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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允锋     春回大明朝txt下载     春回大明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九二章 老贼万段!

    夜。

    “快,把大炮推上去!”

    何观政俨然挥着刀高喊着老贼万段冲向皇宫的朱友珪般,挥舞拐杖对着承天门吼道。

    当然,他其实站在拱北楼上。

    这里距离皇宫也就一里路,这个距离就算还在对面大炮的射程,但命中率也已经很有限了,另外虽然下面的城台的确没有社稷坛高,但在广州城内也算是最近的制高点了,所以这里也有重炮,只是暂时还不敢使用,毕竟他们也明白不能打死皇帝,一旦皇帝被打死就没有退路了。

    老家伙嘛!

    指望他们破釜沉舟是不可能的。

    同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旁边番山,北边越秀山这些地方的大炮,也不敢用来轰击皇宫。

    距离太远,炮弹很难保证精度,这个时代的误差水平,打承天门的炮弹落到太极殿是很正常的。

    超过一里基本上就不考虑精度了。

    所以此刻在他们下面正对承天门的御街上,那些全副武装的新军正推着野战炮在不断向前,只有这些野战炮的近距离轰击,才能保证在不会误伤皇帝情况下精确打击想要打击的目标。

    这些士兵现在已经很有几分欧洲同行的形象,身上都是胸甲或者半身甲,军官则是四分之三甲,而且这些军官身上已经是真正的欧式板甲,这东西早就已经通过葡萄牙人引进了,同样仿造对于广东的工业来说也是小事一桩。这里的钢铁工业水平是超过目前欧洲的,铁矿石虽然不如瑞典那些,但也与欧洲的大路货差不多水平。

    至于工匠技术也就是个学习而已。

    水力机械也有。

    廉价化的板甲在这里早就已经不是问题,目前也只是受限于工匠数量,所以价格相对较高,只能是有钱的军官才买得起……

    好吧,他们的铠甲都是自己花钱买的。

    原本议事会是想集中采购,但各地乡贤会坚决不同意。

    集中采购就是给李待问家这样的大资本家,给银子让士兵自己购买,那各地小资本家都能分一杯羹。

    他们肯定要买最质优价廉的。

    大家卷呗!

    所以现在士兵身上的廉价板甲还是大明样式,简单点说就是全铁甲式胸甲和铁臂膊。

    头上倒是都一样的笠盔,而且也是大檐。

    能当防护,能当斗笠,紧急时候还能拿来煮饭烧水。

    不只是广东新军,这种头盔在大明所有军队广受欢迎,连京营其实也一样。

    虽然阳光暴晒下的确有些麻烦,但这个问题在大明却很好解决,因为可以加竹编的内衬。

    此刻密密麻麻端着火枪长矛,推着野战炮向前的广东新军,在月光下俨然一条钢铁的河流,在向着承天门汹涌,在他们周围的城市街巷中,全副武装的民团警戒,阻挡任何试图出来看热闹的百姓……

    城内逆党作乱。

    皇帝陛下都说了,黄士俊这些人有同党。

    那既然有同党在外面,这夜晚趁机作乱也就是合情合理,为了保护百姓不受伤害,必须让他们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而民团也将在所有街巷巡逻,就这样把所有百姓全部圈禁在家中。

    然后新军进攻皇宫。

    至于事后,如果胜利了那当然就是剿灭逆党皆大欢喜。

    如果失败了那就是逆党作乱,新军里面有他们同党,怕被他们供出,所以造反作乱。

    都好解释。

    但首要前提是刁民们不能出来。

    “乔佐公,霖雨那里的回复到了,他说最少后天才能赶到,另外三水乡贤会派人来禀报,说是滇军梁高门部已然赶来,不过其部都是步兵,故此最快也得明日早晨才能到!”

    李开芳走上来说道。

    这时候在广州的几个尚书都已经回避。

    毕竟滇军进城最倒霉的是广州府的士绅,尤其是南海和番禺两县,再加上距离最近的佛山,这一带士绅是首当其冲的,所以必须得他们出头,但像潮州府的士绅就选择看着行了,甚至还是带有幸灾乐祸的看着,看广府人倒霉,潮州人难免有点愉悦。

    更何况还有不少是福建人。

    李开芳是没法回避,毕竟他白天已经跟万历照面了。

    总之这场行动就是何维椅和广东议事会的广府籍耆老负责,而李开芳作为福建同盟的代表配合。

    其他人被逆党堵在各处官衙和住处,都没法赶到救驾啊!

    不是他们对皇帝陛下不够忠心,而是他们实在没法过来,说到底对于皇帝的突然露出真面目,朝中这些大臣们都是很警惕,现在是一只猛兽在试图出笼,如果不把他的笼门重新关上,那以后就很麻烦了。所以这种时候就是看着,然后让广东新军进攻,重新将皇帝控制住,打消他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老老实实做傀儡就好了。

    为什么要反抗呢?

    这样搞得大家多么尴尬啊!

    “还有三个时辰,足够了!”

    陈履说道。

    下一刻社稷坛方向火光闪耀,紧接着破空的呼啸响起,然后炮弹落在街道上。

    威力巨大的十二磅炮弹,在新军里面打出一片残肢断臂,没有经历过真正战火的广东新军一阵混乱。

    “开炮,瞄准社稷坛打!”

    陈履低头喊道。

    社稷坛的大炮必须除掉,但指望野战炮是不可能的。

    下面的军官紧接着喊了一声,在城台上对准皇宫方向的四门同样重炮,炮口立刻喷射火焰,伴着震耳欲聋的炮声,四枚炮弹直扑社稷坛,月光下可以看到祭坛上那座享殿的屋顶瞬间少了一块。但紧接着皇宫花园方向,两点大炮射击的火光相继一闪,伴着炮弹的破空声,一枚炮弹正中拱北楼,在他们下面的二层屋檐扫过。

    碎木和瓦砾飞溅坠落,下面的炮兵赶紧躲避。

    何观政几个也吓了一跳……

    “乔佐兄,咱们先下去?”

    陈履战战兢兢说道。

    “怕什么,你我都年逾七旬,又何惧一死?”

    何维椅喝道。

    陈履只好闭嘴……

    问题是他还没七十啊。

    他才六十八啊。

    但既然耆老们都不退,那下面的新军当然只好战斗到底。

    不过何观政的勇敢并没有坚持太久,因为下一枚炮弹正中他们头顶,在屋顶瞬间开了个天窗,落下的瓦砾和碎木,甚至把一名耆老打伤,这种情况下哪怕何惧一死的何观政,也吓得第一个逃跑了。

    不过士兵还是要继续战斗。

    再说刚刚加饷拿到手,明天还有重赏,这种情况下士气还是很旺盛的。

    双方的炮战继续。

    伴随着响彻夜空的炮声,在那些民宅里百姓惊恐的目光中,一枚枚炮弹就这样呼啸着划破夜空,然后迅速撞击在对方炮台,在那里制造杀戮和破坏,社稷坛的享殿和拱北楼就这样在炮击中被摧毁。而飞向皇宫花园土丘的炮弹,也在皇宫里面制造死亡,甚至偏离目标的炮弹都落在寝宫,这种打昏了头的时候,也没什么人考虑太多了。

    战斗。

    就是战斗。

    皇帝与大臣们的战斗。

    用大炮互相轰击的皇帝与大臣也是千古未有。

    而与此同时新军步兵依然在社稷坛上飞来的炮弹轰击中,继续推着野战炮向前,然后不断丢下一具具死尸,好在那些军官的短枪和后面耆老们的银子,也都是有效的动力。这支打着勤王救驾旗号训练多年的新军,第一次真正的战斗居然是对自己皇帝,不得不说这也真是讽刺,不过这个时候的大明,就是这样的魔幻啊。

    京营炮轰过皇帝,水师炮轰过皇帝,现在新军也炮轰一下。

    常规操作!

    魔幻的大明朝啊!

    他们就这样奋勇向前,一直到达承天门对面,而沙袋堆起的简单街垒已经完成,就位的野战炮直接瞄准城门,伴随炮口火焰喷射,简单的城门轰然倒下。

    但下一刻这些炮兵却惊恐的逃跑。

    因为倒下的大门内,是一门早就在等着他们的重炮。

    那黑洞洞的炮口,在同样沙袋堆起的街垒后面瞄准他们,虽然是在午门里面,但因为这时候皇宫太小,对于这种级别的火炮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放!”

    张举吼道。

    十二磅加农炮瞬间喷出火焰。

    巨大的实心弹也在瞬间划破空气,一直穿过午门端门和承天门,然后掀翻了这边的街垒,在沙袋的飞射中,一门野战炮也在瞬间被打翻,周围没来的及逃跑的炮兵一片惨叫。

    “装弹!”

    里面张举吼道。

    “开炮!”

    这边的新军将领吼道。

    另一门野战炮紧接着向里面射出炮弹。

    然而尽管这种精度很好的野战炮,第一枚炮弹就准确命中张举的街垒,但那孱弱的炮弹却无法击穿沙袋,毕竟两斤半的炮弹和九斤的炮弹不是一个级别,而后退装弹的重炮却迅速推出,下一刻就是它的再次怒吼。

    直射的炮弹虽然没有击中街垒,但却掠过街垒然后在御街肆虐。

    巨大的威力在增援的新军中打出一条血胡同。

    就在同时社稷坛上的大炮也换上了霰弹。

    大号霰弹的破空声中,拥挤在御街的新军一片血色……

第三九三章 主角光环附体的万历皇帝

    皇宫花园。

    一身龙袍的皇帝陛下亲自拿着炮规测量角度。

    他可是专业的。

    尤其是作为目标的拱北楼与他这里的距离是个准确数字,之前他就已经测量好了的,在把这里改造成皇宫的过程中,他打着亲自参与的旗号把周围地形都进行了测量,所以不需要再使用立杆测距,而原本这才是最重要的,同样也是决定炮击效果的最关键一点。

    哪怕现代火炮最关键的也是测距。

    而且这座土丘,本来在他设计中就是预备作为炮位使用的。

    上面是一个打着观星旗号修建的观测平台。

    这样方便架设大炮啊!

    带圆锥型线锤的炮规插入炮管,测量炮膛与水平面夹角,然后根据不同装药量情况下这个夹角炮弹落点,确定出最终的火炮仰角,这个时代的大炮瞄准虽然简陋但依然科学。

    “放!”

    完成瞄准的皇帝陛下吼道。

    他的司礼监掌印李凤亲自动手点燃引信。

    然后所有人迅速退入坑道。

    对这个时代的大炮可不能掉以轻心,要知道欧洲炮手开炮前都是要祷告,不是祈祷神灵保佑能命中,而是保佑大炮别炸膛把自己炸死。

    强如乌尔班还不是一样被自己铸造的大炮干掉。

    这尊三千斤红夷大炮骤然喷射火焰。

    炮身的凶猛后退中,九斤重炮弹呼啸而出,直奔远处拱北楼。

    仅仅也就眨了两下眼的功夫,就看到那座矗立月光下的高楼就塌了半边。

    在皇帝陛下持续不断的精准炮击下,这座广州城内的标志性建筑,终于还是撑不住倒塌了,而原本在下面还击的那些大炮也立刻哑了,虽然这样的倒塌不至于掩埋到下面的炮位,但也肯定会造成不少的死伤,尤其是这严重打击了对手的士气。

    “万岁爷神炮!”

    李凤赶紧懂事的拍马屁。

    “装弹!”

