管不住自己的后果就是潜藏在身体里雄**望控制不住。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李晔还是有些头痛,这年代的酒也不知怎么搞的,入口绵软,但后劲很足,每次都会头痛。
身边佳人不在,只留下一锦被的荷香气味。
“父皇在哪里?父皇在哪里?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来。”听声音就知道是平原来了。
李晔赶紧穿好衣服,咳嗽两声,故作威严,“平原,休得胡闹。”
平原歪着脑袋看他,嘟着嘴,“父皇又做什么坏事了?”
李晔差点没一口气呛到,童言无忌,听者有心,加上做贼心虚,李晔以大笑掩饰自己的尴尬,“你呀,就是个鬼灵精怪的小丫头。”
李晔觉得自己前世一定是个女儿奴,不然不会跟平原这么亲。
平原不懂什么是小丫头,小眼神疑惑了一阵。
父女俩玩耍了一阵,李晔就去了天心阁。
“恭喜陛下旗开得胜,收服华、同两州。”说这话的是赵崇凝。
以前这人见李晔的时候,从来都是不假辞色,如今也会恭维了。
不过他的话没说到重点,收服潼关的意义一点儿也不亚于华、同两州。
潼关在手,两州才能成为战略后方。
“近日孙德昭、孙承诲两人积极奔走,似乎有意出任两州刺史!”张承业道。
刺史的职权比知府大多了,就是一个缩小版的节度使,掌控境内所有大权,只向朝廷输送赋税钱粮。
韩偓冷哼道:“两州才落入朝廷手中,两人就盯上了。”
李晔不是昭宗,更不是僖宗,到嘴的肥肉怎会分给别人?
张承业道:“只可惜陛下今非昔比。”
李晔微微一笑,孙德昭、孙承诲始终是个祸患,不过眼下不是处理他们的时候,两人在神策军中关系错综复杂,李晔还不想动他们,眼下要关注的是李茂贞和王建的兴元大战。
经此一役,李茂贞损失最大,实力有所消减。
而王行瑜已经跟他反目,有他和王建南北牵制,长安终于无忧了。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捞到更大好处。
李茂贞手上握有二十一个州,单论地盘,在天下藩镇中数一数二。
只不过关中残破,人口比不上关东诸藩镇,富庶程度更是天壤之别。
即使如此,李茂贞也不是李晔目前能撼动的。
只能希望王建、王行瑜能继续削弱李茂贞。
此次战略虽然略有波折,但整体来说,还是达到了预期,提振了李晔的信心。
“长安城的土地清查怎么样了?”
这事是赵崇凝负责的,“回陛下,人口清查完毕,长安共有九万八千户,二十七万口人,老弱妇孺共计二十一万,青壮六万八千四百余人,神策军不计算在内。”
能这么详细,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不过,长安周边土地有些麻烦。”
第三十三章 田地问题
关中连年大战,豪门富户早就被一波又一波乱兵祸害的差不多了,按道理,应该没有什么难度。
李晔就是想趁这个机会,把土地收回手中。
任何朝代,最主要的矛盾其实就是土地兼并,底层百姓活不下去,才揭竿而起。
李晔静待下文。
赵崇凝酝酿了一下情绪才道:“臣清查出上等良田一千八百顷,中等田两一千三百顷,下等田一千五百顷。”
“怎会如此之少?”韩偓忍不住插嘴。
李晔来自后世,在城市生活工作,对田地大小没个概念,韩偓的话提示了李晔,也就是说整个长安加起来只有四千六百亩地。
不太对啊,但凡天下有个什么动乱,矛头都对准长安,按理说,长安的地主老财功勋贵胄们死的差不多了,应该有很多无主田地才对。
没等李晔发问,韩偓叹息道:“昔年开元盛世,长安人口过百万,吏部登记关中田地有五万七千顷,没想到如今长安人口才二十七万,田地却只有六千六百亩。”
李晔不是傻子,有人先他一步侵吞土地。
赵崇凝看了一眼张承业。
天心阁里的四人,哪一个不是心思通透之人?张承业向李晔拱手道:“陛下,臣回避一下。”
李晔察言观色,别人或许对张承业有所怀疑,但他绝不会,“不用了,这里都是自己人,不用回避,有话直说。”
赵崇凝冲张承业拱拱手:“以上是臣在吏部籍册里清查到的,臣亦实地考察过,关中因连年战乱,水渠失修,长安周边有一万顷田地荒废,还有五千倾在神策右中尉刘季述手上,八千四百倾在诸皇族王爷名下,当然,实际土地可能跟臣有所偏差,但相差无几。”
李晔目光转向张承业,“这个刘季述到底什么底细?”他记得刘全礼也是此人义子。
张承业施礼道:“此人咸通六年因家贫入宫,护卫先帝巡守西川有功,擢升为神策军右中尉,在宫中二十多年,根基深厚,党羽众多,为人低调。”
党羽众多为人低调?这不是跟自己走苟且路线差不多吗?
李晔在屋中来回踱步。
关中在秦汉之际沃野千里,天下一半的人口和财富都在此,因此奠定了秦汉一统天下之格局。
天下有变,关中之军顺流而下,无往不克。
但经历安史、黄巢之乱,关中千疮百孔,实际上已经远远落后中原、河北、江南等地,甚至连川蜀都比不上。
如此险峻的形势,偏偏还有皇族和权臣不断兼并土地,百姓食不果腹,对朝廷怨念日盛,这是唐末民心思乱的原因。
李晔若想有所作为,就必须直面这个问题,解决这个问题。
否则他只是跟后世李中堂一样的裱糊匠。
李鸿章的时代,大清奄奄一息,到底还有一口气在。
而李晔所在的唐末,大唐只是冢中的一具枯骨。
枯骨也有枯骨的好处,至少没有那么多蛆虫。
无论李晔想做什么,阻力都很小,大家都虚弱,如果这时候李晔都不敢触碰他们的利益,可想而知以后的难度有多大,你成长,利益集团也在成长,甚至会腐化精心培养的新鲜肌肉。
这不是李晔想看到的,也不是他想要重振的大唐。
李晔停下脚步,目光坚定起来,“明日起,阿史那真延率亲卫军协助你,清查土地,无论宗室还是权臣,吃进去的,朕要他们全吐出来!”
对外可以苟,可以怂,只要坚守底限即可,但对内,绝不能妥协,绝不能松懈。
只要亲卫军在手,神策军大权在握,李晔绝不相信他们能蹦跶出花儿来。
赵崇凝声音洪亮:“臣领命!”
张承业间接提到自己初掌神策军军权,要消除韩全诲在军中的影响力,只能联合刘季述,所以才会让赵崇凝起了疑心。
任何人怀疑张承业,李晔不会。
不仅仅是他在历史上留下的痕迹,而是张承业用实际行动向李晔证明他的能力和忠诚。
李晔重用高行周,明眼人都看出是在分张承业的权。
张承业没有任何怨言,积极配合,挑选神策军最精锐的八千人出来交给高行周。
若非这八千精锐,高行周怎能跟韩建的蔡州兵匹敌?
一个宦官若是不恋权不贪财,只能说明他是有梦想的。
第二日,李晔召阿史那真延回长安,除了本部斥候,又从禁卫军中抽出两个都,全力协助赵崇凝。
赵崇凝不再畏畏缩缩,大刀阔斧。
不到三日,李家的几个王爷就闹到李晔面前。
李晔也分不清谁是谁,一个个脑满肠肥的,公然在朝议上大哭大闹,说土地是祖宗分给他们的,皇帝若是一意孤行,他们这把老骨头就撞死在紫宸殿上,到阴间去向列祖列宗告状。
唐廷都这德行了,若是没有对自己挥刀的勇气,又怎敢对藩镇挥刀?
再说李晔也没觉得这些王爷们就是自己人。
吃大唐的,喝大唐的,都快三百年了,是时候贡献一把了。
否则还不是便宜了那些乱臣贼子?
论演技,李晔觉得他敢称第二,全天下都没人敢称第一。
当下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大唐天下颓废至此,他李晔难辞其咎,自己没面目去阴间面见李唐的列祖列宗,只好请几个王爷先下去,代表他李晔向祖宗们赔罪。
两排雄赳赳的亲卫都涌进门后,几个王爷忽然不闹了,忙歌颂李晔治国有方,大唐秩序井然,远超先祖,不需要向列祖列宗请罪。
得了好处的崔胤跟着拍马屁,朝堂上立即一片歌功颂德之声。
要说他们别的本事没有,拍马屁绝对一流,文采斐然,辞藻华丽,李晔差点就信了。
于是整个早朝都在一片祥和友好的气氛中完结。
下了朝,李晔满脑子都是刘季述,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沉的住气,要么是认怂了,要么在鼓捣什么阴谋诡计。
“陛下,覃王李嗣周求见。”自从刘全礼外出办事之后,新进的小黄门就是这个三十岁的王仲先。
说实话,李晔不怎么喜欢此人,这人给他的感觉阴飕飕的。
但他做事还算不错,对自己毕恭毕敬,李晔也就没多想。
一听到又是宗室王爷,李晔就大感头痛,难不成又是来找自己要回田地的?
“见吧。”李晔想通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臣李嗣周拜见陛下。”出乎李晔意料,这个覃王李嗣周倒生的一副好皮囊,面如满月,身躯挺拔,双眼有神,英气勃发,二十一二的年纪,态度也甚为恭敬。
第一印象不错,李晔也就耐着性子客套起来,“自家人,无须多礼,赐座。”
宫女搬来胡凳,李嗣周恭谨坐好。
第三十四章 开远大营
李晔不喜欢藏着掖着,直接询问:“覃王此来,可是为了清查田地之事?”
“回陛下,是也不是。”
“哦?”李晔兴趣被提上来了。
“臣此来的确是受诸王叔所请,前来劝陛下回心转意。”
“那么覃王觉得应该清查田地吗?”
李嗣周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李晔,见李晔没有动气,才回道:“大唐国势衰颓如此,若陛下能重振大唐,一点田地算什么?大唐在,他们还是王爷,还有荣华富贵可言,大唐若是不在了,他们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李晔好奇的看着李嗣周,没想到李唐皇室还是有几个明眼人的。
“臣僭越了,陛下恕罪。”李嗣周起身施礼。
“没什么僭不僭越的,诚如覃王所言,大唐国势衰颓,老祖宗的基业只剩长安孤城,没有田地,就没有粮食,没有人心,处处受制于人,朕不得已,清查长安周边田地,补充国力,没想到诸位王爷不依不饶,也只有覃王你看得开。”
“臣亦知陛下举步维艰,国难即是家难,臣覃王府愿献八千石粮,两千匹绢,以资陛下扩军之用。”
李晔惊讶的看着他。
盛唐之时,这点东西不算什么,但现在,这些东西基本就是一个王府的全部家当了。
不感动是假的,没想到李嗣周这么深明大义,雪中送炭。
看来李唐宗室中还是有能用之人。
白拿人家的,心里始终过意不去,扶起李嗣周,“年纪轻轻如此深明大义,在长安中是埋没了,出来为大唐做一些实事吧。”
李嗣周当即半跪于地,“臣愿从军。”
李晔原本也是这个意思,宗室有个领兵的王爷,对各方势力都是一种威慑,只是不知道这个李嗣周能力如何。
能力差一些不是什么大事,禁卫军将领还不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
就看他能不能吃苦。
“好,你有如此志气,朕心甚慰,不过从军是靠真本事说话,朕的兵不是这么好当的!”
