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上古
公孙前浦对韩凝连连称赞,回头对柳元说,“这位考生的话你都记下来了吗?”
“一字不差,全记下来了。”
公孙前浦又对韩凝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对我这位管家说,他会全记下来。”
柳元拿好纸笔,领着韩凝去贡桌坐下。
考生们看韩凝不闹了,他们也跟着坐下来,贡院里出奇的安静。
公孙前浦看看大家道:“刚才这位考生说的不错,我们大萧很多制度都延用旧制时间太久,太多地方需要变革。今天老夫就做主,从贡院开始变革,废除今天的考试题目,大家改写怎么变革大萧。所有考官退场,由我和曲太尉亲自主持考试,给大家一个公平的机会。”
有丞相监考,肯定不会再有人作弊,考生们当然愿意。
曲无非也非常愿意,众考生因为得到了公平的机会,不会再追究曲傲天作弊的事。
韩凝长叹短叹,把公孙前浦心里骂了个遍,上这老贼当了。
第二天客栈,公孙前浦和韩凝坐在桌子边,公孙前浦给他带来今年的新茶。
韩凝自斟自饮道:“你早就知道李傲天买通主考官,所以让我去搅局?”
公孙前浦愣了一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越发喜欢这个无法无天,胆大妄为的小贼。他身边的人都是不敢说,就是不敢做的主,不像眼前这个人当朝太尉都敢得罪。
嗯……
想让他为已用,调教万不可威逼利诱,他可是软硬不吃的主。公孙前浦主动放下架子,和他坐在一起,是想韩凝真心给他办事。
公孙前浦捋着胡子道:“你怎么知道不是曲太尉买通考官的呢?”
韩凝伸个懒腰,“都被你利用了,什么事你比我不清楚?就曲无非那个样子,把国家法度看的比什么都重,会是他买官吗?肯定是李傲天找到考官,考官畏惧他家权势只好就犯,我猜那小贼连钱都没给。你怕曲家在朝中做大,才让我去考什么状元。”
贡院里有公孙前浦的眼线,他得到消息赶到贡院,正好和曲无非一撞到一起。
一切都在他算计之中,韩凝和朝中没有任何关系,天性中又有几分好打抱不平,办起事来愣头愣脑。一旦他发现曲傲天作弊,不掀翻贡院才怪。到时候在贡院直接给曲无非下不来台,不光剪断了他的势力,还直接抓住他的把柄。
公孙前浦也没想到韩凝事办的这么干净利落,这么多年第一次让曲无非栽这么大跟头,他心里很是得意。
他脸上表情不变,捂住嘴咳嗽两声,“今天殿前我和曲无非保举你做状元,并且推荐你做望江郡守。你不知道感谢,反倒报怨起我了。”
韩凝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那曲无非一半感谢韩凝救他儿子,另一半肯定受了公孙前浦的威胁。朝中又都是公孙前浦的党羽,韩凝这郡守是做定了,到时候还怎么回家?。
韩凝蹭一下站起来,面漏怒色道:“我不做郡守,你把表妹还给我。我这就回龙城郡,从此不再踏进厉阳半步。”
公孙前浦取出手帕擦擦嘴,“我一直和你便装相见,也没有请你到我府中,是因为我不想别人知道你我的关系,我有心想让你去望江做一名暗桩。望江是我大萧最后一道屏障,前可以制约凌渡,后可以回防厉阳,这样的位置如果让曲无非占了先机,我在朝中位置威矣。”
韩凝终于知道这老头葫芦里卖什么药了,就是要找他这样什么都不靠的做郡守,这样才引不起别人怀疑。这老头非要占据这么重要的位置做什么?难不成想谋反?如果上古音徒想改变历史,会不会就要从这样的人下手?
韩凝感觉不能不防他。不过好像又没多大关系,把表妹交给哥舒戈他就要回家。这些破事还是不要问了,当下应该稳住他才对。
韩凝慢慢坐下来道:“让我做郡守也可以,先把表妹还给我。”
公孙前浦愣了一愣,半天才缓缓的说:“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韩凝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强压住愤怒叫道:“你……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公孙前蒲从怀中掏出三张纸,“骗到没有,只是我找了好多人看这三张纸,参不透里面玄机。那日我在府中歇息,突然闯进来一名老太婆,和我说了你表妹的事,并且让我把这三张纸交给你。我当时正愁怎么让你受制于我,这样大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
韩凝看到是三幅画,第一幅在一座树林里,一位老太太用匕首抵着一个年青后生的腰,老太太的腰一脸严肃,后生嬉皮笑脸。第二幅二女一男在一个山洞里挖洞,后面站着个大胖子。第三幅那位后生被一名老道绑在大字架上,被老道在强灌毒药。
画的笔法极其幼稚,有点像儿童简笔画。这些是韩凝经历过的,降龙山被龙秋月抓,落魂坡掉下山崖诱骗哥舒戈,寻龙观被廖宵绑在大字架上。
能全知道这些事的就三个人,韩凝,龙秋月,禄小小。禄小小不在厉阳,闯入公孙前浦家的又是个老太太,龙秋月善于伪装,没什么文化,她又知道席青的下落。
送这三幅画的一定是龙秋月,她既然知道宋睛末的下落,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苦瓜脸,非要卖个关子找公孙前浦呢?看来龙秋月所要告诉的消息是龙潭虎穴,凭苦瓜脸的实力难救出表妹。
能救出表妹,看来只能指望这三只无厘头的画了。
他看了半天,也不明白龙秋月的意思,把三张画掉来掉去,最后感觉还得按时间顺序来。
公孙前浦能请到的一定是高手,他们都看不明白,肯定有原因。龙秋月思想简单,画的意思复杂不到哪去,难道是大家给想复杂了?
韩凝把三幅画的地名连起来,心里蹦出个想法,“我说你们厉阳,有没有建在山谷里的道观?”
公孙前浦诧异的望着他道:“有到是有,不过那是间皇家的道观。”
韩凝的心落下了,如果第一张取山字,第二张取谷,第三张取道观连起来正是山谷道观。
厉阳虽然很大,修在山谷里的只有一家祥云观,平时只有皇亲国戚才能到这里进香,寻常百姓是不让进的。就连公孙前浦这样的当朝首辅,没得到大王允许,也是不得擅自进入的。
韩凝肯定宋晴末被藏在道观里,看来只有公孙前浦能帮他,他斜眼看公孙前浦,他好像吃坏了肚子。
韩凝敲桌子道问:“怎么?你要食言吗?”
公孙前浦笑了笑,“食言老夫到不会,只是要进祥云观,老夫要向大王请奏。还需要些时日。”
这事是不能拖的,时间久了万一席青把宋晴末转移,就没地方再去找了。
韩凝问:“那么有谁能直接进道观?”
“曲太尉主掌京城道尉,他有先斩后的权利。只是进祥云观这样的地方要有证据,不然他也不敢轻意进去。”
韩凝想了一会,拿起第三张纸,“你派人拿这张纸去找曲太尉,告诉他我得到线报,祥云观和寻龙观有关联,很可能是寻龙观在厉阳炼丹的另一家道观。我和表妹去探查,被观里的道士撞见抓了表妹。”
他明白了龙秋月的用意,祥云观这种地方,就是苦瓜脸能找表妹的下落,人也是救不出来的。只有公孙前浦这样地位的人,才能把宋晴末救出来。
公孙前浦一脸的为难,韩凝计划到不错,可差他的人去找曲无非……不就暴露了他和韩凝的关系,再说宋晴末在道观里,只是韩凝的猜测。这事搞不好就会把他牵连进去。
他眉头一皱,慢慢又舒展开,不如找一个和他没联系的人去报信,就说是韩凝家书僮,这样查出些什么,他可以领功,查不出来正好把责任全推到韩凝和曲无非身上。
他干笑两声,“老夫这就叫人去道尉报信。”
柳元一直在门口守着,他出去吩咐柳元找个干净的人干这事,干完之后先出城躲几天。
曲无非收到传信,心里痛快不少,正愁怎么还韩凝人情,这就送上门来了。他亲自带兵来到客栈。
公孙前浦料定他会来,早领着人匆匆离去。临行前教韩凝几句官话,曲无非的忌讳。
曲无非先向韩凝问明情况,表情也很为难说:“祥云观到在我直辖范围,不过我也得先礼后兵,不敢直接带兵闯入。贤侄啊,你同我前去,我先进去打探消息,你在门外等候。”
祥云观说是修在山谷里,但平坦的和城市也差不多,入谷很宽的一条路,两边种着侧柏,风一吹过树叶白的一面会翻过来,反着银光,给人毛茸茸的感觉。
往前半里不到,就看到一座巍峨的道观。外面红墙,里面宝顶。山门之上写着祥云观三个字。比起寻龙观气派很多。
山门关着,曲无非前去敲门。一名小道士开了门,和他说了两句,曲无非回来了。
韩凝在一座道士塔旁站着,他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苏慕遮告诉他是道士死后的坟墓。韩凝想起寻龙观都是用的土葬,而这里道士死后都能风光大葬,郡府还是比不了皇城的。
曲无非突然挤到他身边,一脸的惭愧告诉他,三天后大王要来祥云观祭天,这几天不准任何人进入观中,他也无能为力。
韩凝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办法,只好跟着他往回走,走出没多远突然叫道,“等一下。”
“怎么了贤侄?”曲无非从马上探下头。
韩凝指着大路上的脚印,比他们的队伍宽很多,一直到了路边,还有很深的车辙痕迹。
“祥云观平时很多人来吗?怎么这么多脚印?”
曲无非下马查看,“按规模来看这是一只五百人队伍,方向是朝观里去了。”他喃喃自语,“三天后祭天,三天后,啊……不好。”
他立刻吩咐传令官出城调一只队伍过来。其余人在大路上等着。
到了中午队伍来了,一共两百人,加上他们带的人一共两百三十人。曲无非吩咐大家在路上埋伏,他又到观前叫门。
开门的还是那名小道士,两个人说了什么吵了起来,小道士很生气的把门摔上。曲无非再去砸门,三道山门一齐打开,从里面跑出来一群拿刀的道士,把他围在中间。
曲无非冷眼看他们,不慌不忙嘴里发出哨声,韩凝身旁那匹大黑马狂奔过去。
大黑马身上斜挂着一只油布包,韩凝一直不知道是什么。只见大黑马冲进人群,曲无非调转身体,一把将黑布包扯下来,黑布落尽,里面居然是一只古琴。
古琴琴体黑色,两侧红色龙形纹饰,七根弦油黑发亮。
拿琴当武器太过匪夷所思,难道曲无非是六指琴魔?
“他是上古音徒。”苏慕遮这次没贪生怕死,竟然出现了。
韩凝惊的下巴合不上。
什么?
曲无非居然是上古音徒。他早想知道音徒有什么本事,睁大眼睛看曲无非。
他一手斜抱古琴,另一手一扫,几个音从他手下流出。
“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这是在先礼后兵。”苏慕遮声音很激动。
曲无非的琴声停了,道士们不肯退下,他把琴戳在地上,一手按住琴头。那队兵像明白了什么,一拥而上把道士围在中间。
大战一触即发,韩凝看的兴奋。一名道士上前和曲无非说了两句,曲无非另一手掐上腰,理都不理他。那道士拖着刀往回走几步,猛然转过身,跳起来一刀劈向曲无非。
曲无非掉转琴身,琴背向上,双手举过头顶,道士的刀铛一声劈到上面。
曲无非小指一勾琴声响起,道士像受到极大的冲力,被反弹起来,落进后面人群里,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喷出来,再看那柄刀,被齐中间切断了。
“音弧刀,我看崔九用过这招。”韩凝想想自己头发,还心有余悸,没想到音律还真能用于实战。
“什么音弧刀,这招凤尾拂云,只是他龙骨凤弦琴中威力最小的一招。”
苏慕遮也不跑了,饶有兴趣的和韩凝观战,韩凝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毛病。
“快看,曲无非要出招了。”苏慕遮叫道。
道士们留下一部分人和萧兵对战,另一部分一齐攻向曲无双。曲无双将琴戳在脚边,另一只手拨动琴弦,琴声不再分散,连成一首曲子。时而雄壮,时而如山间溪水滴到崖下,声音催人心腹,动听的让人泪欲滴下。
“哈哈,好戏开始了,这是龙战八荒。韩凝你要记住他每一个音。”苏慕遮的声音响彻韩凝的脑海,仿佛也和琴声合二为一。
在曲无非身边凝成一股气流,越来越大,汇成了小一号的龙卷风,像一条神龙昴首向道士们飞去。道士们的兵器沾到即折,人沾到即飞,一曲下来,场中只剩下萧兵。
韩凝拂拂头发,“有他一个人就够了,干嘛还带这么多兵?”
“这叫有备无患,万一观中也有音徒怎么办?你看他们进观了。”
曲无非领兵进到观里,韩凝决定不下要不要跟进去,苏慕遮还直催他进去。
“爷才不进去,太危险了,被曲无非的琴声沾上,不死也得毁容。”
韩凝话音刚落,从观中传出一阵怪异的铃声,铃声触动韩凝每一个细胞,他像喝多了酒,脑袋竟然不受控制起来。
“凝神静气把你每一念集中到呼吸上。这是八卦摄魂铃,观中果然有别的音徒。”
韩凝照他的方法做,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每一个念头都让他往那个声音靠近。
他完全丧失了自己,魂不守舍的往道观走。
“你给我醒过来。“
韩凝走到山门前,苏慕遮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炸裂,他一个激灵回过神,观里的情况看清楚了。
17 宋晴末
院子面里京师兵和数十名黑衣蒙面人如痴如醉,像喝醉酒一样东倒西歪的走路,架也不打了,兵器丢了一地。
曲无非盘坐在院子中间,古琴摆在双膝上,他眼中寒光一凛,琴声随着指尖响起来。廖宵嘿嘿一笑,鸡爪子手抓的紫金铃铛,举在耳边不停的摇,头发道袍无风自舞,眼神里凶光毕露。
韩凝感觉不再受铃声控制,也不知道苏慕遮对他做了什么?
“苏慕遮,苏慕遮。”
他心里呼唤没有反应。从苏慕遮爆发出那一声后,完全和他失去了联系,他第一次为苏慕遮感觉不安。
这东西不会坏了吧?怎么一点反应没有?
不太可能吧?
他又不是实体,怎么能说坏就坏?
韩凝稍稍放下心,却为另一件事情又提起心。
没有苏慕遮在,搞不清现在的状况,到底上古音徒要不要帮。按崔九所说,上古音徒是一伙的,新音徒才是敌人。这两个人到一起应该对酒当歌,怎么直接动就起手了?
韩凝扒着山门往里看
曲无非催动琴弦,廖宵催铃对抗,二人确实在打架,感觉实力差不多。
眼下必须帮曲无非打赢,不然怎么救表妹?
可是帮了上古音徒,他新音徒的身份被揭穿,上古音徒会不会加害他?
那样不是危险了?还是先看看再说。
韩凝一步跨进道观,踩着脚下的方砖,观察着他们慢慢前行。
廖宵有什么弱点,曲无非又有什么弱点?表面看不出来。扔石头肯定不行,韩凝怎么会是他们对手?
还是先问两句,看看他们关系,再做决定。
韩凝站在一根柱子旁,高声叫道:“爷还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妖道。”
高手过招最怕分心,廖宵听出是韩凝却不敢看他,对曲无非叫道:“我们都是上古音徒,应该互相帮助。那小贼着实可恨,不要打了,我们一起杀了他。”
“呸,”曲无非已经汗流浃背,“你这妖道抓孩子炼丹,早不是我音徒中人,人人得而诛之。”
曲无非果然和韩凝想的一样,心中有正邪的取舍。
去他的新旧音徒的对立!
韩凝脑袋里一股热血,高声道:“廖宵爷问你,你不是被烧死了吗?怎么还活着?难道找到我留在丹房的成仙秘决?”
廖宵手中铃不敢停,又受不了韩凝的气,说话很急促,“贫道那是上你的当了,都怪贫道求仙心切。要不是魏老三,我们早被哥舒戈烧死在地宫里。”
他嘴里这样说,心里却奇怪,在场的人都被他铃声摄了心魄,这小贼怎么没事?
韩凝沉了口气,盯着廖宵的表情变化,大概猜出他的心事。
他老气横秋的叫道:“本仙不怕你的铃声,因为我已得仙体。本仙看你这么不经揍,肯定没找到本仙留下的成仙咒语,不如你回去找找。”他清清嗓子,拉长声音道:“你给我听好了,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
有了上次的经验,韩凝知道他那个宇宙的咒语这边没有,就把最常见的《净身神咒》念出一部分。
廖宵在酒楼里已经试出韩凝不会武功,现在他又不怕铃声,常人应该抵不住,这不是成仙还能是什么?
这咒语又是没听说过的,这小贼怎么随口就来,编也没这么快吧。他一分神,曲无非看出破绽,一撩琴弦,一道银光正中廖宵的铃上。
铛……
廖宵被震的退后几步,刚要摇铃,曲无非的气流已经冲过来。他整个身体罩在气流下。
他怎会不知道厉害,沾到非死既伤,废了一生的修为。
他见无处可逃,脚下一措,展开双臂跳到宝顶之上,又连点几下没了踪影。
韩凝和曲无非都松了口气。
铃声一停,院子里的人恢复神智,又厮杀到一起。廖宵带来的人没什么实战经验人也少,抵不过曲无非带出来一顶十的亲兵,很快被制住了。
院里院外绑了一地人。韩凝急着找到宋晴末,和曲无非到正殿,五十几个道士被关在里面,大家盘坐在青砖地面上,中间簇拥着一位老道。曲无非认出是主管这间观的云书道长。
道长告诉曲无非,前几天观里来了这群歹人,把大家关在殿里,冒充道士就等三天后大王来观里祭天。
“这么说是要刺驾了?”曲无非问。
旁边一位小道士叫道:“他们不是要行刺,我偷听到他们说要杀平王。”
曲无非从观外的脚印看出,有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进了道观,按规模分析应该是五百人,进了观才知道不过几十人。他对军中的事物很了解,不会判断错。那么剩下的人哪去了呢?另外几百人不是少数,如果进城肯定有人会通知道尉,他会提前知道消息防备。这五百人悄无声息的进城,还从观里失去了踪迹。这件事不简单,看来厉阳要有大事发生。
韩凝看曲无非心思都在道众中,人群里又没没有宋晴末,无心听他们这些话,便离开了。连着找了几间殿,也没找到,就绕到后院。
刚过回廊,看到一队兵拿着兵器正对着什么人。他急走几步,到人群前面,席青勒着宋晴末脖子,用剑正指着兵卒。旁边站着龙秋月,拿着她那柄短剑,两个人身上都带着伤,看来刚发生了一场厮杀。
“你们不要过来,再过来我杀了她。”席青大叫。
“你杀吧,我们又不认识她。杀了对我们有什么影响?”
宋晴末看到韩凝立刻笑起来,“表哥你终于来找我了。”
半个月没见,她小脸还那么白净,裙子也换成了新的,样子也一点也不害怕。韩凝真想不通她是不是来这度假的。
那队兵步步逼进,席青和龙秋月往后退,后背抵到院墙,再退不了了。“我们真要杀了,你们别过来。”
韩凝怕席青的剑法,哥舒戈都在他手下走不过两招。这队兵要不是仗着人多,早被他跑了。虽然看着席青并不像伤害宋晴末,但也得提防狗急跳墙。
另外龙秋月他也有种怪异的感觉,虽然敌友不明,但他还是希望她不要有事。
韩凝跨上一步,挡在队伍前面,背对席青,“你们不要过去,放了他们。”
为首的队长上下打量韩凝,“你谁啊你,我们为什么听你的?”
韩凝也不知道报什么名号能吓住他们,一着急叫道:“我是新望江郡郡守,本次秋试状元韩凝。”
队长哈哈大笑,“我当多大的人物,原来这么小的官。”他伸出小拇指。
“我……我……的身份不重要,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当朝太尉的私生女。”韩凝指着宋晴末。
队长愣住了,狐疑的看看韩凝,又看看宋晴末,虽然他不是很信,感觉还是不能拿官职开玩笑,他指着席青叫道:“你们放开她,我们放你们走。”
席青让他们放下刀,队长只好听他的。席青和龙秋月丢下宋晴末,翻上后墙跑了。
曲无非赶到后院时天已经傍晚,看到宋晴末没事就带人押着俘虏回到厉阳。
韩凝被宋晴末缠了一路,问他是不是真的考上状元,韩凝告诉他虽然还没贴榜,但也**不离十了。
宋晴末高兴了一路。
二人回到客栈门开着,进屋看到苦瓜脸坐在桌旁,身边站着秦朗。
苦瓜脸似乎在想什么事情,看到韩凝冲他笑了笑。
秦朗向韩凝点点头,“我家公子想你这次去望江带上我。”
韩凝有好多话要问宋晴末,一路上人多不好问,终于回到客店,又遇到这两位主。
“喂,你们两个大晚上不睡觉,跑到我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苦瓜脸抹了一把桌子上的尘土,“望江是厉阳门户,你到那里会被很多人盯上。我想让秦朗保护你。”
“就你会有这好心思,不就是让他监视我吗?”
“事情就这么定了,明天秦朗会和你同去。”苦瓜脸也不和他争辩,带上秦朗背着手走了。
房门一关,韩凝赶紧按宋晴末坐下,给她倒上一杯茶。他蹲在地上,双手撑着下巴看着表妹傻乐。
“我到要看看表妹,有没有被那死人妖欺负。”
宋晴末端起杯,小嘴凑到杯沿上吹里面的茶,“他可不是死人妖,他对我可好了,天天给我买好吃的。看我衣服破了,给我买新衣服,后来怕我寂寞,还找了两名丫鬟陪我玩呢。”
韩凝装作生气,“他对你这么好,是不是就把表哥忘了?”
“怎么会呢,我天天盼着表哥来找我。我也好介绍你们认识。”她从怀里取出手帕,里面包着两块压碎的糕点,递给韩凝,“表哥我一直留着,就等见到你给你吃。”
韩凝一阵心酸,想到就要把宋晴末托付给哥舒戈,自己回现代去。太辜负她对他的这片心。
韩凝怕自己掉下眼泪,慌忙从床上包裹里取出稻草娃娃,在凉亭一别,韩凝一直把娃娃带在身边细心保护。
他把娃在宋晴末眼睛前晃动。
“小南?表哥把他找回来了。”宋晴末一把抢过去抱在怀里。
韩凝稍稍稳定情绪,问道:“表妹我有件问你,在祥云观是不是你让席青挟持你的?”
宋晴末拉着小南两条胳膊,对她点头,“表哥原来早看出来了。”
韩凝在道观里看到,席青的剑总保持在伤害不了宋晴末的距离,就感觉这里有问题。他身边的龙秋月,几日不见她黑了,也瘦了。
他想问问她,又不知道怎么张嘴,过了很久才问,“那位叫龙秋月的姑娘还好吗?“
宋晴末把小南放到桌子上,把衣服拂平,“姐姐也很好,经常劝哥哥要放了我。因为这事她们还吵过好几次架呢。“
韩凝心里阵阵感动。
祥云观的事传到公孙前浦府里,公孙前浦气坏了,曲无非没害成,还让他立了这么一个大功。怎么有韩凝出现的地方,就会有事情发生,他到底是福将,还是专门克公孙前浦的丧门星。
公孙前浦也吃不准这个人是留还是废掉,不管怎么样,现在都不是时机,他现在满朝文武尽知。
要不再去客栈探探风声?
