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第三次去喝茶
相对于其他外科，肿瘤外科的病床周转率应该说是最低的。
行腔镜手术的病人住院周期大概在十天左右，而行常规术式的病人则需要住院差不多两周的时间。
平均下来，一张床一个月的病人周转数大约为2.5。总共60张床，也就意味着肿瘤外科在不加床的前提下一个月将要收治150名病人。
每一名住进肿瘤外科的病人都是要等着开刀做手术的，折算下来，肿瘤外科一天要做5台手术才能够应付得过来。
这还没算上周六周日不便安排手术以及病区加床等因素。
这一周的前三天还好，每天只安排了5台手术，但到了周四，术前准备充分的病人达到了7人之多。
一天要开7台大手术，这要是要放在普外科，即便是马大主任尚且在位的时候，那都不是一件小事，都必须提前开个会，制定一下执行方案。
但在肿瘤外科，这样的事情却像是稀疏平常。
“都安排了吧，拖到了周五只会更麻烦，嗯，四台腔镜手术全都放在上午好了。”杨兮稍显无奈安排道。
无奈的原因很简单，以高勇现在的手术水平，完全可以独立带组上台，如果能同时开上两个手术台，那么一天下来别说是7台手术，就算再多几台，达到了两位数，那也不算个事。
可问题是，这一批涌进肿瘤外科的病人，可都是奔着杨兮来的，而杨兮也亲口承诺过他们会亲自上台为他们手术。
杨兮轻轻叹了口气，接道：“先这样吧，但老大您也得琢磨琢磨，看看有没有好办法能把咱科的手术效率再往上提一提。”
高勇笑道：“从省城回来的路上我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了，简单，等回头我就去跟江院长汇报，把你的手术主刀费提到1200块。”
高勇所说的手术主刀费可不是针对所有病人的。如果一个病人住进科室来，不挑不拣，对主刀医生没有特殊要求，完全可以听从科室安排，那么，所谓的手术主刀费则一毛钱也不会收。
但要是奔着某个医生而来，非得指定某位医生为他手术的话，科里便要向他收取手术主刀费了。
这种收费，在各家医院有着不同的叫法和标准，但其中的规矩却是相差无几。
在市立医院，手术主刀费分成了三个档次。
副主任医师是200块，正主任医师翻一倍，达到了400块，而像马大主任这样的享受特殊津贴的大牌专家则再翻一倍，为800块。
高勇要为杨兮设定手术主刀费的规矩，确实是解决目前矛盾的最有效办法，但他开口说出来的1200块的标准，却是标标准准的调侃戏谑。
哪知道那杨兮居然是毫无愧色，大言不惭道：“嗯，这个办法我看行，至于这1200块的收费标准……只比马主任高了400块，我看也差不多。”
高勇脸色倏变。
没劲！
会不会聊天啊？
就不能让兄弟们调侃你几句吗？
闪人，上台开刀！
高勇刚闪到办公室门口，顶头撞上了一男一女两位身着检察院制服的检察官。
“不好意思打搅了，请问，杨兮杨医生在吗？”
杨兮转头看来，不由头大。
傅大山，佟馨。
俩阴魂不散的老相好。
“都是老朋友了，直接说吧，这次是打算请我喝茶还是请我吃牢饭呢？”杨兮站起身来，迎向了傅大山和佟馨。
傅大山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道：“两件小事情，想请你跟我们回去一趟，说清楚了，也就没事了。”
便在这短短的几秒钟时间，杨兮已经在脑海中盘算开来。
外面都传说武院长仅仅是因为运气不好才被江医附院胶片一案所牵连到，但杨兮却始终认为这其中一定有幕后黑手，而这只黑手的真正目标并非是武院长，而是他杨兮。
不过，自己堂堂正正，虽然受到了武院长的多方袒护和照顾，但和武院长之间却干净的像是一张刚拆了封的打印纸，连个污点都没有。
有什么好怕的呢？
“既然是喝茶，那就没必要这么赶时间了，让我把上午的手术做完，再跟你们过去，我保证，当端起你们的茶杯的时候，我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傅大山苦笑摇头，回道：“对不住啊，杨医生，上面有令，你可别让我难做。”
杨兮心中登时生出了疑问。
傅大山的表现跟前两次打交道的时候截然不同，他为什么会这般客气呢？
一时间很难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但却提醒到了杨兮另一个疑问。
武院长的案子是区检在办，而傅大山和佟馨属于东山.县检察院，这又不是什么大案特案，值得两家检察院联合办案么？
显然不会！
那就是说，傅大山带着佟馨找上自己，应该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
杨兮脑子转得飞快。
不可能再是“天皇巨星”搞的鬼了，莫说背后捅刀子这种事，恐怕那货一听到杨兮的名字就要失态失眠，甚至是失禁。
秦老鬼的可能性也不大。
那老货虽说心胸狭隘，但却清高无比，绝不会做出如此卑劣且毫无技术含量的诬告之举。
那么……
杨兮只能将目标锁定在了苏东明和谢中华二人身上。
“不许我开刀，那我交待一下工作安排总可以吧？”
傅大山点了点头，道：“给你五分钟，就在这儿安排好了。”
杨兮叹了口气，转向了一脸茫然且稍显惊慌的高勇。
“老大，今天的手术您多费心了，病人要是有意见的话，调整到明天也不是不行，谢，谢了。”
高勇不由一凛。
这小子跟自己说话什么时候这么客气过？
谢了就谢了，还他么用了两个谢字……呃！
明白了，是这小子在有意提醒他高老大，此事可能跟谢中华有关联。
高勇严肃点头，回应道：“到那边可得跟人家好好说话，至于家里的事，你也别太操心了，唉！你啊，更不用说谢，我和弟兄们心中有数。”
杨兮微笑以对。
高老大小事上莽撞糊涂，但在大事上绝不会含糊，既然他说了心中有数，就一定能把事情安排好。
第523章 这小子睡得可真香
坐在傅大山驾驶的检察院的车上，杨兮微微闭起了双眼。
如果刚才的推测是正确的话，那自己恐怕是真遇上了麻烦。
一身两万多块的西装，一套价值万元的手机手表耳机三件套礼品盒，再加上衬衫领带皮鞋，总金额怎么着也超过了4万块。
若是那谢中华跟苏东明真是一伙的话，那自己还真有些说不清楚呢。
谢中华会是那种阴险狡诈连自己都能骗得过去的人吗？
杨兮仔细回忆了跟谢中华的交往细节。
不对！
谢中华明显是那种心中怀有远大理想的人，绝不会为了眼前小利而做出这种自毁前程的龌蹉事情。
再有，从谢中华那边捞好处赚便宜的又不是他杨兮一人，还有那高老大，拳击手，以及老腚哥仨呢。若是谢中华点的雷，为毛那仨货不被请去喝茶呢？
想明白了这些，杨兮心中自然踏实了下来，再过上了个三五分钟，居然发出了均匀平稳的鼾声。
装睡？
傅大山听到了杨兮的鼾声，不由通过后视镜看了眼后排座位上的杨兮。
副驾座位上，佟馨也禁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随后冲着傅大山苦笑了一声。
这杨兮，还真不是在装睡。
绝大多数被请去喝茶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着焦虑心神不定等表现，但也有极少数人的心理素质相对过硬，能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而最好的掩饰招数便是装睡。
可是，坐在检察院的车上，在去往检察院准备喝茶的路上，能真睡着的人，他傅大山也好，佟馨也罢，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傅队，您父亲的病，要不要再问问他呢？”佟馨忍不住小声问了傅大山一句。
傅大山回以一声长叹。
他父亲半个月前被查出得了直肠癌，在县医院看了，也到市里的中心医院和江医附院看了，所有的医生都建议尽早手术，但所有的医生都说做不了保肛术式。
而他父亲刚过了花甲之年，打死也不愿意手术后要终身怀揣着一个粪袋过日子，他冲傅大山放出了狠话，要是逼他做手术的话，那他就一根绳吊死自己。
傅大山无奈，只能是拖着此事，并四下里打听关系，看能不能找到帝都或魔都的大牌专家再去咨询一下，问问能不能给他父亲实施保肛手术。
可是，帝都魔都那边的大牌专家又哪里是他这种阶层的人想搭上关系就能搭上关系的呢？
就在上周，东山.县的癌症病友们突然间奔走相告了一个大喜讯，说报纸上说的那位市立医院的杨兮医生真是一位百年难遇的外科天才，许多在省城大医院，甚至是帝都魔都大医院做不下来的手术，在他那里都不叫事。
巧的是，当初傅大山带着他父亲在县医院做检查时认识了一位同样得了直肠癌且位置比他父亲还要低一些的病友，此病友于上周冒着风雪赶去了市立医院，等了近十个小时，终于等到了杨兮医生为他看病。
那病友回来之后便找到了他父亲，说杨兮医生可以为他做一种叫什么记不太清的保肛手术，但要等到下一周他们科的腹腔镜安装好了才能安排手术。
当他父亲将此消息告知于他的时候，傅大山不由愣住。
市立医院的杨兮医生？
不就是一个多月前被他一周之内连着请喝了两次茶，结果把自己整的灰头土脸的那个杨兮杨医生吗？
这个名字的重名率并不高，市立医院就那么两千来人，还会有第二个叫做杨兮的外科医生么？
对此消息，傅大山的态度是不能全信，但也不能不信。
于是，他便让老婆大人带着他父亲的检查资料来市立医院找杨兮咨询。
大前天，也就是这一周的周一上午，他老婆带着他父亲的病历资料来到了市立医院18楼的肿瘤外科，没找到杨兮医生，只见到了一位姓迟的医生，那位迟医生笃定回应说，杨兮医生确实有能力为他父亲这样的低位直肠癌患者实施保肛手术，这种术式很先进，但难度也相当大，还把手术术式写了下来，叫什么tatme 手术。
当天下午，傅大山动用了所有资源去验证这个tatme手术究竟靠不靠谱。
但得到的反馈却是五花八门。
傅大山有心等那位结识不久的直肠癌病友做过了手术后再来商定父亲的治疗问题，但孝心作祟，生怕耽误了父亲病情的傅大山最终决定还是要厚着脸皮去找杨兮好好请教一番。
可没想到，尚未等他安排好了时间，上面便派下来了这件案子。
有人实名举报这位杨兮医生接受了某外国医疗设备公司华国代表处的商业贿赂，金额高达数十万。
“这就是命啊！”一声长叹后，傅大山又是一声伤怀感慨。
佟馨低声安慰道：“傅队，您别这么悲观，我相信杨医生是被人诬告的，像他这么优秀的外科医生，遭人妒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傅大山摇了摇头，道：“这事啊，没那么简单！另一当事人，那位代表处首席代表，怎么那么巧就出国了呢？”
佟馨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傅大山打断了：“好了，不要再说了，小佟，谢谢你了！”