    皇帝陛下也同样满意地喊道。

    那些小太监们和侍卫们赶紧一拥而上清理炮膛装弹。

    而皇帝陛下则走到另一尊已经装填好的大炮旁,熟练的开始测量角度继续他的工作……

    他也很无奈。

    他手下根本没有多少炮手。

    准确说真正算合格的炮手就他自己而已,而无论御营还是滇军那些士兵,会的也仅仅是在直瞄范围射击,像这种对超过一里的目标炮击,就只有他这样的能做到了。他的这个防御布置,其实就是以那些乱七八糟手下,负责在外围以直瞄射击,一两百米距离不需要测量,而他则坐镇这个事实上的中心炮台,用超越直瞄的射击负责对敌方火炮压制。

    他算准了新军里面的炮手水平未必有他这样的。

    新军的确有葡萄牙炮师,但那些炮师也就是个稍微强点的,真正优秀的炮手怎么可能来东方,人家在欧洲一样是抢手货,能来东方的都是混日子的,跟他这样在应天皇宫进行过系统学习,甚至跟着京营无数次打靶锻炼出来的,那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

    皇帝可是专业的。

    他就是在京营里面也得算一个优秀炮手。

    现在一切尽在掌握,这两门有效射程超过一里的重炮,在他手中成了压制整个战场的真正主宰。

    “陛下,逆贼进攻玄武门!”

    李凤喊道。

    皇帝陛下立刻转身向后。

    远处越秀山镇海楼方向火光闪现,紧接着炮弹的破空声传来,与此同时玄武门正对的白沙河畔,枪声也密集传来。

    很显然进攻正面受挫的敌军,已经转向皇宫后面进攻。

    这座皇宫大致上就是南到现代中山路,北到东风路,以原本的布政使司为主然后将广州府衙,还有另一边的禺山书院扩入,毕竟也不可能真的单纯以布政使司那点地方做皇宫。至于这两个衙门和一个书院,迁移到原本广州各卫衙门,这座城里就不缺这样的衙门,要知道原本广州好几个卫。

    “这些逆贼脸都不要了!”

    皇帝陛下冷笑着。

    当然,在见惯了大场面的他面前,这种小阵势简直就是小孩过家家。

    他们见过真正的战斗吗?

    阅江楼的锁江重炮,雨花台的巨型臼炮,和这些真正的巨炮比起来,这些九斤小炮算个屁啊!

    “掉头!”

    他喝道。

    那些侍卫立刻在炮架穿上杠子,然后连同小太监们一起,将这门大炮转向后面。

    而来自镇海楼的炮弹正在那里落下。

    但因为距离稍远,镇海楼上的炮手水平有限,炮弹都没击中城墙,本来他们也很难击中,在那里都未必能看清一道才一丈多点的高墙,这些炮弹大多打在皇宫里面,还有打在外面进攻的新军中,而守卫玄武门的滇军和御营,在墙壁凿开的射孔和各处屋顶不断向外开火。

    他们不缺弹药。

    御营本身在皇宫是有小型弹药库的。

    镇海楼到炮台的距离也是已知,所以皇帝陛下需要做的依然只是计算出装药量和射击仰角,很快这些工作完成,他趴在后面竖起照门,对火炮的方位角做最后的调整。紧接着他一招手,旁边许心素赶紧将引信插入引火孔,然后李掌印拿着点火杆点燃引信,所有人再次退入坑道。

    大炮对着镇海楼发出怒吼。

    皇帝陛下手中望远镜举起,正好那里的大炮在开火,火光映照中,镇海楼下面的城台上女墙突然出现一个不大的豁口。

    “装弹!”

    皇帝陛下满意的收起望远镜。

    然后他在周围一片敬畏的目光中走到之前那门旁边,后者同样掉过头,拱北楼上的敌军至今没有还击,估计是被打怕了。

    战场上就怕他这样的。

    新军那些炮手很难在一里距离上,能准确击中这里。

    哪怕这种古老的前膛炮,也是需要真正数学知识的,尤其是三角函数,这时候可没有火攻挈要,那些士绅也不可能给新军足够的经费,让他们可以像皇帝陛下在应天时候一样不断练习。想在火炮对轰中打出他的命中率根本不可能,而且击中也没用,因为万历早就挖好了坑道,大炮也是在专门的炮垒后面,就算被击中也很难会真正伤到他们。

    但他这里的炮弹却能够精准的打击对手。

    承天门。

    “这才是圣主明君,这才是太祖高皇帝的后代!”

    张举激动的看着倒塌的拱北楼。

    不得不说皇帝陛下的表现让他们都很激动,隐约已经有了几分祖先感觉,此时他这里的战斗依然在持续,承天门外死尸堆积,那些新军甚至已经明显开始退缩。

    没有了拱北楼的火炮支援,他们在社稷坛的重炮轰击下损失惨重。

    “兄弟们,撑住,天亮援军就到了,梁参将部下就在三水。”

    他朝那些士兵喊道。

    然后他左前方的太庙屋顶上,传来士兵的喊声,但因为远听不太清,他疑惑的看着那里。

    太庙屋顶上一个军官拼命挥动旗帜。

    “怎么回事?”

    他愕然道。

    “轰!”

    下一刻天崩地裂般的爆炸响起。

    与此同时承天门左侧,太庙正面那段宫墙处,爆炸的火焰映红天空,被炸飞的宫墙碎块直冲天空,甚至隐约能看到那里驻守的士兵也在被炸飞,而爆炸的气浪甚至冲击太庙,太庙屋顶上几个士兵被掀翻,然后惨叫着向下滚落,而前面端门里一名士兵惊恐的跑过来……

    “将军,敌军以火船炸了宫墙!”

    他喊道。

    好吧,宫墙外面还有条象征性的护城河,新军无法冲破太庙屋顶火力,干脆用小船载了一棺材火药。

    虽然不是地下爆炸,黑火药燃速低威力有限,但炸塌宫墙是足够了。

    “骑兵,出击太庙!”

    张举向后面喊道。

    后面太极殿待命的骑兵狂奔向前。

    这些骑兵按照皇帝陛下要求,全部身穿两层铠甲,至于铠甲来源当然是那些炮兵脱下来的,炮兵又不需要这个,然后一个个端着长矛,以最快速度通过皇宫内墙上新凿开的门。他们到达太庙时候,外面的敌军正好从炸开的缺口冲进,在这种环境明显无法结阵,这些乱糟糟涌入,而且还在和守军混战的新军,惊恐的看着突然冲出的铁骑。

    从没真正面对过骑兵进攻的他们,本能的选择掉头逃跑。

    但这恰恰是最蠢的。

    在太庙两旁全速狂奔的骑兵,转眼撞进了这些新军中,马背上身穿两层铠甲足够抵御流弹的骑兵,疯狂的冲撞践踏刺杀。

    这可是沐昌祚的卫队,绝对的精锐,这样的冷兵器虐菜本来就是他们最爱。

    而他们的凶猛冲击,让冲进来的敌军彻底崩溃,所有新军全都惊恐的互相拥挤着向外跑,不断有人被同伴推倒,还没被战马踩踏,先被自己同伴踩,但最终他们还是免不了被战马踩踏。

    “杀,为了陛下,杀出个公侯万代!”

    带着增援赶到的张举,一手短枪一手刀,在那里就像他老祖宗在战场上一样亢奋的吼叫着。

    就在同时,皇帝陛下那里的炮弹呼啸而至。

    紧接着在缺口外面还在试图增援的新军中打出一片血肉飞溅……

第三九四章 群臣皆可杀

    黎明。

    皇帝陛下带着冷笑,看着一片狼藉的皇宫。

    太极殿倒是没遭受太多摧残,毕竟它不是主要目标,但几枚打偏了的炮弹也在屋顶开了四个窟窿。

    还有两枚直接在二层贯穿而过。

    但供奉他祖宗们的太庙依然在熊熊燃烧中。

    在被骑兵赶出太庙后,进攻的新军泄愤一样调来臼炮,然后用开花弹向太庙轰击。

    爆炸引燃了大火。

    好在守军迅速撤退,没怎么造成伤亡。

    但这种情况下也没什么人救火,所以太庙就只能自己在那里燃烧了。

    社稷坛的享殿完全被毁,承天门几乎被轰平,两边宫墙大段坍塌,死尸在内外堆积,还有没死的正在死尸堆里往外爬,到处都是臼炮引燃的火光和浓烟,而硝烟则弥漫在整个皇宫。宫里面其他建筑多数受损,残骸中是那些被组织起来抬伤员和死尸的宫女,剩下还能战斗的则默默布置防御。

    外面能看到的城区也是一片狼藉。

    拱北楼彻底被毁,而且由于皇宫发射的炮弹多数都是低角度直射,轰击的目标基本上就在百多米,所以炮弹在完成使命后,都带着依然很强的动能撞进对面建筑。

    这里原本是片繁华的商业街。

    结果现在几乎变成了一片绵延的废墟带。

    北面情况稍好点,玄武门依然还在,但这主要是对手炮击水平差,可打偏的炮弹多数落在了后宫。

    所以后宫到处都是坍塌的房屋。

    东西华门也遭到攻击,东华门因为靠近番山,所以被架在番山的野战炮轰塌了。

    但好在皇帝陛下的重炮很快解决了番山的野战炮。

    总之此刻皇帝陛下环顾四周,弥漫的硝烟中全是废墟和火光,然后再就是乱七八糟的死尸。

    这就是他的皇宫。

    这就是他的大臣们。

    当自己老老实实做傀儡时候,他们一个个表现的人模狗样,仿佛一群忧国忧民的忠臣,但当自己试图真正做一个皇帝时候,他们立刻撕下了伪装,然后直接用大炮来对付自己。这一夜的战斗之激烈,让他也很意外,广东这支新军表现出的战斗力,虽然比不上京营,但也已经远超过去的官军。

    过去的官军真要是有这实力,那杨丰根本不可能成功。

    就这火力和训练程度,在战场上绝对能压制没有爪牙的杨丰,甚至就算有那三千戚家军也没用。

    但是……

    这却是用来进攻他的皇宫的。

    不得不说真的很讽刺,过去为皇帝而战时候,军队糜烂,连倭寇都几乎对付不了。

    现在进攻皇宫时候,大臣们却立刻拿出了真正的精锐。

    这就是他的衮衮诸公。

    “群臣皆可杀!”

    他恨恨的说道。

    不过好在他终究还是胜利了。

    虽然损失的确不小,但他终于撑过了这一夜。

    “万岁爷,贼军在撤退了!”

    李凤带着激动说道。

    随着黎明的第一缕曙光,这场战斗终于结束了。

    四个方向上的敌人都在迅速撤退,只留下遍地的死尸和狼藉的废墟,所有新军全都向着周围街巷撤退,然后消失在这座巨大的城市,就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存在过。

    “终究还是不够狠,既然都已经这样了,还幻想着什么以后,也不想朕会不会给他们以后。”

    万历冷笑着。

    的确,这些老家伙终究还是迂腐了。

    或者说他们终究还是不敢公然弑君,只能在夜晚进攻然后用逆党解释。

    可是天亮之后就不敢了,他们终究心虚,就像做贼一样,无论怎样终究心里有些不安,甚至还幻想着这样就不算撕破脸。

    都他玛把皇宫轰成废墟了,居然还幻想着什么退路?

    难怪历代皇帝都宁可忍受国家衰弱,也要坚持以文抑武的原则……

    这些废物真的连造反都做不好啊!

    不过这对他来说是好事,如果这些家伙再狠一些,继续向着皇宫进攻,那么他肯定撑不过今天,这一夜的战斗,就已经让宫里死伤三分之一,还没崩溃也就是被皇帝陛下神炮鼓舞起的斗志,而且还有援军今天就到的希望支撑,但真要是继续死伤下去,这些士兵也终究会崩溃。

    “陛下,吏部尚书陈长祚,左都御史许孚远等人,率领民团前来救驾!”

