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三章 我,杨丰,大明相国
初冬的阳光下,那些在大儒们世代压榨下,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们惊愕的看着杨丰。
恍如天神下凡般的武士。
迎风猎猎的旗帜。
旗帜上那个传说中的标志……
“是相国!”
“杨大帅来了!”
……
然后是无数喜极而泣的欢呼。
杨丰依然拖着他的关刀向前,这柄一百多斤的大刀在地面拖动,划出一路的刺耳摩擦,不时在石头上碰撞出火星飞溅,而全身银色铠甲的他,带着反射的阳光的确犹如闪电般降临,在他身后是同样脱下外套,露出里面铠甲的正牌红巾军士兵。
尽管王敏部下只是一个营级的守备队,甚至跟随而来的只有两个哨,总共还不到三百人。
但此刻他们依旧端着上刺刀的火枪呐喊着跟随。
他们前面是一道绵延的城墙,城门外面还有三角堡,三角堡后面还有守护城门的两个棱角炮台,城墙两端还各有一座棱角炮台。
他们没有大炮。
他们也没有攻城器械。
他们就是一群纯粹的轻步兵。
但他们依旧毫无畏惧。
因为他们前方那面旗帜下的身影,就是他们的神灵,就是他们的信仰,就是他们所向无敌的象征。
然后……
“走啊,跟着相国解放麻城!”
一个挑夫扔下他的水桶,高举着手中的扁担吼道。
“杨大帅来解放麻城了,跟着杨大帅打土豪分田地啦!”
一个猎户举着他手中的三股叉吼道。
……
然后所有看到这一幕的本地贫民们,都喊出了解放的吼声。
这个词在这些年里,已经差不多深入人心,而且他们也同样理解这个词,打碎他们身上的枷锁,解放他们的家园,让他们可以自由的在丰衣足食中生活,就像仅仅一片山区阻隔的另一边。这些年甚至已经在有本地贫民,选择逃离家园翻越山林过去,虎头等关现在最重要任务不是阻击红巾军,而是阻挡湖广的贫民向淮西逃亡。
同样各地民团主要任务也是抓捕逃户。
现在不用逃了。
那个传说中的救世主降临了。
转眼间杨丰身后就由仅仅两百多名士兵,变成了近千人的军团。
周围那些贫困佃户农奴居住的土坯茅草房里,还在不断有青壮拿着他们能找到做武器的东西涌出,甚至不只是男人,就连女人也一样,在他们后面还有催着他们赶紧冲向这边的父母。杨丰后面的军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壮大,当他就那么冲到三角堡前的时候,背后已经有了几分洪流席卷的架势,而他前面的三角堡上才刚刚有人出来查看……
一个军官明显带着不爽,拎着短枪走出来,然后瞬间就傻了。
“杨,杨,杨丰……”
他揉了一下眼睛,然后骤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下一刻杨丰直接冲过了三角堡的吊桥。
那军官本能的举起短枪扣动扳机,这才想起自己没上弦,但就在他低头的瞬间,杨丰的大刀划着一道弧光斩落,一下子被腰斩的他,上半截身体跌落,而杨丰连看都没看他,直接在那些士兵惊愕的目光中冲过。在他后面王敏带着红巾军士兵蜂拥而至,在军官的惨叫声中,守卫这里的士兵们毫不犹豫的跪倒,然后双手举起自己的枪。
但王敏等人一样没理睬他们。
这时候杨丰已经冲上后面直通城门的吊桥。
这时候的新式城防都是这样,沿用旧的城墙和护城河,但在城门外设立三角堡,同时扩大护城河到三角堡的外围。
这样三角堡和城墙之间变成了湖面,就算没有水也一样。
而孤岛一样的三角堡,前后各有一道吊桥,前面吊桥通外面大路,后面吊桥直通旧的城门。
城门左右各有一个棱角炮台。
但瓮城改在城内,最终在三角堡后面形成火力交叉,进攻者只能强攻三角堡才能继续向前,但就算夺取三角堡,也是要在上面面对交叉火力,还是无法向着城墙炮击。除非换到两侧直接轰击城墙,但又要面向左右棱角炮台,还有三角堡向外延伸的火力,这年头火炮想有效轰击城墙,最少也得拉近到三百米内,乌尔班大炮都得两百米。
但三角堡可以让城墙的防御火力向前延伸一百米。
别小看这一百米。
这是三分之一的有效射程延伸。
狂奔的杨丰转眼冲过吊桥,对面城门依旧没有反应,实际上也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太突然了。
而就在杨丰冲进城门的同时,后面青壮席卷淹没三角堡,那些青壮们纷纷抢走士兵的武器,还有聪明的士兵干脆选择倒戈,事实上很快绝大多数都清醒过来选择了倒戈,只有几个军官试图逃跑。他们可以向杨丰投降,因为他们知道杨丰不可能清楚他们身份,和这个妖魔战斗是不可能的,先投降再逃跑,只要逃过这一劫就行。
可这些本地青壮不一样……
知根知底啊!
这些军官本来主要工作就是镇压刁民们,包括追捕逃户,他们这些年给士绅当打手,手上多数都有血债的,到这时候了他们和他们的狗腿子,不逃跑难道等着吊树杈吗?
结果杨丰和红巾军冲过后,在三角堡上反而发生了点战斗,但结果也是毫无悬念的。
蜂拥而至的青壮几乎淹没了三角堡,任何抵抗都是徒劳,那些军官们一个个惨叫着,在锄头棍棒的狂殴中倒下,被打的转眼血肉模糊,然后被愤怒的青壮们抬着直接扔出三角堡。下面的护城河里还有些水,只不过多数地方因为季节关系都变成烂泥,这些家伙就那么一个个被摔在烂泥里,就像虫子一样在里面蠕动着等待死亡降临。
然后背后的零星枪声中,杨丰就那么一头冲进了麻城。
他面前被突然响起的枪声惊动的百姓们,全都惊愕的看着他,而在他对面就是顶匆忙掀开帘子的八抬轿子,里面一个身穿蟒袍的老人同样惊愕的看着他,后者明显原本就是要出城的,只不过刚走到这里枪声响起,然后掀开帘子准备出来看情况,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
“打死他!”
老人反应不慢,毫不犹豫地吼道。
他身旁护卫的家丁们以最快速度拔出燧发短枪,紧接着瞄准杨丰扣动了扳机。
子弹瞬间在杨丰身上打出火星飞溅。
但这套铠甲别说短枪,就是鄂版鸟铳在这样距离都打不穿。
戴着面甲的杨丰,就那么拖着大刀走向前,那些打空子弹的家丁紧接着拔出鞭锏之类呐喊着上前,杨丰手中大刀很随意的向前一挥,就像驱散几只苍蝇般把这些家丁扫飞。那老者坐在轿子里,努力保持着镇定,阴沉着脸,看着他走到了自己面前,后面王敏等人蜂拥而入,迅速开火将他身旁家丁击毙,而杨丰则停了下来。
“刘守有?”
杨丰饶有兴趣的看着前锦衣卫掌印。
万历初年的锦衣卫掌印,靠着拍张居正和冯保马屁混日子,甚至以锦衣卫掌印身份见了冯保都跪着磕头,冯保倒台后又继续给张鲸磕头,然后一直混到张鲸倒台,另外抄张居正家就是他去带队的。
“杨丰?”
后者缓缓说道。
他祖父是嘉靖初年兵部尚书刘天和,三边总督任上有军功,荫赐子孙时候他爹已经是进士,三个叔叔又都死了,所以作为长孙直接赐锦衣卫千户,之后的武举就是走个过场。不得不说大明后期锦衣卫糜烂,和皇帝脑抽有很大关系,作为一个专门监督大臣的机构,却大量引入文官家族出身的人,这样还能监督个屁的大臣。
互相勾结是必然的。
“阁下身为陛下旧臣,不思为国讨逆,反而附逆弘光,今日杨某当为陛下诛之。”
杨丰说道。
“彼此而已,阁下难道就是什么忠臣,欲杀则杀!”
刘守有冷笑一声。
“至少我还奉万历年号。”
杨丰说道。
刘守有哑口无言,的确,他至少还奉万历年号啊!
“受死吧,逆贼!”
下一刻杨丰嫉恶如仇的忠臣般很亢奋的大吼一声,手中大刀横扫而过,瞬间将轿子拦腰斩断。
只剩下半截的轿子里面是刘守有的无头死尸,鲜血在阳光下向上喷射,而在对面的街道两旁,无数人在看着这一幕。
完成斩首的杨丰将手中大刀向下一顿,刀钻瞬间扎进石板的街道,残留的鲜血在刀身向下流淌……
“我,杨丰,大明相国。”
杨丰吼道。
在他身后迅速入城的红巾军在王敏带领下冲上城墙,迅速向左右两个棱角炮台进攻,而那里的守军没有任何抵抗,就算有些军官不肯投降的,也带着自己的亲信仓皇逃跑。这里作为弘光朝兵部尚书督师梅国桢的老家,也有一个旅级的守备府,下属四千士兵,但基本上都在虎头关等处,这里就是一千中军而已,剩下就是民团了。
但民团已经去黄州府城参与进攻了。
而那些倒戈的士兵和青壮们,也在杨丰后面继续蜂拥而入。
第四二四章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下一刻麻城就陷入了狂欢。
杨丰面前所有人都在欢呼着蜂拥向前,街巷里的青壮不断涌出,他们在大街汇聚成汹涌的洪流。
然后在杨丰前面为他荡涤一切。
匆忙涌出的士绅带着他们的家丁,甚至连逃跑都来不及,转眼就被这洪流淹没然后在狂殴中倒下,紧接着这洪流撞开一座座士绅的宅邸,在里面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吼叫或哀嚎中把他们拖出,街道两旁的树枝上,很快就有那些罪大恶极的士绅被挂起……
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根本不需要杨丰做别的,只需要他到这里喊一嗓子就行。
明末张献忠曾经在这座不大的县城里,一次获得了近六万新兵,原本已经有点后继乏力的张献忠瞬间满血复活,这个惊人的数字足以证明大儒们世代压榨的成就。
要知道这里像刘家这种级别的,甚至达到家奴数千。
当这样一座不大的县城拥挤着一堆这种级别的世家后,那真就是农奴都不够分的。
毕竟想奴役肯定都是就近奴役。
再远也够不着,别的地方还有别的世家,明朝可是有严格的户籍制度,哪怕是世家豪门,想跨区域奴役也不好办,去外地购买田产都不行,这个是有严格法律限制的。
只能奴役本籍的。
最终越是世家豪门扎堆的地方,土地兼并问题越严重,农民们逃的过张家毒手还有李家在盯着,就像森林里面有一只狼的时候,小白兔们还可以凭借本事逃过毒手,可要是森林里有一群狼的时候,再挣扎也免不了被吞食的命运。所以明朝越是科举发达的地方,奴变越是严重,不是因为这些地方的奴隶们更具有反抗精神……
纯粹就是奴隶的比例太高,但凡是个反抗就必然是奴变。
毕竟明朝也有铁律,庶民是无权蓄奴的,哪怕想养义子,那也要面对当年朱元璋那无微不至的关怀。
想超越太祖的关怀,倒也不是不好办,但至少一个平常士绅是有一定难度的。
地方官还得盯着找机会敛财呢!
但如果是刘家这种尚书之后,锦衣卫掌印之家,养几千家奴而已,刘掌印他亲家在松江一样家奴数千,好吧,他亲家是徐阶的孙子徐元春,像这样的世家哪个地方官敢干涉,换个脸皮厚点,升官之心迫切点的,说不定见了都得跪下。
这可不是夸张。
之前在武昌被打死的邹人昌就是这样,做上海知县时候因为本县有两个京里御史之家,他路过人家门前都主动下轿步行以示尊敬……
话说那就是俩御史,他就路过人家门前。
都是七品官。
都是三甲进士出身的。
这种谦卑连县志都看不下去,专门记载其为官短于才,专以献媚乡绅为事。
而此刻杨丰的到来,让这座城市和周围乡村的农奴们瞬间爆发,就在城内洪流席卷的同时,城外各处乡村的农奴们蜂拥而入,虽然这里的守备和几个世家留守的族人,还想抵抗一下,但面对这种狂潮也只有被淹没。整个城市到处都是被拖出来殴打的士绅,到处都挂树杈的,狂欢一样的农奴们烧毁各种契约,瓜分各种财物。
当然,妇孺还是得到保护的。
王敏带着部下负责维持治安,打土豪分田地可以,搞些其他的就不行。
不过杨相国的原则早就尽人皆知,也没人会干别的,至于那些士绅家的千金们如何在闺房哭泣,这个就与相国无关了。
啊,她们可以再过个几十年,然后写个文章控诉罪恶的时代。
然后说不定此刻这些农奴的后代们,还会义愤填膺的跟她产生共鸣,一起控诉这个罪恶的时代。
杨相国不介意的。
反正他是爽一把就行,干这种事的没有人会在乎这个问题。
“吊死他们!”
登上一辆马车的杨相国指着路边。
此刻的他俨然一辆指南车,伸着手给百姓们指引方向。
那里一个浑身绸缎的老乡贤正在被殴打中,还有女人拿着针锥冲上扎他。
老乡贤惨叫着……
“老东西,还我儿子的命来!”
女人尖叫着。
“大帅,这女人的儿子是被他收去当小厮,但不知道怎么说偷了他东西,逃跑被他指挥家奴打死,后来有传言是被他害死,这个老家伙就喜欢男色,大概是女人玩的太多已经厌倦。”
旁边一个青壮赶紧向相国解释。
“吊死!”
相国很大气的挥手说道。
那些刁民们立刻给老乡贤套上绳索,在他的挣扎嚎叫中,一起拽着搭在树杈上的绳子,随着喊号子声,老乡贤一边捣着腿一边冉冉升起,很快就在屎尿齐流中咽了气,那女人还不甘心,拿着针锥继续扎他。不过刁民们已经对他失去了兴趣,正好旁边小巷里另一个乡贤被拖出,后者还在愤怒的吼叫着,仿佛他还依然高高在上般。
“你们这些刁民,你们怎么敢,你们怎么敢,衣冠沦丧啊,啊……”
他的吼叫变成了拖长的惨叫。
后面一个刁民拿着个烙铁,另一个还推着炭盆,烧红的烙铁正按住老乡贤的背上。
“老东西,也让你尝尝这个的滋味!”
那刁民咬牙切齿的说道。
“大帅,这老东西就好用烙铁惩罚家奴,他的家奴多数都被烙过,家里还有专门的水牢,佃客交不上租子就抓进去拷打,因为家里有个做知府的,而且姻亲里还有个参政,地方官也从来不管。这些年地方官越来越弱,他又是本地乡贤会的,故此越发猖狂,过去还不敢公然打死人,如今哪年也得有佃客被拷打死。”
杨丰旁边那人继续给他解释。
“继续吧!”
杨丰说道。
然后那老乡贤就继续他和烙铁的亲密接触了。
“这个也继续!”
马车上的杨丰看着另一边正在被鞭子抽的老乡贤说道。
“大帅,您看小的身上!”
旁边一个排队等着抽的刁民脱下破破烂烂的外衣,露出背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鞭痕。
“小的就是打了他家的狗,他就让人绑了小的抽鞭子。”
他悲愤的说道。
“抽死为止!”
杨丰说道。
然后他的马车继续向前,刁民们的狂欢继续,未来史书说不定会给他狠狠记上一笔炮烙衣冠,给那些刁民记上一笔推刃故主。
当然,杨相国不在乎这个。
而就在此时,黄州府城附近小镇堵城。
“杀,杀光这些刁民!”
定胜军第六旅所属黄冈营营长刘绍贤,看着自己面前依旧一片狼藉的宅邸发出悲愤的怒吼。
他面前的几个刁民们正在仓皇逃跑,身上都穿着新衣服。
甚至还都是绸缎的,可想而知其来源。
而他家正是本地主要大户。
他这个旅就是之前驻军随州的,旅指挥是刘守有的儿子刘承禧,得到武昌起义的消息后,他们就以最快速度赶回,甚至没有管承天给他们的进攻武昌府城命令,直接顺流东下向黄州府城进攻。
他们就是怕黄州府城周围各地也被波及。
但终究还是晚了,别说堵城,连团风都是他们从刁民手中抢回。
现在第六旅正在源源不断向着黄州府城开进,沿途刁民逃亡一空,在他们另一边是麻城民团,罗田民团,黄安民团。
后面还有无数民团。
这些刁民的恶行已经激怒了湖广士绅,就连襄阳和郧阳都组织民团赶来增援。
同仇敌忾啊!
他部下的士兵向那几个逃跑的刁民开火,其中两个刁民倒下,剩下的继续逃跑。
不过他们已经无路可逃,他们无非逃入黄州府城。
但周围一支支民团正在合围,向着黄州府城挤压,很快就会完成包围。
而在长江南岸,还有熊廷弼率领的定胜军主力,另外长沙,袁州等地民团也在赶来。
弘光朝的正规军的确就是定胜军等几个军,但因为各地都有不同数量的民团,实际上也已经有点像红巾军的预备役体制,各省的省军是正规军,民团是预备役,同样也是地方守备军,等各地士绅都真正动员起来后,整个湖广江西加起来,其实就是拉出五十万大军都不难。
而现在就是士绅总动员的时候了,这是真正的决战,士绅与刁民必须死一个,湖广士绅可不是苏松士绅那种软蛋。
“石头也要过三刀!”