客栈都去过两次了,韩凝现在这么大的名头,再去恐怕会让人怀疑。
他走到门口,“柳元啊,给我在德芳斋备上一桌,我要给韩凝压惊。”
韩凝本来不想去,硬生生被家丁拽到德芳斋。家丁领二人上到二楼,最里面一间雅间里,公孙前浦坐在桌旁。
家丁把兄妹二人领进去,便在桌旁,叉手而立,“老爷人带到了。”
公孙前浦让韩凝兄妹坐下,桌子上除了一大桌菜,还有一盘桂花糕和酥饼,是公孙前浦为宋晴末准备的。他把点心推到宋晴末跟前,问她多大岁数。
“十六。”宋晴末看都不看糕点。
“还这么小,生的也标致,怪不得韩郡守非要找到你呢。”他拿起一块桂花糕递给宋晴末。
宋晴末不去接,“这桌上我最小,你们还没有吃,我不能吃。”
公孙前浦哈哈大笑,“这么小就这么懂事,韩郡守教妹有方,教妹有方。”
家丁过来倒酒,据韩凝这几天对公孙前浦的了解,这老头有便宜就上,遇到危险就躲,老奸巨猾又处处算计。今天郡守都叫上了,肯定又在耍什么心眼。韩凝也退一步,举过杯去,“丞相请。”
公孙前浦又一阵笑,“你表妹懂事,韩郡守也开始学的懂事了。看到你们兄妹安然无事,老夫也放心了。”
韩凝和他喝下一杯,说:“就是今天丞相不来找我,我也要上门拜访,想丞相帮我个忙。”
“你我不是外人,有话尽管说。”
韩凝打算到望江,就带表妹逃到吕国。苦瓜脸非强塞给他一个秦朗,如果秦朗明天非死皮赖脸的跟着,逃跑的计划非泡汤不可。
“丞相还记得山神庙那三个人吗?今天找到我,让我上任带上秦朗。”
公孙前浦眉头微微一皱,他们也在拉拢韩凝,这样隐秘的事,都开始向他汇报,看来韩凝已经不拿他当外人了。
韩凝这个人他越看越喜欢,胆大心细,稍加培养,以后会是个得利的帮手。可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危险,如果成了敌人,将是他最大的障碍,到时候也只能忍痛割爱。
韩凝笑了笑,“不过丞相放心,我是不会帮他们做事的。丞相能不能想想办法,不让他跟着我。”
公孙前浦看宋晴末还没有吃,让家丁递给她筷子。他说:“我知道你是怕他碍你的事,不过你想过没有,带上秦朗正好能保护你的身份。这样只能让朝臣猜你是他们的人,而想不到老夫这。”
韩凝刚夹起一块猪蹄,筷子停在半空。这个老头,说话只说半截,如果我在望江犯了事,你也很容易把责任推给别人。祥云观的事你就是这么做的,说什么叫曲无非帮我,还不是怕闯错观牵连到你。
他把猪蹄放到嘴里,又给宋晴末夹菜。
“好我带上秦朗,不过他要是碍了我的事怎么办?”
“老夫定会帮你铲除障碍。”
“好,一言为定。”
18 韩凝当郡守
韩凝不会让公孙前浦害秦朗,他说的这些话,都是今天和公孙前浦现学现卖的官场话,从韩凝嘴里说出来,表情,声音都很到位,公孙前浦听起来很是受用,连连点头称是。
宋晴末早从表哥的眼神里看出谁是敌人,才不吃公孙前蒲给的东西,偏不给他面子,管他是不是官。她本来就岁数小,人畜无害,不用特意去装,本来就好。
二人在德芳斋喝到深夜,公孙前浦拿出他亲自给韩凝书写的委任状。事以至此,韩凝也不好推脱,只好收下和宋晴末回去客栈。
宋晴末高兴坏了,抱着枕头激动的一夜没怎么睡。她早就想让表哥考中功名,好光耀门楣,恢复到她姨娘还活着时的家庭状况。
她姨娘对她很好,从小把她接进府里,给她安排间小房间,找表哥陪她玩。
她在前面跑,表哥在后面追,那间院子好大,她磕磕绊绊的全跑完已是满头大汗。屋子多,住的人也多。屋子里摆的全是东西,很多叫上名,叫不上名的小物件全装进她的百宝箱。
表哥被送去私塾,她在家里等着,表哥不回来她饭也不吃。这样快乐的渡过了五年,她姨娘先走了,姨夫没多久也去世了。
她本来很难过,表哥又在外面结交上了坏朋友,迷上赌博。家里的东西一件,一件被搬出去,最后连她们也被搬到了外面。
她们住进宋晴末的祖屋,她没有怪表哥,也没有闹表哥。表哥烂醉回家,她照顾他。表哥欠赌债被人打的浑身是伤,她帮表哥还债。
有一次她真和表哥急了,龙城郡举行乡试,表哥说什么也不去。她把表哥哄出家门,第一次放出狠话,如果考不中,你就不要回来。表哥只有那一次真给她争气,考中了秀才。
从那时开始,宋晴末更努力的挣钱,为的是表哥做上官。
宋晴末长出一口气,多年积压在心里的抑郁一扫而空。
努力终归没白费,今天都实现了,一切都会美好的。
客房里的小桌静静的摆着,表哥睡在下面,月光照在脸上,显得比哪个时候都可爱。
宋晴末甜甜的笑一会,便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很早就有人来敲门,韩凝被惊醒,打开门门口的人他不认识,递给他五两银子,还告诉他外面给备好了马车。
韩凝搞不清马车是苦瓜脸送来的,还是公孙前浦送来的。不过这样也好,宋晴末终归是女眷,抛头露面和他同骑白纸,在这个时代影响终归是不好的。
韩凝看宋晴末还睡着,没打扰她,打算下楼买早点。又有人敲门,他打开门,是德芳斋的伙记,手里拎着一个食盒,递给他便走了。
韩凝在桌子上打开,四张油饼,一碟小菜,白粥盛在食盒里,还有一盘桂花糕。这无疑是公孙前浦送来的。
宋晴末睡醒了,揉揉眼看到桌上的食物。跳下床去抓桂花糕,笑道:“表哥早点你都准备好了。”
韩凝打落她的手,“先洗手再吃饭。”
宋晴末不情愿的冲他吐舌头,揉着眼睛往屋外走,“你这到是当官了,还没上任就开始耍官威。”
兄妹俩用过早点,秦朗没有来。韩凝看时间不早了,再不走怕晚上也到不了望江。简单的收拾一下,拉起宋晴末往外走。
这又不能怪韩凝,是秦朗晚点。正好不想带着他,有他跟着他们逃去吕国,非被他抓回来定个叛国罪。
韩凝还担心秦朗等在街上,出去客栈只看到马夫牵着小白,旁边一辆黑顶,深红色车身的马车,根本就没有秦朗。
他这才放心了,过去见马夫。
马夫向二人行过礼,便扶宋晴末上去马车。韩凝骑上白纸出发。从城西出城,向前行几里到了官道上。
韩凝远远看到路上一人骑着匹枣红色大马,一手牵缰,另一手抓着一根枣木棍子。不是秦朗还能是谁?
韩凝差点没从马上掉下来,苦瓜脸也忒损了,不让秦郎去店里,非让他在必经之路等着。分明是怕韩凝把秦朗甩掉。这下到好,大路两旁一个掩体也没有,让他们往哪躲。
“快……快回去。趁他没看到我。”韩凝吩咐马夫。
那边秦朗早看到了他,一勒马缰,高声叫道:“韩郡守望你终于来了。”
韩凝一脸黑线,这下跑不掉了。被秦朗缠上会很麻烦,想办法甩掉他更麻烦,一共就三个人,哪一个能打过他的?
他看秦朗的样子,是死要跟着他们了。马背上放着一个大包裹,像似要把家都要搬到望江去。
韩凝叹了口气。
既然已经这样了,还不如送他个人情。他脸上堆上笑,一拍马臀白纸奔过去。
“狗……啊,秦兄你让我等的好苦啊!”
秦朗对他施礼,掉转马头和韩凝一起往前走,“我家公子说,你现在是大萧的救国功臣,贸然在客栈里相见会被人落下把柄。“
宋晴末在后面看到表哥遇到熟人,催马夫追上去,她从帘子里漏出小脑袋,“表哥这是谁啊?他怎么在马上也能坐的这么直,这么稳?可真气派!“
韩凝这时才发现自己骑在白纸上弯腰曲颈,完全和秦朗是当个档次。他咳嗽两声,把腰挺直,向宋晴未介绍:“这位叫秦朗,是朝廷给表哥派的护卫。”
秦朗想反驳,看到宋晴末,猜想应该韩凝的表妹,他向宋晴末点点头,“我是太尉派来保护你们兄妹的。”
韩凝没想到谁见到宋晴末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后都会变,秦朗也学会了骗人。
重色轻友,假正经。
他爬在白纸耳边说了两句,白纸飞奔起来。
“秦卫尉时间不早了,咱们要抓紧行程啊。”他的声音飘散在风中。
几个人在中午过了山神庙的那个山坡,走出没一里路,前面大路上横着一排拦马,中间留着一个口子,摆着一张帐桌,一位红脸汉子面对他们坐在桌子后面,旁边站着两排家丁。
韩凝跑在前面,让白纸慢行等秦朗过来,两匹马平排共进。
“秦兄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韩郡守有所不知,这条路是金碧楼出资扩建的。因为他投了银子,在这设了官卡,收过往商户,行人过路费。因为他是当朝国舅,百姓们多有非议,但也是敢怒不敢言。”
“现在望江姓韩了,他敢在老子地盘上收保护费,我这就去揭翻他的摊子。”韩凝怒气冲冲要催马过去。
宋晴末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马车,急忙叫住韩凝,“表哥不可。”她提着裙子追上来。
韩凝在马上伏下身,“表妹你快坐回去,女孩子家家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
“你到望江当君守,想必早传到望江郡。金碧楼怎么会不知道,他依然把关卡摆在这,分明是在给你下马威。”
“你说怎么办,过去给钱,还没进望江就跌尽颜面。不给钱硬闯,又会得罪国舅。”
宋晴末笑了笑,“关不能闯,钱也不能给。但表哥可以赖债,让他们来郡守府取,看他金碧楼敢不敢来。”
秦朗心里暗笑,怎么这兄妹俩办事同出一辙,金碧楼想将望江新郡守的军,这女子反倒要将他的军。
他对宋晴末笑了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我叫宋晴末。”她也对秦朗笑笑,回到车里去了。
两马一车到关卡前,红脸汉子歪着头看马上两个人,“骑马过路一人一两,马车二两,一共四两。”他翻开帐本就等给钱。
韩凝跳下马,乐呵呵的说:“兄台我和你商量件事,我们是从厉阳来望江办事的,因为事情急,走的时候忘拿了盘缠。不如你通融一下,放我们先过去,等我们到了望江,银子你再差人来取,我定加倍偿还。”
红脸汉子向他翻白眼,“从来没见过你们这样的,不给钱还想过路。再说金老爷吩咐过,不给钱不许过去。”
秦朗高声道:“这位韩凝是望江新上任的郡守,怎么这点面子也不给吗?”
红脸汉子听金碧楼说过新郡守姓韩,老爷可吩咐过,不给钱千万不可放他过去。
他连连摇头,“什么郡守,我可没听说过。你们不会是没有钱,想蒙骗过关吧。”
韩凝对几位家丁说,“刚才他的话,你们可都听到了,一会耽误了吉时,影响本官上任。本郡看你们有几颗脑袋。”
家丁他们早听闻救望江郡的英雄要回来当郡守。如果这个人就是,金碧楼权利再大,也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将来郡守真怪罪下来,他们只是普通的家丁,金碧楼一定把责任全推给他们。到时候可不是掉脑袋这么简单了。
一位家丁贴近红脸汉子耳语,“老爷那边咱们得交差,郡守那边咱们也不能得罪,不如让他们打个欠条,人没得罪,老爷那边也能蒙混过关。”
红脸汉子一家老小可都在望江,真得罪了郡守,怕是一家在望江再无立足之地。
他招呼韩凝几人过来,“你们打个欠条吧,银子我也不多收,过后我会带人去郡守府取。”
韩凝不会写字,宋晴末又没上过学。只好对着秦朗笑道:“秦兄你看本郡第一天上任就打欠条,这不太合适,不如由你代笔。”
秦朗知道他一笑就没好事,笔由他代,是不是钱也要他还?想想还真没有郡守第一天上任就欠钱的,这也太跌韩凝面子了。
他拿起笔写了欠条,末尾想写韩凝的名,想了想还是写上了秦朗。
红脸汉子把墨吹干,宝贝似的贴身收好,这才让人把拦马移开。
韩凝几个人太阳偏西时到了望江城门外,站着一群人,有穿官服的,有穿裼的,都焦急的向大路张望。
韩凝来这里两次,心情前后反差很大,第一次是急着救表妹要进城,中了苦瓜脸的计,他急于脱身,只好答应苦瓜脸去冒险。这次是来这里做官的,本来应该心情大好,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要离别的凄凉感。
那群人有眼尖的看到韩凝,立刻叫道,“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一群人往韩凝方向迎,韩凝也放开马加快速度,两伙人很快遇到一起。
郡丞上前给韩凝施礼,双手举过头,韩凝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旁边秦朗提醒,“委任状。”
韩凝连忙从怀里取出委任状,交到郡丞手里。
郡丞转交给监御史,监御史看过点点头,“确实是丞相的笔记,这便是我们的新郡守韩凝。”
郡丞对韩凝非常客气,而监御史似乎不拿他当回事,韩凝不明白。
消失了近两天的苏慕遮伸个懒腰出来了,这样的好事怎么能少的了他。
苏慕遮迫不及待的显示自己的全知,“你现在是郡守,在治郡方面朝廷是不加干预的。但郡尉典武职甲卒,不是郡守的属官,而是直接领受朝廷的命令。”
“监御史负责监察郡治,又叫郡监,隶属于御史中丞,是中央监临地方的官员。因此,监御史,郡守,郡尉虽然在职务上相互联系,却不相隶属。
“郡之下再辖县,每个县依据大小不同,大县设令或小县设长。如果你有历史知识,相比较起来,会感觉这个朝代乱七八糟,这些职位应该是秦始皇统一中国后才建立的。”
韩凝的历史学和没学过一样,他很是吃惊,本来以为来望江当皇帝的,还有两个平级的官,监御史听苏慕遮介绍,比郡守权利还大。
秦朗在旁边小声提醒他,“快下马,你怎么也不能让监御史老抬着头看你。”
韩凝慌忙下马,给监御史作揖。监御史还礼,“我们望江郡共三十六名官员,各县县令,县长,三老均已到齐。只是……只是缺了郡尉。余下穿裼的是郡里的名门望族。”
韩凝行了一圈礼,目光落在穿那群富贾身上,个个衣着华丽,一看就是有钱人。他用手堵上嘴笑了笑,“请问哪位是金碧楼金老爷。”
那群人前排,中间位置一人,五十多岁,青色圆脸,耳朵很大,胸前飘着一缕胡须,头上别着金簪子。他愣了一愣上前一步,作了个揖,笑道:“老夫便是,不知道郡守大人有何吩咐?”
韩凝撇下嘴,“也没什么,刚才从厉阳出来仓促,我这位下人忘拿了银子。遇到你们家下人拦路收保护费,只好给打欠条才放我过来。一会找你一个下人,和我去郡守府拿银子。”
韩凝是看中监御史的身份,才决定当场给金碧楼难堪。
监御史怒喝一声,“金碧楼平日里你强收过路费,我看在你是皇亲的份上没管过你也就罢了。今天郡守的过路费你也敢收,真是不把我大萧的法度放在眼里,回头本御史再好好找你算算帐。”
金碧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没想到他的下马威没下成,让韩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驳了面子。
他连连摆手,“老夫知道今天郡守上任,怎敢差人去拦截郡守。定是那几位家奴私作主张,才闯了这么大的祸。过后老夫一定带着几位家奴亲自登门道歉。”
韩凝歪着头,捏下巴盯着他。
“不,不,马上道歉,老夫马上差人艳春楼设宴,给郡守接风。”
韩凝大吃一惊,什么艳春楼,那不是禄小小的地盘吗?完了,完了,见到禄小小非被她沾上,她再加上秦朗,让老子怎么逃跑啊?
19 环彩阁
监御史张之镜看上去是个正派人,格式化方脸上,一双望不穿的眸子,在很多人中行走孑然一身。
旁边郡丞卢大有到显的老成世故,他比龙城郡的郡丞高不了几寸,肉球似的一个脑袋,一路为韩凝介绍郡里的风土人情,税收情况。
宋晴末他早差人送去郡守府,只留秦朗保护韩凝。怎么说艳春楼也是不适合姑娘们去的地方。
环彩阁的老板在望江郡也算得上一号人物,此次也在迎接韩凝的富贾之中。他是一个扁平脸的男人,面目有些模糊,笑容可掬的在前面引路。
环彩阁在望江郡最繁华的商业街上,集中了城里最繁华的商铺,几乎望江郡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这里都有一间。
金碧楼热情的向韩凝介绍,韩郡守那里是我的米行。
朱漆大门口上立着金字招牌,下面站着两名强壮的伙计,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光那大门的宽度,就让韩凝想起祥云观的山门,可想这家米行里面的规模。
韩凝刚刚看了不少铺子,这间是最大的,金碧楼能占这么一间,可见他在郡里的影响力。过了米行,又经过金碧楼成衣铺,玉器店,便到了艳春楼。
环彩阁张灯结彩,二层小楼格局很像韩凝见过的江南私家园林,一律向外推开窗户,里面有姑娘露出头来,个个浓装艳抹。门口也有姑娘和家丁,站在地毯两侧。
韩凝没当过官,不知道官员第一次走马上任,应该如何接风。他满脑袋都是禄小小,一路上感觉出哪不对劲也没多想。
此时见到这么多人,突然明白过来。第一天上任金碧楼就领他来逛妓院,这要传出去不成了笑话,分明是这老贼又在给他下套。
韩凝不懂,张之镜和卢大有不应该不懂,也这样跟着来了。他们难道也惧怕国舅?
他看了一眼秦朗,秦朗一脸的陶醉。他很欣赏禄小小这位有勇有谋的女子。正准备闲暇下来探望,没想到第一天到望江就能见面。他根本就没想这是妓院。
秦朗是帮不上他,金碧楼又满面春风的催他进去。
韩凝一脸尴尬,在马上装糊涂,“这家酒楼怎么这么多姑娘?”
环彩阁老楼慌忙上前解释,自己是合法经营,在郡里挂了号的,何郡守在时,每年税收岁贡是从来不差一分。
韩凝点点头,“既然是合法结营,就在本郡管理范围之内,不妨进去看看,体查一下民情。”
金碧楼一半是试探,一半是给下套。这位新郡守把逛妓院说的这样冠冕堂皇,看来和之前的何郡守一丘之鹤,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笑道:“那么郡守就请吧。”
进门很大一个厅,也都铺着地毯站满姑娘,姑娘们用团扇半挡着脸,低下头用余光看韩凝,眼神里全是笑意。
最大的包房在二楼,老板引众人上去,进到里面正位上摆着三张几,下面对着两排,上面都已经摆好酒菜。
韩凝被让到正中间一桌,他看一眼几,这东西只在电视上见过,怎么坐却不知道。只好装作骑马久了腿麻活动腿脚。
金碧楼过来看一眼他,伸腰拉胯的不知在干什么,动作极其不雅。金碧楼皱皱眉,拂平衣服将两腿并紧收在后面,屁股压在两腿上坐好。
韩凝见他动作极为难练,但总得坐下。便依葫芦画瓢往下坐,这姿式太难练了,胯骨像抹了润滑油左右摇摆不定。
他好不容易稳住了,秦朗过来站到他身边,目不斜视盯着下面。
张之镜走过来坐他边上。
下面大小官员坐定。
张之镜举杯客套两句,主要内容是将来要在一起治理望江,希望全体臣工精诚团结,拥护韩郡守之类。
韩凝举起杯很尴尬,这杯酒下肚,他就要在大萧出名了,上任第一天领着百官逛妓院。
三杯酒下肚,金碧楼便提议找几位姑娘跳舞助助兴,他是抹黑韩凝不嫌注大,一群姑娘向韩凝投怀送抱才最好。
韩凝当然不愿意,从进门就没看到禄小小,这要是给郡守跳舞,能少的了环彩阁的头牌姑娘?
他连忙推辞:“我看还是算了,本郡一路劳累,不想太过吵闹。”
这由不得他愿不愿意,老板早把乐师,姑娘们请进来。韩凝一看个个姿色平平,七八个人没有禄小小他放心了。
一名乐师拿起笙吹出长音,别的乐师和他合奏起来,乐声缓缓而起。
韩凝现在也算得上半个音律专家,听着这靡靡之音直皱眉头,比起曲无非雄壮的音乐简直天壤之别。
那几名乐妓合着音乐起舞,也是赖芋充数,根本踩不到点上。
韩凝看金碧楼和卢大有看的津津有味,只有张之镜目不斜视像个君子。也不知道张之镜这样有品味的人,怎么和他们搅和在一起。
张之镜突然眉毛一动,屋外传来几声琵琶,房门被推开,禄小小抱着一只琵琶缓缓走进来。
她身上罩着一层青纱,脸也被青纱遮着,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她到乐妓中间,乐师的音乐忽然变了,一改前面懒懒的音调,一声紧过一声,快到极处像把弦子都要拧断。
禄小小在艺妓中间舞动身体,手指勾弦,一曲《琵琶行》从指尖流出。她身段极美,音乐又动听的恰到好处。韩凝看在眼里,听到耳里,很是受用。
禄小小跳了半曲突然从舞妓中扑出,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大家都愣住了,乐师也忘了演奏,堂中静下来。
禄小小声泪俱下,“民女有冤,请各位大人做主。”
“大胆。”卢大有怒道:“望江郡守上任第一天,你敢打扰他的兴致!”
韩凝到乐了,禄小小还是禄小小,肯定知道金碧楼把他骗到艳春楼要给他难堪,故意想出这么个告状的办法,好给他找回面子。她比狗耳朵懂事多了。
韩凝把身体摆正,“不妨,我也是在半路听说艳春楼有冤,才跟随大家来一探究竟。堂下何人,有何冤屈请慢慢道来。”
禄小小说:“民女要状告望江新郡守韩凝,抛弃妻子不守承诺。请监御史大人为民女做主。”
韩凝张大嘴不动了。
堂下官员也一下石化住,当官这么多年,还没见过第一天当郡守就被人告的。
金碧楼更是意外,本来以为又要被韩凝板平,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韩凝脑袋大了一圈,理不清这些事。难道禄小小和金碧楼一伙的?在环彩阁设好套就等他钻?这还是禄小小吗?怎么变得不认识了?
那些官员只老实一会,便开始交头接耳。
监御史有监管郡守的责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徇私,他清清嗓子道:“禄小小你慢慢道来,如有韩郡守不到之处,我一定向御史中丞禀报,给你讨个公道。”
禄小小用手一指韩凝,“半月前就是他,为解望江之劫,非把妾当礼物送给敌国大将哥舒戈。他用我当诱饵诱骗哥舒戈上落魂坡,吕国两万大军败北。”
“妾同他一起掉入谷底。他贪图妾貌美,哄妾和他行夫妻之礼,妾不从他就向妾保证以后要赎妾出艳春楼。
妾说你我尚没成婚,必须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可委身于他。他便带妾出谷,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认了个干爹,又买通媒婆强行和妾拜堂,回望江之后他让我先回艳春楼,他回去取了银两便带我离开。”
禄小小取出手帕,擦眼角的泪水,“我在环彩阁一等就是半个月,直到今天才见到这位负心人。”
韩凝终于知道贼咬一口,入木三分是什么感觉了。明明成婚都是哥舒戈强迫的,她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到她嘴里就说的和真事似的?
不行,再让她诬蔑下去,韩凝名字怕都臭到敌国去。
他纵有千般妙技,再能耍泼使赖,对付女孩子是半点主意没有。
怎么办?怎么办?
他连忙扭头向秦朗使眼色,求他帮忙。秦朗抱着棍子昂着头像没看到。
他又向张之镜使眼色。
张之镜很尴尬,怎么说这也是郡守的家事,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这样性格的人,更断不了这样的案子。
他说道:“嗯,这个……禄姑娘,怎么说你和韩郡守也是拜过堂的夫妻。这屋里屋外的事相差甚远,我看不如让郡丞大人评断吧。”
张之镜把责任都推了给卢大有,他也为难两位都比他官大。张之镜盯着他,韩凝也望着他,这事搞不好把人都得得罪了。
他摸着干净的下巴,“禄小小这件事如果属实,确实是我郡守府理亏,不如这样你有什么条件,本郡丞都满足你。”
禄小小站起来拍拍手,一改可怜的样子,干脆的说:“好,你替韩凝给我赎身。“
韩凝算是看出她用心了。
她是想利用韩凝在望江的关系,帮她跳出火坑。这时机也掐的真好,不光帮了她自己,还把韩凝的名声臭到了底。
韩凝并不在意名声,也知道禄小小可怜。可他一百个不愿意帮禄小小。
这还得了,接回郡守府再被强迫圆房。老子二十几年守身如玉,就这样稀里糊涂被糟蹋了。
他捂住嘴咳嗽一声盯着卢大有,让卢大有快想办法。
卢大有理解不了他的眼神,怎么看怎么色眯眯的。卢大有如醍醐灌顶赶紧让环彩阁老板开价。
禄小小是环彩阁的摇钱树,老板不舍得放,但事情牵扯到新任郡守,望江的权贵又都在,他也不好一口回绝。
想了一会,伸出一个巴掌,“五百两,这还是看在朝郡守的面上。”
他知道郡丞拿不出这么多钱,想一口价吓跑他。
卢大有脸色一下变了,他在望江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说出的话吐出的钉,可家里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银两,看样子只能砸锅卖铁,才能挽回面子。
他半天没说话,禄小小问:“郡丞大人是不是为难?”