李嗣周到底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锐气正盛,“臣不怕辛苦。”
李晔笑道:“很好,过几日细柳城招兵,你从底层做起。”
细柳城和禁卫军的存在还是一个秘密,长安城中知道的不多。
此番偷袭韩建,各方都认为李晔用的是神策军,李晔确实让亲卫军打着神策军的旗号。
李嗣周眼神迷惑,细柳这个地方他是知道的,不过是渭水之北的一片荒地,什么时候有座城了?
不过皇帝发话了,他也就不再多问了,起身告辞。
李晔刚准备起身回宫,不经意间瞟到王仲先不知什么时候在一众宫女之后。
李晔心中一紧,难道他是在偷听?
自穿越到这个时代,李晔小心谨慎,唯恐步了历史上昭宗的后尘,对身边的宦官更是多留了几个心眼。
刘全礼在的时候,没有吩咐,绝不会靠这么近。
心里这么想,脸上却当什么都不在意。
却也不敢回深宫大院了,按照礼制,内宫只有宦官,侍卫不得入内。
没有侍卫,李晔觉得心里不踏实。
潜意识里,他觉得这个刘季述不简单,自己刀子都动他头上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看过无数电影电视剧,越是平静越是有问题。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唐末宦官心狠手辣,若是动什么歪心思,自己防不胜防。
换了身常服,带了辛四郎和几个亲卫,索性就去东城通化门的神策军大营看看。
几十个闲散军汉懒洋洋晒着太阳,还有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人随意进出,见了李晔八个人进来,居然像没看到一样,既不盘问,也不阻拦,仿佛菜园子一样,跟细柳城禁卫军大营简直天壤之别。
早就知道神策军烂,没想到已经烂到骨子里。
上一次李茂贞没有下决心攻打长安,真是万幸。
辛四郎勃然大怒,挥着马鞭就要上去教训他们,被李晔拦住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打了他们又能怎样?抽几鞭子就能让他们变成精兵?
李晔原本以为神策军缺的是战斗意志,现在看来是缺军纪。
没必要再看了,又转向西城的开远门大营。
还没靠近,就远远听到整齐的呼喝之声。
大营门前两个魁梧军士肃立警戒,手持长矛,寒光闪闪,见李晔几人在营门前驻足观望,立即喝道:“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李晔不怒反喜,让辛四郎拿着军牌上去交涉。
禁卫军不在兵部的籍册之上,为了掩人耳目,全部都是神策军编制。
辛四郎在神策军编制里是都头。
营门兵检查了军牌,也就不没有为难,打开鹿角,放李晔入营。
操场上几百个士卒正在训练长枪结阵,几个军官穿梭其中纠正动作。
“你们是什么人!”一名骑兵策马赶了过来,拦住李晔等人。
辛四郎掏出军牌,骑兵不为所动,“没有高将军令牌,不得入内!”
这是高行周的营地?
难怪气势都不一样,想想也是,若都是如通化门大营一般,三万人也不一定挡得住韩建的九百蔡州兵。
“休得无礼!”又是一骑绝尘而来。
马上之人滚鞍下马,半跪在地:“末将高行周拜见陛下!”
先前那名骑士赶忙下马,跪在地上。
李晔先是扶起高行周,再扶起那名骑士,勉励道:“神策军若都如你这般,关中诸镇何足道哉!”
骑士感激涕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高行周向他使了个眼色,骑士施礼退下。
“陛下今日如何来开远大营?”
见了高行周,李晔心中阴霾顿时消散,笑道:“怎么,朕就不能来看看?”
几日不见,高行周沉稳多了,眼中的锋芒已然内敛。
自古名将多是战阵上磨砺而出的。
“陛下说笑了,末将只怕士卒不识天颜,冲撞陛下。”
李晔拍拍他的肩膀,“朕好歹也上阵杀敌,没你想的那么弱不禁风,朕此来,就是见见神策军气象。”
自攻下华州之后,李晔没有给将领任何赏赐,他拿不出任何实际的东西,难不成刚打下的两州,又分出两个节度使不成?封官许愿更是不可能,这样的队伍迟早要出问题。
好在高行周觉得自己在韩建手上吃了个大亏,若非周云翼救援,他能不能活着出来都是问题,因此也没脸要什么赏赐。
“末将惭愧。”高行周还在为华州失利耿耿于怀。
李晔勉励道:“韩建带三百蔡州兵就敢去偷袭李存孝两万大军,高将军以八千新军直面九百蔡州兵,血战不退,足称当世勇将!”
李晔觉得如果没有朝中卧底泄密,李存孝搞不好就要阴沟里翻船。
所以李晔并不是恭维高行周,而是佩服他的武勇。
高行周脸上这才散去惭愧之色。
李晔道:“你在神策军有两个多月了,觉得神策军如何?”
谈论兵事,高行周就没那么多拘束了,“神策军战力堪忧。”
不堪忧才怪,张承业虽然有些武艺,但毕竟不是大将,神策军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又不能大刀阔斧的改造,肯定不会有效果。
张承业能凑出八千可战之兵,已经很不容易了。
高行周这么说已经是相当委婉了。
第三十五章 卖官鬻爵
其实李晔已经很满意了,毕竟神策军的精华都掌握在高行周手里。
随意转了两圈,就跟辛四郎回宫。
刚到太极宫门前,王仲先一溜小跑迎了上来,“陛下,河东夫人准备了晚宴,刚派人来请陛下,只是陛下不在宫中。”
河东夫人裴贞一出身河东裴家,名门望族,在宫中地位仅次于皇后。
这半年来,李晔只见过她一次。
裴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李晔没多想,就带着辛四郎等一干亲卫进内城。
没想到王仲先拦住辛四郎,斥道:“皇宫内院,也是尔等粗鄙之人能进的?”
这个举动大大出乎李晔的预料,皇帝带人回家,还要一个宦官说三道四?
更何况李晔跟他不熟。
辛四郎一脚把他踹翻在地,“瞎了你的狗眼,我等乃是陛下亲卫,陛下去哪,我等就要去哪,你是什么人,敢阻拦我们?”
不得不说,辛四郎这家伙的凶气被培养出来了。
李晔记得刚认识他时,还是老实巴交的一闷油瓶。
李晔扶起王仲先,客客气气道:“手下人不懂事,你不要见怪。”
这年头骄兵悍将太寻常不过了,王仲先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眼中阴冷一闪而逝,“奴婢不敢,是奴婢说错话,惹到将军了。”
李晔踹了辛四郎一脚,“这是宫里,要讲规矩,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辛四郎瓮声瓮气道:“保护陛下就是末将的规矩!”
李晔两手一摊,对王仲先道:“你先去回禀河东夫人,朕准时赴约。”
王仲先还想说什么,但看到辛四郎凶神恶煞的眼神,识趣的闭嘴了。
李晔回到寝宫,越想越觉得不是事,总觉得这个王仲先有些不对,还有河东夫人没事请自己赴什么宴?
算了,这段时间劳心劳力,李晔不愿费那脑子,换了一身衣服,就带着辛四郎几人赴宴。
河东夫人虽然地位不高,但排场一点都不低,住寿安宫,宫殿连阙,灯火辉煌,不时有钟鸣丝竹之声传来,宫女宦官侍立两列,衣服都是新的,大红大绿,中间铺着一条紫色蜀锦地毯。
这场面还真有几分盛唐气象。
皇后住的宁安宫跟这里比,简直像小门小院。
没办法,李唐皇家算是衰落了,但人家河东裴氏可没有。
从秦到汉,历经魏晋,再至隋唐,裴家始终屹立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李晔看这阵仗,心头就有些发虚。
虽然是皇帝了,但穿越的这半年,正是昭宗霉运开始的时候。
四方税赋断绝,宫中日用短缺,他还没来得及享受封建帝王的**生活。
“恭迎陛下!”宫女宦官齐声喊道。
裴贞一亦在台阶之上对李晔施礼。
搞得这么隆重,李晔都有点不自在了,天子气度在这个时候绝不能虚的,幸好李晔演技不错,眼观鼻鼻观心,昂首走上台阶。
身边的亲卫自然不能跟上,在宫殿下肃立。
要说顶级门阀的女人就是不一样,额上点着三瓣花钿,头上步摇珠光宝气,一身剪裁得体的华服,腰间挂着羊脂一样的白玉,这身打扮倒也算了,关键裴贞一是真的貌美如花,而且是那种雍容华丽的美,肌肤胜雪,仿佛吹弹可破,言语间,脸蛋微微发红,胜过胭脂。
美人如此,倒显得李晔寒酸了。
不过李晔的心理素质跟他的脸皮一样深厚。
搞销售的就不知道什么叫怯场,微笑着牵起裴贞一素手,“爱妃费心了。”
裴贞一俏脸微红,也不挣扎,“外间风大,陛下请入内。”
殿中灯火辉煌,香炉袅袅,铺陈比其他宫殿阔绰多了。
以李晔**丝的见识,自然分不清这些名目繁多的器皿。
裴贞一引着李晔走向主位。
左右两边各设一位,显然今晚夜宴还有其他人。
想想也是,搞得这么隆重,当然不是简单的宴会。
这不就是后世见大客户的场面吗?唯一不同的是后世一个大桌子上吃饭,这里是分餐制。
李晔落座之后,裴贞一款款施礼,“陛下,今日族兄从河东赶来,为陛下送来良马千匹,粮草四万石。”
李晔刚坐下去,又“蹭”得一下站起来,瞪大眼睛,整个神策军才三千战马,长安城倒是不缺马,但战马寥寥无几,还有两万石粮草。
人吃的粮食,马吃的草料,整整四万石啊,够他的兔崽子大军吃两三个月了。
天上掉馅饼啊。
不,不对,天上不会掉馅饼,李晔经历过几百次这样的场面。
战马、粮草都是这时代最紧缺的物资。
没事人家白给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想通这些,李晔心中有数,半开玩笑道:“这么多东西,朕可还不清啊。”
裴贞一嗔怪道:“陛下说笑了,裴家和大唐荣辱与共,陛下剿灭镇**,臣妾娘家甚为欢喜,命族兄裴贽特意呈送陛下。”
裴贽?李晔有印象了,现任礼部侍郎,在朝堂上不显山不漏水的。
裴家搞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给裴贽铺路?