    张举走过来报告。

    皇帝陛下举起他的望远镜,对着承天门的废墟。

    在那片死尸和鲜血堆积的废墟中,几个红袍官员正带着民团赶来,甚至还装模作样的对着撤退的新军开火,仿佛正在进行着激烈的交战,其中还有几个耆老的身影,里面赫然还包括了何维椅。他带着应该是家奴,仿佛赤胆忠心般,挥舞着他的拐杖,催促家奴向撤退的新军进攻。

    城市里面硝烟弥漫枪声阵阵。

    但可惜并没什么用。

    那些新军还是迅速消失在城市的街巷中。

    天亮了。

    衮衮诸公们也不好再继续看热闹,他们终究还是很传统的,还是要表现出一个忠臣的形象,不能落个遗臭万年,所以现在就是他们表现忠勇的时候,包括耆老们也要改变形象。所以哪怕昨晚大家都在拱北楼上指挥炮轰皇帝,这时候也要化身救驾的忠臣,带着家奴赶来勤王救驾。

    皇帝陛下笑得很深邃。

    “让他们过来,民团就留在外面,另外告诉他们,城内逆党还没肃清,让他们小心些。”

    皇帝说道。

    “万岁爷,您是否更衣?”

    李凤说道。

    “不用!”

    皇帝说道。

    就在这时候蓦然间一声隐约的爆炸在半空中传来。

    皇帝陛下的目光立刻转向大北门。

    然后就看见象岗东北的天空中,一团硝烟正在散开……

    “是三元市,那里的火箭!”

    许心素说道。

    “好吧,咱们的勤王军到了!”

    皇帝陛下满意的说道。

    当然,勤王军的到达暂时改变不了什么,因为他很清楚勤王军是不可能被放进来的。

    他们只能打进来。

    而且只能在今天天黑前打进来。

    一旦天黑,城内对皇宫的进攻就会恢复,就算他依然能撑过今晚,明天梁云龙的大军也会赶到,然后会从外面逼迫滇军留在城外,最终他还是要向大臣们屈服,重新给他们做傀儡。而且经历这件事之后,这些家伙会真正全力防范,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所以他必须在今天就结束这场战斗,然后真正完成对广州城的控制。

    现在就看滇军战斗的结果了。

    如果滇军失败……

    那他就只能使用最凶残的那一招,同样也是真正破釜沉舟的一招了。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那样做,毕竟那样做的结果就是他也没有退路,而且是真正没有退路,还得要做好暴毙的准备。

    “皇帝也会造反的。”

    他感慨着。

    这时候张举已经返回承天门,向外面那些大臣传达圣旨,然而绝大多数大臣却停下了。

    看着这一幕的皇帝立刻笑了。

    “万岁爷,这些狗东西怕进来后,被您拿下治罪,不敢进宫了。”

    李凤笑着说道。

    的确,大臣们绝大多数都被吓住了。

    尤其是何维椅等人,更是没有一个敢进宫的,不带民团进宫,那一进来就得被皇帝砍了,既然这样当然不敢进宫,还是在外面继续追剿逆党最好了,最终只有陈长祚和许孚远进宫。

    三元市。

    其实就是三元里,这时候已经是个小市镇。

    这样的小市镇在广州周围有的是,比如佛山就是,虽然佛山的规模有些庞大,都快赶上半个广州城了,但也改变不了它就是个市镇的事实,明朝南方因为经济发达,到处都是这样的市镇。毕竟在城里面做生意,还得受坊市,宵禁等种种的限制,但在城外就什么也不用管了,最终那些重要的物资汇聚之地,都会形成大大小小的市镇。

    当然,三元市很小。

    就是广州城市人口溢出的结果。

    议事会耆老朱让阴沉着脸,站在附近山林中看着远处列阵中的两支军队。

    滇军对广东新军。

    七千步兵对一万步兵。

    滇军参将梁高门率领七千步兵此前驻三水,目前勤王军就是以肇庆为总督驻节地,然后沐叡率领五万大军驻梅岭和韶关两道防线,而他本人驻防韶关。然后从韶关向南一路到肇庆几个主要城市都驻军,再向西一直到柳州,整个形成一个驻军链,控制水路同时控制贸易线。

    然后收税。

    然后以军队走私。

    不过也不能说走私,毕竟关卡本来就在他们手中。

    说起来也的确让广东士绅忍无可忍。

    这不讲规矩啊!

    而昨天傍晚得到消息后,梁高门立刻率军登船,然后走西南涌水道直奔广州,这样就避开了李好问在佛山组织的阻击直抵广州,不过这样的结果是他们必须进攻大北门,而这座城门是建在象岗上的,他们需要仰攻,而且还得面对越秀山上的大炮,总之会处于不利位置。

    不过现在这并不是问题,因为议事会的决定很简单。

    迎战。

    出城迎战。

    昨晚的战斗让议事会的耆老们差点打起来。

    当然,不是因为没打进皇宫

    这并不重要,因为皇帝终究还是在城里,只要外面的勤王军进不了广州城,皇帝那里的负隅顽抗没有任何意义,一次打不下来,难道第二次还打不下来,总共就那点人,能撑住几轮进攻?

    耆老们差点打起来的原因是战斗造成的附带损失太大。

    一条繁华商业街几乎毁了。

    那些店铺绝大多数都是耆老们家族产业啊!

    所以面对到达的滇军,耆老们一致决定让新军迎战,死些炮灰总比守城然后炮弹落在城内,毁了他们的产业强,养着新军不就是在必要时候给他们卖命的吗?再说就才七千滇军,城内就算扣除昨晚损失的,还有参与进攻然后士气低迷的,至少也还能出动一万多,只要一战击败这支滇军,就能和梁云龙一起,逼迫后续赶到的滇军接受现实。

    最终双方就这样在三元市摆开了决战的架势。

    广东新军也是西班牙方阵,实际上也是葡萄牙军官指挥,甚至里面还有部分真正的西班牙军官。

    这里是和吕宋贸易的。

    广州过去出海的商船,绝大多数都是去马尼拉的。

    所以这里的海商和西班牙人都有一定交情,而且马尼拉也是李旦的基地,从那里雇佣些西班牙军官并不难,所以此刻广东新军摆出的,是五个西班牙方阵组成的巨型方阵,在三元市外面的绿色中,看起来很是壮观。至于他们的对手当然不可能会这些新式战术,所以滇军还是老一套,也就是火枪与冷兵器混编然后火枪手五轮射。

    两射三装填。

    旧的战术还会和弓箭手间隔,然后以弓箭手弥补射速不足。

    但现在新式铠甲的普及,让这种武器彻底退出战场,弓箭不可能射穿那些新式铠甲。

    就算距离足够近的时候可以,但那样的距离也没有意义了。

    还不如上了刺刀。

    所以滇军干脆清一色的火枪手。

    最新式西方战术的军团和最传统大明战术的军团,就这样在这片绿色中准备好了搏杀。

    “唉,使天下至此,衮衮诸公皆难辞其咎!”

    朱耆老叹息着。

    他是来监督这场战斗的。

    但他不能出面,因为这是部分逆党作乱,所以才阻挡滇军入城,他作为议事会的耆老,万历二年进士,当然不可能出面带领。

    在这里监督就行。

    有什么事让身边的人去通知下面带兵的将领。

    “阿公,咱们为何要同这些官军打仗?咱们不是尊皇讨奸吗?”

    他身旁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好奇地问道。

    “子壮,有些事你还不懂。”

    朱让苦笑着说道。

    “可是您教我做人,不就是讲要忠君报国吗?和官军打仗总不能算忠君报国吧?”

    他外孙,现年只有四岁半的陈子壮很天真地问道。

    朱让忧郁了一下。

    “唉!”

    他只能长叹一声。

    这个问题他真的没法回答啊!

    就在此时,伴随着炮声响起,远处的两大阵型前方野战炮开火,硝烟在绿色中升起……

第三九五章 朕欲为明君,卿可为忠臣否?

    皇宫。

    皇帝陛下看着三元市方向升起的硝烟。

    密集的炮声犹如夏日天边的滚雷,在不断响彻西北方的天空,被炮声惊起的飞鸟在天空盘旋。

    甚至更密集的枪声也在传来。

    原本碧空如洗的蓝天,竟然仿佛出现一片灰色在上升。

    “这又是出了何事?”

    皇帝陛下问道。

    “陛,陛下,城内逆党欲逃窜,正好遇上滇军奉旨入城,故此双方在三元市激战。”

    陈长祚小心翼翼的说道。

    “既然如此,为何不见城内新军出城剿灭逆党?”

    皇帝陛下说道。

    “这个,城内尚有逆党未曾剿灭,新军不敢贸然出城,恐逆党再惊扰皇宫。”

    陈长祚说道。

    “哦,这逆党可真多。”

    皇帝陛下似笑非笑的说道。

    陈尚书干笑着擦了把汗……

    这个皇帝的画风突变,让他也很不适应,他是隆庆五年进士,他爹陈瑞是张居正时候的两广总督,算是张居正亲信,所以张居正死后,就被踢出朝廷,而他虽然已经中进士二十多年,一直也没得到重用。毕竟皇帝陛下一听他这出身基本上就没什么好感了,而这次纯粹因为资历和家世被推举为吏部尚书,但很显然这官不好做了。

    这皇帝是扮猪吃老虎的,这一战若是大臣们输了,那恐怕也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好在福建在这个问题上还不是那么别无选择。

    “陛下,如今天下皆逆党,陛下应思缘由。”

    许孚远缓缓说道。

    “敬庵先生是责朕昏庸无能,才导致天下皆逆党?”

    万历说道。

    “老臣不敢,老臣只是痛心天下至此,虽因杨丰作乱,但杨丰之起,终究陛下之责,陛下宠信阉宦,久居后宫,多年未曾临朝,才使得镇将猖狂,视贪墨为常理,荼毒士卒,才最终酿成兵变,更使得杨丰一呼百应,以至于京营附逆,最终京城沦陷。

    若陛下亲贤臣远小人,勤于朝政,又何至使天下大乱。”

    许孚远说道。

    “说的有道理,那自今往后,朕就勤于朝政。

    给朕拟旨,废观政院,各地议事会皆取缔,朕都勤于朝政了,还要这些干什么?

    以后地方官员也不再由议事会推选,依旧都是朝廷直接任命,地方士绅推选官员乃权宜之计,朕无暇顾及之时才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朕要勤于朝政,就用不着劳烦地方士绅了。各地民团全部取缔,这地方自己组建军队,也是之前权宜之计,如今朕要勤于朝政,也就不用了,广东新军编入御营,各地民团也重新整编为御营。

    朕要编练五十万御营,一举荡平天下。

    不过这样的话,朝廷用度就不足了,这赋税可要抓紧了,尤其是市舶司也该重建了。

    另外朕此前已下旨,士绅一体纳粮,还有各类商税,矿税,该收的都收。

    朕要勤于朝政,这天下乃是朕的,朕要效法太祖,事无巨细皆亲自管理,诸卿可要与朕同心同德。

    咱们君臣同心,再造大明盛世!

    只是,朕欲为明君,卿可为忠臣否?”

    万历说道。

    “呃?”

    许孚远愕然了。

    万历看着他的表情,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禺珠洲。

    “我就知道,这些狗东西不会放过我!”

    内阁首辅王锡爵一身破旧青衫,就跟个一辈子没考中的老童生般,在船舱里看着外面的码头。

    而此时他脚下的退潮已经开始。

    无法顶着江流和潮水继续向前的商船只能停靠码头。

    但在码头上却是大批民团,甚至可以看到耆老陈履的身影,后者端坐在遮阳伞下,审视着面前经过的所有人,而一艘艘已经停靠码头的商船上,所有乘客和水手全部被民团驱赶下去,然后列队在他面前走过,民团则登上那些商船在船舱里搜查……

    这是找他的。

    他是昨天晚上才得到的消息。

    比另外两个阁老李廷机和梁云龙足足晚了两个时辰。

    人家是故意瞒着他的。

    王阁老是得到李凤派人送到的消息,但那时候梁云龙已经开始调动军队,而且李廷机已经登船前往佛山,甚至这两个家伙还派人盯着他,不过老奸巨猾的王阁老终究还是技高一筹,居然化装从虎门潜逃。

    不过也不能说潜逃,毕竟他还是内阁首辅。

    内阁首辅回京见驾算什么潜逃啊!

    但却没想到潮水不配合,到这里正好赶上退潮,哪怕这时候距离广州已经三十多里,他的座船也不可能继续向前。

    更何况前面已经被民团拦截。

    “老爷,怎么办?”