卢大有站起来,“不为难,不为难,我这就回家酬齐银两。”
“酬钱也不用回家吧,这里都是有钱人,郡丞不如向他们借。”
禄小小的眼睛在富贾身上游走,大家纷纷往后退。
禄小小的眼睛最后落到了金碧楼身上,“金老爷你在我们望江最有钱,不如你帮帮郡丞吧。”
金碧楼笑道:“这个……真不巧,老夫今天没带这么多银两出来。”
靠!这是要敲诈金碧楼,韩凝把什么都忘了,只记起被金碧楼要保护费的事。
他笑道:“金老爷是没带银两,还是不愿意啊?外面你那么多铺子,随便找个下人去取不就得了?”
他倒上一盅酒,一口喝下去。
金碧楼脸沉下去,半天强挤出笑容,“韩郡守说这话就见外了,郡守有事哪有老夫不帮的道理。再说禄小小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她嫁给郡守,老夫应该高兴才是。老夫怎么也算她半个娘家人。”
韩凝把酒盅放到桌上,头一扬,“说的好,没想到本郡第一天上任就攀上这么一门高亲。”他把高字拉的长长的。
禄小小差丫鬟捧上二尺白布,她给展开,上面写着一份清单。她把白布放到金碧楼的几上。
“既然金老爷拿我当一家人,今天我和韩郡守回府。这娘家人,怎么也得陪送些嫁妆吧。金老爷我要的也不多,请你过目。”
金碧楼的脸沉的比死还难看,还强装笑容。这是上韩凝的当了,他早和禄小小勾结,在这下套等着老夫呢。清单上金银珠宝,珊瑚翡翠,家具衣服,只要能想的到的样样都有。
禄小小从丫鬟手里接过笔墨,“金老爷如果看好了,在后面签个字吧。”说着,把笔递过去。
金碧楼看看张之镜,看看卢大有,没一个人像要帮他的样子。看来今天这大头他是当定了,拿着笔犹豫很久,还是在清单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禄小小收回去让丫鬟收好,对老板说:“你一会去和金老爷拿银两。”又对大家说:“今天不早了,散了吧,我要和郡守回府了。”
回去的路上,韩凝在白纸背上笑的直不起腰,“你看那金碧楼,脸色像打碎的鸡蛋。今天可算赔了夫人又折兵。”
秦朗在环彩阁一直没说话,他骑马守护在禄小小车旁,“韩郡守属下有一事不明,你们是真的成婚了吗?”
韩凝笑的更厉害了,“金碧楼都不信也就你信。我和禄姐姐是拜过堂,但那都是给哥舒戈看的权宜之计。不过这次把我害惨了,以后我还有脸在街上行走吗?”
禄小小在车里笑道:“你们韩家什么都不能牺牲,唯独你这脸皮可以。因为你根本没有。”
说话间到了郡守府,门口立着石狮子,后面站着两名府兵,都黑着张脸,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看到韩凝,慌忙过去牵住马,扶韩凝和秦朗下来。后面丫鬟扶禄小小下车。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韩凝问。
一名府兵尴尬的说:“也没什么,好像小姑奶奶住的不太习惯,在院子里发脾气。”
从贫民窟换到好的环境,宋晴末不习惯也是正常的,韩凝没当回事,背着手往府里走,刚一踏进门,一个扫把带着风朝他脸呼过来。
韩凝吓了一跳,急忙喊道:“有……”刺客两个字,还没喊出来,看到对面的人一下老实了站那傻笑。
秦朗跟在后面,眼急手快用棍子轻轻挑开,院子里乱七八遭,家丁,丫鬟正在收拾打乱的花盆。
宋晴末站在二人对面,把扫把戳在脚边,大声吼道:“韩凝你还有脸回来,我看你这辈子也学不好了,你丢光了你们韩家的脸,不我们宋家的脸。上任第一天就带着整个望江郡去逛妓院,下面你是不是要把郡守府改成赌场。”她将扫把抡起来,“看我今天不代死去的姨娘打死你这不孝的子孙。“
扫把往秦朗,韩凝身上没头没脑的打,秦朗护着韩凝,任凭打在自己身上也不还手。
禄小小和丫鬟正好跨进府门,她看宋晴末长相出众,穿着却普通。
她俏眉一立怒道:“放肆,一个丫鬟敢这样对待主子,秦朗还不把她拿下。”
秦朗额头被打青了,脸被划花一块,把韩凝挡在身后,哪敢动手。
宋晴末把扫把戳回脚边,打量禄小小,“唉哟,这还领回来一个。你看这长的和狐狸精似的,韩凝你的魂都被她勾走了吧?“她走到禄小小对面,”呸!狐狸精,我们家的事,还没说话的份。“
“你骂谁狐狸精。“丫鬟掐上腰,上前要和宋睛末打架。
禄小小听出这位是韩凝提过的表妹,她让丫鬟退下,对宋晴末说:“我是和韩郡守拜过堂的妻子,你的嫂子。你这当妹子的再无理取闹,我就代你表哥教育你。”
“连堂都拜过了,好,你们都是一家人。我走还不行吗?“宋晴末怒气冲冲的进了屋,一会背出个大包裹,占了她身体一多半,走到院中停下了,她狠狠的把包裹往地上一摔,“走的为什么是我,你们全给我走,我不想再看到你们!”
20 不走了
禄小小不理宋晴末,带着丫鬟头也不回往西厢房走,半路背对着大家说:“怎么,秦朗你不走吗?”
秦朗愣了一下,话都没说,跟着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韩凝和宋晴末,两人四目相对,韩凝尴尬的笑。他单独面对表妹,并且有把柄在对方手里,浑身的不自在。
他说:“表妹你听我解释。”
宋晴末也不打他了,柔声道:“表哥你过来,我听你解释。”
韩凝哪敢过去,一边摆手,一边后退,拉开距离扭头就跑。宋晴末抡着扫把在后面追。
禄小小向下人要来热水,泡好带来的茶,和秦朗一边喝茶一边往窗外看,兄妹俩跑了几圈,韩凝突然不见了。
韩凝对郡守府不熟,不知道往哪躲。终于瞅准空飞快的躲进柴房,里面堆的全是杂物,只有小小的空间能供他容身。
他蹲下来大口大口喘着气,耳朵冲着门听表妹没过来,才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柴房和龙城群的大小差不多,看来这辈子是和柴房撇不开干系了!
他在柴房里呆到傍晚,也不敢出去。
不能再在这个时代呆了。先有秦朗又来个禄小小,就连表妹也得罪了,还有金碧楼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来报复。
还是快点和宋晴末挑明,送她去吕国找哥舒戈,在那也是荣华富贵。
外面太阳西沉,府里掌上灯,只有柴房这里还是黑漆漆的,外面更是静的要命。
韩凝突然听到有脚步声朝这边走过来,他吓了一跳,以为是宋晴末,刚要躲才感觉不对劲,这脚步声很沉,分明是个男人。
是秦朗?还是金碧楼派来杀手?
他决定往一排箱子后躲,刚要进去,听到外面有人在喊,“贤侄,你在里面吗?”
这声音他很熟悉,肯定在哪听过,想了一会才回忆起这是哥舒戈的声音,可是怎么叫起贤侄了?
嗯……大概是怕别人以为韩凝通敌,才这样叫的吧?真是想到谁谁就来了。他到窗前小声回应,“义父是你吗?”
柴房门被轻轻推开,进来一个大胖子。韩凝借着月光看他样子和哥舒戈相似,神情上却不像。
“你是?”
那人反身关上门,鬼鬼祟祟看外面一眼,转过身来,“我是你义父的弟弟哥舒夜。”
韩凝想起哥舒戈保证过,回到吕国就接他和表妹过去,还真派人来了。
他很高兴,过去开门,“你在这等着,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哥舒夜摸摸脑袋,“怎么你都知道了吗?”
“我明白什么啊?你快让开。”
“大哥在落魂坡大败,已经被吕建王下了大狱,半个月后就要问斩了。”
韩凝一屁股坐到地上,完了!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
哥舒夜挤到他旁边也坐下,“大哥临入狱前告诉我,来萧国找到你,只有你才能救他。”
他的话韩凝完全没听进去,多少天他一直幻想能回去,可牵挂越来越多。左一个,右一个,好像都来讨债似的,债不还完怎会放他回去。
他越想越拧巴,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他把手搭到哥舒夜的肩上,望着一堆木柴,被夜色蒙上一层黑色。
现在跟随他的人越来越多,本想着都送去吕国,现在吕国去不了。
他总不能不回家吧?可是离开他这个郡守,他们就没了生计,还怎么生活?
对了,不如让他们互相照顾,苦瓜脸那么有钱,养这些人总可以吧?
把他们交给苦瓜脸,就去找跃龙井,可过谷的桥已经断了怎么办?
他看一眼哥舒夜健硕的身体,假装唉声叹气道:“叔叔我以前是轻闲身,想去吕国说去就去。现在当上郡守,走到哪都有人跟着,去救义父不再是简单的事。”
哥舒夜拔出一柄弯刀,“这不是问题,我带你冲出去。”
“额……我院子里有位护位叫秦朗,义父都打不过他,你的武功在义父这上吗?”
哥舒夜摇头。
“这么说肯定是冲不出去了,不过我倒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从萧国去吕国我知道条近路,从降龙山过去,不会被人发现。只是那里过谷的桥被冲断了。”
“好我带人去修,修好了来通知贤侄。”
哥舒夜倒实在,站起身推门要走。
韩凝也站起来道:“叔叔我还有句话要问你。”哥舒夜回头,韩凝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在柴房的?”
“大哥说过,你表妹只让你睡柴房。”
啊……
哥舒夜走后,韩凝到院子里,表妹的房间点着灯。屋子里不止表妹一个人。
他站在院子中间,表妹屋里的人说话听的很清楚。他怕别人看到他,跨到花坛边,躲在树影里。
听到宋晴末说:“你怎么来了?”
“我进到你们府里,没想到闹的你和表哥不和,我想我欠给你个解释。“禄小小的声音。
韩凝吃了一惊,她们两个到一起,一会表妹又要迁怒于他,到时候肯定不是扫把这么简单。
宋晴末说:“你勾引我表哥,我不想听你什么解释。你最好识趣点给我出去。”
“妹妹我能坐下吗?“禄小小声音很平和。
“你愿意坐就坐,你不是说自己这里的女主人吗?“宋晴末听到她的语气,也让了一步。
屋里人影舞动,禄小小的影子矮下去。
韩凝就像在看皮影戏。
禄小小说:“我从小被卖到艳春楼,在我记忆里我有四个哥哥,三个在地方上很有名气,后来我在艳春楼学会写字,就给他们写信,求他们救我,没有一个肯给我回信的。”
“我慢慢对他们失去了希望,长大后老鸨把我训练成环彩阁头牌,我更是没希望出去了,那时候我朝思暮想,只想恢复自由身,过几天普通人的生活,可这又谈何容易,慢慢的我感觉这就是我的命,我只能在环彩阁过一辈子了。”
“直到我认识了你的表哥,他改变了我的想法,他是一个好人,只有他不嫌弃我的身份,肯向我伸出援手。我们并没有真成婚,那都是你表哥骗环彩阁老板的,我住进你们府中,也是想有机会报答你表哥,除此之外别无奢求。”
宋晴末沉默了,低下头像在下什么决定,很久才说:“姐姐你的身世也怪可怜的,都怪我没有问清楚。我也想表哥有你这样漂亮的妻子,其实我也很喜欢姐姐。只是我怕表哥有了你,再也不要我了。那样我一天也活不下去,没了表哥,我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亲人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句句都扎到了韩凝心上。
他不是韩凝,空有韩凝的躯体。但那个韩凝从来没珍惜过宋晴末。也不知道宋晴末失去他意味着什么?
已是夏未,夏风刮过来打到他身上透心的凉。
真的要走吗?
为了自己去伤害另一个人的心?
窗里的影子探过去拉住宋晴末的手,同样声音也很低。
“妹妹咱俩的命运一样,今天我遇到了我今生唯一能依靠的男人,如果失去了他,我还得回到艳春楼去。那样我还不如死了。”
韩凝在现代就没什么朋友,很小离开家在外上学,父母也没照顾过他几年。他还从来没被人这样在意过,在意到失去他,她们就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也许这就是生命的意义。
也许这就他存在的价值。
他现在还不能走,是真的不能走。不把她们安给可靠的人,他怎么忍心离去?
他不想再多听一句,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他转身要回柴房,发现秦朗鬼鬼祟祟的站在身后。
“你在这干什么?”
“偷听。”
韩凝没想到百人之中没有胆怯的汉子,和他一样的毛病。
秦朗在月光下铁青的一张脸,严肃的像希腊的雕像。
韩凝一肚子的话想找人说,自己找上门一个。
他背过手去,想和他吐吐心事,又总不能在院子里站着。他想起还没吃晚饭。
他浅浅的笑道:“秦兄望江你比我熟悉,你找家酒楼咱们喝酒去。”
“你要带上银子。”
二人喝酒到半夜,回到郡守府,宋晴末站在院子里,夜染黑了她的衣裙,像阿尔忒弥斯女神似的杵在那。吓了韩凝一跳。
宋晴末看到表哥,高兴的跑过去还是以往的样子,甜甜的笑道:“表哥我误会你了,你宁可舍了脸面,也要救禄姐姐出火坑,你是真的变了。”他闻闻韩凝,“你看你又喝这么多酒,累了吧,屋子给你收拾好了快去睡。”
宋晴末变成这样,韩凝还真不习惯,但想想又很兴奋,终于不用睡柴房了。
韩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既然想好不走了,就要把望江治理好,郡里连年遭受战乱,百姓过着民不聊生的日子,想要改变现状需要什么?
路……
对我们要先有路,把外面好的引进来,再把城里好的送出去。鼓励百姓经商,制造业,农牧业。
可是官道让金碧楼把持着,过路费商人们都吃不起。现在的实力又不能和他硬碰硬,不如把落魂坡的路修好。虽然难行些,但终归是近路,能省去不少费用。
第二天一早,韩凝早饭都来不及吃,叫上秦朗和卢大有去了游原县。
游原县是望江最大的农产品产出县,韩凝怕听不到实情,没让卢大有惊动县令,直接和三老去了地边。
庄稼绿油油的,长势一片大好,都已经成熟,却没人收割,很多烂在地里。
里保连呼带喘的赶来,韩凝问他是怎么回事。
里保似乎有什么隐情,一句话不肯说。
“你就说吧,这些事韩郡守早晚要知道的。”三老说。
里保长叹道:“郡守你看我们县的地肥是肥,庄稼生长的也很好。可三年前发生了一件怪事,种在地里的庄稼,蔬菜突然生出来一股怪味,再也不能吃了。也许是我们对天不敬,老天对我们的惩罚。”
韩凝看卢大有,他对韩凝点点头。
韩凝说:“既然你们主要供应郡里,这三年郡里都吃什么?”
里保说:“都是金碧楼从外面运进来的,他在官路上设了关卡,别的商家运不进来粮食,他就趁机抬高粮价。你想想我们普通人家哪吃的起,一斗粮就要三十文钱,平日里我们只能吃自己地里的,遇到饥荒,也只有山的上的野菜了。”
又是金碧楼,怪不得他在路上设了关卡,是在趁乱敛财。看来要改变郡里吃粮难的问题,还是要先修路。
韩凝让秦朗收一些菜,又和里保要袋粮。
回到郡里,韩凝让卢大有在群里最大的贤聚楼设宴,郡里有钱人除了金碧楼外都要请来。
楼上楼下坐满了人,韩凝在楼上敬大家酒,“今天我请大家来,是要商量一下落魂坡修路的事,这条路险是险了点,但通望江最近,可以节省大家时间,我会向这里派兵设关卡,保证大家安全。”
卢大有没想到韩凝设宴是为了这件事,这不明摆着是和金碧楼对着干吗?郡里哪有敢得罪他的人。
楼上楼下的商贾都沉默了,没一个人敢讨论这件事。韩凝感觉很下不来台,看来办事光凭头脑一热还是不行的。
“不知道大家怎么看待这件事。”他又嚷了一遍。还是没人说话。
宴席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结束了,卢大有向二人告辞。
韩凝和秦朗回到府里。韩凝没有去看表妹,一头钻进禄小小的房里。他向禄小小说了事情经过。
“韩郡守你也太鲁蟒了,在艳春楼咱们让金碧楼吃的是哑巴亏,他不好发作。你今天是在公开和他作对。你知道金碧楼是什么人吗?”
“国舅。”
“他表面是国舅,可你知道吗?他挣的钱不全是自己的,他是在给公孙前浦暗地里挣钱。你和他作对,就是在得罪公孙前浦。”
怪不得金碧楼这么高的气焰,原来和公孙前浦勾结。韩凝感觉事情确实办砸了,如果让公孙前浦知道这件事,不就看透他的心思了吗?
“姐你说怎么办?”
“你啊,还是拎着东西去金碧楼家探望一下吧,就以我到你家为借口。这样能打消他的疑心。”
“去他家,我不去。”
“你不去,那就我们都跟着你掉脑袋吧。”
禄小小怎么也比韩凝想的周全,韩凝感觉只能委曲求全了。
金碧楼家离郡守府很远,韩凝和秦朗骑了很久马才到。他的宅子比郡守府还气派。
秦朗递上贴子,不久家丁来通报让他们进去。
金碧楼在正堂坐在椅子上喝茶,把一对铁球玩的直响。看到两个人进来,连忙站起来。
“韩郡守今天怎么有空来老夫府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他连忙让坐,韩凝和他坐在正位上,中间隔张桌子。
韩凝也没什么可送的,禄小小就做了几道小菜,放到食盒,让秦朗拎着。
韩凝把食盒递过去,“本郡刚上任,也没准备什么礼物,仓促让小小做了些吃的。不知道也对不对金老爷味口。”
金碧楼笑道,“你看我这里什么也不缺,还就没有你这个。真是厚礼啊!”
“小小今天嘱咐我一定要登门道谢,如果没有金老爷的话,哪有我们今天的良缘。”
“何郡守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都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外话。来人啊,上茶。”
下人端茶上来,二人又客套两句,就提到落魂坡上,韩凝说自己刚到不懂规矩,上次落魂坡一战,烧毁了桥,总感觉欠郡里什么,所以想把路修好。如果真妨碍了金老爷,就此做罢吧。说着话韩凝感觉肚子疼,刚在酒楼喝多了酒,不知道吃坏了什么,得赶紧上茅厕。问了茅厕,就出去了。
上过茅厕,刚出来突然感觉身后有一种又熟悉,又怪异的感觉。他刚要回头,一把刀别到他的腰上,一个老太太的声音响起,“别动,跟我走。”
是秋月,龙秋月!
21 降龙谷
茅厕旁边是后花园,焦土上躺着两丛枯败的玫瑰,土也是许久没翻过的,花匠不在,下人也一个见不到。
韩凝就是想求救,也找不到对象。
这是龙秋月第二次把刀别在韩凝后腰上,他并不感觉害怕,还有一种怪异的温馨,似乎喜欢这样被她抓着。
他也不和道哪根筋搭错了,很顺从的和她走过一段石子小路,前面的角门大敞四开。
二人穿过角门到大街上,停着一辆马车,龙秋月推着他上马车,将他双手绑好嘴也给堵上。
韩凝没机会问她去哪,便被马车带出城,是去龙城郡的方向。
韩凝从车窗望见路边荒草飞快的移动,韩凝心思一动,大概知道龙秋月是要去做什么。
她一直怀疑韩凝去过藏龙渊,肯定是要带他去降龙山。
她这么急切的找到藏龙渊干什么?
寻宝?
她也不像贪财的人。
复国?
也不像,哪国的公主像她这样不拘小节?
韩凝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第二天早上到了降龙山下
龙秋月用一根绳绑住他,牵着他上山,山上植被茂盛,路完全被遮住,她总能在乱草中找出路。
她应该来过降龙山很多次,不然怎么这样熟悉地型?
太阳升到山顶,他们到了一座山谷边上。山谷上架着一座残破的悬桥,很多木板是新铺上去的,木板间的孔距还很大,看样子是哥舒夜新铺的。
只两天时间哥舒夜铺成这样,看来他为了救大哥,什么都豁出去了。
山谷两边不见哥舒夜,唯一获救的机会也没有了。
龙秋月看韩凝贼眉鼠眼的往四周看,她说:“小淫贼你别动什么歪心思啊!”
她往脸上涂了些水,把头发往上一撩,掀下人皮面具,露出那张清秀的脸来。
韩凝对女人天生抗拒,除了平时变着法气她们,一句暖心的话也不会说。
上次哥舒戈大帐,他出乎意料的哄禄小小说出实情,现在想起来,会不会因为有龙秋月在身边?
他喜欢和龙秋月说话,见到她总想说上两句,一张嘴什么都变了,净说些气人的胡话。
龙秋月见他盯着自己,还以为脸上有什么地方没揭干净,摸了摸脸,才把他的绳子解开,布取下来。
她问:“小淫贼你和我说过的是对面吗?”
不管她问的是什么,都是韩凝以前的事他听不懂。
他嬉皮笑脸,“我和你说过什么全忘了。”
“小淫贼都到这了,还敢撒赖。是你亲自和我说,你从藏龙渊出来,在对面看到一口井,亲眼看到里面有一颗会发光的石头。我让你带我来取,你说你要亲自取,让我拿三十两银子来降龙山交换,我可在山上一等你就是三天。”
韩凝大感意外,龙秋月一直追着他,原来是因为跃龙井。
他现在才知道韩凝的记忆是多重要,这些事他一点也不知道。老天真是够能捉弄人的,他刚决定不回现代,就又和龙秋月回到了降龙山。
一会找到井,回去对他是最大的诱惑,可回去了宋晴末和禄小小又怎么办?
“走吧,我们过去。”龙秋月往前推他。
“我不去,那桥上都是洞,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你不去我把你扔下去喂狼。”
龙秋月的刀子又别到他腰上,他只好踏上第一块木板。
韩凝回头望望,龙秋月的表情很凶,他不情愿的往对面的木板上跳。
每跳过一块木板他的心都跳的厉害,山谷里云雾缭绕,根本看不到下面有多深,有什么东西。这要是掉下去非得报废了。他停下来,不想再往前了。
龙秋月会武功,每个窟窿都半米左右,对于她来说不算什么,在桥中间追上韩凝,催他继续跳。
韩凝大口喘着粗气,“你等等,你等等。我每跳一下,都和玩命一样,谁知道前面那块木板经不经的住我。这我要是掉下去,谁带你去拿石头。”
龙秋月被他耍无赖耍习惯了,抱着剑看他又伸腰又拉胯,左瞧右看根本不想再往前走。
“你到底还跳不跳?”龙秋月踢他一脚。
前面是最宽的一个洞,韩凝看着眼晕,没有把握跳过去。
“你跳不跳?”龙秋月推他。
“跳,跳。爷跳还不行吗?跟你在一起,早晚让你玩死。”
韩凝鼓足劲,使劲往前跳,嗵一声正好落到木板边上,再往后一点就掉到山谷里去了。
他倒吸口气,到边上扶着绳索,给龙秋月让地方。让她也过来。
往前的路好走了很多,木板只被冲走一半,剩下的一头还能让他们走过去。
到了对面很大的一座山坡,全是草丛一棵树也没有。
“小淫贼井在哪里?”
韩凝记得井的位置在偏西一块洼地里。他在前面带路,趟过齐腰深的草找到洼地,从上面往下看。
洼地还在,可井不见了。
韩凝吃了一惊,他在野外方向性很好,不会记错位置,井可是他回家的唯一希望。
韩凝慌张的跳下去找井,那井栏他记得清楚,雕着花草的花纹,就是晚上一眼就能看到,脚下全是湿泥什么也没有。
“小淫贼你没记错地方吧?”龙秋月也跳下来。
“不会,不会,就在这样的洼地里。”
“那我们再去别处找找。”
二人翻遍了整个山坡,半个像井的东西也没有。韩凝心里凉了半截,这下退路也没了,将来安顿好宋晴末和禄小小,也只能在活在这个时代了。
不——不是还有希望吗?崔九说过,只要保证历史正常前进,他就能打开平行宇宙。
可这件事和突然消失的跃龙井一样不可靠,他可是看过曲无非的实力,他一个人弄死韩凝就像捏死只蚂蚁,还要和一群这样的人斗,怎么会有胜算。
龙秋月看他一会眉头紧锁,一会又抬起头看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坏主意。和这样的小坏蛋在荒郊野外总不是办法,不小心就会着了他的道。还是回去龙城郡最踏实,到时候再问他为什么骗她。
她又逼着韩凝往回走,刚到最大那个洞边上,突然看到对面桥边出现一名男子,韩凝还以为是哥舒夜,可那人太年轻了。他看了半天才认出来原来李傲天,他怎么也到降龙山了?
