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西辻道场内的冲突
下午,镰仓几人并没有去观战樱道和池田的比赛,而是前往了西辻道场。
按照白川胜彦的话来说,既然千原浩志已经获聘,自然可以使用道场进行备战。
三人讨论了一个小时左右,才最终商定好战术。
不论之前吴龟年说的是真是假,千原浩志都要和他避开,由白川胜彦和他对局,事实上就是进行战略放弃。
“没关系,反正咱们三个就数我棋力最弱,这样安排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白川胜彦虽然嘴上说笑,但佐门真澄还是看出了些许端倪,有些心疼地握住他的手。
千原浩志并没有异议:从理性角度上看,舍小保大,的确是很合理的战术。
“哟,小胜彦,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竟然还是一个能为团体做出牺牲的人呐!可真是令人意外!”
西辻麻衣坐在走廊上,手上拿着一本棋谱,旁边放着一杯凉茶,惬意地享受着树荫和凉风带来的舒适。
白川胜彦的口气有些不满:“麻衣姐,你到底是把我想象成什么人啊?”
“什么人?我想想,小学时爱抓女生辫子,三年级的时候剪过女老师的马尾,国一时更是差点烧了我的头发!”
越到后来,声音越发咬牙切齿。
白川胜彦打了个哈哈:“呀,麻衣姐,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么清楚,你要是不说,我都已经快忘了……”
“你以为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西辻麻衣的目光冷冷射来:“那一次要不是你溜得快,当时我手上的菜刀也不至于没能发挥用处!”
“你那一次还提了菜刀?”
“就是现在厨房里最宽的那一把。”
“你……当时不会是想杀了我吧?”
“你猜,说不定只是为你剃头呢。”
西辻麻衣回眸一笑,眼波流动,但里面蕴含的杀气可一点都不弱。
用菜刀剃头?
白川胜彦打了个寒颤,忽然有些庆幸:自己竟然能活到这么大,也是一个奇迹。
佐门真澄在一旁小声地辩解道:“虽然以前的胜彦的确很调皮,但现在已经变了……”
西辻麻衣‘腾’地站起身,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真澄酱,你竟然为他说话?你难道忘了小学的时候,他骗你剃过一次光头吗?”
没想到白川胜彦竟然还干过这种事,千原浩志看向佐门真澄,想象着她烦恼丝尽去的样子。
“麻衣姐,你别说了!”
察觉到他目光里的古怪,佐门真澄转身捂住脸。
“我就想不明白,胜彦这家伙有什么好的,你竟然成了他的女友?”
西辻麻衣扑倒在佐门真澄身上,两女立即闹作一团。
白川胜彦朝他尴尬道:“都是小时候的事,浩志你别放在心上……”
千原浩志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前几天的那个流浪汉,连忙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虽然只是一个瘦弱的老头,但谁知道他打着什么心思,又抱着什么目的,万一是某个犯罪团伙前来踩点的人怎么办?
他望向西辻麻衣,虽然这女人号称是剑道四段的实力,力气也大的惊人,但如果遇到一群极道大汉,还是得抓瞎的份儿。
“六十多岁的老头?流浪汉?”
白川胜彦皱着眉头,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又抬头看向两女。
她们同样紧蹙双眉。
这时,西辻麻衣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瞪大,攥紧双拳,并从佐门真澄身上下来。
“麻衣姐,会不会是——”
“闭嘴!”
千原浩志从未见过西辻麻衣如此愤怒的样子,如同一只被侵犯领地的母兽,散发着危险的气场。
白川胜彦摇头,神情唏嘘:“呵呵,不会是爷爷的,他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
“我说过,你、闭、嘴!”
西辻麻衣一把抓住他的领口,眼神射出凌厉的光芒,另一只手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打上去。
一旁的佐门真澄赶紧拉住了她。
白川胜彦的反应有些奇怪,双眼无神,脸上表现出的情感很复杂,痛苦中夹杂着愧疚。
千原浩志知道自己是捅着马蜂窝了,看来那个流浪汉的身份特殊,但作为外人,这明显是别人的家务事,他又没有立场介入。
西辻麻衣总算松手,示意佐门真澄不用再拽着她,接着说道:
“白川胜彦,你记住!
这里是西辻道场!
是我的道场!”
一时间,气氛仿佛凝固。
这一分钟,漫长的恍若一个世纪。
再待下去只是徒增尴尬,千原浩志提出告辞。
西辻麻衣冷冷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结果刚走出道场大门,佐门真澄拉着白川胜彦跑了出来。
而白川胜彦依旧是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但总算肯开口说话:“浩志,你是在这里看见……那个流浪老人的吗?”
他站在道场围墙边的树丛前,看起来有些忧伤。
“不是,是另一边。”
白川胜彦并没有走过去,而是待在原地,看向他指的相反方向。
千原浩志沉默片刻,还是开口:“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白川胜彦的表情没有变化,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又看向身边的女友:“真澄,你来告诉浩志吧。”
三人站在了树荫下,佐门真澄开始讲述起来。
原来,两年前,西辻麻衣的祖父母尚在的时候,也就是平成2年年初,整个曰本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大股灾,而西辻家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灾难。
由于80年代的股市异常繁荣,只要把钱投进去就能赚,所以西辻麻衣的爷爷竟然瞒着家人,在昭和62年就将道场抵押出去,并全部投入了股市。
在股市破产后,嗅觉敏锐的银行马上表示要收回贷款,无力偿还的西辻家只能东拼西凑,可还是堵不上这个大窟窿。
终于,一个月后,法院的拍卖传票送到了道场。当晚,西辻麻衣的爷爷就不知所踪,而她奶奶从东京回来后,没过几天就病倒床榻,三个月后就离世了。
“而协助爷爷贷款和炒股的人,竟然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
白川胜彦双眼通红,咬着牙说出了佐门真澄故意忽略的细节:
“他自己倒是清楚风险,只投了一半身家,却把爷爷奶奶一家害成这样!他是事实上的杀人犯!是凶手!”
第62章 完全没有问题
千原浩志默默听完了白川胜彦对他父亲的控诉,终于明白了刚刚他和西辻麻衣那番表现的原因。
对于他们的爷爷,白川胜彦由于父亲的所作所为而愧疚;
而西辻麻衣则是怨恨,因为正是她爷爷偷偷抵押的行为,才将一家人置入灾难当中,并且之后还不负责任地失踪了,也是她奶奶去世的主要原因。
“那既然道场还在,说明当时应该还上银行的贷款了吧?”
白川胜彦点了点头:“幸好当时的房价还没有崩盘,而且银行也倾向于收回贷款,于是减免了利息。
我母亲卖掉了几年前置办的一套公寓,再加上奶奶生前好友的援助,才总算还上贷款。”
“西辻小姐的父母呢?”
总不能也是一位父母双亡、且还有房的孤儿吧?如果是这样,倒是和他挺相配的。
但白川胜彦摇了摇头:“叔父叔母是国际志愿者,当时只知道是在非洲,却完全联系不上他们。直到去年,他们才知道家里发生了变故,赶回来待了一个月,却又走了。”
“走了?”
千原浩志不由地愣住了:家里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才一个月就走了?敢情女儿是捡来的呗!
白川胜彦和佐门真澄尽皆苦笑。
“你没见过他们,他们……怎么说呢?大概就是电影里的那种人物吧,发誓要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全人类。麻衣姐四岁的时候,他们就去了非洲,一年大概只会通过信件联系几次。”
得,是一对奇葩父母,和没有也没多大区别。
可想而知,西辻麻衣只是有点暴力倾向、却没有形成反社会人格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现在,事情回到了原点。
“所以,你们只能确定你的爷爷是失踪,而没有亲眼看到他死亡?”
白川胜彦叹了口气:“奶奶在去世前说,爷爷是被她亲手推下大阪湾的,但爷爷是在奶奶去东京筹款的时候,才被发现失踪,时间对不上。可麻衣姐却一直相信奶奶的遗言……”
“这么说来,那个老人有可能是你们的爷爷?”
“没有见过,我也不敢确定,只是刚才突然听见你说,我才联想到爷爷。”
千原浩志想起了第一次和流浪老人见面的时侯,他似乎就是在这附近的地铁站上车的。
一切似乎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犯了滔天大错的老人,自觉无颜与孙女相见,只能偷偷躲在道场附近的树丛里,在孙女出来时远远看一眼。
终于,三人在车站分别,毕竟只是猜测,他们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明天的决赛。
千原浩志在居酒屋打完工后,来到便利店,付钱准备出门的时候,无意间看见门口的书架上,有一份杂志的封面特别显眼,是最新一期的《棋道》。
硕大的红色字体映入眼帘——‘庆贺藤泽秀行九段守衔成功,再次打破王座头衔的最大年龄记录’,底下是现场照片。
他的脚步一顿,转身又买下了这份杂志。
回到家,吃完饭后,千原浩志翻开杂志。
早在前世,他就知道了‘藤泽秀行’的大名,不过并不是关于他在围棋上的成就,而是看过一个笑话:
传言他生性风流,曾在情人家里待了三年没回过家。据说后来有事必须回去时,连回家的路都不会走,只好打电话找妻子带路。一位将棋棋士的夫人曾向藤泽夫人抱怨“我先生一周五天不回家”,藤泽夫人轻描淡写地回答“我家的三年没回家”。
由于是在课堂上看到这个笑话,当时就笑出了声,也导致手机被没收,因此他对‘藤泽秀行’这个名字的印象格外深刻。
这本杂志将王座战决赛的五番棋棋谱全部记录,并请了职业棋士在一旁注解评价。
当看到第四盘棋的时候,千原浩志愣了愣神:这盘棋不就是上次久利先生研究的那盘棋吗?他还尝试换了另一种下法。
不过随之就将其抛于脑后,开始体会两位曰本棋界超一流棋手的对弈。
临近睡觉的时候,他将杂志翻到了最后一页,正准备合拢时,眼角无意间瞥见了一行小字。
这一块区域往往都是记载最近即将举办的围棋比赛,但基本上都是职业赛事。
上次他参加的tvo围棋挑战杯作为地方电视台举办的比赛,都没资格记录在里面,还是他在棋馆里得知的。
但这一期杂志的最下面一行,赫然刊登了一场业余赛事——业余本因坊战!
千原浩志的眼睛完全被最后面的那一串零吸引了,竟然有足足130万日圆!
是tvo挑战杯冠军奖金的近三倍!
最近他正准备找房子,搬到距离八尾北中学较近的区域,方便桜上下学。
如果能得到这一笔奖金,至少在今后一年,维持一个体面的生活完全绰绰有余!
想到这里,他有些兴奋地继续看了下去。
报名方式是现场报名,报名地址是在大阪市的曰本棋院关西总本部,而时间,还需要到半个月后。
那个时候已经是暑假,他完全有时间参加比赛,这坚定了他的参赛意愿。
“兄长,怎么了?”
千原桜瞥了一眼,见他紧紧盯着杂志的最后一行,不由地关切道。
千原浩志这才收回目光,将杂志合上,放到一边:“看到了一场赛事信息。”
他看向桜,问道:“下周末我就要去道场上班,你没问题吧?”