    他身旁一个略微带点湖北口音的男子低声说道。

    “还能怎么办,不过是些民团而已,靠岸,让兄弟们准备好,老夫年近七旬,所欠唯有一死,大不了为陛下尽忠了。”

    王锡爵带着一丝决然说道。

    那人随即离开船舱,紧接着走进底舱。

    而王阁老则在身边老仆人的帮助下,重新换上了他的御赐蟒袍,然后就那么昂然的走出船舱,在岸边一片愕然的目光中,端坐在交椅上,摆出一副当朝宰相的姿态,用威严的目光看着陈履。

    后者笑了。

    紧接着他一挥手。

    那些原本在检查行旅的民团迅速驱赶开那些已经不需要再检查的。

    陈履站起身走向前。

    “荆石兄,你让弟好等啊!”

    他拱手说道。

    “有劳定庵!”

    王阁老淡然说道。

    在他身后的舱门处,大批火枪手涌出,一个个端着鄂版鸟铳瞄准岸上。

    “荆石兄,这是何意?”

    陈履皱着眉头说道。

    “定庵又是何意?”

    王锡爵淡然说道。

    “行在逆党作乱,弟奉陛下口谕,前来迎候荆石兄。”

    陈履说道。

    然后他身旁的民团同样支起了斑鸠铳。

    就这样在双方的火枪瞄准中,这艘商船缓缓靠上码头,而周围商旅吓得赶紧躲开,一个个在远处惊愕的看着这场面。

    “口谕?老朽密旨在身,就不劳烦定庵。”

    王阁老说道。

    “密旨,可否一观?”

    陈履说道。

    “既然是密旨,自然不能随便示人。”

    王锡爵说道。

    陈履深沉的看着他,突然露出一丝微笑。

    王阁老也在同时露出同样的微笑……

    “开火!”

    下一刻两人同时吼道。

    经验丰富的王阁老随即一头趴在甲板,而对面的陈耆老同样扑倒,密集的枪声瞬间响起,民团和甲板上那些枪手纷纷开火,子弹在不到三十米距离交错,然后分别打在对手中间,眨眼间甲板上死尸堆积,而同样码头上死尸堆积,周围闲人惊恐尖叫着四散奔逃。

    “杀!”

    船舱内之前那人冲出。

    紧接着他一跃而起,落在码头上,举着短枪对着前方民团扣动扳机,然后举着另一只手中铁锏直冲向前。

    他身后更多火枪手踏着同伴死尸冲出,跳上码头对着民团开火,打完紧接着装上刺刀直冲向前,仿佛一群凶悍的野兽,带着杀气撞进对手中间,用刺刀刺向那些民团士兵。

    而民团……

    民团一哄而散。

    这是维持治安的民团而已。

    他们能对射开火,只是因为本能而已,另外主要也是他们不清楚后果。

    毕竟他们都没上过战场,平日也就偶尔打个靶,连人都没打死过,他们根本对这个距离对射没有什么深刻理会,就是简单的认为是开枪而已,结果开火之后堆积的死尸,瞬间让他们清醒了,当死亡真实展现在面前时候,这些从没经历过战火的民团,除了逃跑还能干什么?

    但他们的对手明显不一样。

    第一批开火的纯粹就是死士,目的就是吸引火力,让附近民团打完子弹。

    真正的主力在船舱潜伏。

    而且这些火枪手明显都是久经沙场的,冲上码头的他们,端着上刺刀的鄂造鸟铳呐喊着疯狂冲击,不断将一个个民团士兵钉死,后者手中的斑鸠铳本来也不适合这种战斗,甚至连刺刀都没有,十几斤重的东西也没法拼刺。

    民团吓得四散奔逃。

    转眼间数百民团居然被也就一百左右的火枪手驱散。

    王阁老在甲板上抬起头,欣慰的看着这一幕……

    “吾儿孝心可嘉!”

    他满意的说道。

    好吧,这些是他儿子王韶在湖广给他雇佣,基本上都是有过作战经验的,而且都是当死士雇佣,这些人的家人都在他儿子照顾下,他儿子可是弘光的侍读学士,更别说王家很大一部分金银都在他儿子那里,这些年早就成了上下游贸易的大商人。

    王阁老的目光转向陈履,后者趴在那里已经傻了,看着他那目瞪口呆的表情,王阁老站起身,还掸了掸自己的蟒袍。

    “定庵,这就是你的迎候?”

    他微笑着说道。

    几名雇佣兵走到陈履面前,直接拿刺刀顶住,然后看着他们的老板。

    “杀了吧,留着也是上刑场的,算是老夫送他一程。”

    王阁老说道。

    那些雇佣兵的刺刀毫不犹豫地捅进了陈耆老后背。

    王阁老随即踏上码头。

    “老爷,接着怎么办?”

    那名手下迎上前问道。

    “广州是不能去了,去了也进不去,去三水吧”

    王阁老说道。

第三九六章 山寨版杨丰

    原本准备去三水的王阁老,刚到黄花岗,就明白自己不需要那么麻烦了。

    越秀山顶弥漫的硝烟告诉他,滇军已经在进攻广州了。

    好吧,广东新军打输了。

    当然输了。

    难道他们还能打赢不成?

    一群从未真正经历过战火的,对一群刚刚打完仗的,打输是正常,打赢才是奇迹。

    话说广东新军此前唯一的战争经历,也就只有在舟山挨炮弹了。

    但滇军不一样。

    沐昌祚镇压西南的过程,虽然在杨丰那里也就是一个简单的报告而已,但实际上是无数战斗,争夺铜锡矿山的过程中,和那些大小土司间的恶斗,控制宝石贸易过程中和缅甸的交锋,甚至他以武将控制西南过程中,不甘心的士绅们鼓动起的反抗也是要镇压,直到和三大土司的真正大规模战争。

    夺取乌江关的战斗中,光滇贵联军就投入三万多人。

    而且交战同时还要佯攻水西城牵制安家,同时在云南方向还得顶住部分小土司的趁机搞事。

    就算打过乌江关包围播州城的过程中,也还得顶住奢家侧翼进攻,还要打退杨应龙从海龙屯的反击。

    滇贵联军是镇压西南。

    这个镇压可不是靠嘴炮来镇压的。

    那是一连串胜利硬生生把土司们压到屈服的。

    虽然他们的战术的确不如广东新军时髦,毕竟人家也是西班牙方阵,还是目前相对最接近西班牙的西班牙方阵……

    毕竟广东新军是真有西班牙人,而不是像常胜军之类是葡萄牙人。

    正版和山寨版是不一样的。

    但这依然没用。

    这个时代又不是说阵型好就所向无敌,在这个冷热兵器混合的时代,真正无敌的还是肉搏能力,西班牙方阵横行一百年,不是因为西班牙人发明了一个所向无敌的阵型,而是因为西班牙国王有钱,可以雇佣大量职业佣兵,这些职业佣兵不只是火枪长矛强,冷兵器格斗人家一样是强悍的。

    那是职业的。

    甚至父子相继,从小锻炼杀人能力。

    吃的就是刀口舔血的饭,除了战场杀人技能,其他几乎一无所有,生活下去就是得不停杀戮。

    肉搏能力都是顶级的。

    但广东新军有个屁的肉搏能力,就是一群应募的农民训练一下,更何况他们甚至连刺刀都没有,单纯火力输出时候的确可以压倒滇军,毕竟他们的野战炮更多,斑鸠铳的轮射效率也更高。

    滇军的五排二射三装填肯定比不上十轮射的持续性。

    但是……

    滇军需要做的只是上刺刀,然后顶着火力冲上去肉搏而已。

    然后广东新军就输了。

    好在只是输了,并没有形成溃败,他们依然在越秀山的炮台和城墙上的大炮掩护下撤回城内……

    当然,王阁老暂时不知道这么多。

    已经可以算真正老狐狸的他,站在黄花岗上眺望越秀山,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什么。

    “老爷?”

    那个手下疑惑的问道。

    “事情有些不对,陈定庵为何只有口谕?按说一夜工夫,足够他们拿下皇帝陛下,圣旨易如反掌,为何不拿圣旨却只是说口谕?他应该很清楚,口谕这种东西是哄不住我的,如果他拿出圣旨,那我也就只好停下。”

    王阁老深沉的说道。

    手下茫然中。

    “不对,陛下不在他们控制中,他们当然也不可能有圣旨,难道昨晚他们没进攻皇宫?不可能啊,何乔佐也不是三岁小孩,不可能这么蠢,都这种时候了难道他还顾及什么颜面?难道他们居然没打下皇宫?两万新军加一万民团没打下皇宫?陛下被杨丰传授妖法了?”

    王阁老继续自言自语着。

    手下继续茫然中。

    “咱们还有多少兄弟?”

    王阁老说道。

    “回老爷的话,还是七十八人。”

    手下说道。

    “走,去广州,老夫聊发少年狂,今日就豁出去一把,如今也是奔七十的人,死就死吧,王家最后能不能保住,就看这一回了。”

    王阁老说道。

    说完他仿佛一个慷慨就义的勇士般下了黄花岗,

    皇宫。

    皇帝陛下也在用望远镜看着越秀山。

    那里的炮台依然在不断开火,这座炮台才是城北防御的核心。

    那里的开火,就意味着滇军已经在进攻,三元市的战斗是不需要越秀山炮台参加的。

    “陛下,天色已经不早了,您操劳一天一夜,也该歇息了。”

    许孚远说道。

    左都御史看起来心情明显好转。

    虽然广东新军战败的确很让人恼火,但他们也给滇军造成不小的损失,但在援军到达前,后者也不可能攻下广州,实际上滇军现在连进攻能力都没有,他们只是在和越秀山炮台对射。而这就意味着今晚属于议事会了,只要何维椅等人能在今晚攻下皇宫,那么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皇帝陛下的挣扎终究徒劳,他还是要被关进笼子。

    他需要个新笼子。

    一个更结实,足够让他不至于再生出幻想的笼子。

    “天色的确不早了,不知道今晚那些逆党会不会再冒出来?”

    皇帝说道。

    “陛下,这些逆党隐匿民间,一时间的确搜捕不干净,臣也担心他们会再出来惊扰陛下。”

    许孚远说道。

    万历笑了。

    左都御史低着头一副忠臣模样。

    许孚远虽然不是广东人,但恰恰是在控制皇帝这个问题上最坚定的,因为他是东林系的首领,目前遍布天下的东林系,思想源头就是他,他在浙江时候就提出了类似后来黄宗羲那套政治理念。也就是地方自治,限制皇权,或者说就是当初皇帝在浙江接受的维新,而这个万历维新也是目前广东朝廷的基础,同样这个维新也就是把皇帝圈起来。

    但现在,皇帝想打碎这个笼子了。

    那么他当然不能接受。

    目前这种局面就是他的理想国,只不过因为沐昌祚到来受到威胁。

    郭尚宾等人实际上是受他思想影响,他们都是广东东林社的成员,这些人也不仅仅是因为利益,他们是有政治理念支撑的。

    虽然弄死沐昌祚的确不是他指使。

    他就是个老喷子!

    他哪有这魄力。

    “来人,备玉辂!”

    皇帝陛下突然大喊一声。

    许孚远和陈长祚愣了一下……

    “陛下,您要?”

    陈长祚急忙问道。

    “朕要亲自出宫,晓谕逆党,此辈虽然围攻皇宫,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亦以宽仁待天下,若此辈能出来缴械投降,朕就赦免他们的罪行,否则继续打下去殃及百姓,有违宽仁之道。昨夜交战积尸逾千,无论宫内宫外,皆朕之臣民,更何况毁坏民宅甚多,继续打下去朕于心不安。”

    皇帝陛下一边走下他的炮台一边说道。

    “陛下,逆党潜伏民间,陛下出宫难保万全?”

    陈长祚赶紧象征性阻拦。

    好吧,就是象征性。

    之前打了一晚上没打开皇宫,现在皇帝自己出去,那当然是好事啊!