刘营长吼叫着。
他可是未来要有状元儿子的人。
他儿子刘子壮是咱大清第一个湖广籍的状元。
“撤退,撤退,旅座有令,撤退……”
后面一名传令的军官狂奔而来,边跑边在马背上高喊着。
“呃?”
正在畅想杀光刁民的刘营长愕然转头。
“商咸一,为何撤退?”
他愤怒的吼道。
“杨丰到麻城了,旅座有令,各军全部回防麻城!”
承天籍赞画商胤祥说道。
“呃?”
刘绍贤瞬间傻眼了。
下一刻他部下也一片诡异的寂静……
“快跑啊,杨丰来啦!”
一个士兵骤然发出惊恐的尖叫,然后拖着枪支就向前面的芦苇丛跑去。
下一刻整个队伍一片混乱……
第四二五章 妖魔
事实上杨丰到达的消息,至少在第六旅真的引发严重恐慌……
不过这也是衮衮诸公们自作自受,要知道他们这些年最热衷的就是妖魔化杨丰。
他是吃人恶魔。
他是灭世的妖孽。
他……
总之他早就已经被宣传的俨然石虎般。
基本上是所有古代已知暴君的复合体,甚至已经到了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的地步。
尤其是这样向他们的士兵灌输。
毕竟他们要让士兵坚定信念,以他们的想象力,也就只能这样了,毕竟宣传什么忠义已经没用,谁都知道万历还活着,实际上士绅们现在更喜欢向士兵宣传皇权的本质。这样可以抵消弘光的篡位问题,而对杨丰则是竭尽所能妖魔化,用迷信思想解决士兵的忠心问题,甚至部分营还有专门干这个的,有职业神棍们随营。
可他们却忘了一点,这样的妖魔化的确可以让士兵因为害怕而不敢投降,可是也一样会因为害怕而逃跑啊!他们的士兵无非就是靠着宗族关系,可宗族关系也就那么一回事了,压力小的时候的确可以保证忠诚度,压力足够大的时候该跑还是要跑的。
吃人妖魔就在眼前了。
当然要跑!
结果在这个下午,刘承禧不得不欲哭无泪的镇压他部下的逃亡潮。
而也就在同时,他爹被杨丰斩首的消息也传来,刘承禧也就只能真的哭着去镇压他的部下了。
好在各地民团也迅速赶到,援军的聚集终于让士气稳定了些。
第二天他终于还是拼凑起两万大军,从团风浩浩荡荡北上反攻麻城,虽然手下明智的都劝他先缓一下,但刘指挥实在等不及了。
那是他家啊!
岐亭。
“列阵,列阵!”
带着杀父之仇的刘承禧,穿着他的全身甲,在高价购买的西域马背上,举着他的军刀俨然决战前的希优顿。
当然,他就是个样子货。
作为前锦衣卫掌印的儿子,梅国桢的女婿,不能指望他真会打仗。
但他部下这个旅的确是定胜军精锐,夕阳下的八千新式火枪步兵,在迅速架设的拒马后面,一个个端着鄂版鸟铳,穿着全铁甲,头戴笠盔,排列出整齐的一字长蛇阵型。八轮射的阵型很厚,虽然火绳枪无法和燧发枪一样密集,但间隔也不是很远,也和红巾军一样四列一组,留出中间通道便于回转,军官同样站在本部前面……
低级军官。
像哨长,营长什么的,肯定是要在后面的。
而在步兵前方是一排绵延的野战炮,一个个炮兵严阵以待。
在整个阵型的两翼是同样结阵的骑兵,骑兵后面高地上是重炮,至于辅助的民团则乱哄哄各自列阵。
他们就是助威的。
“杀了那妖魔,每人……”
他一下子卡住了。
士兵们茫然的看着他,犹如看着誓师时候笑了的玮玮。
不过刘指挥的确也很茫然,每人赏什么?赏银子?好像比不上打土豪。赏田地,好像和分田地没区别。赏官职?弘光朝官职也不值钱。赏名誉?士绅雇佣军要个屁的名誉。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无论许诺什么,好像都比不上杨丰的打土豪分田地,毕竟他再怎么赏也不能把自己家产分了。
“杀了那妖魔,佛祖会保佑你们来世做大官!”
他吼道。
然后士兵们一片嘘声。
但也就在这时候,他们北边的地平线上,仿佛闷雷般的鼓声传来。
刘承禧立刻转头向那里望去,紧接着一道仿佛海岸潮线般的异样颜色,在那里缓缓升起,伴随着鼓声和号角声,在他的视野里越来越清晰,很快就变成了一道无边无际般的高墙,在地平线尽头的天地之间矗立,而且在不断向这边平推而来。
在正中间是一点逐渐清晰的红色。
他就那么目瞪口呆的看着,而他部下列阵的士兵也在看着。
那高墙继续清晰,很快就变成了无数的身影,无数身上破破烂烂,看上去仿佛洪水中垃圾带一样的身影,但这些身影太多了,向左看不到尽头,向右也看不到尽头,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被他们淹没。他们也没有什么像样武器,绝大多数都是乱七八糟的农具,他们也没有铠甲,就是破衣烂衫,但他们数量太多,多到让人绝望。
而在正中是一个银色身影,站在一辆马车上,背后旗帜猎猎,手中大刀威风凛凛。
除了他背后那面也没有别的旗帜。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然后跟随着他,他们就这样不断向着这边平推。
“开,开,开炮!”
刘承禧嘴唇哆嗦着说道。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向阵型里面跑去,就在他从士兵中间挤过去的时候,两翼的重炮首先开火,炮弹呼啸着飞向目标。
但落在刁民中间的炮弹,没有激起任何浪花。
那银色身影手中大刀忽然向上一举,他后面的潮水立刻停止。
“我,杨丰,挡我者死!”
他忽然大吼一声。
下一刻他在马车上纵身跃起,紧接着落在马车前方,毫不犹豫的向着这边狂奔而来。
他身后骤然间一片沸腾。
“杀啊!”
“跟着大帅冲啊!”
……
无数吼声组成震天的怒涛。
然后所有人全都向着这边开始了疯狂的奔跑。
阵型前方野战炮兵惊恐的胡乱打出一轮炮弹,但还没等他们装填,那银色身影就到了前方。
所有炮兵瞬间一哄而散。
下一刻他到了步兵前,面对他的步兵尖叫着胡乱开火,然后把枪一扔掉头就跑。
紧接着他撞进了步兵中间。
巨大的关刀横扫,他前方一片残肢断臂的飞溅。
几乎眨眼间他杀出一片血色缺口,缺口两侧就像决口的沙堤,定胜军士兵都在本能的逃跑。
而就在同时,他后面的刁民也到了,不过两三百米距离,全速狂奔也就半分钟而已,那些已经慌了神的步兵紧接着就混乱开火,刁民们的死尸成片倒下,但后面的根本连看都不看,跳过同伴的死尸毫不犹豫的迎着枪口继续冲锋。完成射击的士兵根本什么都不管了,拿着火枪惊恐的推开同伴就逃跑,没有开火的也顾不上开火,直接掉头就跑,在他们的混乱中,后面汹涌而至的刁民掀开拒马直冲阵型。
下一刻所有士兵全都开始逃跑。
整个阵型瞬间崩溃。
那些挥舞着各种武器甚至农具的刁民们,就像着了魔般疯狂的淹没士兵们。
后者的抵抗毫无意义,他们打倒一个后面还有无数,他们就仿佛置身一片汪洋,前后左右全是发了疯一样的刁民。
这种时候一切都是徒劳。
唯一逃跑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关键是因为杨丰的凶猛,他们本来就已经在颤抖。
这个时代的火力投射能力,的确压制不住这种人海攻击,但如果士兵足够顽强能够抵挡住第一波冲击,将人海阻挡在前方,那么后面重炮的持续输出会最终瓦解人海的斗志,一旦后者溃败就变成单方面的杀戮。可这种事情红巾军的确能做到,定胜军是做不到的,而且定胜军也缺乏长矛,燧发枪时代可以完全抛弃长矛,火绳枪时代多少还是要保留一些的。
但熊廷弼的战术就是面对红巾军正规野战的,根本没设想过这种人海冲击。
当然,根本原因还是士气本来就在崩溃的边缘。
“撤退,撤退!”
刘承禧惊恐的看着对面依旧无边无际的刁民。
他根本无法想象,这么多人聚集冲锋的恐怖力量,这些过去在他看来就像野草一样卑微的刁民,竟然如此轻易就冲垮一个军团,他的重炮依然在开火,炮弹也在收割生命,可依旧无济于事。
落在人群中的霰弹的确可以收割几十条生命,可那里有看起来不下十万人在冲锋。
十几门重炮一分钟一轮能打死几个?
部分步兵也在射击,但阵型的崩溃让轮射已经不可能,火绳枪当然不存在这种情况下的重新装填。
的确也有勇敢的上刺刀,他们仗着自己身上铠甲保护和训练有素,不断打死冲向自己的刁民,但这无济于事,打死一个冲上来十个,再精锐的士兵也唯有被淹没。
大溃败已经开始,他的步兵在逃跑,远处的民团在逃跑。
而他也只能选择逃跑。
不过……
一个银色身影骤然出现在他前方。
“撤退!”
刘承禧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
杀父之仇什么的,这时候就完全不需要考虑了。
掉转马头的他毫不犹豫的狂奔而逃,但也就在同时,怪异的呼啸响起,他本能的转身,然后眼前黑影一闪,下一刻他就感觉自己飞了起来,紧接着坠落在地上,还没死的他惊恐的看着一把带血的巨型大刀,斜插在自己前面不远处的泥土中。
而他的另外半截身子,正在马背上继续逃跑。
所以,他只逃走了一半。
他躺在那里痛苦的喃喃自语着,看着自己远去的另一半……
另一半身体。
“降者免死!”
然后一个声音在他身旁吼道。
第四二六章 毁灭吧,累了!
四天后。
武昌府城。
“阁下信誉何在?”
熊廷弼愤然看着楚王那张黄金宝座上的杨丰。
这张宝座还是朱元璋御赐,原本历史上张献忠打来之后,本地官员找楚王要银子组织防御,后者一拍这张宝座……
要银子没有,再要就把这太祖御赐宝座砸碎卖了。
不过现在这座楚王府已经变成临时的相国行辕,至于里面楚藩被弘光逆党杀害的宗室死尸,也都已经妥善处理,而活着的能找到的也都找到,他们一致向相国控诉弘光逆党的罪恶。而相国已经派人奏明皇帝陛下,虽然皇帝陛下目前被广州逆党劫持,但这种涉及宗室的大事,还是要向陛下奏报。
另外还向京城的圣母皇太后奏报。
各地藩王欲哭无泪……
这是奏报吗?
这明明就是告诉地方上的刁民,你们也可以跟着学啊!
陕西大同国士绅在清洗宗室,湖广刁民在清洗宗室,这年头做个宗室怎么这么难啊!
熊廷弼是来谈判的。
虽然他看上去很没有谈判的姿态。
现在杨丰突然在麻城出现,并且以极快速度攻陷麻城,紧接着在岐亭以十二万刁民冲垮定胜军第六旅,并阵斩旅指挥刘承禧,这个噩耗已经让各地一片混乱。
第六旅的残兵败将逃归黄陂,各地协同作战的团练逃往浠水,熊廷弼得到消息后立刻停止对大冶的进攻,然后调兵迅速赶往浠水,包括武昌府城外围的定胜军第四旅和各地团练,也迅速收缩回汉阳府城。都是被岐亭之战吓的,麻城人口比较少,他就才纠集起十二万刁民,这要是换成黄州府城,武昌府城这些主要大城市他得纠集起多少啊!
根本顶不住。
更何况他后面的红巾军也在南下,岐亭之战第二天,虎头关守军就已经在红巾军的进攻下崩溃。
至少一个旅的红巾军民兵已经到达麻城。
这种情况下反攻起义军已经不可能了,赶紧收缩自保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杨丰是在前天到达这里……
岐亭战场距离这里无非也就一百来里路,沿着当年忽必烈攻鄂州的路线直接到阳逻渡江就行。
他带着的十几万刁民已经返回麻城了。
这种战术极其有效,但却无法持久,因为十几万人的吃饭是个大问题,几天时间就是极限,因为他们可以自己带着干粮,但持续作战就是大问题了,甚至随着滚雪球的壮大,有可能变成一支蝗虫军团,所过之处扫荡一空,所以用完之后赶紧让他们回家,与赶到的红巾军会和继续守卫麻城。
这样就等于控制了麻城到武昌的通道。
他们的损失其实也不大,这个时代的武器就那点真正有威胁的射程,大炮实心弹射程远但效果其实更多是威慑。
真正致命的就是火枪轮射加大炮霰弹。
尤其是后者。
这个时代大炮决定战场的重要原因,就是它可以喷射霰弹,本质上它就是相当于机枪。
但问题是霰弹也就两三百米的有效射程而已。
一个身体正常的人,冲过这段距离也就一分钟,一分钟也就是火炮打一轮而已。
鄂版野战炮小号霰弹一次装填也就是三十多个,第六旅投入十个步兵营,每个营十六门野战炮,一百六十门,一次齐射五千多发,火枪兵六千,但八轮射真正开火的不足一半,也就是两千多发,毕竟火枪不是三百米就开火,也就是说他们在整个交战期间,向进攻的民兵投射八千发子弹和霰弹。
命中率呢?
百分之二十顶天了。
他们又不是红巾军那种糊脸齐射。
也就是说总共就一千多民兵中弹……
这个时代战斗就是这样,除非溃败否则不存在单方面屠杀,而士兵的勇气可以超越装备优势。
机枪没出现前人海战术真的无解,一八七八年的英国人拿着马提尼亨利后膛枪也没撑住祖鲁人的猪突,而且英国人阵亡一千八,居然只换来祖鲁人阵亡两千而已,所以我大清真是万国之耻,连非洲黑叔叔都不如。
岐亭之战最后清点,定胜军阵亡数量居然和民兵相差无几。
“请不要损坏我的荣誉,我的确承诺会盟之前不会对你们动手,可你们也不能对红巾军动手,否则就视为你们主动挑衅,那么你们是红巾军吗?”
杨丰问张普等人。
“是!”
后者齐声回答。
“你看,他们都是红巾军,你们向红巾军进攻,已经是主动挑衅了。”
杨丰笑着说道。
熊廷弼的鼻子差点气歪了。
这是多么无耻啊!
合着这些叛军和刁民打出红巾军旗号,就成了红巾军了,我们就不能动他们了?
“不仅仅是他们,以后任何地方只要有人自称红巾军,那他们就是红巾军,你们就不能动他们,如果你们敢进攻红巾军,那作为红巾军主帅,我就只能调动其他地方的红巾军支援。如果支援途中有更多人加入红巾军,那么他们也就是红巾军,在他们加入红巾军之前做过什么,与红巾军无关,但他们加入红巾军后就是红巾军的一份子。”
杨丰说道。
“他们血洗麻城之前不是红巾军,血洗麻城之后就是红巾军?”
熊廷弼冷笑道。
“就是这样,但血洗这个词是不对的,他们总共在麻城处死了不到五百个民愤极大的土豪劣绅,倒是他们在成为红巾军后,被你们的野蛮进攻,杀害了一千多人,这件事你们需要做出解释。”
杨丰说道。
熊廷弼算是听明白了。
这个混蛋就是在强词夺理。
但是……
他看着眼前这张噩梦一样的面孔……
人家就是强词夺理了,他又能怎样呢?
“你的会盟还继续?”
他问道。
“当然继续,连广州都同意了,这岂有不继续之理?”
杨丰说道。
熊廷弼松了一口气。
他现在已经不再幻想别的,只要局势不会进一步恶化就行。
实际上杨丰占领武昌对他来说也不是坏事,至少可以让那些士绅们彻底死心了,不再坚持对武昌的围剿,而是老老实实接受现实,他之前的原则可就是避免战争,哪怕承认起义军对这些地方的控制。然后维持现状,一直等到明年的会盟解决,如果说之前士绅还幻想过,就算会盟失败也可以继续战斗,但现在他们同样不会再有这种幻想了。
这也不是坏事。
如果到时候会盟失败,就老老实实接受现实吧!
“不过我很好奇,那么你们还想继续吗?”
杨丰笑着说道。
“熊某言出必践,不像某些人般厚颜无耻。”
熊廷弼冷笑道。
“啊,据我所知你只是弘光朝的应天经略吧?你觉得你有资格替弘光朝廷做决定?”
“那就不劳阁下费心了,告辞!。”
熊廷弼说道。
说完他傲然转身离开。
“相国?”
