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约定
饭后，千原浩志准备告辞。
现在已经接近一点半，而下午道场的上课时间是两点开始。
白川胜彦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麻衣姐，我早上给你打的电话——”
西辻麻衣的身体一顿，仿佛静止，但从其猛然攥紧的拳头可以看出，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关于爷爷的事，我的母亲想要和你谈谈。”
千原浩志了然：难怪对于早上的电话，西辻麻衣是那样的态度。
“请转告叔母，昨天在电话里，我已经表示了我的态度！
不论他是死是活，在奶奶去世的那一刻，他都已经死了！”
对于别人的家务事，千原浩志可没打算掺和，也没听他们接下来的对话，连忙带着桜离开了道场。
路上，还遇到了几个道场学员，都恭敬地称他为“千原老师”。
乘坐地铁，大约十分钟后，他们在八尾北中学附近的地铁站下车。
“桜，你想要到八尾北看看吗？”
千原桜的确有些好奇，但想了想，还是摇头：
她知道此行的目的并不是带她参观校园，而是为了寻找一处合适的公寓。
他们准备从西成搬出去，并且打算自己寻找出租公寓，否则如果找中介的话，还要出一笔不菲的中介费。
搜寻的区域是一些公寓楼的出口，要是有房主想要出租的话，一般会在楼下贴招租告示，或者交给专门的公司。
而他们的目标则是前者。
令千原浩志有些意外的是：这样的招租告示竟然有不少？
但他稍作思考，就明白了原因：还是经济大环境的缘故，导致大量小企业倒闭，而一些还在勉力支撑的企业，无不在裁员，从而令出租公寓出现了大量空余。
他拿出一本笔记本，认真记下了每一个招租公寓的地址，准备回去后再做筛选。
千原桜亦步亦趋地跟着，透过深绿色的兜帽边缘，她仔细将这副景象和两年前对比，发现的确要荒凉了不少。
商场里不再有络绎不绝的顾客，道路上不再有川流不息的车辆，街上的行人也不多，只有路过的小公园，那些孩子还是向两年前一样，无忧无虑。
“桜，找得差不多了，我先送你回去。”
千原桜轻声答应，她知道兄长还要去居酒屋打工。
将桜送回家后，时间已经接近四点，千原浩志一刻不停地向居酒屋赶去。
今晚的客人比以往少了许多，大多数时间，他都是无所事事的状态，只好将空余的桌子擦了又擦。
渡边先生无聊地坐在椅子上，翻着今天的报纸，并和渡边夫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知子，你还记得吗，那个每天晚上十点过后来的平栗先生？”
“怎么了？”
“他今天自杀了！”
渡边夫人发出一声惊呼：“我记得平栗先生不是在附近开办了一家制造陶器的工厂吗？”
“是啊，工厂在今天倒闭了，平栗先生可真是个好人呐！去世前卖掉了自己的房产，给工人们发了最后的工资！可惜了！”
夫妇两人叹息。
千原浩志明白：这不仅是在惋惜平栗先生的死，也是为居酒屋的未来担忧，毕竟六点到七点的时段，以前都会有大量陶器厂的工人过来。
听到这番话，他也总算知道了今天客人减少的原因。
直到回家，千原浩志都在思考陶器厂的事情。
陶器厂只是现在曰本经济的一个缩影，实体工厂的倒闭潮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曰本国内的大部分人还乐观地以为，这种糟糕的经济形势迟早会结束，但他却知道，还远远没有到头！
不过他对未来并不担心：他以后是要靠围棋吃饭的，只要赛事奖金不会大幅度缩减，大的经济环境自然会影响他，但影响不了多少。
他担心的是眼下的生活：渡边居酒屋的生意受影响，即便渡边夫妇不说什么，但他好意思拿着时薪750日圆、却干着擦桌子的工作吗？
想到之前经常性的请假，以及一周后就要举行的业余本因坊战预选赛，他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周日上午过去，千原浩志领到了12000日圆的周薪。
而在中午，尽管万般推辞，但还是被西辻麻衣强留下，再次吃了一顿午饭。
下午的时候，他带着桜前往了昨晚挑选出来的五处公寓。
每一处都花费了二十分钟左右，仔细观察了社区卫生、附近基础设施、进出人员等情况，最终又划去三个选项，只留下了两处公寓。
“桜，你来决定吧。”
千原浩志有些选择困难症，只好将难题抛给了身边的桜。
两处公寓都是平民公寓，但环境条件都还不错，这是经过兄妹俩亲眼确认的。
千原桜毫不犹豫，直接做出了选择。
千原浩志有些讶异，轻声问道：“为什么选择这一处？”
“不可以吗？”
千原桜盯着自己的脚，仿佛做错了什么、等待着训斥一样。
千原浩志哑然失笑：“不是，我的意思是，既然桜这么快做出了选择，应该早就看中了这一处公寓吧？”
千原桜这才放下心。
尽管她的脸藏在兜帽下，但从兜帽的抖动上看，千原浩志判断她在点头。
“嗯，母亲生前很喜欢樱花，而那处公寓的附近，有一座神社，周围有一些樱花树。”
千原浩志并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不过‘桜’名字的由来，他还是知道的。
他有些惋惜道：“可惜已经过了春天，我们只能等待来年，再来一起赏樱了。”
樱花是在四月开放，整个花期只有四到十天，短暂却绚烂。
“嗯，明年我们一起来赏樱！”
千原桜似乎把这当做了一个约定，语气中满是坚定和期待。
接下来，千原浩志带着桜找到了公寓管理员，联系上了房主。房主是一个中年女人，很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并领着他们参观了一圈公寓内部。
同样是两室一厅的大小，但对于兄妹两人来说，这样大的居住面积已经绰绰有余。
询问了桜的意见后，双方约定，下周末再来商定租住时的相关细节。
第77章 辞职和对局
果然，这一周以来，居酒屋的客人少了许多。
周三下午，千原浩志提前过来，正式提出辞职。
渡边夫妇都停下了手上的活计。
渡边先生皱着眉头：“千原君，怎么突然就要辞职了？如果是觉得客人比以前少了许多，那么大可不必！每天晚上九点之后，来喝酒的客人还是很多的！”
可关键是，八点半就是他的下班时间……
千原浩志摇了摇头：“渡边先生、夫人，不是这个缘故。只是我现在尽心于围棋，想要把更多时间放在提升棋力水平上来。”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渡边夫妇也不能反驳。
渡边先生沉吟片刻，只好说：“既然这样，千原君，你今天就干最后一天吧。”
“是！”
千原浩志分别向夫妇两人鞠躬。
不知是错觉，还是事实如此，今天的客人似乎又多了起来。
“渡边先生，一份鸡肉串烧，一份奶油干贝烧！”
“渡边夫人，一份秘制炸鸡块，两份油豆腐，还有一份炒面，全部打包！”
“小姐，您的姜汁汽水！请慢用！”
……
直到接近九点，渡边先生阻止了还在招待客人的千原浩志，并把他拉到一边。
“千原君，这是你今天的工资！
还有这个袋子里的酱牛肉，是我用库存的整块牛腱肉做的，从五点弄到现在，已经全熟，记得回去放进冰箱，想吃的时候片好加热就行了！”
千原浩志没有立刻接过信封，从信封鼓鼓囊囊的样子看，里面肯定不止三千日圆。
渡边先生看出他的顾虑，执意将信封塞进他的手里：“千原君，你毕竟在这里工作了这么久，这是我和知子的一点心意！”
旁边的渡边夫人也劝说道：“你要是不收下，今天我们夫妇俩都睡不着了！千原君，你还是赶紧收下吧！”
门外又有客人进来，千原浩志只好收下了信封和一袋子的牛肉。
“千原君，如果想来的话，随时都可以过来！要是以后成了棋圣，我们也能沾沾千原君的名气哩！”
渡边先生拍着他的肩膀，似是玩笑一般地鼓励道。
千原浩志朝夫妇俩90度鞠躬：“这段时间给两位添麻烦了！”
“嗯，你去吧！”
有客人点单，渡边夫人连忙上前……
当走到街道拐角，千原浩志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黑夜里，白色灯笼散发着橘黄色的温暖光芒，宛若深夜海洋中的灯塔，指引港湾的方向。
“棋圣么？会的！我一定会成为棋圣的！”
当回到家后，千原浩志才知道信封里的数额——五万日圆！都是一千面值的钞票，显然是从收银柜里拿出来的。
他眼底微湿。
渡边夫妇可不是大富之家，也只是普通的中产家庭，何况现在的经济形势这么差，他们还要供养一位在东京上大学的女儿，平时也不算宽裕，能拿出这么多，足见真心！
而袋子里的牛肉，至少是五斤的份量，已经完全熟透，旁边还有一袋酱汁。
他切下一部分牛肉，浇上酱汁，剩余的则放进冰箱。然后煮饭，并将这一盘牛肉放在蒸笼上。
兄妹俩就着牛肉吃完饭后，千原浩志开始打算接下来的计划。
桜的入学问题已经解决，身心也渐渐好转，显然需要考虑的是他自身的问题。
既然已经从居酒屋辞职，那么仅有的收入来源只剩下西辻道场的工作，可每周12000日圆的工资，一个月也才48000日圆，实在不能让他放心。
但他接下来并不打算再去找工作，他打算充分利用这段空闲的时间，来提升自己的棋力，为即将到来的比赛做准备……
次日放学后，千原浩志直接前往西辻道场。
到达时，有不少十岁左右的孩子陆续进入道场。
周一至周五，白天时西辻道场都会被租出去，供人学习剑道，这是他早就知道的。
来到棋室，令他欣喜的是，久利先生也在，不过身边还有三个陌生的男人。
“千原君，你来了！”
久利新一丢下棋局，看样子也颇为高兴。
“久利先生。”
千原浩志走进棋室，发现他们并不是在对弈，因为棋盘上只有一半的区域，棋子摆放是整齐的，另一半杂乱地堆砌着黑白棋子，明显是在推演。
久利新一向身边的三个同伴介绍着：“这是千原浩志，虽然还没有通过职业考试，不过之前曾经下输过麻衣，是一位很有前途的后辈！”
听到他下输过西辻麻衣，三人的眼神顿时不一样起来。
要知道，围棋可不像将棋，男女是要一起参加职业考试的，因此女性棋士的棋力并不一定差于男性！
三人自我介绍，都是关西棋院的职业棋士，其中两个六段，一个七段。
久利新一示意他跟着坐下，指着面前的棋盘：“这是我在关西棋院第一位决定战中，最后输掉的一盘棋，千原君也来看看吧。”
说完，又和三人讨论起来。
对于四人来说，千原浩志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拥有了在围棋上和他们平等交往的资格，但段位上的差距，还是让他们把他当作后辈。
千原浩志聆听了一会儿，终于耐不住性子，开口道：“久利先生，能请你和我对弈一局吗？”
他总算见到了久利新一，可不是来听这个，获取棋魂点数才是他的当务之急。
“你想和我来一局？”
久利新一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其他三人同样是这样的表情。
“是，我想要参加今年的业余本因坊战，希望久利先生能针对我的弱点，不吝指导。”
“今年的业余本因坊又开始了吗？”
久利新一倒是没拒绝他，开始收拾棋桌：“既然如此，我们就来一局吧。”
看着他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千原浩志有些担心，连忙提醒了一句：“虽然有些失礼，但久利先生能尽全力和我下一局吗？”