不管那杨兮是真睡着了还是假睡着了，当着当事人的面聊起案情来都是违规行为。
但佟馨是傅大山一手带出来的，虽然嘴上没有师父的称谓，但在心中，佟馨却是把傅大山真心当成了师父来看待。
所以，在前来请杨兮喝茶的路上，佟馨就有意违反规定，在案件审理之前便向杨兮透露出一丝半点的案情，希望杨兮能早点做好准备，扛过这次审问。
而那傅大山，说他是出于私心也好，出于对杨兮的敬重也罢，总之是默许了佟馨的违规行为，并给予了积极的配合。
车上就三人，即便杨兮不领情，只要他们师徒二人咬死了口不承认，就不会存在违规风险。
只可惜，那二人说了那么多，瘫在后排座位上并发出熟睡鼾声的杨兮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玛德，这小子睡得可真香，功夫全他么白费了。
第524章 该汇报的我全都汇报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而医院又擅长于传播各种小道消息，且那杨兮又是医院里的风云人物。
几方面所致，不过个把小时，杨兮被检察院的人再次带走的消息便传遍了市立医院的每一个角落。
连食堂打饭的阿姨都在相互交流传说：“你知道吗？检察院的人为什么会带走杨兮医生？跟你说吧，还是因为武院长，武院长为了留住他，从医院公款中拿了50万给他，说是叫商业贿赂。”
负责洗菜切菜的师傅不屑道：“瞎说什么呀？反了，是杨兮为了能让他那个柳泉镇医院挂上市立医院分院的牌子，从柳泉镇医院的公款中拿出了50万来贿赂武院长，你想啊，要不然武院长怎么会安排那么多专家去柳泉镇那边上班呢？还不要柳泉镇医院上缴一分钱！”
扫地的老大爷跟停车场的保安也聊上了：“武院长终究还是没能扛得住啊，把杨兮医生给供了出来，可惜喽，这么好的一位外科医生就这么给毁了。”
停车场保安不以为然，反驳道：“你怎么不说是杨兮医生太不懂事，得罪人太多，把武院长给连累进去了呢？”
一时间，是各种传闻众说纷纭。
此类消息同时传到了江山的耳朵里，在确定消息的真实性之后，江山不由愣住，耳边分明响起了昨天中午时分秦格伟说的那句话。
秦格伟果然是早就知道了杨兮要出事！
莫非……
江山打了个哆嗦，没敢往下深想。
即便这一切全都是那秦格伟的操控结果，他江山也只能是保持沉默装看不懂。
只因为，没有秦格伟，他根本当不上市卫健委副主任，更不会于今天坐上了市立医院大院长的宝座。
五年前的一天，秦格伟把当时还是个科级干部的他约到了家里，告诉他江北市即将到任的大老板酷爱篮球运动，若想升官的话，赶紧把卫生系统的篮球联赛给恢复起来。
对秦格伟，江山是深信不疑，因为整个江北市卫生口的人，或许有不少人知道秦格伟的二舅是市检察院的一把手，但几乎没人知道秦格伟还有个小姑父在市委任秘书长。
至于秦格伟为什么会眷顾于他江山……
说起来话长，却也简单。
小时候，他们两家是同一单元门对门的邻居，江山从小到大可是把秦格伟当成了自己的亲哥兼偶像，而秦格伟也是挺喜欢这位比自己小了将近六岁的邻家小兄弟。
想到这些，江山任由自己心中的疑问拧成了一个疙瘩，却也不敢去找秦格伟一问究竟。
江山不敢去找秦格伟，却没想到，秦格伟居然主动找上了江山。
“你心里一定在怀疑杨兮的事跟我有关，对吗？”
江山依旧在小会议中办公，会议室不像是办公室，桌子椅子柜子沙发什么的满满当当，能吸音也能隔音。而会议室中空空荡荡，放个屁都能引发回声，隔音效果自然是比较差。
好在那秦格伟的声音并不大。
即便如此，江山听了秦格伟的问话，还是下意识地先向会议室的前后门张望了两眼。
“在你面前，我不敢说假话，确实，我觉得你在杨兮这件事上有些说不清楚。”
秦格伟笑道：“难得你当了领导还能如此待我，所以啊，做属下的得赶紧来向领导汇报清楚呀！”
江山苦笑道：“有外人在的时候，我是院长，你是科主任，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哪存在什么领导属下呢？”
秦格伟摆了摆手，道：“行了，你就别解释了，你啊，做医生欠点，但做领导却还像是那么回事，我呢，做医生应该说不错，但做领导，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啊，你用不着觉得你欠了我什么，能做到这个位置上，你江山既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而是你努力工作挣来的。”
这是实话，秦格伟对当官是真没兴趣，要不然，他没读博士之前就能当上副院长，等读完了博士，完全可以替代武红梅成为市立医院的一把手。但他的兴趣真的不在签字开会作报告上，而是一天闻不到手术室消毒水的气味，那一天就跟丢了魂似的。
“你昨天让我抓紧时间处理小钟医生的事情，那时候，我就感觉你已经知道了杨兮要出麻烦。没想到，事情却来的那么快，小钟医生的问题我还没来及着手呢，那杨兮便……”江山没能把话说完，苦笑着摇了摇头，并重重地叹了口气。
秦格伟道：“你啊，在卫健委做副主任实际上是脱离了医疗圈子的，这么说吧，你知道上周六在省城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江山茫然摇头。
秦格伟笑了笑，道：“省人医的苏东明教授引进了一台手术机器人，好端端的一场学术推广活动却被杨兮给搅和了，杨兮确实是露脸了，可是，苏教授请来操作手术机器人的魔都陈仁然教授的脸却是被打的啪啪作响，现在，你知道我昨天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了么？”
江山惊道：“你是说……”
秦格伟立时打断了江山，沉脸道：“我只是向院领导汇报了上周六在省人医发生的事情，至于别的什么推断类的话，我可是一句没说。”
江山点了点头，笑道：“我明白了。”
秦格伟哼笑道：“你啊，最多只明白了一半。你以为我来找你真的是向你解释原因吗？我用得着吗？你爱怎么怀疑就怎么怀疑是喽，又能关我什么事呢？”
江山赔笑道：“那另一半究竟是怎么回事呀？秦大主任，拜托，你就别再卖关子了，好不？”
秦格伟呵呵笑了两声，道：“周六那天，苏教授还把阚长江请到了活动现场，让咱们阚大主任亲眼目睹了这一场不同凡响的闹剧。”
江山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
阚长江是个怎样的人，他可是清楚的很，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他又是刚刚把官职中的副字给摘掉了，会轻易放过那惹事精一般的杨兮么？
省人医的苏教授真是个狠人啊！
“行吧，该汇报的我全都汇报了，走了，还有台手术等着我呢！”秦格伟满意点头，起身离去。
第525章 富贵险中求
苏教授确实是个狠人！
上周六，在那学术报告厅中，秦格伟看到了阚长江的身影，就已经明白了苏教授的整盘计划。
把杨兮搞到吃牢饭的地步恐怕没多少把握，但若是抓住时机，鼓动阚大主任动用手中权力，吊销了杨兮的行医执照，那么，这个祸害也就等同于彻底清除了。
昨天，秦格伟在跟江山聊到了杨兮的时候，隐隐发觉那江山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些许的惜才之色。
秦格伟倒不担心江山会坏了大事，以他一位刚刚上任的市级三甲医院大院长的身份地位根本没这个能力也没这份资格去改变事情的结果。
秦格伟担心的是万一那江山拗起了性子，再干出点什么少脑子的螳臂当车之为，那可就太不划算了。
他好不容易才抓住了这次机会，把江山运作到了市立医院大院长的位置上，而且，老天爷眷顾，又有人帮他除掉了杨兮那个最大障碍。今后，医院的各种资源自然会向他倾斜，无论是区域内的学术地位，又或是医院中的个人威望，他秦格伟都将迎来如日中天的那一刻。
超越马宗泰，将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而只是一个摆在身边唾手可得的小目标。
所以，他必须及时提醒江山，万万不可义气用事。
而江山，在秦格伟的提醒下自然能看的清楚拎的明白。
“算了吧！等上边的意见明确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目送秦格伟离开小会议室，江山在心中发出一声长叹。
这边，江山正唏嘘于职位越高自由越小的官场箴言，那边，垂直距离不过大几百米的市卫健委主任办公室中，兰耀信正冲着一份文件生闷气。
奶奶个腿，这个阚长江，真是吃饱了撑的，干嘛要跟一个规培医生过不去呢？
你他么想要吊销人家的行医资格，那你就直接下文吊销就是了，干嘛要逼着老子来做这个恶人呢？
说句心里话，只是被阚长江逼着做恶人，兰耀信倒不至于那么郁闷。
不就是一个医科状元嘛。
江北市医疗界多了这么一个状元或是少了这么一个状元，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医院照常开门营业，病人该找谁看病还是要找谁看病，他兰耀信依旧在这间办公室中喝茶看报纸，既上不去，也下不来，再熬上个几年退休走人算逑。
但是，那杨兮可是武红梅那个老娘们心中的宝贝疙瘩呀！
要是自个亲手把杨兮的医生资格给吊销了，那么，等武老娘们出来后，还不得活撕了他么？
至于武红梅摊上的那点事，兰耀信对其真实性是根本不相信，打十**岁成为大学同班同学开始，到今天，已经相识了三十余年，兰耀信自信再没有谁比自己更了解武红梅，包括武红梅的老公在内。
要是说武红梅的涉案金额高达上百万，兰耀信倒是没多少疑问，以武红梅那老娘们的胆识，这种事绝对能干的出来。但要是说武红梅收下了一个不靠谱的厂家业务员的五万块贿赂，兰耀信却是打死也不愿相信。
层次不对嘛！
不是说业务员的层次就一定够不上三甲医院的院长，而是武红梅那老娘们太他么虚荣，当科主任那会便已经懒得再接见普通医药代表或是耗材厂家普通业务员了，等当上了院长，这老娘们更是过分，国内厂家，没达到副总级别一概不见，国外跨国公司，至少也得是大区经理以上的级别。
就传说中的那个国产胶片厂家的小业务员，别说给武红梅送礼了，能他么说上两句话，他兰耀信都会竖起大拇指，冲那业务员道一声，牛逼！
所以，兰耀信坚信，用不了多长时间，最多两个礼拜，武红梅便将在有关部门的连声道歉中昂然恢复自由身，而组织上也一定会照顾到武红梅的情绪，官复原职重新担任市立医院大院长的职务似乎不太可能，但换家医院做大院长，却是把里把攥的小事一桩。