李傲天心胸狭窄,韩凝在贡院坏了他事,一直记恨在心上,后来听说韩凝中了状元,他更加记恨。
悄悄来到望江郡想加害韩凝。可韩凝身边一直跟秦朗,他认出是名高手,不敢贸然下手。直到三天前他跟到金碧楼府上,他在外面等着机会下手,不久便看到韩凝和一名老太太上了马车,他一路跟了过来。
他见韩凝和一名年轻女子走到桥中间,老太太却不见了。他感觉机会来了。
他从腰上解下一只损,拿到嘴边,鼓着腮帮子,呜呜哇哇吹起来。那声音如鬼哭一样,在山谷里来回回荡,无数个回声在山谷里冒出来,就像群鬼在夜嚎。韩凝的耳膜都快破了,使劲捂住耳朵。
脚下在的索桥在回声中突然摇晃起来,就像在经历七八级大风。
“是曲家的音徒。”龙秋月死死抓住绳索,保持着身体不被冲出去。
“什么音徒?”韩凝听到她说出音徒两个字,感觉很惊讶。
“少问废话,你抓紧绳索,往后慢慢退。”龙秋月命令他。
两个人就像在一艘遇到海浪的船上,不知道哪最安全,只能紧紧抓住桅杆,往后一步一步退。
李傲天看二人离对面越来越近,加紧催动损,手指快的像出巢的蚂蚁。
桥上的木板随着损的乐声,一张张被掀起来,飞到天空撞到一起,又掉下来。
韩凝和龙秋月躲着木拿板,还得看着脚下的路,听到两边的绳索啪啪啪几声响全部断开。
二人身体猛的往下一坠,抓着绳子被索桥荡向前面,还没反应过来,高速的撞到谷壁上,韩凝被撞的内脏震荡,眼前一花,嘴里一甜,手再没抓住绳子掉向谷底。
他在一棵树上醒过来,浑身疼的像在高速路上刚被一辆大车撞过,骨头感觉都碎了。
他静静的爬一会动动手脚,还是听使唤的。他从树上望下去,有十几米高,下面杂草丛丛。
这是掉到谷底了,还好掉在树上,不然早死了。
他试着爬起来,慢慢攀着树杈从树上下到地面。草没有想像中高只到膝盖。
对了,龙秋月当时眼睁睁看她一起掉下来,她在哪?
他双手圈在嘴上大声喊龙秋月只有回声。
他在谷底寻找一圈,草场面积太大,每到一处都被草挡了视线,最要命的是根本找不到方向,不知道刚才的路是不是走过。
他找到山谷中间,地势渐渐向上,他搪着草走了一会,到了一个小山坡上,从这里对山谷一览无遗。是一个有四五个足球场大的草场。两边是山,另外两边不知道通到哪里去了,看不到龙秋月掉到哪去了。
这里草这么茂盛,找一个人像大海捞针。韩凝望着来时的路,草都倒向一边,对了如果龙秋月掉下是不是也要砸倒一片草,就和卡通片里一样。
他往四个方向张望,终于在靠近谷壁的地方看到一片倒下的草。
就是那了,龙秋月肯定在那。
他连忙下山坡,往那个方向走。看着不远,可走起来没完没了,就像没个尽头。他也不看路了,在草丛里连蹦带跳,终于到了谷壁旁。
龙秋月躺在草丛里,身下压着草,嘴闭的很紧,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怀里还抱着那柄剑。
韩凝过去用手拍她的脸,“嗨,醒醒。”一点反应没有。
“不会这样就死了吧。”韩凝试她的呼吸,还有气,只是很微弱。
这可怎么办啊,禄小小也不在,让我怎么救人?韩凝急的转圈,想不出办法。
苏慕遮!对他一定有办法。韩凝心里默默叫他。没有反应。他又叫崔九,还是不理他。
韩凝生气了,“平时你们让我干这干那,现在用到你们了,怎么全不见人了。”他掐着腰大骂两个人。
骂了一会,苏慕遮小心翼翼的出来了,“她……她这是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曲傲天欺负我时你跑哪去了?”韩凝没好气的说。
“我刚才睡觉着,没听到外面的事。”苏慕遮遮遮掩掩。
韩凝从来没听他说话这么不痛快,“你少废话了,快看看她怎么了。”
“噢……腿断了,好像还有很重的内伤,再不救治活不过今天晚上。”
韩凝对龙秋月从来没真正敌对过,只是喜欢和她斗嘴。斗来斗去,发现没她在身边,总感觉缺点什么,他不希望她死去。
“你快说还有救吗?”韩凝很急。
“有,有,你会吹口哨吗?”
韩凝大声吼道:“人都快死了,你还关心这个。”
“不是,我是教你吹疗伤的曲子。”
“不会,小时候就没学过这个。父母说吹这个的像流氓。”
“这话到不假,你还不像流氓吗?”
“你还废话,快教我吹口哨。”
“这个太慢,你去找片柳树叶子吧。”
韩凝拔腿就走,转遍整个山谷,才在山坡的阴面找到一小棵柳树,只长着一条柳枝,稀稀落落十几片叶子。韩凝全部摘下来,宝贝似的拿在手里,急匆匆往回走。
苏慕遮一路上指点他怎么吹,“不是这样用力,嘴兜不住风的。唉这样好点,吹一下试试。不要吹了,怎么和放屁似的。”
吹了一路,韩凝基本掌握了技巧,苏慕遮又教他基础知识,“十二律,是古代的定音方法。从黄钟律标准音起,按照三分损益法,将一个八度分为十二个不完全相等的半音的一种律制。”
“你别讲了,你这东西我学会了人都死了。快用哆瑞咪发教我怎么吹。”韩凝捂着脑袋,回到龙秋月身边。
“好好,你说这个方法简单。我翻译给你听。”苏慕遮把古曲改成五线谱,又用哆瑞咪发教给韩凝。还好韩凝的音乐不是体育老师教的,只一会就掌握了乐谱。试了几次,不成调的曲子被他吹了出来。就像龙城郡里那架老水车。
“你还真没有音乐天赋。”苏慕遮说。
“你少说风凉话,你这么有天赋,你怎么不吹啊。”韩凝说着,看到龙秋月鼻孔里流出了血。他跪在地上用袖子擦,“苏慕遮这可怎么办啊?”
“你自己吹的乱七八糟,又震动她内息了。你学不好,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又没有嘴能替你吹。”
韩凝一下急了,“你又没告诉我吹个叶子还有危险。”他不敢在这个地方吹了,跑到一个他认为龙秋月听不到的地方去吹。
吹了几十遍,终于把曲子吹完整了。
他问苏慕遮这样行吗?苏慕遮说差不多。他这才回去,对着龙秋月小心翼翼的吹,吹了半曲,龙秋月突然咳嗽起现来,从嘴里涌出很多黑血。
韩凝不敢再吹,过去帮她擦掉血,他问苏慕遮,“怎么又是这样,你不说行了吗?”
“刚才鼻子流出的是鲜血,你看看嘴里的是淤血。你的曲子有效果了。”
韩凝很高兴,跳起来一遍一遍对着龙秋月吹,直到吹的头晕眼花,嘴唇都裂了,龙秋月咳嗽几声醒了过来。
“醒了,醒了。”韩凝急忙蹲下去看她,脸色红润了不少。“秋月,秋月。”韩凝看着她笑。
苏慕遮伸个懒腰,“你这个笨蛋,要是我最少三遍就好了。你居然吹了这么久,她今天晚上无大碍了,如果能活过三天,就能活过去。明天你接着吹。我累了先睡会。”
22 九幽冥犬
苏慕遮说韩凝耗费了太多元气,你好好休息等恢复了,明早再给龙秋月疗伤。韩凝哪放心龙秋月,又吹了几遍曲子,直到吹不动了才躺到草地上。
“韩凝……韩凝你怎么会吹我们龙家的曲子?”
他和龙月相隔不远,听到她在不断说梦话。
啊?你们龙家的曲子,这不是苏慕遮教的吗?
龙秋月还在胡言乱言,他赶忙爬起来摸她额头,很烫,是发烧了。
他急忙把苏慕遮从床上拎起来,“快说,快说……怎么办。”
“去采草药啊,还能怎么办。”苏慕遮懒洋洋的。
“噢。”韩凝赶紧往草丛里走,走到半路停住了,“我说是你傻还是我傻,天这么黑,草看着都一样,我去哪采草药?”
“我再教你个曲子,你一边吹,一边找,会把草的性状变成韵律传给我。”
苏慕遮有了上次的经验,很快把曲子变成哆喘咪教给他。
韩凝已掌握吹叶子的技巧,这次学的很快,吹着曲子从附近找,每碰触一棵草就停一会,等着苏慕遮的指示。
“这是普通的茅草,下一棵。唉……对就是这个车前草,把它挖出来……”
他又找了一会,有用的草就这一棵,他急躁起来,龙秋月挺不了多久,照这速度怎么救她?
想到山坡那草的种类比较多,一阵风似的跑过去找,果然刚到半山腰就找到两棵,他继续往上,突然看到山顶一闪一闪的发着青色的磷光。
他吓了一跳,以为遇到了鬼,转头要往回跑,那光突然灭了。
他以为看花了眼,再吹响叶子,磷光又闪起来。这次肯定没看错,确实有光,虽然很暗,但照亮整个山坡。
他一愣,忘了吹叶子,光又暗下去。
原来是因为曲子,会不会上面有什么宝贝。
他好奇心大起,吹着曲子到达山顶,光是从中间的位置发出来的,那围着一圈商陆。他过去扒开草,露出来一只动物的白色爪子,隐隐闪着青光。
深夜草丛里遇到动物肯定不是好事。他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合上草,恐怕惊扰到里面的动物。扭头要往回走,那里竟然发出了他吹的曲音。
韩凝愣住了,动物绝对发不出这种声音,难里面是一个人?
啊!
不好是哥舒夜,一定是从桥上掉下来的。
他见过哥舒戈有过动物整皮做的衣裳。
他急忙撩开草,看清楚那个爪子,是单个的白熊爪子,后面没连着动物也没连着人。
这是什么东西?
他看着好玩,弯腰捡起来,是整个的熊爪标本,五个爪尖还在,熊掌的部位有一个皮套,正好能套到他的左手上。
这下他方便了,一吹叶子熊爪子就会发出光,他像孩子得到一件新玩具,兴奋的玩了半天,才想起龙秋月还等着。
有了照明,只一会便把草药都找齐了。
回去他看着龙秋月犯了难,她牙关紧咬。怎么也不能把她的嘴撬开,这些草一起塞到嘴里,想熬草药又没有锅,就算有了锅也没有火。
苏慕遮说:“别傻想了,你嚼烂了把汁吐到她嘴里。”
“你损不损啊?这样就算救活她,她醒了也得杀了我。”
“那你就等她死吧,反正你们两个得死一个。”
韩凝给苏慕遮一个大白眼,用熊爪照亮龙秋月,她一脑门子汗,脸不断的抽搐,样子很痛苦,再不救也许真会死。
算了,反正谷里就他们两个人,他不说龙秋月也不会知道。
他对苏慕遮说,“你要替我保密。”
他说完感觉说错了话,苏慕遮就像他的意识,他不允许,怎么会和龙秋月告状?
他顿时有了安全感,把草药攒成一团,一把塞到嘴里,腮帮子鼓成一团。
又苦,又涩,又麻!
太难吃了!
他想吐,还是强忍着继续嚼。
他怕嚼久了汁液咽下去,就把龙秋月扶着坐起来,嘴对嘴合着唾液给她喂下去,再嚼几口,再给她喂。直到嘴麻的嚼不动,才放龙秋月躺下。
这样一忙活,天已经亮了,他嘴麻的受不了,急需喝水,再不喝水嘴非烂了不可。
他又在谷中转,看到一处谷壁正在往下淌山泉水。
他喝够了,又折个大芭蕉叶,盛满水兴冲冲的回去,看到龙秋月已经醒了,直勾勾看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渴了吧,我扶你起来喝水。”
韩凝要扶她,猛的缩回手,现在不同昨晚,龙秋月看样子已经有意识了,这样是碰她一下,身上就得多个窟窿。
龙秋月昨晚虽然意识模糊,但韩凝扶起她喂药,全模模糊糊感觉到了,还以为在做梦。早上醒来,嘴里全是怪怪的味道。
昨夜已经被小淫贼……
她想死的心都有,可腿断了,动也不能动一下。想哭,流不出半滴眼泪,只好看着天,那原本蓝色的天空,被蒙上一层灰色。
韩凝把水举到她嘴边,想让他配合,往她嘴里灌水。她一动不动,和死了一样。
韩凝笑了笑,在她眼前摆手,“臭婆娘你傻了吗?”
龙秋月突然双手一撑地,猛的坐起来,抱住他的胳膊一口咬上去。
眼前这个人,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感,但就是想咬,一口,一口咬到他心里去,到要看看那里是不是肉长的。
韩凝的胳膊被咬出血,合着龙秋月的泪水混在他袖子的干血上。
韩凝忍着疼并没有躲,在那一刹那他感觉理应让她发泄出来,至于对象是谁,并不重要,哪怕是他。
她看到干血愣住了,木木的松开嘴,魂不守舍的望着他的袖子。
“你袖子上的血?”
“什么血,都是你咬出来的。“
“我问你袖子上的干血。“
“都是你的血。“韩凝捂住伤口。
“小淫贼你……“她的嘴唇颤抖着。
“什么你我的,昨天找到你,你鼻子又流血,又吐血的。我要是不救你,你早被血憋死了。上次攀岩比赛有一个人掉下来,就是被血呛死的。“
“可是昨天晚上你抱了我……“
韩凝心纠在一起,这下坏了,她不是没了意识,怎么会全知道?他结结巴巴,“昨晚……你烧的很……厉害……就采……草药……救你。当时没办……法……只能……用……那种方式……给你灌药。”
在龙秋月的理念里,抱已经被抱了,结果只能有两个,要么她死,要么嫁给他。
还好小淫贼还算坦荡,没有失口否认,不然她只能死路一条。
她轻轻道:“没关系。”她看韩凝捂着伤口,手指缝里还有血渗出来。
“疼吗?”
韩凝看这名女子太过奇怪,刚才还对他像仇人一样,转脸就变个人关心起他了。他无奈的笑了笑,“不疼,怎么会疼呢。”
龙秋月慢慢低下头,不说话了。
过后几天韩凝在苏慕遮的指引下,给龙秋月治伤腿。龙秋月再没反驳一句,闭上眼默默的让他医治。韩凝给她上完草药,用树枝固定好,拿出叶子,给她吹曲子,好让她快点好。
韩凝几次要停下,问她是怎么知道音徒,还有那句龙家的曲子是什么意思都忍住了。还不知道龙秋月真实身份,隐藏音徒的身份才是最好的选择。
龙秋月看他忙来忙去,一会采果子,一会接山泉水,每次回来都是看着她笑,那双眼睛里仿佛有说不尽的话,嘴上却一句也不说。
她问他累吗?他用袖着擦着脸的汗说不累。睡觉时都是看着她先睡着,才找远一点的地方躺下。对她半点不敬的意思也没有。
他这几天的表现反常,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平日里最喜欢气龙秋月,现在她受了伤,反而气人的话一句也想不起来。
龙秋月也感觉看错了他,他真对她很好。长相并不让人讨厌,睫毛长长的,眼睛生气时会瞪的很圆,那张脸看着不着调,藏在后面的人却很善良。
这个到不打紧,这世上的人谁又不需要几张面具呢?她不也总冒充老太婆?
礼仪上她早已是他的妻子,那晚哥舒戈把她绑在床上,他也没对她怎么样。她一直不肯承认这段婚姻,是因为那时很不喜欢他,今天看来并没有嫁错人。
龙秋月打断自己,他再是她的男人,他们也没有夫妻之实,他对于她来说还是陌生的,怎么能这样想一个男人呢?
她痴痴的笑起来。
韩凝看着她的样子摸不着头脑,他对女人也是一无所知,不知道说些什么,就吹曲子给她听,也许是因为对着她,曲子越吹越动听。
她陶醉在乐声里,韩凝看着她快乐的样子,总会感觉心里暖暖的,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对着她就再也没有烦恼,至于回不回现代已经不重要,只要她还在身边在哪里都好。
苏幕遮这次很着调,曲子还真有奇效,十几天龙秋月能拄着棍子走动。她拄着棍子越走越远,趟过草地,越过石滩,她走路不稳,却有使不出的劲,她想看到他。想帮他做些事情。
她一瘸一拐到山坡下,看到韩凝背对着她,蹲在草里。她深深的笑着,想过去吓吓他,悄悄趟过草地。
韩凝背往前突然一弓自言自语:“这下你跑不了了吧,今天晚上我就把你脱光了,洗干净……”
龙秋月正在一大片草窝子中,身体一颤,被脚下的草绑到差点摔倒。她大脑里茫然一片,身子就像搁到大海里无着无落。
几日来的相处,龙秋月把他完全认定成将来要委身的人。怎么也想不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他一直在骗她?就是想等她伤好了再……
她不敢再往下想,她的伤还没完全好,没有反抗他的能力。不如晚上从了他,出去后再做郡守夫人。
不行,她怎么能和这样人面兽心的人生活在一起。
龙秋月银牙紧咬,轻轻把剑拔出一半,杀了他!她再自杀!
她轻轻的走,尽量不让脚下发出声响,她都不能确定能不能下的去手。离韩凝越来越近,她的心慌的越厉害。
韩凝的身体突然往前一扑,从草丛里拎出只兔子。他扯着兔子耳朵,兔子很不情愿的用四脚蹬他的胳膊,他有些把不住,把另一只手又抓上去。
他开心的笑起来,“哈哈晚上就吃你了。”他拎着兔子的耳朵,用手捅捅它的肚子,“毛还不错,晚上扒下来,给月儿做个护腿。”
龙秋月脸上一片绯红,完全误会韩凝了,他说的原来是扒兔子的皮。她把剑送回去,轻轻说道:“你不要伤害它,看着怪可怜的。”
韩凝连日来练习苏慕遮的曲子,耳朵越来越灵敏,整个山谷一点点动静也逃脱不了他的耳朵。
他早听到龙秋月来了。之所以还背对着她,是想假装被吓一跳,好让她开心,他没想到自己对兔子的一句话,差点招来杀身之祸。
他站起来转过身,一枝茅草打到他的下巴痒痒的。他怕兔子跑了,一只手抓住兔子两条后腿,任凭兔子在他手里蠕动。
“我不放,放了咱们晚上吃什么?”
龙秋月一瘸一拐的走到他身旁,实在走不动了,坐在草地上。韩凝和她并排坐在一起。
龙秋月把头偎到他肩上。韩凝吓了一跳,不知道这姑娘又想干什么,又不敢把肩移开,只好石化在那里。
“韩凝我们已经成过婚了,在我生命里一生一世,只有你这一个相公。我在你心里也是唯一吗?”
韩凝感觉被风化了,刚才是不敢动,现在恨不得散的哪里都是,只要不在这里就好。这个女孩子到底什么毛病,以前只要沾她一点边,就要打要杀的,现在居然说出这么大胆的话。
现在跃龙井没有了,他还要在这个时代继续下去,但并不代表他要娶妻生子,虽然并不讨厌龙秋月。
他终归不属于这个时代,哪一天走了,不是把她也害了——他生命里三个女孩子,可能都要害了。面对龙秋月这样直白的表白,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那个……”
龙秋月推他一把,头离开他,脸上尽是哀怨,“怎么你不愿意吗?”
韩凝放开兔子腿,把她头搂回来,重新靠在肩上,想不出怎么拒绝她,只好说,“月儿我当然愿意,可我只是个郡守,在朝廷里并没有依靠。你也知道我的性格,随时会得罪人,掉了脑袋的,害了你的。”
“我不怕。“龙秋月坚定的说:“你也不是完全没有依靠。记得我让你杀的苦瓜脸,你知道他是谁吗?”
韩凝摇头,腿伸进草丛,双脚一荡一荡的踢着草。
“他就是萧骧王第四个儿子萧剑平,秦朗是他在禄国从小到大的玩伴,能让他帮你做事,你认为不是在看好你吗?”
这大出韩凝意料之外,他对苦瓜脸的身份有过种种猜测,却没有想到他名王子。
韩凝感觉不公平,一路上大家都知道苦瓜脸的身份,只瞒着他一个人。
难事,苦事都让他上,却连一个身份也不肯告诉他。
他猛的站起来,“就算他是王子怎么样,我韩凝不会为他办一件事。”
龙秋月正靠着他,身体一歪就要摔倒,韩凝慌忙扶住她。
“月儿我不是对你,是他对我一点诚意没有。还想让我帮他。”
他重新坐下来。
龙秋月说:“这你不能怪他,萧骧王有四个儿子,三个有封地,只有他什么都没有。寿王怕他回厉阳一路追杀他。他不了解你,只能向你隐瞒身份。”
韩凝想想也是,他从没拿萧剑平当过朋友,一直也是在利用他。他又凭什么向韩凝道出身份。
不过还是不能帮他,现在韩凝的牵挂又多了一人,陷到党派之争,做好了还行,做不好都会被连累。
寿王,公孙前浦都比他有实力,他在朝中和韩凝一样没有依靠,他的胜算最小。
帮他会不会就像崔九说的一样改变了历史,到时候韩凝将会消失。
他看龙秋月呆呆的看着草丛,眼神里全是关心的神色,他不忍让她担心,“月儿到时候咱们再决定吧。“
龙秋月笑了笑,“朝中的事离我太远,我也不想想的太多。咱们还是说说这只兔子吧。“
“兔子?“
“你想没想过,也许我们永远出不去了。有可能会在这里永远生活下去,那么我们就要和谷中的动物和平相处,不如我们养它吧。“
女孩子就是喜欢毛茸茸的东西,韩凝也想她高兴,就把兔子交给她。他把采茅草编了根绳子,套住兔子的脖子牵在手里。
二人说了会话,天慢慢黑了,周围伸手不见五指。韩凝吹响曲子,给龙秋月看熊爪。一闪一闪的像天上的星星,一轮圆月升起来。
龙秋月也很新奇,问韩凝从哪来的。
韩凝还没有回答,突然听到山谷四面传来飞快的钻草声,就像有什么大型的动物正在往这里群奔。
这些日子他对山谷已经很了解了,除了兔子,山鸡,连一条蛇也没有,怎么突然有了这些动物。
声音越来越近,他急忙拉起龙秋月,龙秋月问他怎么了。他说有危险。
话音刚跑,从草丛里钻出一只动物。体型像小牛犊一样,闪着磷光,浑身像漂浮着一圈绿汪汪的鬼火。血红的一双眼睛,毛色黝黑,翘上来的尾巴对称一对尖刺,是一只巨大的野狗。四脚——不应该叫蹄子,三只蹄子连在一起的大脚。
“九幽冥犬它们怎么在这里?”龙秋月惊叫道。
23 剑潼
韩凝在寻龙观听魏轻舟说过韩凝身上的脚印,这种动物不也正是三个蹄子连在一起?
韩凝确实来过山谷,并且见过跃龙井,说不准进过藏龙渊。
不对!
刚才他也去找过,根本就没找到跃龙井。
到底是井凭空消失了?还是这个时代还没有挖?
龙秋月看他傻愣愣的,用剑鞘捅他,拔出剑道:“拿好它,保护好自己。”
她腿断了,站着只能一条腿吃力,重心本来不稳,还要把唯一能保护自己的武器给韩凝,这等于把生存的机会让给了韩凝。
韩凝怎么会接,推回去道:“不,你要保护好你自己。”
他关切的看着龙秋月,龙秋月在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信任。便把剑对着草丛,做出攻击的姿势。
四面草丛磷光一闪,又跳出四只冥犬。
韩凝知道的最恐怖的狗是《福尔摩斯。巴斯克维尔魔犬》当年看小说,吓的睡不着觉。没想到还有更恐怖的,五只狗铁塔似的站着,都能闻到它们身上的腥臭气味。
“这玩意是干什么的啊?”他感觉后背发凉,额头却热乎乎的。
龙秋月把剑收在怀里伺机而动,“传说是守在黄泉路上的恶犬,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韩凝脑门都开始凉了,难道……难道他们已经摔死了。
“传说中有没有说怎么对付它们?”
“要用打狗饼。”
龙秋月看到一只狗掩在草里悄悄靠近,她转过去面对它。
“噢,饼,我都很久没吃这东西了。兔子行吗?”
韩凝说着话,一只狗从侧面扑上来,速度极快,一只蹄子就要按到他头上。
他一着急,慌忙往后退,脚绊到草上,一屁股摔倒在地。巨大的狗爪子从空中落下来,他赶忙用左手挡脸,手一攥拳头,五个熊爪子飞了出去,后面挂着五条银丝。那爪子正好勾到狗脸上,狗嗷嗷惨叫两声,一下扑空落到韩凝身边。
龙秋月正好看见,一剑刺到狗身上,狗带着伤急往后退,脸上勾着爪子,拽动银丝,猛的把韩凝带个狗啃泥,拖他出去半米远,龙秋月急忙抓住韩凝的脚。
“你这是什么东西?”