四人脸色一变。
久利新一神情严肃，盯着他说：“你确实要我尽全力？”
“是的。”
“好，这可是你说的！千原君，就让我们全力以赴，来一盘对局吧！”
第78章 告诫和特质
本屋的客厅里，两个女性刚刚结束了一盘对局。
“千惠子，怎么又是你赢了呀？”
西辻麻衣双手撑着地面，身子后仰，眼睛看着房顶，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大概是我最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吧。”
木寺千惠子将棋盒的盖子合上，轻抿了一口手边的清水。
西辻麻衣顿时感起了兴趣，身体坐直，看向这位比她大了两岁的好友：“你想明白什么了？”
“以前的我，下棋是为了贯彻伯父的遗愿，但现在，我是为自己下棋。”
“可是，木寺会长她？”
木寺千惠子笑着摇头道：“母亲是不会在乎这种事的，只要我不是全心扑在围棋上，并愿意继承木寺集团，其他的事情，对她而言都不算什么。”
“哦……对了，新一哥已经结束了最近的比赛，现在正和几位前辈探讨棋局呢，你要过去看看吗？”
“关西棋院第一位决定战已经结束了吗？”
“还有一场决赛。”
木寺千惠子了然：“久利老师是第几名？”
“第三名。”
考虑到久利新一不过才二十岁，在整个关西棋院里，却能够排到第三，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
“那今年，久利老师有机会升到九段吗？”
西辻麻衣嘴角一撇：“你又不是不知道，升段看的是大手合的胜局数，今年大概能到八段吧。
棋院的那群仗着资历的老家伙，明明新一哥击败过不少九段，职业战中也表现不俗，可就是不肯按照特例处理，这种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对于关西棋院的内部龃龉，木寺千惠子不是隶属的棋士，不好多言。
她站了起来：“临走前我去问候一下久利老师吧。”
“嗯，我带你去。”
一分钟后，两女来到道场旁边的棋室，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咦，他怎么在这？”
西辻麻衣有些疑惑，转头看向好友，却发现她的眉头蹙起。
“怎么了，你认识千原浩志？”
没想到木寺千惠子点了点头：“我之前不是参加过大阪电视台的比赛吗？最后就是输给了他。”
“你之前说的人是他？”
“嗯，是他。”
而此时，千原浩志已经屏蔽了外界所有的打扰，刚进入中盘就被逼开启了‘心无外物’的技能……
“还要继续吗？”
千原浩志有些迷茫地抬起头，猛地惊醒。
盘面上的局势很清晰，他输了，输得毫无悬念，就是棋力上的差距。
“久利先生，我输了。”
久利新一将手上的棋子丢进棋盒，一边伸懒腰，一边叹息，并且站了起来：
“千原君，你的棋形还不错，每一手基本上也没什么大问题。”
“那为什么还是输了？”
千原浩志抬起头，正好对上久利新一的眼神。
“很简单，仅从局部上看，如果打分的话，你的每一手都在七十分以上，有时候还能出现九十分以上的妙手，但这些，就可以了吗？”
“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的大局观不行，嗯，也不能说不行，只是和你的战斗相比，显得差了一些。
而且有些地方，真的需要穷追不舍吗？有时候选择放弃，后续说不定能获得更多。”
久利新一的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
千原浩志沉思片刻，躬身道：“多谢赐教！”
“千原君，用不着沮丧，输给新一哥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这时，室内五人才注意到门口站着的两女。
木寺千惠子分别向久利新一和三位关西棋院的前辈打了招呼，最后来到千原浩志面前：
“你好，千原君，好久不见了。”
“木寺小姐，你好。”
千原浩志还礼，只是对于她出现在这里，心里有些奇怪。
木寺千惠子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善解人意地解释了一句：“我以前和麻衣是同一期的院生。”
千原浩志恍然：
大阪的女棋手本来就这么多，又是同一期的院生，成为朋友倒也很正常。
“听说木寺集团最近要开拓新业务，木寺小姐还有时间来这里吗？”
久利新一忍不住打趣道。
“正是因为如此，这一年大概都不会有空闲时间，所以才趁着这个时候来拜访。”
“原来如此。”
久利新一想起了两年前那段整日充斥着比赛的日子，很理解地点了点头。
“诸位，我接下来还有行程，恕不能相陪了。”
木寺千惠子的礼数很周到，众人也纷纷向她告别。
等她走后，三位关西棋院的前辈不久后也离开，棋室内只剩下了三人。
听着道场隐隐传来的呼喝声，西辻麻衣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千原君，往常这个时候你不是在打工吗？怎么今天跑到了这里？”
“我辞职了。”
千原浩志并没有隐瞒，直接说出了这件事。
一旁的久利新一点了点头：“辞职了也好，对于你这种打算走职业道路的棋手来说，能把更多时间放在围棋上，也是一件好事。”
西辻麻衣瞪了他一眼，然后看向千原浩志，脸色有些犹豫。
“西辻小姐，你想说什么？”
终于，她似是想清楚了，恢复了坦然：“千原君，如果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可以和我说，工资也可以再商议……”
对于千原家的状况，即便不问，但从蛛丝马迹也可以看出，必定不太宽裕。
“哇！”久利新一怪叫一声，“麻衣，你这个斤斤计较的守财奴，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谁说我是守财奴的，我以前只是减少不必要的开销！”
西辻麻衣振振有词：“而且上一周，千原君也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说着，她将上周六一子棋的事情说了出来。
久利新一听到这个，有些惊讶：
虽然他也能做到这一点，但这是经过长年累月锤炼的，而且和复盘不同——即便是两百手、三百手的棋局，只要记住棋形，就能大差不差地摆出来。
然而，这个‘一子棋’，棋形是随时变化的，不但要记住双方之前走过的每一手，还要综合考虑形势，作出应手。
与其说是记忆力，倒不如说是想象力！
他看向千原浩志的目光和之前有了些许差别：
围棋是残酷的，能成为职业棋士，必然都具备天赋，但想要成为最顶尖的那一批人，必须拥有自身的特质！
不然只会泯然众人。
而现在，在千原浩志的身上，他看到了那种特质！
第79章 白浪神社
今晚，千原浩志的心情颇为愉悦，特意买了一些菜，亲自下厨。
原因自然是涨工资了！
时薪由1500日圆涨到了2500日圆，一周工作两天，就能获得两万日圆！
唯一令他比较郁闷的一点，就是和久利先生的那盘棋，并没有带来棋魂点数。
正如他和棋力相差较大的人对弈，不能获得点数一样，久利先生的棋力超过他太多，出现了相同的情况。
看来道场上能让他获取点数的人，只剩下了一人。
晚饭时，小试身手的麻婆豆腐似乎翻车了，千原浩志只好一个人，忍痛吃完了这盘麻婆豆腐盖饭……
转瞬到了周六，上完课后，千原浩志将桜送回家，再乘坐地铁，前往北区茶屋町，这里是曰本棋院关西总本部的所在地。
报名时间就在这两天，填写资料的过程很顺利，半个小时就完成了所有的步骤。
“所以，预选赛是在下周日正式开始，是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千原浩志才拿着资格证离开。
下一周将会进行期末考试，也就是说，暑假快要开始了，正好和比赛时间错开。
这样一来，他也能把更多精力放在比赛上。
业余本因坊战，与业余名人战、业余龙星战一起，号称曰本业余棋界三大赛事。
如果能在这些赛事上名列前茅的话，甚至有机会参加职业战，包括七大头衔战中排名第一的棋圣战！
并且这种全国规模的赛事，必然会出现很多实力强大的棋手。
千原浩志可以预料：趁此机会，他终于能久违地赚一波棋魂点数了！
紧接着，他赶往浪速区，上周日，他曾经和出租公寓的房主约好，今天去商定租住的具体细节。
两人在公寓楼下见面。
房主将他领到公寓内，再次逛了一圈，介绍了注意事项，诸如禁止养宠物、在墙上涂鸦、损坏地板等。
“那么请问，这里的租金是怎么算的？”
千原浩志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虽说是平民公寓，但如果价格太离谱的话，他也只能放弃。
“租金的话，每个月一千五百日圆一平米，这栋公寓有四十五平米，因此一个月的租金是六万七千五百日圆。”
“房租是一个月一交的吗？”
“当然不是，最少得是半年……嗯，我算算，再加上管理费、押金、保险费等费用，半年下来大概是五十万日圆左右。
对了，千原先生，你有保证人吗？”
保证人一般是房客的亲人，以防房客支付不起租金，无人赔偿损失。
早在打算搬出西成区的时候，千原浩志就仔细了解了租房方面的信息，因此并不陌生：“我打算找一家保证公司。”
为了满足有些房客找不到保证人的需求，保证公司便应运而出，专门为这类房客做担保。
房主倒是无所谓，反正不论是保证人，还是保证公司，只要能提供担保证明就行了：“既然如此，千原先生，如果你满意的话，请问我们什么时候签合同？”
“签合同的话，就定在下周四的下午五点吧。”
下周，镰仓将会进行三天的期末考试，随后就是放暑假了，他的时间也比较充足：“给您添麻烦了。”
“啊，哪里的话，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总算把空闲了大半年的公寓租了出去，房东的心情显然不错。
“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教你。”
两人走到外面的走廊，千原浩志望向西边，一小丛树林夹杂在城市街道，隐隐可以看见一栋建筑的一角。
“那里是一处神社吗？”
房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随即点了点头：“嗯，是一处叫做白浪神社的地方，好像……是供奉一位蛇神吧？”
她的语气有些不确定，并且紧接着，她摆出一副神秘姿态，靠近了他一步：“千原先生，听说那里以前是幕府关押杀害维新志士的地方，明治之后就废弃了，后来有人看见过武士的鬼魂，这才修建了这座神社，很不吉利的！”
“是么？”
这种传闻，大多数都是越传越离谱，与原本的意思早就天差地隔，因此千原浩志并不相信。
见他这副模样，房主连忙再劝道：“千原先生，你可别不相信，这都是我母亲那时候流传下来的！既然能流传下来，肯定是有道理的！”
千原浩志只好应付了几句。
房主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两人告别后，见时间还早，千原浩志思索片刻，抬腿向白浪神社的方向走去。
大约五分钟后，他站在了神社前。