    “朕意已决,卿等不必阻拦!”

    皇帝陛下说道。

    就在此时李凤带着一群小太监赶来,迅速打开一个箱子,然后从里面取出皇帝陛下的金甲,给他穿戴起来,这是照着他当年那套原样制造,可以算得上是一套全身甲,而且都是最优质钢材,然后经过表面渗碳抛光镀金,穿上之后俨然黄金圣斗士般……

    而且很厚。

    穿上之后基本上走路都得人帮忙。

    当然,这是对万历而言,他其实就是在山寨杨丰。

    既然要山寨,那肯定山寨到底,紧接着皇帝陛下的玉辂到达,这辆巨大的马车都不是马拉,而是两头大象。

    但不同于正版玉辂,皇帝陛下建造时候要求一切从简,毕竟一个玉辂光各种装饰就造价不菲,所以皇帝陛下干脆造了个他自己的简化版,而这个简化版也和杨丰的战车一样,采用钢木复合装甲。而且皇帝陛下直接上柚木,外层是渗碳钢板,因为拉车的是两头大象,所以重量什么的不重要,最终这辆玉辂完全可以免疫斑鸠铳。

    近距离直射都打不穿。

    不过还是达不到杨丰那辆战车的水平,主要是皇帝陛下要求防御一圈,而不是他那样就正面。

    在许孚远和陈长祚惊愕的目光中,俨然黄金圣斗士一样的皇帝陛下登上了这辆堪比装甲车的玉辂。

    与此同时他护驾卫队到达。

    那些滇军骑兵一个个身穿双层铠甲,甚至连战马都带着铠甲。

    之前战斗他们缴获太多,毕竟冲进太庙的那些都有铠甲,无非扒下来给战马而已。

    一百铁骑护卫玉辂。

    同时那些侍卫和御营步行跟随,打着各种必须的仪仗。。

    张举和贺世勋骑着马左右护卫,许心素带着侍卫前导,李凤则步行跟随玉辂。

    “二位,是否随朕一同?”

    皇帝陛下说道。

    许孚远和陈长祚愕然无语。

    “哈哈哈哈……”

    皇帝陛下得意的笑着。

    “起驾!”

    李凤扯着嗓子大喊一声。

    紧接着在铁骑护卫下的玉辂,在两头大象的拖拽下缓缓向前,直奔已经变成废墟的承天门……

第三九七章 天威

    承天门。

    “万岁爷。”

    “皇帝陛下!”

    ……

    伴随着混乱的惊叫声,那些正在清理废墟的民夫纷纷抬起头。

    这里有很多民夫……

    毕竟这个烂摊子摆在那里还是很夸张的。

    老百姓们又不是傻子,都是本地人,他们什么不知道啊?昨天晚上民团封锁各处街巷,禁止闲人出来活动,但却挡不住老百姓爬墙头啊,站在屋顶一样能看的很清楚,尤其是广州城内木制楼房众多,爬到顶上基本一览无余,可以说绝大多数老百姓都目睹了皇宫的激战。

    尤其是拱北楼附近的,同样也能看到耆老们在上面指挥进攻的场景。

    甚至新军里面不少士兵亲属,都知道他们进攻了皇宫,到现在为止,随着民间消息的传播,这场战斗究竟是怎么回事基本尽人皆知。

    当然,仅限于私下议论。

    对于老百姓来说,什么皇帝什么耆老,都不是自己这个世界的,自己一群被统治者不需要关心统治者们的斗争。

    不过心理上他们还是有一定冲击。

    毕竟忠君在这个时代老百姓心中,是最单纯的正义。

    无论戏曲,评书,民间故事都在告诉他们这个封建时代的最基本原则。

    忠臣是好人,奸臣是坏人,忠臣为皇帝而死,受到奸臣冤枉也要到死都不能造反,奸臣威胁皇帝,绑架皇帝,然后要谋朝篡位。

    然后皇帝在忠臣们的帮助下,终于把奸臣正法,奏响一曲浩然正气。

    这就是老百姓心中最单纯的正义和邪恶,也是整个社会道德体系评价好人坏人的准则。

    但是……

    炮轰皇宫的算什么?

    如果炮轰皇宫的是那些平日教自己忠君的人呢?

    你们平日口口声声忠义,口口声声君君臣臣,口口声声尊皇讨逆,告诉我们为皇帝交税,告诉我们为皇帝打仗,然后你们这边炮轰皇宫,把皇宫杀到尸山血海,把太庙都烧了,承天门都轰塌了,整个皇宫到处都是死尸,你们似乎也不是自己平日吹嘘的模样啊!

    不得不说他们的世界观正在崩坏。

    此刻站在承天门和太庙的废墟中,踩着昨夜战斗的血迹,清理着那些燃烧的木头和瓦砾,甚至还时不时发现一具死尸的民夫们,就这样看着金灿灿的皇帝陛下乘坐着玉辂,在两头大象的拖拽下出现在他们视野,此刻已经斜阳低垂,浑身反光的皇帝俨然天神。

    “圣驾出巡,臣民接驾!”

    李凤高喊着。

    那些民夫们一片混乱的跪伏在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一片混乱的喊声。

    “昨夜逆党围攻皇宫,流弹伤及百姓,朕心不安,广州城内百姓免税三年,有伤亡者赐银百两以做抚恤,有房屋受损者赐银十两以做修缮,所有在此参与清理者,每人赐银十两。”

    皇帝陛下喊道。

    真的喊。

    站在玉辂上的皇帝陛下手中还拿着个铜皮喇叭筒呢!

    既然是山寨杨丰,这种杨丰经常拿来使用的喇叭筒当然也是必须的。

    而且皇帝陛下还是用粤语,他属于蓄谋已久,早就在学粤语,要想搞事情就必须有和百姓直接沟通的能力,他跟着杨丰这些年别的不说,首先这个煽动能力算是学会了。

    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滇军至少今天是没希望能进城了,同样今晚就算继续抵抗也没用了,就目前剩下这些士兵和弹药,也不够再撑一夜的,如果不想就此屈服,老老实实被议事会重新圈起来,那就只能放手一搏。利用自己的皇帝身份来煽动百姓,他是皇帝,他就是大义,在老百姓心目中他就是至尊,那他就走出去,拿出至尊的威严来。

    以各种承诺拉拢百姓。

    不需要在乎能不能兑现,只要他赢了肯定能兑现。

    不就是几百万两银子,随随便便抄几个世家大族就够了,估计把李待问家族抄了就差不多有一半了。

    皇帝陛下现在早就已经黑化,那颗心早就已经是黑的。

    抄家灭门什么的,对他来说毫无心理压力。

    如果输了……

    那就输了呗?

    难道士绅们还敢杀了他不成?

    如果广东议事会的那些老家伙有这魄力,他倒是会高看这些家伙,但就这些连白天都不敢进攻的家伙,哪有这种魄力,他们还想着奇货可居,到时候把他当筹码和杨丰讨价还价呢!

    所以……

    放开手干就行!

    民夫们惊喜的看着皇帝。

    “陛,陛下,此事需要群臣商议。”

    陈长祚赶紧说道。

    他就跟着万历。

    但是许孚远已经离开,估计是去通知何维椅等人。

    “朕是否天子?”

    皇帝陛下威严的喝道。

    旁边民夫们带着期待眼巴巴看着他们。

    “是,是。”

    陈长祚尴尬的说道。

    “朕既为天子,难道不是金口玉言?难道朕要赏赐百姓,还得需要谁同意?卿身为吏部尚书,难道还想抗旨?”

    皇帝喝道。

    “臣知罪!”

    陈长祚赶紧低头说道。

    “哼!”

    皇帝威严的冷哼一声。

    不过他看陈长祚的目光却颇为满意……

    这是个懂事的,知道这时候皇帝陛下需要个捧哏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那些民夫们激动的高喊着。

    在他们眼中此刻的皇帝陛下,已经一下子变成实实在在的圣主明君,而不是过去那个虽然能看见,但却与自己无比遥远的空洞符号。

    在山呼万岁声中,两头大象拖着玉辂继续向前,驶过还没清理干净的承天门。

    一身金甲的皇帝陛下站在上面,保持着那种帝王威严,看着前方被鲜血染红的五龙桥,虽然其实是三道桥,但也以五龙桥为名,这里是之前交战的最主要战场,光死尸在上面就清理出上百具。鲜血将石砌的桥面染红,经过了一天的腐坏后变成了黑色,甚至可以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苍蝇,随着玉辂的驶过,就像被惊吓的鸟群般飞起。

    五龙桥对面,警戒皇宫的民团一片混乱,那些士兵们全都惊慌的看着突然出宫的皇帝。

    护驾的铁骑迅速向前,在桥头列阵护卫。

    而那些民夫也跟着皇帝一起,从左右两道桥过去,桥头很快就已经密密麻麻全是人。

    然后玉辂驶过五龙桥。

    “圣驾到,臣民接驾!”

    李凤喊道。

    那些民团慌乱的跪倒……

    本能而已。

    皇帝终究是皇帝。

    一千多年来,这个名字代表着至高无上,代表着天下至尊。

    除非造反的逆贼,否则此刻面对皇帝,终究还是膝盖发软,尤其是在这种很突然的情况下,哪怕这些民团里面有人此前就参与过进攻皇宫,但在这种场合也只有本能的跪伏在他面前。一千多年的思想烙印,一千多年的道德教化,一千多年的皇权压在他们背上。

    跪伏的动作成了本能。

    就在民团跪伏在地的时候,李开芳和几个就在附近的官员匆忙赶到。

    “陛下!”

    他们赶紧走上前。

    万历没有理他们,只是看着那些民团。

    “朕欲巡视城中,尔等可为前驱,朕乃天子,可富贵汝等,城内新军及民团剿贼有功,凡护驾者每人赐银百两封校尉。”

    他缓缓说道。

    那些民团眼睛发亮的面面相觑。

    “陛下,城中逆党……”

    李开芳说道。

    “闭嘴!”

    皇帝很干脆的喝道。

    “呃?”

    李开芳愕然中。

    陈长祚瞪了他一眼,两个老狐狸交换目光,李开芳赶紧转向那些民团。

    “快,为陛下前驱!”

    他喊道。

    那些民团当然不敢说话,他们得看那些军官们。

    民团的几个军官互相看了看,这些军官都是士绅子弟,但不是那种真正豪门世家嫡系,就是宗族里面比较近的,但这种时候他们也完全懵了,谁也没想到皇帝会突然出宫。昨晚打了一晚上,死了上千人都没打开皇宫,但这时候皇帝却主动出来了,这怎么想都很诡异,同样也让人无所适从,不过他们也知道不能让皇帝说了算。

    “陛下,城外颇有逆党藏匿,陛下至尊,不宜涉险,还是等末将向议事会禀报再说。”

    一名军官毕恭毕敬的说道。

    “朕是否天子?”

    皇帝说道。

    那军官低着头。

    “回答朕,朕是否天子?”

    皇帝陛下喝道。

    那军官依旧低着头……

    “将这厮拿下!”

    万历很干脆的说道。

    几个侍卫立刻走向那军官,后者用目光向身旁士兵示意,但那些士兵却只是跪伏在那里,没有做任何表示,然后他带着一丝惊慌,看着那些侍卫的到达,后者在他部下士兵的沉默中,迅速将他按倒拖出。

    “以抗旨处决!”

    皇帝陛下直接挥手喝道。

    那些侍卫立刻把那军官按倒,一名侍卫拔出短枪顶在他脑袋上。

    “陛下,陛下,你不能杀我,我是……”

    那军官挣扎尖叫着。

    “砰!”

    枪声响起。

    他的死尸栽倒在地。

    “朕乃天子,可富贵汝,亦可杀汝!”