张普等人看着杨丰,张普还做了个割喉的动作,意思是干脆趁机把熊廷弼给弄死,说到底弘光朝就这个架海紫金梁,弄死之后剩下的都是庸才,至少没人能跟熊廷弼比,他一死弘光朝也就完了。
杨丰摇了摇头。
张普等人只好不无遗憾的看着熊廷弼的背影。
后者并不知道自己刚刚逃过一劫,他紧接着走出王府,骑着马在几个随员的保护下,在这座可以说桑梓之地的城市走着,他就是江夏人,武昌府城就是江夏县城,只不过他家在城外修贤里,此刻看着街道上明显多了笑容的人们,他心情也是颇为复杂。
他累了。
真的,心力交瘁,年纪轻轻都有白头发了。
他苦苦守护着这片土地,为此鞠躬尽瘁,可这一刻他真不知道自己的付出究竟有什么意义。
忠义?
从拥立弘光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与忠义没什么关系了。
万历还活着是尽人皆知,但就是不承认的事实。
利益?
熊家不是大地主,甚至都不是本地土著,他曾祖才从江西南昌搬来,他是南昌熊氏一族的,而且当时就是个小官,此后也只是个普通人家,没有良田千顷值得守护,不过他发迹之后的确跟着沾光不少。但本质上他仍旧与那些世代簪缨的顶级世家不同,他之所以被重用,纯粹就是因为真的有能力,毕竟这时候弘光朝真的需要他这种人。
而且他以解元弃文从武本身就是个宣传典型,士子里面能出一个他这样的真不容易。
但利益上他真没有血战到底的必要。
至于说对错……
只要不是眼瞎都知道,这座他从小熟悉的城市,现在比起过去简直可以说焕然一新。
那他究竟为了什么?
他茫然的看着远处依旧矗立的黄鹤楼……
“砰!”
背后蓦然间枪声响起。
熊廷弼惊愕的转过身,看着后面一处小楼窗口的硝烟,那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迅速隐去,不过后者还是最后看了他一眼,但也只是面无表情的的一眼,然后那身影就从他视野消失。
“这是为什么?”
他喃喃自语着。
然后在两旁的惊叫声中,他就那么从马背上栽倒。
第四二七章 三皇会战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这可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容不下你这种妥协派!”
杨相国大笑着走进熊廷弼的病房……
好吧,熊廷弼没死。
他身上习惯性穿着胸甲,实际上现在弘光朝官员都有这习惯,毕竟这时候民间火器泛滥,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唱着歌走在路上,会不会突然之间背后一声枪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熊廷弼也一样,不过袭击他的人也很清楚,所以使用的是专门的猎铳……
口径和鄂版鸟铳一样,但加长枪管,加厚管壁,加强装药,以此获得更远的直线射程来提高精度,而且是燧发枪机。
实际上是专门造了给达官贵人打猎用的精确射击版滑膛枪。
同样因为这些原因,枪口动能几乎接近斑鸠铳,但子弹重量仅仅斑鸠铳的一半而已。
穿透力极强。
熊廷弼身上的特制渗碳钢胸甲后背直接被击穿。
子弹又在他后背打入,打断骨头然后在前穿出,不过幸运的是心脏没有被波及。
当然,现在仍然很难说他能不能活下来。
“相国,属下已经尽力,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命了。”
已经完成手术的军医说道。
这是从麻城叫来的,不过也不是什么高级军医,毕竟目前到达麻城的只是个民兵作战旅,军医也只是县级医院水平,但作为经过了系统的外伤治疗培训而且有不少手术经验的,他也已经是杨丰短时间能找来的最好外伤医生了,至少消毒和清理伤口骨头渣子是没问题的。
杨丰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然后杨相国拿着一个变形了的铜块走到熊廷弼面前……
“铜弹,这是生怕不能打穿你的铠甲啊。”
他说道。
射击熊廷弼的是一枚铜弹。
黄铜铸造的圆球,价格贵但穿甲效果远超铅弹。
不得不说这些年在他的逼迫下,各方势力都在拼命发展军备,毕竟和随时有可能背叛的士兵相比,还是更好的武器更能让衮衮诸公放心。
武器没有思想啊!
虽然使用武器的人有思想,但如果武器足够先进,能够产生吊打效果,士兵们总是更忠心些。
实际上这种子弹的出现就是为了射杀杨丰的,但问题是他的铠甲太厚,铜弹也是打不穿的,倒是换成钢弹还不知道怎样,可钢弹制造难度太高,这不是铜弹可以铸造,目前的最高级冶铁技术,也无法获得铸造钢水,各地的冶炼钢都是熟铁以各种方式渗碳获得……
而且必须锻打。
哪怕亨茨曼坩埚钢,其实最后也是要锻打,那东西是熟铁渗碳然后锻打再重熔再锻打,实际上就是把渗碳制造的钢再精炼一遍。
当然,关键是能够获得钢水。
至于简易的车床这时候的确有,实际上过去脚踏车床也有,只不过都是用来加工软金属的,尤其是首饰。
车出钢珠的机床同样还属于幻想。
实际上钢弹就算有也没法用,因为枪管是熟铁的,一个硬东西在一个软东西里发射……
枪管说不定一下子就废了。
奄奄一息的熊廷弼黯然看着这枚铜弹,他当然知道是谁要杀自己,说到底湖广士绅们也不一样,有坚决抵抗的,也有主张投降的,两派斗争一直激烈,而这场起义又彻底激怒了士绅。他们害怕就算投降,最后也免不了刁民们报复,实际上这种情况本来就有,红巾军占领区都不同程度发生过对土豪劣绅的清算,那些平日压榨百姓最狠的,这时候就算要死也得拖着别人一起。
所以东林系的造反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的。
越是那些压榨百姓最狠的,这种时候越清楚他们没有投降的余地,而这些年各地土豪劣绅其实都挺狠。
那些普通士绅也不安。
真正不在乎投降的,反而是凤毛麟角一样。
而他现在作为投降派的头号人物,被打黑枪其实是必然的,而且是在武昌府城打的黑枪,这样就可以嫁祸给杨丰了,然后以此激起湖广士绅的同仇敌忾。
杨丰连他都不放过,又何况是其他士绅。
“是不是很讽刺?你鞠躬尽瘁保护的人,在你背后打了黑枪,我这个被你视为最大敌人的人,却在想方设法挽救你的生命,你与我为敌是为了保护桑梓,可你的桑梓之地人民起来造反欢迎我。
自诩为忠义的你早早背叛了真正的皇帝。
被你们骂成逆贼的我,却自始至终奉大明的正朔。
现实就是这样魔幻。”
杨丰说道。
熊廷弼继续保持沉默。
他能说什么?
他根本没有可反驳的,这全是真的!
现在的他只能躺在这里,眼睁睁看着这个家伙在嘲笑自己,这一刻熊廷弼真的感觉自己还是死了好,不用受这种羞辱了。
“哈哈哈哈……”
然后杨丰把那枚子弹扔给他,再次大笑着转身离开了。
“大帅,没抓到人,刺客很熟悉本地,不过城门已经关了,他应该还没逃出去。”
外面张普说道。
“不用找了,打开城门让他离开!”
杨丰说道。
“呃?”
张普一脸茫然。
不过他也没多问,紧接着转身去下令。
里面的熊廷弼终于发出一声哀叹。
他当然明白杨丰的意图,就是对外说他死了,那些真正杀他的人会借此在外面大肆宣传,说杨丰趁着他来谈判的机会把他弄死,以此毁掉他这个可以说是弘光朝的架海紫金梁。然后以此激怒各地士绅,或者说吓唬各地士绅,让他们相信就是投降也难逃一死,并下定决心战斗到底。
而杨丰却故意这样做。
以此哄着弘光朝士绅们抵抗到底,然后再借此搞清洗。
可他又能怎么办,他倒是想出去告诉所有人,这一切都是阴谋,可是他现在连床都下不了啊!
他只能在这里眼看着这些混蛋如愿以偿。
接下来的局势发展,也的确如此。
得知熊廷弼死后,承天朝廷没有再向武昌派出使者谈判,而就在同时下游红巾军西进,驻守彭泽小孤山要塞的定胜军将领熊明遇愤于熊廷弼之死,没向梅国桢请示直接开火,并以锁江重炮击沉红巾军战舰两艘。随后红巾军向小孤山要塞进攻,弘光朝和红巾军的战争正式打响,紧接着太湖县的红巾军越过分界线,开始向宿松进攻,而黄州府外围定胜军和团练紧接着从浠水向黄州府进攻。
武昌府城外围团练也不断到达,被杨丰背信弃义杀害熊廷弼的恶行激怒的湖广忠义们,誓要与这个恶魔血战到底。
东林系再次冒出,在各地宣传抵抗。
而武昌府城内杨丰却继续解释,熊廷弼不是他杀的,但就是不肯交出熊廷弼的尸体,总之他只是解释,很理亏一样解释。
而小孤山的战斗却让弘光朝士绅信心上升。
熊明遇死守小孤山要塞,红巾军一个师的强攻无法撼动这座要塞,完全新式堡垒建设的要塞坚如磐石……
广州。
“打不下就对了,新式棱堡战术连杨丰都头疼,除非耗费时日,甚至以年计持续围攻,否则是打不开的!”
皇帝陛下带着激动说道。
话说北方的局势发展,让他真的很惊喜。
实际上他这里最近喜讯也不断,尤其是他的御营水师提督俞咨皋,刚刚和李旦的南洋公司组成舰队,去马尼拉吓唬了一下西班牙人,从后者手中逼出了一百万两的赔款……
后者之前拒绝赔款,并且试图清理马尼拉的华人,但这些年李旦早就在华人中间建立起了足够的武装,西班牙人的突袭失败,双方在马尼拉持续交战,南洋公司在那里的一艘快船迅速返回广州求救。皇帝陛下趁机下旨惩膺逆夷,同样也被西班牙人激怒的李旦,调动福建和广东加起来五十多艘武装商船,加上御营水师的四十多艘战舰一起开到马尼拉。
西班牙人毫不犹豫的屈服,他们在马尼拉的军事力量,根本不足以抵抗这样级别的敌人。
然后他们交了一百万两赔款,并且允许华人在马尼拉筑城自保。
当然,这座新城属于大明。
这样皇帝陛下事实上在马尼拉收获了一座殖民地。
而现在弘光朝与杨丰的开战,更是让他感觉自己的好运气终于开始了。
“陛下,臣以为正好趁此机会出梅岭北上,南赣,偏沅二处此时正惶恐之时,陛下以天威临之,则必然反正,更何况杨丰占据武昌,事实上隔断江西与湖广,陛下大军北上,江西士绅何敢相抗,那时候陛下收江西之力,西得川贵众土司之兵,则天下十分有其三。
更何况若陛下御驾亲征,则逆党所说陛下为臣挟持自然不攻自破。
到时候陛下以天下正朔所在,明令弘光伪朝与应天停战,并下旨准潞王去帝号以藩王待罪,再下旨应天以福王监国。
潞王必然奉旨。
而陛下大军与潞王联军威胁,应天也只能奉旨。
陛下一举恢复天下。”
王锡爵说道。
万历立刻露出了笑容……
第四二八章 王师北定中原日
这个计划其实……
其实真的还是挺有搞头的。
万历很清楚,杨丰占据武昌后,弘光朝事实上已经濒临崩溃。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杨丰了,虽然红巾军对小孤山要塞的进攻不利,但那只是必然的结果。
小孤山是个要塞群。
左边峨眉洲棱堡,右边彭浪矶锁江重炮,中间一座卡在江心的石岛,而且还异常陡峭。
熊廷弼是把这座石头小岛凿成炮台的,在峭壁一样的石头山体上用火药进行爆破,炸开一个个向外的洞口,最终整个小岛就像个蜂巢,然后再把大量轻型火炮通过绳索和台阶塞进去,士兵和弹药就储存在洞穴深处,剩下就是面对进攻时候尽情输出了。
敌人甚至无法有效攻击他们,因为仰角关系江面战舰很难打到他们,如果士兵强攻首先得登岛,其次得爬山。
准确说是攀岩。
基本上就是给他们打靶玩的。
而这些轻型火炮和守军护卫着山顶的重炮。
当然,不是十八斤重炮,那个根本弄不上去,而且七斤炮就足以对付能开到这里的长江炮舰。
至于锁江重炮也有,就在小孤山东边的彭浪矶炮台,那里有大量加长炮管的十八斤重炮,不仅仅是小孤山在射程,就是另一边的峨眉洲棱堡,都在这些重炮覆盖,但这些重炮同样在山顶,甚至面对进攻方的北面还是峭壁,除非绕过去从后面进攻,但后面还有棱堡化的彭泽县城。
整个要塞群真的就是固若金汤,为了避免刁民造反,连本地人口都被迁移了。
只有驻军在那里。
而且也绕不开这个要塞群,因为小孤山西边几公里就是湖水,而彭泽县城东边几公里是崇山峻岭。
想打开这个长江上的咽喉,就只能拿出足够时间一点点啃,啃到守军弹尽粮绝,否则是绝对没有任何可能打开的。
但是……
杨丰已经到武昌了。
他完全不需要啃小孤山要塞,那里就是牵制而已。
这些年他什么时候真正进攻过敌军要塞?他不都是自己跑到人家内部,然后煽动刁民造反,这次都已经到了他没煽动,刁民就已经造反的地步,这样的好局面强攻个屁。直接和岐亭之战一样,煽动起百万刁民,玩洪流战术就行,小孤山要塞就是钢铁浇铸,也管不了后方百万刁民啊!
杨丰那是真正把民心玩明白了的。
面对他,修什么堡垒练什么新军都没用,所以皇帝陛下现在根本没兴趣修要塞。
也就是虎门必须得修,毕竟这个还得防着海上的敌人。
但其他地方在修建的新式堡垒都停了,毕竟他现在手头资金有限。
老老实实给底层点好处,哄着他们不造反比什么都强,比如皇帝陛下如今在做的。
给农民免除各种苛捐杂税,只保留田赋和人头税,而且人头税摊入田赋,火耗限定在百分之二。
这是海瑞经过严格计算的。
白银重铸火耗就是不超过百分之二。
以圣旨给士绅限定地租,最高不能超过五成,超过的直接抓起来打板子还得交罚金,而高利贷严格一本一利,发现高出的直接把放贷的砍了。
贪官恢复太祖旧制,超过六十两剥皮实草。
真剥。
他这段时间已经剥了好几个,一个个填满稻草的人皮模型,就摆在几处官衙惊醒那些后来者。
还恢复了太祖旧制,允许百姓绑送贪官。
反正他现在地盘小,实际上真正能绑送的也就珠三角,其他地方老百姓就算想绑送也很困难。
路上会被盗杀的。
但珠三角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各地吏治可以说瞬间清明,那真是做官的战战兢兢,一点贪污都不敢,说到底想让官员清廉,指望什么制度是没用的。
但剥皮实草是真管用。
当官的都哭了,都在背后咒骂梁云龙等人,这些混蛋把这个暴君弄来,让整个两广和福建官不聊生,同样士绅也恨得咬牙切齿,但在皇帝刚刚把一大堆世家灭门的淫威下,也只能打落牙齿吞肚里。谁让他们当初把皇帝迎来呢?这个属于自己约的,含泪也要认了,不然那十几万如狼似虎的新军和各地哭喊着圣主明君的刁民是真会抄他们家灭他们满门。
这些恢复祖制的改革是真的让老百姓欣喜若狂。
可以说皇帝陛下这段时间在两广已经俨然杨丰在红巾军心中一样,简直就是被军民当做神灵膜拜。
而且他还是名正言顺的。
他本来就是皇帝。
他是真龙天子。
而同时他对武将却格外笼络。
从那些耆老手中抄没的南洋公司股份,大部分都赏赐给了将领,那些耆老家的商号也多数低价半卖半送给了那些将领,甚至连那些耆老家的美女都赏赐给将领。他现在越来越像他老祖宗,恢复到明初勋贵为主体,文臣为辅佐,同样对士兵也言出必践,当初承诺的赏赐基本兑现,军饷之类严格监督,任何贪墨军饷的将领一样会严惩。
甚至就是命令其部下士兵负责行刑,让士兵亲手打死贪墨他们军饷的。
现在的万历,真的已经很强了。
坐拥佛山这个目前最大的军工基地,坐拥广州这个最大的海外贸易基地,要钱有钱,要工业有工业,再加上改革收获的民心,一个很有穿越者风格的新星正在冉冉升起。
他后面还有西南武将集团的支撑。
他已经有能力北伐了。
当然不是北伐红巾军,而是北伐弘光逆党。
北伐红巾军这种不理智的事情是肯定不能做,但作为依旧奉万历年号的,北伐弘光逆党是天经地义,无论广州和应天互相认知是什么,终究都是万历皇帝的臣民,那么在讨伐弘光这一点上没有区别,红巾军可以讨伐弘光,广州也可以讨伐弘光。
而一旦他御驾亲征,那么江西肯定不会抵抗。
说到底江西士绅就是和湖广士绅报团取暖而已,只要他肯赦免这些人的附逆之罪,他们抛弃弘光绝对比过去抛弃他更干脆。
杨丰已经占据武昌,江西和湖广事实上已经隔开。
报团取暖的基础已经不存在。
江西境内又没湖广兵,主要就是自己的常安军和偏沅的荡寇军,但如果江西投降的话,那偏沅当然肯定也投降,然后大家摇身一变,又成了万历的臣民,这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事,他们可以重新脱离逆党,然后以万历臣民的身份,在杨丰和弘光朝的战争中说自己与弘光朝无关。
虽然这样其实就是出卖湖广,但问题是这种时候了当然自保为主,需要出卖还是要出卖的。
而万历则获得了两支颇有实力的新式军团。
他的实力暴涨啊。
当然,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广东士绅造反怎么办?