这座神社的占地面积并不大，周围是街道商店，看着有些突兀，就像是深山古刹建在了市井街头，意境荡然无存。
然而，当他穿过仅有八级台阶的鸟居，瞬间，喧闹声渐渐远离，仿佛真的有一道天人隔障，将人间和神域分隔开。
身边种植着大量的樱花树，不过占据更多的，还是一些常青树种。
中央是神社的主体部分，最前面是一个木制的赛钱箱，后面就是这座神社供奉的神灵——一个美丽的白衣少女，脸上也并非一副悲悯世人的姿态，反而有些天真俏皮。
“你是……千原浩志？”
突然听见有人说话，千原浩志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朝旁边看去。
是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
“请问你是？”
他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个人，显然并不认识。
“果然是千原君，”中年男人露出微笑，“之前的tvo挑战杯，我是负责解说的人。”
他伸出右手：“我是荒木和夫，隶属曰本棋院关西总本部。”
这么介绍，显然是一位职业棋士。
千原浩志连忙伸出手：“你好，我是千原浩志，请多指教。”
荒木和夫的语气有些感概：“今早我还在说你的事，现在就在神社遇见了，真是意想不到啊！”
听起来像是一场美妙的邂逅，可惜对象是一个中年大叔……千原浩志赶紧打断了自己的联想，询问道：“荒木先生今早说了我什么事？”
“你还不知道吗？你登上这一期的《棋道》了！”
第80章 无奈之下的选择
《棋道》是半月刊，在关西地区算是很知名的围棋类杂志，即便放在全曰本，销量也进的了前五。
之前，千原浩志买过几次杂志，也都是《棋道》，就是看中它的权威性。
“我上了《棋道》？”
“嗯，虽然版面不大，但标题倒是起得很有意思！”
说到这里，荒木和夫的嘴角上扬：“震惊！年仅16岁高中生，决赛中19手屠龙！”
“什么？”
“这就是杂志中用到的标题。说实话，要不是这个标题，我恐怕也很难注意到那一块的内容。”
千原浩志脸色微红：
这标题似乎有一种熟悉的味道，而且把他吹得太过了！哪是19手屠龙，明明是在第19手开始，才谋划屠龙。
“千原君可真是常常有惊人之举啊！半个月后就是职业考试了，你参加了吗？”
他摇了摇头：“没来得及报名，而且就在刚才，我已经报名参加了今年业余本因坊战的预选赛。”
“业余本因坊战？”
荒木和夫一愣，不过还是先伸出橄榄枝：“千原君，有兴趣来我们曰本棋院吗？”
这几年曰本棋界青黄不接，很少能出现让人眼前一亮的好苗子，尤其是对于他们这种实力较弱的分部而言，年龄断层的现象更加严重。
“谢谢你的邀请，但目前我还没有考虑好。”
千原浩志婉拒道。
荒木和夫有些可惜，不过还不至于沮丧。
“荒木先生来这里有事吗？”
“嗯，我是来送资格证的，说起来和千原君也有关联！”
“嗯？”
千原浩志疑惑地望向他。
荒木和夫从手中的公文包中拿出了一张卡片，赫然是一张业余本因坊战的参赛资格证。
他解释道：“这座神社的主人叫做山本英一，是我的围棋启蒙老师，也是去年业余本因坊战的冠军！”
顿时，千原浩志产生了兴趣。
但荒木和夫的语气却含有告诫：“千原君，业余本因坊战不像是tvo挑战杯，这是一项能吸引真正顶尖业余高手的赛事！
他们中甚至有一小部分拥有职业初段的水平，尤其是到了本赛，就算出现了职业四段、五段水平的棋手也不稀罕，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千原浩志睁大眼睛，原本的信心渐渐流失：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130万奖金很渺茫啊！
他有些迟疑地询问道：“不知道山本英一前辈的实力如何？”
“反正我和他下的话，有输有赢吧，对了，我是职业七段。”
职业七段！和久利先生一样！
“不过千原君也不必忧心，在大阪举办的只是预选赛，而且今年大阪府分到了五个名额，你只要认真对待，肯定能入选的！”
预选赛入选有什么用？他想要到是奖金啊！
千原浩志有些郁闷，但转念一想：既然参赛棋手的水平这么高，不也符合他的期待吗？他可是打算好好捞一笔棋魂点数！
“千原君是来拜访山本老师吗？他在后面的居所。”
“不是，我只是有些好奇，才走进来看看。”
“好奇？”
“是的。”
接着，他将之前房主告诉他的传言复述了一遍。
荒木和夫哈哈大笑：“原来还有这种传言吗？他们误会了！大概是这座神社没什么人气吧，或许这些樱花树也有影响。”
他看向周围的十几株樱花树，这个季节早就没有了花蕊，只剩下了细小的树叶，乍看之下，显得光秃秃的。
“樱花树？”
“你看，梶井基次郎不是写过一篇文章么——《樱花树下》，我记得里面就有一句‘樱花树下埋着武士的尸体’，也许引起了居民们的想象吧。”
千原浩志也听说过这种说法，用以解释樱花变红的原因，但终究只是情侣调笑时的无聊想象罢了，难不成鲜血里的血红蛋白还能被树根吸收？
“既然如此，千原君请便，我就先进去了！”
双方相互告别后，千原浩志待了一会儿，也就离开了。
次日，和西辻麻衣协商后，她同意了他下周六连上一天课的请求。
镰仓高中的期末考试从周一开始，周三下午结束，明天就会公布所有成绩，不及格的人将会被强制要求参加假期补习。
不过这些都和千原浩志没什么关系。
刚考完最后一门，准备回去的时候，他再次见到了白川胜彦。
“你爷爷的事情怎么样了？”
“现在正住在我的家里，母亲也专门请了一周假，回来照料，只是麻衣姐——”
千原浩志明白他的意思，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且不说他没有立场，而且以他的真实想法来看，设身处地之下，西辻小姐的做法本就无可厚非。
“还是不说我的事了，浩志，我上次去大叔那儿，你什么时候辞职的？”
“上周三的事情。”
“是为了围棋吗？”
千原浩志点头：“我报名了业余本因坊战，要是老是请假的话，即便渡边先生和夫人不说什么，但也太卑鄙了些。”
“业余本因坊战，”白川胜彦显然知道这门赛事，“浩志，如果你是以奖金为目的的话，恐怕有些困难。而且，似乎去年的冠军就是我们大阪人……”
“我知道。”
千原浩志叹了口气：
先前他参赛的主要目标，的确是那130万日圆的奖金，但自从见过荒木和夫后，他已经将此作为可争取的次要目标，主轴放在了——
怎么利用这次比赛，获得更多的棋魂点数！
“浩志，你也用不着灰心，反正今年的职业考试，你已经参加不了，不如利用这次的业余本因坊战，来备战明年二月的职业考试！
而且只要获得前五名，就能参加产经杯职业业余对抗赛！”
千原浩志知道这件事，甚至如果能获得前两名的话，还有机会参加棋圣战！
虽然上去也是沦为炮灰，但对于业余棋手而言，只要能够参赛，就是一种莫大的荣誉。
两人分别后，千原浩志回到家中。
此时，家里已经摆了一些纸箱，这都是事先整理出来的东西。
昨天他就已经预约了一家保证公司，而明天，不出意外的话，他将签署租住合同，并和桜很快搬到新公寓。
届时，这栋公寓将会空出来。
他本打算卖了这栋公寓，但房价跌得厉害，一天一个价，又是在西成，竟然被房产中介婉拒了。
至于出租，他同样在楼下贴了招租告示，但估计希望一样渺茫。
第81章 祭品
周四放学，千原浩志先是和保证公司的人汇合，然后一起赶往公寓。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房主已经等在公寓楼下。
“抱歉，让你久等了！”
“哪里，是我来早了才是！”
在保证公司担保员的见证下，双方签署了租房合同，并且，千原浩志一次性缴纳了半年房租。
再加上管理费、礼金、押金、综合保险费、换钥匙费用、各项杂费，以及保证公司的费用，瞬间，账户上55万日圆消失不见。
千原浩志有些心疼，然而当拿到公寓钥匙的那一刻，他又不禁松了口气：
终于要从西成区搬出去了！
回到家，当把这个消息告诉桜的时候，她先是欣喜，之后心态有些复杂。
对于她而言，这里毕竟是承载了童年回忆的地方，骤然离开，还是不免有些难过。
转瞬，泪眼已然朦胧。
“桜，我们一生要路过很多地方，也会创造更多的回忆，这里也只是停留的一站，如果想要哭的话，就趁现在吧！”
“兄长……”
千原桜扑到他的怀里，轻声抽泣着：“我想父亲母亲了！我真的好想他们……”
千原浩志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饭后，兄妹俩相互对视一眼，打开隔壁的房门。
父母的遗像在桌子正中摆放，虽然是黑白照片，但两人的笑容都十分温馨。
千原浩志拿进来两个装有软垫的长盒，先是合十祭拜，才伸手将两张遗照分别放进长盒。
做完这些，他松了口气，转头说：“桜，我们出去吧。”
千原桜最后看了一眼房间内的装饰。
灯光熄灭，房门关闭……
他们的东西不多，但也不少，请了一次搬家公司，又自己来回了数趟，直到周六，新家才算勉强布置完成。
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千原浩志在新家的客厅搭了一个神龛，将原主父母的遗像供奉上去。
而两间房间，各有两张床，是兄妹俩各自的卧室。
但千原桜显然有些情绪低落。
“桜，你已经十五岁了，之前的情况是没有办法的事，但现在你的状况已经好转，应该有一间自己的卧室。我虽然是你的兄长，但必要的避讳还是需要的。”
“我知道了，兄长……”
千原桜沉默片刻，忽然抬起头：“兄长，你不会离开我吧？”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兄妹俩坐在沙发上，千原浩志摸着她的脑袋，询问道。
“不是说男生长大了之后，就会谈恋爱，然后娶妻生子，建立另一个家庭吗？”
“桜，我才十六岁，你说的这些太早了！而且，不论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桜永远都是我的家人！这一点是绝不会改变的！”
“嗯！”
千原桜貌似欢快地点了下脑袋，但内心其实却有些失望：
兄长并没有否认……
蓦地，她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长发少女的面容，顿时，一股危机感萦绕心间……
周日上午，千原浩志赶到了曰本棋院，并在相关指示牌的引导下，来到了百米外的六层小楼。
已经有不少人等在了这里，而且和tvo挑战杯的参赛人员不同，这里的参赛者以青壮年居多，反而很少能看见儿童和老人。
另外，今天的这场比赛，拥有业余四段及以上证书的参赛者，不需要过来。
只有像他这种没有评过段位的人，才需要从头开始，一步一步地晋升。
不过也就两天，两天之后，那些业余四段及以上的棋手也要开始参赛。
八点刚到，在出示资格证后，千原浩志随着人流挤进了大门。
棋手们被分到了五个教室，都是现场随机分配的。
毕竟预选赛的目的就是大浪淘沙，而且还是一群连业余段位证书都没有取得的棋手，这样做能更快淘汰掉实力较低的人。
整个预选赛将会持续一周时间，从今天持续到下周六，基本上每天上下午各进行一场，采用单败淘汰制，每个人拥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请多指教！”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少妇，一身休闲服，看样子像是家庭主妇。