而当这个老娘们恢复了自由身的时候，却得知她一手挖掘出来的宝贝疙瘩竟然被吊销了医生执照……
兰耀信不由打了个哆嗦。
老子宁愿穿阚长江那老东西的小鞋，也不愿被武红梅那老娘们给活撕了呀！
“给省厅回个函，就说上面的指示我们已经收到，正在认真学习研究。”
手下科长心神领会，笑应道：“明白，态度要积极，行动要谨慎，能拖一天是一天。”
兰耀信眯着双眼沉思了片刻，指示道：“你得好好酝酿酝酿这回函的措辞，既能让阚主任领会到咱们的态度，又不能让他抓住咱们抗旨不遵的把柄。”
手下科长道：“放心吧，主任，这种事咱还算有些经验，等我措好了词，再拿过来给您审阅。”
兰耀信欣慰点头，并感慨道：“杨兮是咱们江北医疗界的骄傲，可不能毁在了咱们自己人的手上呀！”
手下科长郑重应道：“在这件事上，属下的态度跟主任保持高度一致。”
说出杨兮是江北医疗界的骄傲这句话，兰耀信的心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这句话怎么那么熟悉呢？
想起来了！
九月底的时候，卫生口举办的篮球联赛颁奖典礼上，市里大老板亲自给市立医院篮球队颁奖，在来到杨兮面前为杨兮挂上冠军金牌时，当着他和武红梅两个颁奖陪同的面，亲口对杨兮做出的评价。
那可不是大老板的客套之词，兰耀信看得出来，大老板是真的很欣赏杨兮那小子。
拼一把？
富贵险中求嘛！
把杨兮所遇到的艰难险境想办法告诉大老板。
如果，那杨兮真是清白的……嘿嘿，那还用多说么？
必然在大老板的心目中留下良好印象，说不准就能当上分管文教卫生的副市长呢！
要是那杨兮真的是扶不上墙的一坨烂泥，那也没啥大不了，老老实实继续窝在这间办公室中就是了。
念头一经生出，主意迅速打定，兰耀信登时觉得眼前一片明亮，身子骨也仿佛年轻了十好几岁。
有追求和没追求，果然是相差甚远。
第526章 办个案还要学医学
东山.县检察院的陈检察长对上面交待下来的杨兮收受商业贿赂一案极为重视。
不单成立了专案组，还亲自担任了专案组的组长。
看似架势拉得挺足，但陈检的内心却是很矛盾。
这注定了是一件两头不落好的差事。
市检那边的态度很是鲜明，“我们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着祸害行业风气行为的坏人。”高中的语文老师说过，像这一类句子，中心思想一定是在后半句上。
可就在前一天，县政府刚刚召开了人才引进攻坚协调会议，要求县里各部门的一把手必须参会，不得缺席。会上，二老板特意点到了杨兮的名字，要求县组织部副部长兼人才办主任董俊辉要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位外科天才请回东山.县来。
然而，会后仅仅过了两天，他陈检便实现了二老板的指示，真的把杨兮给请回到东山.县了，只是不晓得这种请人的方式要是被二老板知道了，会有怎样的后果。
如果，能找到足够的证据，或是突破了杨兮的心理防线，迫使他认罪伏法，那倒还能交待过去。
但要是还像上回那样摆了乌龙，市检那边保管是呵呵一笑，绝不会出头为他多做一句解释，而纸终究包不住火，那县里的二老板迟早都会找到自己把这笔账给算个清楚透彻。
两难之下，陈检展现出了超凡的智慧。明面上，他迅速成立了专案组并亲任组长，以此向市检做出了舍得一身剐也要把杨兮拉下马的高姿态。背地里，早已经违反了办案原则，通过特殊渠道，将杨兮涉嫌受贿的案情透露给了县里二老板。
至于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故事，那可不是他一个副处能管得了的了，走一步看一步呗，自己按规矩做事，谁也不能随随便便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
杨兮已经被请到了检察院，正由傅大山和佟馨二人陪着喝茶，负责搜查杨兮宿舍的侦查员也已经回到了县城，而前往银行调取杨兮银行账户流水的同志还需要再多点时间才能完成任务。
不着急，慢慢来，有的是时间，县里和市检都还没说话呢，现在着急做事，只会增加犯错的几率。
杨兮被傅大山请到了二楼的一间接待室，享受到了和前两次截然不同的待遇。
真的有茶喝。
而且，还是上等的碧螺春茶。
“不着急，咱们有的是时间。”傅大山做了个请喝茶的手势。
杨兮端起茶杯，吹开水面上漂浮着的茶叶，吸溜着呷了一小口，不禁赞道：“好茶！”
傅大山道：“我知道，你做为一名负责人的医生，此刻一定在惦记着你的病人，可是，我们也没办法，职责所在嘛，希望你能理解。”
杨兮点了点头，应道：“既然咱们双方都能相互理解，那这样好了，你有什么问题要问就直接开口，我还是在我们科说过的那句话，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傅大山也想痛痛快快地把该问的问题一股脑全都问出来，向杨兮这种人，他可是领教过两次，其心理素质可不是一般的强大，那些常规手段对他根本没效，真倒不如坦诚布公直接了当呢。
可是，陈检那边却早有交待，三个字，不着急，一切都要听从他的指令来推进。
傅大山微微一笑，扯了个谎，道：“这次可轮不上由我跟来你斗法咯，我接到的任务就是把你请过来，然后再陪你喝会茶。”
杨兮只当这仍旧是检察院的套路。
那就接着喝茶呗，反正自己是不能主动开口。
佟馨推门而入，先冲着杨兮笑了下，然后将手中的两盒三五及一只打火机交给了傅大山。
一看到烟，杨兮的烟瘾登时被勾了出来。
“你出来的时候忘记把桌上的香烟带上了，对不？”傅大山一边拆着香烟，一边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特别偏爱三个五，是么？”
杨兮恨得直咬牙。
玛德，检察院这帮人也不全是猪脑子，能想出这么一招来对付自己，也算是高智商所为了。
傅大山拆开了烟盒，抽出了一支，递给了杨兮。
杨兮陡然一怔。
尼玛，不是故意用勾烟瘾的手段来折磨自己呀！
但，这又是什么招数呢？
怔过之后，杨兮还是接下了香烟，管他个逑，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多大点事啊？先过了烟瘾再说。
见到杨兮接过了烟，傅大山立刻打着了火，为杨兮点上了烟后，顺手将打火机放回到了身后的桌面上。
这是长期办案养成的习惯，不能给犯罪嫌疑人留下任何可以自残或是伤害他人的物品。
“借这个时间，我想请教点医学上的问题，不知道杨医生方便不方便。”傅大山起身拿了只一次性纸杯，接了点水，放到了杨兮面前，全当是个烟灰缸。
杨兮抽上了烟，心里顿时踏实下来，“我刚说了，只要你开口，不管什么问题，我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傅大山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有个直肠癌的病人，男性，年龄在六十岁左右，肿瘤位置比较低，距离那，那，那什么线来着……”
杨兮随口提醒道：“肛齿线。”
傅大山道：“对，对，是肛齿线，那病人的肿瘤边缘距离肛齿线只有四厘米，我就想问问杨医生，这种情况下，还能做保肛手术吗？”
杨兮道：“理论上没问题，但还是要看病人的实际情况。”
傅大山道：“是做那个叫tatme的手术吗？”
杨兮抽了口烟，笑开了。
“我说，你们可真有意思，办个案还要学那么多的医学知识，你们要是怀疑我杨兮是个绣花枕头的话……”
不等杨兮把话说完，傅大山连忙解释道：“杨医生，你误会了，我是真心请教。”
杨兮眯缝着双眼打量了傅大山两眼，忽地笑道：“这个病人是你的至亲，对吗？不是你父亲，就是你岳父，否则的话，你肯定没这么上心，能把病人病情记得那么清楚。”
傅大山叹了口气，承认道：“是我爸。”
第527章 你就不怕赔钱么
杨兮感慨道：“难得你有此孝心，居然能打听到tatme手术，一定是费了不少的工夫吧？”
傅大山如实相告道：“我为我父亲的病，确实没少费工夫，但能打听到这种手术，却是有些运气。”稍一顿，傅大山接道：“是你科里的迟医生告诉我们的。”
一支烟抽完，杨兮将烟头丢到了纸杯中，随后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时，傅大山已然递上了第二支香烟。
杨兮犹豫了下，但还是接下了烟，就着傅大山随后送上来的火，点上了。
“tatme手术已经有了几十年的发展历史，到今天，应该说是一个很成熟的术式了。传统的直肠癌手术方式是开腹切除，手术方向是自上而下，由于位置太深的原因，所以就得要求肿瘤和肛缘之间要有足够的距离才行，否则的话，肿瘤切不干净，让病人白挨一刀不说，对病情进展也没啥好处。”
傅大山频频点头。
杨兮接道：“腹腔镜手术也是一样，那种位置较低的直肠癌病灶同样切不干净，所以啊，就只能做去肛手术。tatme手术的精髓就在于它改变了传统的自上而下切除肿瘤的方式，它从钢门处入手，对肿瘤实施自下而上的切除，可别小看这一点改变，正因这一点改变，解决了临床手术的最大问题。只要肿瘤尚未侵犯到肛缘，那么，从钢门处着手，就有很大把握能把肿瘤切除干净。”
从钢门处入手？
是**么？
傅大山听得一愣一愣的，眼前不由浮现出了非洲大草原的**之王鬣狗干野牛的景象。
这些外科医生们还真是敢想敢做啊！
杨兮似乎看出了傅大山的困惑，及时解释道：“最初时，尝试者使用的是直肠镜来完成这种手术，并取得了比较满意的结果，直肠镜是检查工具，要用它来完成一个术式，就必须对它进行改造，这中间还真有几家腔镜器械的生产厂家对这种产品进行了研发，推出了比价适合此类手术的肛镜，可就是售价太高。”
傅大山叹道：“这也难怪，资本家总是要逐利的嘛。”
杨兮点头表示认同。
“再后来，就有人尝试用腹腔镜来替代这类肛镜，还别说，真能行！腹腔镜虽然也不便宜，但却是普外科的必备器械，如此一来，在普外科界中推行tatme手术便有了基础。”
傅大山不禁摇头，反问道：“那为什么没推广起来呢？我咨询了中心医院和江医附院的肛肠科专家，他们根本就没开展过tatme手术。”
杨兮抽了口烟，然后冲着傅大山玩味一笑。
“你怎么就断定他们没开展过tatme手术呢？”
傅大山笃定道：“他们亲口告诉我的呀！”
杨兮再抽了口烟，笑道：“那我现在亲口告诉你，我杨兮在市立医院一台手术也没做过，你也信？亏你还是个检察院的侦查员呢！”
傅大山不由红了脸。
杨兮再道：“tatme手术说起来简单，可做起来实在是太难，就眼下，在米帝国主义那边，似乎不会做tatme手术的医生就不是一个合格的肛肠科医生，但你知道这种手术的各种并发症有多高吗？”
傅大山茫然摇头。