这么一想也对,整个大唐,裴家名相辈出,前有裴寂、裴矩,中有一代贤相裴度,到了现在,裴家反而默默无名,连韩全诲、崔胤这样的人都封宰相了,裴家的失落可想而知。
只要不是想染指他的禁卫军,其他的都可以商量。
而且裴家人素质不错,远远强过清河崔氏。
裴贞一拍手,殿外即有宦官唱声:“礼部侍郎裴贽觐见陛下。”
不一会儿,一个四十岁文士入殿:“臣裴贽拜见陛下。”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人家还带着厚礼。
“裴爱卿免礼,既然是家宴,不用拘谨。”李晔寒暄道。
裴贽在朝中是清流中人,目前阉党有韩全诲,清流中人向来鄙夷崔昭纬崔胤的为人,不愿与他们为伍,唯一拿的出手的人物就是韦昭度,但这个韦昭度实在有些令人失望,德行方面没话说,民声也不错,但就是能力欠缺,蜀中之败,断送了唐廷的退路。
试想此时李晔手中握有西川,至少不会这么苟且,这么狼狈,也不用被李茂贞骑在脖子上欺负。
裴贽在此时站出来,挺有眼光的。
不管李晔喜不喜欢,扶植一个清流党人为宰相,可以进一步牵制阉党和崔家二贼。
有些话是不用说透的,说透了就没意思。
李晔心中始终有点卖官鬻爵的罪恶感。
其实作为一个后世人,李晔不在乎什么清流阉党,能做事,能为国家出力,就是可用之人。
怕就怕被圣贤书搞坏脑子的人。
好在唐末的文人不像宋朝,残留了几分盛唐的昂扬,少了几分后世的迂腐。
李晔有卖官的罪恶感,裴贽有买官的屈辱感,话不多,低头饮酒。
倒是裴贞一打圆场,“族兄性情耿直,陛下莫要见怪。”
李晔借着酒劲,似醉非醉道:“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才是好猫。”
裴贽闻言面色一滞,旋即脸上的晦气一扫而空,站起身对李晔深深拜了两拜,出门而去。
孺子可教也,有心气是好事,至少不会跟韩全诲、崔昭纬、崔胤沆瀣一气。
裴贞一美目泛光,“多谢陛下开导族兄。”
喝了点酒,佳人相伴,李晔心里的野马有点脱缰,要不怎么“酒、色”二字绑在一起呢。
裴贞一欲迎还拒,不胜娇羞,弄得李晔身体上的野马都栓不住了。
“陛下,还有一位客人呢。”美人呢喃,李晔差点就按捺不住了。
“哦?爱妃还要引荐什么人?”
恰在此时,殿外宫人唱声:“神策军右中尉刘季述觐见!”
第三十六章 神策兵变
李晔听到这个名字酒就醒了,借着醉眼看了一下裴贞一。
刘季述能打通裴贞一的门路,不得不令李晔警觉。
难道二人勾结在一起?
裴贞一脸上并无异样,仿佛只是见个普通客人。
“爱妃呀,咱们家宴,请他来干什么?”
“陛下误会了,臣妾族兄入宫,刘季述掌管内廷,自然要先向他呈报,没他准许,外人进不了内廷,臣妾也不敢得罪啊,只能也请他。”裴贞一言语间甚是不满。
须臾,一黑服高瘦宦官入内,也不行礼,站着道:“老奴刘季述拜见大家,拜见夫人。”
刘季述马脸鹰钩鼻,李晔总感觉他长得像只乌鸦,说话的嗓音也像乌鸦。
李晔打了个酒嗝,“哦,刘季述啊,快来陪朕喝酒。”
刘季述目光阴沉的直视李晔,“大家喝多了。”
这个动作非常无礼,仿佛在审视李晔一般。
“胡说,朕怎么可能喝多?”李晔心中咯噔一下,来者不善。
刘季述叹息一声,“大家就是这般刚愎自用,才坏了国家不少大事,老奴侍奉三代皇帝,陛下是最差的一位。”
李晔放下酒杯,不再演了,眼中恢复清明,“哦,看来你对朕早有成见?”
刘季述阴恻恻的笑道:“懿宗陛下和先帝都是靠着我们内官,才坐稳皇位,也是靠着我们内官平定黄巢之乱,大家登基以后,先清算田令孜田阿父,后诬杀平乱功臣杨复恭,致使王建、李茂贞之流趁势而起,如今大家又对老奴举起了屠刀,老奴甚为惶恐。”
举起屠刀?自己只不过是清查土地而已,没想到在他眼里成了动手的征兆。
其实也难怪刘季述反应过激,宦官没有命根子,对金钱和权力更贪婪一些,田地就成了他的命根子。
李晔动他命根子,他能不激动?
话说到这个份上,解释肯定是没用的,李晔再怎么说也是皇帝,需要向一个宦官赔礼道歉?
“刘将军,怎可对陛下如此无礼?”裴贞一俏脸含怒。
李晔一时分不清她是在唱双簧呢,还是真在呵斥刘季述。
“夫人明鉴,非是老奴无礼,而是陛下要老奴的命,老奴不得不先发制人。”说完,殿外一片刀剑出鞘之声。
辛四郎的吼声传来,“你们干什么?”
李晔额头上冷汗直冒,辛四郎只有六个人,寡不敌众。
没想到这个刘季述说动手就动手,历史上的政变提前到来。
也怪自己托大,长安城都在张承业的严密监控之下,但皇宫大内反而疏忽了,李晔以为太监没兵权,翻不出什么花来,结果不仅翻出花来,还搞出大浪。
一众甲士涌入殿内,宫女们尖叫着四散奔逃,领头一将正是孙德昭,后面孙承诲、董从实,神策军三将全部到齐。
孙德昭利刃在手,上面沾着殷红血迹,眼中杀气腾腾,冷声道:“末将孙德昭拜见陛下!”
说是拜见,膝盖都不弯一下。
身后诸人齐声道:“拜见陛下。”
裴贞一全身瑟瑟发抖,却并未离去,颤声道:“你们想干什么?”
孙德昭理都没理她,而是望着李晔,“当年黄巢作乱,末将之父起一千乡勇,往攻黄巢大将朱温,后朱玫祸乱长安,末将父子二人沥血苦战,身披十数创,赶走朱玫,克复长安,迎先帝回京,然陛下登基之后,置我等功臣不顾,任用清流书生,致使国势沦丧,后又启用张承业、高行周等人,使我等无立锥之地,敢问陛下,是要将我等赶尽杀绝才肯罢休吗?”
剪除权宦,任用清流,那是昭宗干的,不是他李晔干的,不能全算在自己头上啊。
到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激怒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李晔只能认怂:“诸位将军有话好好说,都是朕不对,朕已经知错了,你们不是想要华州同州刺史吗?朕封你们为镇**节度使,统领神策军。”
这份上,李晔也顾不上皇帝尊严了,活着最重要,活着才有翻盘机会。
一听镇**节度使,孙德昭眼神犹豫起来,扫了一眼左右的孙承诲、董从实。
刘季述乌鸦一般笑了起来:“陛下这个时候才知道我们的功劳,是不是太晚了一些?”
“不晚不晚,朕其实早就知道三位将军的功劳,都怪张承业,想要独揽神策军大权,才一力打压三位,唉,朕被佞臣蛊惑,闭目塞听,三位将军都是国之干城,是朕之臂膀,朝廷全靠三位将军才保得平安,朕只是一时糊涂,现在朕看明白了,你们才是真正心系大唐心系天下的人。”危机关头,李晔什么昧良心的话都说出来了。
“真的?”董从实一脸憨厚。
刘季述眯着眼看着李晔。
“当然是真的,朕乃天子,出口成宪,从不骗人,朕现在就拟旨,封刘季述为尚书令,同平章事,总揽朝政,赐号忠坚平难功臣,封孙德昭将军为大将军,总领神策军,赐号忠贞平难功臣,孙承诲将军为骠骑将军,赐号忠勇平难功臣,董从实将军为车骑将军,赐号忠义平难功臣,长安之事,自此全由三位将军决断。”李晔也不管唐朝有没有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先封出去再说。
这年头,提刀的将领大多没什么文化,被一堆封赏名号搞得晕头转向。
孙德昭、孙承诲面露喜色。
事实上跟他们作乱的没几个人,都是他们的亲兵,三人亲兵凑在一起,也就一千人不到。
有刘季述为内应配合,才这么顺利的扑到李晔面前。
孙德昭面色犹豫,终究是一咬牙,“末将只要镇**节度使!”
聪明人!李晔心中感叹,对身边面色惨白的美人裴贞一道:“好好好,有孙将军坐镇华州,朕再无忧虑,取纸笔来!”
李晔基本可以确认裴贞一也被蒙在鼓里,否则也不会一直挡在李晔面前。
再说她是李晔的妃子,背后又站着裴家,没必要跟着一个宦官逼宫作乱。
裴贞一刚要下去,被刘季述拦住,“夫人此去,莫不是通风报信?”
裴贞一全身一颤,别看她刚才一副魅惑妖冶的样儿,见了刀刃,立刻变成小绵羊。
还是刀剑管用啊,自己混到这地步,就是刀子不够多,不够硬。
李晔出言解围道:“刘将军说哪里话?没有纸笔朕怎么写诏令?刘将军放心,殿中儿郎都是虎狼之士,还怕一个弱女子?再说朕不是在这儿吗?”
刘季述眼神闪烁,“以前只听说大家昏庸无道,没想到嘴上功夫也是如此了得。”
李晔笑道:“这就说明刘将军跟朕不熟,以后朝中大事全由你们决断,朕高枕无忧了,几位站着多累,都坐下,尝尝宫廷美味,诸位忠心国事,是朕疏忽你们了,来来来,喝酒、喝酒,朕自罚三杯,先给诸位赔罪!诸位将士,不要那么紧张,朕又不是老虎,都坐下坐下,来人,赐酒。”
李晔把后世搞销售的套路都使出来,疯狂忽悠。
孙德昭几个大头兵,哪抵挡得住李晔的**汤。
其实他们受刘季述蛊惑兵谏,也就想弄两个官当当,没想把李晔怎么样,毕竟唐末这样以下剋上稀松平常,在他们眼中算不得大事。
没想到李晔这么好说话,三人喜出望外。
唯独刘季述眼神阴晴不定的看着李晔。
若不能搞定这死太监,前面的戏白演了。
李晔笑脸如花,端起一杯酒道:“刘将军,朕这个人就是这样,有时糊涂,但都是受了佞臣的蛊惑,对你们这些老人,绝对没什么坏心思,以后你当了尚书令,田地还不是取之不尽?”
第三十七章 忍无可忍
刘季述皮笑肉不笑道:“承蒙大家厚爱,老奴以后替陛下管着长安,管着大唐,保准大唐蒸蒸日上。”
李晔一阵恶心,心道你若真有这本事,老子早就把你供起来了,面上却是笑容亲切,“那是那是,若是早能发现你们这些忠臣,朕早就逍遥快活去了。”
董从实哈哈大笑:“陛下现在发现也不晚。”
孙承诲也大笑起来:“还是陛下知晓我等的忠心。”
气氛总算搞活了,李晔频频敬酒,心中却在担忧辛四郎的安危,希望这家伙不要脑子抽筋,跟他们硬刚,也希望裴贞一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别傻乎乎的只知道取纸笔。
刘季述喝了一杯酒,“以后大唐交给我们了,陛下只需要在这寿安宫里养老,逍遥快活即可,外面的事就不劳陛下了。”
这是要软禁自己啊,李晔心中暗骂,他才二十七岁,养哪门子的老,逍遥快活?你们几人把唐廷搞得乌烟瘴气,迟早把朱温引来,到时候一起去阴间快活。
可惜啊,大唐刚刚迈出一步,又遭受沉重打击。
李晔心中失落,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越发殷切,“以后大唐就靠你们了。”
刘季述乌鸦一般笑了起来,“老奴要为陛下引荐一个人。”
拍拍手,殿外走进一个宦官,居然是王仲先。
王仲先跪在刘季述面前,“儿子给爹请安。”
刘季述摸着王仲先的头,“老奴虽然隐居幕后,但宫中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老奴的眼睛,乖儿子,你说是不是?”