“请……请多指教！”
少妇有些慌张地行礼道……
三十分钟后，对面认输，千原浩志毫无意外地赢得了第一场。
下午，依旧是同样的结局……
直到周二，那些业余四段及以上的人加入进来，似乎棋手的素质提高了一些，但对他而言，结果并没有区别。
周三下午——
“多谢赐教！”
当对手认输后，千原浩志连忙收拾棋盘，一副有急事的样子。
的确是急事，今天是七月十五日，盂兰盆节！
昨天他答应了桜，要早点回去，和她一起祭祀父母。
走在大街上，已经能看到各种节日活动，不时能看见有人在门外点燃麻杆，或是点燃一盏白灯笼，这叫做‘迎魂火’。
事实上，有些家庭在前天就已经这样做了，毕竟盂兰盆节的假期是从13日至16日。
而在最后一天，还会重复一次，不过这一次则叫做‘送魂火’，是恭送祖先魂灵离开的仪式。
兄妹俩住在公寓，可没有这样的条件，因此只会按照传统，简单地祭拜一下。
刚回到家，桜已经迫不及待地等在了玄关，千原浩志也不脱鞋，直接说道：“桜，我们现在就走吧。”
千原桜早就准备好了，身上也已经换上了那套宽大的深绿色工装服。
等她穿完鞋子，准备把帽子拉起来的时候，千原浩志阻止了她：“今天就别戴帽子了，好吗？”
迟疑了半分钟左右，千原桜最终还是点头。
走在路上，她死死地搂着千原浩志的胳膊，每当有人经过的时候，千原浩志都能感受到她的呼吸一紧。
“桜，不用紧张，我们只是去买一些东西。”
当来到超市后，面对比以往多一倍的人流，千原浩志感到意外的同时，随时关注着桜的动静。
虽然她的情绪明显紧绷了许多，但直到准备去收银台付账的时候，也没有发生状况。
千原浩志松了口气。
“等……等一下。”
“怎么了？”
千原桜朝四周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到她，才从货架上拿了一罐啤酒和一包糯米团子。
“父亲最喜欢就着团子喝这个牌子的啤酒了……”
她低声解释。
千原浩志有些无奈：拿就拿呗，为什么要像个小偷一样？
第82章 被遗忘的第三种途径
神龛前的桌子上，已经摆上了祭品，除了水果和点心外，还有桜挑选的糯米丸子和一罐打开了的啤酒。
两年前，由于墓地的价格高昂，当时他们并没有能力购买，因此父母的骨灰都撒进了大阪湾。
兄妹俩跪在遗像前，闭目祈祷，但心态不同。
对于千原浩志而言，这两位其实就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他并没有多少感情，但好歹是原主父母，又是已逝之人，该有的尊重还是应该要给的。
五分钟后，两人站了起来，开始吃饭。
由于节日的缘故，今天的晚饭很丰盛，不但有各种肉类海鲜，蔬菜的品种也不少。
就在吃饭途中——
“桜，你看！”
窗外，一束炽光冲上夜空，随后，‘砰’的一声，四散开来，化作五彩缤纷的烟火。
“好美……”
千原桜走到他身边，看着窗外，有些沉醉地喃喃道。
紧接着，第二束、第三束……大约放了十几束烟火，夜空才渐渐平息。
不远处隐约传来了歌声，千原浩志知道：这是庆祝的人群在跳盂兰盆舞。
“桜，离你上学的日子，只剩下一个半月，你一定要加油！”
“兄长也是，也要在比赛中加油呢！”
……
周五，赛场上大约还剩下三十几人，能留到现在的人，棋力早就经过了检验。
然而，抽签的时候，令千原浩志惊讶的是，他竟然轮空了？
由于采用单败淘汰制，为了让最后的比赛人数能够匹配，偶尔会出现轮空的现象，而这样的好事就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但千原浩志并没有离开。
比赛裁判员见他依旧停留在这里，也没有多说什么，抽签完成后，就宣布了比赛开始。
一阵“请多指教”后，棋室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哒、哒’的落子声。
千原浩志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比赛中的棋手。
他们或皱眉沉思，仔细思考场上的形势；或怡然自得，似乎早已胜券在握；或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他们的想法。
平常他在下棋的时候，都是全神贯注于棋盘，很少注意到对手的表情。
突然，他注意到了两个男人，都是穿着白衬衫的普通青年，但从他们思考、抓子、落子的动作上看，千原浩志觉得这两人不一般！
这是他身为一名棋手的直觉！
千原浩志不由自主地向那边走了过去。
负责监督比赛的裁判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不过见他动作轻缓，并没有发出声响，打扰到参赛棋手，也就随他去了。
当看到棋局的刹那，千原浩志目光一凝。
现在已经进行了60手左右，白棋空稍多，黑棋比较厚实，总体还算平稳，但看到刚刚黑子落下的位置，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杀意。
不过此时还不明显，白棋似乎也没在意。
但黑棋紧接着的一手，直线要求杀棋，图穷匕见的姿态毫不掩饰！
执白的青年进行了两分钟的思考，谨慎地落下一子，目的显然只有一个，就是稳住己方的大龙。
而黑棋的目标自然也只有一个——屠龙！
双方在这一块区域争斗起来。
看得出来，黑棋的风格和他很像，都是力战型棋手；而白棋的特点则是坚韧顽强，一连应了三十余手。
千原浩志皱起眉头，心中思考：
如果他身处在黑棋的位置，他会怎么下；而如果他身处白棋的位置，又会给出怎样的应手。
看到这里，他已经确定：这两人的棋力并不输于他！
——果然，和荒木先生说的一样，业余本因坊的比赛会吸引大量水平较高的棋手。
而棋盘上，白棋利用左边弃子的机会，选择了断对方一手。
黑棋的两个子虽然还没有被提起，但已然是死棋，看样子纠缠到现在的大龙似乎已经成活。
活不了……千原浩志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正如他预料的一般，黑棋选择了靠，原本被困死的两颗黑子，现在看来，却格外地有生机！
白棋也发现了这一点，不能吃掉那两颗黑子，不然就会陷入被包围的境地，而大龙依旧活不了，因此只能长，而黑棋紧跟着长……
白棋的形势已经十分恶劣！
而黑子的下一手粘，彻底绝了大龙的生机！
白棋勉强再下了十几手，最终还是投子认输。
千原浩志有些为他可惜：
执白棋手的水平其实并不差，但实在是太早和执黑青年这样水平的棋手对上，两强相遇，必然有一个要被淘汰。
这也是单败淘汰制的缺点：
一旦水平层次较高的选手遭遇，就会导致其中一人过早出局，从而降低了接下来的比赛激烈程度。
这也是为什么只在预选赛中使用单败淘汰制的原因，而东京举办的本赛，则是采用更加科学合理的循环赛制。
两名结束比赛的棋手，这才注意到一旁观战的千原浩志，朝他微微点头。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他并没有再发现这样的对局，不过倒是看见了几局几乎一边倒的屠杀，显然正在对弈的棋手实力同样不弱。
坐在回家的地铁上，千原浩志心下微沉：
他至少发现了五位棋力不弱于他的棋手！或许还有一些没能发现的！
形势严峻！
而今年大阪府的本赛名额只有五人，想要在这众多棋手中脱颖而出，夺得其中一个名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幸好作为去年的冠军，山本英一直接获得了参加本赛的资格，并不需要和他们抢夺那五个名额，否则又得少一个。
想到这里，他改变了主意，决定去西辻道场一趟。
既然棋战中的高手众多，只能厚着脸皮拜托久利先生和西辻小姐，帮助自己备战了。
上次西辻小姐似乎说过，她喜欢吃水馒头、羊羹来着，还是先去一趟点心店吧！
有了规划，千原浩志的心总算安定下来，例行打开检查了今天的系统面板。
就在他准备关上的时候，却发现棋魂点数发生了变化，变更为了12623点！
比他昨天检查时多了200点。
这几天他干了什么吗？
他仔细搜寻着自身记忆，忽然，他想起了刚才的那两位棋手！
棋魂点数的获取途径，除了和实力相差并不悬殊的棋手对弈、获得大赛名次外，还有一个，就是现场观看比赛！
之前他现场看过的比赛，多数都属于层次较低，而高中联赛中，吴龟年和崛井春明的那一次，倒是符合条件，只是崛井春明中途倒下，也就无果而终。
200点数……千原浩志双眼一亮：只是现场观看比赛，日积月累下，这也是一笔不少的点数啊！
第83章 白嫖的愉悦
当和西辻麻衣对弈一盘后，棋魂点数如愿以偿地增加了500点，变成了13123点。
听见千原浩志还想再来一次时，西辻麻衣指着墙上的时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倒是可以。”
千原浩志抬起头，这才发现，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的位置。
“抱歉！我得走了！”
他连忙站起身，在路上买了两份猪肉盖饭，向家里赶去。
——家里还有一只‘嗷嗷待哺’的妹妹，差点忘了！
幸好搬家之后，租住的公寓距离西辻道场并不远，因此当兄妹俩吃完午饭后，千原浩志完全有时间赶往赛场。
到了下午，场上只剩下20人，明天上午就会角逐出——去东京参加本赛的五人！
下午的对手是一个中年人，气定神闲地坐在棋桌边，手上拿着一把折扇，慢悠悠地扇着风。
直到比赛开始，他依旧是这副状态。
哒！
千原浩志执黑，率先落子。
对手看了一眼棋盘，从棋盒拿出一枚白子，轻飘飘地落在了对角的位置。
看他这样的姿态，千原浩志已经把他当作是高手，不敢放松，谨慎地下出每一手。
突然——
哒！
白子的落点……千原浩志愣住了：这怎么看都是一步恶手，难道是有陷阱吗？
思索片刻，还是没能看出陷阱在哪儿，他咬了咬牙，做出最强的应对。
“哎呀，下错了吗？”
中年人‘唰’地收起扇子，用扇柄敲了下自己的脑门，脸上满是懊恼。
千原浩志观察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他不是在演戏。
难不成是自己误会了？其实这人并不是一个高手？
果然，在这一步恶手之后，白棋接下来的应对证实了他的想法。
他松了口气。
于是，不再克制自己，得势不饶人，把白棋的棋形冲撞得支离破碎。
对方倒也干脆，在己方大龙还在苟延残喘的时候，投子认输。
看到千原浩志有些奇怪的眼神，中年人似乎知道他的想法，笑呵呵地解释说：
“我只是偶然参加了这次比赛，没想到运气不错，竟然能撑到这个时候，我已经很满足了！小哥，看你挺年轻的，可一定要加油啊！”
“嗯，我会的！”
千原浩志谢过他的祝福，在裁判处登记了成绩，这才离开。
明天上午，就是预选赛的最后一场，到时候将会竞争出最终的五人名额。
明天的棋战，不容有失！
千原浩志再次来到西辻道场，惊喜地看到了久利先生。
“千原君，你来了！”
久利新一盘膝坐在棋桌边，地上摊开着一本杂志，听到动静，抬头朝他打了声招呼。