杨兮淡淡一笑，接道：“在米帝国主义那边，手术做得不好也就不好了，出现并发症也就出现了，甚至，给病人造成了更大的伤害，对手术医生来说也没多大影响，至少不会被告上法庭，更不会被病人家属追着暴打拿刀砍，所以，他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尝试开展。”
傅大山不由一声叹息，应道：“可在咱们国内，医生们可没有那么大的空间。”
杨兮抽了口烟，重重吐出，无奈苦笑，道：“可不是嘛！只要是手术结果稍微有点不好，那主刀医生就得做好赔钱的心理准备，人家开多少价码，医院就必须点头同意，要不然，就闹你医院一个鸡犬不宁，打你医生一个痛不欲生。你说，就这样的医疗环境，谁他么傻了吧唧的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开展难度那么大的手术呢？”
稍一顿，杨兮再抽了口烟，做出了定语：“所以，你听到的并非事实，而真正的事实是江医附院也好，中心医院也罢，他们都曾派人去学习过tatme手术，但在没有手术机器人的保驾护航下，他们也只能把学来的技艺扔到一边。一句话，医生挣点钱也不容易，赔不起啊！”
傅大山不由生出了疑问，脱口问道：“那你，就不怕赔钱么？”
杨兮正色应道：“怕！怎么不怕？我家里又没矿，一个月连工资带奖金也就大几千块，随便摊上个官司，都能让我立马破产。”
傅大山疑道：“那你还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开展这种手术？”
杨兮回以呵呵一笑。
小爷有那小癫子保驾护航，论起实操水平，比起手术机器人不知要高出了多少来。而且，小癫子还提供了【智能腔镜操作系统】以及【智能手术预后评估程序】，难度再怎么大的术式，对自己来说不过是依葫芦画瓢，画的像不像好不好，还有得即时评估。
如此这般的安全措施下，即便是首次尝试新术式，也不可能出什么意外情况，甚至，连那些别的医生无法避免的手术并发症，在自己的手中，也能降低到最小的范围内。
但这一笑，在傅大山的眼中却是高深莫测。
莫非，这杨兮收受商业贿赂的目的是等着打官司赔钱么？
看到傅大山一脸的疑问，杨兮给出了他的答案：“对我来说，这种手术的风险并不大，再说了，只要能造福病人，冒点风险也是值得的。还有，我相信大多数病人都是讲道理的，你能坦诚待他，必然会得到坦诚回报。”
傅大山颇有些被感动到了的样子，但脸上的疑问依旧存在。
“可是，你也是刚准备开展这类手术，怎么能说风险不大呢？”
杨兮能理解傅大山的疑问，毕竟他亲爹就是位直肠癌患者，对手术安全性的问题自然比别人敏感。
但，能理解并不代表了能接受。
第528章 那就留置吧
杨兮面现愠色，道：“我说了，这类手术对我来说风险不大，你爱信不信。”
傅大山不由打了个激灵。
失言了！
放眼江北，除了眼前的这位杨医生之外，没有第二人敢为他父亲实施保肛手术，要是得罪了这位杨医生，可不就等同把自己的亲爹往死路上推么！
虽然从道理上讲，帝都魔都那些个大医院的大专家也能为他父亲实施保肛手术，可是，以他的人脉哪里能够得上人家那么大牌的专家呢？别说找他们住院开刀了，就算能花高价从黄牛党的手里买到他们的一张专家门诊号，那都得烧高香才行。
“信！我当然信！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信！”傅大山赶紧改口表态，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杨兮呵呵一笑，调侃道：“那我要是说你们这一次请我来喝茶又是被人给戏弄了，你也相信么？”
傅大山愣住了。
片刻沉寂，见到杨兮抽完了第二支香烟，傅大山连忙转身，从桌上拿起了烟盒火机。
杨兮摆手婉拒。？
傅大山将烟盒火机放回到了桌面上，随后叹了口气，道：“有些话我不能说出口，但我傅大山是个明白人，知道好歹。”
……
前往银行调取杨兮账户流水的侦查员尚未归来，但已经把查询到的结果发给了陈检。
“杨兮名下有三个账户，一个是农行，开户行为东山.县支行柳泉镇储蓄所，第二个是工行，开户行是中山路支行，第三个是城商行，开户行为淮海西路支行。”
“有两笔交易可疑，一是城商行，开户时间为11月28号，开户当天转存进来30万，于12月2日通过手机银行分三笔转出，去向为同一账户，但账户所属人身份不明。”
“另一笔可疑交易发生在8月16日，杨兮的农行账户收到了一笔金额只有1000元的汇款，疑点在于银行那边居然查不到汇款账户。”
陈检自然要把注意力放在了第二条信息上。
上月28号，也就是上一周的周三，杨兮新开了一个城商行的账户，随即就有30万的巨款转存进来，跟举报人举报的时间金额完全符合。
铁证啊！
至于五天后为何要再转出去，那也好解释，做贼心虚呗，想通过这种智障一般的手段来掩盖收受贿赂的事实。
这一刻，陈检的心中有了底气，如此铁证在手，那县里的二老板就是再怎么生气，也只能是憋在心里。
但，还是不能着急。
一口气拿下那杨兮，市检那边倒是满意了，可也落下了不给县里留时间的嫌疑。再拖一拖，把为难的姿态向县里面做足了，然后再去请示市里，如此这般，这淌子浑水也就算是被自己安然渡过。
主意打定，陈检只当是没看到那三条信息，依旧放任杨兮跟傅大山继续喝茶聊天。
一个小时后，负责去银行调查取证的侦查员归来，陈检这才安排人员向市检那边做了汇报，同时，将案件侦查进展情况通过特殊渠道，隐晦地传递给了县里。
临近中午，市检那边的指示终于下来了。
留置！
陈检哭笑不得。
那杨兮又不是组织的人，也不是什么单位的领导干部，怎好适合留置手段呢？
不过，上面既然有了指示，那么，再怎么不适合的事情也得理解为完全适合。
“那就留置吧，嗯，县招待所南楼五楼不刚好空闲下来了么，就安排在那边好了。大山，由你来带队，先磨他个三天再说。”陈检把专案组的召集了起来，简单通报过案情调查进展后，做出了明确安排。
听过了案情通报，傅大山脑子是一片茫然，连陈检的指示都没有反应，还是被身边的佟馨捅了一下，这才警醒过来。
“怎么了？大山，你好像走神了？”陈检明显是觉察到了傅大山的失态。
傅大山不敢坦诚自己的私心，于是拿案情来遮掩，道：“陈检，我认为城商行的那笔转款并非铁证，不能排除是别人假借杨兮之名开的账户。”
陈检点了点头，回道：“你分析的对，所以嘛，我们不单要在杨兮身上寻求突破，同时还要继续追查那笔款项的去向。”
另有一位专案组成员指着会议桌上摆放着的从杨兮宿舍中搜查到的物品，道：“傅队，你看这只手提箱的质地，还有手提箱中的手术器械，能便宜的了吗？就这品牌的西装，最便宜的一套也得上万块，还有衬衫领带皮鞋，任一样可都是名牌。但我们并没有追查到杨兮的付款记录，这说明了什么？”
傅大山冷哼一声，回敬道：“这什么也说明不了！这只手提箱只能装手术器械，而手术器械是杨兮用来为病人开刀做手术的，即便价值不菲，那也不能算是接受贿赂。还有这西装衬衫领带皮鞋，在咱们眼中确实值钱，可在人家那种跨国公司的眼里，就是一身工作服，你最多定他一个兼职所得没报税的罪名，还能怎么着？”
那哥们很不服气，刚想分辨，却被陈检拦下了。“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吧，案子还没到该讨论的时候呢！散了吧，都该干嘛干嘛去了。”
傅大山深吸了口气，压抑住心中的郁闷之火，招呼了佟馨，去安排杨兮的留置事宜了。
县招待所只是内部人的称谓，对外，它还有个名字叫宏达饭店，妥妥的一家三星级标准的酒店。
只是，南楼的五楼，却被检察院折腾的不像话，走廊出口加装了铁栅栏，房间的窗户也被钢筋条死死封住。至于给杨兮安排的房间更是简陋，一张铁床早已是锈迹斑斑，上边的被褥也是脏污的入不了眼。
“先忍忍，晚上我来安排。”傅大山的身边除了佟馨之外还有两位手下，当然不敢把事情做的太明。
杨兮表现出来的情绪相当平和，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傅大山从口袋中掏出了一盒三五，交给了那俩手下，并交待道：“杨医生烟瘾不小，你俩可要照顾好了，烟要是不够的话就出去买，我给报销。”
第529章 你并不能摆脱嫌疑
当晚六点半，傅大山佟馨二人替下了值下午班的那二人。
第一件事，便是为杨兮更换被褥。
佟馨这边刚为杨兮铺好了床，招待所服务员便送来了晚餐的四菜一汤。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些什么，有什么忌口没，所以就安排了几个家常菜，杨医生，咱们就……将就着吃点吧。”
真不合适用将就这个词。
傅大山安排的四个菜可以说是相当丰盛了，主菜是一道江北人民的最爱，烧羊杂，俩副菜为宫保鸡丁和木须肉，另一道素菜为醋呛绿豆芽。
杨兮洗过了手，愉快地拿起了筷子。
南楼五楼上并无其他案件，因而，傅大山佟馨二人还算是比较放得开，吃饭时，跟杨兮是有说有笑。
但傅大山像是颇有心思一般，时不时地就要愣上一愣。
末了，还是佟馨痛快，揭开了傅大山的心思。
“傅队，你说不出口，那就由我来说好了。”佟馨放下了手中筷子，转向了杨兮，道：“傅队坚信你杨医生是被冤枉的，所以，我们二人才会豁出去跟你说实话，杨医生，你被人举报了，罪名是收受达x奇手术机器人华国代表处首席代表谢中华的商业贿赂，涉及金额高达三十万元。”
杨兮淡然一笑，看了眼傅大山，回应道：“看来，举报我的那个人还算有良心，并没有打算置我于死地呀。”
去年，南江省掀起了一阵打击商业贿赂的浪潮，主要目标并非是医疗界，但被疾风扫到了个边，省内各大医院也都是一地鸡毛。别的城市是如何收场的不怎么清楚，而江北的规矩则是涉案金额低于50万的，只需要退还赃款，便可免于起诉。
佟馨把话说开了，傅大山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于是道：“现在的情况对你很不利，我们追查到上个月28号那天你在城商行淮海西路支行开办了一个账户，账户开通后不到五分钟，便有一笔款项汇入，金额刚好是举报材料中所说的三十万。”
“上个月的28号……”杨兮眯着双眼，掰着手指，计算了起来。“是上周的周几呢？”
佟馨应道：“周三。”
杨兮忽地笑开了。
“卧靠，那哥们怎么会选这一天呢，真是要血命了！”
傅大山佟馨二人不由紧张起来。
杨兮撇嘴笑道：“银行早上几点上班？不会是八点钟就开门营业吧？”
佟馨点头应道：“银行网点一般都在早晨九点钟开始营业。”
杨兮再一笑，道：“那打烊呢？不会到晚上十一点钟吧？”
佟馨接着回道：“他们五点半下班，一般到了四点半，便停止放号了。”