王仲先仰头媚笑,“那是,干爹手眼通天,运筹帷幄,不动声色就掌控一切。”
说完,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李晔听的恶心。
裴贞一取来纸笔,畏畏缩缩的,李晔心头哀叹,你还回来干什么?找个下人送来不就得了?
王仲先眼里冒着贼光,“干爹,陛下,诸位将军,奴婢想助助兴。”
正埋头吃喝的三将抬头,董从实道:“哦,你还有这本事?”
王仲先阴笑一声,“带上来!”
辛四郎几人被神策军押了上来,几人都被绳索捆绑,身上有不少伤痕,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都活着。
但李晔高兴不起来,王仲先把他们提上来,肯定没安好心。
辛四郎嘴里塞着布头,见了李晔,呜呜的说不出话来。
李晔只能以眼神安慰他。
王仲先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抵在一个亲卫的脖子上,取下他嘴中的布头,“骂两句皇帝昏庸无道,就放了你怎么样?”
这些亲卫都是从细柳城带过来的,李晔亲手训练他们,还如此年轻。
亲卫一口唾沫吐在王仲先脸上,“阉货,你当爷爷跟你一样?”
话刚说完,王仲先匕首已经划过他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
裴贞一尖叫一声,软软倒下,李晔扶住她。
亲卫全身剧烈抽搐,到死他眼神中都没有畏惧。
李晔没有闭上眼睛,而是看着他。
孙承诲大笑道:“杀人比杀鸡好看多了。”
董从实举起酒樽:“敬勇者一杯。”
刘季述喜笑颜开,“你小子可是得了干爹的真传,坏到骨子里了,不过呀,干爹喜欢,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王仲先脸上还沾着血,媚笑道:“儿子谨记干爹教诲。”
匕首又抵在下一个亲卫脖子上。
亲卫全身颤抖。
李晔端起酒杯,哈哈大笑起来:“朕的确昏庸无道,你不要忌讳,骂吧。”
他是现代人,觉得被骂两声无所谓,只要他们能活下去。
亲卫身体抖得厉害,眼神却是坚定的,“陛下……圣明,必能重振……”
话没说完,喉间鲜血喷涌。
“哟哟,都是硬骨头呢!”他转到辛四郎身前,用匕首拍了拍他的脸,眼中闪过一丝阴毒,挑出他嘴里的布头,“抓你这家伙不容易啊,二十几个人才制住了你,幸亏你没带兵器。”
辛四郎一口唾沫喷他脸上。
“想死没这么容易。”王仲先用匕首在辛四郎肩膀上剜下一块肉。
辛四郎一声都不吭。
李晔站起身,“千错万错都是朕的错,给朕一个面子,放了他们如何?你要什么朕都答应。”
王仲先眨巴着眼睛,“真的什么都答应?”
李晔点点头。
王仲先极为得意的笑了,“那好,奴婢一辈子伺候人,从来没想过被人伺候是什么滋味,正好,奴婢鞋子上沾了血,陛下舔干净怎么样?”
即使在现代社会,这个要求也是极端的侮辱。
更何况是现在,他还是一个皇帝。
他很清楚这么做的后果,尊严尽失,甚至在史书上都不会留下什么光彩记录。
李晔的心就像刀子在割一样。
忍这个字,就是刀刃割心。
死容易,带着屈辱活下去难。
李晔虽然以苟且为己任,但不代表他无尊严。
裴贞一死死攥住他的衣角,“陛下不可!”
没什么不可的,事情发生到这一步,很大原因都是李晔自找的,他把精力都放在细柳城、朝堂、长安城,却忽视了眼皮底下的暗流。
而且后世史书上明确记载了宦官和神策军的嚣张跋扈。
他们联起手来,做掉的皇帝不是一两个。
“踏玛的。”李晔低声骂一句。
“什么?”王仲先没听清楚。
李晔微笑着抬头,大声道:“去尼玛的!”
苟不住了,实在苟不住了,要死就死吧。
就算他舔了鞋子,以刘季述和王仲先的阴毒,还是不会放过自己,也不会让辛四郎活命!
大殿上落针可闻,大概他们还不习惯这句来自后世的国骂。
所有人都愣住了,李晔从容抄起椅子,准备冲上去。
这时代椅子是稀奇玩意,只有贵族用的起。
就在此时,奄奄一息的辛四郎忽然暴起,身上绳索纷纷断裂,他一口咬在王仲先脖子上,王仲先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周围神策军还在发愣,辛四郎一把夺过王仲先手上匕首,插在他心窝上,王仲先惨叫戛然而止。
别看平时辛四郎呆头呆脑,关键时候反应异常迅速,一个箭步冲到孙德昭面前,孙德昭坐着饮酒,来不及拔出腰间横刀,就已经被辛四郎抵住了喉咙,“叫你的人放下兵器。”
孙德昭也是习惯刀头舔血的人,冷笑道:“杀了我,你们一个人活不了,包括皇帝!”
辛四郎一匕首刺在他大腿上,“叫你的人放下兵器!”
孙德昭额头冷汗涔涔,一声不吭。
身边的孙承诲已经拔出横刀,刺了过来,辛四郎张开右臂,侧身让长刀从腋下穿过,一把夹住孙承诲,他的力气何其之大,只听见孙承诲骨头咔咔作响,他没孙德昭硬气,惨叫道:“放下兵器,快放下兵器!”
“不能放!”刘季述尖着嗓门吼叫,“放了兵器,你们就是乱臣贼子!是要灭九族的!”
殿中士卒犹犹豫豫,不知如何是好。
李晔大声道:“只要你们放下兵器,朕既往不咎,你们个个有钱拿,有官升!”
第三十八章 乱上加乱
“不能放!”刘季述扯着嗓子喊。
伴随他这声喊,士卒中一道银光刺出,不是刺向李晔,也不是刺向辛四郎,而是刺在孙德昭的心窝上。
孙德昭睁大眼睛,嘴里说不出一个字,他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个人会杀他。
董从实冷笑一声,拔出横刀,反手一刀,刺入孙承诲的背心,孙承诲的惨叫也停止了。
辛四郎一愣,扔掉左右手的两具尸体,来抓董从实,董从实阴笑一声,退入士卒之后。
辛四郎一把匕首,而乱军全身甲具,长刀在手。
“住手!”李晔喝止了辛四郎。
“董将军,我们可以谈一谈了。”这个时候,李晔也顾不上什么朕不朕的了。
董从实杀孙德昭和孙承诲,很明显是为了抢夺更大利益。
这人表面憨厚,内里心狠手辣,为了利益不择手段。
“还是陛下通情达理。”董从实躲在乱军之后,声音从容不迫。
“你想要什么?”
“镇**节度使!”
一个问的干脆,一个答的干脆。
辛四郎挡在乱军之前,虽然只有一把匕首,但乱军无人敢进。
“杀了皇帝,咱家让你做大将军,统领长安神策军!”刘季述也看出问题的关键了。
董从实站在哪边,哪边就能笑到最后。
董从实朗声大笑:“大将军就算了,长安就是一座火山,本将无福消受,还是留给你们去争,本将只要镇**!”
刘季述还不放弃,“你杀了昏君,咱家扶你当皇帝!”
人群之后的董从实目光闪烁起来,这么大的诱惑,没人不心动的。
李晔也大笑起来,“皇帝是这么好做的?你今天动手,明天就成了全天下之敌!”
董从实不傻,“陛下说的是,自古弑君者从无善终之人,陛下可想好了吗?镇**给还是不给?”
“给!”李晔咬着牙道。
“陛下爽快,不过空口无凭,还得委屈陛下跟本将一同去趟华州,没有陛下在,本将这个镇**节度使坐不安稳!”
李晔一阵头痛,这个董从实还真不好对付,居然想出裹挟自己的办法。
他在骗董从实,董从实何尝不是在骗他?去了华州,远离长安中枢,李晔就完全落在董从实手中。
刘季述冷笑道:“今日你不杀昏君,来日必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就不劳阁下费心了。”董从实自信满满。
此时的情况,李晔不去也不行,否则董从实手下乱军一拥而上,只会是玉石俱焚的下场。
辛四郎勇猛,但这么多人,他抵挡不住。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殿外人声鼎沸,有人吼道:“刘季述弑君,诸位随本王杀乱贼,为陛下报仇!”
自己这不是没死吗?谁在外面乱吼乱叫?
李晔低声对身边的裴贞一问道:“你刚才给谁报信了?”
裴贞一脸色煞白,颤声道:“臣妾也不知道啊。”
李晔哭笑不得,这女人就是一个绣花枕头,连自己被刘季述利用都不知道。
算了,怪她也没用,绣花枕头至少不是一无用处,可以睡觉嘛。
“里面的人听着,出来投降,本王既往不咎!”
董从实哈哈大笑,朝外吼道:“蓟王带着这么点家丁护院,就想来夺位?”
李晔对这个蓟王完全没印象。
“放肆,刘季述祸乱皇宫,弑杀皇帝,本王只诛首恶,其他人等,概不追究。”
“皇帝都没死,蓟王你就如此猴急了?”董从实调侃道。
李晔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见这个董从实好整以暇的样子,完全没把外面的蓟王放在眼里。
“休要妖言惑众,本王已经知晓陛下遇害,尔等只要把陛下遗体送出来,有功无过。”
这话说的挺有水平的,意思是他们只要皇帝的尸体。
李晔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清查田地,把这些幺蛾子全都整出来了。
董从实嘿嘿笑道:“陛下可听清楚了?外面的人不想陛下活着出去。”
李晔冷笑道:“董将军可想清楚了,到底站在哪边?”
“站在哪边,要看哪边给的价钱高。”
李晔摇头道:“若没有朕跟你去华州,你能在华州站稳脚跟?”
“没有陛下,外面这些昏聩老迈的王爷能奈何得了本将?别人看不清楚,本将心里明镜一般,陛下自登基以来,奋发有为,只不过心急气燥了一些,所托非人,而现在陛下沉心静气,步步为营,依本将看,关中几个藩镇迟早是陛下笼中之物。”
没想到他还能看到这么多。
人才啊。
李晔镇定望着他:“你若归附于朕,朕既往不咎如何?”
至今为止,这是李晔唯一没有忽悠他的话。
董从实又大笑起来,“晚了,今日之事,本将和陛下都无退路,本将虽看好陛下,却不看好大唐,就算陛下平定关中,又能如何?天下大势早已不在关中!”
这不仅是董从实的看法,也是朝堂上大部分人看法。
不过,他们都是这个时代的局限者,李晔不一样,他是后世人,熟知唐之后无数历史。
他不知道什么是天下大势,只知道现在不可一世的朱温李克用,都不是笑到最后的胜利者。
他也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董从实这么精明,李晔知道再劝只是白费口舌。
董从实道:“陛下且在殿中安坐,看本将击溃乱军!”