“久利先生！”
除此以外，千原浩志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坐在他身边，瞥了一眼地上的杂志——
是最近应氏杯的一场棋战！
应氏杯由中国企业家应昌期创办，每四年举办一次，是竞技水平最高的世界围棋职业大赛之一。
今年是第二届。
上一届的冠军是韩国棋手曹薰哲，也是从这场比赛才开始声名鹊起的。
久利新一忽然叹了口气：“这届应氏杯，明明我们的参赛棋手最多，战绩却难以让人满意！”
他站起身来，来回踱了两步：“最近几年，中韩棋手的实力都增长得很快啊！尤其是韩国，接连出现了曹薰哲、李昌民师徒，我们国内的棋手几乎毫无招架之力！真是耻辱！”
长吁短叹了一会儿，他总算平息了情绪，又坐了下来，将地上的杂志翻开一页，推到千原浩志面前：
“千原君，你看看这盘棋怎么样？”
千原浩志定睛看去。
由于是棋谱，所以一眼扫过，就能看出是黑棋赢了，白棋中盘告负。
而且黑棋也是强悍好战的行棋风格，白棋则显得有些绵软，导致早早就陷入被动。
一直到黑193手，白角被杀，最终奠定了黑棋的胜利。
千原浩志有些好奇，向前翻了一页，找到了两位棋手的名字：
中国棋手芮迺对韩国棋手李昌民。
久利新一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听说李昌民这小子输棋之后，跑到下着大雨的东京大街上，打电话给他父亲，说什么再也不下棋了！嘿嘿！果然是个小鬼！”
说着，他看向千原浩志：“对了，千原君，李昌民十七岁，也就比你大一岁，你可要好好加油啊！”
这么年轻就已经参加世界水平的职业赛事了？
本来对芮迺的棋风感兴趣的千原浩志，成功被李昌民吸引了。
“这位韩国棋手这么厉害吗？”
“是啊，今年一月份的东洋证券杯中，他击败了林海峰九段，成为世界上最年轻的世界冠军！”
久利新一捏紧拳头，他虽然号称是关西棋界年轻一代的第一人，但和李昌民相比，无论是年龄和成绩，都处于绝对劣势！
同时，对于曰本棋界的未来，他也感到了忧虑。
千原浩志倒没有这个想法，相反，听到这位韩国小将的成绩，他的内心充满了斗志！
如果拥有系统协助的他，还追不上李昌民，未免太废柴了些！
“对了，业余本因坊的预选赛结束了吗？”
“还没有，明天上午是最后的一场比赛。”
久利新一沉吟片刻，才开口：“不久我会去东京参加比赛，如果行程对的上，倒是可以带上你。”
说着，他的脸上露出窃笑：“关西棋院全程报销，这可是薅棋院羊毛的好机会啊！”
果然，不管是哪个国家，身处什么时代，都有白嫖党，而且即便只是帮别人白嫖，也能感到愉悦。
“这……违反规定吗？”
千原浩志有些心动。
如果获得那五个名额的话，曰本棋院会提供在东京的住所，但前往东京的交通费，却需要自掏腰包。
“完全不会，”久利新一信誓旦旦地保证，“每年职业棋士的比赛奖金，其中20%都会被棋院抽成，本来就有义务为我们提供方便！”
“那就拜托久利先生了！”
“哈哈，没问题！”
五点之后，西辻麻衣才从外面回来，千原浩志随即告辞。
走在路上，他心中暗暗感念：
不论是渡边夫妇、白川、西辻小姐，还是久利先生，都是好人呐！
第84章 汝妹，我养之！
周六早晨，千原浩志早早来到了赛场大楼。
由于已经是预选赛的最后一天，在外面等待的人明显少了许多。
甚至还能看见一对男女，正站在一棵树下，举止亲昵，悄悄地说着话，但女人的脸上隐隐残留着一丝担忧。
不过当大门打开的时候，女人显然并没有打算进去，而是整理了一下男人的衣领：“老公，进去吧，一定要加油！”
“嗯，我会的，绘里纱！”
松志野握住妻子的手：“你早点回去，和孩子们一起等着我的好消息！”
说完，他朝大门走去，临进去前，还回头朝妻子招了招手。
当走进赛场，他的心情依旧难以平静：
今天上午就是最后一场预选赛了啊！十人中角逐出最后五人！一场定生死！
裁判进行例行的赛场纪律宣读，随后就是抽签环节，上前抽完签，按标签坐在指定的椅子上后，松志野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他对面的椅子上也坐上了人，是他今天的对手！
松志野微微愣神：
和占据参赛棋手的大部分青中年人相比，眼前的这位似乎有些过于年轻了，看样子大概还是高中生的年纪。
而且……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他仔细回忆，大约花了一分钟，终于想了起来：
是昨天上午的那场比赛，当时这个孩子就站在他的边上！
“比赛开始！”
双方进行猜先，运气还不错，他拿到了先手。
松志野可不会因为对方年纪小，就恃勇轻敌，反而会更加重视。
要知道，能留到现在的棋手，都是实打实地打上来的！况且在这种一小时的快棋赛中，年纪小的棋手计算也快，比他们这种三四十岁的棋手更占优势！
开局都是常规开局，一直安稳下了三十余手，他终于忍不住了，开始组织进攻！
哒！哒！哒……
双方都属于力战型棋风，彼此间都毫不示弱，异常激烈！
松志野很兴奋：
好久没有碰上过和他同一类型的棋手了！
曰本棋界以本格派为主流，强调用堂堂正正的下法，守住最高效的棋形，求取最佳的行棋分寸，避免因过分而招致惩罚。
虽然这并不代表他们不战斗，但传统棋界对于力战型棋手还是存在一定偏见。
曾经有一位棋界名宿说过：“若追求战斗的话，干脆去下国际象棋好了！”
由此可见一斑！
黑棋和白棋纠缠在一块儿，仿佛两条巨龙，相互撕咬，非要争个你死我活！
单从局面上看，双方棋子相互包围，方寸之间，彼此交战不休，惨烈的气息扑面而来！
突然，白棋在下方接连下了两手。
松志野有些疑惑：这不是在送死吗？
于是毫不犹豫地作出最强的应对，双方接连下了几手，黑棋提了白棋一子。
但白棋接下来的一手，终于让松志野知道了对方的用意！
但下到现在，局势所迫，而白棋已经在下边提前准备好了劫材，他也不敢扳出打劫，只好与白棋在上边大龙杀气……
千原浩志眼前一亮。
虽然对方的两串棋子连在了一起，看似气非常长，然而实际上却岌岌可危！
他相信以对方的棋力，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但他现在也是骑虎难下，必须要顺着棋势往下走。
这样一来，他可不会客气！
双方继续杀气，而他执白棋，在上边稳稳做出了一只眼。
到了现在，局势已经很明朗，但对方似乎还要垂死挣扎一番，一直走到了最后，走成了‘有眼杀无眼’的局面，才投子认输。
“这一盘可真是酣畅淋漓啊！”
对方叹了口气，似乎在和他说话，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
不过千原浩志倒也赞同他的说法。
双方大部分时间都在对杀，最后虽然黑白都有两气，但他之前做出的一只眼，对胜负起到了关键作用，即：
有眼杀无眼！
又被称为‘有眼杀瞎’或‘眼杀’，指在双方棋子互相包围，形成对杀时，如果一方的棋有眼，而另一方的棋没有眼，则大多数情况下是有眼的一方获胜。
收拾好棋盘后，千原浩志前往裁判处登记，留下了有些落寞的对手。
“这是新的资格证，请收好！”
看到递上来的崭新证件，千原浩志觉得有些熟悉，立即想到了上次荒木和夫在白浪神社拿出来的资格证：
“这是本赛的资格证吗？”
“是的，比赛时间和地点都在上面，东京本部提供的住所，以及参赛都需要出示这本资格证，请妥善保管！”
听到这里，千原浩志连忙打开资格证，发现本赛的时间是在一周后：
“一周？这么着急？”
工作人员倒也没有不耐烦，继续耐心解释说：“按照往年惯例，倒不会这样，只是今年突然临时承办了应氏杯，只能让这项赛事提前了。”
又交谈了一会儿，千原浩志才离开。
而他现在则是满脑子想着：既然东京的比赛这么多，怎么才能混进去，从而符合现场观赛的条件呢？
要是运气好，能混进职业比赛现场的话，绝对是一大笔棋魂点数啊！
中午，兄妹俩在家里吃完饭后，千原浩志带着妹妹前往西辻道场。
经历了十几次外出，千原桜的症状已经减轻了许多，虽然在路上还会带上那个巨大的兜帽，但来到西辻道场后，她还是会听从千原浩志的意见，将兜帽放下来。
“这么说，你进入东京的本赛了？比赛时间还是在一周后？”
西辻麻衣趴在茶几上，脑袋枕着手臂，抬头看着千原桜。
“是，但本赛只有五天，我来得及赶回来，一定不会缺课的！”
“这倒没有什么，只是有一点，你想过了没有？”
“哪一点？”
西辻麻衣直起上半身，双眼瞪着他：“当然是小桜呀！你准备把小桜一个人留在家里吗？”
千原浩志自然早就考虑了这件事，也有了对策：“不会，我会把桜带去东京。”
“你刚才不是说曰本棋院已经为你们提供住所了吗？还有家人的名额？”
“当然没有，但他们提供的住所并不是强制性，也可以自己找地方住。我准备带着桜找一间旅馆——”
“不行！”
西辻麻衣这一声，将兄妹俩吓了一跳，她讪讪笑了一下，语气和缓道：
“你看，要是你去比赛的话，就需要把小桜一个人丢在旅馆，或者让小桜在现场等待。小桜这么可爱，万一遇到了坏人怎么办？东京虽然是一个大都市，但犯罪率可一点都不低，我也是为了小桜着想啊！”
“那你的意思？”
千原浩志小心翼翼地问道。
西辻麻衣似是大度地摆了摆手：“你去比赛的这一周，就让小桜住在我家吧！放心，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小桜的！绝不会让小桜受到半分委屈！”
第85章 早田旅舍
令千原浩志困惑的是，桜竟然答应了？
声音极小，他不得不又确认了一遍，但的确答应了！
“兄长，如果我跟着你去东京，你一定会分心的，我留在这里没事的。”
她的神情认真，千原浩志沉思片刻，最终同意了，他向西辻麻衣鞠躬谢道：
“西辻小姐，桜就拜托你了！”
“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小桜的！”西辻麻衣同样语气郑重。
千原浩志上完下午的课后，才带着桜回家。
这一周的时间，千原浩志总共和西辻麻衣对弈了四盘，获得了2000点棋魂点数，加上预选赛最后一场获得的500点，总数也来到了15623点。
如果不是对方落子太慢的话，他甚至有信心获得更多点数。
到了现在，他才总算找到了一个获取点数的稳定途径。
时间来到了周四，千原浩志正在和桜告别。
“你待在道场，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可以向西辻小姐提出来。”
“我知道了，兄长，你去东京也要照顾好自己。”
千原桜抱了他一下，然后躲在西辻麻衣身后，而久利先生的车已经停在了道场门口。
千原浩志一愣：
这两人什么时候变熟悉了？
“好了好了，你快点走吧，新一哥已经在等着了。”
“那一切就麻烦你了，西辻小姐！”
千原浩志拉着行李箱，放进汽车的后备箱里，坐上了汽车副驾驶的位置。
“久利先生，多谢你了！”
久利新一发动汽车，呵呵笑道：
“不用在意，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对了，在东京有住宿的地方吗？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住的房间挺大的，再多一个人也没关系。”
千原浩志婉拒：
“曰本棋院提供了住所，这件事就不麻烦久利先生了！”