杨兮点头笑道：“可那一天我从早晨七点四十分进科，到夜里十一点多，这中间就没闲着过，连上个厕所都得是争分夺秒的。”
傅大山顿露喜色，急切道：“有证人为你作证吗？”
杨兮白了傅大山一眼，道：“废话！肿瘤外科又不是只有我一人，手术室的人更多……”
傅大山急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不可能全天都在开刀吧，开完了刀，有没有人可以证明你那天就没离开过医院呢？”
杨兮撇嘴笑道：“那可就多了去了。”看着傅大山着急的模样，杨兮稍有感动，打消了逗他一逗的念头，说出了实情：“周二那天，晨报和晚报刊出了我的专访，到了周三，医院至少涌进来了五六百个肿瘤病人，那天，我开完刀后便在门诊部为这些病人义诊，从上午十点多，一直忙活到了夜里十一点，接下来的周四周五两天，也同样如此。”
傅大山思索道：“那你的身份证有没有借给别人呢？”
杨兮摇了摇头，道：“这点防范意识我还是有的，不过呢，据我所知，银行那边只要有关系，开个账户只需要提供身份证复印件就够了，并不需要身份证原件，更不需要本人到场。”这种见识来源于杨兮刚上班时，柳泉镇医院的会计为新入职员工办理工资卡，便是只要了个人的身份证复印件。
佟馨道：“杨医生，恕我直言，单凭这一点，你并不能摆脱嫌疑。”
傅大山叹了口气，跟道：“没错，在有罪推断的逻辑下，你完全可以授意谢中华替你代办银行卡。”
杨兮不由锁紧了眉头，心中很郁闷，甚至可以说有些愤怒，但却只能忍在心里。
“还有个方向，你们可以追查一下，往这个新办账户里转款的人究竟是谁？”
佟馨苦笑一声，应道：“这一点早就查明了，转款账户是谢中华的私人账户。”
杨兮不由一怔，已经对谢中华解除了的怀疑又重新浮现在心头。
傅大山道：“不过，上周三你不可能亲自去开办账户的事实也是很重要的，至少可以证明此案疑点甚多……”
傅大山的话，杨兮根本没能听进去，此刻，他正在盘算着那谢中华究竟可信不可信。
“你们为什么不把谢中华请过来喝杯茶呢？”
佟馨苦笑道：“我们倒是想，可人家已经离境了哦。”
杨兮呼啦一下想起了周一上午谢中华给他发来的一条信息，说他正在去往魔都机场的路上，下午便要搭乘航班前往米国，去跟那位金融大鳄谈判投资事宜，并询问杨兮想要点米帝国主义那边的什么特产。
这种状态，怎么也不像是坑完了人要跑路时的表现啊！
“傅大队长，我觉得你们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
傅大山陡然来了精神，道：“怎么讲？”
杨兮点上了一支香烟，抽了两口，慢悠悠道：“背后搞事的那个人既然能拿到我的身份证复印件去到银行开了卡，那么，他就能拿得到谢中华的身份证复印件，为谢中华也开了一张卡，你们只需要……”
傅大山急切抢道：“我也想到了，只要找出那个替你开办账户的人，一切也就水落石出了。”
杨兮微笑点头，道：“如果你真的相信我的话，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个嫌疑人。”
傅大山正色应道：“我当然信你，说吧，谁？”
杨兮深吸了口气，缓缓道：“省人医，肝胆胰外科，孙昊。”
第530章 做领导的，必须有大局观
阚长江收到了来自江北市卫健委的回复函，一看之下，顿时是火冒三丈。
马拉个八字，你兰耀信是喝了印度神油还是怎地，咋就那么硬棒敢奉旨不遵呢？
来人！
备车！
老子要亲自去江北会会那个呆逼。
三百多公里的路程大概需要四个小时，十一点一刻出发，出城之前再吃顿午饭，等赶到江北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的四点半钟。
“直接去卫生局，今晚的吃和住，都交给兰大主任安排了。”阚长江吩咐过司机，在心中又不由骂了一声呆逼。
可不真是个呆逼么！
在对一名犯了错的医生的处理上，省厅才掌握了最终决定权，他兰耀信一个市卫健委主任只有建议权，哪里有决策权？
那杨兮，是个医学奇才不假，为江北市医疗界赚足了面子也是真，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而眼下，这杨兮已经成为了南江省医疗界的祸害，不严肃处理的话，只会让外省的同行们所耻笑，甚至会连累到省里各个专业领域在国家级的学术交流活动中被孤立。
你兰耀信他么的爱才惜才，老子就不爱才惜才么？
可咱们做领导的，必须要有大局观啊！
只是为了一个奇才，便要搭进去整个省的医学发展，那能行吗？
这些，都是阚长江一路上想到的可以摆在桌面上的批评措辞。
官场上，桌面上的措辞并不重要，而桌面下的内容才具有决定性。
对阚长江来说，就在他即将摘去官职中那个副字的关键当口，一个市级卫健委的主任却胆敢打他的脸不给他面子，这种性质实在是恶劣，若不能及时纠正过来，一旦传出去，他这位全省卫生口的老大必将是排面尽失。
今后如何领导手下？
如何带领南江省医疗界同仁奋勇前进，为国家建设做出更大贡献？
车子驶进了江北市卫健委大院，阚长江气鼓鼓上楼，直冲兰耀信办公室而去。
结果，却吃了个卧槽无情的闭门羹。
隔壁主任办的工作人员听到了动静，连忙迎了出来，见是省里的阚大主任，赶紧汇报道：“阚主任，您到这边稍事休息，我这就联系兰主任。”
阚长江一脸黑线，下意识看了眼腕表，冷哼道：“这才四点四十分，你们兰主任不会是早退回家了吧？”
主任办的那哥们赔笑道：“怎么会呢，兰主任是去市里开会了。”
阚长江有意要找兰耀信的难堪，拦住了主任办那哥们，亲自拿出手机，给兰耀信发去了微信语音。
“立刻发给我一个位置共享过来！”
兰耀信是真的去了市委，不过，他并不是去开会，而是去想办法见到大老板一面。以他的级别，根本没资格按照正常渠道申请向大老板直接汇报的机会，若想见到大老板的话，就一定要想别的办法。
比如，托关系跟大老板的秘书小龚先见上一面。
这个关系，兰耀信倒是能找得到，但龚秘书也是个大忙人，不是他想见就能随时见到的，所以，他必须等在市委办公大楼中，一旦有了机会，他便可以在一分钟之内出现在龚秘书的面前。
所以，下午一上班，兰耀信便赶到了市委办公大楼。
等两个多小时，到了下午的四点四十分，没等来根龚秘书的见面机会，反倒等来了阚长江的语音信息。同时等来的还有手下发来的一条信息，告诉他此时此刻，阚大主任已经来到了他办公室的门前。
玛德，老子好歹也是个正处级干部，用得着你阚长江一个傻逼查老子的岗么？
可官大一级能压死人啊。
兰耀信心中虽然有着一千一万个不情愿，但还是捏着鼻子给阚长江发了个位置共享。
“领导微服私访来了？先喝个茶吧，我这边的会就快开完了。”兰耀信再跟了一句解释，心中同时骂道：“快你麻痹个快，老子今天要不让你他么等傻了眼，老子就不再姓兰了。”
但见兰耀信发来的位置共享确实位于江北市市委大院中，阚长江也是无话可说，只能跟随那主任办哥们去到了会议室喝茶。
“你们那几位副主任呢？不会也去开会了吧？”
主任办那哥们陡然一凛，卧靠，另外两位副主任是他么真的早退了。
“那什么，江副主任调去市立医院做大院长了。”
阚长江摆了摆手，道：“小江调去医院的事我已经知道了，除了你们江副主任外，不还有两位副主任么？”
主任办那哥们也是活络，若无其事回应道：“他们两位领导带队下乡检查工作去了。”
乡下信号不好，阚大主任若是还想查岗的话，那两位副主任完全可以借口网络连不上而不跟他做位置共享。
当然，消息尚未及时传递过去，这其中存在着不小的风险。
好在那阚长江并未继续追究，端起了茶杯喝了口茶，随后便看起了手机资讯。
主任办那哥们送了口气，赶紧送上了香烟和烟灰缸。
阚长江叹了口气，道：“用不着了，我已经戒了。”
主任办那哥们及时放出了一个彩虹屁：“能把烟给戒了的，都是有着坚强毅力的人。”
阚长江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主任办那哥们转身再去拿了果盘，放到了阚长江面前，殷勤道：“领导，既然不抽烟，那就吃点水果吧。”
阚长江应声看向了那果盘，里面居然有……
葡萄！
五天前，省人医12号楼，2层的1号学术报告厅中发生的那一幕不由浮现在眼前。
阚长江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一股无名之火登时燃烧起来。
“不吃！你出去，让我静一会！”
主任办那哥们陡然一怔，三十秒钟前的那句彩虹屁起到了不错的效果，这哥们还在沾沾自喜呢，可仅仅过半分钟，便遭来了这位阚大主任极不给脸面的呵斥。
如此转折，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啊！
主任办那哥们脸上虽然依旧堆着笑容，但心里面却已然开骂。
老子太阳你个祖宗十八代！
什么玩意！
早晚都是个出车祸的命！
第531章 您这一招还真是绝了
阚长江也是郁闷得不行。
玛德，你一个兰耀信身边的人，能不知道我阚长江此行的目的吗？能不知道那杨兮便是因为剥葡萄皮缝葡萄皮惹下的祸端么？
你他么还把葡萄端到了老子面前，谁他么能保证你不是存心有意的呢？
这笔账，先给你个小豿日的记下来，等有了机会，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一杯喝到到一半，阚长江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又不好了。
那个小豿日的怎么那么没眼力见呢？老子只是说要静一会，也不耽误你他么来给老子续水呀！
心中虽然很不畅快，但顾及脸面，阚长江也不便去找那哥们讨要开水。
只得忍着不喝。
这一忍，可足足忍了两个多小时，临近七点钟的样子，兰耀信才赶回了办公室。
“哎哟哟，让领导久等了，属下罪该万死。”
阚长江可没心情跟兰耀信插科打诨，他来江北的目的是批评兰耀信的目光短浅没有大局观，要是一上来就开起了玩笑，岂不是要影响了自己的威严。
“兰主任，把门关上，我有话要跟你说。”
领导发了话，兰耀信不得不遵照指令关上了会议室的房门。
“兰主任，你是了解我的，我这个人啊，直脾气，说话做事历来都是对事不对人。”
兰耀信脸上堆满了笑，但心中却是不屑。玛德，好多当领导的都习惯于在训斥下属时先来说上这么一句，以彰显自己的大公无私和宽广胸怀。
这种人，贼他么虚伪！
事是人做的，对事必然对人，要不然，你当领导的只把事叫进办公室狠尅一顿不就得了，干嘛要冲着做事的人发上一通怒火呢？
“领导，您批评，我这儿听着呢。”
阚长江在开口训斥之前，下意识地端起了茶杯。
可茶杯中只剩下一坨茶叶，一小口茶水都控不出来。
好生尴尬。