在之前签署合同的当晚,他就和桜说过这件事,并且希望桜能够和他一起去,他好方便照料。
“没有问题!”
千原桜站了起来,双脚有节奏地踮起、落下,两只小拳头贴在胸口:“完全没有问题!”
千原浩志颇有些无语:又不是去参加拳击赛……
“真的没问题吗?”
千原桜转了个身:“你看,真的完全没有问题!”
“我不是在问你身体有没有问题……”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我的身体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战!”
千原浩志想起了这家伙以前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干物妹,尤其喜欢漫画,看来随着心结逐渐打开,本质也渐渐暴露出来。
第63章 耽误
清晨五点半,千原浩志准时苏醒,房间里另一张床上的千原桜还在熟睡。
他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洗漱完毕,将昨晚剩下的米饭泡在茶水里,算作早餐。
六点,他出门乘坐地铁,向集合地点赶去。
八点就需要到达比赛现场,而从集合地前往樱道高中的路程就需要一个小时。
这个时候还不是上班高峰期,地铁站十分冷清,上车后,他所在的这一节车厢更是只有他一个人。
他闭上眼睛,听着地铁车轮和铁轨的摩擦声、车厢细微的晃动声、呼啸而过的风声,又想起了昨晚看到的业余本因坊战。
既然冠有本因坊之名,自然就不是地方性质的小型赛事,而是面向整个曰本的业余围棋赛事。
按杂志上说,47个一级行政区——即一都一道二府四十三县都会参与,先通过预选赛取得资格,然后全国各地的棋手全部聚集到东京,再进行本赛。
这样的规模,可想而知,耗费的资金必然不少。
曰本的这一点很奇怪:明明经济环境很差,但作为主办方的曰本棋院并没有选择停办,而是拉着负责提供130万日圆奖金的狗大户每日新闻社,如期举办。
不过这些都和千原浩志没有关系,他现在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通过预选赛的话,曰本棋院会报销交通费吗?到了东京会提供住宿吗?
突然,车厢的晃动猛地增加。
千原浩志睁开眼睛,发现窗外的景色渐渐变慢,地铁停在了铁轨上。
是地震!
果然,广播适时响起,提醒乘客不用惊慌,以及在地铁上遭遇地震时的注意事项。
整个车厢还在不停地震颤,可以看到远处的高架桥,上面的汽车也全部停在了原地。
千原浩志并没有在意:曰本是一个地震多发的国家,这种情况他已经遭遇了好几次了,因此并不担心。
而且这次的震级也不高,按照他的估计,最多只能到达四级。要是三级地震,一般人几乎都不会有感觉。
一分钟后,地震停止,广播再次响起:
“地铁即将运行,请各位乘客注意。”
但等了两分钟,地铁却依旧待在原地,千原浩志的心底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浩志怎么还没过来?已经快七点了!”
白川胜彦来回踱步,不时抬头望向地铁站的方向,再低头看向手腕上的手表。
“白川君,你别晃悠了,看得我头晕。”
古手川佑子的声音同样有些烦躁。
“你们说,会不会是浩志睡过头了?”
“你以为千原同学是你吗?”
“那还有什么可能?”
佐门真澄安慰道:“胜彦,你再着急也没用,还是安心等待吧。”
这时,白川胜彦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会不会和刚才的地震有关?”
“可刚才的地震并不大呀。”
“但他是在地铁上!”
白川胜彦沉声说,坐回车内,并催促道:“你们快上来,我们去地铁站!”
三人来到附近的地铁站,经询问之下,果然有一列地铁在地震后发生了故障,正在紧急抢修,牵引车也已经赶了过去。
三人心中咯噔一下,白川胜彦的声音很着急:“大概还要多长时间?”
“一般而言,会在一个小时内恢复通行。”
一个小时?
他们赶到樱道就要花上一个小时,再加上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比赛在八点半开始,要是这么算,他们早就凉了。
“不能再快点吗?”
地铁站的工作人员依旧是一副例行公事的口吻:“我们也想要尽快恢复通行,牵引车也已经第一时间赶过去,时间并不是有我们所能决定。”
“那困在地铁上的人就不能直接接到这里吗?”
“这与管理条例不符。”
“你!”
两女连忙把白川胜彦拉走。
白川胜彦怒气冲冲地说:“什么破地铁!明明是他们的责任,却一点也不人性化!”
古手川佑子看了一眼手表,抬头看向他们:“白川君、真澄,现在已经七点二十了,再不赶过去就来不及了!”
“不然,我们就先去樱道吧?”
佐门真澄忽然开口提议。
“可浩志还没过——”
“我知道,但如果我们再不过去的话,万一超过时间,就会因为缺席而被判负!胜彦,我们先到樱道,只要千原能在第一局结束前赶过来,就还能施展我们昨天确定的战术!”
白川胜彦神色凝重,终于点头,三人坐回车内。
的确,要是因为缺席而输掉比赛,也太可惜了一点。
理论上说,两个人也能参加比赛,只要一直赢就行了,但前提是两个棋手的实力都很强。
这一刻,他宁愿那个被困在地铁上的人是他,毕竟如果是浩志和真澄,的确有可能会赢下两局而胜利。
……
“司机先生,牵引车还没过来吗?”
在听到地铁故障的广播后,千原浩志就来到了最前面的车厢,向司机询问情况。
“万分抱歉,十分钟前我已经催促过,牵引车已经在赶来的途中!”
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朝他90度鞠躬,言语恳切,就算有怒火,千原浩志也不好发出来。
他叹了口气;“真的不能放我出去吗?我记得下一个站台应该只有一公里左右吧?”
“实在是万分抱歉,这是守则里明令禁止的行为,请您耐心等待!”
千原浩志只好坐回车厢的椅子上,焦急地望向窗外,等待牵引车到来。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七点半了,白川他们三人应该都走了吧?
时间还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他都有些绝望了:难道真的是时运不济?老天要让他输掉这场决赛?
可这场比赛不但关系到那十万日圆的奖金,更重要的是,还有桜在八尾北中学的入学问题。
这可是一场决不能输的比赛啊!
他紧紧抓住旁边的扶杆,手指的关节处隐隐发白。
终于,引擎的轰鸣声穿进他的耳朵,千原浩志猛地站起身,冲到驾驶车厢门口:“司机先生,是牵引车吗?”
“是的,牵引车来了!”
第64章 危急时刻!
古手川佑子一路上将油门踩到了底,总算在八点半之前赶到了樱道。
今天的观众比半决赛多了许多,不但有樱道围棋部的所有成员,昨天就已经赛程结束的另外十支队伍,同样出现在设立在远处的观赛区。
裁判长的语气有些责备:“比赛时间快到了,你们快点准备!”
“抱歉,我们马上开始准备!”
佐门真澄落座,只要第一局的对手不是崛井春明,按照商量好的战术,都是由她执子。
对面的吴龟年皱着眉头:怎么只有这三个人,千原浩志呢?
而裁判长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你们还有一个叫做千原的棋手呢?”
古手川佑子作为名义上的指导老师,这件事由她回答比较合适:“裁判先生,千原同学遭遇了一点意外,正在赶来的途中。”
“来得及吗?”
“嗯,他一定会来的!”
裁判长不再说话,毕竟按照规则,两个人足以让比赛进行。
但吴龟年却有些不满意:他今天可就是为了千原浩志来的!
本来他以为这届比赛只有他们夕阳丘学园这一匹黑马,没想到又杀出了镰仓高中,并且由于镰仓和樱道在小组赛时处在同一组的缘故,千原浩志的风头完全盖住了他。
他可是打算在这届联赛扬名的!
即便他赢得了樱道的崛井春明,但大多数人还是认为他耍了阴谋诡计,心底并不认可他的实力,因此他需要今天这场比赛,彻底打败千原浩志,从而证明自己才是本届最强棋手。
“裁判先生,能够延迟比赛吗?我们夕阳丘学院希望等到千原浩志抵达。”
另外两名棋手有些愕然地看着自己的队友:明明是对己方有利的条件,为什么要等?
他们看向指导老师间桐,但老头的神色毫无变化,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而听到这句话,不论是赛委会的裁判组,还是镰仓和一众观众,都感到了意外。
尤其是后者,这和他们对吴龟年的印象不符啊!这个人不应该是一个为求胜利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吗?
镰仓三人不由地升起希望:他们并没有立场请求延迟比赛,但如果请求方是对手呢,裁判组会考虑吗?
不过令他们失望的是,最终裁判长还是拒绝了。
夕阳丘第一个上场的是之前掩藏实力的那个棋手,是一个高瘦的男生,甚至在看到佐门真澄时还有些害羞。
“本次比赛采用国内现行规则,黑棋贴五目半,第一局的猜先决定后面两局的先后手顺序;双方各自用时100分钟,时间先用尽者,本局及之后的棋局自动判负!
下面,第十六届大阪府高中围棋联赛,第一局,正式开始!”
佐门真澄的运气不错,执黑先行。
双方都是常规布局,并没有可圈可点的地方。
而白川胜彦的心思却不在开始的对局上,而是一直看着会场门口……
“千原浩志出问题了!”
有些观察细致的观众看出了白川胜彦的心不在焉,立刻联想到了他们现在的处境。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出问题了?会不会是今天早上的地震?”
“早上的地震才多大?或许是家里出现状况了吧?不然就算是吃坏了肚子,都应该到这儿!”
“我可是特地想要看他比赛的,难道看不成了吗?”
……
若要说人群里最为难受的观众,就要数樱道了。在己校的队伍没有进入决赛后,他们转而支持镰仓。当然也不是真心,只是他们单纯地看夕阳丘不顺眼而已。
但千原浩志直接没来,让他们的一腔热情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消减……
“……白川君!白川君!”
“怎么了?”
古手川佑子晃了下他的肩膀,白川胜彦才回过神来。
“你看,真澄酱是不是要认输了?”
他大吃一惊,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了棋盘上,但佐门真澄的局面已经颓势尽显。
不但相争时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基本盘更是被压缩得出不了三路,中腹的一片棋子同样显露出凶兆。
佐门真澄并没有抓子,而是按下了计时器的按钮。
这是认输的一种方式。
输了?
白川胜彦一时懵了:这几周的比赛以来,除了和樱道的那一次,佐门真澄从来没有输过。
而他们昨天的战术成立的前提,就是真澄拿下第一局比赛。
“抱歉……”
佐门真澄回来时低着头,看不见神情,但声音听起来十分沮丧。
白川胜彦没工夫安慰她,现在他考虑的只有一件事:他必须拿下第二局!
否则就算浩志来得及赶过来,也无济于事。
古手川佑子低声劝慰着失落的佐门真澄。
而夕阳丘的大将回来后,间桐勉励了他几句,然后看向吴龟年:“怎么样?你第二局要上场吗?”