韩凝嘴在草丛里,说话像含了块冰,“我也不知道,合上拳头,它就出来了。“
“你快展开手掌。“
韩凝这才发现手还攥着呢,急忙松开,那只狗又一声惨叫,韩凝的银丝收回来,带下来一大块狗皮。他匆忙站起来,望着熊爪,关键时刻这个标本救了他一命。
“小心。“龙秋月大叫道。
韩凝抬头,刚才要偷袭龙秋月的狗向他扑来,他对准狗一合左手,熊爪飞出去,正好抓中它前胸。
韩凝再展开手掌,带下来狗一大片皮毛。那只狗落到地上,慢慢退下去,对着天空大声嚎叫。
山谷里传来数十声嚎叫,韩凝退后和龙秋月背靠背。
这下完了,五只都难对付,山谷里还有几十只。他的熊爪一次只能抓中一个,龙秋月也只有一柄剑,全攻过来还不把他们撕碎了。
他听的见龙秋月的心跳很平稳,一点害怕的意思也没有。
龙秋月手背到后面,他把她的手抓住。
龙秋月说:“韩疑你怕吗?“
韩凝再怕,也不能在她面前出说来,坚定的说:“不怕。和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
“那就好,韩疑今天能死在一起,我死而无憾。“
前面的草连着钻出七条狗,没有象刚才五只一样徘徊,直接向两个人扑过来。韩凝向后一甩龙秋月,“你快走。“
他的熊爪同时飞出去,正中那只狗脖子,他刚收回来,从正面又蹿上只狗,直接把他扑倒在地,他被摔的七荤八素,一百多斤压在他身上,蹄子按上去,像压着四块铁。骨头嘎吱,嘎吱直响,狗伸着舌头,口水滴到他脸上,低下头望着他,久久不下口咬他。
坏了,这是挑他哪块肉嫰再咬呢。
韩凝一脸恐惧,双手掐上狗脖子,想先下手为强,靠这一点支撑,让狗低不下头咬。
那边龙秋月已无力救他,她被四只狗围在中间,一只狗站起来一人多高,双腿压向她,她双手攥住狗腿,不让它扑过来。后面的狗上来,撕咬她的裤子。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像要能把天上的月亮吞掉。
两人完全失去反抗的能力,一点办法也施展不出来,只等着葬身狗腹。
突然前方传来一串清澈的哨声,同时传来马蹄声,车轮声,四盏暗悠悠的红色火光漂浮在草上,向他们这边急速飞奔,就像四团鬼火飞舞在空中,让人不寒而栗。
韩凝一直奇怪身上的狗怎么一直让他掐着,原来它们只是捕食者,要把他们喂给那团鬼火。
龙秋月愣住了,那几只狗也愣住了,忘了攻击。
二人和众犬眼看着火光飞奔到跟前。是一辆黝黑的马车,四角挂着大红灯笼,前面套着两匹大黑马,这马也怪,看到九幽冥犬居然不害怕,很神气的立起来对着狗嘶鸣。
赶马的是一位穿黑色蓑衣,带斗笠的汉子,斗笠斜挡在脸上,看不清楚是谁。他随手拿出几大串饼,向狗群扔过去。
狗像着了魔似的,一窝风的挤在一起抢饼吃,站在韩凝身上的狗下去了,攻击龙秋月的狗也走了。
那人急忙叫道:“还不快上车,想一会它们吃饱了再吃你们啊?”
韩凝听出来,原来是哥舒夜。他急忙扶着龙秋月一起进车厢,哥舒夜掉转马头,向来时的路飞奔。
韩凝从车窗露出头,草场在飞速往后退,只一会功夫就到了山谷口。是一个大洞,正好能供一辆马车出入。
马车进到洞里,灯笼光照在钟乳石上,反射出一种眩晕的红,显得一切很不真实。韩凝越发奇怪,他在山谷里转了几十圈,怎么没发现这个洞。
哥舒夜停下马车,叫道:“你们快点。”
不知道从哪跑出来二十几名汉子,嗨哟,嗨哟使劲在推什么东西,马车后面两声巨响,刚还透进山洞的月光不见了。
哥舒夜长舒口气,跳下马车。韩凝也跟着下来,看到后面是一扇石门,高几十米,看似几百斤重,上面画满了道符。
他们在一个很大的山洞里,上下百米落差。韩凝问哥舒夜是怎么回事。
哥舒夜像不认识他一样看着他,“你是龙城郡人吗?”
韩凝点头。
哥舒夜说:“你是龙城郡人,连自己郡的传说都不知道?这山谷里住着九幽冥犬,每到月圆之夜,就会从这洞里出去,到郡里伤害生命。郡守找到祥云观的老道士,老道士命人修了这道石门,这才把狗挡在谷里。从此不在为害百姓。”
韩凝听出又是传说,怎么一个不大的郡子到处都是鬼故事?这个地方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刚获救,他不想太伤脑细胞,就找块石头坐下来。
人一松弛下来,感觉到被狗压的地方很疼,长喘一口气,没有感觉扎痛,这才放了心,骨头没断。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谷里的?”他揉着胸口。
哥舒夜说:“那天我拉着修桥的木板上山,从树林里看到那位后生对着你们在做妖法,我想冲过去救你们,可我这两下子怎么打的过山精水怪,只好眼睁睁看着你们掉落山谷。”
“我回龙城郡,想进谷救人,可没一个敢帮我的。我也知道山谷里的传说,就去郡守府查郡志,看到找两匹亥时出生的黑马,拉一辆马车,四角挂上用猪血浸过的灯笼可以进山谷。”
“我花钱请了二十人,以不让他们进山谷为条件,他们才肯帮我寻找黑马,和进山的石门,等都找齐了,正好赶上圆月。我不敢耽搁,就带着他们来救你们了。”
龙城郡神秘的色彩越来越重,这么多古怪的传说都与这里有关,跃龙井,藏龙渊,九幽冥犬。
这后面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又和韩凝的死有什么关联?
韩凝感觉头大,这些个无头公案,让他来查简直比登天还难。
大家在洞里稍做休息,哥舒夜便带着韩凝和龙秋月下山。
韩凝问他为什么不带上马车,哥舒夜说,山洞这么窄,马车跟本上不来,我们先赶上来马,又把车抬上来。
韩凝很感动,不管哥舒夜目的是什么,确实在拼命帮他。
山下还停着一辆马车,龙秋月有韩凝扶着,省了很多力,却也牵动了伤口,在山上一直强忍着,到山下一步也走不动了。要不是有马车,他们还得在这里过夜。哥舒夜到想的周全。
韩凝扶龙秋月上车,哥舒夜一挥马鞭,啪一起,马飞奔起来。韩凝和龙秋月和狗斗了一夜,又走这么久山路累的不行。龙秋月枕在韩凝腿上,韩凝靠着车厢,两个人睡着了。
第二天韩凝又睡了一上午才醒过来,看到龙秋月早醒了,笑吟吟的正在看他,她感觉到欣慰,还能和韩凝活着出来,坐在一辆马车上。
韩凝也对她笑笑,把车窗上的帘子撩开,马车就在前进,大路两旁有几棵巨型的胡杨,根本不是回望江的路。
他敲车顶,叫哥舒夜把车停下。他从后面下车,到前面和哥舒夜坐在马夫位上,哥舒夜甩开鞭子。
“驾”
马向前跑。
韩凝问:“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
哥舒夜目视前方,“去剑潼救大哥。”
“喂,喂,你给我停下,我同意去剑潼了吗?你带着我这么漂亮的媳妇去找哥舒哥,是何居心?这不往火坑里送吗?”
“大哥好色,那是外面的传言。你是他义子,这种扒灰的事,他堂堂丈夫怎么会干?再说他以前也不是这样。”
“真的?”
“真的。大哥以前在军里只是名队长,和将军一起攻打禄国。他在禄国认识了一位叫禄湘灵的姑娘,两人一见钟情,并私定了终身。但大哥是军人,军命不可不从,将军让部队回吕国,他又不好在军中带个女人。只好和禄湘灵私订了三年之约,大哥做到将军之时回来接她成婚。”
“三年之后大哥真做到了将军,可回到禄国,禄湘灵早被白登道送给了萧骧王,并且都有了孩子。从此大哥性情大变,对女人见一个抛弃一个,这才落下了好色之名。”
韩凝想起那天在山下,哥舒戈的神情,原来是想起这件事。
他叹口气,“这么说你哥也是性情之人,屡屡犯我大萧,只是为了再见禄湘灵一面?”
哥舒夜笑道:“大哥何止是性情之人,简直是憨厚。你以为你那套什么萧骧王藏了宝藏的鬼话能骗了他?他是看你对表妹重情重义,很像年轻时的他,这才认了你当义子。大哥没有看错人,你宁可掉入山谷,也要过降龙山救他。你虽然是我侄子,但也算的上我最佩服的人。”
赶情哥舒戈表面憨厚,心里比谁都明白。并且把什么都和哥舒夜说了,还把希望都寄托在韩凝的身上。两个人脑袋都有问题,他就小小一个郡守,还是敌国的郡守,吕建王还没见到,就已经被咔嚓了。他的命都难保,还怎么救人。
“你们哥俩高估我了吧,我哪有那么大的能力,武功都不会,不能入狱救人。”
“大哥说了你最能骗。骗他上落魄坡,害他中了埋伏。大哥入狱后,琴国前来攻打我大吕,已经打到剑潼城外。大哥让你把落魂坡上的事再和琴国做一次,骗他们进我大吕埋伏,到时候大败琴国,你大功一件,再向吕建王求情,他不可能不放人。”
啊?
又是打仗,怎么爷老遇到这些破烂事?上次能赢,完全是因为遇到哥舒戈,再把这事做一遍,指不定遇到什么牛神,马神。当场被揭穿,爷别说回现代,望江都回不去了。
“这事不急,咱们到军宫再商量。你侄子也是很会领兵打仗的。”
龙秋月在车里听到,咳嗽两声,“韩疑你真要帮敌国打仗吗?”
韩凝回过头,对车里喊,“月儿你放心,我帮了义父的国家。也是在帮咱们大萧。”
他心里早有算计,到时候有你金碧楼好看了。
马车经过一座土地庙,哥舒夜放慢速度。韩凝问他怎么了。
他拉着马缰,“前面就到琴国的势力范围了,我国探子打探,只有现在这条路能冲出他们的包围圈,但也会偶尔放出两支冷箭,我们要小心了。”
哥舒夜驾着马车拐上一条土路,边上稀落落几棵胡杨树,安静的要命,走出半里一个兵也没见到。
又走出半里,韩凝看到远处的山上树里林隐着一个大帐篷,外面坐着两名兵卒,懒洋洋的在晒太阳。只两个人守这么一顶大帐篷,未免有些奇怪。
韩凝静气凝神,听到帐篷后面很嘈杂的声音,少说也有上千人。
韩凝不想趟这混水,这件事也没有和哥舒夜说。很快到了剑潼城外。
韩凝看到破破烂烂一座城,城墙很多地方漏着窟窿,还有一些地方被钉上木板。护城河是干的,河床里贴着死鱼和干的植物叶子。
哥舒夜在河岸停下马车,吹了两声哨子,对面敌楼上有人挥舞一面黄色旗子。吊桥被放下来。
哥舒夜驾着马车进城。
24 徒手攀岩
韩凝感觉进了难民营,一路上所见吕国百姓,全部蓬头垢面,面无菜色,穿兽皮躲在石屋子里,看到来了生人趴着门,窗漏出半边脸往外看。
龙秋月心生怜悯,从车里伸出手,腕子上戴着一个翠玉镯子,手腕衬的雪白。
她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扔在石头路上,拥过来大群的人来抢。
韩凝看着哄抢的人群,不由暗自庆幸。就这个样子,便是哥舒戈所说的荣华富贵?得回没把表妹送过来,不然和这群饥民住在一起,指不定饿成啥样子?
马车躲着百姓,行驶到城市中间,在一座大石头房子前停下。
门前驻扎着一队兵,个个穿着全甲,身强力壮。
哥舒夜跳下马车,向队长说明来意。队长大步进去房子,不一会出来让他们进去。
屋子中央摆着一张兽骨支撑的桌子,上面放着一个沙盘。
正对着他们站着一个青年后生,穿黑色全甲,个子高大,头发油黑,一双眼睛很是明亮,弯着腰正在看沙盘,后面站着三位谋士一样的人,都穿着青色布衣。
哥舒夜见到后生,脸上浮出喜色,上前行礼道:“我回来了!”
那后生放下手中一面小旗,直起腰道:“回来的正好,你快过来,我们已经有退敌之策了。”
哥舒夜愣了一愣,走到桌子前,招呼韩凝也过去。
韩凝打量几个人,脸色都不好看。
想必是在打仗,都是这个样子。他又不是琴国的人,不用怕什么。
他大步过去,看到沙盘上,山川,河流,城市都很清晰。
在一个半圆型山谷里,对着插两组旗子,黄色在外,红色在内,还有几个帐篷。
刚刚他在城前见过黄旗是吕国,红旗不用说也知道是琴国。
后生也不抬眼看哥舒夜,指着山谷说:“琴国连年大旱,这次伐吕,可以说倾全国之力屯粮于此。刚你回来的路,并没有敌军防守,定是他们疏于防范没有屯兵。我和谋士商议从这条路攻进山谷烧他粮仓,不出三日琴国必会退兵离去。”
“不可。”韩凝叫道:“他们有多少兵力?”
韩凝声音宏亮,后生被他惊的一愣,这才看到韩凝和龙秋月,二人一身泥泞,衣服凌乱破碎,男的身上还有血迹。
“他们是谁?”他问道。
哥舒夜抱拳介绍,“这位叫韩凝,是我从望江请来的谋士。那位是他夫人。”
一位谋士怒道,“大胆哥舒夜,你一连消失几天,原来是投了敌国。难道你也想和你大哥一样入狱吗?”
哥舒夜一挺胸膛,环眼一瞪,面上显出几分怒色,大声道:“好啊,大哥要不是因为你们,也不会被下大狱。这下好了,琴国知道大哥不在起兵了吧?你现在把我也抓起来吧,看谁给你们打仗!”
另一位谋士喊道:“那是你哥舒戈自找的,私自向萧国发兵。他心里还有吕王吗?”
两伙人剑拔弩张,韩凝站到他们中间,都感觉到了寒气,他大声叫道:“好了!我是来打仗的不是来吵架的。”
他看出来哥舒戈兄弟俩在朝中很不讨好,真这样吵下去,哥舒夜说不准还真会下大狱,他和月儿的安全谁来保障?
“还是那个问题,琴国有多少人来犯?”韩凝脸色一沉,眼皮向上一扬。
那后生笑了笑,很有兴趣的看着他,“五万,你想说什么?”
“我刚看你们城里百姓,个个面露饥色,早已食不裹腹。这是在打仗,又不是在通商,他们五万人只要再围你们半月,你们就会缴械投降。还给你们留条路,出去买米买面,这不奇怪吗?”
那后生眉头轻轻一皱,若有所思的说:“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五万大军一天要消耗多少粮食?”
“三十万石。”一位谋士说。
“十五天也就是是四百五十万石,他们这样卖破绽给你们,诱你们出城,说明他们不够十五天的粮食。最多也就七天二百二十万石。只要你们紧闭城门,再耗他们七天,他们必然会因无粮而退去。”
韩凝从会吹柳叶后,算术能力大增。
“一派胡言,如果你算差了,七天之后我们全城都要吃树皮,挖草根。他们还有粮食,不是反倒害了我们?”谋士向后生一揖,“此人来路不明,这样蛊惑我们,分明是琴国派来的探子,依我所见,还是得烧他们的粮仓。”
韩凝骂道:“你脑袋是不是让门夹过?那里分明没有粮食,只是个圈套。你还非往里钻。粮仓根本没在山谷里。”
“在哪里?”后生饶有兴趣。
韩凝指着沙盘上一座山,“在这里。”正是他听到山上有伏兵的山。
“棋盘山?”后生取一只红旗插在那里,“这次你可说错了,这棋盘山三面峭壁,只有一面有条小路能上山。虽然离兵营很近,但把粮食屯在这里,到大军需要吃饭的时候,根本供应不上。”
“对,哪有不把粮食屯在军中的。这小贼分明受琴国教唆,来离间我们的计划。此贼不诛我大吕危矣。”三个谋士一起说。
“那里给军营供应不上粮草不假,但他们有自己的办法,在山上里修了四条通往山下的滑轮组,日夜在往山下运送粮食。所到之处正是你们要攻打的山谷。你们看那里有粮抬出,当然会认为粮仓在那。”
韩凝确实听到山的一面有滑轮的声音。
琴国虽然在七国里最小,也最穷,但以机关术名冠天下。如果韩凝说的是真的,他们贸然去攻打山谷,不但中了他们的埋伏,恐怕整个国家都会覆灭。谋士看韩凝是哥舒夜的人,敢和他唱反调,那位后生却不敢。
他绕过桌子,到韩凝面前,声音放低了很多,“你果真没有看错?”
“没有。”
“好,给你三天时间准备。三天后我给你五千兵马,和哥舒夜攻打棋盘山。”
“不可,怎么能轻信外人?”谋士上前阻拦。
后生笑道:“你看看,我可以相信你,可我的属下们不服。你总得给我个保障,你的夫人先留在这里。如果你敢骗我,那么三天后清晨就是她的死期。”
他这样安排,谋士不在说话,揣着手不出声了。
后生又说:“三天后我会带三万大军在城外准备,一旦你判断失误我们进山谷烧粮。”
韩凝本来以为还要再说上几句,后生才会信他的话,没想到这么快就答应韩凝出兵,并且把龙秋月还搭进去了。
让龙秋月以身涉险,他怎么肯,急道:“这事和她没关系,如果失败,你处罚我一个人既可。”
龙秋月看出韩凝为难,在他后面轻启嘴唇,“韩疑去吧,我相信你。我等你回来。”
韩凝回头看她很不放心。
龙秋月道:“去吧,给我打个大胜仗回来。”
韩凝和龙秋月道了别,有外人在,龙秋月脸皮薄,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让她照顾好自己,便和哥舒夜来到他的大营。
哥舒夜在城东占了一条村子,把整支部队驻扎在里面。
老兵夜听到哥舒夜来了,都从石屋子里探出头。
韩凝看到他们一个个满脸皱纹,行动缓慢。甚至有些还拄着拐杖。
“就这些?”韩凝问。
“这些老兵跟着大哥最久,现在老了,大哥怕他们回去无法生存,就把他们留下,也好有口饭吃。”
哥舒夜昂首挺胸,走起路来铠甲框框直响。
韩凝可没他这么有信心,心都快凉到底了,他的计划用这些人可不行。
“还有没有年轻些的?”
哥舒夜摸摸头,一脸懵逼道:“大哥一入狱,年轻的都逃跑了。还是这些老兵忠心。”他想不通韩凝要做什么。
韩凝心凉到底也不走了,捧着头蹲在一间屋子门口,把头发揉的炸起来。
这下完了带着这群人去打仗,非打败不可,到时候月儿可活不成了。
他正在为难,抬头看到一名老兵用一条绳子牵着一串人,从前面经过,都二三十岁正当年,大概有两百人左右。
韩凝兴奋的跳起来,“就他们了。”
“谁?谁?”哥舒夜摇头晃脑不知道他在说谁。
“他们。”韩凝指那群人。
“他们啊?是剑潼狱中的死囚,城里的人都吃不上饭了,没有余粮再养他们。吕建王怕他们死的痛苦,就让我给他们个痛快,马上要行刑了。”
吕建王果然脑袋有坑,现在正在打仗,哪里都需要人,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怎么不把他们组织起来上阵杀敌?
“这几个人我要了。”韩凝想到《加里森敢死队》
哥舒夜摇头,“他们都穷凶极恶,不会听人管教的。”
韩凝有自己的想法,问那群人:“你们愿不愿意跟着我?”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如果不杀你们,你们愿不愿意跟着我?”
大家不相信的看着韩凝,一句话不说。
韩凝踢哥舒夜一脚,小声说:“你到是说两句。”
“噢,你们如果愿意跟成韩郡守干成大事,我就放了你们。”
囚徒们窃穿私语,沉默了一会,纷纷问哥舒夜是真的吗?
哥舒夜一再表示所说都是真的,才让老兵们押着囚犯关起来。
哥舒夜领韩凝到自己居住的屋子,空荡荡的一个石屋,只在屋角挤着几排武器架,连床和椅子也没有。
平时哥舒夜是坐在,睡在地上吗?韩凝感觉头大。
哥舒夜让亲兵送来茶水,倒上一大杯张开大嘴往里灌,又拉着韩凝坐在地上,才给他倒了一杯。
“贤侄啊,你要这群死囚犯干什么?他们不会服你管的,搞不好就会惹祸上身。”
韩凝也早渴了,小口泯一口茶,一口吐到地上。这是茶吗?一股土腥味。茶他不想喝了,把杯子放在地上。
“现在吕国和琴国都缺粮食,你认为这么一大口肥肉,我想干什么?”
“当然是烧粮仓,饿死他们?”
哥舒夜也真是笨,韩凝都把话挑明了,他也听不明白。
韩凝说:“劫了他们军粮,你知道会救活多少人吗?”
“一郡,不,不,三个郡。那可是我们大吕九郡的三分之一。”哥舒夜突然反应过来,“贤侄啊!难道你想抢军粮?”
“所以我才和你要这群囚徒,从棋盘山后面爬上去,你那群老兵不可能做到。”
哥舒夜直摇头,“不可能,那座山都是峭壁,有百米之高,你们爬不上去。”
要是平时韩凝也会感觉不可能,三天要教会这两百人徒手攀岩,他又不是授课老师,就算他是,想教会这么多人,没个三五年根本教不出来。
他现在有把握,他从山谷里见识过苏慕遮的本事,只要让他再教一曲,对着囚犯轻轻一吹,三天顶三年。
韩凝一夜都在缠着苏慕遮教他,苏慕遮当然不肯帮他作弊。韩凝只好说,你要不帮龙秋月就会死掉。苏慕遮居然不理他了,韩凝反复呼唤还是不理。韩凝气急败坏的要和他断交,他又出现了。
他告诉韩凝可以教他一曲,就把发音技巧和曲谱交给韩凝。韩凝鬼哭狼嚎的练一夜,苏慕遮才说你可以出徒了。
苏慕遮伸个懒腰回去睡觉,韩凝感觉捡了便宜,以后天天对自己吹一曲,不出三天就能和曲无非一样厉害,再过三天不就能打开音桥了吗?
苏慕遮匆匆回来告诉他,这曲子是专门为囚犯临时编的,很不稳定,三天后就会失效,还有对你没有效果。
啊……你……你也忒损了!