而且这一点可以说毫无悬念,只要他离开广东,那广东士绅肯定造反,这些混蛋对他恨得咬牙切齿,怎么可能不造反。
“陛下,广东终究不是帝王之居。”
王锡爵小心翼翼的说道。
这意思就是广东的价值咱们已经榨干了,您都在广东获得了一支真正的嫡系军团,这支军团全部换上了最新式武器,而且用最新式战术训练,这广东能榨出的油水就这些了,难道你还想真的在广州终老?御驾亲征之后他们敢造反就随他们便,如果北伐成功,那么你就是名义上一统江山。
虽然只是名义上,但也终究不是现在这种偏安一隅。
更重要的是手握御营精锐,再收编江西和偏沅,皇帝陛下手中至少可以拥有三十万新式军队。
还有定胜军和方从哲集团,还有四川的刘綎和土司集团做盟友。
那时候他们肯定会重新回到万历的旗帜下。
真的有资格对抗杨丰了。
那时候广东士绅造反算个屁,随便派遣一支新军过来就镇压了。
如果失败……
那就回来呗!
要是广东士绅敢造反那正好,十几万新式御营回来继续镇压,然后再割一波韭菜,再抄一波家,得来的银子和土地继续扩充御营。
美得很。
不怕他们造反。
他们造反是好事,就目前皇帝在广东百姓中的形象,再加上御营的忠心程度和战斗力,还有水师这个集团的配合,再血洗一波广东世家豪门,也就是洒洒水啦!为什么要担心这个问题,完全不需要担心,甚至他们不造反那才是遗憾,就是要他们造反的,更不用担心杨丰,皇帝北伐是政治正确,师出有名,打的是弘光逆党,是去和红巾军并肩作战的。
大家是同一面旗帜下,皇帝北伐就是为了配合红巾军的西征。
“如此,那就拟旨吧,就说朕要亲率六军北伐,另外先把各地所以能搜集到的粮食弹药都运往韶州备用。”
万历满意的说道。
“老臣遵旨,其实江西也不缺这个。”
王锡爵笑着说道。
皇帝是怕广东士绅造反给他们断供,这个问题不需要在意,江西的军工制造业实力足以支撑,至于粮食是偏沅和江西最不缺的东西。
第四二九章 我居然成了我
就在皇帝陛下准备北伐期间,长江上的战局没有任何变化,不仅仅是小孤山要塞坚如磐石,连宿松城也阻挡住了红巾军的进攻。
那里和彭泽一样,所有人口全部被迁移。
没有了刁民们起兵造反,战斗只是红巾军攻城能力和定胜军防御能力的较量而已。
但新式的城防体系证明了它的价值。
哪怕红巾军动用了攻城重炮,也依然无法在短时间内攻破这座要塞。
二十四磅炮的确是轰击棱堡体系的有效武器,但这种有效并非药到病除,而是一样要用时间来一点磨,在没有现代意义的重炮之前,对棱堡的进攻就是这种耗费时日的磨。哪怕沃邦攻城战术也一样,沃邦的战术只是把火炮尽量抵近以取得更有效的轰击,但一样是要用大炮来一点啃。
这种战斗本来就不可能短时间取胜,哪怕欧洲面对这样的堡垒,打个一年半载也是很平常。
甚至打个几年都有。
而且宿松也不仅仅是一座宿松城,实际上也是一个要塞体系,宿松城只是其核心而已,但外围是多座新式堡垒和炮台。
大明的新一代士绅们,在杨丰的逼迫下真的拿出他们的全部才智。
熊廷弼为首的他们,不仅以最快速度学习最新式战术,而且还结合古老的战争经验进行改进,他们甚至已经开始研究弹道了,明朝的儒生终究和咱大清的奴生们有本质区别,他们不但不拒绝新知识,反而在研究并发展新知识。熊廷弼的赞画团队里面,光数学家就好几个,程大位很早之前就被他请去,这两处要塞的设计都参与了。
实际上不仅仅是他们那里,科学家甚至那些拥有高技术的工匠,在各方都广受欢迎。
佛山给能做燧发枪弹簧的工匠甚至开出了每个月三十两的高薪。
腐儒们反而越来越被忽略。
毕竟事关生存还是毁灭,谁都明白真正有能力的人价值。
这也是各地腐儒们垂死挣扎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杨丰抛弃他们,实际上各方都在抛弃他们,不垂死挣扎就真的彻底完了,连北方各省现在对工匠的欢迎都在超过对秀才的欢迎。
不过就在红巾军进攻宿松和小孤山受阻时候,定胜军和民团对武昌等地的反攻一样毫无进展。
他们的主要目标是反攻麻城,堵死这个口子。
但却在损失惨重后,又遭遇了红巾军主力一个混成旅的外围进攻,最终进攻麻城的各军崩溃。
结果不但麻城没夺回,反而连黄安都丢了。
这下子整个大别山口子彻底洞开,再也没有堵住的希望了。
好在红巾军对后勤的依赖,让他们无法从这个方向大举南下,毕竟山路无法运输太多军需,所以杨丰在武昌没有向外进攻,而是保持防御的同时亲自主持军工生产,只要他在武昌生产储备足够的弹药,那么红巾军主力就可以通过麻城这个口子源源不断南下。
当然,主要是他还在等。
好在皇帝陛下也没让他等太久,仅仅一个月之后,广州的皇帝陛下就昭告天下。
先是对红巾军的西征表示肯定。
红巾军的西征是正义的,充分证明了红巾军对皇帝陛下的忠心,虽然他们在之前因为辽东郡王之死,对皇帝陛下产生了些误会,以至于爆发应天之变,但通过这次他们的西征,皇帝陛下已经感受到了他们的忠心。所以皇帝陛下赦免应天之变的京营,但公主摄政过去从未有过,这个还是不合适的,而太子此前已经被废了,所以他正式下旨册立福王为太子。
应天由太子监国。
至于应天红巾军推出的那个杨丰,经过皇帝陛下认真调查,其实是辽东郡王的好兄弟王跃……
上次他在京城已经亮相过了,他和杨丰长的的确一模一样。
这个大家都知道的。
睹物思人啊!
看到王跃,皇帝陛下就想起辽东王的音容笑貌。
所以既然辽东王没有子嗣,就由他的这个好兄弟继承爵位,由皇帝陛下给王跃赐姓杨,为了纪念辽东王,还是给他赐名杨丰,公主已经守寡,但大明朝也没有不能寡妇再嫁的限制,就由皇帝陛下赐婚新杨丰。
这样就解决了杨丰不是杨丰的问题。
之前的杨丰已经死了,皇帝陛下亲口说的,皇帝陛下不能说假话。
所以现在的杨丰是王跃,这个京城都尽人皆知,上次在承天门他出来过,大家都知道他和杨丰长的一模一样,但他不是杨丰,他自己都插着我不是杨丰的旗子,那肯定就不是杨丰了。但辽东王没有子嗣,家人也没有,所以辽东王的爵位肯定要找个异姓继承,那王跃和杨丰长的一模一样,这就是天意,当然要由他继承最合适。
但要继承就得姓杨,所以皇帝陛下赐姓。
至于赐名杨丰,只是皇帝陛下对辽东王的感情太深,对这个名字太过于怀念。
所以赐名杨丰也算聊以安慰。
而公主虽然下嫁辽东王,但现在已经是寡妇,而且两人也没洞房,自然也没必要为他守寡,再继续下嫁他兄弟新杨丰也没什么不对的。
这个的确有些复杂,但也的确解决了杨丰的问题。
至于相国……
承认。
当然要承认了,不承认就是找刺激了。
皇帝陛下又不傻,他不承认就是公然和杨丰为敌,承认就好说话了。
皇帝陛下承认应天公主摄政时期做出的任何决定,因为这些不仅仅是摄政公主做出的决定,还是得到京城圣母皇太后同意的,既然是皇太后同意的,皇帝陛下当然要承认,要不然岂不是不孝。所以新杨丰的大明相国身份得到承认,但大明是内阁制,这个制度是不会改变的,相国可以设立,而且位在三公之上,可以说是大明文武第一人。
但是……
和三公一样是虚职。
只不过现在皇帝陛下在广州,内阁也在广州,那么皇帝陛下不在时候,当然由他这个文武第一的辅佐太子监国。
太子还小,相国也责无旁贷。
这样也解决了应天朝廷的问题,应天朝廷是合法的,得到皇帝陛下授权的监国朝廷,因为监国的太子年幼,所以由文武第一人的相国辅政,节制南直隶及浙江并统帅应天京营讨伐弘光逆党。而京城朝廷则是太子被废黜后,由圣母皇太后亲自监国,节制京城京营讨伐北方五省逆党,不过圣母皇太后年事已高,所以还得由相国多多操心帮忙。
皇帝陛下在广州……
这时候已经正式改名奉天府了。
大明终于凑齐了顺天应命,奉天承运。
皇帝陛下在奉天府统筹全局,发动对弘光逆党的总攻,一举荡平逆党,恢复大明江山一统。
我大明日月重光之期不远矣!
普天同庆啊!
武昌。
“这样也可以?我居然成了我?”
杨大帅惊愕的看着手中这份昭告天下的圣旨。
这份圣旨是特意送到应天的,然后又从应天送到这里的,圣旨的篇幅很长……
毕竟这么复杂的剧情需要一些篇幅解释。
不得不说他现在也为皇帝陛下的脑洞折服,这么大的转折都能让皇帝陛下圆回来。
他居然成了他?
“那我算什么,由杨丰的小妾然后改嫁做杨丰的小妾?”
方孟式很不爽的说道。
这圣旨就是她送来的,直接就是乘坐排桨快船逆流而上,不过正在阻击红巾军的定胜军没有拦截,而且派出战船保护,她这种身份虽然没人敢动,但问题是杨丰灭门的比较多,万一有个失去理智的就麻烦了,必须保护,再说她爹还是弘光朝的偏沅巡抚呢!
“呃,左右都是个小妾!”
杨丰说道。
方孟式很凶狠的伸手去挠他,杨丰随手把她拉进怀里。
“皇帝陛下这是要搞一把大的啊!”
他说道。
“那你准备怎样?咱们家大妇说,让你正好趁机和她爹重归于好,让她爹承认你这个相国,以后朝政还是归你这个相国,然后把她爹迎回来,就是不迎回来也行,但君臣定个盟约,以后她爹做皇帝但不管事,你做相国但不做皇帝。至于以后皇帝都这样,她的儿子世代做相国,这样就两全其美了,周天子时候不都是这样吗?”
方孟式说道。
很显然公主殿下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了。
毕竟一边是她爹一边是她男人,这终究是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直接篡位似乎有些过于不孝,但也不能不掌权,她爹做皇帝,她男人掌权,至于以后皇位还是朱家的,但相位始终是杨家的,春秋乃至西周时候不都这样,君主世袭而且主政大臣世袭,比如晋六卿那样的。
至于韩赵魏三家分晋……
这个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她只要维持对她爹的孝心就行,总不能连她侄子侄孙们也考虑。
“这样倒是也可以,她可以派人去劝劝她爹。”
杨丰说道。
当然,这肯定是不可能的,皇帝陛下正踌躇满志搞王师北定,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条件,但却可以建立起谈判渠道了。
第四三零章 八荒咸歌盛世
梅关。
一身金甲的皇帝陛下,高踞他的战车之上。
虽然这条路上乘车其实是一种折磨,但现在山寨杨丰上瘾的皇帝陛下还是坚持乘坐他的战车。
毕竟他也怕黑枪。
不得不说这火器的发展,让他这种身份的人越来越不好保证安全。
过去刺杀皇帝至少得靠近了,得找个悍勇绝伦的,能冲开护驾侍卫,真都得是那种万人敌的猛士,否则就只好暗戳戳下毒,放火什么的,但想在车驾保护中刺杀皇帝,这个真不是武力值低了能做到的。
但现在……
一个火枪手百步外就解决了。
像湖广现在已经出现的那种猎铳,虽然百步外百发百中的确做不到,但五十步还是可以,一个优秀的火枪手拿着那东西,隔着五十步距离可以做到几乎百发百中。而且杨丰那里还有一种新式火铳,在铳管里面做出四条刻槽,然后铅弹用通条和木槌硬砸进去,百步外都能百发百中,这东西想刺杀简直太容易,找个地方埋伏好,看着皇帝过去一枪爆头。
所以现在皇帝陛下真的也离不开他的玉辂,好在这东西是大象拉着,哪怕梅岭这种石头山路也能走动。
梅岭古道终究不是贵州的山路。
而此刻在他前方是一片跪伏在地的人头……
“罪臣伪南安知府何宗彦叩见陛下,罪臣有负圣恩,附逆从贼,伏请陛下赐罪!”
为首的喊道。
好吧,真就像王首辅设想的,皇帝陛下刚到梅关,南赣的官员们就开始望风而降了。
“你是万历二十三年进士吧?”
皇帝陛下威严的喝道。
“臣有负圣恩!”
何宗彦趴在那里说道。
“哼,有负圣恩,有负圣恩,上前来!”
皇帝陛下喝道。
何宗彦赶紧趴在地上膝行上前,然后继续跪伏在玉辂旁……
“再靠近些!”
皇帝陛下喝道。
何宗彦赶紧继续向前爬,然后一直爬到了玉辂下面。
皇帝陛下昂然转身,旁边李公公打开车门,皇帝陛下一脚踩在何宗彦的背上,后者虽然很想撑住,但这时候一身重甲的皇帝超过两百斤,他被踩的恍如蛤蟆般瞬间扑在地上,四肢还本能的向外伸展,然后皇帝陛下就这样踩着他的后背走下了玉辂。
“起来吧,这就是朕的惩罚!”
皇帝陛下头也不回的喝道。
何宗彦赶紧爬起来,然后长出一口气……
不得不说陛下的惩罚真重,何知府好悬没被他踩骨折,不过有惩罚就好,有惩罚就意味着皇帝陛下不会秋后算账了,一罪不二罚,这是告诉他安心,这一页就完全揭过了,话说何知府也是未来要做阁老的,还不至于不理解皇帝陛下的意思。他站在那里看着皇帝陛下的背影,后者在李公公搀扶下就那么金灿灿的走到前面,看着山路上密密麻麻跪伏的人头,然后径直向他们走去……
“趴下,都赶紧趴下!”
李公公喝道。
那些请罪的官员们赶紧在山路上趴下。
皇帝陛下那两百多斤,随即踩在其中一个背上,后者被踩的也是猛然伸展了一下。
但却一脸欣喜。
甚至其他官员还在像虫子一样蠕动着,尽量向中间靠拢,这种事情也要雨露均沾的,被皇帝陛下踩那是沾沾龙气,更重要的是踩过之后就可以安心了,他们一个个很欣喜的趴在那里等待皇帝陛下垂怜。皇帝陛下在李公公几个搀扶下,不断踩在一个个官员的后背,仿佛踩着一条软毯行走在梅岭古道上。
“哈哈哈哈……”
然后他大笑起来。
后面被踩过的也趴在那里笑着。
前面还在等着踩的,也同样很开心的笑着,一时间君臣和谐的笑声响彻山林。
半个时辰后,皇帝陛下的玉辂在南安官民的山呼万岁声中,缓缓驶入大庾城或者说南安府城。
第二天,弘光朝南赣巡抚周之基,赣州知府曾凤仪跪伏城外待罪。
皇帝陛下对他们的处置也一样,让他们趴在地上,然后从他们背上踩过去,踩完之后紧接着就下旨,继续以周之基为南赣巡抚,但曾凤仪因为是长沙大儒,所以升任礼部侍郎随驾。然后剩下就很简单了,当他到达赣州的时候,吉安,建昌,抚州甚至湖广的郴州四知府全部赶到赣州请罪。
他继续向前到达吉安。
紧接着皇帝陛下在吉安宣布以吉安为行在。
而就在同时,弘光朝偏沅巡抚方大镇率领长沙,衡州,辰州,永州等府知府到达吉安请罪。
然后他们统统被皇帝陛下的御足踩过。
而且统统都保持原职。
可以说俨然咱大清进京城般,一路之上官员士绅望风而降,然后再心满意足的以原本官职回去,由弘光逆党摇身一变成了万历忠臣。
可以说皇帝陛下没开一枪,就光复了南赣和偏沅两巡抚辖区,而同时弘光朝广西巡抚在桂林宣布反正,率领桂林,平乐两府重新奉万历年号,迎接从柳州北上的吴广所部。后者率领御营两个军随即进入桂林,在广西官员配合下出灵渠进入湖广,沿途已经反正的湖广各府无不喜迎王师……
他们又不傻!