吴龟年正盯着门口,若是论起迫切,他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希望千原浩志能够出现。
不然的话,即便获得了高中联赛的冠军,众人还是会认为千原浩志的棋力要强过他。
他要在赛场上,堂堂正正地击败千原浩志,夺取他在这届联赛积攒的名气,成为他进阶职业棋士的垫脚石。
但直到裁判开始催促,门口还是没有出现那个身影,他有些兴致阑珊:“不用了,让角田去吧。”
间桐也不强求,派他们的二将上场。
白川胜彦心情沉重,正准备落座时,佐门真澄叫住了他,并从自己的头发上取下了一个发卡,递到他的手上:
“这个发卡尖锐的地方比较多,比赛的时候,你就把它握在手里,让疼痛帮助你保持清醒。”
“真澄……”
白川胜彦难得感动,但裁判的催促再次响起,他只好赶紧坐下。
他的对手看见他拿着一个女士发卡,坐在座位上,不禁有些无语。
最常见的是拿折扇的,怪异一点的会跟风前两年声名大噪的韩国棋手曹薰哲,拿金针秀的,还有喜欢拿握力器的。
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一个男性棋手,上场时竟然拿着一个女士发卡?
想起白川胜彦两周前和去年如出一辙的笑话,他目光中的鄙夷毫不掩饰。
第65章 及时赶到
白川胜彦坐在座位上,掌心发卡的刺痛清晰地传到脑子里。
在裁判宣布比赛开始前,他看了会场大门最后一眼,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
深吸一口气,他拍了拍脸颊,努力将杂念从脑海中驱逐出去:不论浩志能否赶到,现在他的唯一任务,就是必须赢下这局比赛。
“第二局,比赛开始!”
犹豫再三,白川胜彦选择执白后行。
一般人会认为执黑的一方天然占据优势,但这也不是绝对,对于有些棋手而言,执白反而能够发挥出自身的特点。
而看到他选择白棋,观战的佐门真澄面露喜悦。
自从两年前西辻道场出事后,白川胜彦就一直萎靡不振,棋风也变得毫无特点,在关西棋院勉强维持了一年的院生生涯,终于在高一的时候退出。
他本来的棋风属于本格派,判断和后半盘的收束能力比较强,并且就他个人而言,他执白的胜率远大于执黑。
现在,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初心……
白川胜彦每走一步,在按下计时器的同时,目光也会顺着看过去。
上次和樱道对局的时候,他就是因为时间耗尽而被淘汰,今天他可不能重蹈覆辙。
双方的棋局还在进行,夕阳丘的二将下得很快,而白川胜彦则显得很谨慎。
“这个蠢货!”
听见身旁间桐的低骂,吴龟年这才把关注的目光放到棋盘上。
看了一会儿,他就明白了间桐怒骂的原因:己方二将的落子有些轻佻,接连走了两步恶手,给了对方机会。
不过对方不知是犹豫,还是生疏,虽然也得了一些便宜,但并没有把利益最大化……
而对局中的白川胜彦丝毫不敢放松,整个人就如同绷紧的弦,时刻关注着场上的局势,并注意每一步的用时。
整体而言,他的局面小优,但这优势并不稳固,随时都有可能被对方翻盘。
并且他明显可以感觉到,对方在经历了刚才的失误后,思考时间逐渐变长,应对同样谨慎起来。
伴随着‘哒、哒’的落子声,计时器上的时间缓慢流动……
“该死!角田这家伙在干什么!”
间桐跺了下几下脚,木屐撞击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请遵守赛事规则,保持安静!”
比赛工作人员立即上前提醒。
间桐不满地嘀咕了一声,总算没再发出声音。
不过他也不太担心,反正对方没有三将,就算第二局输了,第三局也会自动胜利。
事实上,要是不顾及名声的话,他们完全可以在第二局开局的时候就认输,这样胜利还会来得更快一些……
“怎么了?对方这么明显的失误,他怎么犹豫这么长时间?”
“只要在刚刚下的那一手黑子旁边挖一手,白棋在那一块区域的优势不就很大了吗?还在想什么?”
“不会……出现上次和樱道对局时的情况吧?”
这么一说,远处观战区的众人立刻想起了镰仓这个男棋手的状况,似乎在去年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明明局面不差,耗费的时间却越来越长,最终因为时间耗尽而输掉比赛……
佐门真澄担忧地看着比赛中的男友。
她本以为在昨天听到爷爷可能还活着的消息,他会振作起来,甚至她认为刚才先后手的选择都是一个好的开始。
然而,两年的打击果然不是这么容易克服的……
白川胜彦紧紧攥住发卡,刺痛感依旧清晰,但似乎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
他不是不明白自己的状况,也不是看不见对方的这手致命失误,但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却在告诉他:这是陷阱!是陷阱!陷阱!
这股情绪阻止了他拿起棋子,作出应手。
大脑里如同产生了一个奇点,形成了一个漩涡,吞噬着他的思考能力……
对面夕阳丘的二将刚把手收回来,马上意识到自己这一手的弱智之处:这不是白给吗?一给还给了十几目!
他立刻想把手伸出去,但随即醒悟:这可不是平常训练的时候,要是在比赛的时候这么干的话,可是要被判负的!
他有些紧张地盯着对手,却看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棋盘,三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
这一手的应手有这么困难吗?况且还是一步恶手。
蓦地,他想起了对面这人的事迹:在去年就闹出过几次笑话,今年和樱道的小组赛貌似也陷入过这样的状态。
难道又开始犯病了?
他松了口气,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完了,五分钟过去了!看来真的又开始了!”
“镰仓为什么会派这种人上来?要不是知道他上场都是这样,我还以为他是哪个学校的内奸呢!”
“知道自己的情况,还报名比赛,真是可惜了镰仓今年的大好形势!”
……
观众正议论纷纷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人注意到:
“你们看!那是不是镰仓迟到的棋手?”
听到这句话,众人立刻转头看向会场大门:
果然,一个身着镰仓校服的高中男生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一刻不停地向会场中央的比赛场地跑去——
千原浩志心急如焚。
之前牵引车把他带到站台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八点半。
他只好急匆匆地拦了一辆出租车,等到樱道的时候,足足花了他一万三千日圆!这还是司机抹了零头的结果。
但这笔钱总算没有浪费,等他赶到会场,看见比赛还在进行,终于放下了心。
听见远处的喧哗,两队都抬头望了过去,见一个男生正朝这里跑来。
吴龟年马上认出了他,有些兴奋地攥紧拳头:还有机会!
而当千原浩志跑到己方等待区的时候,两女都迎了上来,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千原同学,你总算过来了!”
“现在情况怎么样?”
他向五米外的棋盘看过去,只是匆匆打量了一眼,就判断出了形势:“我们的局势很不错啊!”
他有些意外,但当再看向白川胜彦的时候,却又发现他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对。
佐门真澄有些歉意地提醒道:“我输了第一局。”
“第一局输了?”
千原浩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么说白川胜彦必须要赢下这一局,不然他即便及时赶来也毫无作用!
第66章 大将与大将的碰撞
夕阳丘学院的二将注意到了镰仓等待区发生的情况。
该死!
他不禁懊悔:早知道对方的三将能赶过来,他就提前认输了,哪还有现在这么多事?
而骚动声同样惊醒了白川胜彦。
他有些迷茫地抬起头,却看到了一个期待中的身影,喜色立刻反应到脸上。如果不是还在比赛中的话,他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
这时,他看见千原浩志嘴唇微动,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又指向自己——
‘加油,还有我呢。’
这是他理解的意思。
白川胜彦深吸一口气:对,他要赢下这盘棋!只有这样,浩志才有上场的机会,镰仓也才有翻盘的希望!
想到这里,他握住发卡的手紧了一下,尖锐处刺进了皮肉,伴随着疼痛,他能感觉到手心有液体流了出来。
他露出微笑,在对方恐惧的眼神中,抓起一颗白棋,落在对方最不愿意看到的位置……
“他们的二将怎么还不认输?”
佐门真澄有些疑惑:刚刚白川胜彦总算恢复了清醒,接着也没有给对方机会,将优势进一步扩大。
照理来说,在这个阶段,差距到了这种程度,已经没什么好挣扎的了,认输才是对双方都体面的方式。
“他在消耗时间。”
千原浩志一语道破天机:“你没发现他下棋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吗?甚至顾不上出现纰漏,毕竟时间对他们有利。”
对于这种胡搅蛮缠、迟迟不肯认输的行为,曰本棋界的传统观念很是鄙视,尤其在这样的情形下,再继续也只是浪费时间。
但夕阳丘学园二将的目的就是浪费时间!
在联赛开始之前,间桐老师就针对种种情况,制定了各种对策,而眼下这种情况,尽量消耗对方的时间才是他的目的!
而下了十几手,白川胜彦也渐渐反应过来,猜到了对方的目的。
他有些慌忙地看向计时器上的时间:还剩二十一分钟!
又瞥了一眼对方的计时器:四十六分钟!
是他们的两倍还多!
他也开始提速。
不论观众们鄙夷也好,怒骂也罢,双方的时间都在缓缓减少。
现在,双方其实都在凭借棋感下棋,每一手最多思考一秒钟。因此都下得极为简单,局部的战斗极多,双方有失有得。
不过又过去了三分钟,竟然已经到了收官阶段。
双方收官的速度同样极快,就在众人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
“无耻!他还打算走下去吗?”
“夕阳丘的棋手难道都是这样的人吗?这是还要走单官吗?”
“这场面也太难看了一点!就算夕阳丘最后取得胜利,我也就鄙视他们!”
……
千原浩志目光微凝:不走单官,只是曰本棋手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果想要走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以前也曾经发生过单官捡勺,从而取得胜利的事情。
但仅限于差距在一目、半目的局面,挣扎一下,说不定对方失误还能捡个漏;
眼下的局面,双方的差距肉眼可见,收单官对结果根本不会产生影响。
一分钟后,这场棋局总算结束,镰仓赢下了第二局。
远处观众区的众人终于不再顾忌,纷纷叫骂,怒斥夕阳丘学院的手段无耻。
白川胜彦回来时,舒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浩志,第三局看你的了!”
千原浩志正准备开口,却发现他握紧的左拳指间有殷红的血迹:“你的左手怎么了?”
旁边两女也发现了这一点。
佐门真澄立刻上前,抓起他的左手,一丝还未凝结的鲜血流到了手腕上。
“没事,”白川胜彦笑着安慰三人,“真澄,多亏了你的发卡,效果很棒!”
在女友的执意下,他只好松开拳头,顿时,他的掌心显露出来。
发卡的两处尖锐凸起已经完全嵌入肉中,整个掌心布满了黏糊糊的血浆,还有好几道两三公分的口子。
“疼吗?”
佐门真澄见到这情况,可是心疼坏了,却又不敢去碰半埋在伤口里的发卡。
“你这么一说,直到刚才都没感觉到,现在才感觉到疼痛。嘶——”
白川胜彦吸了一口凉气。
千原浩志声音微沉:“你放心,我会赢下第三局!”
“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
等到千原浩志来到棋桌前的时候,对面的吴龟年已经坐在那里。
吴龟年率先开口:“千原君,自从小组赛之后,我就一直期待这场比赛了!”