“曰本棋院的住所啊，”久利新一倒是没说什么怪话，“也好，你们参赛棋手住在一起，也方便交流。”
大约一个半小时左右，两人赶到了大阪伊丹机场。
毕竟是曰本的第一和第二大城市，每天往返东京和大阪的航班很多，他们选择的是上午九点的航班。
坐上飞机，大约一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了东京国际机场。
“千原君是第一次来东京吧？”
刚下飞机，久利新一伸了个懒腰，轻车熟路地带着千原浩志来到了航站楼下的地铁站，买了两张去东京市区的票。
“嗯，第一次。”
两人站在月台的黄线后，久利新一兴致勃勃地说道：
“那你可要好好看看了，东京和大阪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地方！要是有时间的话，我带你去逛逛！”
“谢谢久利先生了。”
“诶，”久利新一忽然一把揽住他的脖子，“你怎么总是叫我‘久利先生’？就和胜彦那小子一样，叫我新一哥吧！”
“新一……新一哥？”
“这就对了嘛！”久利新一哈哈大笑，惹得旁边的人不时侧目。
不过他倒是不在意，反而悄悄吐槽道：“那些人一看就知道是东京本地人，你看，那两个明显是朋友，却相隔半米多，脸上的笑容一看就知道不是真心的！”
听到这里，千原浩志立刻想到了前世看过的一张图片：
说东京人表面上是挂着笑的佛陀，内心却是冷面金刚；而大阪人正好相反。
地铁停在了月台上，两人走进地铁。
一个小时后，千原浩志下车，而久利新一还有两站。
挥手告别后，他根据事先准备的地图，以及道路边的路标，总算找到了曰本棋院提供的住所。
是一家名为‘早田旅舍’的旅馆，装饰是传统的和风，档次不差。
看名字显然是家族经营，果然，进去后，柜台前坐着两个人，明显是一对母女。
“欢迎光临！”
千原浩志放下行李箱，将本赛资格证递给了年长的妇人：
“你好，我是来参加业余本因坊的棋手，这里是棋院提供的住所，是吗？”
“是这里。”妇人的态度很恭敬，双手接过资格证，然后对旁边的少女说，“爱理，你看一下手册，是不是有一位来自大阪的千原浩志先生？”
接着又对他说：“曰本棋院昨天就送来了参赛棋手的名单，请您稍候。”
“没关系。”
名为‘爱理’的少女拿出一本绿色封面的名册，又看了一眼资格证上的信息，半分钟后合上名册，点了点头：
“千原先生的确在里面。”
听到这句话，妇人将资格证还给千原浩志，又拿出了一张表：
“千原先生，请你在这里签字。”
等他签完自己的名字后，妇人收好表单，走出柜台：
“请随我来。”
千原浩志跟着妇人来到了二楼，穿过走廊，在拐角的一处房间停下。
“这是您的住处。”妇人将一把钥匙递给他，“等会儿还会有一个人住在这里，千原先生有什么忌讳的地方吗？我们会尽量考虑的。”
“还会有一个人？”
“是的，棋院订的是双人套房，您很为难吗？”
“那还不至于。”千原浩志摇头，“只是之前不知道而已，我并没有忌讳的地方。”
妇人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千原先生休息了。如果有事情的话，请来一楼的柜台处，那里二十四小时都会有人的。”
“好的，谢谢你了。”
千原浩志用钥匙打开房门，房间内的装修也是传统风格，以白色和淡蓝色为主，显得很淡雅。
将行李箱放在了柜子旁边，他总算坐了下来，歇了会儿手脚。
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他来到阳台，底下能看见很多年轻男女经过。
这些都是明治大学的学生，附近就是明治大学本部，而明天的比赛也会在那里进行。
察觉到了一丝饿意，千原浩志准备下去，但看到行李箱又有些犹豫，不过转念又想：
不过是一些衣服，有什么好担心的！
然而，当他来到柜台，表示来意后，妇人却说道：“抱歉，千原先生，寒舍只提供早饭，实在对不起！”
但她的神情有些犹疑。
“怎么了？”
“如果千原先生不嫌弃的话，我们母女马上也要用饭了……”
“不用了，我自己出去吃就好。”
千原浩志谢过她的好意，又回到了二楼的房间。
第86章 酒井道场
思考片刻，千原浩志从行李箱中拿出一个文件袋，里面装着一张名片：
这是上次高中联赛后，酒井崇之给他的私人名片。
他将名片放进钱包，揣进口袋，下楼，出门，随意找了一家拉面馆，解决了肚子的问题，才前往最近的地铁站。
名片背面贴心地标注了交通路线。
千原浩志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千代田区，而酒井崇之给的地址则是在港区，正好相邻。
因此他并未换乘，仅仅花了半个小时，就到达了名片上标识的地铁站。
出了站口，在途径一家点心店的时候，千原浩志走了进去，买了一盒和果子。
大约花费十分钟，他找到了名片上的位置——是一处道场，比西辻道场占地稍小一些，不过考虑到这里是寸土寸金的东京都，也就不觉得奇怪。
大门是开启的状态，一眼就能看见里面的道场，许多人坐在里面，以青少年居多，都在认真下棋。
千原浩志一时有些踌躇。
“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这时，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他回头一看，是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人，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
“你好，我叫千原浩志，过来拜访酒井崇之先生。”
青年人一怔：
“你是来找家父的？”
“是，”千原浩志拿出那张名片，“这是酒井先生赠予我的。”
“的确是家父的私人名片，”青年人点了点头，随即脸上露出歉然，“抱歉，家父最近出国访问，并没有在道场。”
紧接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露出慌张的神色：
“哎呀，竟然让客人站在这里这么久，太失礼了，我叫酒井温树，还请恕罪！”
“没关系，如果酒井先生不在——”
“不行！”酒井温树拉住他，“让客人失望而归，不是我们酒井家的待客之道！还请千原君随我进来！”
在他的再三邀请下，千原浩志只好跟着他走进道场。
正在下棋的青少年们大概有十几人，听到动静也没有抬头，而是继续下棋。
看到他有些好奇的目光，酒井温树介绍道:
“这些都是道场的学生，每天早上八点过来，晚上九点才回去，是父亲仿照中韩的道场模式设立的。”
千原浩志把手上的礼盒递给他，问道：
“这么说，酒井先生是去中韩访问了吗？”
“是，和藤泽秀行前辈一起，去中国访问了。”
酒井温树把他领到隔壁的房间，去为他倒茶。
但刚一进来，千原浩志就被一样东西吸引，越看越像，竟然移不开目光。
等酒井温树端茶回来时，见他这一副模样，顺着他的眼神看去，才恍然大悟：
“千原君认识它吗？似乎……是叫电脑吧？”
千原浩志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由于电脑是舶来品，因此直接音译，只是书写的时候用片假名。
“现在就出现电脑了吗？”
他的呼吸一紧：
电脑作为互联网的终端设备，意味着信息时代的开始，将深刻影响未来几十年的社会发展！
“这台电脑似乎是父亲的好友送的，已经放在这里半年了，不过这里的人，一个都不会操作。”酒井温树有些羞涩地笑了笑，“本来是用来下棋的，但父亲试过一次，说是不喜欢这种看不见对手的棋局，就没再碰过它了。”
“这上面还能下棋？”千原浩志差点失声叫了出来。
“应该……可以吧？”酒井温树被他的反应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要不然你试试？”
千原浩志就等着这句话！
能够触碰到电脑的兴奋，让他平时的谦让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我来看看……”
看着酒井温树手忙脚乱地寻找开关，千原浩志忍不住提醒道：
“你按的是键盘，开关是不是屏幕旁边那个键？”
这台电脑并不像后世一样，主机和屏幕分离，而是包括键盘在内，全部镶嵌在一个壳子里。
“还真是，千原君以前接触过电脑吗？”
看着电脑屏幕亮起，千原浩志哪有工夫搭理他，只是敷衍了几句。
等了接近十分钟，他都差点以为死机了，屏幕才跳到主页面。
界面十分简陋，只有寥寥几个图标，千原浩志连蒙带猜，勉强看出了这几个图标的功能。
“这个是？”
最后一个图标，标注了‘igs’，他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那个下围棋的网站，听说是一个美国人弄的，上面的棋手来自世界各地。”酒井温树解释道。
听到这里，千原浩志立刻登入进去。
网站页面自然和后世不能相提并论，但足以让他热泪盈眶：
总算接触到网络了，虽然一直在加载中，但那个小圈圈的确是在转动着。
等到网站页面稳定下来之后，千原浩志立刻开始注册账号。
兴奋过后，他突然想到了一点！
平时，他一直苦于寻找不到大量棋力水平相近的对手，从而导致棋魂点数增长缓慢，但现在不就是一个好机会吗！
这个网站既然面向全世界，那上面的棋手，没有几千，至少也有几百吧？
而且因为时差的缘故，可以下完一盘，接着和另一个人下，完美利用时间！
大约几分钟后，千原浩志敲打键盘的动作也熟练起来。
在填写名称的时候，他思考了一会儿，打上了‘本因坊26世’。
现任的本因坊是赵治勋九段，是第25世本因坊，因此第26世本因坊根本还没出现！
可想而知，他在网站上起这样的名字，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就是他的目的：
不等挑战别人，对手就会一个一个找上门来，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
将初始段位定为4段，注册完成！
一旁的酒井温树笑着说：
“既然千原君想要在这里下棋，那我就暂时告退了。”
“等等，”千原浩志转头看向他，有些奇怪，“我这个网名？”
按照他的预计，这个名字应该会相当拉仇恨才是。
“没关系，只是网名而已，父亲还取了他的偶像‘本因坊道策’的名字呢？”
千原浩志失策：
难道这个名字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拉仇恨？
第87章 网上围棋
事实证明，‘本因坊26世’还是很拉仇恨的！
即便千原浩志设置了‘每一步5秒钟’的限制，还是会有大量的对手向他挑战，绝大多数都是日文名字的棋手。
但令他失望的是，下了一个小时，至少对弈了十盘以上，对手都是不堪一击的水平，快的时候三十余手就已经结束。
酒井温树悄悄来过一次，见他沉浸在对局中，为他的杯子续上茶水后，就离开了。
千原浩志暂时停了下来，思索几秒后，在对局设置中加上了段位要求，又考虑到注册时自定段位最高能到6段，因此将限制设定在了5段。
果然，这样之后，大量不合段位要求的低段位棋手被筛了出去，对手的棋力水平显著上升。
终于，又经过几盘后，他遇见了堪与一战的对手——‘浪人’。