韩凝气急败坏的和兵卒要几块木板,让他跟着进到关囚徒的屋子。
他在墙上钉上钉子,用毛笔在木板上画一个山崖,一位穿登山服的人猴子一样挂在上面。
韩凝开始讲课,“攀登岩石最基本的方法是三点固定法,登山者手和脚能很好地做配合动作。两手一脚或两脚一手固定后,再移动其他一点,使身体重心逐渐上升。”
“运用时,要防上窜跳和猛进,并避免两点同时移动,而且一定要稳,轻,快,根据自己的情况,选择最合适的距离和最稳固的支点,不要跨大步和抓、蹬过远的点。”
他讲完这段,开始吹叶子。囚徒们感觉古怪,但不久心里有了异样,对韩凝讲的居然听懂了,仿佛他们置身在大山里,灵活的像一只猿猴在峭壁上攀爬。极力的想去试一试这种肾上腺素冲脑的感觉。
韩凝感觉到了效果,又画块木板继续讲,“在攀登岩石之前,我们要对岩石进行细致的观察,慎重地识别岩石的质量和风化程度,然后确定攀登的方向和通过的路线。”
他再吹叶子。
囚犯们兴奋的手舞足蹈。
他感觉教的差不多,和亲兵在呈陶醉状态的囚犯中间穿过,回去吃饭。
下午是实操练习,剑潼有一座小悬崖,三十多米,正好能练习徒手攀岩。
哥舒夜怕囚犯逃跑,早布置一队兵在山脚下,囚犯们面对拿着武器的兵卒,什么心思都不敢起了。老实的看着韩凝示范。
韩凝攀上一块岩石,身体稍向前倾,全脚掌着地,两膝弯曲,两脚呈外八字形。
他讲解,“攀登30°以下的山坡,可以按照我示范的动作沿直线上升。当坡度大于30°时,沿直线攀登比较困难。因为两脚腕关节不好伸展,容易疲劳,坡度大,碎石易滚动,容易滑倒。“
他一只手抠住岩石,另一手拿出叶子吹叶子。囚徒们眼睛都直了,跃跃欲试。韩凝让他们上来。那峭壁只能同时容纳五十人,他们分成四批,轮着攀岩。苏
慕遮的曲子果见奇效,他们攀的很熟练,有的甚至超过了韩凝。
韩凝继续示范“之“字法攀岩,他腿微曲,上体前倾,内侧脚尖向前,全脚掌着地,外侧脚尖稍向外撇。
25 夺粮
韩凝拿根细树枝充当教鞭,在人群中穿行。
“通过草坡时,注意不要乱抓树木和攀引草蔓,以免拔断使人摔倒。在碎石坡上行进,要特别注意脚要踏实,抬脚要轻,以免碎石滚动。“
“在行进中不小心滑下时,应立即面向山坡,张开两臂,伸直两腿,脚尖翘起,使身体重心尽量上移,以减低滑行速度。设法在滑行中寻找攀引和支撑物。千万不要面朝外坐,因为那样不但会滑得更快,而且在较陡的斜坡上还容易翻滚。”
韩凝庆幸自己记忆力不错,把看家本事都教给了囚犯。有曲子的帮助事半功倍,囚犯们一窝蜂似的拥向山崖。
哥舒夜眼睛都看直了,韩凝用一天时间教出一群猴子,从山脚下轻松爬到山顶,又爬下来。疯了似的还要向上爬。
韩凝留下囚犯继续训练,和哥舒夜回到住处。
哥舒夜担心的问:“贤侄啊,那山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你就两百人,有必胜的把握吗?“
韩凝心里也没底,他可听到山上至少有一千人。
“我带他们到山上,居高临下,又有树做掩体。敌人不能近搏,只能射箭,很容易失去准头。我让囚犯们每人带上一坛火油,用火威胁他们,很可能会就犯的。实在不行只能放火烧山。”
一千人的生命,在韩凝心里很重,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下令烧山的。
哥舒夜听他说的这么肯定,点头道:“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唯一怕他们下山通报,引来大军将会前功失弃。我看到那山下都是松树,松树着火会从树冠传递,根本无法施救,就算来了救兵也无法上山。你带人在山下等我山上信号,到时点燃松树。“
哥舒戈拍手称赞此技甚妙。
一切完排妥当,韩凝独自来到大屋。龙秋月被关在单间里,吕国将她照顾的不错,吃喝都没有差了她。
她愁容满面坐在桌子边,桌子上的饭菜一口也没动。一位郎中在检查她的伤腿,小丫鬟端着药碗站在旁边。
韩凝被禁止进屋,只能在窗外看上一眼。他心里踏实不少,却还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位姑娘认真起来,命都可以舍给他,他要是辜负了她……
辜负……那不是迟早的事?他是一名音徒,又不属于这个时代,不管哪一样都注定他不能完整的和她走完一生。
他背靠着石屋外墙,手紧紧的攒在胸口上,冰冷的石头凉透他整个身躯。他感觉他一寸,一寸的在死去。
无论无何,他也要把她从这里救出来,哪怕能厮守一天,也应该是满足的。
他毅然的向前方走去,“月儿我会活着来见你,你也要活着等我。“
他又去大屋和那位后生约定时间,这才依依不舍的回去。
照囚犯现在的速度,爬到棋盘山顶要四个小时,他简单的和他们说了计划,带着两百人在傍晚往棋盘山顶进发。
韩凝低估了棋盘山,到处都是青苔,湿滑的青草,碎石。有些石头看上去很好,一名囚犯刚踩上去,石头就碎开了,他和石头一起往山下落,被下面一名囚犯急时伸手抓住,又把他荡回峭壁。韩凝怕他们出声,每人嘴里都咬了细木棍。
又往上爬十几米,一名囚犯抓到烂泥上,从山上跃落,他慌忙中抓住一块突起的岩石,才保住性命。
这下大家都不敢大意了,小心的面对每一步。从一群生猛的猴子,变成了一群在崖壁上蠕动的肉虫子。
四个小时的路程,他们爬了六个多小时才到山顶,天空中的月亮被乌云遮住,山顶上漆黑一片,只见涂了黑的草窝子和黑的像铁的树杆。
有树冠挡着韩凝看不出时辰,他默默感叹,原来手表是这么伟大的发明,现在没有了,才知道珍贵。
看来鼓励发明,奖励创新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回去望江一定把这件事落实了。
他心里惦记龙秋月,想速战速决,便让一位会射箭的囚犯向天空射出一声响箭。山脚下立时燃起成堆的小火,哥舒夜听到响箭开始放火了。
半山腰突然炸了窝,成群的人喊叫起来。
韩凝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他和吕军订的是辰时必须完胜,不然就要用龙秋月祭旗,他急忙一声令下,带着两百囚犯向山下冲。
他跑在前面,从树缝间看到前面人影攒动,他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只见一队几百人的兵正在往山下跑去救火。
他让囚犯们放慢速度,一点一点接近琴国大营。那平地比落魂坡小不了多少,黑压压的撑着十几个帐篷,挤满了琴兵,拿着刀枪,左摇右晃找不到敌人在哪。
粮仓的规模比韩凝想像的要大的多,琴国动用这么大的排场,看来是破釜沉舟,一定要拿下吕国。
琴兵听到响箭,便看到山下起火,那火势越烧越大,只几分钟便连上整个山坡。他们以为有人来烧粮仓,并没有想到山上还有人。
直到有一个眼尖的,看到树林里有人影,大叫一声提醒同伴,大家这才看到。一队弓箭手一齐拔出箭,没头没脑的往山上乱射。
韩凝吩咐大家用树做掩体,同时让十人点燃火油,树林里立刻亮起来,看到雨似的箭飞进林子,有的扎在树上,有的从树空里钻过去。
韩凝不顾耳边乱飞的箭声,大声叫道,“下面的人听着,我也不想伤害无辜,如果你们不交枪投降,我们就要火烧粮仓,到时候你们全部葬身火海。”
斜刺里跑出一大队琴兵,足足有上千人。他们全举着火把,混在原来的兵里,照亮了整片空地,有两千人之多。
琴国什么时候往这里增兵了?韩凝坚信自己耳朵听不错,不应该是这么多人,这下局式不妙,一千人都难对付,又增加了这么多人。
队里有一个人出队,阴阳怪气的向山上叫道:“好,你们烧吧,如果你们不烧。我还要烧呢,不会留给你们一粒粮食。”
他看到树林里火光闪动,人和树都放大很多倍,只感觉有无数人藏在林子里,贸然攻上去会吃大亏。便叫士兵只射箭,并不进攻。
韩凝看透了他心思,见他穿着将军盔甲,是这里的首领。
他没料到这个人像似看穿了他的心思,宁可烧粮,也不投降。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人多,僵持久了,万一发现山上只有两百人,全部冲上来踩也把大家踩死了。
上策伐心,韩凝默默念叨,还是得扰乱他们的军心。
韩凝叫道:“琴国的将士们,你们琴国已经干旱多年,我想在你们国内粮食可能比黄金还贵。你们在外打仗,有吃有喝。可想过在家妻儿老小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他们可能把地皮刮了几遍,为一口粮食卖儿卖女。你们不要听他的,他是朝廷的官,烧了粮食回去还有饭吃。而你们呢?也许回不到琴国就被饿死了。我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投降大吕,每个人都可以带足够的粮食回家。去救救你们的妻儿吧。”
他一席话琴兵安静了,一位躲在琴将后面的人偷偷抹几把眼泪,抽出刀猛的刺进琴将的后腰,刀尖滴着血珠直穿到前面。
琴将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腰间一凉,转回头满脸惊讶的慢慢倒在黄土地上。
那兵卒是将军的亲兵,家里唯一的劳动力,将军强行把他争兵,害得他家饿死了四口,他早就有杀将之心,被韩凝一说更是勾起心事,一刀便结果了他。
有一名囚犯看到,高兴的叫道:“好啊,咱们成功了。”
韩凝心中却叫不好,这样群龙无守,这群兵要抢粮了。
琴兵果然大乱,冲进粮仓,他们往头盔里装,把衣服,裤子脱下来,往袖子,裤腿里盛。韩凝也是干着急,这下无力回天了。
山下突然传来喊叫声,一队吕兵从天上掉下来一样,冲进琴兵的队伍,琴兵只顾着抢粮,刀枪扔了一地,没有防范,被吕兵冲散,只一会便全当了俘虏。
韩凝正在纳闷,哥舒夜从队伍里走出来。他脱下头盔夹在腋下,快步走进树林,在几十人中分辨韩凝,好不容易找到满脸黑灰的韩凝。
他笑道:“贤侄怎么样,叔父的计谋也不错吧。你让我守在山脚放火,我带人到山上才开始放火,这样和你对琴兵形成夹攻之势,他们不败才怪呢。”
韩凝一脑袋问号,老感觉有事情要发生,看到哥舒夜心里还是没底,能肯定事情不是哥舒夜。
到底是什么事?
到底……啊!他大叫声不好,“月儿还在山下呢,现在山下的人上不了山,根本不知道他们胜了。”
他急忙问哥舒夜是什么时辰。
哥舒夜问报时官,报时官告诉他卯时,也就是说离辰时还有一个时辰。韩凝顾不上说话,急忙往山顶跑,攀着山壁下山。他们上山用了近六个小时,也就是三个时辰,他再怎么快也赶不上辰时到山下,到时候月儿可和他阴阳相隔了。
他脚下一急,踩到一块青苔上,身体失去重心,直直的坠下去。他耳朵两边都是风声,身体连连撞在崖壁上,他在黑暗里看不清岩石,不知道用手抓住哪里,慌忙连抓几块都没抓住,着急中左手一攥拳头,熊爪飞出去,正好勾在岩石上,把他吊在空中。
他叫道有救了。手掌松开继续往下落,感觉时间差不多,再勾住岩壁,这样一荡一荡往山下攀。
吕兵在一片丘陵上集结三万人,最前面高头大马上骑着那位后生,身上多了一件银色斗篷。
他们怕惊动琴兵,没敢点火把,他整个人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出众,梦幻般的白色,像和黑夜溶成一体。旁边龙秋月也骑在马上,她的腿经医官诊治好了不少,骑上马也不感觉疼痛。
她茫然的望着前方,黑的看不到底,韩疑终究没有来,难道先我一步去了。刚才报时官来报,已经辰时,再报一次她就要去找韩疑了。今天的太阳也真怪,每天这个时候已经天亮,可今天依然像晚上一样,难道连老天也在怜悯他们这对可怜的人?
报时官每隔半个时辰向后生报告时间,最后一次他有意往后拖了一会,怎么也是条人命,正好今天天亮的晚,他能给龙秋月更多生存的机会。
拖终归不是办法,天再黑,终归也会放亮的,他很不情愿的告诉大家时辰到了。
龙秋月没用人催,她滑下了马,她料定韩凝已死,死是她唯一再能见到韩凝的方法。
后面刀斧手过来,按她跪下。刀斧手把刀举起来,天空中一个大闪划过,映在他的刀上,血红色的。
又是一串惊雷,瓢泼似的大雨落下来,整个丘陵罩在雨中。刀斧手抹一把脸,一刀砍向龙秋月的脖子,突然从远处射来五条银丝,铛一声打到他的刀上,震的他手臂发麻,向后退了几步,一刀没有砍中。
韩凝的声音响彻在雨中,“刀下留人,我们胜了,我们胜了!”
“韩疑。”龙秋月站起来,关切的往前看,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流到嘴里是咸的。
韩凝从夜幕里冲出来,一把抱住龙秋月,“月儿你受苦了。”
龙秋月身子软下来,瘫在韩凝的怀里,她颤抖着手摸上韩凝的脸,“韩疑真的是你吗?”
韩凝与她四目相望,“月儿是我,我们从此再也不分开。”
云层中迸发出闪电,照亮两个人的脸,那一抹幽蓝久久不肯退去,时间仿佛停住,不肯再向前推进。
那后生下马,把披风解下,给龙秋月披上,他拍拍韩凝肩膀,冲他诚恳的点头。
韩凝还沉浸在和龙秋月相逢的喜悦中,被他一拍,心中突然一动,大叫道:“不好,雨这么大想必棋盘山的火已经熄灭,琴国会派大军抢回粮食。”
那后生仰头看着云层,雨像细线似的把到和地连在一起,“不要紧,我已经差人带一万人去棋盘山了。”
大家回去剑潼,雨也停了,韩凝和后生进去大屋,哥舒夜早已在屋中等的不耐烦了。见后生到来,慌忙施礼。
后生叫人搬来两把椅子,和韩凝并排坐下,他说:“你果然是有才之人,在我吕国做个官怎么样?”
韩凝狐疑的看他一眼,就这个人能说封官就封官?
那后生笑道:“怎么不相信我吗?我就是吕建王。”
韩凝鼻子都气歪了,这个时代的人都什么毛病?就喜欢隐藏自己的身份,先是苦瓜脸,后又是他。难道都那么见不得人?
韩凝站起来向他行礼,“帮大吕解围,还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可是当官就算了,我已经是望江郡守,在家里还有一位姐姐,一个表妹。如果我投向你们,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吕建王示意他坐下,“朝中的官除了我这位置任你挑,你相中哪个郡子任你选,这个可是萧国享受不到的。”
韩凝不肯坐,依然站着,胸中荡气回肠,不知道什么心境,突然豪放的说道:“我韩凝不是为一已之私而来,是为天下而来!”
26 通商1
吕建王不想舍弃这样的人材,他清楚这样的人终归不是笼中的鸟,困住他,也不会为吕国做事情的。
他笑了笑,“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强人所难。你回萧国继续做你的官,但韩凝你记住,今天我吕国欠你一个人情,今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韩凝向他一礼,“我今天就有需要。”
哥舒夜心提到极点,这下大哥有救了。
韩凝说:“我想萧吕两国通商。”
哥舒夜的心被他硬生生吞回去,一股愤怒涌上来,韩凝这小贼怎么临时变卦,说好的救大哥呢?
吕建王在场他又不好发作,又把气咽了下去,大声哼了一声。
吕建王看了他一眼,一脸气哄哄的,也不知道哪来的气。他了解哥舒夜的脾气,不好理他。就转过去看韩凝。
韩凝到是个异类,嘴里的话这么古怪?
他寻思一会说:“你到说说,我为什么要和你们通商?”
韩凝把头发向后一捋,来回渡了几步说:“你知道你们为什么穷吗?不是因为你们没有产能,而是因为产能过盛。我打个比方,一个人养一圈羊,可以供全城三分之一的人食用,供应整个剑潼郡,三个人养羊就可以了,而你们却有三十人在养羊。那二十七人养出的羊卖不出去,除了自己吃,别的怎么处理?难道全部杀了埋掉?”
韩凝这几天在军中了解,吕国主要以畜牲,打猎为主。
吕建王豁然开朗,“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把剩余的羊卖到萧国,换取我们平时缺少的谷米面粉?这个主意确实不错,但我们大吕和萧国已经断交多年,怎么肯和我们通商呢?”
“这个你不用担心,现在朝中大权由丞相公孙前浦把持,我会回去说服丞相,不过……”
“不过什么?”
“你们吕国的将军哥舒戈和我大萧打仗多年,丞相和他虽然素末谋面,但在朝中多有耳闻,我多次听丞相提起,吕国这位将军骁勇善战,是不可多得的人材,真想和他见上一面,不过个人归个人,国家归国家,哥舒戈是我大萧最大的敌人,我就是真见到他,也会亲手结果了他。不过这是丞相的夙愿,我对说服丞相只有七成把握,如果你让哥舒戈出面,让丞相欣赏够了,再结果了他,会有十成把握。”
韩凝宫剧看的不少,知道古代皇帝最怕结党营私,如果贸然提出放出哥舒戈,未免会引起吕建王的怀疑,虽然此时碍于面子不得不放,但恐怕将来不再委以重任给他了。
这对哥舒戈来说,会比杀他还难受。他这样一箭双雕,吕建王肯定会加以考虑。
哥舒夜痛快了,还担心救出大哥,也落个通敌的罪名,恐怕哥家将在吕国一蹶不振。
韩凝果然能骗,把救大哥还说的家仇国恨似的,吕建王肯定要重新考虑哥家在吕国的地位。
吕建王沉默了,他没想到哥舒戈在萧国有这么大名气,有他在一天,萧国难犯大吕。
他看了看韩凝道:“那哥舒戈已是戴罪之身,不死在丞相手里,也会被我处斩。我就送你家丞相这个人情!”
哥舒夜迫不及待的说:“如果大哥成功促成合谈,安全回到吕国呢?”
“官复原职。”吕建王说:“哥舒夜你大哥赴萧国和谈,你要跟在身边,尽最大能力保我吕将周全。我吕国不能再损兵折将了。”
韩凝没想到吕建王这么容易答应了,想必是年年征战被别的国家打怕了,恨不得马上富强起来。
韩凝有自己的算盘,连日奔波,一个安全的安生之所也没有。如果能通商,天下百姓能富足,望江也能建成他的大后方根据地。这样不光有利于他完成音徒的任务,还能保护家人的安全。
不过这样不正掉进了崔九的算计中?
韩凝盯着桌子看了一会,扬起头。
可以先把日子过起来,反正崔九又出不来。再说就是音徒部队来了,望江又凭什么给他们用?他是一郡之守。
现在也回不去了,还不如大力生产,造福一方,安安生生和月儿厮守一辈子。
他想的出神,吕建王连着叫他几声都没听见。哥舒夜推他一下,才听见吕建王说设宴。
有下人把屋里屋外生上篝火,架上烤全羊,将士们席地而坐,吃的满嘴流油。
龙秋月被召进来,她在山谷里衣服早已破烂不堪,宫女换上了兽皮,头发还用麈尾重新辫过。显得调皮可爱。
她坐在韩凝身边,宫女过来倒酒,韩凝看她一眼,爬在他耳边说,你今天真好看。
龙秋月羞的低下头。韩凝拿她的短剑片了一大块羊腿,塞到她手里。龙秋月不知是何物,在两手间摆弄,弄了一手油也不知道。
吕建王看两个人的样子笑了笑站起来,对着龙秋月举杯,众人都站起来。
吕建王说:“本来我也不相信韩郡守,都是这是这位女子的视死如归,让我相信韩郡守是真为我们办事,来大家敬这位奇女子。”
龙秋月脸上一片绯红。
韩凝昂头把酒饮下,斜着眼看吕建王,龙秋月差点死他手上,韩凝可一点没忘。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人都快要杀了,你还说这种漂亮话。
吕建王坐下道:“我们这位韩郡守不光帮我退敌,还带来我们吕萧合谈通商的好消息。”
文武百官都在,屋里屋外一片轰然。
“通商?百于年就没这规矩,他们萧国人多狡诈,别上当了。”
“通商是好事啊,咱们两国互通有无,以后能国富民强了。”
“不可,不可,萧国人民俗败坏,商人们在那学坏了,回来再传播,不是带坏我们吕国。”
“怎么不行,我们国家的钱有数,百姓也有数,草场又大,养出的牲畜又肥,每年都吃不干净。这要卖到外国去,卖引进胭脂水粉,我们的姑娘都能像他们那一样美了。”
双方争执不下,韩凝站起来高声叫道:“这个不用大家担心,不光你们要到我们萧国去。我们的商队也会到你们这边来。到时候我们会建立驿站,长期派官员在你们这里监督市场运行状况,会制定法律。有违反者,伤风败俗者一律按照律法严惩。“
群臣一一点头称是,只有少数老顽固还在奋死抵抗。
吕建王也感觉这主意好,有了驿站等于双方扣押了人质,对两国都有好处。并且吕国年年战乱,他早想调养生息了。他当即命哥舒夜为首席驿丞,两国合谈成功之后,他就前往望江任职。
庆功宴在欢快的气氛下顺利进行,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吕建王不胜酒力先回宫去了,宴会中的人这才一一散去。
韩凝也没地方住,就和龙秋月和衣在大屋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和哥舒夜去柴狱接哥舒戈。
那柴狱已有百年历史,关的全是死囚,哥舒戈是第一个活着出来的,他被两名狱卒架着拖出大门。
哥舒夜一看大哥的惨样,立刻差人给接过来。
哥舒戈蓬头垢面,脖子软的直不起来。
韩凝感觉他老了好几岁,一阵阵心酸,叫道:“义父你还好吗?儿子来迟了。”
龙秋月忙着用手帕给哥舒戈擦脸,她虽然和哥舒戈没什么交集,但她能和韩凝在一起,全拜哥舒戈所赐。现在看人伤成这样,后背上全是杖痕,衣服还有血渗出,她眼泪没兜住滑落到脸上。
她连忙用手背堵住鼻子,哽咽着说:“义父他们好狠,把你打成这样。”
哥舒戈扎挣着抬起头,颤抖的声音:“儿啊,你在哪?想死义父了。”
他们兄弟俩耿直,在朝中没少得罪人,仇家怕吕建王心软再放他出来,就买通狱卒想在狱中打死他,不死也要残废。
韩凝憋住眼泪,亲自过去掺扶哥舒戈,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哥舒戈,只好强颜欢笑。
“义父我带吕军打了大胜仗。琴国几十年,也不敢来犯咱们了?”
韩凝怕琴国狗急跳强,让哥舒夜在离城五里之处设防,琴国夜里来攻几次没讨到便宜,又没了粮食,只好夹着尾巴回家了。
“好孩子,义父没有看错你。”哥舒戈咳嗽几声。
韩凝把哥舒戈扶上马车,送回府,就去了吕王宫。回来时带了御医给哥舒戈治疗。
他和龙秋月在哥府逗留几日,因有通市的事要办,就向哥舒戈兄弟请辞。兄弟俩有心多留他们几日,但韩凝办的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也不好阻拦。只好准备了马车,放他们去了。
兄弟俩粗心,没有给他们找马夫,韩凝只好代驾。龙秋月一个人在车箱里无聊,和韩凝一起坐在前面,看着两匹马扬开四蹄向前飞奔。
韩凝神秘的笑道:“知道我去吕王宫干什么了吗?”
“不是去请御医了吗?”
韩凝甩开鞭子,“也不全是,我和吕建王还做了笔买卖。”
龙秋月笑道:“你这小淫贼处处占人便宜,这次怎么能空手而归呢?”
“你叫相公什么?”
“小淫贼,小淫贼。”龙秋月吐舌头。
“原来我是小淫贼,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我这次找吕建王是因为宴会上看中一名宫女,想讨回去做妾。”
“韩凝你敢。”
龙秋月猛一推他,他手里缰绳一歪,马差点冲出大路。他急忙给拽回来。
韩凝笑道:“你要是再敢叫相公淫贼,我就把吕王宫,萧王宫里的姑娘全娶回家去。落实这淫贼的罪名。”
龙秋月抱着肩笑了一会,认真的问:“老实说,你又占吕建王什么便宜了?”
“我们不是在棋盘山抢了琴国的粮食,我找吕建王要一半运回望江。”
“你要这么多粮食干什么?”
“望江郡你也去过,百姓过的什么日子也应该了解。这全败那金碧楼所赐,在官道上设了关卡,不让商队进入,趁机抬高粮价。我还以为望江土地肥沃,粮食产出不是问题,谁知几年前就闹起天灾,地里的庄稼已经不能吃了。”
“那吕建王答应了吗?”
“琴国的兵一撤走,外面的牛羊能运进城里,吕国的粮食已不成问题。他们缺的是军费。我给吕建王价钱一斗粮要四文,我俩五五分帐。比起金碧楼一斗三十文,便宜很多。吕建王表示,如果通商成功,他会把粮食全部拿到望江去卖。”
“我还以为你变好了,这又做起买卖了。你什么时候能着调几天?”
“这四文全是我给吕建王的,我不会分那二文。”
“那样不行,场地,人力都是要钱的。难道你要把我也赔进去?”龙秋月低下头。
“我给他四文,是因为我不能食言,因为粮食运到望江也只有一半了。”
“韩凝你糊涂了吧,那样不是赔的更多?”
韩凝一脸严肃:“我们这次抢了琴国这么多粮食,琴**中,百姓指不定又要饿死多少人。我是打算让哥舒夜分一半粮食送去琴国,救助灾民。”
“好啊,好啊。”
龙秋月拍手称快,她对韩凝认识越深,越感觉离不开他。他完全不像表面那么玩世不恭,这样忧国忧民的郡守真是全天下难找。
不,韩凝做的更大,他是在为天下堪忧。
龙秋月靠上他的肩,“那么韩郡守,我们快回你的望江去办这些大事吧?”