“是么。”
千原浩志的态度冷淡,吴龟年并不在意。
大约过了十秒,他又开始说话:“……千原君来自镰仓高中,听说曰本有一个时代也叫做镰仓……神奈川县有一个镰仓市,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一个镰仓高中?”
“我们学校被称作镰仓高中,只是因为创始校长姓镰仓而已。”
千原浩志见他自言自语,颇有些尴尬,顺嘴接了一句。
吴龟年还准备说的时候,裁判长的声音适时响起:
“第三局比赛,现在开始!”
千原浩志执黑,这是他喜欢的方式:先手优势,无论是布局还是战斗,都能获得便宜。
第一手挂右上角,没什么可说的。
他快速按下计时器上的按钮,上面的时间还剩十四分钟。
当比赛还在第二局的时候,他就思考过时间的问题,最后只能规定自己的每一手尽量要在五秒钟内完成。
自我暗示了一番后,千原浩志开启了‘心无外物’的技能。
虽然不能直接提升他的棋力,但心无旁骛到极致,其实就是在变相地加快他大脑的运算效率,提高他的计算能力。
挂角、错小目、大飞挂……前17手,双方都是常见开局,落子的速度也都不慢;但白棋第18手打入,黑子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快速应手,而是陷入了思考。
观众区的少年们不由地窃窃私语,也在探讨黑棋接下来的应对:
“白棋这一手打入太过分了啊!”
“是啊,右路的黑棋还没定型,这时候就敢打入?是欺负镰仓没多少时间吗?”
“哼,按照千原浩志的风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等着看好了!”
第67章 109手!
矢口干夫坐在观赛区。
他的眼神不太好,只能看到棋盘,但幸好不止他一个人是这样,因此已经有人摆上了一个棋盘,让眼神好的人实时摆棋。
作为刚入杂志社不到一年的新人,他混得着实不怎么样,要不然也不会被打发来报道一个高中联赛,混得好的都被派去报道各项职业战了。
原本他还想着,把镰仓少来一人当做轶事加进稿子里,没想到最后关头竟然来了,只好作罢。
而对于这场决赛,他自身是没有什么兴趣的:第一是比赛层级有限,第二则是稿子写得再好,必然也是放在杂志的最角落。
突然,棋盘前的少年传来惊呼:
“黑棋竟然选择了靠压?”
“哈哈,我就说按照千原浩志以往的棋风来看,绝对受不了这个委屈!”
“这一手真大胆呐!难不成他是想要强攻吗?”
……
听到这些议论声,矢口干夫也不由地好奇起来,凑上前去。
周围还有几个成年人,看装束大概是学校的老师,几乎都皱着眉头。
矢口干夫拥有业余6段的水平,棋力水平也不差,一眼过去,就基本看清了局势,不禁感到意外。
从开局就能看出,这两个高中生棋手的布局很成熟,并不像是这个赛事级别的棋手。
但刚落下的第19手,在他眼里却有些问题:看样子执黑的棋手是想要全歼来敌,但综合来看,整体攻击无疑是更好的思路。
然而千原浩志并没有时间思考这么多。
他的想法很简单:他需要争取时间,那么就不能按照常规下法,一直下到收官。
他需要激烈的战斗,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战斗,从而在前期建立巨大优势,争取中盘时就结束比赛。
但吴龟年显然也不是好相与的,同样毫不示弱,抓住对方棋薄的弱点,想要冲出去。
哒、哒、哒!
落子声清脆而明亮,气势十足,杀气凛然!
……
一直到白26落下,观赛区的矢口干夫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
黑棋虽然步步凌厉,但形状太薄了,讲道理白棋是不可能死的。
反而黑棋完全不顾自身问题,想要招招置对方死地,极有可能会引火烧身!
黑27手点,依旧是不留活路的下法,逼的白棋只能连。
双方的速度不慢,但主要是在等待白棋,黑棋思考时间最长的一手就是第19手了,之后最多在二十秒之内落子。
而白棋到后来,思考的时间几乎都是在三十秒以上。
此时,双方都已经没有了退路,在这片区域的争斗,将决定这盘棋的胜负。
观赛区的大部分人已经放弃观看现场,而是围在复盘的棋桌周围。
“宫野老师,你说如果白棋放弃这三个子的话,有可能做活吗?”
樱道的指导老师宫野蹲了下来,接过学生递过来的棋子,在棋盘上快速推演着。
半分钟后,他点了点头:“的确,白棋要是放弃这一块的话,确实能勉强做活。但这么做的后果,不但会导致损失目数,而且白棋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外围也没有势力,等同于输了。”
果然,面对黑棋的意图,白棋丝毫不让,选择了救活。
但紧接着,黑棋似乎想也没想,就落下了第49手——破眼!
潜台词就是:不管自身能不能活,反正你必须死!
吴龟年的额头上已经汗水涔涔。
从第19手开始,对方给予的压迫猛然增大,他清楚对方的想法,想要一战定输赢。
之前他就听说过千原浩志的战斗能力很强,早就想要见识一番,果然,并没有让他失望。
在同龄人当中,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强悍的棋风。
但他还有机会,只要能够坚持下去,这一片黑子都将被困,化作他的地盘,比赛也会随之结束。
还有机会!
他目光如电,右手食指和中指夹起一颗棋子,‘哒’地落在棋盘上……
“黑棋完全可以局部双活了啊!难道对于这个结果,千原浩志还不能接受吗?”
有樱道的学生发出疑问。
宫野望向远处正在对战的两人,点了点头:“如果是正常时间的一盘棋,千原浩志说不定会接受这个结果。
但,
他快没时间了啊!”
有眼尖的学生可以看见,镰仓一方的计时器上,只剩下了六分多钟。
并且,时间还在慢慢减少。
‘心无外物’状态下的千原浩志,完全沉浸在这一方小天地里。
这是一场殊死搏斗!
黑棋在包围,白棋试图冲断,同时也在尝试反包围,任何一方只要露出一点破绽,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斗争到现在,局部出现劫争的态势越来越明晰……
“白棋要玩完了!”
宫野转过头,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年轻人,不过他身穿正装,显然不可能是学生。
矢口干夫朝他点头示意,然后继续看向棋盘。
出人意料,又似乎在意料之中,不论是黑棋一方还是白棋一方,打劫的手段都很娴熟。
要知道,正因为有打劫的转换,围棋才变得高度复杂化,也因此可以用打劫衡量一名棋手的水平。
双方在右下角打劫,白86在左下小尖进攻黑棋;黑棋气足,并没有理会,而是选择在右下角做活。
至此,白棋右下大龙已死!
观众们发出惊呼。
等到了第89手,即便是棋力较差的学生,也看出左下角的白棋虽然多达九气,却明显比不过黑棋。
之后,黑棋在白空中穿行,如同一条灵活的泥鳅,将敌方的防御撞得支离破碎。
哒!
黑子落下,已经是第109手。
吴龟年长考接近了五分钟,突然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对面。
对方依然凝视着盘面,双眼一眨不眨,安静的就像是一尊雕塑。
这是实力的差距吗?还是他大意了?
思考片刻,他否决了前者:对,还是自己大意了!绝不是什么实力上的差距,最多就是战斗能力差了点。
想到这里,他终于解开心结,抓起两颗黑子,放在了右下角。
顿时,周围传来巨大的欢呼声,在市内体育馆回荡。
第68章 颁奖
见吴龟年主动认输,镰仓三人终于松了口气,同时有些疑惑:
明明己方只剩一分钟的时间,而对方还有十二分钟,为什么吴龟年不学他们的二将一样拖延时间?
但巨大的喜悦已经涌上心头,白川胜彦直接冲了上去,抱住了他,千原浩志这才惊醒。
然后,四人一起沉浸在喜悦当中。
……
“吴君,他们的时间只剩一分钟,你为什么不拖延一下?难道你不知道,只要他们的时间耗尽,就是我们赢了吗?”
夕阳丘学院大将、二将质问道,不过他们的指导老师间桐并没有出声。
“你们是在责备我吗?”
面对这两个队友,吴龟年的态度很恶劣:“围棋的输赢并不是以时间为标准,而是目数的多少来决定!这难道还要我来教你们吗?”
“可是你之前对待樱道的崛井春明——”
他冷冷看了队友一眼:“你为什么觉得我在针对他?比赛的时候吃零食本身就是一件极为失礼的行为!这是对围棋之道的亵渎!
而且,角田,你觉得输了第二局的你有立场责备我吗?”
“你!”
但却迟迟吐不出接下来的话。
“好了各位,”间桐走到中间,将他们分开,“只是一场高中联赛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着,他看向吴龟年:“吴君,一个月后的职业考试才是重中之重啊!”
“我明白,间桐老师,你放心好了!”
其他两人相视一眼,面露苦色:这偏袒也太明显了!不过也难怪,听说吴龟年就住在间桐老师的家里……
而远处的观赛区,大部分人已经跑到赛场上,欢呼庆祝:自从和樱道一役,夕阳丘学园的名声着实太坏了,这才有这么多人庆祝镰仓的胜利。
但矢口干夫正在笔记本上飞速地记录着棋谱,心中已经大致勾勒出稿子的内容。
……
中午,镰仓四人和裁判组被邀请在食堂用餐,据说联赛冠军在举办学校用餐是一直以来的传统。
樱道也特意准备了种类繁多的自助菜式,满足不同人群的需求。
裁判长主动走了上来:“千原君,还有这两位同学,以及这位……女士!”
佐门真澄拉了下老师的袖子,古手川佑子才总算放下筷子,咽下嘴里的食物。
“祝贺你们,取得了今年的冠军!”
按照惯例,几人客气地推辞一番。
裁判长不由地感叹道:“千原君今天的这场比赛真的是太精彩了!尤其是战斗部分,在这个年纪实在是太少见了!以后只要坚持围棋的道路,千原君一定会大放异彩……”
狠狠夸赞了一番,他才离开。
白川胜彦舒了口气,笑着说:“原来裁判也会说好话啊!”
“以前裁判对你说过什么难听的话了吗?”
千原浩志反问道。
没想到他摇了摇头:“去年我根本没机会见到赛委会派来的裁判……”
千原浩志只好沉默:也对,去年镰仓在小组赛就被淘汰了,而赛委会的裁判在半决赛时才会出现。
他举起盛满饮料的杯子:“庆祝我们获得今天的胜利!也庆祝白川你终于克服了赛场恐惧症!今后我们一起努力下棋吧!”
听到最后一句话,原本笑容满面的白川胜彦面色一僵,就连佐门真澄的脸色也有些不对。
只有举起杯子的千原浩志和古手川佑子,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其实,这届比赛后,我不打算再下围棋了。”
一开口,就令他们吃惊不已。
而佐门真澄一脸平静,显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为什么?”
千原浩志直接问道。
白川胜彦摸了摸后颈,有些歉意地解释说:“其实在去年,我和父母立下了一个约定:只要获得联赛冠军,或者在大学之前,就必须放弃围棋。”
家庭原因么?