说完,带着身边士卒外出迎战。
辛四郎挑断亲卫的绳索。
殿中除了李晔、裴贞一、亲卫军,还有刘季述,完全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李晔冷笑道:“刘将军,是该咱们算算账了。”
无论外面谁赢谁输,他的下场都不会好受。
也不知道这死太监是怎么想的,为了一点田地,至于嘛?
“啊!”刘季述忽然狂吼一声,从腰间掏出匕首,向李晔冲了过来。
此时辛四郎正在割亲卫的绳索,完全没料到这个干瘦的太监会孤注一掷。
李晔也没料到,实在是刘季述竹竿一样的身子,让人放松了警惕。
“陛下当心!”辛四郎刚喊出声,李晔就闻到自己身边香风弥漫,裴贞一挡在前面。
血花迸现,裴贞一身体软软倒在地上。
李晔狠狠一脚踹在刘季述身上,刘季述向后仰倒,被亲卫制住。
再看裴贞一,牙关紧闭,不省人事。
李晔检查伤口,还好伤口不是要害,刘季述病秧子一样的身子,匕首也没刺进去,当下也不敢拔出匕首,连忙把她放在卷耳桌几上,命亲卫抬下去医治。
这个傻女人为了自己连命都不要。
李晔内心震动。
殿外杀声震天,如果李晔没猜错,那个蓟王绝不是董从实的对手,这些王爷们在长安安享富贵,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又怎知刀兵之事?
而董从实,是从底层一路杀上来的。
第三十九章 诛杀逆贼
有野心是好事,但要有自知之明。
跑是跑不了的,寿安宫就这么大。
董从实必留有后手。
或许董从实就是希望自己跑,死在乱军手中,他不用背负弑君之罪,再挑一个岁数小的皇子即位,长安和镇**都落入他手中。
自己的清查田地,不知触动了多少人的利益,连刘季述一个文弱太监都敢跟自己动刀子,不要说外面的人了。
想通这些,就不想跑了。
至少董从实是聪明人,知道什么人可以杀,什么人不能杀,弑君的罪名他承担不起。
大唐二百八十年,总还有人心向朝廷,各藩镇也会抢着诛杀弑君者争取民望。
所以等人来救是最好的选择,李晔不相信张承业知道宫中大乱,会不来救驾?
随着时间的流逝,外间的喊杀声越来越大,李晔不禁怀疑自己猜错了?这些王爷个个深藏不露?
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猜测似的,董从实浑身浴血的退入殿中,胸前还插着两支羽箭,气喘如牛。
身边士卒也都带伤。
“诛杀逆贼、诛杀逆贼!”殿外沸反盈天。
大局已定,殿外的搏杀越来越微弱。
“董从实听着,只要陛下安然无恙,可保你不死!否则诛你九族!”是张承业的声音。
李晔大喜,有辛四郎在身边,董从实已经奈何不了他了。
董从实如一头受伤的野狼,目光森然的望着李晔,此刻他唯一脱困的希望就是挟持皇帝,威胁外面的人。
辛四郎和三个亲卫捡起地上长刀,挡在李晔面前。
“你输了。”李晔心中安定不少。
董从实目光如刀子一样刮过李晔的脸,似乎随时都要暴起。
猛兽临死前的一击最为可怕。
李晔最怕的就是他不顾一切玉石俱废,“你没有机会了,就算你挟持了朕,又能如何?逃的出皇宫,逃的出长安?你家人性命不要?”
家人的性命终于唤醒了董从实的理智。
“恭喜陛下,扫除长安城中最后的障碍。”一瞬间,深深的疲惫涌上董从实的脸。
李晔起了收服他的心思,“投降吧,朕给你一条活路。”
董从实狂笑起来:“本将刚才说过,我们都只有一条路可走,本将十三岁从军,血战黄巢、朱玫、李克用、李茂贞,从没想过投降,今日之败,实乃天不助我,陛下何必用投降羞辱本将?”
言罢,露出森然白牙,目光锐利如剑,将长刀横在脖子上,“末将去矣,愿来生早识陛下,为陛下开疆拓土!”
“别……”李晔话没出口,鲜血已从董从实喉间喷出,董从实轰然倒下。
李晔一声长长叹息,觉得心中堵的慌,坐在殿中久久不语。
站在一个后世人的角度,神策三将都不应该死,因为他们曾经为大唐抛洒热血。
是什么让他们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这是李晔首先要思考的问题。
特别是董从实,若在大唐强盛时,以他的水准必是良将,可惜,在这混乱的唐末,他像一滴水花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杀来杀去,虽然赢了,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臣护驾来迟,大家恕罪!”张承业见皇帝安然无恙,连忙抛下手中长槊,拜倒在地。
“起来吧,朕没事。”李晔收拾纷乱的情绪。
“陛下威武、陛下威武!”殿外呼声大震。
李晔走出大殿,外间灯火通明,高行周侍立在阶下。
无数双眼睛望着他。
大殿另一侧,一字排开众多王爷和宦官,有些李晔认识的,还有李晔不认识的。
的确如董从实所言,这些人就是他最后的阻碍。
李晔令人将他们押上台,一个个声泪俱下,说自己是被奸人蛊惑,只想营救皇帝,别无二心。
此刻李晔脑子里回荡着刘季述的一句话:“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从他决定重振大唐起,注定要面对无数强大敌人,内部的、外部的。
这次他还活着,只能说是运气好,最凶悍的董从实并不想杀自己。
但下一次呢?都能像董从实一样留点余地?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李晔举起横刀,大吼一声:“天佑大唐!”
“天佑大唐!”台下士卒跟着怒吼。
横刀呼啸落下,蓟王的人头从台阶上滚落下去。
士卒们吼声更加激烈。
李晔一连砍了三个王爷的脑袋,才收住横刀,对张承业道:“剩下的人怎么处置,你看着办吧,但刘季述不得轻饶!”
李晔可以原谅刘季述,因为自己的刀子的确动到他头上,却不能原谅王仲先。
这人说明白点就是心理扭曲,害死了两个忠心亲卫。
他人虽然死了,但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臣领命!”张承业心中松了一口气。
“即日起,废通化大营,所有神策军交由高行周将军甄别,可用者留,不可用者走,从此之后,神策军不养废人!”这么好整顿神策军的机会,李晔当然不会放过。
“末将领命!”
“即日起,神策军每月军俸三斗粮,有功者必赏,有伤者必治,战没者必抚!”李晔趁机提高神策军待遇。
当然,他一个人的声音没有多大,身边赶来的亲卫跟着呼喊,让在场的每一个士卒都听的到李晔的承诺。
一斗粮相当于十斤,也就是每个士卒每月可以领到三十斤粮食,成年壮劳力一天的口粮差不多是一斤,三十斤粮食,足够他们养家糊口。
这时代的士卒都是白打工,要么去抢,要么靠上位者赏赐。
平常能吃口饱饭就不错了,至于军俸,那是想也不敢想的东西。
“万岁!陛下万岁,大唐万岁!”成千上万的神策军狂吼起来。
士卒不能安身立命,军队怎么可能有凝聚力?又怎么可能有战斗力?
这一夜,李晔的威望被推到顶点,神策军此时才真正归心。
士卒在张承业和高行周的约束下,有序退出皇宫,亲卫都在宫内大肆搜捕刘季述党羽。
严格说起来,刘全礼也是刘季述的党羽,还是他的干儿子,不过李晔并不打算牵连他,还是那句话,他要的是能做事的人。
李晔回到寿安宫,太医正在为裴贞一诊治。
也就是清理伤口,敷上金疮药,开了一些补血养气的药草。
李晔令人送来麻布等物,蒸煮之后,留下一个宫女帮忙,亲自为她包扎。
还亲自为她守夜。
李晔觉得昭宗尽管命运多舛,但身边的几个女人都还不错,愿意为他舍命。
相比之下,声威赫赫的李存勖就没这么好运了,他皇后几乎葬送他的国家。
想着想着,不觉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裴贞一睁着美目泪光闪闪的看着李晔。
“醒了,感觉好些了吗?”李晔温言问询。
“陛下、臣妾……”裴贞一感动的语无伦次。
李晔抚摸她额头,不那么烫了,轻声道:“别说话,好好休息,养好身体。”
又吩咐外面站成一排的宫女小心服侍。
出门的时候,刘全礼已等候在外,看他的样子似乎也一夜未眠。
也是,这么大的事,干爹都倒了,他能睡着才是怪事。
“陛下……”刘全礼拜倒在地。
兵变最是危险,按照以往惯例,站错队的,人头落地,家族不保,刘全礼毫发无伤,还特意被李晔保护,明眼人都知道这个刘全礼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行了行了,安心做事吧,朕不需要这些繁文缛节。”
刘全礼也是感激涕零,“陛下放心,奴婢必粉身碎骨报答陛下!”
第四十章 清理善后
被人这么直戳戳的表白心迹,李晔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朕不要你粉身碎骨,做好你的事就可以,王行瑜情况怎么样了?”
谈到正事,刘全礼擦干眼泪,“王行瑜跟李茂贞翻脸后,一再通过奴婢加强与朝廷的联系,希望朝廷能援助他兵备粮草。”
“哦?这个王行瑜还真是聪明人。”李晔笑道。
现在他跟李茂贞闹翻了,放眼四周,北面是党项人,东面是鄜坊镇,都是弱藩,西川王建太远,隔着李茂贞,无法帮他,唐廷是他唯一的选择。
不过兵备粮草李晔也缺,不可能送给他。
“你可以告诉他,朝廷也有难处,穷的快喝西北风了,东西没有,但只要李茂贞对他动手,朝廷必会发兵救援!”东西不给,空头支票还得开。
“奴婢知道了。”
今天是朝会的日子,李晔懒得去了,去了也是心烦,现今朝堂多了一个裴贽,几人势均力敌,让他们闹吧。
吃一堑长一智,李晔不敢像以前那样带着几个亲卫就在宫中乱晃。
也不管什么规不规矩了,三十名亲卫都全副武装,盔甲、横刀、弓箭,全部备齐。
李晔自己也穿了一件软甲,带着匕首。
昨夜留给他的心理阴影太大了。
只是一时疏忽,就被人钻了空子。
不过话又说话来,唐末宦官还真是牛,说动手就动手,若不是他福大命大,还有董从实并不想杀他,他早就上天了。
走着走着,就到了皇后的宁安宫。
皇后容颜憔悴,显然是昨晚担忧了一夜,见了李晔,眼泪就唰唰的流下。
“哭什么,朕这不是好端端的吗?平原那个小丫头呢?”没见到平原,李晔感觉少了点活气。
“昨夜事发,臣妾先行将她送出宫了。”
“做的不错。”李晔赞道。
安慰皇后一阵后,李晔带着亲卫去了天心阁,这会儿都在朝堂上打嘴皮官司,天心阁一个人都没有。
李晔难得的享受起安宁来。
仔细想来,这次兵变利大于弊,神策军彻底筛选一番,兵额肯定大幅下降,但战斗力定会直线上升。
砍了那几个王爷的脑袋,清查田地的阻碍也没有了。
最重要的确定了李晔的威信。
穿越这半年,李晔一向平易近人,对人客客气气,搞销售没问题,做皇帝就有问题了,李存勖也是待人和蔼,宠信的伶人当着众人面扇他耳光,他笑嘻嘻的当开玩笑,结果呢?身边人都反了。
皇帝既要人敬,还要人畏。
唐末武人崛起,原有秩序全被打破,你跟别人玩和蔼,别人跟你玩刀子。
李晔想坐稳皇位,性格一定要强势,必须要见血,要让别人知道他的威严!