“不,我们要先去厉阳,我要先说服公孙前浦马上和吕国和谈,拖时间久了,吕国那边会生变数。”
“驾。”他一鞭子抽到马臀上,马飞速跑起来。不日他们来到了厉阳。
韩凝是暗桩,不能直接去丞相府。
怎么办?总不能大街上拦丞相的轿子,哭着喊着告状吧。
龙秋月的腿已经完全康复,恢复的到能飞檐走壁的原本样子。韩凝让她去丞相府门前盯着柳元,韩凝在客栈等着。
龙秋月天天早出晚归,带回的都是一个消息,丞相府连日紧闭大门,别说柳元下人都不出府。
难道是公孙前浦出事了?朝中他认识一个曲无非,一个平王,都不能向他们打探。
曲无非和公孙前浦是死对头,家里又出了个要杀韩凝的主。平王呢?就更不能去问,他现在还等着韩凝答复站队的事。贸然去问丞相,会让他以为韩凝投入敌人的阵营。
看来只能等柳元了。龙秋月又出去几日,一天傍晚带来好消息,柳元经常从后门出府,去见一名相好。
27 通商2
龙秋月带韩凝到城外一条村子,守在一个寡妇门前。一直从中午守到半夜。
韩凝等的不耐烦,想直接去敲门,又感觉不太合适。不知道这个宇宙有没有踢寡妇门的**,一会柳元来了,他们真闯进去,又要记上他这位望江郡守一笔。
天气已上秋,白天的暑气退的很快,天空中一弯月牙,寒光闪闪。韩凝穿的单薄,不由得感觉到凉。一阵秋风吹过,更是让他打颤。
“来了。”龙秋月扯着他藏到院墙后面,二人蹲下去。
韩凝从墙角露出半只眼,隐隐约约看到柳元背个大包裹进了院子,有院墙挡着,里面他看不到,只听到柳元敲门,一串细碎的脚步声走到门前,轻轻打开门。柳元的脚步声进去,门又被关上。
二人悄悄摸进院子敲门,门被一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推开,上下打量二人,“你们找谁啊?”
韩凝一侧身,从寡妇身边往屋里望,屋里摆设简单,但都很名贵,翡翠如意,描金神像,红木椅子上放着柳元背着的包裹。
屋里没有柳元,肯定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柳元,柳元。”韩凝往里闯。
寡妇堵到门框上,“唉哟,你这是要找谁啊?我这可是寡妇门,大晚上不睡觉,你们来败坏我的名声。你们给我出去。”寡妇一甩肩,推门就要关上。
“好,你哄我们走。我们去院子里找。我要把柳元偷拿相府里东西送给你的事,嚷嚷遍全村,不,让整个厉阳都知道。”
韩凝拉着龙秋月往院子里走。
寡妇白了他们一眼,刚要关门,柳元肉球似的从床底下滚出来,身上的土也顾不上拍。
他急忙叫道:“我当还是赌场里那几位债主呢,原来是韩郡守。大老远怎么跑这来了?”
他让寡妇打开门,韩凝和龙秋月进去和柳元坐在桌子旁,寡妇去烧水泡茶。
韩凝开门见山,“我想见丞相,还请柳管家引荐。”
柳元多多少少知道些韩凝是自己的人,还真以为是丞相派来抓他偷东西的。他狂跳到嗓子眼的心落下去。
“韩郡守要是平时我真会帮你,但这次不巧,丞相出了些事情。”
“什么事?”韩凝问道。
“多位大臣连名上书,弹劾我家大人,说他把持朝政多年,全部是在公饱私囊,各郡洲都有他的买卖。大家联名保举白登道当丞相。我家丞相现在闭不见客,怕被众臣再抓住什么把柄。”
白登道又是哪根葱,在朝都没有官制,直接去做当朝首辅,这事肯定不简单。
韩凝说:“我也在望江听说了这件事,这才到厉阳给丞相解围。”
柳元脸色立刻变了,从椅子上站气来,客气的给韩凝深深一揖,“如果韩郡守真能帮到我家丞相,你的大恩我永世不忘。”
公孙前浦现在成了焦点人物,不能和韩凝在公共场所见面,柳元就租了城西一间小茶馆,给了老板伙计银两,打发他们回家休假。傍晚柳元偷偷打开后门,领公孙前浦出丞相府。
公孙前浦现在对谁都不放心,唯独对韩凝放心。这个人根本没有机会参与朝中党派之争。
公孙前浦换上下人的衣服,又用头巾蒙脸,一路躲躲闪闪来到茶馆,柴门挡的院子里面一间小草房。龙秋月在门外守着,公孙前浦左顾右盼见茶馆外没有埋伏,才吩咐柳元也在外面等,这才抖抖前襟迈进门里。
韩凝早泡好茶,正等着公孙前浦,一看他这身打扮愣住了。
公孙前浦坐在他对面,除下面纱,“怎么不认识老夫了吗?”
韩凝笑道:“怎么会不认识,只是这次丞相出府太过惊艳,让我都不敢正视。”
公孙前浦端起茶撇沫,“应该是太过落魄了吧?快点说找我什么事?”
韩凝慢条斯理的饮茶,用余光瞥公孙前浦,他穿着下人的衣服很不自在,不住的在转动脖子。
韩凝放下茶,“说事情前,我有件事要问丞相。白登道是苦瓜脸的人,他们在厉阳又没有根基,百官怎么会保举他当丞相?”
韩凝装着不知道苦瓜脸就是平王,是怕公孙前浦怀疑他已经和平王勾结。
“你说的那位苦瓜脸是萧骧王第四个儿子平王萧剑平,你还能说他没有实力吗?”
韩凝装作很惊讶,“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如果我告诉了你,你还会带上秦朗吗?”
“我明白丞相的意思,如果你告诉我他是平王,我就不会带上秦朗。那样平王就会暗中调查我,搞不好就会知道我和丞相之间的关系。就算我装假不知道这件事,带上秦朗也可能被他们看出破绽。”韩凝笑了笑,“既然白登道是平王的人,那他们就不可能推荐白登道上位。你看他们初到厉阳,朝中没有根基,这样急于争权不是明摆着和丞相作对,他们在厉阳还怎么混啊?”
公孙前浦盯着他很久,才说:“也正是你说的这个原因,我才没有对他们动手。动机太过明显,平王就算再年少,也不会办出这种冲动的事。”
韩凝很平淡的说:“寿王。”
公孙前溥冷笑道:“除了他还会有谁?那日在山神庙设计让我杀平王,老夫识破了他。一计又成,又来一计,这是非逼着老夫对平王下手啊。”
“那丞相想怎么办?”
“现在朝中对此事议论的沸沸扬扬,老夫也只好躲在家中闭门谢客,避开他们锋芒,日子久了他们也就消停了。”
“可老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我到有一计策能帮到丞相。”
“什么计策?”
“我在落魂坡大败吕军两万军队,哥舒戈回去吕国他弟弟哥舒夜心中不服,就把我掳到吕国羞辱报复。谁知让吕建王知道了这件事,他听说我是萧国郡守,就接见了我。劝我在吕国为官。丞相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怎么能背叛国家。我一再拒绝。惹怒了吕建王,他想让哥舒戈杀了我。我当时也是为了保命,就编了套谎话。说如果你们不抓我,我也是要来吕国的。因为我家丞相授命于我,说服你们和我大萧通商……”
他低头说话,不住的向上瞟公孙前浦。
公孙前浦从椅子上跳起来,脸涨的通红,“大胆,你敢以我名义在外坑蒙拐骗,这要传到宫里,老夫就是通敌的罪名。”
外面柳元听到了,和龙秋月一起挤进屋里。柳元问怎么了,公孙前浦用手帕擦擦嘴说没有事。二人这才出去。
公孙前浦坐下去,语气平缓的问:“先说通商,冒我名号之事,以后再找你算账。”
韩凝把他的想法说了个大概。
公孙前浦连连点头,“那北方蛮国多的是马匹,肉食。缺的是我们大萧的米面,盐巴,绸缎。如果通商成功,我们把控好这些行业,韩郡守利润可观啊。”
韩凝笑道,“我在望江这几天,接触过金碧楼,他在官道上设关卡,不放别的商队进望江。他趁机抬高米价,现在望江粮食已经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城中百姓根本吃不起。那金碧楼粮食堆放在仓中,保持的再干燥,经过几个梅雨期也会发霉。到时候银子挣不到,反倒赔了本。如果我们能通商,金碧楼可以不加价,按照一个国家的供应量,还得比以前多挣出几倍。”
公孙前浦说道:“理是这么个理,可对我的事又有什么帮助呢?”
“丞相可以上书通市,削减各地物价,撤掉各地富商在官路上的关卡。这样一来丞相与各地商人互利的谣言不攻自破。”
“不错,这样一来谣言破了,咱们又挣到了高利润。真是一箭双雕。只是那金碧楼是国舅,老夫平时还要给他三分面子,做这事之前还得先和他通通气。”
金碧楼现在摊上事了,新任郡守在他府上失踪一月有余,天天有人来他府上要人,开始是宋晴末,禄小小,秦朗,后来张之镜和史大有也来了。两位官吏在望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还好。可宋晴末和禄小小两位活祖宗,一入府就会搅的鸡犬不宁。开始有家丁也上去管管,都被秦朗打发了。也就她们再怎么闹,也没人敢靠前了。
金碧楼和张之镜坐在正位上,史大有在堂中来回走,他的圆脑袋成了粉红色,眼睛里全是血丝。望江丢了郡守这么大事,弄不好他也得跟着吃瓜落。已经几天没合眼了。他走到桌子旁边,拿起茶碗,啪嚓扔到桌子上,指着金碧楼大骂,“金碧楼你越来越不像话,水也不准备。”
金碧楼缩着脖子,大气也不敢出,“史郡丞你们天天来我府里,井都被你们喝干了。真没水了。”
一名下人匆匆跑进堂中,脑门鼻子上都是汗,也顾不上擦,大叫道:“来了,来了,她们又来了。”
金碧楼急忙站起来要往外跑,张之镜笑道:“金老爷你这是要去哪啊?”
“那两个小姑奶奶又来了,我先躲躲。”金碧楼用袖子遮住脸,还要往外跑。
“你是事主,她们是苦主。你躲的了今天,还能总躲着?”张之镜眯着眼。
秦朗末跨进堂里,一把扯开金碧楼的袖子,“怎么着你还想跑啊?今天不交出郡守,我们今天就不走了。”
禄小小跟在后面,双手弯在小腹上,相互握着。“我们郡守府在你们府上丢了人,金老爷是不想给说法了吗?”
宋晴未也跟着进来,撅着嘴盯着他。
金碧楼都要哭了,“那天韩郡守说去茅厕,然后就不见了人。茅厕我都让人捞了几十遍,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向我要人,我都不知道向谁去要呢。”
宋晴末叫道:“你才死不见尸,人就是你藏起来的。你今天就要把表哥还给我。”
金碧楼摊坐在地上,胳膊搭上椅子,“这家我也任你们搜了,哪有你表哥的影子。老夫真还不起,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他把头往椅子上撞,史大有急时拉住他。
他以为史大有在同情他,感激的向他点头。谁知史大有说:“既然你府里找不到,定是你把韩郡守害死,沉尸凌江了。”
宋晴末哇一声哭起来,“禄姐姐他说的是真的吗?表哥要死了,我也不活了。”她偎进禄小小的怀里不住的抽搐。
门外一位家丁突然跑进来,高兴的叫道:“韩郡守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韩凝后面跟着龙秋月迈进堂中,韩凝满面春色,龙秋月脸露红晕。
禄小小一看心里就明白了七七八八,高兴的笑了起来。她推宋晴末,“是你表哥,真回来了。”
宋晴末擦擦眼泪,也看到韩凝,她过去摸摸韩凝的脸,“我不是在做梦吧。”说着她又狠狠的掐上一把,韩凝疼的大叫。
宋晴末说:“还知道疼我没在做梦。”
她眼睛一闭突然倒了下去。韩凝一把将她扶住,交给龙秋月。
禄小小急忙过去给她把脉,对韩凝说,“你走这一个多月,表妹天天以泪洗面,觉不好好睡,饭不好好吃。要不是有找到你这股劲顶着,人早受不了了。现在突然一见到你,劲松下去,就昏倒了。”
她吩咐秦朗把宋晴末送回去。
她拍拍手说:“没有大碍,调理几天就恢复如初了。”
韩凝知道这一个多月牵扯着大家的心,没想到刚和表妹见面,就闹出这一出。听禄小小说没事,他的心放下多半。
另一半要回去守着表妹,才放的下来。他转身回府,谁知金碧楼从地上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韩郡守你总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这宅子就要被她们给拆了。”
韩凝没有到这老头还后反劲,让下人扶开他,就回:了郡守府,给龙秋月安排了房间,龙秋月站在门口不肯进去,问道:“她怎么也在你这里?”
韩凝知道她说的她是指禄小小,二人都和他成过婚,肯定会有误会。韩凝就把艳春楼的事和龙秋月说了。
龙秋月转身进屋,丢下一句话,“这么说你在江湖上真是小淫贼的名号了了。你这样不顾自己名声也要救禄姐姐?”
28 伏羲六弦琴
宋晴末房间里挤了一屋子人,都在焦急的看禄小小给宋晴末针炙。宋晴末躺在小床上,面色苍白,嘴唇紧闭。
禄小小三指捏起她的右手道:“人的手指上各有一个穴位,统称十宣穴,和人中穴一样都能医治人昏厥。”
她取出一支银针,刺到宋晴末食指手指尖上。宋晴末的脸抽搐一下。禄小小又取出一支扎入无明指。宋晴末嘤一声醒了。
大家没想到她针到病除,真是杏林高手,不由都连连称赞。
宋晴末睁开眼,愣头愣脑的看大家,指着人说:“这是禄小小,这是抓过我的龙秋月。还有秦朗,我的表哥呢,他怎么不见了?”
韩凝一直坐在床上给她擦汗,忙的脸色都变了,她竟然没看到!
大家都被问愣了,禄小小赶紧摸她额头。
韩凝笑了笑,他了解这个古灵精怪的表妹,从身后拿出一个布偶,在宋晴末脸前晃动,“你的表哥在这呢。”
韩凝知道表妹喜欢娃娃,看吕建王的沙盘做工不错,特意打听到工匠,求他为表妹制作。
“表哥你把小北给我。”
宋晴末看的眼睛发亮,名字都给起好了,可没有力气去抢,只能恳求韩凝。
韩凝把布偶放到她枕边,和小南放在一起,宋晴抱着末甜甜的睡了。
看到宋晴末没事,大家都松了口气。
禄小小笑道:“你这蛮横的表妹,也就你一个人能降住她。”
她说完叫大家散了,一个人去给宋晴末煎药。
龙秋月夹脚跟进厨房。
她相信韩凝,却不相信禄小小。怎么说两个人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这么久,能不日久生情?
禄小小弯腰舀水,龙秋月把药装进药锅,“禄姐姐这次的事都怪我,要不是我抓住韩疑替我办事,也不会害了表妹。”
她把韩疑两个音说的很重,禄小小表情并没有变化,心才稍稍踏实了些。
禄小小把水倒进药锅,“姐姐一直就看你们很般配,这回有情人终于在一起了。你们赶紧圆房,来年给姐姐生一个侄子带,姐姐也算有事情做不会天天闲的慌。”
龙秋月没想到她说出这种话,慌忙低下头,羞的满脸通红,不知道怎么接下句,很尴尬的杵在那里。
她正愁走还是留下,只见帘子一动韩疑进来了,她更尴尬了,咬咬嘴唇说:“我去照看表妹。”
韩凝看她的背影走的匆忙。定是禄小小和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才让她这样。
这个时代的女孩子脸皮真薄。
韩凝找禄小小有事要商量,就不去再想龙秋月的事。
他对通商的事心里没底,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
禄小小对着小药炉扇扇子,小药锅被火摧动的轱辘,轱辘直响。她拿布垫着盖子掀开,往里望一眼。
“通商表面看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但在军事上又有太多弊端。咱们七国个个闭关锁国,是想不给别的国家入侵的机会。你现在通商就要打开大萧的门户,如果吕国起什么歹心,到时候看你怎么收场?”
“近日来我也对这些事感觉不安,禄姐姐你有什么办法吗?”
药炉里的药开了锅,把盖子往起顶,边上鼓出白色泡沫。
禄小小端下来,把药倒在碗里。喊丫鬟来端,半天没动静,最后还是龙秋月跑来了,看了二人一眼,匆忙端着药走了。
禄小小说:“首先你要上奏朝廷下达一个禁武令,禁止吕国商人在萧国境内持械斗殴,私自携带武器。一旦发现驱逐出境,永远不准踏入萧国半步。第二律法有了,得有人执行,你建立一只队伍,在路口检查吕国商队,还要不定期对他们进行搜查。第三你要给他们统一的住处,聚集处,这样才便于检查管理。”
韩凝连连点头,“我是想好要建驿站,可这笔费用不低,银子从哪出?”
禄小小把灶台收拾干净,擦擦手,“当然谁受益谁出,总不能让百姓出吧。”
韩凝又问几句禄小小这几天家里的事,就和她一起去看表妹。宋晴末已经醒了,龙秋月正在给他剥桔子,宋晴末的小嘴塞得满满的。
韩凝刚找地方坐下,秦朗又来找他喝酒,二人喝到半夜,他终于放过韩凝,让他去休息。
韩凝往床上一躺,软软的。
还是家里的床舒服,在吕国总睡在地上。他合上眼,很快进入梦乡。
崔九来了,在他屋里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找什么。
“唉……唉唉唉,崔老九你是不是想偷东西?”韩凝叫道。
“那个熊爪,你把它放哪了?”崔九翻他衣服。
熊爪救了韩凝两次命,他对熊爪很感兴趣,说不准崔九就知道熊爪的来利和用处。
韩凝把熊爪从手上取下递给他,“这是个什么东西?”
崔九上下翻看,像在看一件很贵重的宝贝,半天才说:“这就是伏羲氏创造十二律,用的伏羲六弦琴。你小子运气真好,这也能让你捡到。”
韩凝听说真是宝贝,眼睛都亮了,“快告诉我都有什么用?”
“能打开音桥,当作武器。我对他了解的只这么多。”
“能打开音桥?”韩凝惊叫道,“是不是我就能回家了?”
“它只有五根弦,打开音桥也不能定位,到时候你指不定到哪个宇宙去。要是穿到白纪,会给恐龙当点心。”
韩凝听出崔九是在吓唬他,并且比喻的很不恰当,就他这身子骨,只能给恐龙当牙签,胖成金碧楼那样,也不过是只肥鸡。不管是牙签,还是肥鸡,他决定都要试试,也许就能穿回家……到时候再回来,把表妹,禄小小,龙秋月全穿到他的宇宙去。就算她们不跟他走,他经常回家,拿些新奇玩意回来,也能哄她们开心。
对,一定要搬台笔记本电脑,下载全套史记,二十四史,这样干什么事不用再冒险。
崔九看他笑的都露出后了槽牙,这小子今天这么古怪,一定没安什么好心思。
崔九还有要紧的事,轻轻咳嗽两声,提醒他注意他说:“你最近不错,把苏慕遮所教的技法,音韵都掌握了,再加以时日,你就可以成为初级音徒。”
不是。
他这么拼命,才能提升到初级音徒,到长老级恐怕是命早丢了。韩凝差点挥拳打崔九。
“我说崔老九,以后少拿提干的事唬我,老子不吃这套。”
“咱们不说这个,我今天找你是想说说通商的事。”
韩凝早料到他会说这事,不是早惦记着给音徒找根据地吗?
“我说崔老九,你再让老子种田,老子可不干了。”
崔九鄙夷的看他一眼,“我是想告诉你这个时代,确实有通商的历史。但通商最终引发了三王之乱,你正好借这个机会让望江崛起,你现在要抓紧经济建设了。”
韩凝愣住了,果然会出乱子,他急问道:“三王之乱?”
“除萧骧王四子萧剑平之外,三个儿子引起的战乱。这一场战乱之后,只剩下下四子萧剑平,这是历史的一个重要节点,上古音徒势必会破坏这段历史。你现在就要为平王做事情,取得他信任,留在他身边,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只有他活着,你才能控制七国。”
崔九就是专门和韩凝唱对台戏的,韩凝不愿意考功名,他非逼着韩凝考,现在韩凝最不想掺和的人就是平王,他又让韩凝投诚。
“我说崔老九,你是不是嫌我死的慢啊?这四王里最没实力的就是平王,你去让我去帮他?”
崔九没再理他,时空慢慢退回来,韩凝从床上醒了。他坐起来,抬起左手,伏羲六弦琴还戴在手上。
“去你的崔老九,拿老子当工兵啊?哪危险把老子往哪塞。老子还不伺候你了,这就带着大家回现代。”
他呼叫苏慕遮。
“韩凝你怎么总在我睡觉的时候叫我,好困,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不行,你今天晚上就要教我怎么用六弦琴打开音桥。”
苏慕遮可能是困的原因,出奇的配合,教他曲谱,六弦琴怎么操作,教完他也不管学的如何,张着哇哈睡觉去了。
韩凝把六弦琴弹出来,钉在对面墙上,右手弹奏音乐。
这比吹叶子难很多,他试很多次也找不准音,要不就是音准了连不成曲。韩凝回家的希望越迫切,越弹不出来。索性什么也不想,随意去弹,曲子竟然弹出来了。
琴弦上泛起紫色的光华,像一缕缕轻烟,慢慢在中弦上旋转,形成一个漩涡,就像卫星拍到的星系。漩涡越转越大,晃的墙上全是紫色的影子。
“成了,成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音桥。”韩凝高兴坏了,“回家喽,回家喽。”他想进去音桥,发现六弦琴还套在手上。就把六弦琴脱下来放到床上。
音桥慢慢的旋转,有的地方亮,有的地方暗,中间一大团白色,像一大朵棉花糖。
这个东西哪里是门?他用手指蘸下中间,白团像水雾似的腾起很高。
他并没感觉到异样,把整个手探进去,他低头看下面,没见手穿过去。他晃动手,没有感觉到任何阻碍。
他决定把手抽回来,把头探进去看看里面。
刚把手往回抽一点,突然手被另一只手抓住了,把他整个人往里拖。
韩凝吓出一身冷汗,使劲往回撤手,挣脱出去,他手一空力量全跑到后背上,退了几步一屁股重重的坐到地上。
他看着紫色漩涡慢慢变小,缩到一个脸盆大,从里面钻出个脑袋,接成又露出个肩,一个大胖子像刚出生一样,挣扎着从音桥里钻出来。
他落到地上,愣头愣脑的四顾屋中环境,看到韩凝坐在地上,疑了一声,伸出手要拉他,韩凝蹭着地后退,“你,你是谁啊?”
胖子穿着一身黑色西服,剪的板寸,脸上的肉垂下来,脑袋像一个倒三角,眼睛不大,嘴也很小。他搔搔头,“我叫程孝秉是一名音徒。你也是吧?刚才是不是你打开的音桥?”
既然胖子不是什么怪物,韩凝也不怕他了,站起来推开他,看到音桥不见了。
韩凝怒气冲冲的对着他,“你陪,你陪给我音桥。”
胖子说:“我刚在家煮方便面,就被你拉到这个宇宙来了,我现在都回不去了,你讲不讲理?”
“好,你不是要回去吗?我再打开音桥,把你塞回去。”韩凝弹动音弦,再没出现音桥。他以为哪弹错了,又弹一遍,音桥还是没出现。他连着试七八遍,根本没有效果。
完了唯一的机会,让这个胖子破坏了。
韩凝气的跳脚,还想骂胖子,看到胖子手里拿着一个黄色兽皮袋子,和手机袋差不多大小。
胖子举起来,“给,这个算我们的见面礼。”
29 游原县之迷
“这是什么东西?”韩凝问。
“这是我们音徒的常用装备纳音袋,你不知道吗?”
韩凝直勾勾看着那个袋子,他确实不知道,除了崔九让他做官,种田,他基本对音徒一无所知。
程孝秉还举着袋子,看样子韩凝不收,他是不会收回胳膊的。
韩凝看他意思肯定是宝贝,嘴一咧连忙接过去,袋子口上有一条带子,轻轻一拉能缩紧袋口。
带子的长度正好能挂到腰上。韩凝感觉有意思,就问胖子这是干什么用的。
“我们出去打架,会携带很多重型武器,就像大鼓,钢琴,这些东西不能带到身上。古人就根据平行宇宙的原理,制造了这个袋子。你可以无穷无尽的往里扔东西也不会满。”胖子声音瓮声瓮气。
如果胖子说的是真的,那这个袋子就连接着一个宇宙,那得能装多少东西?
这个东西也太方便了。韩凝正愁带着银子过街太重,这下往里扔个几万两也不愁了。
他从床上拿起六弦琴,想扔进去没舍得。抓起桌子上的茶壶,比量一下,茶壶那么大,袋子口太小,根本塞不进去。
胖子扯过椅子自信的坐下,让他尽管往里放。
韩凝拿着茶壶接近袋子口,袋子突然产生一股吸力,把壶吸了进去。袋子还是瘪瘪的。
以后瞒着姐仨儿的物件都可以往里藏,这回不愁找不到藏东西的地了。
韩凝从腰带里抠出一锭银子,他在袋子口一松手,银子不见了。
韩凝心里美滋滋的,美了一会又感觉不对味,叫道:“不对,如果我放的东西多了,我怎么取出来,不能一件一件翻吧?”
胖子说:“你只管念物品的名字就可以了。”
韩凝默念茶壶,茶壶奇迹般出现到他手里。
韩凝乐坏了,赶紧把六弦琴放到袋子里,口里叫道六弦琴,六弦琴出现到他左手上,还帮他戴好了。
他对胖子顿生好感,问道:“胖子你是干什么的?”