不论是千原浩志,还是古手川佑子,都默契地没再追问。
尤其是千原浩志,在听到这句话后,立刻联想到了西辻道场两年前的变故。
“那你以后的打算呢?”
“我嘛,我父亲想要让我继承他的律师事务所,但我没兴趣,我以后的打算是投身金融行业。”
这显然也是受西辻道场事件的影响。
倒是不知情的古手川佑子有些为他担忧:“现在的金融行业可是处在严冬时期,去年许多证券公司都倒闭了,即便是四大证券现在也是处境艰难!
白川君,你可要考虑清楚啊!”
白川胜彦难得没有反驳她,毕竟她说的都是事实。
“好了,大家别再关心我的前途了!今天可是我们镰仓时隔十年,再一次夺得联赛冠军!让我们干杯!”
他举起杯子,其他三人只好暂停这个话题,碰起了杯子。
饭后,樱道为他们提供了一个休息室。
下午两点,还是在樱道的室内体育馆,举办冠军的颁奖仪式以及闭幕式。
这时候的参赛队伍就没有之前那么多了,但樱道围棋部的部员也都全部过来,人数反而比开幕式还要多一些。
宣讲人依旧还是樱道那个大腹便便的校长,拿着稿子,在台上念着。
直到十分钟后,才终于来到今天下午最重要的环节:
“下面,有请曰本棋院东京本部的常务理事、职业八段——酒井崇之老师为冠军颁奖!”
台下的人一时愣了:如果说是曰本棋院关西总本部的理事,他们还能理解,怎么东京本部的理事跑到这儿来了?
过了一会儿,才稀稀拉拉地响起掌声,其他人也连忙附和着鼓掌。
镰仓四人走到台上,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朝他们走来。
他身着灰色西装,手帕整齐地叠放在上衣的左侧口袋里,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表情严肃。
首先是为他们戴上一块合金制成的奖牌,这是属于他们个人所有,而之后的奖杯则是要交给学校。
当为千原浩志戴上奖牌时,酒井崇之总算露出了一点笑意:
“千原君,不论是今天,还是开幕式和木寺小姐的那盘棋,都很精彩!”
千原浩志只能感谢,但回想了数秒,也没想起他什么时候在开幕式见到过这位老人。
酒井崇之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我当时坐在木寺小姐旁边,不过我一个老头子,和木寺小姐一比,当然就不起眼了!”
第69章 冠军!冠军!冠军!
橙黄的奖杯沉甸甸的,底座从上到下依次刻着
‘第16届大阪府高中围棋联赛’‘大阪市私立镰仓高中夺冠’‘平成4年6月’等字样。
镰仓四人捧着奖杯照了几张合照后,将奖杯递给赛委会的工作人员,随后会由工作人员陪同,把奖杯送到学校。
走下台的时候,酒井崇之还没有离开,看样子是刻意等候在这儿,身边还有一个似乎是‘秘书’一类的角色。
白川胜彦等三人看出对方的目的,很识趣地离开了,走前他还拍了拍他的肩膀:“浩志,你可要把握机会啊!这位可是真正能在曰本棋界说得上话的大佬!”
千原浩志抬起头,颔首行礼,不过并没有太过谄媚。
酒井崇之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千原君,我们边走边谈吧。”
两人并肩向体育馆外走去,女秘书跟在身后。
“千原君,有意愿在曰本棋院发展吗?”
千原浩志微微一怔:大阪的曰本棋院可不算强,不但比不过本地的关西棋院,甚至和另外两个地区的曰本棋院相比,实力依旧是垫底。
见到他脸上露出犹豫,酒井崇之说道:“虽然关西棋院这些年发展得还不错,但要论起潜力,还是我们曰本棋院更有发展前景一些。”
千原浩志怀疑这老头在忽悠他。
诚然,曰本棋院东京本部是很强,但大阪的关西总本部可不是这么回事,不论是职业棋士数量,还是比赛成绩,一直都被关西棋院吊起来捶。
“酒井先生,我以为如果是在大阪的话,还是关西棋院的实力稍强一些……”
酒井崇之愣了一秒,但随即反应过来,摆了摆手:“你误会了,也怪我没把话说清楚,刚才我指的是东京本部。”
东京?
这意思是想要招揽他去东京本部?
对于这座亚洲最大的都市,千原浩志自然有兴趣,但若说要扎根在那儿发展的话,就得舍弃他在大阪这几个月的关系网,一旦想到这儿,他不禁有些迷茫。
而且,这也意味着自己必须孤注一掷,在明年二月东京本部的职业考试中胜出,否则,以他未成年人的身份,很难找到工作。
“难道千原君已经报名下个月的职业考试了吗?”
“这倒没有。”
酒井崇之松了口气:虽然千原浩志的年龄已然不小,但他仍旧是真心想要招揽,他看中的是他身上的特性。
每年曰本各地都会有所谓的‘神童’,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就已经通过职业考试,但绝大部分在这之后就泯然于众人。
因此衡量一名棋手的潜力,年龄并不是最优先考虑的选项。
“是家庭方面的困难吗?”
若是这样说倒也没错,毕竟想要搬到东京,就得花上一大笔钱,桜刚有眉目的入学问题也算白忙活了,这些可不是现在的他所能承受的。
千原浩志点了点头:“的确,这方面有一些阻碍。”
但酒井崇之以为是他家中长辈不支持,这就有些无能为力了,他叹了口气:“千原君,以后如果改主意的话,欢迎随时来东京找我。”
他这段时间在大阪,主要是视察关西总本部,明天就要乘坐飞机回去了。
他随手伸向后面,女秘书心领神会地递上了一张名片。
曰本职场上素来有递名片的习惯,就像前世中国递烟一样自然,但名片的泛滥也导致大部分收到的人都把它当作废纸,事后随手扔进垃圾桶。
“不是这张。”
女秘书一愣,随即又从包里拿出一张深棕色名片,不论是设计还是用材都明显比之前的名片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酒井崇之解释道:“这张是我的私人名片,你要是来东京就打这个电话吧,或者直接找过来也行。”
私人名片!
还是曰本棋院常务理事的私人名片!
这种名片可不是随意给的,一般都是表示尊敬、亲近或是笼络。
千原浩志将名片接了过来,上面除了酒井崇之的名字,还有一个电话,以及一个地址。
“千原君,我明天就要返回东京,希望日后还能见面。”
“请多保重!”
酒井崇之哈哈大笑,又勉励了他几句,才坐上校门口等候的轿车离开。
而古手川佑子已经把车开到了外面,千原浩志连忙上前,坐进车里。
一路风驰电掣,也亏后面跟着跟着的赛委会人员驾车技术不赖,才没被甩开。
之前赛委会已经打电话通知过镰仓高中,学校门口,已经有一群人在等候。
等千原浩志下车,才发现是新上任的副校长宗森老师。
赛委会的人将奖杯递给宗森,并按照惯例在校门口合影,之后两人又进行了一番成年人的客套,赛委会的人才驱车离开。
宗森这才将奖杯交给身边的秘书,然后和四人一一握手,等最后到达千原浩志的时候,他笑着点了点头:“你放心,我刚才已经通知八尾北中学了,但你还需要找一个时间前往,处理一些相关事宜。”
听到这句话,千原浩志喜出望外:桜的入学问题,这就解决了?
同时心里不由地腹诽:果然,不管是哪个国家,找对了人才好办事。
宗森退后一步,转身领着几人朝休息室走去,并说道:“今天是休息日,校长并不在学校,但他接到电话也十分高兴,马上就会赶来这里。”
白川胜彦撇了撇嘴,悄悄对几人说:“明明就是不看好我们能夺得冠军,说不定都已经把这件事忘了……”
然而,当走到半路,他们却在一棵大树下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一群人。
“千原君、佐门部长、白川部长,我们赢了吗?”
镰仓围棋部的部员们纷纷问道。
但看见他们身后的奖杯,哪里还意识不到答案,立刻冲了上来,将三人和拿着奖杯的秘书团团围住。
“千原君、部长,你们真是太厉害了!”
“我就知道一定能夺冠!刚刚还嫌天气热的几个还敢站出来吗?哈哈!”
“千原同学,以后能经常来围棋部,指导我们下棋吗?”
……
接着,大家的声音开始变得统一起来,喜悦的喊声响彻镰仓的天空:
“冠军!冠军!冠军……”
第70章 吹嘘和标题
“恰呀!太爽了!”
白川胜彦喝了一口饮料,乐得直拍桌子:“大叔,你是没看见我们校长捧着奖杯的样子,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那样子简直就像是在抚摸自己的情人!”
“胡说什么呢?”
旁边坐着的佐门真澄拍了下他的后脑,面色有些羞涩。
渡边先生看着这对情侣打闹,随口问了一句:“对了,之前的那位古手川老师呢?”
“她呀,正忙着接受学校的褒奖呢,毕竟好歹也算我们的指导老师嘛!”
“是这样啊!”渡边先生看向正在擦桌子的千原浩志,“千原君,你真的不打算接受那位酒井老师的邀约吗?”
刚才白川胜彦吹牛的时候,顺便也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千原浩志抬起头,但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歇:“还是算了,暂时还没有在东京定居的想法。”
事实上,即便他想要在东京定居,也是无能为力。
就算酒井崇之看中他,愿意为他解决食宿的麻烦,可他又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一个妹妹,难道这些也要麻烦别人吗?
这样的话,欠的恩情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渡边先生豪迈地大笑道:“果然是千原君!而且东京有什么好的?哪里比得上我们大阪!”
大阪是曰本的第二大城市,瞧不上东京这个泥腿子也算是由来已久。
在有些大阪人的眼中,东京不过是一个原名叫做江户的破落渔村,在明治迁都之后才阔起来,有什么好神气的!哪里比得上他们大阪历史悠久?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一千五百年前仁德天皇的时候!
白川胜彦忍不住反驳:“大叔,你这说法太狭隘了!东京可是能和美国纽约一较高下的大都市,怎么也比大阪强多了吧?”
“你们这群年轻人!天天就想着跑出大阪!城市大有什么用?我们大阪可是丰臣秀吉阁下建立的!”
“丰臣秀吉不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吗?要不是他,织田信长怎么会死?”
“胡说,说丰臣阁下参与了对织田信长的暗杀,那些研究历史的老头给出过什么证据吗?要我说,丰臣阁下从一介贱民到武士、家老、大名,最后成为了统一全曰本的天下人,成就可比德川家康这个老乌龟强太多了!”
……
听着两人已经跑偏了的话题,千原浩志也没加入进去,继续擦桌子。
两人还在继续争辩,就连一些客人也加入到他们的讨论中,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如果用中国历史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
织田信长就是三国时期的汉室,后期充满了悲剧色彩,曰本人普遍抱有同情心理;
而丰臣秀吉就比较褒贬不一,大致类似于曹操的角色;
至于德川家康,就是取代魏国的司马家族,那是人人都口诛笔伐的,就连江户时代的落后也被算在他身上。
一旁的渡边夫人苦笑着摇了摇头:自从女儿执意报考东京的大学,自家丈夫就对东京这座城市充满敌视……
……
晚上,当千原浩志带着丰盛的晚餐回来时,千原桜就知道了比赛结果。
“这就是冠军的奖牌吗?”