    皇帝冷笑道。

    “都赶紧起来,为陛下前驱,以后都是那戏文里的羽林军,以后都是锦衣卫,跟着陛下世世代代永享富贵。”

    李凤对着那些民团喊道。

    然后民团赶紧都起来,几个军官虽然表情不太好看,但这种情况下终究也没敢再多说什么,就这样民团在在皇帝的队伍前面列队,然后为皇帝开道,浩浩荡荡的队伍沿着御街向前。

    而两旁那些同样在清理废墟的百姓,也都和那些民夫一样,好奇的跟随着皇帝。

    这条御街很宽。

    就是原本通过拱北楼下面的双门底大街。

    岭南第一街。

    拱北楼。

    “乔佐公,怎么办?”

    广州知府林承芳焦急的问道。

    此刻不只是何维椅,出来找他们的许孚远,还有区大相,朱让等也都在,他们站在拱北楼的废墟前,看着向这里而来的皇帝,此刻御街上已经可以说是人山人海了。无数百姓涌入这条大街,在两旁看着皇帝陛下,一身金甲的皇帝如天神下凡般缓缓而来,伴着他的走过,山呼万岁之声不断响起,甚至还有百姓跪倒在大街旁。

    而皇帝陛下依然举着他的大喇叭,在玉辂上对着百姓喊着。

    虽然距离远听不清,但猜也能猜到,肯定是在给百姓许诺好处,不过这对于耆老们来说,不过是一笑而已。

    这是广州。

    他们是广东议事会。

    他们是这片土地上世代簪缨的世家。

    皇帝?

    就是过去的皇帝在这里都没他们说话管用,更何况是现在这个丧家犬一样的皇帝。

    “咱们都小看了陛下啊!”

    何维椅叹息着。

    “如今说这些有何用,赶紧拿个注意,到底该如何?”

    林承芳无语的说道。

    “慌什么,他都已经出宫了,难道你还怕他飞了不成?看看皇宫那边,难道你以为老夫没有安排?”

    何维椅喝道。

    林承芳愕然抬头向皇宫方向望去。

    然后就看见后宫方向突然浓烟升起,紧接着皇帝寝宫处火光亮起,然后整个寝宫就这样在他的注视下开始了熊熊燃烧,而且不只是寝宫,就在同时皇宫还有两处也冒出火光,话说皇帝陛下的第三座皇宫,终于也免不了一场大火,我大明皇帝一改落水传统,开始改成火了。

    “逆党于宫中放火,欲谋害陛下,幸亏陛下天佑神护,正好出宫巡视。”

    区大相捋着胡子说道。

    “这皇宫失火,为保陛下平安,咱们只能请陛下幸……”

    林承芳停下看着何维椅。

    “幸山川坛吧,那里周围空旷,不用担心再有逆党放火!”

    何维椅捋着胡子说道。

    “那就山川坛吧!”

    林承芳笑着说道。

    然后一帮人全都笑了起来,只有朱让再次叹了口气。

    山川坛就是后来麻哥时候修的万寿宫,那里周围的确空旷,本来就是祭祀用的祭坛,原本各地山川坛都是在城外的,只不过广州扩建了新城,所以把山川坛扩进了新城的城墙里面,环境类似这时候京城的天坛,周围大片无人区,到时候布上一圈新军,皇帝陛下的安全绝对可以保证。

    再不行就把大炮架上。

    炮口指着哪个方向就不好说了。

第三九八章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拱北楼前。

    皇帝陛下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皇宫的滚滚浓烟。

    终于还是免不了一把火啊!

    京城的皇宫烧了,应天的皇宫烧了,如今这广州的皇宫还是烧了。

    而此刻他周围所有人也都在看着被点燃的皇宫,那里滚滚浓烟直冲天空,浓烟中火焰如魔龙在狂舞,就像在猖狂的叫嚣……

    “陛下,皇宫逆党纵火,臣等请陛下暂幸山川坛。”

    许孚远在拱北楼上对着下面的皇帝陛下喊道。

    “臣请陛下幸山川坛。”

    区大相等人齐声喊道。

    话说他们现在可是居高临下,他们的行礼和喊声不像行礼,倒是更像是在对着皇帝陛下的示威,当然,他们对皇帝陛下绝对没有任何不敬,主要是因为这时候拱北楼周围人山人海,他们就算想到玉辂前恭请也做不到,总不能要他们从三丈高的城台上跳下去吧?

    总之这种特殊情况下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

    皇帝陛下微笑着回过头,看着这些高高在上的大臣们,大臣们也在看着他,君臣遥遥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后……

    皇帝陛下举起了大喇叭。

    “朕乃天子,朕是否金口玉言?”

    他吼道。

    “是!”

    旁边御营最先喊道。

    因为他是用粤语,只有御营是广东本地人。

    这些御营虽然是从新军挑选,但经过之前的战斗,已经完全变成皇帝陛下的忠臣了。

    皇帝的富贵承诺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的神炮已经让士兵敬畏。

    说到底他是皇帝,一个皇帝能亲自带着士兵打仗,而且还如此神勇,那就足够让这些迷信思想严重的士兵,真正相信他是什么真龙天子,就像带着玄甲军冲阵的李世民一样,足够让士兵对他死心塌地。这时候别说是议事会,估计就是耆老们把他们家人绑来要挟,这些士兵也不会背叛了。

    真龙天子!

    跟着真龙天子是可以封神的。

    广东本来就各种祭祀众多,其中有大量就是忠臣义士。

    士兵们不想吗?

    活着的荣华富贵,后代的荫泽,死后的忠义之名,这些加起来难道还不能抵消士绅那点积威?这是皇帝,真龙天子,已经用行动向他们证明的,在这个迷信思想严重的时代,在这些迷信思想严重的士兵心中,这就是值得他们效忠的,可以让他们为之赴死的。

    士绅能给他们什么?

    士绅能给他们的,皇帝一样也能给,甚至给的更多。

    但皇帝能给他们的,士绅可给不了。

    “是!”

    “天子金口玉言!”

    ……

    然后以最初那些民夫为首的百姓们跟着喊。

    他们当然渴望皇帝金口玉言,兑现之前的那些承诺,一路上皇帝陛下可没停下继续煽动。

    反正是慷他人之慨,皇帝陛下只要撑过这一关就行,才不会管什么以后,老百姓喜欢的全甩出去,赏赐,现在都已经到了全城男丁一人五两,免税,南海和番禺两县都五年免田赋了。至于兑现什么的不需要考虑,实际上皇帝有数,只要抄家足够多,他的这些承诺都不是事,再说抄家不够还有澳门的商人,让葡萄牙人助饷也是可以的。

    早就已经熟知天下的皇帝,很清楚大明贸易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不掏钱就换人呗!

    南洋的荷兰人可是眼巴巴看着大明的贸易。

    更何况一旦解决广东士绅,手中真正掌控权力和军队,还可以让福建士绅也掏钱。

    这些家伙想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

    甚至部分民团也在跟着喊。

    他们可是都到了一人百两,这么高的赏赐刺激,士绅的教诲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时间俨然皇威浩荡。

    皇帝抬起头继续看着拱北楼上的衮衮诸公。

    后者依然没有什么觉悟……

    他们有足够的自信,或者说他们根本无视这些军民。

    他们是这片土地的世代主宰,皇权不下县的时代,岭南这些世家大族就是真正的土皇帝。

    哪怕现代岭南宗族也很强大。

    他们控制地方太久,根本不会在乎这些底层,后者在他们眼中,真的就是无异于猪羊,民团跟着喊几声又怎样,难道他们不是吃士绅的饭?他们的军饷难道不是议事会发的?他们的家人难道耕种的不是耆老的土地,不是在耆老们的工厂里面做工?

    一切都在掌握。

    为什么要担心他们敢背叛耆老?

    “那么朕今日就在此金口玉言,尔等可遵旨?”

    万历喊道。

    “草民遵旨!”

    “小人遵旨!”

    ……

    军民们继续喊着。

    万历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向拱北楼上一指……

    “拿下他们!”

    他说道。

    然后瞬间一片寂静。

    衮衮诸公们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而那些军民们面面相觑,甚至低声议论着,但却没有人行动,只是在那里很无所适从的看着皇帝和他的大臣们。

    很显然嘴上喊喊可以,但真正行动还是不敢。

    “陛下,老臣敢问陛下,臣等究竟何罪?”

    何维椅很平静的问道。

    而就在同时,街道两旁的建筑上,一处处屋顶,大批新军士兵出现,一个个支起斑鸠铳,枪口全部对准了御街,不过他们肯定不是瞄准皇帝,这是为了避免有逆党混在人群中,所以提前来做好警戒,对,肯定是的,新军怎么可能瞄准陛下,陛下乃是天子,陛下是天子,陛下是天子……

    “朕乃天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城内逆党作乱,诸卿拖延至今未见抓一逆党,朕自然怀疑诸卿与逆党勾结,欲先拿下审问以还诸卿清白,既然以忠臣自居,问心无愧,那又何惧于此?”

    皇帝说道。

    “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是臣糊涂了,臣不该问这么多,那臣只能束手待罪了。”

    何维椅笑着说道。

    然后他还仿佛真束手就擒一样,把自己的双手向前一伸,等着人上去捆他。

    皇帝身旁侍卫立刻上前,然而就在同时,拱北楼下那些京营士兵,却在军官们呵斥下,迅速组成密集的人墙,手中斑鸠铳支起,长矛向前,密集的步兵阵型完成对拱北楼的保护。一个个枪口直接对着侍卫们,密密麻麻的长矛锋刃同样堵在他们前方,甚至火绳夹子说的火绳都被吹亮,很显然只要一声令下,这些侍卫甚至连后面并不远的皇帝都会被打成筛子。

    “忠臣如是乎?”

    万历说道。

    “陛下,臣等束手待罪!”

    何维椅伸着双手一脸真诚的说道。

    “臣等束手待罪!”

    然后许孚远等人也纷纷伸出双手,向着皇帝陛下喊道。

    一个个同样真诚。

    忠臣嘛!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更何况只是抓起来。

    所以忠臣不能反抗,不能问为什么,就是要伸着手等着皇帝抓,这才是真正的忠臣,可这些军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忠臣被抓,所以他们就像九千岁时候的苏州百姓一样,起来保护忠臣们。几个侍卫算什么,锦衣卫都能打死,这只能证明百姓知道忠义,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不会让忠臣蒙冤。

    新军士兵们继续阻挡在侍卫面前。

    而后面的军民们继续无所适从,茫然无措的看着这场面。

    然而……

    朱让却默默走向下去的台阶。

    何维椅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但只是冷笑着没有说什么,与此同时街旁的一座小楼上,一个年轻的士子向他晃了晃手中镜子,他不经意的点了点头,那士子迅速转身离开。而朱让也默默走到了下面,然后直接走向皇帝,下面一个军官茫然的看着他,紧接着抬起头看何维椅,何维椅摇了摇头,那军官默默退开,而同样在下面的陈熙昌也疑惑的看着他老丈人。

    后者只是默默走向前。

    陈熙昌只好跟着,他们翁婿俩就这样推开那些士兵,一直走到了侍卫们面前。

    “臣待罪就缚!”

    朱让跪倒在地说道。

    陈熙昌也只好跟着一起跪倒。

    “拿下!”

    万历满意的说道。

    事实上他就是玩压力催生变化。

    很显然耆老们并不齐心,至于官员们就更不可能了,拱北楼上除了许孚远之外全是广东籍,福建籍大臣一个没见,倒是陈长祚还在皇帝身旁,而此时又有几个耆老开始动摇。

    不过只是动摇。

    毕竟目前场面看优势还在他们。

    朱让翁婿二人的背叛,并不足以改变双方格局。

    “朕欲为明君,卿等可欲为忠臣?欲为忠臣就下来待罪,朕会查明一切还你们清白。”

    万历说道。

    何维椅忽然诡异的一笑。

    下一刻枪声蓦然响起,紧接着子弹撞在玉辂上。

    不过连玉辂的外层渗碳钢板都没击穿,只是在上面打出火星飞溅,倒是弹开的子弹伤了一个御营士兵。

    周围立刻一片惊恐的尖叫,而皇帝陛下却一动不动,只是淡然转头看着旁边屋顶。

    “陛下,斑鸠铳走火。”

    那里一名军官毕恭毕敬的说道。

    紧接着他转身……

    “狗东西,怎么做事的,惊扰陛下!”