在这个基础上,才能玩平易近人。
约莫半个时辰后,韩偓推门而入,见了李晔,赶紧行礼,态度比平时恭敬很多,李晔知道是亲手杀人立威的结果,懒得客套了,大大方方受了他的礼,“朝议这么快就完了?”
“陛下没去,他们连吵架都没心思了。”
其实韩全诲这帮人,看似位高,实则没什么权力,唐廷只剩一个长安,三省六部形同虚设,各地藩镇置若罔闻,说是宰相,其实比不上一些大藩镇的军师幕僚。
李晔也没打算让刚打下的华同两州并入中央,否则凭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德性,两州又搞得乌烟瘴气。
两州一关,只需要向李晔个人负责。
若不是考虑到唐廷对各地藩镇有那么一丝丝的影响力,李晔早就全部废除了。
唐廷这个老房子,到处都漏风,李晔没兴趣修修补补,事实上,三省六部已经不适应这个时代了,天心阁才是他未来的权力核心,朝堂只是幌子,以他现在的实力,固然可以清除韩全诲、崔胤、崔昭纬等人。
但各藩镇在朝堂上的卧底可不止明面的这几个。
留着他们,藩镇们安心,自己也省心。
不过宫中确实要加强整顿了,以后他革新力度会很大,利益集团不会束手待毙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张承业和赵崇凝前后脚来了。
高行周裁汰神策军,这会儿忙的抽不开身,刘全礼属于编外人员,还在考察阶段,李筠在华州。
张承业一脸疲倦,看样子也是整晚没睡,毕竟李晔把善后工作都扔给了他,“禀陛下,刘季述、王仲先在京亲眷全部缉拿,于明日午时问斩,刘季述罪大恶极,臣判下车裂之刑。”
站在后世人的角度,罪不及家人,但这是唐末,有唐末自己的秩序,经过这一次兵变,李晔知道对待敌人绝不能心慈手软,历史上昭宗被宦官囚禁,身边人被肆意屠杀,无论老幼。
这就是乱世的规则。
无杀伐不足以立威!
“神策三将家眷如何处置?”李晔问道。
“全部缉拿,一同于明日问斩。”
“给董从实留一点血脉吧。”脑海中董从实挥刀自刎的场景历历在目。
两人三言两语就决定成百上千人的命运。
殿中四人都沉默起来。
还是张承业开口:“蓟王、辉王等七个王府已经被抄没,加上刘季述,共得田产一万三千顷,钱十万缗,金一万二千两,银四万七千两,绢九万四千匹,粮十万石,另有珍玩字画两千五百件。”
终于听到点高兴的事。
钱啊绢的他没个概念,但这十万石粮食,可太及时了。
神策军军俸每人每月三斗,加上亲卫军按三万人算,够维持一年多几个月。
怪不得明末李自成攻陷北京之后,来个拷饷,这帮王爷真是有钱。
韩偓叹道:“昔年武宗朝时,随便一个王公上卿,家产也不止这么点。”
会昌遗风的会昌,就是武宗的年号。
这是嫌少啊?
李晔觉得很满足了,长安被乱军几次攻破,能有这么多就不错了。
“田产全部充入皇庄,然后租给流民耕种,你们看租额多少合适?”李晔现在最关心就是田地。
“陛下要施行均田制?”赵崇凝道。
李晔后世穿越而来的,看的闲书多,也了解一些,田地关乎他未来的发展,不得不谨慎,帝国的崩溃,主要原因就是土地出了大问题。
赵崇凝学识渊博,见李晔面有疑惑,详细说明了均田制。
所谓均田制,就是土地国有,租给百姓耕种,以均田制为基础,施行租庸调制。
凡均田人户,不论其家授田多少,均按丁交纳定额的赋税为租,服一定的徭役为庸,缴纳当地特产称为调。
均田是根本,问题是国家安定以后,人口数量增长,国家拿不出土地来均田,又加上土地兼并严重,国家开销不减反增。
百姓不堪重负,越来越多的农人逃田,均田制名存实亡。
后来唐德宗宰相杨炎改革税赋,开创两税法,所谓两税,就是夏秋两次收税,有多少田就收多少租钱,庸调全免。
此法有利有弊,简化了朝廷收税手续,也减轻了民间负担。
但从此之后,朝廷不收受土地,民间自由买卖,加剧了土地兼并。
朝廷对土地的控制日益薄弱,遇到朝廷用钱,各种苛捐杂税随之而来。
听完赵崇凝的解说,李晔便明白了两者的利弊,“田地先归皇庄,租给长安百姓和流民,取消庸调,只收三成粮租,每户民壮农闲时,必须练兵三月。”
第四十一章 再回细柳
三成粮租在这时代已经很低了,特别是取消了庸调,没有其他苛捐杂税,农人负担很低。
不过李晔刚说完,赵崇凝就提出反对意见,“陛下宅心仁厚,体恤下民,但臣以为三成粮租不妥,关中疲敝,三成粮租何以养流民,何以养军?”
李晔一愣,暗道自己想当然了,以现代人视角看这个时代。
一番商议后,粮租定在六成。
李晔觉得太高了,但没办法,三成粮租怎么跟收九成粮租的其他藩镇打?
只能后期看能不能开辟其他财源。
此时的关中不比开元年间,连年战乱,水利失修,农人逃散,田地质量严重下滑,别看账面上有将近两万顷,这两万顷里,只有上等良田有收成,中等和下等有东西产出就不错了。
还要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
赵崇凝估计收成有三十万石粮食就算不错了。
长安城里的二十七万人口,还不算李晔安置在细柳城的流民和亲卫军。
粮食问题还是比较严重的。
幸好拿下华同两州。
这两地在秦国的时候就是产粮重地,特别是郑国渠的开通,关中沃野千里。
而郑国渠正好途经同州,横跨长安北面,全部在李晔治下。
只要有水,下等田会变成中等田,中等田变成上等良田。
赵崇凝主动请缨道:“此事交给臣去办。”
李晔想起了元景成,此刻他正好在同州,“不,此事已有人选,你继续清查华同两州人口、田地。”
人口和土地才是真正的实力。
关中残破,但老底子还是有一些的。
也正因为关中残破,各种势力被清除大半,李晔无论做什么,阻力都不会很大。
目前李茂贞还在和王建争夺汉中,李克用正全力攻打李存孝的邢州,朱温兵锋指向山东的朱瑾朱瑄兄弟,正是李晔发展的大好时机。
关中的第一场大雪姗姗来迟。
整个长安城银装素裹起来,大雪掩盖了城中的血腥,也掩盖了长安的衰败气息。
不知不觉已是岁末,以往除夕的时候,宫中会举办大型宴会,邀请整个长安的达官贵人。
但今时不同往日,朝廷处处要用钱,宫中又刚刚经历了一场兵变,一切从简,宴会自然取消了。
李晔在宫中举办了一场小型家宴之后,就去了细柳城。
因为大雪,所以没骑马。
如今周云翼和元景成在同州,张行瑾和李效奇在潼关,阿史那真延在长安,细柳城的大小事务落在杨鉴、马开山、安思成、拓跋云归四人身上。
困难总是最磨砺人的,四人各显所长。
马开山和拓跋云归擅长领军,这段时间扫荡了不少土匪寨子,细柳城人口又翻了一番,快住不下了。
杨鉴擅练兵,把李晔那套完全学会,加了些自己的训练方法,效果还是不错。
元景成去了同州之后,细柳城的政事都落在安思成身上。
这家伙似乎有些胡人血统,眼珠子带着点淡蓝,李晔记得唐朝姓安的人都是从外迁徙过来的。
问他的时候,这家伙坚决不承认,说自己是正儿八经的长安子弟,父祖在武周年间就住在长安城里,陛下不能这么侮辱他。
李晔哈哈大笑,大唐的开放正在于此。
细柳城还处于草创阶段,一切都很原始。
大篝火,挂着两只洗剥干净的肥羊,酒是没有的。
不过气氛很热烈,兔崽子们完全没有把李晔当外人,李晔也没把自己当皇帝。
玩闹到了大半夜才睡下。
李晔入乡随俗,不搞特殊,和他们睡在一个大房间里。
这年代没有棉花,被子也都是柳絮芦絮填充的,不是很保暖,房中生着篝火,还算暖和。
凌晨军鼓就响了。
兔崽子们神经反射一般从被子中跳起。
这么大动静,李晔也睡不着啊,只能跟着一起起来,像个普通士卒一样操场列队。
以前李晔就跟他们一起训练,杨鉴没把他当外人。
三通鼓没到,士卒集结完毕,偌大的操场站满了人。
盔甲长矛横刀弓箭,披挂严整,仿佛要打仗一般。
各队什长约束队伍,秩序井然的出城。
大雪虽然停了,积雪却有两尺厚,杨鉴一人当先,跑在队伍前面。
中间不停有人摔倒,都会自己爬起来。
幸好李晔在长安没有放下锻炼,但跟这种训练相比就差远了。
雪地行军不是一件容易事,还带着这么多的装备,李晔渐渐感到吃力了,为了自己的形象,只能咬牙坚持。
身边的辛四郎却像没事人一样,轻松无比,亲卫都的人大多如此。
看来这段时间自己松弛了,没有好身体,一切都是白费。
三十里行军完毕,回到细柳城的时候,李晔累的要吐血。
杨鉴的训练不只是行军,长矛、横刀、弓箭,一样不落。
李晔为彰显皇帝与他们同甘共苦,只能玩命参加了。
到中午的时候,训练才完毕,李晔感觉三魂六魄都在摇晃,完全没吃饭的胃口了。
“陛下!”一个大头兵给他端来了一碗稀粥。
李晔勉强喝了点,才感觉魂魄又回到身体里。
忽然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回头再望,这不是覃王李嗣周吗?
几日不见,他眼中神采更加明亮,见皇帝认出了自己,嘿嘿一笑,“臣弟拜见陛下。”
“行了行了,这是军中,没有这么多礼节。”见周围人多,就把李嗣周拉到外面没人处。
“在这里还习惯吗?”
李嗣周面露尴尬之色,“刚开始很不习惯,吃了不小的亏,后来才慢慢适应了。”
“没暴露王爷身份?”