这个名字很符合大部分人的取名习惯，简洁传统，不像后世的网名，早已经被玩坏了。
五秒钟一手，双方几乎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随着局面渐渐复杂，完全就是靠着棋感在下棋。
而随着棋局的进行，进来观战的人数也渐渐多了起来。
……
“久利，你过来，igs上来了一个了不得的家伙呢！”
久利新一刚洗完澡，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到房间。
“大河，你怎么又过来了？这是什么玩意儿，也是电脑？”
名为‘大河’的青年坐在房间中央的茶几边，拍了拍身前的机器，口气有些炫耀：
“怎么样？这叫做笔记本电脑！是我花了一百二十万买的！”
“那你还真是有钱呐，花一百二十万买一个手提箱？”
大河看了一眼身前的机器，要是忽略那一块屏幕的话，的确和手提箱差不多：
“好吧，的确有点像，不过它还是一台电脑，功能和台式机并没有区别！”
久利新一换上浴衣，坐在他身边：
“所以，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炫耀你新买的手提箱电脑？”
“不是手提箱，是笔记本！”大河见他无所谓的样子，显然并不在意，也放弃了纠正的想法，而是指着屏幕说，“你看，igs上出现了一个有趣的家伙！”
久利新一挪了挪自己的位置，扫了一眼屏幕：
“本因坊26世？浪人？这有什么特别的？不就是一场网上棋战吗？嗯？下的还挺快！”
“本因坊26世！本因坊26世哎！这是不是很嚣张？你说赵治勋前辈看见了会怎么想？”
“赵治勋九段也关注网上围棋？”
久利新一倒是没想到：
这种才刚出现的新鲜事物，那些四五十岁的老一辈棋手，竟然能够接受？
他当时刚刚接触时，也是花了好几天才勉强学会操作。
大河凑近了些：
“据说日中韩三国的棋界前辈，在这上面都有账号，不过有一些是借助弟子的账号，偶尔会在上面下棋。”
说着，他脸上露出神秘的表情：
“你知道这个浪人是谁吗？”
“赵治勋九段？”
顿时，大河的脸垮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
久利新一无情地嘲笑道：
“你这副表情，问谁，谁能猜不到？”
“好吧，这个浪人是安井宏明的账号，就是那个最近一年赵治勋前辈收的内弟子。听说赵治勋前辈偶尔也会用这个账号……”
“但看样子，这人应该不是赵治勋九段吧？”
“嗯，应该还是安井宏明，而且，安井宏明快输了啊！”
久利新一看着屏幕，黑白棋子快速落下，总觉得这棋路有些熟悉，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面孔，但随即哑然失笑：
怎么可能？他明天就要准备比赛了，哪有条件在网上下棋？
……
赢了！
对方提前认输。
千原浩志松了口气：
虽然获胜，但赢得并不轻松，对方的中盘搏杀能力一点都不弱。
而这时，网站发来了提示，提醒他已经升到了5段。
他随意扫了一眼旁边的聊天室，发现不知不觉已经有一千多人观战，说什么的都有，和后世的聊天弹幕差不多。
千原浩志筛选了对局申请列表，挑了一个，再次投入到棋局。
期间，酒井温树又过来了两次，见他依旧在对局中，并没有打扰他。
时间渐渐流逝——
“千原君？千原君……”
千原浩志刚刚结束一盘对局，似乎听到了有人叫他，茫然地抬起头，过了两秒，瞳孔才恢复了焦距。
酒井温树担忧地看着他：
“千原君，已经晚上七点了，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请在这里用餐吧。”
“啊？抱歉！”千原浩志看了一眼时间，竟然已经过了五个小时？
“不用麻烦了，已经在你这里打扰这么久，我该回去了！”
这一下午的时间，按照他估计，下的盘数应该至少有三十盘。
不过大多数对手的棋力都比较低，50到100手之间就结束了棋局，个别甚至在30手左右就已经崩盘。
真正有价值的其实只有五盘，他获得了三胜两负的战绩。
这五盘的对手棋力都和他比较接近，因此斗争格外激烈！
事后回想，在这种近乎直觉的下法下，他作出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应手，以及对手风格各异的出招，对清醒后的他也有很多借鉴意义。
酒井温树很客气地说：
“只是在外面定的普通套餐，和学生们一样，千原君还是不要推辞了！”
经他反复邀请下，千原浩志只好谢过他的好意。
套餐是大碗的猪肉盖饭，酒井温树也和学生们吃着同样的食物。
当学生们看见千原浩志时，都好奇地打量着这位陌生人，不过并没有询问。
饭后——
“多谢款待！”
“粗茶淡饭，不成敬意！”
酒井温树连忙向千原浩志回礼。
学生们继续下棋，而千原浩志和酒井温树来到庭院里。
千原浩志好奇道：
“学生们只是下棋，没有老师教导吗？”
“老师们一般上午过来，下午到晚上都是对弈时间，这还是父亲从中韩学来的。
听说他们的年轻棋手之所以如此厉害，就是因为经历了大量的练习！
父亲想要复制他们这种模式，不过棋院似乎不太支持——”
说到这里，酒井温树的声音戛然而止，转到了另外的话题。
第88章 来自北海道的室友
当坐在地铁上时，千原浩志才有空打开系统面板，惊喜地发现棋魂点数已经升至18200！
这是他今天一下午努力的结果！
这样看来，比起在现实中对弈，通过网棋来获取棋魂点数的效率显然更高！
大约半个小时后，千原浩志回到了早田旅舍。
“千原先生，”旅社老板娘主动招呼道，“另一位客人已经在房间里了，请您多加注意。”
“我会的。”
千原浩志来到二楼的房间前，拿出钥匙，打开房门。
果然，一个青年坐在房间中央，板寸头，看样子最多二十岁，身前是一面塑料纸质棋盘，上面摆着一些棋子。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你就是另一位房客吧？你好，我是三泽孝康，来自北海道旭川市！”
他站了起来，朝千原浩志伸出右手。
双方握手的同时，千原浩志自我介绍道：“千原浩志，来自大阪市。”
他看向脚下的棋盘，上面已经摆满棋子，旁边还有两个未扎口的小袋子。
“你是在研究棋谱吗？”
三泽孝康似乎有些腼腆，摸了摸后脑，不好意思道：
“不是在研究棋谱，我是自己和自己下棋……”
千原浩志一愣：
“自己和自己下，那自己的意图不都知道吗？”
“北海道的围棋氛围不如本岛，很少能碰到会下围棋的人，所以我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三泽孝康解释说，“不过只要坚持下来，逐渐就会发现其中的乐趣！”
他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双眼散发出神采：
“而且就是因为知道意图，所以每一手都必须认真考虑，做出最稳妥的应对！”
千原浩志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怎么样，千原君，你要试试吗？”三泽孝康发出邀请。
千原浩志婉拒道：
“抱歉，今天有些疲倦，我想要早点休息。”
他的确很疲倦，毕竟一下午都在下棋，其中的五盘更是全心全意地应对！
而明天上午就是比赛，他可不想因为这个无聊的原因，导致参赛时没有精神。
“啊，我应该抱歉才是！你现在就要休息吗？”三泽孝康赶紧收拾地面上的棋盘。
“时间还早，不急。”千原浩志示意他不用这么着急。
“没关系，既然你已经回来，反正都要收拾。”
三泽孝康将棋子分门别类，放进两个布袋里，然后将塑料纸制棋盘反复折叠，塞进了其中一个袋子，并扎紧袋口，放进了行李箱。
在他收拾的时候，两人随意地闲聊着。
当听到大阪拥有五个名额时，三泽孝康羡慕道：
“我们北海道只有两个名额，差一点我就落选了！”
“大阪毕竟是两家棋院的总部……”
“所以我才羡慕你们，从小就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学棋……”
千原浩志没办法接这句话：
北海道虽然是除了本州之外，曰本最大的岛屿，但相较于它广袤的地域面积，人口却十分稀少。
对于曰本棋界而言，说一句‘不毛之地’也不为过。
“那三泽君是怎么学会围棋的？”
“是我的爷爷，”三泽孝康露出微笑，“刚开始，他其实不会围棋，后来见我对围棋展露出兴趣后，就去找书自学，然后再教给我……”
说着说着，他忽然流下了眼泪。
“怎么了？”千原浩志连忙询问道。
三泽孝康拭去眼角的泪水：
“去年，我爷爷过世了，对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不要放弃围棋……”
他拍了拍自己的双颊，语气变得振奋起来：
“所以我才来到这里！离开北海道，来到东京，是我追随理想的第一步！
“对了，千原君，你知道吗，小林棋圣就是出自我们旭川市！他可是我的偶像！”
小林棋圣，自然指的就是小林光一。
千原浩志倒真的不知道这一点：
“小林棋圣是旭川人吗？”
“嗯，”三泽孝康的脸上充满了自豪，“他原来的家和我家还很近哩！”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千原浩志拿出干净衣服，去楼下的公共浴池洗澡。
洗完上楼后，发现三泽孝康还没有回来，于是从衣柜里拿出被铺，铺在地上。
当钻进被窝的时候，积累的疲倦渐渐席卷全身，进入了梦乡……
“千原君，千原君……”
恍惚间，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呼唤他。
——对了，比赛！
千原浩志瞬间清醒。
一睁眼，就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差点一个激灵打了上去，但随即就反应过来，是他的临时室友。
“千原君，今天上午有比赛，不能再睡了……”
三泽孝康有些忧虑：
他醒来的时候，原本见千原君睡的正香，就没打扰，结果洗漱回来，见他依然还在沉睡，只好尝试叫醒他。
但叫了有半分钟，都没有苏醒的迹象。
正当他准备伸手的时候，千原浩志突然睁开眼睛，倒是吓了他一跳。
千原浩志连忙钻出被窝，快速叠好，放进衣柜里。
“不用着急，还来得及。”三泽孝康在一旁提醒道。
千原浩志洗漱完成，出来时发现三泽孝康正坐在茶几边，身前是一碗米饭，两碟酱菜，还有一个鸡蛋。
旁边有一份相同配置的餐食。
“这是？”
“千原君，快过来吃饭吧。刚才去拿早饭的时候，我顺便就把你的那一份拿过来了。”
“谢谢你了，三泽君！”
千原浩志郑重道谢。
人家不但叫醒了他，还体贴地帮他取了早餐，甚至等着他一起吃饭。
“既然住在一起，这都是应该的！”
三泽孝康见他在旁边坐下，才开始吃早饭。
先把两份酱菜铺在干饭上，然后敲碎鸡蛋，再将鸡蛋液和米饭、酱菜拌匀，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千原君不吃吗？”
“这……鸡蛋不是熟的吗？”
按照这种吃法，千原浩志是绝对吃不下的。
三泽孝康反倒奇怪：
“不都是这么吃的吗？”
千原浩志只好放弃碗里的生鸡蛋，就着两碟酱菜，吃完了早饭。
“吆西，千原君，今天我们一起加油吧！”
“嗯，三泽君，加油！”