她抚摸着奖牌上的图案和文字,翻来覆去,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对,不过奖杯归属学校,现在已经放进学校的展览室了。”
千原浩志打开食盒的盖子,招呼桜一起吃饭。
饭后,他将奖牌放在放在墙上的壁橱里,和之前tvo围棋挑战杯的奖杯放在一起。
“兄长,以后一定要将这面壁橱放满奖杯哟!”
千原浩志摸着她的脑袋:“嗯,一定会的!”
随后,他告知了桜关于学校的事情。
“已经可以了吗?”
千原桜有些开心,看见兄长在棋赛上不断奋进,她也鼓足了干劲。
“是的,还要办理一些手续,不过桜你大概在暑假过后就能回到学校了。”
千原浩志并没有告诉她之前遭遇的麻烦,因此她对先前只能进入国一的事情并不知情。
“桜,距离九月开学只有两个月半的时间,你还行吧?”
之前,他尝试过带桜出门,桜倒是很配合,虽然看上去有些害怕,但总算在楼道走了两圈。对比她两年来的闭门不出,这可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嗯,没事,我可以的!”
千原桜举起小拳头,在身前挥动了一下,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情。
但实际上,她的心里有些发虚,不过为了兄长,她觉得一定要坚持!
千原浩志还是有些担忧:
毕竟患病两年多,虽然已经没有早先父母刚离世时那么悲伤,但要是痊愈得太快,他又有些疑虑。
“放心吧,兄长!”
反倒是千原桜主动安慰起他:“我这两年一直按时服药,不会有问题的!”
兄妹俩总算结束了这个话题。
“对了,桜,你现在学习到哪儿了?”
上一次检查桜的学习进度,她已经学到国三的内容。
而桜的回答果然不出他所料:“国三的内容已经学完了,我现在正在复习。”
千原浩志看向妹妹的目光有些古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要不是自己有一个系统,按照桜的学习速度,今后妥妥的高智商精英,那自己也要靠她来养活了吧?
千原桜有些奇怪:自己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吗?
……
而此时,大阪市的一处不知名公寓内。
狭小的空间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不过占据空间最大的还是那一张床和一张书桌。
昏暗的环境下,只有书桌上的一小片区域被台灯照得雪亮,下面是写得密密麻麻的一叠稿纸。
矢口干夫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看着手边今天记下的棋谱,不觉地点了根烟。
点燃的烟头在黑暗中忽暗忽亮,从口中吐出的烟雾穿过光的间隙,消失在光亮的边缘。
没想到一顿分析下来,不由自主地就写下了这么多字。
当时作为看客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些应手有多精妙,产生了一种‘我上我也行’的错觉。
但事后总结的时候,才知道今天对弈的两位棋手到底有多厉害,尤其是那位千原浩志,从第19手就开始谋划屠龙,竟然还让他成功了?
气魄之大,摄人心魄!
他在思考:怎么让主编把这份稿子放在一处较好的版面上?这份棋谱绝对有这个价值!
最后,只有一件事了,那就是为稿子拟一个标题,必须要一下子抓住读者的眼球,但也不能太离谱。
大约十分钟后,他终于拿起笔,右手书写移动的阴影中,一行字显露出来:
“震惊!年仅16岁高中生,决赛中19手屠龙!”
第71章 总结和自食恶果
等桜睡下后,千原浩志心中默念,一块面板浮现出来:
姓名:千原浩志。
身体素质:0.7(普通成年人0.7倍,下一等级需要1000棋魂点数)
天赋:前世的因缘际会令你的棋道天赋无人比肩,能够击败你的唯有你自己。
棋道等级:业余。
棋道境界:斗力。
下一棋道境界:巧智(所需棋魂点数100000点)
技能:心无外物(等级1,可维持1小时,一天一次,下一等级需要10000点)
剩余棋魂点数:7423点
果然,棋魂点数增加了500点,这是和吴龟年对局时获得的点数。
他等待片刻,如他预料一般,面板开始刷新,就和上次获得tvo围棋挑战杯冠军的情形一样。
你获得了大阪府高中围棋联赛的冠军成就。
比赛名称:大阪府高中围棋联赛。
比赛性质:地区性业余赛事。
比赛名次:第1名。
比赛奖励:5000点棋魂点数
随后,面板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但棋魂点数变成了12423点。
突破一万!
千原浩志呼吸一紧:这意味着距离‘巧智’的境界又近了一步。
而且‘心无外物’也可以随时升到下一个等级,不过他并不打算这样做:现在的技能已经够用了,没有必要升级。
他的主要目标还是下一个棋道境界!
最开始由‘守拙’升到‘斗力’,出现了‘心无外物’的技能。
他很期待:如果提升到‘巧智’,会不会再多一个技能?还是说会产生其他意想不到的变化?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千原浩志算是明白:系统并不会如武侠小说里的灌顶一般,直接把他变成一个绝世高手,而是需要他自己磨练棋艺,系统只提供辅助。
这一点,从获得棋魂点数的来源,就可见一斑。
他想起了道场和半个月后的业余本因坊的预选赛。
这两个地方都有持平或超过他棋力的棋手,想必到时候会得到不少棋魂点数吧!
于是,怀着期待和满足,他渐渐陷入梦乡……
次日清晨,当千原浩志来到学校时,却发现白川胜彦已经先行一步,等在高一学部的楼底下。
“你来这里干什么?”
自从联赛举行以来,白川胜彦几乎不再来高一学部,找他一般都是在围棋部的活动室等他。
“浩志,你忘了吗?我之前可是立下一个赌约的!现在当然是来清算赌资!”
白川胜彦毫不掩饰自己的声音,有高一a班的学生听到后,连忙加快步伐,向教室跑去。
千原浩志这才想起了几周前的那场打赌,不过他并没有阻止。
毕竟按照白川胜彦的性格,就算他开口也没用,况且他又不是什么老好人:
以前同学对他的冷暴力,他刚穿越过来,正愁会露出马脚,结果这样正合他意;
但后来他们将冷暴力升级成霸凌行为,这就惹恼他了,原本还计划着记下闹得最凶的几个人,找个机会暗下黑手,但没想到白川胜彦发现后,主动将事情揽了过来。
代价,可不会因为是高中生,就会被轻轻抹去……
高一a班声音嘈杂,在听到白川胜彦即将过来后,大部分人都显得十分慌乱。
“怎么办?怎么办?他们过来了?我们学校真的取得了冠军?”
“过来的时候,校门口不是竖着一个告示牌吗?这还能有假?”
“对了,就和我们上周讨论的那样:班长、谷内、藤井,你们会负起责任吧?”
这三人在最近一周,已经暗暗被班级里的同学排挤,心里被这件事弄得疲惫不堪,早就想要尽早结束。
他们尽皆一眼不发,被其他人当做是默认。
“还有,你们记得要以土下座的方式。”
一个声音添了一句,紧接着其他人纷纷附和:“对对,那个围棋部部长上次打赌就是这样说的,你们还是下跪道歉吧,不然他肯定有意见。”
“你们——”
女班长指着周围的同学,但那一股股陌生的目光深深刺痛了她,令她迟迟说不出下一个字。
“班长,上次的赌约可是你替我们答应的,你来承担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女班长攥住双拳,紧咬嘴唇,已经有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
谷内和藤井在众人的逼迫下,被迫同意了这个要求……
当千原浩志和白川胜彦来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是一副诡异的画面:
外面一片嘈杂,但这里却十分安静,三个人站在中间,被其他人包围。
当看见他们到来时,人群让出了一条道,露出中间三人的身影。
千原浩志和白川胜彦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闹得哪一出,一时也没有主动开口。
而高一a班的情况渐渐引起了周围班级的注意,已经有学生停在门口,打量着里面的情况。
终于,两个男生率先受不了,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此时,他们的脸已经涨红,知道有很多人在看他们,羞愧得都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但道歉还没有完成,即便头颅抵在地面上,谷内和藤井也能感受到如芒在背。他们大声喊道:“给你们添麻烦了!千原君!白川君!”
曰本并没有‘膝下有黄金’的说法,下跪道歉也不算少见,但这并不意味着感受不到耻辱。
头后扎着一根粗大麻花辫的女班长还倔强地站着,泪水已经半盈眼眶。
但不论是千原浩志,还是白川胜彦,都没有可怜她:既是她答应的赌约,也是她应得的报应。
随着时间的流逝,压力越来越大。
她身边的两人依旧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终于,女班长跪下了,但并没有低头伏在地面上,而是直挺挺地立起上半身:“千原同学,给你添麻烦了!”
话随着眼泪一起出来,但声音显然很不甘,近乎咬牙切齿。
白川胜彦看向他:“浩志,你接受他们的道歉吗?”
千原浩志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你们都起来吧,对于你们的道歉,我收下了。”
三人立刻站了起来,低着头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其他学生松了口气,但白川胜彦却在这时开口道:“我记得上次是和你们所有人打的赌吧?下跪的只有他们三个人吗?”
众人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
“不过算了,这三个人的道歉也足够了。”
考虑到千原浩志还得待在这个班级,白川胜彦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第72章 三角花园
这一周,在学校的宣传下,千原浩志等三人成了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不过热度也就维持了三天,接下来他依旧安稳地生活着。
而周一的那场道歉终究还是在高一学部传了开来,现在那三人在走廊的时候,不但会被别班的学生指指点点,而且和之前对待千原浩志一样,他们也遭遇了冷暴力。
反倒是千原浩志,和他搭话的人突然多了起来,但他大多数时候只是礼貌性地回应,班里的同学也不敢过分打扰。
至于缩水的十万円奖金,在周五的时候,白川胜彦转交给他,一封信封里是十张万元钞票。
原本和他不熟悉,因此当初千原浩志要价的时候,丝毫没有感觉,但相熟之后,再收下这笔钱,他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能赢下联赛冠军,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白川胜彦笑着说道:“浩志,没有必要,当初不是都说好了吗?我早先就和真澄说过了,她也不会有意见的。
对了,围棋部的部员们让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再去活动室?他们可是已经把你当做偶像了!”
的确,这周以来,千原浩志就没再去过围棋部。
他这几天放学的时候,就急急忙忙地赶往附近的八尾北中学,昨天才办完所有的手续。
他将情况简要地说了一遍。
白川胜彦了然,却追问道:“那你还打算去围棋部吗?”
千原浩志不禁愣神:当初进入围棋部的目的就是参加比赛,而现在比赛结束,他也没有了再待在围棋部的理由。
考虑了自己的情况,他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白川胜彦并不意外。
事实上,如果不是没有报名七月的职业考试,他相信千原浩志在下学期就会辍学,尽心职业道路,而现在也不过晚了半年。
以他的棋力,再执着于高中的围棋社团的确没什么意思。
“嗯,我会告诉部员们的,他们可要失望喽!”