“没有,臣弟怕他们不收,所以只以长安子弟身份从军。”
“很好。”李晔真心夸赞,只要他坚持下去,必然会有脱胎换骨的改变。
“长安的事都听说了吧?”李晔忽然问道。
李嗣周沉默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朕下手太狠了?”毕竟李晔亲手砍了三个王爷的脑袋,剩下参与叛乱的也都被处斩了,家眷都被贬为庶人。
“臣弟不敢,这么多年,他们所作所为臣弟看在眼里,如今国家蒙难,这些人不思报效,反而生出非分之想,罪有应得,只不过、不过这些王爷中有人是看着臣弟长大的,说实话,臣弟于心不忍。”李嗣周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
宗室王爷都住在十六王宅中,出门就是亲戚,来往自然比较亲密。
李晔拍拍他的肩膀,“大唐衰弱至此,他们不跟朕一条心也就罢了,还趁火打劫,愚不可及。”
其实也用不着李晔安慰,李家同室操戈的事情多了去,而且这次完全是几个王爷自己找死。
聊了一阵,军鼓又响了起来,李晔和李嗣周赶紧集合。
下午是五天一次的比武较技,枪术、刀法、弓箭、拳脚,有什么本事上什么本事。
杨鉴还设置了奖励,优胜者晚上吃肉。
这年头杀来杀去的,大多有点武艺,年轻人也是争强好胜,存心要在李晔面前炫耀,打的异常激烈,围观之人连连喝彩。
李嗣周怎肯放弃这个露脸的机会,他宗室出身,从小就喜爱武艺,刀枪棍棒无不娴熟,当下取了一根长枪就上去了。
他枪法不错,但对手也不弱,一个枪法扎实,一个根基深厚。
两人如舞梨花,眼花缭乱。
终究是李嗣周强上一分,扫落对手长枪。
士卒都是崇敬强者,人群大声喝彩。
李晔看的热血沸腾,觉得自己应该也行啊。
抽了一把木刀就上去了。
皇帝都上场了,其他的比试自然停止了。
李晔这段时间在宫中主要就是练习刀法,不敢说有多强,对付三两个寻常士卒应该是没问题的。
对手一十**岁的小伙,最早一批进亲卫军,知道李晔脾性,也不客套,“陛下可要当心啊。”
李晔不跟他废话,抄刀就上。
后世的倭刀就是仿照唐刀,李晔资深宅男,看了不少岛国片,尤其喜欢剑戟片,记得三招两式,刀法,无非就是以力取胜,若力量不足,便要快。
历史上的昭宗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文弱皇帝,史载他擅马术长槊。
第四十二章 城门群殴
李晔的刀法深谙快字诀,出手便是风驰电掣。
刀快,人亦快。
不过对手敢站出来,刀法也是不弱,瞬间就看破了李晔的企图,以快打快。
两人你来我往,“噼噼啪啪”之声不绝入耳,两把木刀都幻化成一团虚影。
这样的打斗注定无法持久,终究是李晔体力渐渐不支,有好几刀差点抽到脸上来了。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李晔虚幻一招,卖了个破绽,空门大开,手上暗暗蓄力。
果然,兔崽子还是太嫩了,没有李晔狡猾,挥刀直进,李晔趁此机会,闪过刺来的一刀,反手斩在他手腕上,兔崽子“哎呀”一声,木刀脱手。
周围人又是一片喝彩。
李晔扶起对手,暗道侥幸,其实两人刀法差不多,对方在体力上还胜过他,能获胜,完全是靠心机。
不过他很满意了,毕竟主要精力不在刀法上。
见了被自己打败的兔崽子一脸丧气样,李晔哈哈大笑:“别愁眉苦脸了,今晚大家都有肉吃!”
士卒们欢声雷动。
只有安思成苦着一张脸,“陛下,肉食不多了。”
“没事,朕明天给你运来。”大过年的,身为皇帝总不能太吝啬。
下午训练过后,晚饭果然很丰盛,安思成把城里储存的肉食都拿出来了,士卒们大快朵颐,这年纪的人正是能吃能喝的时候,粟米粥一盆一盆的喝,胡饼整张往嘴里塞,完全就是饿死鬼投胎。
跟他们在一起,李晔胃口大开,胡吃海喝起来。
吃了饭,一天的训练就结束了,士卒们争抢着进忠义堂听故事。
李晔吩咐杨鉴加紧练兵,休息了一夜,第二日便和辛四郎一众亲卫赶回长安。
细柳城离长安也就三十里不到。
回长安的时候见到城墙下到处都是衣不遮体的百姓,冰天雪地,挤在一起瑟瑟发抖,也不知是哪里的流民。
如果细柳城朝气蓬勃,长安就是暮气深重。
此时大概是巳时,城门还紧闭着。
李晔有些恼怒,刚准备让辛四郎喊开城门,城门却自己开了。
几个衣着体面的人带着一众家丁走出。
流民们立即涌上前去,不停磕头。
李晔原以为他们是施舍,却没见到他们带什么食物。
“不要争,不要抢,老爷看上你们,你们才有那个命,没看上,你争也好,抢也罢,都是没用的。”一个管家模样中年男人扯着嗓子叫嚷。
流民们果然不敢争抢了,一个个跪在雪地里排好。
管家像挑牲口一样看流民的牙齿,强壮的男人,稍微过得去的女人,都被选中。
被选中的喜形于色,没被选中的一脸绝望瘫坐在雪地里。
不过流民太多,他只挑了十几个男女。
小孩儿一个不要。
李晔总算看明白了,这是长安城的大户人家挑选奴仆。
“拦住他们!”三十几个亲卫冲了上去。
管家微微色变,不过还算镇定,色厉内荏道:“你们好大胆子,宰相家办事,也敢拦吗?”
“你是哪个宰相的人?”李晔面色铁青。
管家抱拳向天:“你听好了,我家大人是当朝门下省左侍郎崔相公!”
“崔昭纬?”
“放肆!你敢直呼当朝宰相之名?此乃大不敬之罪!”
李晔懒得跟他们废话了,“全部拿下!”
“你好大的狗胆……”话刚说话,就挨了一记辛四郎的拳头,牙齿都打掉几颗,惨叫一声,不敢说话了。
流民们目光呆滞的望着眼前发生的事。
人太多,李晔身边这三十几个人也处理不过来。
守门的城卫显然认得中年人,呼啦啦的从城楼上下来百十号人。
为首的小校怒目圆瞪,“尔等何人,崔相公府的人也敢打,不要命了吗?”
见来了帮手,那些家丁护院一个个喊冤起来。
掉了门牙的管家扯着嗓子喊:“刘校尉,快来救我。”
辛四郎退回李晔身边,以防不测。
“城下这么多流民,你为何不开城门让他们进去躲避风雪?”
这兴师问罪的语气,加上李晔的气势,刘校尉顿时觉得不妙了,城门卫都是肥缺,向来被城中权贵把持。
“奉韩相公令,流民容易作乱,不得入城。”
刚一个崔昭纬,又来一个韩全诲,两人还挺有默契的。
见李晔沉思不语,小校以为他怕了韩全诲。
也是,这年头,长安城里太监威名不是虚的,中唐以下,皇帝即位没有大宦官点头,上去了也要下来。
没碰到这档子事也就罢了,既然碰到了,绝不能善罢甘休,无论出于人道主义,还是重振大唐的宏伟目标,这事李晔都要管下去。
人口都是重中之重,没有人口,怎么发展壮大?没有人口,拿什么去重振大唐?
李晔冷冷道:“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放流民入城。二,你可以试一下挡不挡的住我们。”
“你、你……”能混到城门校尉,绝不是傻子,李晔气势太盛了,让他觉得不妙起来。
不过,他最终选择站在韩全诲一边,毕竟从任何表象上看,韩全诲在长安一手遮天。
“打!”李晔一声令下,亲卫再无顾忌。
“你们……”刘校尉被辛四郎一脚踹飞。
自己说的是打,没说杀,这家伙放开手脚还得了?
算了,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打死了活该。
崔家的二十号家丁护院也加入了群架之中,按照常理,人多势大,一百号人对付三十几个,还不是手到擒来?
按照常理,朱温收拾李存勖还不是小菜一碟?
按照常理,赵二的雍熙北伐还不是顺水推舟?
按照常理,万历萨尔浒之战还不是大象踩蚂蚁?
不过天底下的事大多不按照常理。
一百多号城门卫加上二十多崔府家丁护院,就是打不过亲卫都。
不仅打不过,还被打的很惨。
李晔身为大唐皇帝,丝毫不讲武德,也加入群殴。
害的辛四郎一直在他左右充当人形盾牌。
中年管家一看情况不对,撒腿就跑,边跑边嚎丧似的叫嚷:“你们等着,你们等着——”
李晔气喘吁吁,“行……行了……别打死……了。”
亲卫们把哀嚎的刘校尉提了过来。
“诸位爷爷,诸位祖宗,别打了,再打就死人了。”
“早这样不就得了,何必搞得这么难看?”
刘校尉绝想不到面前这个毒打自己人就是当朝皇帝,只把他当成神策军的兵祖宗,“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你们狠,你们厉害,小人只是个看门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光欺负我一个小喽啰算什么,有本事去找上面的两位宰相大爷啊。”
这话里还有不少怨气呢。
李晔好气又好笑,原本也没打算为难他,出了气就行了。
他的话也对,冤有头债有主,是时候动动两位宰相大人了。
第四十三章 崔三公子
崔府管家跑路速度还是挺快的。
李晔刚刚放流民入城,崔府的大队人马就赶到了。
前面两骑各扛着一面大大的“崔”字旗,后面跟着一队长枪兵,再后面跟着弓箭手。
约莫两百人左右。
有弓箭手性质就变了。
亲卫军也背负弓箭,不过两边对射起来,自己人少,肯定要吃大亏。
“陛下先走。”辛四郎面色凝重起来,刀剑无眼,伤了皇帝就大事不妙了。
就算是生性木讷的辛四郎也知道,自己之所以能有今日成就,全是皇帝给的,半年前,他还是长安城里面黄肌瘦的愣头青,吃了上顿没下顿,浑浑噩噩,是李晔给了他理想和信仰。
经历上次兵变之后,辛四郎再不敢掉以轻心,天下可以没有辛四郎,但不能没有皇帝。
李晔笑道:“走?往哪里走?你们是朕的儿郎,是大唐的子弟兵,还怕区区几只看门狗?”
他说话声音很大,周围的亲卫都听的一清二楚。
李晔别的本事没有,眼力还是有的,别看这支队伍正儿八经的,但缺乏气势。
没有杀气。
朱温和李克用他没见过,李茂贞的兵他是见过的。
这支兵别说跟李茂贞比,就是跟当初的神策军比也大大不如。
说简单点,没见过血。
李晔低声道:“跟紧朕,朕说杀,你们就不要有任何犹豫!”
“诺!”众亲卫应命。
崔字旗后面转出一骑,高头大马,马上骑士长得有几分雄武之气,崭新的盔甲发射着雪光,“前面的逆贼听着,快快投降,免尔等死罪。”
李晔带着亲卫迎上前去,“你是何人?”
“小贼听好,本将是崔府三子崔源朗,尔等识相,快快下马受缚。”崔源朗趾高气昂,丝毫不将面前三十多人放在眼里。
李晔靠前两步,“原来是崔三公子,我等有眼不识泰山,这次只当个误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何?”
崔源朗从鼻孔里冷哼一声:“打了崔府的人,就等于打了当朝宰相的脸,就等于打了陛下的脸,你觉得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
见他说的复杂,李晔摸摸自己的脸,觉得还好,没人打。
脸都是自己争取的,给脸不要脸就不太好办了。
“崔三公子真的不考虑一下?”