第89章 第一战！
业余本因坊战由曰本棋院联合每日新闻社共同举办，因此曰本棋院的一位理事发完言后，接着是每日新闻社的一位部长上台，之后才出现相关人员介绍赛程。
这次比赛从全国选拔，根据各县的底蕴不同，分配到的名额也不同，大多数都只有一个，只有东京都和大阪府分到了5个名额，少数则有2个至3个名额。
因此总共有64个人来参加了这场比赛，共分为8组，每组8名棋手，只有前两名能够进入下一轮。
当三泽孝康抽签、登记完成后，找到了已经结束了的千原浩志：
“千原君，你不是在e组吧？”
“在h组。”
他们正处于明治大学的校礼堂，身后已经摆好棋桌，半个小时后就会进行上午的比赛。
“还好。”三泽孝康松了口气，“要是在小组赛和千原君碰到，我的压力恐怕会很大哩！”
“各位参赛棋手，请赶快到达指定区域，各小组裁判员将要核实名单，请做出配合。”广播里传出指令，显然抽签登记已经结束。
“那我们去准备吧，十六强赛见！”
“嗯，到时候见！”
两人分别后，前往各自的小组参赛区域。
当h组的裁判员叫到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却迟迟没有人应声，抬起头，一眼扫过去，明显只有7个人，不禁一愣，大喊道：
“上田佑介！上田佑介！上田佑介不在吗？”
“哎——我在这儿！”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一直从门口跑到这儿，气喘吁吁地举起手：
“我是……上田……佑介。”
“你去干什么了？”裁判员的声音严厉。
上田佑介歇了一分钟，总算捋顺了气息：
“哦，我看抽签完了时间还早，就去大学食堂吃了一碗拉面。”
说着，他舔了舔口腔，似是回味：“明治食堂的豚骨拉面的滋味真足啊！”
“谁问你豚骨面的味道了！”裁判员又好气又好笑，呵斥道，“赶紧准备，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等确定八人的身份后，白板‘名字’一栏的最后一个空位，写上了‘上田佑介’。
千原浩志看向白板上的积分表格。
巧合的是，他第一场比赛的对手就是上田佑介。
在裁判员的指示下，八人坐在了棋桌两边。
对面的上田佑介似乎是一刻都闲不下来，一会儿说这几天在东京的见闻，一会儿说职业棋士的小道八卦，一会儿又说刚刚在明治食堂偶遇的几位女大学生。
他似乎并不需要回应，只要有人能够倾听就行了。
而广播也在同步宣读比赛信息——
小组赛中，采用现行曰本规则，双方以猜先确定先后手，黑棋贴五目半，时间为一个半小时，到时每一手限时一分钟读秒。
“……比赛开始！”
“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
千原浩志抬头，微微一愣，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气质产生了变化：
不复之前的嬉皮笑脸，尤其是眼神，十分冷静，仿佛瞬间换了一个人。
对方很强！
开局没过多久，千原浩志就感觉到了对方的棋力水平。
但并不是难以企及的差距，最多只是伯仲之间。
千原浩志战意升腾，开启了‘心无外物’，‘哒’地落下棋子……
两个小时后，他神情凝重地观察着棋盘上的形势，最终放下手中的棋子，落入棋盒里。
“我输了。”
对面的上田佑介沉沉地松了口气，又恢复了赛前的状态，嬉笑着说：
“你还真是吓人呢！要不是做出了两个眼，我中下的这条大龙差点就没了！”
棋差一招！
刚才，双方在棋盘的下方纠缠了六十余手，最终，只差一手，对方二十余子的大龙就会被杀！
收拾好棋盘后，上田佑介率先走了，而千原浩志在座位上等了一会儿。
果然，棋魂点数增加了500点，还算有了一些慰籍。
他抬头，观察四周，忽然发现c组的区域聚集了不少人。
是高手之间的对决吗？
想起了这条获取棋魂点数的途径，他马上从刚输棋的失落中恢复过来，向c组的位置跑去。
在人群里，千原浩志发现了三泽孝康，而对方也同时注意到了他。
双方聚在一块儿。
“怎么样？”三泽孝康低声问道。
“没赢。”
听到这句话，三泽孝康也不再多问，而是转头看向了人群中央，介绍道：
“这两位是山本英一前辈和森川圭前辈，分别是去年的冠亚军！没想到他们竟然分到了同一组，而且第一天就遇上了！”
千原浩志向中央的棋桌看去。
一位老者，一位中年人。
按照荒木和夫的年龄推断，前者显然是山本英一，而后者自然是森川圭。
棋盘上的落子并不多，大约只有七八十个棋子的样子。
千原浩志朝双方的计时器看去：
山本英一只剩下十几分钟，而森川圭还有四十多分钟。
不看局面，只看时间，山本英一显然处于劣势。
在轮到他的时候，山本英一没有抓子，而是按向计时器上的按钮。
——这是代表认输。
人群里发出惊叹，但大家转瞬却又觉得理应如此，议论了一会儿，渐渐散去。
去往明治食堂的路上，三泽孝康的语气有些感慨：
“山本英一前辈并不是输在棋力上，而是输在了时间和年龄上。
“前几年比赛时间还是每人三小时，最近两年，小组赛的时间直接缩减一半，只有决赛还维持原来的规定。
“像山本英一前辈这样老一辈的棋手，都是习惯于长考的棋手，反而在小组赛是最不利的时候。”
“这么说，如果有人在时间上做文章，对于这些老一辈的棋手，不是很不利吗？”千原浩志想起了高中联赛的时候，弱队想要战胜强队，拖延对方时间是最常使用的战术。
三泽孝康一时怔住，过了两秒才回答道：
“应该……不会有人这样做吧？
“这样做的话，难道不会感到羞耻吗？
“而且，大家来参加业余赛，除了几个热门棋手，多数都是为了提高自己的棋力才来的吧？”
第90章 晋级十六强
下午的比赛对手，棋力虽然不弱，但和他还是存在一定差距，尤其是到了搏杀阶段，差距体现得更加明显。
晚上，在房间进行复盘讨论的时候，三泽孝康展现出非同一般的实力，倒是出乎千原浩志的预料，同时，压力也伴随而来。
由于之前荒木和夫的提醒，因此对于这次比赛，他并没有抱太高期望，也才会和西辻麻衣说，下周末一定赶回来上课，但——
他真的甘心吗？
对于这个结果，他真的满意吗？
不同于之前的两次地方性业余赛事，作为三大全国性业余赛事之一，业余本因坊战参赛棋手的实力，整体上了一个档次，所以他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对其他人拥有几乎碾压一般的优势。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渴求胜利！
千原浩志的内心产生了一种紧迫感，忽然，他想起了系统——
对了，只要能够快速获得棋魂点数，尽快将棋道境界提升到下一境界，必然会提高自己的棋力。
只要是棋力相近的对手，并且双方都认真对待的话，就能获得500点棋魂点数。
他快速计算了一下：
一万点数需要二十场对局，而他目前还差八万多，也就是至少一百六十场对局。
这么多对局，显然以他的条件，网上围棋是最好的获取方法。
然而，想要在这次比赛完成这个目标，显然是不现实的。
即便不考虑休息，按照他上次定的规则，五秒一步，一局最多需要半小时。
除去必要的生理活动，一天对局十小时，也就是二十场对局，一万棋魂点数；凑足八万，则需要八天。
比赛期间，哪会给出多余的八天时间？
不过如果能冲进十六强赛的话，据说会给出三天的休息时间。
两人收拾好棋盘，并准备好了换洗衣物，一起去楼下的浴池洗澡。
路上，倒是看见了一些熟悉的面孔，都是白天在赛场上碰到过的参赛棋手。
当冲干净身体，躺进浴池里的时候，另一边躺着的老头突然开口道：
“你是……三泽？”
三泽孝康睁开眼睛，拿下额头上的毛巾，迟疑道：
“你是？”
“果然是三泽么，”老头哈哈大笑，“叫我川口翔平就行了，算是你爷爷的朋友吧！记得从十年前开始，三泽晋太郎那老家伙，不是年年都和你一块儿吗？不过去年倒是没来，那老家伙呢？”
“去年秋天，爷爷就已经往生了。”三泽孝康声音低沉。
川口翔平神情一愣，过了近一分钟，才叹了口气：
“也对，毕竟都那把年纪了……”
“川口爷爷也是来参加比赛的吗？”
“不错，不过参加了快十年，就第一年进过十六强，后来都是小组赛就被淘汰，今天又输了两场，看来今年也没指望喽！”
三泽孝康不好再接茬，反倒是川口翔平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对了，看样子，你今年也是参赛棋手？”
“是，今年终于通过了北海道的预选赛，参加完比赛后，今后就打算留在东京了。”
……
千原浩志听着这两人闲聊，从三泽孝康的口中，也弄明白了他的一些情况。
简而言之，他家似乎很富裕，在北海道拥有一座山的产权，并且和东京一家制作棋盘的老店签订了木材供应协议，所以他爷爷生前每年都过来。
大约泡了二十分钟，千原浩志先行离开。
十分钟后，三泽孝康也回来了。
千原浩志问道：“你要留在东京吗？”
“嗯，”三泽孝康微笑着点头，“通过预选赛后，我就决定了！东京的围棋底蕴不是北海道能够相比的，如果我继续留在北海道的话，棋力也很难再提升！”
“按照时间算，这么说，你准备参加明年二月的职业考试？”
“千原君也是吧？”
像他们这种不满二十四岁的棋手，即便对围棋只是兴趣，也会想要成为职业棋士，从而见识更多、实力更强的棋手。
千原浩志点头承认。
不过他大概率还是会参加关西棋院的职业考试。
一夜无梦。
接下来三天，千原浩志再也没遇上过和上田佑介一样难缠的对手，都在他出色的攻击下败下阵来。
而且他发现了一点，年龄越长的对手，越是追求所谓的棋形美学。
——对局可以输，棋形必须好看！
这就是他们的想法。
所以面对千原浩志咄咄逼人的下法，大多很难招架。
也正因为此，周一上午，当小组赛结束后，千原浩志发现自己竟然晋级了？
h组第一名是上田佑介，全胜，小组第一；第二名就是他了，只在第一天输了那一场。
三泽孝康露出招牌的笑容，不用问，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果然，他以小组第一的成绩晋级十六强，同样是全胜。
不过随即，两人的目光望向c组的方向。
森川圭已经结束了比赛，毫无疑问的小组第一；
而山本英一还在对局当中。
不过也已经接近了尾声，一分钟后，对方认输。
山本英一同样进入十六强。
观众们都把同情的目光看向c组的其他棋手——着实有些惨：
其实有几位棋手的实力还不错，按照往年的正常情况，是有机会晋级十六强的，只是去年的冠亚军都被分在了这一组，从而令他们黯然失色。
三泽孝康的神情显然很兴奋：
“山本英一前辈也晋级十六强了，终于有机会和他交手了！而且十六强的比赛用时是三小时，山本前辈有足够的时间发挥出自己的完整实力了！”
他看向千原浩志：
“千原君，你知道吗？山本前辈可是拿过九个业余本因坊战的冠军！能和他对局一直都是我的梦想！”
三泽孝康从小时候开始，就被他爷爷带来，现场观看业余本因坊战，因此对山本英一极为崇敬。
千原浩志可没有这种经历，他现在正在思考：
去哪里能租到一台电脑？
上次去酒井道场，由于乍看电脑，过于兴奋，不知不觉打扰了对方一下午，事后想来才觉得惭愧。
因此，他决定在自身的承受范围内，想办法租用一台电脑，用来进行网上对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