喜迎王师后他们的身份就变了。
由弘光逆党变成得到赦免的万历臣民,武昌的战局明显要崩溃,虽然定胜军依然坚守小孤山和宿松,但杨丰都到武昌了,那里打的再好又能怎样,难道能挡住红巾军大举从大别山涌入?除非能解决杨丰,但很明显这是不可能的,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赶紧投降万历,先把这个逆党的身份洗白,然后在南边坐观战局就可以了。
反正他们的民团已经去参战,他们尽了自己的一份力。
至于弘光……
大家跟他本来就是个露水姻缘。
借着他这个招牌而已,又不是有什么真感情,像周之基,曾凤仪这些本来就是万历朝进士,又不是弘光朝考出的。
投降的浪潮就这样在湘赣各地迅速蔓延,短短不到一个月,江西和湖广大半就重新回到万历手中。
俨然有了几分八荒咸歌盛世的味道。
第四三一章 弘光朝的覆灭
皇帝陛下的王师北定继续向前,很快弘光朝江西巡抚汪可受率领江西文臣武将迎驾幸南昌。
御营迅速膨胀。
原本的御营六军一下子膨胀到了十二军。
原本江西省军常安军,偏沅巡抚组建的荡寇军,全都向皇帝陛下投降并被编入御营,然后御营十二军总兵力高达三十万,而且全都是新式军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皇帝陛下隐然有了几分老祖宗的气势。
而刘招孙指挥的前锋两个军,也到达星子,与原本在那里的荡寇军,或者御营第八,第九两军会和,使得庐山防线达到四个军十万人。
随时可以顺流直下彭泽。
而陈策率领的一个军也东进至广信,与原本在那里的常安军,或者御营第十,十一两军会和。
他们随时可以进入浙江。
皇帝陛下亲自指挥另外三个军坐镇南昌。
而吴广指挥的两个军则沿湘江而下到达长沙,摆出了随时可以进军武昌的姿态。
承天。
“当年你们要我称帝,如今你们又要我投降,我是什么,你们手中的泥团想捏什么就捏什么?”
大明弘光皇帝陛下悲愤的说道。
好吧,他的大臣们正在劝他向他哥哥投降。
这里可都是很精明的,这时候投降万历是最明智选择,投降万历虽然要冒着被秋后算账的危险,可不投降万历的话,就该杨丰来抄家灭门了,刘守有一家的悲剧可是都看到了。如果投降万历的话,那这个弘光逆党就不存在了,他们重新回到万历旗帜下,和杨丰算是同殿称臣了,别的先不说,这个逆党身份首先可以洗白了。
然后……
那就是万历和杨丰的战争了。
如果杨丰继续进攻,那他就是造反……
当然,这话不一定有人敢说,万一他真就造反了呢?
当一个人真的会造反时候,最好不要说他造反,当一个人肯定不会造反时候倒是不妨说他造反。
但无论如何,只要这边投降万历,那杨丰进攻的合法性就不存在了,不管他对广州朝廷的定义如何,只要这边重新奉万历年号,那么他就不能说这里的衮衮诸公是逆贼。
更重要的是如果杨丰继续进攻,那万历就有义务介入了,皇帝陛下目前坐拥三十万大军,而且全都是新军化的精锐,他在江西随时可能北上,这边各地还在坚持抵抗,如果杨丰不停战的话,他就要面对一场围剿了,他要么承认现实维持现状,要么就面对一场决战。
真正的决战。
这不是过去那些渣渣一样的官军。
现在各方势力手中的,全都是新式军队,背后也全都有新式军工支撑,他不可能再像过去一样想打谁就打谁了。
虽然这些新式军队单挑的确依然很难战胜红巾军。
可红巾军一样不会再有过去那种可以说摧枯拉朽一样的胜利了。
打,那就准备好尸山血海吧!
当然,弘光皇帝是完蛋了,就算他哥哥还能留着他,估计也就是等他妈哪天死了。
他妈一死他就是喝毒酒的货。
但是……
他就是个用品,用完就扔的,谁会关心他一个用品啊!
再说他都当了六年皇帝了,衮衮诸公们也算对得起他了,他还想怎样?当六年皇帝难道不是天大的造化?做人要知足,要知道感恩,所以现在衮衮诸公们需要他牺牲一下的时候,他就应该自觉的牺牲一下。
“大王言重了,过去我等也是被谣言所骗,以为陛下已经被杨丰谋害,为了大明社稷,不得不以才拥立大王,如今既然知道陛下无恙,之前一切都只不过是误会,那大王自然要退归藩邸。”
耿定力笑着说道。
然后一帮大臣们纷纷点头,全都一副忠臣义士的模样。
“南皋公,天下宁有此事耶?”
弘光看着邹元标。
很显然他还指望大儒会更有节操。
然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后者终究长叹一声……
“大王,事已至此,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大明社稷,也只有委屈大王,大王请放心,这些年大王勤政爱民,荆湘鄂赣百姓无不以陛下为圣明,如今纵然退归藩邸,亦是百姓所爱戴,若以后有奸臣蛊惑陛下,离间陛下与大王兄弟之情,我等誓死保大王周全。”
邹元标说道。
他家都投降了,他还坚持个毛啊!
“对,我等誓死保大王周全!”
“大王无需担忧,赶紧在这奏表上签名吧!”
……
群臣们纷纷表态。
耿定力捧着早就写好的降书,准确说是谢罪奏折,以潞王身份向万历谢罪的奏折,然后放在了弘光面前,请潞王殿下签名。
弘光拿着笔,颤巍巍看着这份奏折。
他又不傻。
自古像他这样的,投降之后哪有能活下来的。
就算亲兄弟也不行,他哥哥要是孝顺点,那他妈活多久他就活多久,他妈一死他就伤心过重而死,他哥哥但凡杀伐果决些,回头就能让他掉汉江,甚至这种事情都不用他哥哥表态,回头自然有懂事的会解决,可以说投降他肯定就是死路一条,可是不投降的话……
“大王,请签名。”
耿定力语重心长的说道。
旁边几个大臣立刻凑过来,一个个明显笑容诡异的看着他。
弘光拿着笔,看了看他们,再看看奏折,最终忍不住痛哭失声,不过他终究还是颤巍巍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就仿佛在死刑的认罪书上签字一样。
大臣们长出一口气。
耿定力笑着捧起奏折,看着那些大臣们。
“诸公,大明江山重归一统,山河再沐皇恩,某当即刻前往行在,伏阙待罪。”
他说道。
群臣们一片欣慰的笑声,而弘光继续在那里哭泣,哭得肝肠寸断,可惜已经没什么人在意了。
半个月后,耿定力,邹元标等人携带弘光的请罪奏折,到达南昌行宫,也就是原本的宁王府外伏阙待罪。
然后他们得到万历赦免。
紧接着万历以潞王迷途知返,下旨免其死罪,废潞王爵位并押送凤阳,其子女送京城交太后照顾,也算是让太后放心了。
而弘光朝兵部尚书大学士督师梅国桢,也从九江赶到南昌请罪。
长江沿线各处战场,定胜军和民团全部停止进攻,严守防线,等候圣旨处置。
虽然北方的五省联盟元老院还没做出决定,但那也只是因为距离原因,他们那里是肯定不会做其他选择的,实际上他们也没兴趣管这边,目前山西和北直隶联军正在孙承宗指挥下反攻太原,他们和马孔英这个大晋皇帝在山西持续交战,后者虽然都是悍勇的老兵战斗力强悍,但这终究不是冷兵器时代。
再悍勇也顶不住大炮。
他们的恶行已经彻底激怒了士绅们,毕竟对于士绅们来说,他们这些人本身就是异类。
北方士绅和他们之间的仇,可是从胡元时候就结下的。
现在被杨丰折磨了这些年的士绅,正在他们身上发泄郁积的怒火。
倒是大同国始终作壁上观。
实际上他们已经算失败,原本大儒们的目的,只不过是以此起个带头,在他们幻想中,其他各省肯定会蜂起响应,最终他们建立地上儒国,但可惜河南的儒生们被方从哲血腥镇压了,南方那些嘴上喊的响,但实际上雷声大雨点小,遭遇镇压后立刻老实了……
只有关中的大儒们太老实,居然还以为真能一呼百应。
不得不说老实人都倒霉,别人只是嘴上喊喊而已,谁能想到他们这些老实人当真了。
结果现在尴尬了。
闹到最后地上儒国就只有个关中一隅之地。
河南被镇压后全老实了,江西舒曰敬被梅国桢下狱又释放后,回到白鹿洞书院不问外事了,承天的陈仁锡等人也闹了一下,但被邹元标骂了一顿,也全都偃旗息鼓了。
一个真正起兵的都没有啊!
悲哀!
真悲哀!
至此弘光朝覆灭,大明除了还有个大晋皇帝和大同国之外,已经基本上恢复了江山一统……
至少都奉万历年号了。
“这就可以了!”
杨丰满意的说道。
“你似乎对此很欣慰,难道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对付你?为了铲除你这个祸害,弘光朝的衮衮诸公们宁可冒险和万历合伙,他们合伙之后,那可是近五十万新式军队,红巾军京营也仅仅十五万人,除非民兵总动员,否则他们对咱们有绝对的优势。”
方孟式好奇的说道。
“不要他们他们的,那里面可是有你爹,你爹可已经是兵部侍郎。”
杨丰说道。
“哼,我都被你玷污了,还谈这些作甚!”
方孟式说道。
“那么我问你,他们的真正问题解决了吗?他们的确近五十万新军,可过去难道不一样是这些军队?他们过去甚至不敢主动进攻,那么现在都换上同一面旗帜就脱胎换骨了?他们还是过去的他们,没有任何改变,而过去他们打不过我是军队不够,武器不足,钱不够多吗?
都不是。
他们打不过我是因为我才是民心所向,只要我愿意,这天下所有穷人都可以是我的士兵。
甚至包括他们部下的士兵,也可以是我的士兵。
现在我在这里难道是打下来的?
这里全都是原本他们的士兵,原本他们的武器,原本他们的工厂,现在甚至都没用我说话,就主动造反欢迎我了,那么你觉得如果我带着一支军队走出去开始进攻,他们这五十万大军有多少会倒戈?沿途城市百姓有多少会为我打开他们的城门?那些原本为他们制造武器的工人,有多少会拿起自己制造的武器,对着他们开火?
民心。
这才是他们失败的根源。
他们根本就不是谁做皇帝的问题,无论谁做皇帝,只要不改变这一点,就都没有任何意义,甚至他们就算战场上打几场胜仗也没用,我想原地复活只需要一句话而已。
我去任何一座城市,只要亮出我的身份,我就敢保证他们的士兵会倒戈,他们的百姓会拥戴我。
从这种意义上说我根本无法战胜。”
杨丰说道。
“可皇帝陛下终究一统天下了。”
方孟式说道。
“难道我走到今天,不就是从他一统天下的时候开始的?
过去老百姓甚至不知道还能像红巾军一样活着,现在他们人人都知道,他们已经觉醒,知道自己可以过真正人的日子,而不是像一群卑微的野草,任由那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践踏。
他们知道自己可以站着,而不是世世代代跪着。
过去老百姓甚至连真正的武器都没几件,造反只能斩木为兵,而现在几乎每个县都有武器作坊,民间什么武器都有,造反只需要敢去做,过去我想要号召他们起来反抗这些贪官污吏,还得带着他们冲锋,让他们知道我不可战胜,但现在我甚至不需要做任何事情。
我坐在应天,武昌的百姓仅仅因为一个我到了的谣言就敢造反。
你以为这段时间战局平静,似乎他们已经稳住了局势?
错了。
所有城市的百姓都在翘首期盼。
他们都在等。
都在等我走出这武昌城,等我的旗帜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一刻。
五十万大军,他们以为他们拥有五十万大军,可以与我对抗了,却不知道他们全都是在为我武装的,这是我的五十万大军,只要我出现在他们面前,士兵们的枪口就会转向他们。”
杨丰说道。
他真没什么可担心的,他现在真的已经不是这些人能战胜的。
他现在的局面,就像三百多年后的某个历史时期,席卷天下之势已成,需要的只是开始而已。
“那你为何还不动手?”
方孟式说道。
“因为我是忠臣啊,忠臣不能造反的,忠臣需要的是按照陛下的旨意做事。”
杨丰笑着说道。
方孟式茫然的看着他。
然后杨丰拿出一份圣旨来……
“我真是忠臣,我有圣旨。”
他笑着说道。
(气温骤降,感冒,二十四小时从零上近二十度骤降到早晨起来冰层半厘米厚。)
第四三二章 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接下来的大明局势发展,让各方势力全都一脸懵逼……
万历皇帝在南昌下旨应天,自称王锡爵等劫持他的逆党已然在他大义晓谕下悬崖勒马,束手归罪,而他也在滇贵川等勤王军支持下重新掌权,所以广州逆党什么的已经没有了。
现在是他御驾亲征。
而且潞王已经同样悬崖勒马,上表请罪,接受惩处,而其党羽束手归罪。
所以潞王之乱已经事实上平定。
而应天之前兵变的京营也已经得到赦免,故此大明终于河清海晏,同样红巾军也就无需继续进攻了。
他正式下旨给应天摄政公主和主政的杨相国,红巾军停止对小孤山及宿松要塞的进攻,原弘光朝的定胜军及各地民团,同样停止向麻城及武昌的进攻,所有各军以目前控制线停火,等候朝廷的下一步处置,停火期间任何一方不得再继续向对方攻击,否则以叛逆论处。
至于北方的大同国和大晋,这个属于公然谋反,自然该怎么打还怎么打。
这个是坚决不能容忍的,尤其是大同国,简直丧心病狂。
而舟山的那个共和国,这个其实是当时皇帝陛下被逆党劫持,水师为营救皇帝陛下才炮轰舟山,根本不是要弑君谋逆,都是出于忠心,只不过手段有些不够理智而已。
本意是好的。
之后皇帝被劫走,舟山军民一时不理解,觉得自己被皇帝抛弃,才一时糊涂而已。
这个和大同国性质是完全不同的。
再说既然他们以辽东王为护国公,那就相当于大明藩属,继续保留吧,左右也不过是弹丸之地,我大明江山万里,还不至于在乎这点地方,以后按照藩属国的标准,给皇帝上个贡就行。
反正那里本来也经常被海盗盘踞,真正收复也就才几十年而已。
就这样皇帝陛下以圣旨对大明的局势做出了明确定性,大明已经大致上实现了江山一统,但分成三个区域,一个是皇帝直属区,一个是现在公主摄政,但即将改成太子监国区,一个是太后监国区,但无论那个区都是奉万历年号,都是皇帝的江山。李成梁等北方藩镇是之前皇帝封的,当然不会改变,他们还是继续作为大明边疆藩镇存在,直接受太后节制,北方五省联盟当然直属皇帝,而南直隶及浙江,还有武昌等地由太子监国节制。
两个明确的叛乱区。
陕西的大同国伪政权,还有太原的大晋伪帝。
一个虽然属于叛乱,但现在得到皇帝赦免,可以作为藩属存在的共和国。
这样就很清楚了
敌我分明。
既然皇帝直属区和太子监国区都是皇帝江山,那就肯定不能内战,所以无论之前如何,现在各方必须停战。
然后……
杨相国宣布遵旨了。
不打了。
停战。
他接受了皇帝的圣旨。
所有人一脸懵逼?
他居然遵旨?他不是逆贼吗?他怎么能遵旨呢?他为什么要遵旨呢?这完全不符合一个逆贼的职业道德啊!你遵旨了,我们还怎么说你是逆贼?你对得起大家的期待吗?弘光朝投降不就是为了看你和皇帝大战吗?
南昌。
滕王阁。
“他到底想干什么?”
已经得到赦免,但被禁锢终身的邹元标疑惑的说道。
他这个处罚就和没有一样,在作为弘光朝首辅的这些年,他早就已经是湖广和江西士绅公认的领袖。
禁锢终身有屁用。
他无非返回吉水然后继续主持仁文书院。
这座书院早就在他做首辅期间发展成了与白鹿洞书院,岳麓书院同一等级的顶级学府,再加上石鼓书院,蒲圻的凤山书院,这五大书院就是原本弘光朝的可以说无冕之王。书院山长甚至比六部尚书权力都大,尤其是白鹿洞书院,山长舒曰敬几乎与内阁大学士同等级别。
那是超过五千受他思想影响的年轻士子。
每一个背后都是地方士绅家族。
仁文书院虽然规模略小,但现在也有四千多学生,之前山长甚至一直给邹元标空缺着,之前他本来就是那里的山长。
他禁锢后直接回去就行。
他还是湖广江西两省士绅的灵魂人物。
“我倒不担心他,说到底目前局面对他不利,朝廷大军已经对他是合围,更何况之前交战已经证明,真要是决战一场,他也未必就是稳赢,他依仗的无非就是裹挟刁民,但裹挟刁民这种手段只要防范严密些就行了,上次无非就是杨鹤过于贪财,再加上黄家过于吝啬,但凡懂事些就不至于如此。
刁民终究是少数,多数还都是老实的良民,只要有吃有穿,谁会跟着他去冒性命危险?
武昌府城也是那些老兵,新兵就没见有多少造反的。
这段日子都让各地士绅懂事些,不就是少要些地租,多给点工钱,再让地方官多设几处粥厂。
粮食咱们又不缺!