“音徒。”胖子很憨厚的回答。
韩凝叫道:“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那个。”
“哪个?”
“我是问职业。”
“厨师。”
“你会炒菜?”
“马马虎虎。”
“能不能把很难吃的菜做的好吃?”
“我做的都很好吃。”
韩凝用手捏着下巴打量他,屋里凭空出来个胖子,明天府里的人肯定要问不好解释。还好胖子是个厨师,只要找身衣服,给他换上就行了。
韩凝翻箱倒柜找衣服,“反正一时半会你也回不去,明早你就说,你是我府上新请来的厨师,先在我这住下,顺便给我讲讲音徒。”
第二天韩凝向家人介绍程孝秉,龙秋月笑成一团,胖子的衣服支在肚皮上露着肚脐眼,裤子像紧身裤一样紧紧套在身上,勾勒出两条大象腿,怕是一蹲下去裆就要撕开,头上带着一顶蹩脚的帽子,大的把眉毛都遮住。
韩凝早上才给他找来这身大号的衣服,但还是瘦的不行,只能让他将就着穿。
“成笑柄连名字都这么好笑。”龙秋月一手指着胖子,另一手捂着肚子笑的弯下腰。
胖子像没听到,直勾勾的盯着龙秋月看,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一阵风吹过胖子深呼一口气,脸上全是陶醉。
韩凝爬到他耳边小声嘀咕:“别动歪心思,这可是我老婆。”
胖子也小声,“她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连身上的味道也很像。”
“唉,你还越说越来劲了。”
宋晴末扯着头发,没好气的走出房间,看到两个人愣了一下,“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嘀咕什么呢?”
韩凝见她脸色红润完全好了,只是脸上带着股气,也不知道冲谁?
韩凝不敢惹她,踮起脚和她打招呼,“表妹刚才胖子熬了一锅粥,炸了几张油饼你快去吃。”
宋晴末用小梳子梳头,“不用了表哥,龙姐姐已经端给我吃了。里面有百合,山药,还有藕片。”
韩凝没她吃的仔细,根本不知道粥都是什么,他转过头对着胖子,“我说胖子,我家的百合是不是都让你拔光了?”
“你厨房里的米有股怪味,不加些料是不能吃的。”
米……怪味,那不是游原县的米吗?
韩凝刚放到家里,就被龙秋月抓走了。这么说只要推广食谱,游原县的米就能吃了。
“胖子这样的食谱,你还有多少?”
“随便就能配出来,看你需要。”
韩凝对秦朗说:“叫上史大有,咱们一起去游原县。”
三个人骑马,临时给胖子找了头驴,180多斤压在驴身上,它一步也不走,委屈的直叫。胖子狠狠的抽两鞭子,才往前挪动两步。三个人到了城门,胖子才到城中。大家还得等着他,走走停停到中午才到游原县。
三老听说郡守又来了,急匆匆带地保跑来。
三老一手按着帽子,一手提着大襟,田间湿滑,他的脚不住歪向田里沾了一脚泥。
他连呼带喘,“郡守失礼了,失礼了。”
韩凝让他找一间厨房,把全村人叫过来,胖子当场示范做粥,熬一大锅,分小碗盛给大家。大家喝了赞不绝口。
“唉呀,这还是我们的米吗?这样做就能吃,以后再不用挖野草了。”
“好喝,再给我来一碗。”
韩凝让胖子写下食谱,史大有领着三老挨家挨户上门推广。
韩凝和大家分开,带着秦朗,胖子在村里转悠。
那村子规模很小,一眼能望到头。
穷的又没谱,一码的黄土墙砌的房子,上面盖着茅草。唯一石制的,只有村子中间一个石碾。
韩凝抬脚上石碾,在上面蹲着,对两个人说:“我们三个分开,你俩好好给我调查这个村子,我就不信了同样的土,还能种出不一样的菜。”
秦朗去村东,胖子村西,韩凝在中间背着手随便溜哒。
都是一些土生土长的农民,没见过韩凝这么大的官,一家老小在门缝里挤着向外看。
韩凝一咳嗽,砰,砰全部关上门。村子安静下来,连狗吠声也消失了。只有叮当,叮当的打铁声传过来。
声音十分清脆,错乱中带有节奏,就像在随意敲打着打击乐,随意中还带着联系。
这逃不过韩凝的耳朵,他立刻判断出敲打铁器的不是普通人。
他寻着音到一个街口,胖子也站在那。他们对面是一个铁匠铺,一位身体黝黑,体格健硕的铁匠正在打造一把锄头。他背对着二人,裸露的后背全是汗珠。
胖子要叫,韩凝捂住他的嘴,把他拉扯着走过一条街,铁匠听不到了才松开手。
胖子小声惊呼:“上古音徒。”
正好秦朗过来,问他们找没找到线索。
韩凝说:“那间铁匠铺有古怪,游原县几年没人踏实种地,他还在打造锄头。”
秦朗说:“用不用我把他抓回郡里审问?”
“游原县也是厉阳主要粮食供应地之一,如果真是他们做的手脚,怕是有更大的阴谋。不如回去后找人监视铁匠铺,放长线钓大鱼。”
秦朗在出来时,平王一再叮嘱,一切要由韩郡守做主,你只要听他话,按时向他汇报就可以了。
秦朗说了声是,和韩凝胖子一起找到地保,韩凝假意向地保问村里生计,人口,税收等情况。聊着聊着拐到铁匠铺上。
地保说铁匠叫唐多令是外来人口,三年前才到村里,来过没多久,就发生了地里面的怪事,乡亲们这几年没了收成,他生意也不好。
这样来说,上古音徒肯定和村里的事情有关,也不知道他们搞什么阴谋。
韩凝盘算着让谁来盯梢,府里就两个人可靠,有功夫。龙秋月他不能让冒这个险,音徒都是什么人啊?动动手指就能杀人。秦郎就更不行,平时要留在身边保护他。
还是回府再做打算吧,看看有没有可靠又身手不错的郡卒。
郡守府所在的前街,算得上望江较宽的街道,同时能行进四辆马车。平时卫尉管理的好,街上不让出摊做生意。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郡守府外街上排着很长的队伍,个个和逃荒似的穿着兽皮,满脸黑灰。
韩凝远远看到,以为郡守府来了讨债的,带着三个人悄悄从后门悄悄进了郡守郡。他和秦朗从后窗跳进自己屋子,给前窗掀开条缝往外看。
宋晴末正在和一名汉子对峙,宋睛末掐着腰,汉子后面站着二三十人。
宋晴末叫道:“我表哥就没你这号亲戚,你带着你的人出去。”
那汉子道:“怎么没有,韩郡守叫我叔父叫了五天呢。”
宋晴末指着那群汉子:“那你们也是他叔叔?”
汉子们一齐回答,“韩郡守是我们再造父母,我们是他儿子。”
秦朗噗嗤笑了,“韩郡守什么时候和龙……生了这么多的儿子?还这么大个,你看那个比你都老。”
秋月两个字他没敢说,怕韩凝告状,龙秋月真会削掉他舌头。
韩凝也奇怪,哪来了这么多儿子。那汉子一脸的土,韩凝只看着眼熟,认了半天才认出来,是哥舒夜,后面的汉子不是两百囚徒吗?他们怎么一起来望江了?
吕国人粗鲁,韩凝是见过的,生怕宋晴末惹出乱了。推门和秦朗到院子里,从人群中钻到中间,他向哥舒夜拱手,“叔父你什么时候来望江了,也不通知一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哥舒夜看到韩凝,双手拍到他肩上,“好小子又长壮了。”
那群囚徒也跟着叫好,宋晴末使劲撞一下韩凝,撅着嘴回屋去了。
韩凝很尴尬,这是表妹看他又结交不三不四的人生气了。
他强笑道:“叔父不通报也就罢了,怎么还摆这么大的排场?”
哥舒夜笑道:“还不是贤侄教好的好,大家伙都说跟着你痛快,刺激。不愿意再做回杀人越货的老本行了。”
“对跟着韩郡守冲锋陷阵。”
“还有飞檐走壁!”
“对!火烧军粮!”
“嗯,刺激!”
“过瘾!”
韩凝一愣,这群人嘴里就没好话,就差打家劫舍了。要是把这帮人留下,那郡守府不是瓦岗寨,也得是梁山。还是得想办法让他们走。
他正想着,哥舒夜说:“贤侄啊,叔父有一事相求。我们初到望江,手里也没多少盘缠,先借住你们郡守府,不知意下如何?”
啊!!
韩凝脸色立刻变了,脑门子汗渗渗往下流。二百多人睡觉得排到街上,吃饭一顿就把郡守府造光了。
韩凝府上确实没钱,何顺达走时把钱财搬的一空,韩凝现在管十几人吃饭都困难。
禄小小只好拿自己的钱周济郡守府,她的钱也不多,很快见了底。
今天就和龙秋月出去打算盘间铺子,做点小买卖周济郡守府。
铺子看好了,和老板谈到深夜,要交订金时发现钱不够,这才订好明天再拿钱来交订金。
二人匆匆往府里走,看到街上黑压压一群北方汉子,也以为郡守府出了事,三步并两步进了郡守府,正好听到哥舒夜说话。
龙秋月看到哥舒夜,叫了声叔父,问道:“义父的身体恢复的可好?”
哥舒夜哈哈大笑,说:“大哥已经能带兵打仗了,一战打到琴国国都,逼着琴昭王和我大吕通商。琴国的商队已经进驻吕国了,贤侄你这边操办的怎么样了?”
韩凝正想胡诌两句,被禄小小拉到一边,禄小小小声说:“你是不是活腻了,带这么多吕兵来郡守府,这可是叛乱的大罪。”
韩凝小声说:“你以为我想啊?他们自己找上门的。姐你快想个办法。”
禄小小说:“我们郡守府都快吃不上饭了,不如把他们送到军营里。”
韩凝冲她笑了笑,还是她有办法。
他清清嗓子说:“叔父你看我这郡守府这么大点地方,不如我把你们送出城,我们的郡兵驻扎在那,地方大,足够养活你们。”
史大有和胖子早在后花园等的不耐烦了,一起到前面院子里,史大有叫道:“不可,韩郡你和郡尉平级,送这么多人到那,他不会答应的。”
30 夜攻郡守府
望江郡尉何由达是郡守何顺达的弟弟,哥舒戈来犯何顺达逃跑,让韩凝出尽风头,丢光了兄弟俩的脸。
何由达把这笔帐全记在韩凝的身上。韩凝上任当天,他连面都没露。
韩凝才不管他是谁,已经决定把哥舒夜这个包袱甩给何由达,就不会听史大有劝阻。
二人职位再平级,何由达也不会什么也不顾就驳他的面子。他决定先见一下何由达,再带两百人过去。
他还惦记着游原县的事,便叫哥舒夜找两名可靠的人去监视。
哥舒夜叫出两兄弟,一个叫刘十七,一个叫刘十八,两人轻身功夫不错,正好适合任务。
韩凝告诉二人游原县位置,便带上秦朗去找何由达。
何由达的营地在城外荆门的两座小山坡之间,十几顶帐篷,中间最大一顶是何由达的。
辕门之外早有人向何由达通报,有帐兵领韩凝和秦朗进营。
一路上两排刀斧手,个个昂首挺胸,刀尖向上托在手里。
秦朗小声嘀咕,“区区一个郡尉,好大的架子,都不出来迎接,安排这么多兵给谁看呢?”
他区区两个字全仗着平王背后撑腰,要是只有韩凝这么大官给他做后台,怕再也说不出这种话。
韩凝怎么不明白这层关系,有秦朗跟着,他更有恃无恐。他微微一笑和秦朗进到大营里,何由达坐在几后面,弓着一条膝盖,正在玩投壶。
他是一个削瘦的汉子,三十多岁,脸上干净,没留胡须。
旁边站一个宫人打扮的人,穿一身黑,戴一顶巧士冠,低头,含胸,双手合在腹上,揣在袖子里。
看着是一名太监。
何由达收住手,打量韩凝两个人。看到两个人,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又不能马上翻脸,懒洋洋的说,“哪位是韩郡守啊?”
韩凝没有穿官衣,站姿又没秦朗气派,何由达眼神落到秦朗身上。
秦朗上前一揖,“我是韩郡守的贴身待卫,这位是韩郡守。”
“你就是韩郡守,不知到我营中有何贵干?”
壶在韩凝脚侧,他故意将一支箭扔偏,掉落在韩凝脚前。
何由达完全不拿韩凝当回事,韩凝是有求于人,又不好发作。
他笑了笑说:“最近不知道城外哪里闹饥荒,城中涌进大批难民。我郡守郡一时周济不过来,我挑了二百青壮之人,想送到军中从军。”
“想当兵啊?我大萧对征兵有严格的规定和时间,我想韩郡守不会不知道,时间早过了!并且你那些人来路不明,恕我不能卖郡守这个人情,置国家法度于不顾。送客!”
他一口回绝韩凝,并且下逐客令。
韩凝还想说两句,被帐兵直接哄了出去。
帐篷里只剩下何由达和那位宦官,宦官上前一礼,“恭喜何郡尉。”
“何喜之有?”何由达坐回箕踞姿势,把双手按在膝盖上。
“何郡尉之兄这次敌国来犯潜逃。搞的何郡尉颜面尽失。你们兄弟俩在望江落尽骂名,这全拜韩凝所赐,何郡尉如果想报复韩凝,这次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你倒说来听听。”
“据探子来报,那两百要从军的人是吕国死囚。韩凝纠集这么多人在望江,不是想造反,又是什么?”
何由达斜他一眼,肘弯戳在桌上,“这确实是个机会,韩凝想要造反,我理应为大萧除去此祸害。不过那韩凝是郡守与我平级,我贸然去杀他,会招来很多麻烦。”
宦官笑道:“郡尉已答应投靠我寿王,寿王对韩凝一直心存芥蒂,郡尉如果此事办成,不正是郡尉投诚的大礼吗?”
何由达寻思一会,这样的机会怕错过去很难再有。
他说:“好就这么说定了。今夜夜闯郡守府。”。
韩凝气坏了,此事再难怎么也能和何由达怼上两句,没想到一句话就让人打发了。
没兵权说话这么不硬气,哪天非把兵权抢过来。
他回到府中已经半夜,哥舒夜还在,那两百军士睡院中的,睡大街的都有。
韩凝进到堂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茶碗喝上一口,直接摔到桌子上。
史大有一直在等韩凝,他看这样子韩凝定是吃了憋,他劝道:“朝郡守那何由达仗着手里有兵,飞扬跋扈惯了。郡守不必为此等人生气动了肝火。”
韩凝气道:“我与他虽然是平级,但我主内,他主外。应该精诚团结才是,照他这样各顾各的,什么时候望江才能安定。”
话刚说完,他蹭一下从坐椅上站起来,脸色突变。他听到郡守府前街,后街各有一千人向这里奔进都穿着铠甲。
胖子也跑进来,高声叫道,“郡守不好,有人来攻打郡守府!”
哥舒夜在门口守着,眼中精光一闪,一把抽出刀,大声叫道:“都起来,我到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子。”
院子中的囚徒睡的正熟,被他一嗓子惊醒,蒙头蒙脑的和他冲出府外,不多时传来兵器的相碰声。
韩凝叫人和他到府门前,看到外面集结很多郡兵,全部打着火把照亮了整条街,正在和囚徒们厮打。
哥舒夜的人少,被前面的骑兵冲散队型,很快被后步兵压制的节节败退。
哥舒夜大叫:“兄弟们一定要顶住,誓死保护韩郡守。”
那些囚徒都拿韩凝当亲爹,没有不拼命的,把郡兵打回去,但相持不到半个时辰,被郡兵逼到府门前,再退郡兵就要进府了。
禄小小,龙秋月,宋晴末被吵醒,一个个披头散发跑到府门。
禄小小叫道:“定是何由达想拿府中吕兵做文章,趁机铲除郡守。韩凝你怎么还放他们出去,这样做实了你要谋反的罪名了。”
龙秋月和秦朗蹿到韩凝前面,面容都很严峻,护在韩凝身前。
龙秋月说:“姐姐别说这些了,现在敌人来犯。我们要誓死保护郡守府。”
院子里被挤进来的囚徒越来越多,韩凝已经能看到为首的几名郡兵,他们并不再往里攻,拿着刀和囚徒相持着。
那群兵突然闪开一条路,穿全甲的何由达,背着手悠闲的跨进郡守府。
“韩郡守我们又见面了。”
韩凝从秦朗身后闪出脑袋,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何郡尉,怎么一会不见就想我了。还带着这么多人来看我。这么晚了不知道到我府上有何贵干?”
何由达冷笑道:“本郡尉得到举报,你这里纠集了很多吕兵,你企图造反。我这才带人来看看,你果然光天化日下屯兵于郡守,据大萧律法,郡守府兵不得超过五十人。韩郡守你数数,你这都多少人了?”他脸色一变,叫道:“来人啊,把韩凝给我拿下,取韩凝首级者赏银五百两。”
何由达分明没事找事,哥舒夜鼻子都气歪了,大声叫道:“誓死保护韩郡守。”
那些囚徒齐声喊是,一个挽住一个胳膊,在郡兵前铸起一道人墙。
几百人一声怒吼,一齐唱起歌,韩凝听出是他吹过的曲子,大家给填了歌词。从二百人嘴中唱出声音雄厚悲壮。
“黄沙染血埋吾骨,碧血连天鹰啄骸。但有一缕英魂在……”
郡兵大多上过战场,顿时感到荡气回肠。手里拿着刀,像面对着一面铜墙铁壁,找不到地方下手。何由达命令他们攻进郡守府,郡兵们一动不动。
“再不动手全部军法处治,还反了你们了。”
何由达抢过一把刀,把那名郡兵踢倒在地,一刀捅进前面囚徒的肚子。
囚徒倒下去,后面的人顶上他的位置。何由达掉转刀头,斩向那名囚徒脖子。
“奶奶的他们都没有武器……”哥舒夜脸都青了,紧跑两步,挥起弯刀撞到他的刀刃上。何由达手臂震的发麻,知道不是对手拖刀便走。
哥舒夜踢倒两名郡兵,跳起来往何由达脑袋上劈。
禄小小大叫不好,但已经晚。从边上蹿出八名枪手,一齐将枪刺向哥舒夜,他在空中无处可躲,马上就会被穿出八个窟窿。
大家都惊呼了一声,哥舒夜却气定神闲,像没事一样。
他一百七十多斤,看似笨拙,身体在空中灵巧的打了个璇子,收住去势稳稳的站在地上。
八名兵像早做好准备,他一落下,便将他围在中间,枪不去刺改成用枪尾扫。
哥舒夜这才看到,那枪尾上连着一把勾子,就像一把镰刀。
占据了他每一个方位,他无处可躲,只好再往上跳,他们枪头一摆,又将他压下来,枪尾闪电似的扫过来。
他啊一声大叫,被勾子勾住脚踝,顿时血流如注,刺心似的疼痛。双腿吃不住劲扑通一声跃到地上。那八名兵枪头向他刺去。
韩凝眼见他要被刺穿,急叫道:“秦朗快去救人。”
秦朗道了声得令,抽出龙秋月的剑,跳上囚徒头顶,连着跳过几人,一剑削断八只枪头。
枪头没有掉在地上,还与枪身相连,变成一把鞭子抽向秦朗。
秦朗看到枪杆原来是空心的,里面有牛筋连着,另一头抓在枪手手里,他们一松手枪头就会落下变枪成鞭子,根本不是他削断的。
好精密的武器,同时能封住各个方向,秦朗也成了落网之鱼。
秦朗暗叫声不好,他无处可躲,只好硬碰硬。
他脚点下面郡兵的脑袋,人向更高处跳。
刚躲开枪尖,那八只枪尖一起弹出,在空中变成飞爪。
秦朗想躲已然晚了,飞爪带着风声硬生生抓到他腿上,抓下一寸有余,他再想挣脱,只能连皮带肉带下来,两条腿怕是不保。
他忍着疼,被那八人一声吼,把他硬生生拖到地上。
秦朗被摔的七荤八素,躺到哥舒夜身旁一动不动。
那枪阵如此霸道,连损韩凝两员大将,大家都愣住不出声了。
半天禄小小叫说:“这是寿王的索命连勾枪,八个人一组,专门在战中围困对方主将。我也是听说过,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
韩凝听她一说,不由暗叹口气,何由达把勾结外王的事都暴露出来了,怕今天府里人一个都活不了。
他看着何由达,寻思着怎么脱困。他死到不怕,只想保住其他人性命。
何由达看韩凝大势已去,冷笑两声,让郡兵把秦朗二人拖过来。
“韩郡守你如果再不投降,你这两位帮手可要先走一步了。院子中的人也都会受你牵连。”
韩凝皱了皱眉,今天怕是躲不过去了,何由达两千郡兵不攻府,光在外面扔火把,也会把大家全部烧死。
只有他死,也许才能救大家。
他下定决心,从前面的囚徒中间往出挤,那两个人死死把他拦住,一起道:“韩郡守你要做什么?”
韩凝拍拍身上的土,“何由达要的是我不是你们,我先走一步,以告慰先去的英灵吧。”
“不可。”囚徒们一齐叫道。
“韩凝你要走是吗?我龙秋月跟着你。”龙秋月上前一步握住韩凝的手。
“还有我。”宋晴末也站到一排。
“既然你们大家已做决定,那就算上我吧。”禄小小款款走上来。
“你们先杀了我。”
“杀了我。”
……
“我们要和郡守同生同死。”
二百囚徒挺直胸,往郡兵刀尖上撞。郡兵感觉手软,急忙收回刀。
“哈哈哈哈……好小子叔父没白疼你,叔父先走一步了。”
哥舒夜把脖子蹭向刀刃。
他脖子刚挨到刀刃,突然看到天空中划过一紫,一蓝两道闪电,强烈的让人睁不开眼。
闪电快速暗下去,砰的一声天空中现出两个巨大的光团,从空中旋转降落,像两个巨大的发光陀螺,把郡守郡照的一片通明。
那团光中传出动听的琵琶曲,合着两个女声唱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禄小小惊道:“是《诗经。子衿》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首诗讲的是一位年轻女子,在城楼上等待恋人。在这种场合唱出来,好像很不合时宜。
二人唱的还不像在等待,而是在诉说故事中人的哀怨。
声音缥缈,空洞的让人无限遐想。
韩凝盯着光球快速从天空下降,心乱成了一团。
坏了,光一个何由达已难对付,怎么又来了两个音徒。
砰……
韩凝急忙用袖子遮脸。
光球像两颗陨石砸在地面上,光团迅速散开,破成一屡屡光线。就像在空中静止的电波。
从里面款款走出两位姑娘,面容端庄秀丽,怎么看也不像随时能取人性命的音徒。
她们一人穿紫色长裙,抱紫色琵琶。
另一人穿蓝色长裙,抱蓝色琵琶。
二人生的一个模样,都是二十左右,头发拢在头顶,碧玉簪子别着。
她们手一抖,柳眉立起来,琵琶节奏突然加速,她俩的手快如闪电。
空中的光线像活了过来,逼近郡守府每一个人。
韩凝暗叫不好,这音波要是沾到人身上,郡守郡里的人都要横尸当场。
他紧急呼叫苏慕遮,久久没有音信。
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身边,手里多了根黑管。
“他们是樊家人,很难对付。”
说着,他叼住黑管,吹出一曲爵士乐。
一个个透明的泡泡从空中突然现出来,将音波一个个包裹住,音波住静止不动了。
就像空中飘满着无数个琥珀,里面禁锢着一个闪电,很是梦幻。
院子里所有的人没听过这样的音乐,也没看过这样奇异的场景都呆住了。
二女这才看看到胖子,凤眼一立,双手更快速动起来。
琵琶声一转,像雨滴打到芭蕉叶上密不透风。
音波又动起来,向前一冲要刺破气泡。
胖子脑袋渗出汗珠,按黑管的手有些慌乱。
腮帮子像青蛙一样鼓起,把曲子吹的像过年成挂的鞭炮,气泡也动走来,向相反的方向移动,离府中人越来越远。
韩凝脑袋里一个声音响起来,“快用你的伏羲六弦琴,她们两个,我一个人快顶不住了。”
韩凝向他摊开双手,“这东西我还不会用呢,怎么帮你?”
“算我倒霉,一会非把我吹吐血了。”
胖子是中级音徒,对方也是中级音徒,虽然实力相当,但以一敌二非常吃力。他全仗着胖底气足,要不早吐血了。
“我可快顶不住了啊,外面新来那队兵如果是友还有救,如果是敌可就被你害死了。”
韩凝这才隐隐听到一支队伍在向府前急行,人数还不少。
不一会就到了前街上,外面叮当叮当又响起武器碰撞声,人的喊杀声。
突然从闯进来一个兵,对何由达说了两句,他带着人出去了
声音又响了一阵,府门前突然闪开条路,四名大汉抬着一顶黑色轻骄飞快的跑进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