    他装模作样的向身旁士兵喝道。

    后者赶紧一脸惶恐,然后忙不迭请罪,不过军官也只是骂了他几句,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了,而他们周围的屋顶上,那些新军士兵手中斑鸠铳依然瞄准着街道上,随时可以再次走火。

    “惊扰朕该如何处置?”

    皇帝突然说道。

    “呃?”

    那军官愕然了一下。

    “砰!”

    贺世勋和张举手中短枪同时喷出火焰。

    那军官和士兵同时中弹,惨叫着从屋顶滚落下来。

    “惊扰朕者以大逆株连三族。”

    皇帝冷笑着说道。

    话说此刻的他其实也有些颤抖,他就是在玩命,刚才的开枪如果让那些新军士兵本能的扣动扳机,他就只能寄希望于身上的铠甲了,他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赌一把。不过很显然他赌对了,这些士兵从没真想开枪,否则他们真会本能的扣动扳机,既然现在没出这种事情,就只能证明士兵根本不敢也不想开枪。

    皇帝陛下说完挺直腰杆,用他那帝王目光扫视那些士兵。

    那些新军士兵吓得一个个纷纷收起斑鸠铳,几个军官赶紧怒喝着阻拦……

    “朕乃天子,再有走火惊扰朕,一样要以大逆诛三族,若子弹伤及朕,那就是弑君,九族一个别剩,而且遗臭万年,后世所有人都知道弑君逆贼,所有史书都记下弑君贼。你们都想清楚,朕才是大明天子,富贵皆由朕,生死皆由朕,弑君者永世不得翻身,朕已经下旨,城中所有新军每人赏银百两,别人能给你们的,朕一样能给,而且给的更多。”

    皇帝陛下冷然说道。

    士兵们毫不犹豫地收起了他们的斑鸠铳。

    他们可不想变成弑君贼,就算知识水平不够,不知道成济,但弑君会诛九族这种事情还是清楚的。

    至于皇帝有没有这个能力……

    难道他们会为了士绅给他们的那每个月三两军饷,去冒九族被灭,而且遗臭万年的危险?

    不值得。

    更何况还有一百两可拿。

    “那么你们呢?”

    皇帝转头对着挡在前面的那些新军。

    那些士兵也面面相觑,然后同样以最快速度收起他们的斑鸠铳,只剩下那些长矛手还端着长矛。

    不过明显却在垂下。

    皇帝陛下径直走下了他的玉辂,旁边李凤赶紧躬身,皇帝扶着他肩膀,以此平衡自己的身体,就那么带着一身金光走向前,然后侍卫们向两旁分开,让开通道让他直面前面的新军士兵。皇帝就这样一直走到了那些长矛前,无视那些长矛的锋刃,继续走着撞过去,那些士兵吓得赶紧竖起长矛,虽然有人反应慢,好在他那一身重甲,也不至于会被这东西伤到。

    他就这样径直走进了长矛的丛林。

    随着他的向前,所有长矛手全都混乱的竖起,然后惊慌的跪倒。

    他在一片跪拜中继续向前,然后就这样一直走到拱北楼下,抬起头看着上面的衮衮诸公,后者已经明显有些慌了。

    “既然诸卿不愿意走下来,那就直接跳下来吧!”

    皇帝陛下冷冷的说道。

第三九九章 朱元璋附体的万历

    压抑着狂喜的皇帝陛下,用他那威严的目光看着上面衮衮诸公。

    他成功了。

    他终于成功了!

    他的拼死赌博居然真的成功了!

    他居然靠着自己的帝王之气……

    当然,也可以说虚张声势,真的就是虚张声势,但凡这些新军真的开火,那他是一点希望都没有,这不是之前在皇宫,好歹还能坚守一下,现在所有人都在御街上排队,就跟一群靶子一样任人宰割,完全就靠着虚张声势,用他那个帝王身份或者说大义震慑。

    居然真的成功了!

    然后……

    “砰!”

    蓦然间枪声响起。

    下一刻是密密麻麻的无数枪声。

    皇帝陛下愕然回头,紧接着他身后的侍卫们,御营,滇军,甚至就连靠近的百姓,全都在密集的子弹中倒下,硝烟弥漫中死尸几乎在瞬间堆积起来,那些护卫的滇军铁骑倒是稍微好点,毕竟士兵身上都是双层铠甲,至少还有一点防弹能力,但绝大多数跟随他出宫的这些真正亲信们还是在子弹中倒下。

    他们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击或者躲避,仿佛战场上红巾军那雷霆一击般的近距离齐射就结束了他们的生命。

    而子弹来自他们旁边的商铺。

    这些商铺多数都是木制小楼,早就隐藏在楼上的枪手们,直接从一个个窗口伸出斑鸠铳。

    然后在不到十米的距离齐射。

    不过因为火枪数量还是有限,要达到最大的杀伤数量,所以这些火枪里面装填的是霰弹……

    一次装三枚子弹。

    但这样近的距离仍然足够保证穿透铠甲。

    毕竟正版斑鸠铳的动能是五千级别的,堪比普通的狙击步枪。

    事实上过去斑鸠铳就是这样使用,后来随着新式铠甲普及,才逐渐变成一两半子弹。

    在密集的枪声中,伴随着无数惨叫和惊恐的尖叫,皇帝陛下身后的街道变成了一片尸山血海。

    但皇帝陛下却没有受伤。

    子弹的目标只是他手下那些人。

    他带着滔天怒火转回头,而拱北楼上的衮衮诸公们表情平静。

    “快,保护陛下,逆党又出来了!”

    何维椅笑着说道。

    “是蕃兵,他们用蕃兵!”

    皇帝陛下身后的尸山血海中,趴在朱让死尸旁的陈熙昌愤怒的吼叫着。

    在那些小楼上,隐约可以看到窗口里面几个黑乎乎的身影,很明显是那些西班牙佣兵和他们的黑奴。

    “啊,原来是蕃兵作乱!”

    何维椅淡然说道。

    他也不想走这一步,不过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

    皇帝想干什么他当然不会猜不到,就那疯狂许诺收买人心,最后都是要给军民兑现的,而皇帝手中又没有银子,最后还是要落在他们头上,所以他们已经没有退路,这时候就算认输也没用了,认输也是抄家灭门。

    那当然要走到底。

    杀皇帝当然不行,杀了皇帝就得面对杨丰的大军了。

    可杀光皇帝手下这些亲信,就剩下他一个光杆,他就是再狡猾又能怎样?

    不得不说现在他们对皇帝的评价,已经改成狡猾了,而且非常狡猾,扮猪扮了那么久,把他们这些老狐狸都骗了,结果一下子搞的这么被动,如果早知道他这么不好搞,当初就不应该把他迎来。原本想着奇货可居,弄个傀儡来当以后出卖的筹码,结果没想到引狼入室,弄来的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搞成这个局面真的是悔之晚矣。

    但是……

    笼中鸟终究还是飞不出去的。

    枪声迅速沉寂。

    皇帝陛下缓缓转过身,看着后面混乱中的军民,看着依然在两旁屋顶上茫然不知所措的新军。

    尽管他们脚下就是所谓的逆党。

    但那些军官却没有一个下令他们下去攻击的。

    当然,他们也都清楚下面是什么人,那时候他们的教导队,两百泰西蕃兵和三百他们的黑奴组成,专门用于作为新军的示范,有点像戚继光时候的戚家军之于蓟镇官军,这些人当然不会认皇帝,他们只认议事会的耆老,后者不但给他们钱还给他们背后的人贸易权。

    “看看他们!”

    皇帝陛下面对着尸山血海的御街,用手向后指着拱北楼上。

    混乱中的军民逐渐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看着他手指方向,拱北楼上耆老们依然高高在上。

    “他们个个都有万顷良田!”

    皇帝陛下喊道。

    当然,万顷有点夸张,事实上议事会的耆老标准,是田产数量不能少于一千亩。

    我大明士绅推选耆老已经有大英帝国风采。

    首先参与推选的有身份限制,田产最低也得两顷,也就是两百亩地,其次候选人身份有限制,田产不得低于十顷,单纯的商人都不行,毕竟商人很多都不是本地籍,说不定是外地寄籍。而且他们赚多少也很难说,这个问题上大家都喜欢保密,所以拥有的田产数量是最直观明白的,设定十顷的数量就是为了方便那些大商人,他们可以购买这个数量的田产。

    然后他们就可以参选。

    所以无论选举人还是候选人首先得是地主。

    毕竟不是地主就很难保证他们会对广东本省利益忠心,土地就是个身份绑定。

    当然,候选人还得有功名。

    最低也得是举人。

    耕读传家乃是我大明士绅最政治正确的身份标签。

    那些军民们默默看着这些高高在上,主宰他们命运的大地主们。

    “他们个个都有百万家财!”

    皇帝吼道。

    这个就一点不夸张了。

    耆老们哪个家财都不下百万。

    哪怕有浙江苏松的竞争,去年从澳门涌入的白银也超过五百万两,这还不算他们满世界卖军火的,这里的武器甚至向美洲出口,过去他们也大量向美洲出口铁器,东南亚更是几乎成了他们的军火倾销市场。更别说过去滇军的武器几乎全是从广东采购,北方也多半是广东货,晋造武器虽然崛起,但到目前为止还威胁不到粤造的霸主地位。

    鄂造因为内部需求量大,反而往外卖的不是很多。

    过去依靠着孤悬南方,谁也管不着他们的优势,再加上独有的优质铁矿,广东士绅经历了持续整个杨丰之乱到现在的工商业狂欢。

    同样也是财富狂欢。

    而掌控广东大权的议事会这些耆老们,更是在这场狂欢中,利用他们的身份优势和手中掌握的特权,一个个由传统的大地主,变成了身兼大地主和大资本家双重身份的财阀,他们的富有已经是尽人皆知。

    “那你们想不想要?”

    皇帝吼道。

    军民们一片沉寂,但看耆老们的目光明显复杂起来。

    耆老们脸上的笑容也开始褪去,甚至其中不少明显慌乱起来。

    “朕乃天子,大明之主,可富贵人,可杀人,可使人锦衣玉食,可使人三族诛灭,今日朕就让他们三族诛灭,让你们锦衣玉食,就看你们敢不敢拿,他们就在那里,杀了他们,杀了他们的三族,他们的田地归你们,他们的银子也全都归你们。

    朕乃天子,朕让你们做的。

    你们不用再给他们做佃户,不用再给他们做苦工,你们可以分他们的良田,分他们的银子。

    这是朕赐予你们的。

    只要你们敢伸出手,只要你们敢对着他们举起枪,下一个锦衣玉食的就是你们!

    杀!

    杀了他们!”

    皇帝吼道。

    这一刻的他俨然朱元璋附体。

    他也已经别无选择,衮衮诸公们的凶残远超他想象,如果说之前双方还有互相妥协的可能,随着对他亲信们的伏击,现在也已经没有任何妥协可言,要么玩个鱼死网破,要么从此被锁起来。

    说不定还是真锁起来,弄个小院子把他圈里面,反正就是要他这个符号。

    下一刻几声枪响同时响起。

    紧接着子弹撞在他身上,皇帝陛下在子弹撞击中猛然晃动,但那些子弹却只是在他身上打出火星四射,很快他就重新站稳,在那些军民敬畏的目光中,带着一身子弹打出的凹痕看着那些开枪的军官。

    “打他的脸!”

    旁边屋顶一个军官惊慌的喊道。

    紧接着他在那里重新装弹,旁边两个士兵面面相觑,几乎同时拔出破甲锤然后砸在他后背,三棱锥的破甲锤瞬间没入他后背,那军官惨叫着转回头,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们,两名士兵同时向外拔锤,同时抬脚把他踢落,他就那么惨叫着从屋顶滚落。

    “杀了这些弑君贼,咱们去分他们家产!”