阚长江不由先瞪了眼兰耀信，放下了茶杯，这才开口道：“兰主任，我一再强调，做领导的首先要树立大局观的意思，要比普通人看问题看得更深更远。”
兰耀信点头称是。
“可你在杨兮的问题上是怎么做的呢？”
兰耀信道：“领导，您听我解释……”
阚长江表情严肃，摆手止住了兰耀信，接道：“待会有你解释的时间，现在，先听我把问题给你讲清楚。”
兰耀信表面上点头哈腰，但心中却是暗喜。讲吧，使劲地讲，老子只怕你丫的讲的不够多，讲的不够激动。
阚长江哪里能看得出兰耀信的心中所想，此刻的他，一心想着的只有把一路上为此事总结出来的那么多的理论措辞一股脑全都倒出来，否则，再憋在肚子里就将把他这位南江省医疗界一把手的脸面给憋伤了。
嘚吧嘚吧，阚长江一二三，三二一地跟兰耀信掰扯了起来，是越说越来劲，越来劲便是越激动。
“好吧，我就说这么多了，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呢？”
兰耀信的气息明显有些浮躁，也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怎么的。
“领导，我……”兰耀信随时抓起阚长江面前果盘中的一根香蕉，想剥皮，但双手却颤抖的厉害，根本达不到目的。“我好晕，恐怕犯了低血糖。”
艰难说出了自己的病症后，兰耀信眼看着连坐都坐不稳了，就要颓噜到地板上。
阚长江慌了，连忙抢过兰耀信手中的香蕉，三下五去二，剥掉了皮，拿着香蕉就往兰耀信口中塞去。
可是，兰耀信牙关禁闭，根本塞不进去，再呼唤时，已然发现兰耀信出现了意识障碍。
没错，低血糖虽然不是什么严重的病症，可一旦发作起来，临床症状也是相当凶险，若不能及时把血糖水平提升上来，对患者的心脑肝肾等脏器均会产生不小的伤害。
“来人啊！兰主任晕倒了！”
着急之下，阚长江顾不上其他，只得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主任办那哥们还没走，听到了喊声，立刻冲了进来。
“低血糖！兰主任又犯了低血糖。”那哥们很有经验，一眼就看出了兰耀信的病症所在，随即奔出会议室，拿了块冲泡咖啡的方糖和一瓶可乐回到了兰耀信的身边。
可是，他遇到了跟阚长江一样的难题。
兰耀信牙关禁闭，掰都掰不开，更别说让他吃下方糖再喝两口可乐了。
“送医院！”
那哥们临危不乱，背起兰耀信来就向门外冲去。
阚长江只能是紧紧跟上。
十五分钟后，市立医院急救中心的观察病床上，已经输上了液的兰耀信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阚主任，谢谢您救了我。”
阚长江握住了兰耀信的手，用另一只手拍了下兰耀信的肩，悠悠长叹了一声。
刚才，真有些把他给吓到了。
“市委的那间会议室暖气特别足，热的不行就只能多喝水，肚子里缺货喝水又多，结果就……”
低血糖的病症就是这般有特色，发作时，来势汹汹，但只要把血糖水平提升上来，各种症状便会迅速缓解。
那兰耀信便是如此，此刻说起话来，已经有了些中气。
“阚主任啊，在杨兮那件事上，我也是大有苦衷啊！”
阚长江再拍了拍兰耀信的肩，和蔼道：“你先养病，啊，工作上的事，缓缓再说也没多大问题。”
另一边，急救中心的值班医生可不敢怠慢，早已经把情况汇报给了江院长。
江山一听省市两大主任同时来到市立医院，哪敢有一秒钟迟疑，连忙冲出家门，开车直奔医院而来。
“阚主任，您怎么来了？兰主任，您这是怎么了？”
陪同江山一起进入病房的急救中心的医生解释道：“兰主任只是低血糖发作，别的没啥大问题。”
阚长江拍了下江山的肩，道：“兰主任太辛苦，让他多休息一会吧，咱们出去说话。”
待那二位领导以及急救中心的医生全都退了出去，病房中只剩下了主任办那哥们和病床上的兰耀信二人，那哥们颇为激动地俯在床头道：“主任，您这一招还真是绝了！”
兰耀信得意一笑，道：“快八点了吧，差不多了，你可以安排阚主任去吃饭了。”
那哥们道：“那您呢？”
兰耀信淡淡一笑，道：“我他么早就吃过了。”
第532章 病的真不是个时候
江山随便在急救中心征用了一间办公室，并把阚长江请了进去。
阚长江进屋坐定，肚子里却发出了不争气的咕噜声。
中午十一点多吃的午饭，到现在已经过去八个多小时了，不饿才怪。
“江副主任，哦，不，应该叫你江院长了。”
江山笑应道：“领导怎么叫都好，叫小江更好。”
阚长江点了点头，这才是面对领导时的正确态度嘛！单凭这一点就能看出来，小江的素质要比那兰耀信不知道高了多少。
“杨兮的事情，你都清楚了？”
江山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那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呢？”
江山沉吟了几秒钟，开口汇报道：“说实话，我是挺替他觉得惋惜的。他是个难得一遇的外科奇才，天才，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性格使然，造就了他恃才傲物的处事习惯，这样的性格，并非当今社会所能容纳。所以，他今天所遇到的问题，看上去是个偶然事件，但实际上，却是个必然事件。得罪人太多，被人举报，只是个迟早的问题啊！”
阚长江频频点头。
“你看得很透彻，接着说，不需要有所保留。”
江山轻叹一声，接道：“在他心里，缺少了敬畏二字，只图着自己痛快，但有机会便要出尽风头，却全然不把前辈同行放在眼中，这样的人，无论是对一家医院还是对整个行业，都是弊大于利啊！”
说出上一段话的时候，江山的心情倒也踏实，但说完了第二段话，江山明显生出了违心的感觉。
有才华，就要展示出来，这本是天经地义毫无错误可言。再说，这仨月以来，杨兮每次出风头，不都是为了医院的利益，为了病人的利益吗？
篮球联赛、规培医生技能大赛、八分钟吻合肝动脉、三天时间义诊了六百肿瘤病人……
这一桩桩事情，哪一件不是为医院挣得了大把的荣誉？
就连他第一次跟杨兮接触，被杨兮搞了个灰头土脸，现在想想，都觉得那杨兮干的漂亮。那一次，分明是兰耀信想借题发挥给武院长难堪，这种情况下，他杨兮能不畏强权，为武院长赚足了面子，这样的手下，多上几个不是更香么？
可是，身处在这样的位置上，下边有秦格伟在顶着，上边有领导在压着，不违心说出这种话来，自己的大院长宝座又怎么能坐得稳呢。
阚长江跟着感慨道：“是啊，南江省出了个这样的奇才，本该是我南江省医疗界的骄傲，只可惜，被武院长给宠坏了呀！你说说，他不是吃饱了撑的又是什么？人家苏东明教授好端端主办了这么一场学术活动，请到了那么多学术大家，本该是咱们南江省医疗界的一场盛事，却被这小子就这么给搅和了，还把人家魔都的陈教授给彻底得罪了，这样下去，咱们南江省医疗界还有什么脸面走出南江省内？那些国内顶尖专家又当如何看咱们南江省医疗界呢？”
江山叹道：“是啊，若是摆不正心态的话，就要验证了那句话，能力越大，危害越大。”
阚长江严肃道：“省厅已经做了认真研究，像杨兮这样的医生，我们决不能纵容下去。刚好他又被举报，据说证据确凿，但涉案金额并不高，退还赃款后，估计可以免于起诉，省厅的意见是不管他被举报的事情会得到怎样的结果，但他已经不适合留在医疗队伍中了，江院长，你做为杨兮的主管领导，不知你有什么想法呢？”
能有什么想法！
我江山想说你阚长江草菅人命滥用职权，可他么我敢说么？
“我代表医院郑重表态，坚决支持省厅决定。另外，我会立刻着手处理市立医院跟杨兮的关联，尽可能割裂开来。”这一刻，江山很想抽根香烟。
阚长江对江山的表态很是满意。
“今年就这样了，等明年，我给你腾出两个乙类设备的计划，老部下履新，我这位老领导怎么说也得有所表示不是？”
医院购买设备可不是想买就能买的，国家有个大型医疗设备的管理办法，但凡超过了500万的医疗设备都属于大型医疗设备，想购买，首先得得到批准。
而大型医疗设备分成了甲乙两类，甲类的大型设备审批权在国一级，而省一级卫健委则掌握了乙类大型设备的审批权。
比如，放疗科的必备设备，直线加速器，便属于乙类大型医疗设备的范畴，市立医院早就想多上一台直线加速器了，可就是苦于拿不到省厅批文。
这下好了，牺牲了一个杨兮，却换来了两张乙类批文，那江山的心中，说不出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小江由衷感谢领导的大力支持！”
阚长江呵呵一笑，拍了拍江山的肩膀，道：“好好干，你还年轻，将来大有前途。”
江山微笑着接下了这句并不是祝福的祝福。
便在这时，兰耀信手下的那哥们找了过来。
“阚主任，您还没吃饭呢，兰主任已经安排好了，要不，咱先去吃两口再回来谈工作？”
一看到那哥们，阚长江的好心情顿时散去了一多半。
可腹中实在是饥饿难耐，因而也不便再黑下脸来。
“兰主任怎么样了？能一块去吃饭么？”
那哥们摇了摇头，道：“恐怕还不行，血糖虽然升上来了，但头还晕着，医生建议他最好多观察一晚上。”
江山忽地皱起了眉头，道：“兰主任最近是怎么了？一会这儿不好，一会那儿不好，表面上看，都是些小毛病，可小毛病多了，早晚得积攒成大问题啊，涂科长，我建议兰主任既然这次已经住进了医院，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等到了明天给他彻底检查一下，我再安排个会诊，给兰主任好好找找原因。”
到底是兰主任曾经的左膀右臂，江山已然猜透了他的招数。不过，人有远近之分，江山当然要帮着兰耀信说话。
可怜阚长江依旧蒙在鼓里并信以为真。
这兰耀信病的真他么不是个时候！
第533章 一个比一个奸滑狡诈
江山说要尽可能割裂医院同杨兮的关系，这话还真不是在应付阚长江。
阚大主任大权在握，可以逼着兰耀信吊销了杨兮的行医执照，但他绝无权力插手医院的管理工作。
事实上，江山是受到了来自于医院内部压力而不得已做出了这样的决策。
闹得最凶的便是采购中心，说武院长同意肿瘤外科以租赁的方式引进沃夫胸腹联合腔镜的方案本身就违反了医院的管理制度，而且，给医院带来了不可预测的政策风险。
另外，还有十来个科室主任把矛头指向了将柳泉镇医院纳为分院的问题上，说医院如此决策纯粹是倒贴钱的行为，虽然也能从柳泉镇医院那边转来一些病人，但所获利益却远不及科室付出，要求院领导立刻加以纠正。
江山看得明白，等等这些事情的背后肯定存在着一只推手，但他却只能退让。
只因为，这推手他根本招惹不起。
周五这天，高勇得到了江院长的明确答复，说他不同意之前定下的设备租赁方案，不能在已经拟定好了的租赁合同上签字，但他支持肿瘤外科关于胸腹联合腔镜设备的采购申请，只是需要重新走一遍采购招标流程。
高勇悻然而归，并把这个消息通知了代理商徐兴。