先把这一关熬过去再说,只要天下不变色,咱们终究还是咱们。
相比起杨丰来,我倒是更担心咱们这位陛下。”
周之基说道。
他是湘潭方上周氏,这个家族在明朝只能说崛起,而且主要就是他这一代开始崛起,他哥哥周之屏是前布政使,现在已经在养老,其他兄弟几个之翰,之光,之命,之龙全是弘光朝高官,不过这个家族他们不是最辉煌的,最辉煌时候是在清朝,左宗棠的夫人就是他家的。
“陛下?陛下如何?”
耿定力说道。
他倒是没有被禁锢,而且还被皇帝封为副都御使,估计是因为他和李贽的关系。
天台三耿除了已经死了的耿定向不喜欢李贽,耿定理和耿定力都和李贽关系很好,耿定理早就死了,现在耿家就是他为主,而且他们家是黄安,这时候黄安已经被红巾军攻陷。不过他家损失有限,家族男丁都在外面做官,包括梅国桢家族损失也有限,他们家男丁同样全在外面做官,生意也多数都在外地,麻城又不是商业城市。
至于地被分,豪宅被毁,财物损失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外地那些工厂商号还在手,换个地方依旧是顶级世家。
梅国桢依然是万历的总督军务。
其实整个麻城损失最惨的就是刘家,父子俩全死了,但这个也只能惋惜一下了。
“陛下,陛下怎么说呢,总是让人觉得有些古怪,与过去简直判若两人,尤其是行事上雷厉风行,虽然至今并未杀一人,连赵梦白也仅仅是禁锢,可这总是让人觉得异常,他在广东可是血洗无数世家,连福建都颇受牵连,广东可以说血雨腥风,可他到了咱们这里,反而不杀一人,这总让人心里不安。”
周之基说道。
万历在广东做了什么,这里可是一清二楚。
那真是完全一个暴君,跟他老祖宗完全没有两样,兴大狱,杀世家,籍没田产分给刁民,甚至对贪官剥皮实草,准许刁民绑送贪官,可以说完全恢复了他老祖宗那些暴政。
投降之前他们也是很害怕的。
但问题是没有选择,一边是杨丰来抄家灭门,一边是皇帝暴政,总的来说还是皇帝这边稍微好些。
至少皇帝还考科举,杨丰可是早就不考了。
他那里现在连新的官员选拔制度都建立,就是那些新学堂毕业的学生,然后由他们考公务员,再通过提拔任用他们官职,再就是军队退役军官,这两个来源正在不断进入官场,替换原本的旧官僚。儒生被彻底抛弃,四书五经甚至都不是学习的教材,儒学彻底被抛弃,现在旧儒生们除了骂娘之外,也就只有去写小说写剧本。
但万历考科举啊!
既然他考科举,那就算是暴君也可以忍受,我大明士绅总是对科举充满深情,只要考科举,管他是暴君还是异族。
都可以接受。
“他不杀人你还不安?难道你要他杀得人头滚滚才安心?他在广东是被气疯了,话说何乔佐等人也的确过分了些,落得这种下场也是咎由自取,但陛下敢如此是有滇军,若不是滇军杀到,他何敢如此。但在咱们这里,他的御营可没什么用,到这里的无非四军,咱们的常安军,荡寇军,定胜军加起来数十万精锐在旁看着,他当然要老老实实做明君。
他敢在咱们这里行他那些暴政,那咱们可不答应。”
耿定力冷笑道。
“季子的确多虑了。”
邹元标说道。
“或许是我多虑了。”
周之基说道。
几个老家伙紧接着走下楼,下去之后邹元标略有些疑惑的看着一个正转过头的年轻女人,后者正在这一层看风景,在她旁边是个魁梧的男子,应该是一对小夫妻在游玩,这里本来就游人不断,他们只是在最上层而已。
不过他也只是觉得这个女人有点似曾相识。
当然,看穿着就知道非富即贵,说不定是哪个熟人家的晚辈,他也没多想,和其他人直接走向下一层。
就在他们走下去的时候,那个男人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仿佛美式恐怖片的经典结尾般转过了头……
第四三三章 皇帝陛下要祭天
“现在你明白皇帝陛下为何这样做了吧?”
杨丰说道。
好吧,神出鬼没的杨相国再次玩他的神出鬼没。
只不过这次还带着他的小妾……
侧妃。
好歹他现在也是郡王。
不过杨相国出了名的不好女色,所以至今实际上只有这一位侧妃,连公主都还没完婚,像他这样身份的人能如此专一也算是真君子了,话说红巾军里面正在掀起向相国学习的热潮,限制那些高级将领纳妾,话说大帅都一妻一妾,你们这些手下好意思三妻四妾吗?
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现在红巾军高层一律都以杨大帅为榜样,尽量控制在一妻一妾。
当然,这只是正式的,至于家里买几个朝鲜婢,倭国婢,甚至从那些藩镇手中买些蒙古婢,女真婢这个就没人管了。
实际上这种生意很繁荣,李成梁现在就靠这个发财。
他的辽东集团这些年和蒙古大汗的战争不断,时不时带着叶赫部,舒尔哈齐等女真藩属,一起去草原上劫掠一番,内喀尔喀各部损失惨重,已经无法在辽西待下去,不得不向北迁移,然后和科尔沁等部又摩擦不断。总之李成梁这个集团正在真正开始向北开拓,甚至恢复了对奴儿干都司区的定期巡视,最远已经到达奴儿干,并在那里接受了苦兀的朝贡。
他可是兼着奴儿干经略使。
当然,他属于无利不起早,既然去巡视肯定是要捞好处的,但沿途这些乱七八糟部落真没油水。
无非就是些皮毛马匹。
他又不缺。
后者本来也在和他贸易,这些野女真部落一直在通过叶赫部和明朝贸易,原本历史上万历三十五年,还有野女真朝贡。
倒是弄几个女人回来,当个稀罕货结交红巾军将领还是可以的,受杨大帅的邪恶思想影响,红巾军将领都喜欢向外发展自己的后宅,甚至已经开始有葡萄牙人从西亚弄女人过来。
女人和战马。
这是红巾军将领们最欢迎的。
尤其是现在红巾军的审美正在逐渐被杨丰带偏。
过去的秦淮佳丽越来越不受欢迎,相反那种健康的美女越来越受欢迎,比如小脚再也没人喜欢了,瘦弱的也再也没人喜欢了,相反那种很有力量,体型健美看着就很能折腾的,在红巾军内部的婚姻中越来受欢迎,要是那种长得漂亮还能跟男人格斗的,就更受追捧了。
毕竟能格斗就证明一些其他的优点。
“陛下倒是越来越聪明了,他要是早这么聪明,还不至于被你搞到如此地步。”
小妾说道。
“他早这么聪明就早落水暴毙了。”
杨丰说道。
他是皇帝陛下邀请来的。
他有圣旨,他真有圣旨,皇帝陛下早就悄悄给他送了一份密旨。
“那也不能完全信他,万一他是想把你骗来,然后乱枪打死呢?”
小妾说道。
“所以,我们需要的是秘密行动,至于其他的,交给皇帝陛下自己好了,来,美人,我们还是继续在此赏风景吧!”
杨丰搂着她说道。
而此时皇帝陛下,正在皇宫里面迎接他的皇贵妃。
既然已经河清海晏,天下太平,那皇贵妃当然不能继续孤身留在应天,她一个女人,孤身一人居住应天皇宫,外面难免有些风言风语,比如传说她和相国有染之类的……
当然,纯属谣言。
这都是当初弘光一伙为了离间皇帝与辽东王关系散播的。
不过为了避免谣言泛滥,皇贵妃还是赶紧来找皇帝团聚,而且她还给皇帝陛下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孙承宗收复太原。
虽然马孔英等叛军战斗力强悍,但深谙结硬寨打打呆仗道理的孙承宗,还是用步步为营的推进,最终将叛军挤在了太原城内,然后五省联盟元老院为他调集了三百多门轻重火炮。甚至还调了大批工匠,带着铜铁等原料,尤其是大量的优质香煤,在太原城下铸造了八门攻城巨炮,一举轰开了太原城,然后十几万大军蜂拥而入。
马孔英被乱枪打死。
其部下核心的两万特殊种类军团全军覆没。
实际上有一半投降了,但被心狠手辣的孙承宗坑杀。
总之大晋皇帝和他的手下们,就这样彻底覆灭,不过他们也把晋中平原祸害得堪称白骨露於野。
当年那些以财富著称的晋商们,几乎可以说被扫荡一空。
实际上他们在一开始就可以说被清洗了,不少晋商家族甚至被灭族,毕竟马孔英想发展首先得有银子,想搞银子当然就要清洗晋商,大家都是合作几十年的老熟人了,互相知根知底。在几十年走私资敌的合作中,哪些晋商家族有钱,对这些旧西北将领来说早就不是秘密,带着人上门挨个拎出来放血就行,藏的深也没什么大不了。
酷刑有的是。
找个大锅装进去,一边烧火一边问。
刘宗敏会玩的,这些骄兵悍将们一样会玩,而且玩的花样更多。
这也是士绅们被激怒的重要原因,毕竟他们和太原周围的晋商都是个亲戚窝子。
把这些骄兵悍将一个不留,是五省联盟元老院早就定好的。
不仅仅是这些,还有那些在各地和他们呼应的同党,同样也是进行彻底的清洗。
要知道北直隶不少新军也试图叛乱。
孙承宗在这场战争中真正展现出实力,已经隐然成了北直隶和山西的核心。
而且得到万历赏识,现在已经被万历直接任命为宣大总督,全权负责山西境内剩余的清剿,这场战争也为五省联盟元老院,带来了十五万经过残酷战争锻炼的新式军队。虽然他们在面对京城红巾军时候,仍然没什么自信,但至少在五省联盟元老院看来,这支军队已经让他们有了足够本钱,更何况他们还有方从哲部十万新军。
二十五万新式军队。
再加上南方的,皇帝陛下可以调动起七十万新式军队。
大明第一次真正展现出一个庞大帝国的战争潜力,要知道这个实力在目前这个世界上已经可以说碾压一切了。
没有什么国家能抵挡七十万新式军队。
所以……
“祭天?”
刚刚从滕王阁返回就被召见的耿定力意外的看着皇帝陛下。
此刻他正在原本宁王府的正殿,现在这里已经被当做行宫正殿,也是皇帝陛下议政之处。
现在的皇帝绝对堪称勤政。
每天早朝绝不空缺,原本他身体不怎么好,但这些年历经磨难,身体壮的都快赶上他老祖宗了,虽然因为天生残疾,的确没法上马冲锋,但炮术精湛,万岁神炮无敌之名早已经传遍天下。同样随着身体强壮,精力也充沛,最近大臣们已经开始有怨言,毕竟每天早朝都要跑来伺候他,过去跟着弘光时候,可是完全自由自在。
过去骂他怠政,现在他勤政了也似乎有些不堪其扰。
“如今大明江山重归一统,更兼山西逆党剿灭,朕欲以此祭天,不知诸卿以为如何?”
皇帝陛下说道。
“陛下,这自然是应该的,只是南昌并无祭天之所,还需些时日准备。”
耿定力忙说道。
现在的朝廷原本两个大学士,王锡爵首辅随驾,李廷机留在广州留守,六部尚书都在广州,但皇帝到江西后又封了几个侍郎,包括他这个副都御使,这些人现在构成行在朝廷。其中吏部侍郎汪可受,户部侍郎周之基,兵部侍郎方大镇,也就是小妾她爹,礼部侍郎曾凤仪,刑部侍郎张嗣修。
张居正的二儿子。
他在弘光朝没有做官,一直就在老家待着,包括他的几个弟弟也是,张居正就大儿子自杀,其他都活着。
他的儿子张允修甚至是张献忠逼着出来做官才自杀的。
剩下一个工部侍郎,是从福建赶来的黄克缵,他之前一直在山东,以做官为名负责福建和山东的贸易,山东改投弘光他才回福建,但一直没出来,皇帝王师北定之后才赶来……
聪明人。
不到尘埃落定不出来。
然后正好赶上皇帝急需人才,于是就是做了工部侍郎。
“无需劳民伤财,简单堆个三丈高的土台即可,也无需太大,上面能容几个人即可。”
皇帝陛下说道。
祭天需要祭坛的,古代地方上的确有祭坛,但祭天的是肯定没有,有那就是公然造反了,地方上都是社稷坛,先农坛,厉坛,这个是祭鬼的,剩下是山川坛祭祀风雨雷电山川的。所以要祭天就得先给他修个祭坛,这种东西可大可小,皇帝的祭祀就是随便找个土堆,那也是祭天,当然,还是要像个样子的,一个三丈高的三层土台是必不可少。
但小点无所谓。
“就以半月为限,半月后正好是良辰吉日,而且各地官员能到的尽量赶到,尤其是如白鹿洞等各地主要书院学生也都召集过来,大明纷纷扰扰这些年,人心也都有些乱了,朕要让他们都看看,朕终究是这天下之主。”
皇帝陛下说道。
“臣遵旨!”
大臣们赶紧齐声回答。
皇帝陛下满意的一笑。
第四三四章 奴隶主们的盛世
皇帝陛下的祭天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他这时候祭天是很合理的,虽然只是象征意义上的江山一统,但那也终究是江山一统了。
大明折腾到现在都八年了。
从万历二十三年,折腾到现在都万历三十年了,就算整数也超过七年了。
从最初的一场小小兵变到京城被攻陷,再到杨丰盘踞天津,然后再到朝廷处置失当最终引发杨丰二打京城,血洗京城屠戮公卿,甚至挟天子以令诸侯引发天下彻底崩盘。
然后挟天子南征。
南都沦陷弘光逃亡最终大明分崩离析。
一直到现在事实上还没完成一统,但终究已经看到一统的曙光了。
也的确值得祭天了。
而且祭天可以向天下显示他的正统性,也算是从思想上开始重新收拾人心的第一步了。
毕竟大家都明白这个一统是怎么回事。
光朝廷就三个啊!
杨丰拥兵三十万盘踞南北两京,手下坐拥四千万人口,这放到什么时代都是随时可以夺天下的。
北方五省准确说四省联盟以二十五万大军割据自保,至今元老院还没有奉旨解散,不但没有解散,反而已经拥有了强大的武力,这时候说实话就是他们和皇帝打一场都不好说谁输谁赢。北方还有以李成梁为首一堆藩镇,李成梁坐拥山海关外几乎快赶上当年辽国了,就算那几个小藩镇,也都是坐拥数万精锐,放到唐朝至少也是个河朔三镇级别的。
就算皇帝陛下已经直接控制的几个省不全是他说了算的。
湖广江西的确投降了,但各府州县的议事会乡贤会可没奉旨解散,地方官员也都是过去弘光朝的。
至于四川云贵也一样。
事实上就是沐家控制云贵,而刘綎控制四川。
准确说皇帝陛下真正能控制的就是闽粤,连广西他都控制有限,而广东其实最近各地士绅也在蠢蠢欲动……
他们原本是等着皇帝和杨丰开战,然后被杨丰暴打一顿再背刺的。
然而却没想到杨丰居然遵旨了。
他为什么要遵旨呢,他为什么不和皇帝打一场,到时候皇帝战败,就该轮到广东士绅跟这个暴君算账了,那时候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话说这时候广东士绅正恍如怨妇般看着这边。
这种情况下皇帝用一场祭天,宣示自己的正统性,顺便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也是很合理的。
紧接着南昌城南的祭坛就开始修建。
因为皇帝陛下严禁扰民,所以这座祭坛是调动军队修筑。
在南昌还驻扎原本常安军改编的御营第十二军,另外再就皇帝从广东带来的御营第二,三两军,再就是他的侍卫亲军,实际上总共四个军,让前面三个加起来十万大军负责修筑就行。
一个三层的三丈高土台迅速开始堆起,包括上面的享殿也开始建设。
与此同时各地官员也奉旨赶来,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了,从衡阳到南昌也就是半个月而已。
承天等地虽然远一些,但好在有汉江顺流而下,这时候排桨船已经很普遍,这点水路用排桨船半月足够。
至于北方的当然肯定不能到了。
包括几个主要书院的学生也同样纷纷赶来。
他们其实还是很激动的,在他们看来这是书院的权力得到承认了,皇帝陛下未来将和弘光一样把地方的议政权交给各地书院,年轻的儒生们踌躇满志,从各地向着南昌城汇聚,尤其是白鹿洞书院的数千学生,更是在山长舒曰敬带领下早早就赶到……
“我仿佛回到当年,当年在京城……”
杨相国站在窗口,看着街道上青虫汇聚的盛况感慨着,不过他忽然想起在京城时候青虫们哪有这阵势。
京城里青虫汇聚还是被他赶到承天门吃枪子的时候。
“他们还是有些成长的。”
他紧接着说道。
的确,士子们也在成长。
这些士子甚至很多人都带着武器……
这也是邹元标,舒曰敬等人提倡的复古的一部分,既然是儒生当然要熟悉君子六艺,所以射这个必须得学习,不过这个肯定不是弓箭,都已经是火枪时代了当然要用火枪,儒生们配枪的越来越多。另外佩剑也是必然,君子当然要学习孔夫子,只不过这时候的剑肯定不是古剑,而是骑兵们习惯使用的骑兵剑,准确说是直刀。
反正就叫剑了。
所以此刻杨丰面前浩浩荡荡走过的青虫们,其实一多半都是带着佩剑的。
甚至这已经成为了一种身份标志。
各种装饰精美的佩剑,彰显这些新一代儒生们的身份。
不过本质上他们并没有变,武德虽然增强,但还是那个试图延续士绅乡贤时代的集团……
实际上他们更顽固了。
毕竟武德增强让他们的**更加强烈。
大同国的出现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当士绅拥有了足以对抗皇权的实力时候必然要控制地方,同样当他们控制地方后,必然会向对他们最有利的方向发展,而对士绅最有利的方向是什么?当然是直接玩奴隶制,有什么能把地方上百姓都变成自己的农奴最完美的?