千原浩志盯着他,两秒之后才开口:“你真的要放弃围棋了吗?”
白川胜彦点了点头,双手放在脑后,靠在墙上:“这是我和家里的约定。”
他的目光露出缅怀:
“不过也算是和爷爷奶奶的约定。”
千原浩志默默倾听着。
“记得我小学的时候,经常和麻衣姐打架,但总是打不过,就躲在爷爷奶奶的怀里,吵嚷着也要继承西辻道场。当时道场里有不少高中生,他们就告诉我:只要我高中能够赢得大阪府围棋联赛的冠军,就把西辻道场交给我。”
“但现在想想,那时候爷爷奶奶是在哄我呢,西辻道场一直都是优先传给儿子,而叔叔情况特殊,但也留下了麻衣姐这个独女,继承权怎么可能会落到我这个女儿女婿的儿子头上?”
白川胜彦把手放了下来,叹了口气:
“自从两年前出事后,我就变得浑浑噩噩,去年父母想要把我送到国外读书,我就突然想到和他们做了这个约定。”
“约定嘛,不遵守就没意思了,而且两年来,我的棋力可是一点儿都没进步,要说的话还退步了不少,注定不可能再在围棋上有所作为了。”
“也好,趁早放弃,只是可惜了真澄。她本来在院生里也是很有天赋的,却和我一起退出。哎!”
千原浩志知道他的确是在惋惜女友的天赋,但听到他的耳中,却莫名地有些嫉妒。
这种死心塌地的女友,还是青梅竹马,十辈子都碰不上一个!
“对了,浩志,你之前说的那个老人,我这几天躲在道场外面,一直都没能碰到。你是什么时候遇见的?”
白川胜彦凝视着他,语气郑重。
“你这些天一直都在找他?”
这时,千原浩志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个流浪老人!上次送衣服给他的时候,似乎是露宿在西成的三角花园?
他连忙说了这条线索。
白川胜彦眼睛一亮,立刻拉着他的手,要向校门口冲去。
千原浩志只好跟着他。
两人坐上地铁,在花园町下车。
忽然,白川胜彦停下身子,回头问道:“浩志,三角花园是在哪儿?”
千原浩志走在他的前面,为他领路。
“浩志,你走得太慢了!”
白川胜彦不断催促,焦急溢于言表。
现在才四点刚过,前往三角花园的这段路上,还算平静,最多只是看见一堆堆垃圾,以及躺在路边睡觉的流浪汉。
二十分钟后,两人终于来到三角公园。
即便处于外围,随处可见都是流浪汉,几乎全是五十岁以上的老年人,甚至还能看见一支流浪乐队正在演唱。
空气中弥漫着臭味,有点像是米饭馊了的味道,却又浓上了数倍。
“浩志,你找到了吗?”
白川胜彦强忍着气味,眼睛在一个个流浪汉的脸上搜寻着。
“我正在找。”
而三角公园里的原住民们,也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闯入者:
这里可是连西成的本地居民都不愿意来的地方,偶尔会有一些公益组织过来,发放盒饭和生活物资,但都不愿意久留。
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学生模样的人来到这里。
是来探险的吗?想看看大阪的‘垃圾’是什么样的生活状态?
想到这里,他们就不再关注这两人,翻垃圾的继续翻垃圾,捉跳蚤的继续捉跳蚤。
在外围没能找到,他们逐渐向里面走去。
公园广场的正中央是一根三米高的水泥柱,上面摆放着一个电视,现在正播放着相扑比赛。
一群流浪汉正聚在电视底下,为自己支持的选手加油,不时还会发出懊恼声。
说实话,看见这群流浪汉的生活状态,白川胜彦的内心有些矛盾:
他既希望爷爷还活着,却又不希望在这里找到他。
“哎,我又输了!”
千原浩志对‘输’‘赢’之类的字眼很敏感,下意识地扫过一眼。
同样也是一群年老的流浪汉,或站或蹲或坐,围住了一小块区域。
“不就是五个子连成一条线吗?我就不信了,我今天还一盘都赢不了?”
听到这句话,千原浩志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预感。
他不自觉地向那边走了几步,终于透过站着的人,看见了被围在中间的两个人:
橘红色外套,他找到了!
第73章 正式拜访
“白川。”
当千原浩志回头叫他时,发现白川胜彦已经跟了上来,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方向。
大约半分钟后,他的双目猛地睁大,眼里的神采已然告诉了答案。
接下来的故事,大概和一些老套的电视情节差不多:
流浪老人逃走,白川胜彦追上,直到把他逼到一个墙角。开始的时候是死不承认,但经过白川胜彦一番真情实感地诉说,他终于坦诚身份。
“我罪恶深重,已经没脸再见他们了!胜彦,你还是走吧!就当我已经死了!”
白川胜彦自然不肯,执意要将他带回去,僵持了一段时间,老人还是被半推半就地带走了。
之后就和千原浩志没什么关系了,他赶往渡边居酒屋……
周六清晨,千原浩志朝着房间喊道:“桜,准备好了吗?”
并没有回应,不过半分钟后,一个穿着深绿色兜帽工装服的少女走了出来,工装服整体偏大,下摆盖过了短裙,到达膝盖上方。
千原浩志一愣:“桜,你怎么换了衣服?”
一分钟前,她还是一身浅蓝色的吊带短袖和黑色短裙。
千原桜抓着衣角,低着头,眼神游离,声音十分局促:“没换,只是加了一件衣服。”
“可外面很热啊。”
现在虽然还没到最热的月份,但气温已经普遍在30度左右。
穿着这么厚实的衣服,千原浩志很担心她会中暑。
“没关系的。”
千原桜的声音依旧小得可怜,总算鼓起勇气,主动牵起了他的手。
千原浩志一时间呆住,这还是他有印象以来,桜第一次这样做。
“怎……怎么了,兄长?”
“嗯,没事,我们出发吧。”
他露出微笑,同样握住她的小手,只感觉纤细冰凉。
“等一下。”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情吗?”
千原桜点了点脑袋,然后转身朝向原本父母的房间,酝酿了一会儿,用一种不同于以往的音量大声道:“父亲,母亲,我出门了!”
说完,回身的时候,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幸福。
千原浩志有些惭愧,至少自他穿越以来,就很少进原主父母的房间,毕竟面对那两尊遗像,他还是颇感压力。
“那现在,我们出发了?”
“再……再等一下。”
千原桜将兜帽拉了起来,几乎盖住了上半部分的脸。
“嗯,现在可以了。”
千原浩志把手放在门把上,刚听见一个字音,猛地转动把手,伴随着少女的一声轻呼,她终于被带到了外面的世界。
“桜,感觉怎么样?”
上周她虽然尝试过外出,但仅限于公寓的走廊内,而且还是没人的情况下,今天见到的人可是有不少。
“嗯,我……我没事!”
然而,千原浩志却感受到她的小手死死地攥住他的大拇指,力道可是不小。
想到口袋里的镇定药,他稍微松了口气。
“那好,我们开始前往西辻道场吧。”
千原浩志边走边观察着身边的桜,发现随着脚步的迈动,兜帽下嘴角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这才放下心。
现在才六点半,街上的人并不是很多,偶尔有骑着自行车的送报员和牛奶工经过。
途中,千原浩志在一家点心店,买了一盒和果子。
毕竟第一次正式登门,要是空手而去的话,似乎有些不合礼数。
大约四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西辻道场,大门已经是开启的状态。
穿过庭院,千原浩志领着妹妹走到内门,按下门铃。
但等了近五分钟,门内依旧没有动静。
“哟,你来了。”
千原浩志转身,看见了西辻麻衣,穿着上白下黑的宽大练功服,右手提着一个水桶,里面的水已经浑浊。
此时白皙的脸蛋有些微红,声音也略带喘息,额头上有一层浮汗,刘海的发丝粘在上面。
“我刚刚在打扫道场。”
西辻麻衣解释了一句,然后将水倒在庭院的大树根部,才拿出钥匙,打开了本屋的门。
而千原桜的小手,自从西辻麻衣出现后,就一下子收紧。
大概是紧张吧……千原浩志并没有多想,带着她走了进来。
接过递过来的礼盒,西辻麻衣随口道谢了一句,将两人引到客厅,并奉上点心和茶水,才跪坐在软垫上,看向对面装束奇特的少女:
“这就是你的妹妹?”
签署合同的时候,千原浩志就说了这件事,因此她并没有感到意外。
“这是我的妹妹千原桜。”
“千原桜?”
西辻麻衣趴在桌子上,眼神向上打量着,发现了一双慌乱的眸子,顿时对少女感起兴趣:
“千原君,你妹妹可真是可爱呀!”
这是诱拐犯的台词……千原浩志见识过她对佐门真澄的做法,听到这句话,立刻提起了防备。
西辻麻衣翻了一个白眼,直起上半身,没好气道:“我又不是变态!记住,现在我们可是上下级的关系!”
她有些洋洋得意地提醒着双方的身份。
然而,这时却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想起:“西辻……西辻小姐,谢谢你这段时间对兄长的照顾!”
千原桜向前鞠躬,上半身几乎挨到了桌面。
两人都愣住了,尤其是千原浩志:
这痊愈得也太快了吧?难道这种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想起过去两年的种种,他否决了后一个念头。
西辻麻衣马上笑眯眯地表示:“不用客气,如果千原君不符合要求,也不会聘用他的。”
说着,她把点心盘推到千原桜身前:“来,吃点心,这个水馒头和羊羹可是很好吃的,这个大福你可以尝一点,不过就我个人而言,味道有些腻,得配合着茶水食用……”
突然,柜子上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介绍。
西辻麻衣有些不满地站起身,接起电话,但刚把话筒放到耳边,就猛地挂断。
过了五秒,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她没有理会,气呼呼地回到座位上,灌了一口茶水。
“是骚扰电话吗?”
电话铃声还在响,千原浩志有些好奇:现在就已经出现骚扰电话了吗?
“对,是骚扰电话!小桜,我们不用管它,你只管品尝点心就好了。”
第74章 一子棋的下法
电话铃声响了三分钟,总算停止。
道场的学员也陆续进来,千原桜留在了住所的客厅,而西辻麻衣带着千原浩志向道场走去。
当走进道场,学员们的目光立即聚焦在他的身上。
一眼望去,这些学员有二十人,年龄段分布得很均衡,有四五岁,也有十来岁的,甚至还有几个三四十岁的成年人,当然更多的还是看样子比他小不了多少的少年。
“这是新来的老师,千原君,你自己来介绍吧。”
千原浩志走到学员前面:“大家好,我叫千原浩志,今后请多指教。”
“西辻老师,难道以后不是你教导我们吗?”
学员们忽视了他的介绍,尤其是那群十五岁上下的少年叫嚷得最狠,千原浩志颇有点尴尬。
西辻麻衣双手下压,底下的声音渐渐平息,她才开口:“下午的时间还是由我教导,只是上午换作千原老师,大家不用着急。而且千原老师的棋力可是很强的,大家应该能从他身上学到更多东西。”
听到后半句话,学员们将信将疑,有人问道:“千原老师,你是职业棋士吗?”