“考虑个屁,你们是自己跪下,还是等着本将把你脑袋全砍了?”
完全没有和谈的可能。
“行。”李晔低下头,身体微微弓起,忽然抬头吼了一声:“杀!”
人没反应过来,崔源朗的战马先感受到杀气,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高亢嘶鸣。
崔源朗“哎哟”一声,从马上摔落。
与此同时,李晔身后儿郎如猛虎出柙,三十五人,除了辛四郎护卫在李晔身旁,无一人迟疑,横刀出鞘,突入敌阵。
霎时间,崔家军人仰马翻,惨叫连连,血肉横飞,长枪兵连举枪的机会都没有,便像割麦子一样倒下,惨叫连连。
后排的弓箭手被骇人声势吓到,扔了弓箭就跑。
一个照面,崔家军崩溃了。
这便是李晔精心打磨的利剑!
“停!”没必要无谓的杀戮。
地上十几个重伤的崔家人在哀嚎,鲜血染红了城门口的青石路。
还有更多的人成了失去温度的尸体。
幸好崔源朗提前摔下马来,否则此刻他也是尸体中的一员。
李晔微笑着,露出森森白牙,走到崔源朗面前,“崔三公子,只当个误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何?”
崔源朗双眼圆睁,似乎还在震惊之中。
“崔三公子?”李晔伸出两根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
崔源朗的瞳孔终于有了焦点,“鬼啊——”爬起来,一溜烟就没影了。
刘校尉面色惨白,“大大、人,这、这是崔相、府人。”
“刘校尉,劳烦你把这里打扫一下,别吓着百姓,我有点事,先走了,等下崔府来人,就让他们到开远大营找我。”李晔拍拍他的肩膀。
刘校尉差点被拍跪下去,这还真是大神打架小鬼遭殃。
他算是看出来了,面前站着的这个人绝不简单。
李晔吩咐完,就带着亲卫赶往开远门。
开远大营里比之前更忙碌了,营门前的神策军认出皇帝李晔,连忙下跪行礼,李晔挥手制止了他们行礼。
正好张承业也在,高行周恭恭敬敬给李晔行了个大礼,“陛下,恕末将驽钝,整训神策军,末将力不从心。”
“嗯?”李晔有些诧异,不过看高行周一副眼窝深陷的样子,瞬间明白他不是演戏。
现在的他毕竟才二十岁不到,血气方刚的年纪,要他冲锋陷阵没问题,要他清理神策军,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
难怪他把张承业请来。
神策军内部盘根错节,没有一个知根知底老谋深算的人,必定玩不转。
“是朕考虑欠妥。”李晔扶起高行周,“张将军有什么建议?”
“回禀陛下,臣以为,神策军当一分为二,裁汰下来的人,不宜立即清除出去,这些人几代在神策军中效力,一旦脱离,无谋生之法,必生祸端。”
姜还是老的辣,当时自己头脑一热,没有深思熟虑,差点又弄出事来。
“张将军以为如何处置?”一事不烦二主,李晔索性问到底。
“目前清点出一万二可战之兵,剩下一万六千人,臣以为将这些人编练为辅兵,负责屯田开荒、粮草辎重等事宜,若遇战事,亦可做守城之用。”
这不就是后世的建设兵团加预备役吗?
牛人不亏是牛人。
李晔心悦诚服,幸亏有张承业在,否则自己哪考虑这么多。
李晔干脆把在神策军中设忠义堂的事说出来。
张承业大喜道:“陛下此法甚妙,从古至今,士卒只听将令,不知朝廷社稷,有此忠义堂,士卒知为何而战,只要朝廷不昏聩无能,士卒必人人奋勇。”
是啊,只要朝廷不昏聩无能。
中唐以来,朝廷昏招迭出,有功不赏,有过不罚,只知息事宁人,威权扫地。
服从朝廷调遣的藩镇,玩命折腾,不服从的,反而高官厚禄的供着,时间一长,军心离散,藩镇自此崛起。
正说话间,有士卒前来禀报,崔昭纬在营门前跪地请罪。
跪着就跪着吧,也让他感受一下流民的痛苦。
第四十四章 人尽其用
“之前是朕考虑不周,神策军的事还是要劳烦张将军。”李晔也明白了,这事只有张承业能办。
张承业也不推辞,“臣必竭尽全力,让神策军成为陛下左膀右臂!”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眼下神策军战兵八千,细柳城六千禁卫军,华州李筠部两千人,同州周云翼部两千人,潼关张行瑾部一千五百人,差不多两万战兵,比没裁军前少了近一半,不过战斗力绝对有质的提升。
特别是神策军,刀把子握在自己手上,这比什么都强。
华州现在是腹地,两千兵力够用,不过同州、潼关就有点捉襟见肘了。
同州西北是鄜坊镇保大节度使李思孝,东北是河中王重盈。
李思孝和定难军李思恭都是党项人,也就是后世西夏的祖宗。
李思恭乘朱玫之乱和保大节度使东方逵卒,派遣李思孝攻取鄜州,不久又拿下延州,文德元年,朝廷从李思恭请,授李思孝保大节度使、鄜坊丹翟等州观察使,于是兄弟二人据有两镇八州之地。
前次张浚忽悠昭宗打李克用,李思恭李思孝兄弟俩积极响应,出兵不出力,在外围保存实力,随时准备捡李克用的人头。
李存孝大发神威,轻而易举击溃张浚,兄弟俩见没便宜占,立即退军。
有这么个居心叵测的邻居,李晔不得不防。
还有王重盈,潼关也处在王重盈的兵锋一下。
一千五百人,实在有些不放心。
而且河中军和唐廷本就有旧怨,僖宗朝时,大宦官田令孜急于搞钱,看中河中军安邑、解县两地盐池,一顿操作猛于虎,直接逼急了当时的河中节度使王重荣,王重荣是王重盈的兄长,也是平定黄巢的功臣之一,满腹怨气,联合李克用攻陷长安,田令孜挟僖宗逃往凤翔,引发了朱玫之乱。
李晔思索了一阵,决定各调三千神策军去同州、潼关。
张承业深以为然,“鄜坊、河中两地明面对朝廷恭顺,实则包藏祸心,若无重兵驻守,迟早生出觊觎之心。”
三人又详谈了一番,高行周把能推的差事全推了,说自己只擅军伍之事,其他的力不从心。
李晔哭笑不得,不过这样也好,权力太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既然高行周主动提出来,李晔就不客气了,把神策军分为左右两营,各三千人,李晔自领都指挥使,张承业为副都指挥使,高行周为左营指挥使,阿史那真延为右营指挥使。
在李晔心里,高行周和阿史那真延都是小将,可以为神策军带来朝气,而且有张承业坐镇,神策军的驯化是迟早的事。
处理了神策军的事,李晔算是放下一块大石头。
刚出营门,就见崔昭纬父子二人还跪在雪地里。
融雪天比下雪天还冷,崔昭纬冻得脸色发青,崔源朗则像只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盯着膝盖前的雪地。
要说这崔昭纬真是聪明人,这么快就反应过来是李晔动的手。
“崔爱卿啊,这是干什么?雪地里冷,快起来,冻坏身子可就不好了。”李晔无比热切的扶起崔昭纬。
“老臣惶恐,教子无方,愧对陛下。”也不知是天冷,还是真惶恐,身体一直在抖。
崔昭纬也才四十大几不到五十的样子,整天老臣老臣的,也不嫌害臊。
李晔其实知道他在惶恐什么。
吞并镇**之后,李晔威望大涨,如今神策军握在手中,反观他的靠山王行瑜,跟李茂贞反目之后,不得不依靠朝廷,势力大不如前,对朝廷的威胁也降低了不少,又有刘全礼勾搭,崔昭纬的价值大大降低。
四个宰相中,他的位置岌岌可危。
韩全诲有李茂贞罩着,崔胤有朱温勾搭,而韦昭度有清流名望护体。
能混到宰相的,没一个脑袋瓜子不灵。
现在崔昭纬一家人的性命,也就李晔一句话的事。
李晔拍拍他手臂,疯狂暗示道:“崔爱卿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天这么冷,早点回家享清福去吧,儿孙满堂,也不错了。”
要说大唐对宰相还是不错的,只要不罪大恶极,站错队之类的,基本都受到李唐皇室的优待。
崔昭纬上台唯一的正事就是跟韩全诲斗来斗去,算不上罪大恶极,背后又站着崔家,如果能主动下台,李晔也会给足他面子。
崔昭纬全身一抖,明显听懂了这句话,眼睛却不敢看李晔,“老臣年事虽高,但仍能为大唐遮风挡雪。”
遮风挡雪?不把大唐捅个窟窿出来就算不错了。
这家伙是不愿放权啊,李晔笑了两声,“崔爱卿身板这么弱,还想着为大唐遮风挡雪,朕心甚慰。”
说完就不想理他,带着亲卫离开。
没想到崔昭纬又跪了下去,嚎啕大哭:“陛下,老臣一心为国,天日可表!”
不说也就罢了,一说李晔火气也上来了,若是没有王行瑜逼迫朝廷,这厮哪有机会登上宰相之位?李晔回身盯着他:“崔爱卿说话要摸着良心啊。”
演技可以啊,说哭就哭,比后世某些明星强多了。
崔昭纬也不怕丢人,从雪地里一路爬到李晔面前,“陛下若是不信,老臣现在就撞死在陛下面前。”
“别别。”李晔最怕的就是这种要死要活的。
真撞死了,还不溅李晔一脸血?
不过崔昭纬的样子的确有些可怜,李晔动了点恻隐之心,又把他从地上扶起,“崔爱卿,你我君臣一场,用不着这样,依朕看,朝堂你是呆不下去了,朕不动你,韩全诲崔胤也不会放过你。”
谁都知道痛打落水狗的道理。
“陛下、老臣、老臣苦啊。”又要往下跪。
一辈子削尖脑袋往前挤,好不容易混个宰相,没到半年,又要下岗,换谁也不甘心。
他不嫌累,李晔还嫌累,“崔爱卿,你听朕把话说完。”
李晔抓着他的手臂,不让他跪。
“韩全诲、崔胤之流窃据宰相之位,尸位素餐,于朝廷于社稷于天下百姓,没有丝毫功德,爱卿以为朕会让他们一直在朝堂坐着?还以为勾结几个藩镇就能胁迫朝廷?今时不同往日了,朕跟你说这些话,就是好聚好散,不要闹到最后,大家都不体面,朕的宰相要有实实在在的功绩,不是靠旁门左道。”
这算是李晔的肺腑之言了。
没想到崔昭纬还不放弃,“陛下要功绩,臣也可以做到啊。”
“你?”李晔心中一乐,还真记不起他除了能当卧底还能干啥,随口敷衍道:“有本事,爱卿把王行瑜劝降了。”
崔昭纬眼神大亮,挣脱李晔手臂,“臣领命!”
还当真了,李晔上下打量崔昭纬,“爱卿一定要量力而行啊,这不是开玩笑的。”
崔昭纬无比认真,“陛下放心,臣必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邠宁镇回归朝廷!到时候陛下莫要忘了给臣留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