徐兴呵呵一笑，道：“招标个逑！老子还不乐意陪他玩了呢！”
高勇颇为惆怅道：“那设备，咋办呢？都已经安装到位了，再拆掉不就成二手的了吗？你血亏啊！”
徐兴冷哼道：“亏个毛呀，我把它送给杨兮，安装到柳泉镇医院不成啊？”
高勇点了支烟，若有所思道：“可你不是说你上周已经发给柳泉镇医院一套相同的设备了么？而且正在安装，现在再弄过去一套……”
徐兴不屑笑道：“两套很多吗？林院长不是修了两间层流手术室么？一间放一套，等西少出来后，回到柳泉镇医院，用不了仨俩月，保管不够用。”
高勇没在搭话，而是默默抽烟。
徐兴接道：“高主任，这段时间咱们相处的不错，而我这个人呢，是属驴的，肚子里存不了话，所以呢，我得说句旁观者清的看法，说得对了，您呵呵一笑，该怎么做您自己决定，要是说错了，您也呵呵一笑，全当我徐兴是放屁。”
高勇深吸了口气，道：“我猜得到你要说什么，说实话，这局面我看得明白，杨兮原本就没打算留在市立医院，这么一闹腾，估计市立医院更是留不住他喽！”
徐兴笑道：“看来，你高主任还真是猜到了我要说的话。”
高勇长叹一声，道：“问题是杨兮他能不能过得去这道坎呢？我说的不是检察院那边的事，而是我听说省卫健委那边正准备吊销杨兮的行医执照呢。”
徐兴玩味一笑，道：“阚长江那人……自己一屁股屎还不知道怎么擦干净呢，就想充大尾巴驴了？简直就是个笑话。”
高勇立马盯住了徐兴，眼神颇为复杂。
徐兴连忙解释：“你可别这么看我，我啥也不知道，刚才只是随口一说。”
高勇再抽了口烟，然后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中，冲着徐兴连声冷笑。
“老徐，你觉得是我高老大跟杨兮走得近，还是你徐老板跟杨兮玩得铁呢？”
徐兴讪笑道：“那还用说嘛，当然是你高主任了。”
高勇轻叹一声，道：“我虽然还有些犹豫，但杨兮要是回到了柳泉镇医院，我觉得我八成以上的可能也会跟他一块过去，徐老板，你就不怕我在杨兮耳边说你几句不中听的话么？”
徐兴眨了下眼，立马选择了认怂，并拍着脑门道：“都怪我多嘴，好吧，我认怂，那就跟你说了吧。阚长江在省城养了个小三，最近正有人要跟他说道说道这件事呢。”
高勇露出了会心的笑容，道：“这个人，徐老板跟他一定很熟吧？”
徐兴喘了几口粗气，劈手从高勇的手上夺过香烟，给自己点上了一支，愤恨不平道：“这个人姓徐，叫徐兴，行了吧，我的高大主任？”
高勇得意笑道：“我就说嘛，徐老板做事一向稳健，怎么会冒着杨兮被吊销行医执照的风险执意增加投资呢！”
徐兴咬牙切齿道：“外面都传说你高主任厚道，依我看呀，纯粹是徒有虚名！你一个，林同安一个，包括那杨兮，一个比一个奸滑，一个比一个狡诈。”
高勇点头应道：“嗯，徐老板的这个评价还是比较中肯滴。”
徐兴当着高勇的面，给公司安装部的负责人打了个电话，指示那边立刻派人过来拆掉设备，并把它安装到柳泉镇医院去。
对高勇来说，最初的想法跟武院长是完全一致的，那就是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将杨兮留在市立医院。但是，当杨兮对他说出了“替天行医，劫富济贫”这八个字的时候，那最初的想法便不由发生了动摇。
那八个字，实在是太邪性了。
以至于他每每想起的时候，都会产生出一种莫名的冲动。
所以，当杨兮再次被检察院带走，整个医院忽然间掀起了一股子反对杨兮的浪潮时，高勇不单没有郁闷，反倒是生出了颇为庆幸的念头。
如此一来，那杨兮便不必再有什么顾忌，而他高勇，也不必再有什么犹豫。
检察院那边的事，高勇完全不用担心，他已经跟谢中华取得了联系，而谢中华听说杨兮因他而被别人举报，立刻表态说三天之内一定回到江北。
谢中华一旦回来，那么，对杨兮的举报瞬间就会成为诬告。
因而，高勇所担心的便只有那则阚大主任准备要吊销杨兮行医执照的传言。
徐兴的坦白打消了高勇的唯一担心，这个时候，莫说那徐兴跟他开玩笑说他狡诈奸滑，就算用词再狠一些，那高勇也保管是呵呵笑纳。
“四点钟了，现在赶去柳泉镇刚刚好，你不是说我跟老林都是奸滑狡诈之人么，今晚上就让你徐老板见识见识我俩究竟有多奸滑狡诈！”
徐兴输人不输阵，冷哼一声，回敬道：“去就去，谁怕谁呀！”
第534章 重要客人
肿瘤外科60张床住了将近70个病人，这其中，有一半是等着杨兮为他开刀做手术的。
杨兮忽然间被检察院带走了，对这些病人来说可谓是天大的打击。他们不敢也不知道该如何向检察院讨要说法，他们能做的便只有围在肿瘤外科医生主任办公室的门口不停地追问。
高勇卢浩明等人给出的说法是杨兮医生绝对没问题，过几天就能回到科里为病人们继续服务。可周五过完了，到了周六，病人们却依旧没能见到杨兮医生的身影。
这怎么能行呢？
我们还等着杨兮为我们开刀救命呢，多大事就把人家杨医生给关起不放了？
有消息灵通的病友说出了真相：“杨医生被人举报了，说他收了别人三十万块的贿赂。”
绝大多数病友纷纷摇头，诬告，绝对是诬告！
咱不敢说杨医生是一个视金钱为粪土的人，但咱愿意以生命担保，杨医生绝对不是一个把钱看得很重的人，绝不会因为钱而违法犯罪。
理由是相当的充分。
杨医生要是把钱看得很重的话，那么，上周为什么要给广大病友免费义诊呢？
为什么咱们这些病友就没一个能把红包送到杨医生的手上呢？
是啊，门诊挂号费不过十块八块不值一提，可咱们这些病友送上去的红包，少则一千，多则数万，杨医生若真是一个贪图钱财的人，又怎么会一看到病人送红包便立马翻脸骂人呢？
所以，举报杨医生的人一定是嫉妒杨医生手术做得好，才会诬告了杨医生。
咱们不是坐视不管，必须组织起来，为杨医生伸张正义！
“我是10加床的病人，我姓叶，叫叶秋荷，算是杨医生最早的病人了，和你们一样，我坚信杨医生是清白的，是遭到了小人陷害，如果你们愿意支持，这个头，我来挑，需要多少费用，我来担，咱们组织起来，到市委市正府请愿去！”
叶秋荷跟杨兮约好了这一周过来做辅助化疗，结果，从周一拖到了周二，从周二再拖到周三，等拖到了周五再也不能拖下去的时候，来到了肿瘤外科，才知道杨兮又出事了。
病友们大都是些五六十岁的老人，这个岁数的人更倾向于推选一位德高望重的年长者出来主事。不过，大多数病友都有自家儿女的陪伴，这些三十来岁四十岁的中青年男女们对叶秋荷的自告奋勇却是颇为欣赏。
再加上叶秋荷的那句'所需费用我来担'实在是杀伤力极大，因而，叶秋荷的毛遂自荐轻而易举地得到了病友们的首肯。
周六下午，当日气温最高时，吴烨租了两辆大巴车，将三十多位病友及其家属从医院拉到了市正府大门口。
阵势刚摆开不过十分钟，龚秘书便已经掌握了情况，赶紧找了机会给黄书纪做了简短汇报。
“杨兮？怎么又是他？”黄书纪微微蹙眉，表情甚为严肃：“你去给武院长打个电话，让她过来把事情给我讲清楚。”
龚秘书苦笑道：“武院长被留置了，周一一早的事，我也是刚知道。”
黄书纪不由一怔，表情更加严肃。
龚秘书像是想起了什么，接着汇报道：“前天下午，卫健委的兰主任托人给我打招呼，说想当面跟我说点事情，我误会了，也就拖着没跟他见面，现在看来，他很有可能是为了杨医生和武院长的事情而来。”
黄书纪随手翻看着桌上台历，并问道：“今天能不能给我挤出半个小时的时间？”
龚秘书立刻从兜里拿出了一个小本本，一边翻看，一边道：“晚上七点钟，您要参加招商局的一个活动，这之前……”
黄书纪打断了龚秘书，安排道：“我可以晚点出发，六点一刻到六点三刻，有这半小时，应该够用了。”
龚秘书点头应道：“那我这就去通知兰主任。”
黄书纪叮嘱道：“通知过兰主任后，你还要再辛苦一下，去趟信访办，协助他们尽快尽好地安抚了这些病人。”
龚秘书刚刚离去，黄书纪的手机便响起了来电铃声。
看了眼来电号码，黄书纪立刻调整了坐姿，接通了电话。
“老领导，请您指示。”
“……”
“我当然记得他，去年我去您家里看您的时候，不是还跟他一块吃了顿饭么。”
“……”
“嗯，嗯，我明白，等他上了高铁，让他跟我打声招呼，我好安排车子去高铁站接他。”
“……”
“哦，那好吧，那我就在办公室等他好了。”
“……”
“嗯，嗯，好的，韩书纪，您多保重身体，过些日子，我再去找您讨杯酒喝。”
挂了电话，黄书纪立马把龚秘书叫了回来。
“这样，信访办那边我另外安排人过去，你先给南郊宾馆打个电话订个单人间，然后去高铁站帮我接个客人。”黄书纪一边安排，一边翻看手机，接道：“那客人是韩书纪的老朋友，姓江，当年也是江北市赫赫有名的一位外科医生，我记得我好像存了他的电话号码。”
龚秘书陡然一凛。
韩书纪，虽然已经退休多年，但在黄书纪的心中却是无比重要。往前二十年，黄书纪跟韩书纪的关系，正如他龚秘书跟黄书纪的关系。
“找到了！”黄书纪略显喜色，将这位重要客人的信息转发给了龚秘书。“把晚上的安排调整一下，招商局那边我晚到半个小时，卫健委兰主任那边安排到招商局活动之后，你安顿好江主任，跟他说晚上六点钟，我陪他在南郊宾馆吃个晚饭。”
龚秘书一一在小本本上记录下来。
黄书纪接着再安排道：“出发前备上两条烟，那个江主任啊，烟瘾可是不小，去年在韩书纪家吃饭的时候，他这位老人家一个晚上便抽掉了一整包烟。”
龚秘书微笑应道：“那您看到他抽的烟是什么牌子的了么？”
黄书纪先是用眼神赞赏了龚秘书的细心，随即思索道：“我不会抽烟，也就没太注意，好像……是种外烟，黄色的烟盒，扁扁的。”
龚秘书点头应道：“那我就知道了，八成是三个五。”
第535章 说说心里话
兰耀信在市立医院躺了一整天，直躺到那阚长江没了脾气于周五下午灰溜溜返回了省城。
“出院！江院长，你也别忙活了，我一点毛病都没有。”
江山笑了笑，看破不说破，这点素质，他还是有的。
完胜阚长江一局，兰耀信本该高兴才是，可想到托人走通了关系却迟迟等不到机会，兰耀信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周六，兰耀信陪着老婆去了趟老丈人家，吃过了午饭，一家人围在了麻将桌前，工作上颇不顺心的兰耀信在牌桌上却犹如赌神附体一般，怎么打怎么有，单吊一孤张九筒都能被他玩出个杠上开花。
赌场得意，情场必然失意。
眼看着老婆大人的脸色越发阴沉，兰耀信赶紧把位子让给了小舅子。
也就在这时，他接到了龚秘书打来的电话。
“您是兰主任吗？我是胡书纪的秘书小龚啊！”
兰耀信一时激动，竟然想不起该怎么称呼龚秘书。
“啊，您好，您好，我是兰耀信，领导请指示。”
龚秘书笑道：“我可不敢在兰主任面前称领导，不过呢，领导倒是真有指示。”
兰耀信的心头不由突突起来，脱口问道：“是黄书纪吗？”问完这五个字，兰耀信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真他么笨到家了，别的领导哪里能用的动龚秘书呢？