我大明士绅为何无不怀念大元盛世?
因为那时候他们可以玩农奴制。
所有朝代到最后,随着皇权的衰弱,地方士绅的实力做大,最终都会走上农奴化的道路。
最多名称不一样。
汉朝最后是封建庄园化,那些庄园主的手下是什么?不就是农奴吗?南北朝乃至隋是门阀,门阀不就是放大版的农奴主吗?
宋朝的确在去奴婢化,但事实上南宋后期随着扒灰公理论的崛起,还是逐渐农奴化,佃户告地主属于违背伦常那佃户与农奴何异?所以贾似道十恶不赦,居然敢玩公田法。而胡元的粗放式管理和包税制,终于让士绅们摆脱了束缚,可以快快乐乐做农奴主,虽然还得伺候个主子,但好在这个主子好糊弄,但可惜幸福总是那么短暂,朱元璋这个暴君又把他们抽回去。
所以我大明士绅无不怀念大元盛世,无不仇恨大明太祖。
但他们最终还是一代代锲而不舍,把朱元璋的制度搞坏,然后在明末又开始农奴化了。
僮仆数千的大地主啊!
那僮仆当然不是指伺候他们的仆人婢女,而是他们的农奴。
咱大清到最后也一样,鲁西南那些从清朝中期就已经开始逐渐行使某种权力的地主们难道还是单纯的地主?
早就农奴主化了。
所以他们总是对异族征服者充满好感,因为异族征服者只要钱,并不管底层百姓的死活,只要他们能给异族征服者稳定的提供需要的钱,那后者并不在意他们怎么压榨农民,就算是农奴化又有什么大不了,只要他们能给钱养着异族征服者做寄生虫就行。
相反本族的皇帝,多多少少还要维持一下颜面。
对他们多多少少有点控制。
哪怕仅仅是一点。
所以指望这些家伙能自己进入新时代无异于痴心妄想,士绅武德增强的结果只会压榨底层更狠,并不是因为他们搞资本主义了,他们就不一样了,搞资本主义并不妨碍他们搞奴隶制,农奴化和工奴化都是必然。过去徐阁老家的那些纺织工厂,早就已经之大量使用奴婢,而光头佬时代的包身工难道还是自由民?资本主义与奴隶制其实并不矛盾,不是说不能并存,相反其实资本家都喜欢奴隶,只不过他们不喜欢用这个称呼而已。
换个称呼就行。
话说阿美利坚表示我们把法律意义上的奴隶用到十九世纪后期,也没耽误我们是资本主义的旗帜。
所以眼前这些士子们的进步,在杨丰看来毫无意义。
甚至对底层来说更有害,毕竟过去底层可以扛着锄头给地主老爷一下,但现在地主老爷手里拿着燧发枪。
饭都吃不饱的贫民也买不起燧发枪。
技术的进步,军事力量的增强,反而更方便了士绅们,所以工人开始成了造反的主力军。
方孟式突然拉了他一下,示意他缩回来。
外面一身铠甲的汤显祖正在策马而过,身后还带着数十名卫兵,大剧作家现在完全已经武将化了。
一身四分之三甲,而且还是越来越像欧式板甲的新款。
在自由资本主义的经济下,技术进步总是极快的,从广东引入这种新式板甲开始,江西的盔甲商人就在迅速学习,虽然这种板甲不可能给几十万级别的步兵都穿上,但将领们却开始迅速穿上。
而他后面卫兵马鞍旁挂着的,也已经是燧发枪。
汤显祖也是奉旨返回的。
他这些年一直以常安军统帅镇守广信,投降后被万历封为大都督府都督佥事兼御营第十军都统制,作为陈策的副手继续镇守广信。
他刚走过去,就被带领这些学生的舒曰敬喊住,然后下马与他们同行,紧接着邹元标也迎过来,这些人会和后继续向前……
“我总感觉空气中有一丝阴谋的味道。”
杨丰说道。
“当然有阴谋的味道,你不就是在搞阴谋吗?”
方孟式说道
“呃,倒也是。”
杨丰说道。
第四三五章 走杨丰的路,让杨丰无路可走
祭坛很快在十万士兵的建设中完成……
虽然和京城那座没法比,但也的确有那么点模样了,主要是得益于现在的技术进步。
其实主要是有水泥。
堆个三丈高的夯实土台没什么难度,但要给它完成包砖,尤其是还有一堆台阶栏杆什么的,还要部分刷漆,毕竟也不能太难看,至于上面的享殿倒是简单的多,因为这个可以完全用木头,谁都知道皇帝不可能在这里常住,所以也不用准备撑的太久,完全不需要什么高档木料。
弄些普通木料修个木制的大号阁楼而已,找一堆木匠就解决了。
然后再拿各种漆刷一遍,基本上也就可以了,陛下自己都说了,用不着太过于讲究。
祭天而已。
过去那些草头天子随便堆个土台一样祭。
这座祭坛就建在进贤门外,西边挨着抚河,本来就是个高处,然后三丈高加上享殿也得二十多米,矗立在河畔,看上去已经有了几分气势。
时间很快到了祭天之日。
行宫。
“万岁爷,该上路了。”
李凤小心翼翼说道。
“混账,你个老奴混了头?”
皇贵妃眉毛一竖喝道。
李凤随即醒悟,赶紧给了自己一嘴巴,然后跪下请罪。
“万岁爷,奴婢该死!”
他磕着头说道。
“起来吧,朕此番成则天下太平,江山一统,败了倒真是上路了!”
万历喝道。
皇帝陛下现在已经是全套衮冕,十二旒冕黑色十二章纹衮袍,左肩红日右肩白月。
不过宽大的衮袍里面很明显是钢板。
甚至十二旒冕的綖板都是钢板,可不要小看这个东西,他这个十二旒冕作为帝王专用,这个綖板一样是帝王级的,简单点说就是一尺多宽两尺多长,拿下来就是一个盾牌,虽然重量压得他脖子难受,但为了今天这场大戏,皇帝陛下还是只能忍受。
“万岁爷,您又是何苦如此。”
皇贵妃很哀婉的说道。
“哼,朕终不能坐以待毙,太祖子孙岂能苟且一生,为了大明江山,也该奋起一搏了。”
皇帝陛下傲然说道。
说完他顶着沉重的十二旒冕昂然走向外面,皇贵妃恍如生离死别般在后面低声哭泣。
走出寝宫的皇帝陛下登上外面等候的玉辂……
“走!”
他喝道。
“起驾!”
李凤喊道。
然后前导的仪仗开始向前,皇帝陛下的玉辂缓缓开动。
两旁护驾的骑兵背着燧发枪,举着各种旗帜跟随向前,本来就不大的行宫很快走到前殿,群臣已经在这里迎候,玉辂继续向前,群臣徒步跟随。整个队伍浩浩荡荡出了端礼门,而外面十步一岗,全是严阵以待的亲军,亲军后面是看热闹的百姓,虽然对这个皇帝没什么感情,但对本地百姓来说,这样的盛况还是很值得期待。
他们也本能的向皇帝陛下高喊着万岁。
在万岁声中玉辂继续向前。
顶着十二旒冕的皇帝陛下端坐其中,保持着他的帝王威严,忽然他的目光转向右侧。
那里一处小楼的二楼窗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看着他。
皇帝陛下面无表情的微微颔首,然后那个他宿命中的男人也微微颔首,两人就这样隔着几十米完成心有灵犀……
呃,各怀鬼胎。
“你倒是处心积虑啊!”
熊廷弼坐在杨丰身后,一边喝着茶一边说道。
他的伤已经好了,毕竟他的身体还是很壮实,那颗子弹只是打断了两根肋骨而已,并没有伤到内脏,清理干净骨头渣子,然后完成消毒,剩下就全靠着他的体格硬抗过来了。这时候虽然已经不能说痊愈,但至少可以正常行动,就是不能做太剧烈运动而已,而且挨了这一枪之后寿命肯定受影响……
这个没什么大不了,本来他也就再活二十来年,怎么着还不比原本历史上活的时间长?
“杨某行事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我有圣旨,我真有圣旨!”
杨丰恋恋不舍的把目光从万历身上收回,然后把一份明显有些磨损的圣旨扔给熊廷弼。
后者默默展开……
“我收回之前的话,不是你处心积虑,而是你们处心积虑,陛下倒是颇有几分英主之才,话说他是原本就有这才能,还是这些年被你逼出来的?好端端圣主明君不做,居然要做暴君?”
熊廷弼一副被惊呆了的表情看着圣旨说道。
“因为他知道,圣主明君玩不了!”
杨丰冷笑道。
好吧,圣旨的内容很简单,皇帝陛下要在祭天大典上宣布新政。
而新政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照抄了一遍红巾军的制度……
包括分田地。
走杨丰的路,让杨丰无路可走。
皇帝陛下很清楚就他这些乱七八糟拼凑的军队,根本不可能战胜杨丰,他在应天跟红巾军混了那么多年,可以说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支军队,那些士兵对杨丰的忠心根本不是外人能想象的,可以说红巾军士兵忠心到就是杨丰让他们去排队往长江里跳,他们也不会犹豫的。
而且不是单纯的他们忠诚于杨丰。
他们的家人,他们的父母妻儿,同样忠诚于杨丰。
可以说跳的时候他们的父母都不会阻拦,反而会在一旁鼓励他们走快些。
这样的军队就他手下现在这些纯属拼凑的军队,能战胜那简直天方夜谭,更何况他也很清楚,现在各地贫民有多少在眼巴巴等着杨丰。
他现在能够幻想的,根本就不是战胜杨丰,那完全是不可能,能争取的最多也就是阻挡住红巾军,然后维持目前的四分五裂,争取做个五代十国的皇帝把剩下的交给天意。但五代十国的皇帝属于脑袋别裤腰带上的,就现在这局面他真把握不住,这大明的水太深,他真把握不住,话说这些年他经历过多少九死一生的局面了?
前几次侥幸撑过去了,下一次他可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不能有这种好运气。
如果他死了,大明的江山也就完了。
挡住杨丰,结果就是大明维持着四分五裂,然后就像四分五裂的时代必然出现的……
他在某一天被某个大臣弄死。
朱家江山彻底完蛋。
这是必然。
甚至现在广东士绅就已经在准备弄死他了。
然后他一死,杨丰就可以打着大明旗号带着福王消灭群雄,然后顺理成章把朱家江山变成杨家江山。
而他挡不住杨丰,最终还是杨丰来把他拎过去当傀儡,最多看在他女儿的面子上让他做汉献帝,但只要他女儿有了儿子,不用杨丰开口,他女儿就得开始考虑是不是让他不幸驾崩?毕竟自己老爹当皇帝最后传给自己兄弟,肯定不如自己男人当皇帝最后传给自己儿子。
这是必然结果。
他女儿嫁给杨丰已经是杨家人了。
肯定要想办法让朱家江山变成杨家江山的,要不然难道等杨丰死了,以后的朱家皇帝把她后代灭门?
可以说,对于万历来说,他走到今天已经能清楚的看到未来,毕竟古代这种局面的最终结果,都是改朝换代,唯一没改朝换代的就是东汉,但东汉其实和改朝换代也没什么区别,更何况他哪有大魔导师的天命,人家那是能召唤流星灭敌的,他能召唤个流星把杨丰砸死吗?
但是,他还有一条路。
走杨丰的路。
杨丰受红巾军拥戴,受天下百姓欢迎的原因就是他的分田地,打土豪反而是次要的,重要的就是他的分田地。
那就直接以皇帝的身份下旨分田地好了。
本来这天下已经分崩离析,就这样发展下去大明肯定亡国,朱家的江山也肯定不保,既然已经注定要不是自己的江山了,那就索性豁出去了,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吧,或者说破罐破摔吧!他以皇帝身份下旨昭告天下,实行均田制分田地效仿红巾军民兵化,那么那些还没被杨丰占领的地方的百姓,立刻就会把拥戴的目标变成他。
他是这些老百姓心目中的圣主明君。
这些老百姓拥护的人是他。
谁反对他谁就是老百姓心目中的奸臣,士绅反抗他,那士绅是奸臣,杨丰反对他,杨丰也是奸臣。
这些老百姓又没受杨丰恩惠,他们过去盼着杨丰去分田地,但现在皇帝给他们分田地了,皇帝取代了杨丰的角色,杨丰终究是皇帝的大臣,以大臣反对皇帝那在老百姓看来就是奸臣。老百姓不会支持杨丰,甚至就算红巾军,对杨丰也会产生不满,毕竟皇帝也是好皇帝,如果杨丰以后想篡位,那真就成了被老百姓唾弃的奸臣。
走杨丰的路,让杨丰无路可走,不就是分田地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都是皇帝的江山,那就由皇帝来分吧!用不着你杨丰做好人,然后收买民心等着篡位,这个好人还是皇帝来做吧!皇帝收买民心来保住自己的江山。
皇帝做百姓心中的圣主明君。
至于士绅……
你们自己说的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我拿自己的土地分给百姓有什么问题吗?
第四三六章 忠臣孝子
“但是,陛下难道觉得他有这个实力做这些?
大明被你祸害的早就已经不复往日,天下分崩离析,各地藩镇割据,民间士绅与贫民势如水火,旧式军队几乎荡然无存,新式军队皆在地方掌握,各地议事会早就尾大不掉,就凭他一道圣旨说分田地就分田地了?
他以为他是谁?
还是过去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纵然过去的大明皇帝,也一样是皇权不下县,最多也就是地方士绅手中武力弱不敢公然反抗而已。
但如今,一个府的议事会下令,一万新军旦夕可有。
一个省的议事会下令,十万新军也易得。
就他手中从广东带来御营六军,真打起来连定胜军都未必能打过,若想靠着这点兵力就使天下听令,那真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今日宣布新政,明日就有人敢清君侧。
他不会还以为地方真能听旨吧?
朝廷政令不行已经快十年,他以为圣旨还是过去的圣旨?
更何况如今人心也早就已经不复往昔,你可以看不上儒家,但你需要明白儒家能走到今日,就是因为君君臣臣这句话有利于皇帝,历代皇帝无论出身如何最后都难免要向儒家靠拢,就是因为它易于统御天下。
你自视为百姓的解放者,自然可以摒弃儒家,可统治者需要,。
统治者需要的是让万民始终臣服,始终跪伏于皇权,如羊群般遵从牧者,不会反抗,不会抱怨,只会低头吃草,需要被宰杀时候只会俯首以待。
那这时候儒家就很有用了。
但如今大明早已经被你搞的君不君臣不臣,连儒家都已经不是过去,学者借阳明之皮,早就已经将儒家注解的面目全非,名为儒家实则自成一家,君君臣臣的纲常连儒生都不屑一顾。大同国已经在关中搞出来了,舒曰敬早就已经试图响应,地方士绅已然清楚,纵使没有皇帝又如何,士绅自己建立自己的国家,一样也天塌不下来。
皇权如今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个习惯而已,想踢开时候根本无需犹豫,皇帝不听话杀了即可,就算不想换个国号那大明宗室无数,随便从中找个出来做傀儡就是。
陛下还想他口称天宪,言出法随,寄希望于一道圣旨?
话说纵然过去,他的圣旨也没这本事。
皇帝造反?
皇帝造反者哪个逃过一死?”
熊廷弼看着圣旨说道。
他还是很清醒的。
事实也的确如他所说的,在一个大变革的时代里,思想的变革必然出现,儒生也不是不变的,借助王阳明的心学这个开源系统,儒生们在肆无忌惮的向里面加入他们想要的东西为他们的盛世服务,君君臣臣的纲常早就被鄙视,君无道臣逐之才是这时候新儒家的纲常。
存天理灭人欲同样被鄙视,现在是天理即人欲。
在这片造就了明末那些思想家的土地上,在新的压力逼迫下,新的思想也在真正萌芽。
皇权?
现在士绅们喊出的是天下之法。
杨丰突然低下头,一脸真诚的笑容看着他……
“所以,陛下把我叫来了。”
他说道。
熊廷弼一下子沉默了。
“陛下当然没有这个本事,可如果我来帮他呢?他那六军御营也做不到镇压天下,可要是加上红巾军呢?”
杨丰说道。
“你到底是忠臣还是逆贼?”