千原浩志摇头:“不是。”
顿时,道场里又炸开了锅。
西辻麻衣也有些无奈:这些学员交的学费可不低,要是不相信指导老师的棋力,要求退学费该怎么办?
难道要把自己上次输给他的事说出去?这也太丢人了!
这时候,千原浩志发出声音:“你们认为我教不了你们,无非是不相信我的棋力,这样吧,我们玩一个游戏。”
听到“游戏”,年纪还不大的学员立刻打起了精神,就连西辻麻衣也好奇地看向他,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游戏。
千原浩志走到一张棋桌前。
道场里有十张棋桌,两人一组。
他从棋盒里拿出一颗白子:“我们来下一盘棋。”
但随即就有学员反对:“你好歹当上了指导老师,我们只是质疑你的资质,又没说一定下的过你!”
周围传来附和声。
“你们先听我说完游戏规则。”
在西辻麻衣的协助下,学员们才安静下来。
“你们拿出最强的实力,无论是派出你们当中最强的人,还是几个人商量,亦或是一起上,我只用这一颗棋子。”
千原浩志举起手上的白子。
“一颗棋子?”
“是的,一颗棋子。你们可以在另一张棋盘上正常摆盘,然后派出一个人到这边落子,但我所在的这张棋盘上只能有这一颗白子,由我们双方轮流落子。”
学员们这才明白这所谓的‘一颗棋子’的下法。
“怎么样?你们同意吗?”
道场一时沉默,这些学员也不是傻子,见他一副悠然的样子,哪敢轻易答应?
“如果你们不愿意继续这个游戏的话,就都老实上课吧。”
“没有附加条件吗?”
“这个游戏只是证明我有资格担任你们的老师,仅此而已。”
其中的几个学员相视一眼,总算略显迟疑地站了起来:“我们……想和你下这盘棋。”
当千原浩志坐在棋桌前的时候,又有几个人加入了他们。
双方坐在间隔最远的棋桌,而学员们的那张棋桌被人团团包围,他是绝对看不到棋盘的。
对方执黑,商量了一阵后,派来的人将桌上唯一的一颗白子放在了星位上。
千原浩志将白子提起,移到了对角的星位上,并询问派来的学员:“看清楚了吗?”
对方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急忙跑了回去。
千原浩志笑着开启了‘心无外物’的技能:虽然他的记忆力不错,但毕竟关乎工作,还是确保万无一失为好。
一分钟后,对方过来,再将白子提起,放到另一处……
来回跑了几十趟后,他们换了一个人,棋盘上的局面渐渐复杂,但棋盘上自始自终只有一个棋子。
一旁观战的西辻麻衣蹙着眉头。
现在她必须打起十成的注意力,才能勉强记下黑子和白子的位置。
同时有些佩服对弈中的千原浩志,即便在这种时候,他依旧选择了战斗。
战斗可是最容易将局面导向复杂化,而这种下法,考虑的不仅仅是棋力,更多的是记忆力,而这无疑又会对算路产生影响。
而且一旦将棋子落到已经被占据的位置,可是要被直接判负的。
“提一子。”
千原浩志头也没抬,提醒派来落子的学员。
这个少年的额头上满是汗水,要知道,他现在只能数着线确认位置,难以想象千原老师是怎么记下所有落子的!
这个人是个怪物!
少年敬畏地看了他一眼,记下几路几行,又赶紧跑回去。
而另一张棋盘上的学员们已经陷入了激烈的争执。
面对这种让他们占尽便宜的规则,他们可没有适可而止的想法,直接在棋盘上推演起来。
但试了几种下法,挑选出他们认为正确的一手,过后却又发现总是在局部吃亏。
同时,亲身体验之下,他们也对千原浩志产生了巨大的敬畏: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以千原老师的棋力,教他们这群人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十分钟后,他们无奈认输。
废话!大龙整个被屠尽了,还不认输?等着遭受更大的羞辱吗?
“千原老师,请你教导我们围棋!”
二十个学员整整齐齐地站在他面前,全部90度鞠躬,倒像是极道组织里拜老大的架势。
不过也幸亏这喊声,才将千原浩志从‘心无外物’的状态中惊醒。
他随即反应过来,站起身,对学员们说:“只要你们用心学习,我一定不会藏私的。”
一旁的西辻麻衣见学员们的眼神已经完全粘在了千原浩志身上,不由地有些吃味:
这才过了多久呀?刚刚还说舍不得她这个西辻老师……
“好吧,既然已经没事了,千原君,你就在这里教导大家吧,我先走了。”
西辻麻衣嘱咐一声,来到道场外,看着庭院中的大树,失落感油然而生:
先前,在比赛结束前的五分钟,她就已经记混了一些白棋和黑棋的位置,到了后来,更是茫然地看着双方移动那一颗棋子。
——难道说上次的输棋不是偶然?不但棋力,就连记忆力,她也不如千原浩志?
显而易见的结论。
第75章 西辻道场的午饭
四个小时,除了刚开始浪费掉的半个小时,剩下的三个半小时,千原浩志按照教科书的内容,重点讲了一些手筋、定式。
当他回到本屋的客厅时,发现桜正坐在桌子前,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的漫画。
这漫画是口袋漫画,也是她自己从家里带来的。
而坐在对面的西辻麻衣却是一副沮丧的神情。
“怎么了?”
西辻麻衣的口气有些苦恼:“自从你走后,小桜就一直在看漫画,我和她说话也没有反应。”
“哦,桜看漫画的时候一直都是这样的。”
千原浩志解释说。
不过要是有人和她说话,她还是会答应的。
“是嘛!还好!”西辻麻衣拍了拍胸口,“我还以为是我被讨厌了呢,原来不是啊!”
叮咚!叮咚!
这时,玄关传来门铃声。
“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来?”
西辻麻衣有些疑惑地喃喃着,跑到门口,打开门,但随即就要关上。
“麻衣姐,上次是我错了!我今天是来和你道歉的!”
门外,传来白川胜彦的声音。
西辻麻衣的身体靠在门后,用力推着,但一只脚却卡在门缝里。
“你把脚收回去!”
“麻衣姐,你就放我进去吧!”
“哼!”
她不再留情,使出全力,把铁门收紧。
顿时,白川胜彦的惨叫声响起:“断了!快断了!”
千原桜有些害怕地拉了下他的衣角,千原浩志轻拍了几下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把脚收回去!”
“嘶!麻衣姐,我不会待很长时间——”
西辻麻衣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冷笑着说:“这可是你自作自受!”
说着,身体再次用力,即便听到门外越来越凄惨的惨叫,她也无动于衷。
这不会是来真的吧?
千原浩志连忙走上去,想要劝阻这两人,但刚走到玄关——
“断了!真的断了!”
惨叫声变成了痛哭声。
西辻麻衣不禁犹豫,放松了力道,随即,那只脚软塌塌地滑了下来。
真的断了?
她急忙打开门,没想到须臾之间,一个人影冲了过来。
西辻麻衣下意识地作出防守的姿势,但白川胜彦哪敢把她当作目标,而是冲到千原浩志身后。
“你!你在骗我!”
她立刻反应过来,勃然大怒,快步走到千原浩志身前,一把抓住了他身后的人。
白川胜彦死死地抱住千原浩志的手臂,声音嘶哑:“我没骗你!我当时痛得眼泪都出来了!我真的以为小腿断了!麻衣姐,你自己多大力气,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
“你说什么!”
见他脖子一缩,眼角的确有斑斑泪痕,腿部也明显不太利索的样子,西辻麻衣终究还是不忍心,放开了他:“你来干什么?”
“我是来道歉的,”白川胜彦提起手里已经被压得半扁的礼盒,“母亲刚从仙台回来,带了一些伴手礼,我知道你喜欢吃那里的细竹鱼糕和腌长茄子,特地送过来的!”
西辻麻衣没有接过来,态度依旧还是冷冰冰的:“你过来只是说这些?”
“嗯,只是说这些!”
“那替我谢谢叔母了。”
西辻麻衣这才把礼盒接到手上。
白川胜彦松了口气,这时才注意到客厅里还有一个人,穿着宽大的工装服,面容被兜帽遮住,但从腿部曲线上看,显然是个女孩。
“这是?”
“是我的妹妹,千原桜。”
千原浩志主动开口介绍道。
浩志的妹妹……白川胜彦立马想起了在校长办公室的时候,他曾经听宗森老师说过。
他主动上前,伸出右手:“你好,我是浩志的朋友,白川胜彦。”
但千原桜似被吓到了一般,接连退后了两步,指头不断地揉捏着衣角。
白川胜彦有些受伤:这是被他吓到了?
“抱歉,白川,桜有些怕生。”
千原浩志挡在了他和桜之间。
白川胜彦的心更受伤了,忽然,他的鼻翼动了一下:“麻衣姐,你准备吃饭了吗?”
千原浩志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连忙告辞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兄妹就告辞了。”
其实他本来还想找久利先生切磋一番,赚一些棋魂点数,但到现在都没看见他,显然今天并没有来道场。
而西辻小姐倒是也可以,只是他们还没吃饭,而对方正准备吃饭,这时候再留下来着实有些不识趣。
西辻麻衣瞟了他一眼,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急什么,我准备了你和小桜的午饭。”
千原浩志倒是没想到,本能地想要推辞,但一看见对方的眼神,只好把未说出口的话吞了下去。
“你可不要误会,我不是为了你准备的,主要是看小桜在。”
千原桜终于鼓起勇气,但道谢的声音极小。
“什么?”
西辻麻衣回过头。
千原浩志依旧发挥了他媒介的作用:“桜刚才对你说‘谢谢’。”
“是么?刚刚是桜的声音吗?”
西辻麻衣露出笑容:“桜,你的声音很好听,以后要多说话呀。”
白川胜彦见她的心情似乎好了点,觍着脸道:“麻衣姐,那我呢?”
“你?哼,谁管你!”
话虽这么说,但西辻麻衣最终还是给他盛了饭。
午餐是分食制:一盘香煎秋刀鱼,一盘土豆泥沙拉,还有一碗热乎乎的味噌汤。
但白川胜彦的桌前少了一盘秋刀鱼,多了一盘腌长茄子。
西辻麻衣看出了他的疑惑,淡淡地解释道:“你是刚刚才来的,秋刀鱼只有三条,就给你加了一盘你带来的腌长茄子。”
白川胜彦有些郁闷地扒着饭。
而千原桜坐在桌前,却一直低着头,并没有拿筷子。
“怎么了,小桜?是不合你的胃口吗?”
西辻麻衣有些关切地问道。
但直到千原浩志亲自问,她才回答,声音依旧小得可怜,只有她身边坐着的千原浩志听见了她的话。
“抱歉,西辻小姐,你这里有单独的房间吗?桜不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吃饭。”
西辻麻衣倒是很配合地打开里侧的一间房门:“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到这间客房来用餐吧。”
千原浩志连声感谢,把桜的午餐端到客房,经过确认后,留下她一人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