龚秘书温和笑道：“你前天跟托人跟我打了招呼，可我实在是没能抽出空来，又想着兰主任的事情一定很着急，刚巧中午的时候有个机会，所以我就没跟您先说上一声便向领导做了汇报。”
兰耀信自然是满口的感谢。
龚秘书接道：“领导很重视，但领导实在是太忙，所以，只能将时间安排到晚上了，不知兰主任您方便不方便？”
大老板召唤，敢说一个不方便？
秒秒钟把你打发到看厕所的岗位上去，看你他么的方便不方便。
“没问题，您看晚上几点钟合适？”
龚秘书道：“八点半吧，您到了之后给我说一声，我出来接您。”
兰耀信欢喜应下。
接完了电话，回到客厅，携刚才赌神附体般表现之余勇，兰耀信站到了老婆身后，当起了高参。
结果，连续放了三回炮。
第三炮，居然还是一只听于传说难见在牌桌的一炮点三家。
可是把老婆大人给气到了不行，一个劲地追问她老妈，家里的搓衣板放在了什么地方。
兰耀信却是开怀大笑，兴奋之余，还要出去再买点海鲜回来，说是晚上准备亲自下厨，给全家人做一道他最拿手的佛跳墙。
怎能不开心？
抓住了今晚的这个机会，他就能够在黄书纪眼中留下一个正直有担当且敢说真话的正面形象。虽人坊间传说那黄书纪来年很有可能调到外省担任副省级领导，此刻抱上他的大腿似乎有些晚，可谁又能保证说来年不会发生变化呢？
即便黄书纪调去了外省，那也没关系嘛，身为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我兰耀信跟着出省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呀。
吃完了晚饭，兰耀信开车将老婆送回了家，然后便来到了市委大院门口。
晚上可不比白天，只要出示了工作证并登了记，便可进入大院，而晚上，非大院工作人员，会被执勤的武警战士一律挡在大门之外。
等了半个多小时，眼看着就要到了约好的八点半，兰耀信拿出手机，给龚秘书发了条短信。
五分钟后，龚秘书出现在了大院门口。
少不了的几句客套寒暄之后，龚秘书将兰耀信带到了四楼黄书纪办公室旁边的一间接待室。
“兰主任，稍等一会啊，黄书纪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龚秘书请兰耀信坐定之后，转身去到饮水机前要为兰耀信泡茶。
兰耀信连忙起身，冲过去拦住了，并道：“我自己来。”
龚秘书笑呵呵用身子挡开兰耀信，玩笑道：“兰主任您这可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啊！等黄书纪回来了，知道了您还得亲自泡茶，那还不得把我的屁股打开花呀！”
兰耀信只得退后一步，待龚秘书泡好了茶，赶紧双手接过，并连声感谢。
回到了座位上，跟龚秘书刚闲聊了几句，就看到龚秘书的神情微微一变，说了声：“黄书纪回来了。”
兰耀信不由一怔，龚秘书并没看手机，那门外也没有电话铃声响起，他是怎么判断出黄书纪已经回来了呢？
也容不得兰耀信多想，看那龚秘书已经起身向外迎去，兰耀信也只得紧紧跟上。
刚出了门，就看到楼梯转弯处现出了黄书纪的身影。
“兰主任久等了！”
兰耀信因为紧张，先开了口，却没能发出音来，反倒让黄书纪抢了先。
“黄书纪好，您辛苦了。”
此言一出，兰耀信恨不得给自己一大嘴巴。
怎么说话的自己？
上级对下级打招呼才会说你辛苦了。
好在胡书纪并没有在意，热情地跟兰耀信握了手，然后同时步入了刚才那间接待室。
“坐吧，兰主任，不用拘谨，下班时间嘛，咱们完全可以像是朋友一样，喝喝茶，聊聊天，说说心里话，你说呢？”
黄书纪平易近人的笑容以及言语完全打乱了兰耀信的心理准备。
五年搞了五届篮球联赛，他跟黄书纪也有着五次接触，并在闭幕式的晚宴上跟黄书纪同桌吃了五次饭，其中有一次还坐在了黄书纪的身边。
按道理说，他应该是很了解黄书纪的个性才对。
事实上，兰耀信是知晓黄书纪比较平易近人的。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黄书纪居然那么的平易近人，一丁点的官架子都没有，这使得他很不适应。
一咬牙，兰耀信决定豁出去了。
“当然好！黄书纪，我迫切想见到您，就是想跟您说说心里话的。”
黄书纪微笑点头，道：“不着急，咱一件事一件事的说，先说说武院长的事情吧。”
兰耀信深吸了口气，沉吟了几秒钟，道：“我认为，检察院在武院长的这件事情上过于武断，甚至可以说是滥用职权！”
第536章 今晚咱们聊个痛快
黄书纪不动声色，微笑道：“哦？说说看，他们是怎么武断的？”
龚秘书敲门后，进来为黄书纪送来了茶杯，再为兰耀信续上了滚水，然后退出接待室，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兰耀信收回目送龚秘书的眼神，深吸了口气，道：“我跟武院长认识了三十多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这么说吧，以她的清高，绝不会跟一个厂家业务员有接触，更不会收受一名业务员的贿赂，而检察院的同志仅仅根据一件物证上的一行字，便把武院长给双了，这不是武断又是什么？”
黄书纪微笑点头，道：“你说的有些道理，不过，这其中难道就不存在别的可能吗？比如，那名业务员是武院长家里的一个亲戚。”
兰耀信苦笑道：“那业务员要是武院长的亲戚，还用着送礼么？”
黄书纪笑道：“听你这么解释，倒显得我有点外行了，嗯，你说得对，要是家里亲戚的话，确实不用这么做，至少也不用记在本子上嘛！”
兰耀信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道：“我可不是存心跟您顶嘴，黄书纪，我认为在武院长的案子上，检察院那边根本就是走错了方向。江医附院胶片一案已经发生了三个月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们怎么就不能把那位业务员找回到江北来呢？是没这个能力还是怕辛苦不愿意下功夫呢？我不懂检察院的工作，但在这一点上，我始终想不明白。”
胡书纪道：“看来，你对武院长是充满了信心。”
兰耀信感慨道：“她这个人啊，为了医院的利益，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得失，好几次都差点跟我翻脸。我不敢说她在工作上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但在廉洁上，我认为武院长完全值得信任。”
胡书纪微微颔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后道：“武院长的事情先聊到这儿吧，接下来，我想了解一下杨兮这个小伙子。”
或许是晚饭吃咸了，也或许是说话说激动了，看到黄书纪端杯喝茶，兰耀信也顿时觉得口渴。
反正是豁出去了，没必要那么拘谨，兰耀信跟在黄书纪后，也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大口。
却忘记了龚秘书才给他续过滚水，那茶杯中的水温，虽然不至于烫伤口腔粘膜，却也使得兰耀信不自觉地连吸了好几口冷气。
好生尴尬。
兰耀信不由冲着黄书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笑容，因为口腔中的痛感而导致面部表情肌有些变形，看上去，怎么都觉得有点傻愣。
可兰耀信没想到的是，正是因为自己的这个颇为尴尬的无意之为彻底改变了黄书纪对他的印象。
五年前的那一次卫生口篮球联赛的闭幕式上，黄书纪第一次见到了这位当时还叫卫计委的负责人，那时候，兰耀信给黄书纪留下的第一印象是此人过于平庸，可用，但不可造。
五年下来，卫生口举办了五届篮球联赛，而黄书纪出席了五次闭幕式，跟兰耀信也见了五次面，但最初形成的印象却始终未能改变。
但这第六次见面，兰耀信却是向黄书纪展示出了不一样的形象。
兰耀信的豁出去心理所带来的毫无拘谨的表现，在黄书纪看来恰恰是无欲则刚的下意识所为。
换句话说，也就是兰耀信为了给手下大将申冤抱屈，已然不再顾忌自己的个人得失。
如果换个人，兰耀信申冤抱屈的不是武红梅，黄书纪都有可能往别的方面多想一些，但恰恰是为了武红梅，黄书纪是一丁点的别的念头都没产生。
只因为，上一回他为了杨兮的事情专门抽时间去了市立医院跟武红梅深谈了一次，而那次，武红梅给黄书纪留下了绝对不一般的印象。
这位比他大不了两岁的老大姐，在他突然造访之下，居然表现的不慌不乱，不卑不亢。这就说明，武红梅身在大院长的岗位上是经得住考验的。
尤其是这老大姐的一双眼眸，清澈晶透，毫无杂质，能读到的只有那份对事业的无限追求。
这样的一个人，说她收受了一位业务员五万块的贿赂……黄书纪是怎么也不愿相信。
另一边，兰耀信傻愣一笑后，开口说起了杨兮。这边，黄书纪也及时收回了思绪，侧耳倾听。
“杨兮这个年轻人，在我看来，几近完美。”
黄书纪夸张地吸了口冷气，道：“这个评价可不低呀！”
兰耀信解释道：“我这是站在医疗专业的角度上来看他，杨兮做为一名医生，个性上虽然也有一些值得商榷的地方，但瑕不掩瑜，我认为他是国内医疗界当下最优秀的一名外科医生，而且，没有之一。”
黄书纪明显一怔，蹙眉问道：“难道说，他比帝都魔都那些大牌专家还要优秀么？”
兰耀信正色应道：“那当然！”
胡书纪立刻调整了坐姿，将身体向兰耀信这边倾斜了一些，脸上显露出很有兴趣的笑容，道：“说说看，何以见得？”
兰耀信道：“从手术能力和水平上看，杨兮一点也不亚于那些大牌专家，这一点可不是我兰耀信的个人评价，黄书纪，我可以给您看一个专业网站，上面有全国各地的外科同行对杨兮所做手术的评价。”
黄书纪摆手道：“不用麻烦了，你说的应该是杏林园网站，对吗？”但见兰耀信点头称是，黄书纪接道：“我在武院长的办公室中已经看过了，对杨兮医生的评价确实很高。”
兰耀信深吸了口气，再道：“那些大牌专家可是拥有着国内最好的医疗平台，拥有着最好的医疗资源，可杨兮拥有什么呢？市立医院在咱们江北还算不错，可放到了全国，它能排在多少位呢？恐怕连前三百也排不进去吧。所以，单就这一点，杨兮便强过了那些大牌专家。”
黄书纪微笑道：“有道理，但还不充分。”
兰耀信下意识看了眼黄书纪，道：“我话还没说完呢。”
这话，说的虽然温和，却也不乏呛茬的意思。
黄书纪听了，哈哈一笑，道：“好吧，既听之，则安之，你耐心地说，我耐心地听，今晚上，咱们聊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