熊廷弼真有些崩溃的看着他,不得不说这个混蛋的角色变化,总是让人无所适从。
“当然是忠臣啦,你看,这圣旨一给我,我立刻就来了,哪怕我小妾说皇帝有可能趁机弄死我,但我依然毫无防备的孤身前来,像我这样的忠臣,简直都可以做忠臣的楷模了,纵然岳武穆也不过如此。”
杨丰简直厚颜无耻的说道。
“给皇帝陛下完成这些对你有何好处?陛下分明就是被你逼着,以这种方式抢在你前面收买民心,免得哪天你篡夺天下,既然施恩于民能获得拥戴,那他就抢在你前面。但归根结底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对付你,而不是对付士绅,分田地只是手段,战胜你才是目的。
你才是他的最大敌人。
如今你却来帮助陛下,帮助他成功实施新政,那你就不怕日后落个族灭的下场?
你那位公主可没什么用。”
熊廷弼说道。
“为天下者不顾其身,为万民者不顾其后。
我就喜欢痛痛快快过一世,做自己最喜欢做的,寻找自己最大的快乐,而我最大的快乐,就是看着那些土豪劣绅被百姓踩在脚下。
既然陛下做的就是我想做的,那我为何不支持他?
至于他的目的,杨某从不考虑这些蝇营狗苟,杨某行事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只求问心无愧,作为一个忠臣只需要做好一个忠臣该做的,至于皇帝陛下以后如何对我那不是我需要考虑的,再说我既然是忠臣了,他总不会害我吧,我们要相信忠臣会有好报!
害怕皇帝以后会抄家的算什么忠臣,忠臣就是要不怕抄家灭门。
不仅仅是我要做忠臣,你也要跟着一起做忠臣,来,去换上这身衣服,咱们一起去见证这个历史性的时刻,不过要是你被乱枪打死了可不能怨我,再说那样的话你会作为一个忠臣青史留名的。”
杨丰说道。
然后他的卫队长杨虎抱着一身定胜军的衣服走过来,默默放在了熊廷弼的面前。
这时候定胜军虽然改编为御营,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换。
万历又没钱换。
他北上之后广东留守朝廷,已经开始陷入财政困难……
士绅们都不交税了。
而湖广江西两地更没有税收给他。
熊廷弼无语的看着杨丰,后者正脱下外衣,露出里面的重甲,可怜的熊廷弼看看自己的军服,再看看他的重甲……
“勇敢点,不要害怕,大丈夫何惧死亡,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一身重铠的杨丰鼓励着白板的熊廷弼。
熊廷弼无言以对。
祭坛。
皇帝陛下正在听着司祝读祝文。
整个祭天过程其实很繁琐,不过最重要的就是这个,读完祝文之后皇帝还得进行一连串祭奠,最后把祝文和祭品烧了,皇帝在望燎位看完焚烧过程,就可以正式结束了。
可以说人海中如孤岛一样的祭坛上,皇帝和大臣们都在默默听着。
司祝是由礼部侍郎曾凤仪充当,他是邹元标好友,万历十一年进士,不过万历二十一年就已经辞官,但之后一直主讲问津书院,这座建在新洲的书院之前在麻城之变后损失不小。主要是岐亭之战时候,大批学生英勇的跑去观战,然后在大溃败中死了好几百,不过好在还是多数都逃出来了,现在也有不少就在祭坛周围看着他们的老校长。
弘光朝的官员多数背后都是书院。
如果说议事会相当于元老院,那么书院事实上充当庶民院,毕竟书院的覆盖范围远比几十个耆老的议事会广泛,前者最多就是几个大的世家,而书院则覆盖几乎所有地主,富商,甚至部分富农,同样而有书院背景的官员们,更能代表整个地主阶级利益,而不是仅仅给几个大的世家当爪牙。
世家没有战斗力。
世家除了少数以外,通常都是投降派的。
毕竟世家通常把持地方工商业,也就是说他们有退路。
但中小地主反而是最有战斗力的,毕竟他们除了土地很难有别的财富支柱。
这一点在上次山东和河南的秀才造反中,已经被证明了,在抗杨大业上不能指望那些世家。
这位大儒亲自起草的祝文颇为冗长。
他倒是读得声情并茂。
皇帝陛下面无表情,大臣们同样面无表情,只有他那枯燥的声音在祭坛上响着。
谁也没注意到,就在此时大殿背面,一个穿青袍的官员和一个穿定胜军军官服装的正在走上祭坛,一个负责守卫的军官迎上前,很熟悉一样和他们低声说了几句,然后三人一同走上去,而那些士兵则静静看着,任由他们走上祭坛背面的台阶。
而正被曾凤仪搞得昏昏欲睡的官员们也没人注意他们。
其实这种几十万人级别的大场面,秩序就不可能井然了,台上在祭天,台下观众照样吵吵嚷嚷,甚至祭坛周围还有趁机做买卖的,所以在曾大儒声情并茂读祝文的时候,周围其实是混乱的叫卖声,什么瓜子菱角茶水之类,俨然一片繁华的市场。
皇帝的祭天与百姓无关。
百姓们只是觉得这种场面很稀罕,所以凑过来看个热闹而已,甚至在边缘还有戏台。
真的戏台。
唱戏的咿呀唱着。
“你这是早有准备啊,这位兄弟是常安军出身的吧?”
熊廷弼边走边对那个带路的军官说道。
后者身上穿着的还是常安军军服。
“回熊都指挥,小的是常安军第四旅炮营的,如今已经改为御营第七军,也被陛下提拔为营长,这次陛下为了显示对新编各军的信任,由第七军负责驻守祭坛保护陛下,小的就请膺来守这边了,其实上次在应天被俘时候,小的就已经加入红巾军了,只不过奉大帅命令,在常安军里面潜伏而已。”
那军官赶紧说道。
“各军里面如你这般该有不少吧?那张普可是?”
熊廷弼问道。
“如小的这般大概有几百人,不过张普真不是,做这种卧底的,都是挑选那些没有家人拖累的,不然容易祸及家人,张普真就是自发的,至于军中到底还有多少如张普者,小的就真不知道了,大概老兵里面半数是有的。”
军官说道。
熊廷弼默默看了杨丰一眼……
后者矜持的一笑。
这种事情当然必不可少,实际上杨丰真的从没在意过定胜军和常安军,就是因为这两支军队里面有的是他的卧底。
“某与汤都指挥自问待兄弟们不薄,也从无克扣军饷,尔等就不思知恩图报?”
熊廷弼说道。
当然,这个属于吹牛了。
他和汤显祖是的确不克扣军饷,再说他用不着克扣军饷。
汤显祖守着一座巨型铜矿,他负责耗费几百万搞要塞建设,哪还需要克扣军饷来捞钱,随随便便伸伸手就有了,他们早就已经超越了克扣军饷的境界,不过他们又管不了下面的将领。
“都指挥说笑了,小的这营长还是花一千两银子买的,哨长花五百,队长一百,咱们军中都是明码标价的,总不成这银子要自己出,买了官最后还不是要从兄弟们身上捞回来的,”
军官笑着说道。
“哈哈哈哈……”
杨丰终于没控制住笑了。
熊廷弼尴尬的一笑,不过这个他也是知道的。
士绅武装,那就要有士绅武装的样子,和大英帝国的军官一样,一切都是明码标价的,当什么官就得出什么价买,尤其是定胜军和常安军都是属于地方军团拼凑起来,军费也是地方自备,地方上百姓交捐养军,世家子弟当军官瓜分穷鬼的钱,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当高级的军官就意味着捞钱的分配权更高,那当然要出钱买了。
要不然其他人也不答应。
但熊廷弼又能怎样,他甚至连这些地方军团的军官任免权都没有,这些军官是地方议事会任命,他就只有指挥权而已。
他们就这样走上了祭坛,然后悄然混入那些守卫在大殿后面的士兵中,而就在他们一殿之隔的另一边,曾凤仪的祝文已经读完,皇帝陛下也正在司献指导下完成他的献祭。杨丰没兴趣管皇帝陛下,站在这个制高点的他,可以看到旁边的抚河上,大批船只正在从赣江上转过来,然后贴着这边的河岸停泊,甚至可以看到船上有人在观望这边。
这条河直通抚州。
所以长江,赣江上过来前往福建的货物,基本上都是沿着这条河到抚州,再转陆路经过杉关进福建。
不过……
“这些船装的都很满啊!”
杨丰缓缓说道。
熊廷弼随意的看了一眼,并没有在意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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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七章 孤家寡人
祭天终于到了尾声。
“陛下,该起驾回宫了。”
王锡爵说道。
观燎位上看着燎炉残烟的皇帝陛下,目光深沉的眺望着他的江山。
江南开春的早,而且普遍种植冬小麦和油菜,所以赣江两岸的田野和山林其实都依然是大片的绿色,中间赣江缓缓北流,一艘艘内河船停靠在码头。
因为这里是钢铁制品的主要加工基地,所以还有不少烟囱在向天空喷吐黑烟……
江西的冶铁基地在新余和分宜。
也就是凤凰山铁矿。
那里是原本明朝最主要铁矿,明朝的冶铁就是遵化官冶,佛山民冶,但佛山实际上是加工中心,真正的铁矿在粤西和粤北的山区,民间的小冶铁炉在山间就近冶炼然后运到佛山加工。再就是江西分宜,最高产量占全国的五分之一,甚至有大量吨级高炉,不过目前还是木炭为主,那里是褐铁矿,含硫高,而且附近煤炭资源不方便。
这也是那里迅速被武昌超越的原因,后者的煤炭便利。
另外北方还有泽州一带的民间冶铁,后者就是山西冶铁的支柱,使用煤炭冶炼,但却是山西的特有香煤,就是低硫的风化煤。
而江西这些年更是疯狂开发新余和分宜的铁矿。
但那里是山区,缺乏大规模加工需要的人力和水力,尤其是使用木炭还需要大量烧炭工,人力更紧张,所以就是冶炼出生铁和熟铁后运到南昌,在这里利用充足的人力资源和水力资源进行进一步加工,甚至包括重熔后的炼钢。
还是使用苏钢技术。
这种技术并不落后,至少在没有真正炼钢炉之前,这种冶炼技术相对来讲还是很先进的。
比不上坩埚钢,但产量比坩埚钢高得多。
坩埚钢产量很低的,实际上一炉才十几公斤,坩埚钢诞生后并没有大规模的使用。
主要是做刀具。
但苏钢是真正大规模量产,价格甚至能拉低到做铠甲了。
可以说此时的南昌已经真正拥有了工业时代的雏形,在原本就最富饶的农业平原上,到处都是新兴起的工厂,而作为物资交汇地的工商业更是发达,人口稠密到毫不逊色于京城。实际上万历是这些年没回去,他回京城就会知道这时候的京城早就衰落,在水力机械的时代,京城本来就没法和南方比,河流一冻五个月还搞什么水力?
工业终究是要靠成本的。
这片正在逐渐迈入新时代的土地,此刻就这样在皇帝面前展现。
这是他的江山。
他祖宗给他留下的锦绣江山。
话说皇帝陛下这些年,在他的江山流浪太久,那雄心壮志也越来越强,毕竟这么好的天下,却要在自己手中丢掉,他是真的不甘心啊!
“朕要跟百姓说几句话,传旨下面,可令百姓皆登台,至于士子就不必了,士子皆深明大义,无需朕多说什么。”
皇帝陛下缓缓说道。
“陛下,百姓鱼龙混杂,说不定有逆贼隐藏,为免意外,还是及早回宫。”
耿定力说道。
“陛下,确实如此。”
周之基很赞同的说道。
“若朕连百姓都不相信,何以君临天下,诸卿欲隔绝朕与百姓?”
皇帝喝道。
耿定力和周之基互相看着,这个问题有点严重,他们的确就是要隔绝皇帝与百姓。
“既然如此,那就让下面的百姓上来吧,再说又不是让他们到顶上,这下面两层足够容纳数千人,就算真有歹人隐藏,仓促之下也上不了一丈高台,更何况周围还有护驾的将士。”
黄克缵笑着说道。
耿定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他说的轻巧,他一个福建人当然可以不在乎,皇帝在广州干了什么,难道以为这里不知道?
皇帝跟着杨丰好事没学多少,倒是学足了那恶贼的招数。
这裹挟刁民玩的也很溜。
“陛下,臣以为还是慎重些。”
他说道。
皇帝淡然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向后一伸手,在耿定力等人惊愕的目光中,从李凤手中拿过他的大喇叭……
“下面的人听着!”
他骤然大吼一声。
祭坛下面乱糟糟的百姓们一片愕然,齐刷刷仰头看着他们的皇帝。
甚至很快就连更远的也沉寂下来,都惊讶的闭上嘴,看着祭坛之上这个头戴十二旒冕,手中却举着铜皮喇叭的身影,就连一些驻守的士兵,都转头看着他们的皇帝陛下。这些是御营第七军,也就是原本驻南昌的常安军,为了显示对他们的信任,皇帝留下御营第二,三两军驻守南昌城,但却让他们保护祭坛,此举让这些士兵都颇有好感。
这也是对他们的信任。
当然,仅仅是好感而已,要说忠心肯定没有。
皇帝又没钱给他们发饷,他们的军饷至今还是各地议事会发的。
“除青衫之外,其他人皆登坛!”
皇帝吼道。
“快,陛下有旨,除了青衫之外,其他人都上祭坛!”
下面的士兵不明所以,但依旧本能的催促着那些百姓,后者立刻就开始登上各处台阶。
耿定力面色凝重,目光转向那些青衫。
里面的邹元标和舒曰敬立刻明白,紧接着向身旁的士子说了句什么。
“为何不让青衫上去,我等难道不配一睹天颜?同学们,咱们也上去!”
一个青衫振臂高喊。
“对,咱们也要一睹天颜!”
“同学们,咱们也上去!”
……
其他青衫高喊着。
紧接着他们涌向祭坛,守卫的士兵立刻阻拦,几个官员迅速喝止,在士兵们的无所适从中,这些青衫也冲到祭坛下,因为台阶都被百姓挤占,他们直接在同伴帮助下向上攀爬。说到底就是一丈高而已,这时候的学生也不是过去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翻个一丈高墙还能做到,不过他们往上爬,那些原本还在有序登台的百姓也反应过来。
可以爬啊!
然后也没人排队了,全都涌向台下开始攀爬。
既然没阻拦士子,当然也不可能阻拦百姓,那些士兵索性不管了,谁爱往上爬就随便吧。
然后整个祭坛就这样变成了仿佛被蚂蚁攻陷的三层蛋糕。
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后的往上爬。
这时候士子们反而落后了,虽然这时候的士子开始强身健体,但也终究不如这些日常劳作的,尤其是南昌周围的百姓里面,其实有大量钢铁工人,这个年代制作铁器基本就是打铁。
有水力机械也一样。
打铁是必须的。
他们很快就超过那些士子,纷纷登上第一层,然后继续向上,再迅速登上第二层,而走台阶的也迅速从台阶口向两边分开,很快第一,二两层就完全被人群占据了。甚至因为实在容纳不下,还有人骑在栏杆上,反正掉下去也没事,最多把下面的人砸底下,这里面绝大多数都是平民百姓,只有少数青衫,但绝大多数人其实看不到皇帝。
毕竟他们前面竖着一丈高墙,倒是更容易听到皇帝声音了。
而他们后面填补了他们原来位置的百姓,倒是可以看到皇帝,然后整个祭坛和周围迅速沉寂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待圣训。
皇帝看了看大臣们……
王锡爵已经在退缩,老奸巨猾的王首辅意识到要出事。
年轻但也很狡猾的黄克缵也在后退。
他们都不知道皇帝的真正目的,纵然是王锡爵也不知道,实际上皇帝要做什么就是皇贵妃和李凤知道,这种事情不存在暗中布置,因为任何暗中布置的结果都是泄密,王锡爵一样会泄密,他儿子可是弘光朝学士,虽然不是大学士。王家产业多半早就转移的湖广,当初跟着他一起回广州的私人佣兵,可都是从湖广雇佣的。
万历一样不敢相信他。
除了他,剩下那些就更不敢信任了。
这时候的皇帝真是标准意义上的孤家寡人,别说他的朝廷,就是普天之下他都找不到真正可以信赖的。
除了杨丰。
很讽刺。
除了这个最大的敌人,他居然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
而耿定力等人则明显充满戒备的看着他,虽然不可能猜出他想干什么,但耿定力等人依然意识到他要搞事情了。
皇帝陛下带着微笑转过头,向前走了一段,一直走到台阶前,这样台阶两旁的百姓也能看到他了,而就在同时,他身后的周之基做了个手势,后面守卫祭坛的军官拿出一面镜子,在那里晃动着反射阳光。而抚河的码头上,一艘大船甲板上一个人手中同样的镜子晃动,用反射的阳光完成联络,紧接着他背后的桅杆上旗帜升起。
所有停泊抚河的商船上,同样的旗帜纷纷升起,甚至向着后面赣江绵延,一艘艘船上旗帜升起。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完成。
那些百姓都在祭坛上和周围仰望他们的皇帝,士兵们同样在看着皇帝,没有人注意身后的变化。
当然,除了一个人。
一个隐藏在大殿后面的人,而他正拿着手中一面同样的镜子,在那里颇有些无语的看着,然后他也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