    一个士兵举着锤吼道。

    下一刻所有士兵几乎都扑向了那些军官,后者惊慌的喝骂,抵抗,但依然被一个个从屋顶踢落,带着绝望的惨叫坠落在下面的尸山血海。

    皇帝陛下转回头。

    他在背后那些坠落的军官背景中,向着拱北楼上一指,那上面的耆老们已经在惊慌的逃跑。

    “那么,现在该他们了!杀了他们,他们的一切都归你们!”

    他说道。

    他面前的新军士兵们毫不犹豫的转身,瞬间淹没了几个试图逃跑的军官,然后亢奋的呐喊着冲向拱北楼……

第四零零章 暴君,你的末日到了

    “你们这些狗东西,你们怎么敢,你们怎么敢!”

    “我给你们银子!”

    ……

    耆老们的惊恐尖叫声中,冲上拱北楼的新军瞬间将他们淹没,紧接着一个个按倒在地。

    何维椅,许孚远,区大相三人本来在最前面,下城台的台阶在后面,所以他们注定挤不过去,干脆直奔已经倒塌的拱北楼废墟,林承芳原本也在跟着向台阶跑,但一看到士兵冲上来,赶紧掉头和几个耆老也往废墟上跑,很快身强力壮的他就追上了三个老家伙。

    嫌他们碍事的他随手扯了一把区大相。

    然后区尚书在废墟中踩空,明显是扭伤了脚,直接惨叫着倒下,紧接着又把几个耆老绊倒。

    一帮人摔成一堆。

    这时候也没人管他们了,耆老们奋勇争先往上跑。

    很快何维椅和许孚远就最先到达废墟的最高处,仿佛最后顽强抵抗的勇士般挤在那上面。

    他们用惊恐的目光,看着废墟下面蜂拥而过的士兵。

    在这些士兵手中抬着的,是那些没来得及爬上废墟的耆老,被士兵们举在半空不断挣扎,仿佛一群浮在水面的青蛙。

    “扔下来!”

    皇帝陛下已经回到他的玉辂,站在那里威严的喝道。

    士兵们立刻抬着耆老们走向女墙……

    “暴君,你这个暴君!”

    许孚远指着皇帝陛下悲愤的高喊着。

    他们这堆废墟其实很高,原本的拱北楼是个拥有两个门洞的巨大城台,然后上面建起三层城楼,现在三层城楼的废墟全堆在那里,就像城台上又加了一个蘑菇包一般,而他们这些人就在那上面,下面全是建筑垃圾,什么木料砖头瓦砾之类,甚至还有原本的大钟。

    所以周围士兵暂时还没向上,毕竟他们手中还有很多被抓住的耆老。

    “暴君?听你们摆布,纵容你们盘剥百姓的就是圣主明君,不肯听你们摆布,不肯任由你们盘剥百姓的就是暴君?太祖高皇帝也是你们所称暴君,若为暴君能使百姓衣食无忧,那朕就做这个暴君。

    朕给你们机会,让你们走下来你们不肯。

    朕让你们跳下来,你们也不肯。

    那就扔下来!

    把他们扔下来!”

    皇帝陛下喝道。

    一群士兵举着区大相走到女墙,在后者的惊恐尖叫中,哄笑着猛然向外一抛。

    然后区尚书尖叫着飞出城台,紧接着砸落在石板的路面。

    这城台加女墙本来就已经三丈了,再加上他是被举在半空的,基本上相当于从十米多带着一定初速落下,落地瞬间就拍的一声闷响,然后躺在那里抽搐一下咽了气。

    看着区尚书的死尸,那些军民们一片欢呼。

    “暴君,你这个暴君!”

    许孚远继续嚎叫着。

    他属于精神崩溃了,眼看着自己就要一展抱负的理想国就这样毁了,精神难免有些无法承受,要知道他这段时间可是设计了不少改革大计,甚至在不断给各地东林会,东林社,东林书院之类写信。向冯从吾,舒曰敬等各地大儒们吹嘘他在广东的成就,把这里描绘成儒家大同社会的模板,甚至鼓动这些大儒们在各地推动广东化。

    他们这帮人已经形成了自己政治理念,就是要在大明建立儒家的大同。

    虚君内阁,地方自治,文官政府。

    很先进的。

    可现在……

    全毁了!

    被这个暴君硬生生的毁了。

    “一,二,扔……”

    皇帝陛下亲自喊着号子,而且还挥舞着手臂喊。

    “扔!”

    “扔高点!”

    ……

    刁民们欢呼着。

    然后那个被举到女墙的耆老,带着绝望的尖叫,被士兵们齐心协力一下子抛起三米多高。

    他就那么在欢呼声中划着抛物线坠落。

    “暴君!”

    许孚远绝望的哀嚎着。

    但他身旁的何维椅,却突然露出了惊喜……

    “梁霖雨,快来救我,那暴君造反啦!”

    何维椅向着他们后面一边双手同时挥动,一边仿佛看到救命稻草般高喊着。

    许孚远赶紧转头,看着他们南边的正南门。

    那里的城门已经被打开,而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督师梁云龙,正带着大批士兵赶到,他们刚进门就撞上了正在溃逃的新军军官和蕃兵,后者在新军开始造反就很明智的在逃跑。不过那些新军也肯定不会让他们逃走,皇帝陛下在那里玩抛物线时候,新军士兵和军官及蕃兵的战斗一直在进行,甚至百姓里面不少青壮也都加入。

    他们在拱北楼周围混乱的战斗着。

    不过绝大多数军官和蕃兵都是沿着御街向南逃跑,准备开永清门然后直接出城。

    结果正好撞上从永清门进来的梁云龙。

    梁云龙很明显也被这场面搞懵了,他是从虎门赶回的,虽然知道皇帝要造反,但真没想到是这么大场面。

    跟随他而来的那些士兵立刻在御街上摆开防御阵型,一支支斑鸠铳对准了前方。

    追击的新军士兵也赶紧停下。

    而梁云龙后面直通永清门的大街上,更多的士兵正源源不断涌入。

    不过这些士兵不是官军。

    因为他们的装备远比官军要精良的多,而且无论铠甲还是武器,明显都是崭新的。

    并没有人注意到,在进城的那些士兵旁边,还有一个红袍的身影也带着人在跟随进城。

    “霖雨,那暴君造反了,他要杀光议事会,他要血洗广东!”

    另一个耆老同样看到亲人般高喊着。

    “霖雨,快杀了那暴君!”

    “霖雨救我!”

    ……

    然后所有耆老齐声高喊。

    话说梁云龙此刻真如他的字一样,俨然他们的甘霖一般。

    皇帝陛下通过面前的城门,看着南边严阵以待的士兵,还有士兵中间的梁云龙。

    梁云龙后面一个青衫外面套着胸甲的男子悄然上前。

    “继续扔!”

    皇帝陛下说道。

    拱北门上那些士兵立刻再次举起一个耆老,然后直接扔出了女墙。

    梁云龙那里虽然看不到士兵往下扔,但他却能看到摔在地上的,而他身旁还有不少军官逃过去,在那里哭诉着什么,还在不时向后指着皇帝,很显然是在控诉皇帝的罪行。

    “再扔,多扔几个!”

    万历喝道。

    上面士兵们欢呼着,一下子扔出五个,五个耆老砸落地面,而且那些士兵不再停下了,而是继续不断往下扔,很快两个城门洞这边的,耆老们的死尸就堆积起来。甚至因为下面有人,还有没直接摔死的,不过也活不成了,从差不多五楼阳台这样扔出来,就算不是头先着地也很难幸免,更何况这些耆老一个个都得六七十了。

    别说五楼阳台。

    一楼窗台跳下去都不一定能安然无恙,说不定平地栽倒都很容易爬不起来。

    万历站在他的玉辂上看着南边的梁云龙。

    后者明显很震撼的看着他,估计也被皇帝陛下的凶残吓住了,而中间那些耆老的死尸还在不断落下,几个没一下子摔死的,还在那里爬着哀嚎,仿佛一只只扭动的虫子。

    梁云龙明显在犹豫。

    “卿还不前来见驾!”

    皇帝陛下喝道。

    梁云龙突然下马,紧接着推开身旁哭诉的军官,在后者愕然的目光中径直向皇帝走来。

    他又不是广府人,他是海南岛的,琼山人,虽然在利益上的确倾向于和议事会一伙,但问题是现在皇帝明显占上风了,他已经没有必要为议事会这些家伙陪葬。就算皇帝掌握大权,他也可以保住富贵,毕竟他的身份在那里,皇帝不可能不继续任用他,朝中也没有别的,能比他更熟悉军务的文臣。

    再说其实对他们这些外府的来说,广府士绅被清洗,说不定还能趁机捞好处。

    真的。

    任何一波士绅的清洗,都是另一波士绅的快乐。

    万历满意的看着他。

    他真正赢了。

    然而……

    梁云龙身后那个青衫男子却举起了短枪。

    “砰!”

    枪声响起。

    梁云龙猛然晃了一下,他惊愕的转回头看着那人,然后举起手指着后者,但最终还是无奈的倒下。

    “开火!”

    后者蓦然吼道。

    那些本来就严阵以待的士兵本能的扣动了扳机。

    拱北门城台上的新军士兵一片惨叫。

    “杀了那暴君,回去每人赏百两,我李家出!”

    那人吼道。

    好吧,梁云龙来不及从虎门带官军回来,一天时间根本不够他召集军队然后登船赶回,所以他是直接去佛山,在佛山召集的民团,后者此前就已经准备好阻击梁高门部,只不过滇军没走佛山而已。

    至于这个人是李待问的哥哥李好问,佛山嘉会堂会首,民团团总。

    根本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佛山民团,本能的在李好问的命令下,对着新军开火。

    不过皇帝陛下却露出一丝微笑。

    “暴君,你的末日到了!”

    何维椅疯了一样在拱北楼的废墟上嚎叫着。

    其他那些耆老们也是一片疯狂的吼声,许孚远更是仰天长啸。

    然而……

    那个红袍身影却悄然走到了李好问身后,紧接着举起一支小巧的燧发短枪,还没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就对着李好问后背扣动了扳机……

第四零一章 朕今日始知为君之乐

    “都把军械收起来,李好问弑君谋逆,你们也跟着弑君谋逆?李家百万家财怕被抄了,你们用得着给李家卖命?”

    王首辅举着冒烟的短枪,一脸威严的对着那些民团喝道。

    他从黄花岗下来后,一直在愁着怎么才能进城,正好梁云龙带着佛山民团赶到永清门,然后城内开门他们进去,这支民团总计五千,而且还有几支地方士绅的保安队之类,乱哄哄一起涌入永清门。他带着手下那些雇佣军趁机混入,虽然不乏认识他的,但问题是这时候局势混乱,谁也不知道他是哪一头的,他和梁云龙前脚后脚而已。

    那些军官还以为王首辅也是一伙的。

    也没人拦他。

    他就这样带着雇佣军进入永清门,然后一直又跟着进了正南门。

    就那么突然出手打死了李好问。

    那些民团面面相觑……

    “别听他的,他是苏州人,他是狗皇帝一伙的!”

    一个民团军官焦急的吼道。

    他这一说,那些民团士兵就更不敢动手了,弑君谋逆这种事情超出他们的想象啊。

    之前没搞清局面,胡乱开枪也就开枪了。

    可现在……

    “韩某可是广东人?”

    王首辅后面一个红袍官员喝道。

    那些民团赶紧看着他。

    “某乃户部尚书,博罗韩擢,天子在此,何人敢无礼!”

    他喝道。

    实际上不只是他,他后面还有一大批红袍青袍,之前一直躲着的官员们终于登场了。

    这机会把握的可以说正好。

    不愧都是饱读诗书,深明大义的,从来都是在最需要时候出来。

    在韩擢和这些不少都是本省官员的呵斥下,那些民团士兵赶紧收起武器。

    王首辅一指那军官……

    “将这逆贼拿下!”

    他喝道。

    他手下雇佣军立刻将那军官按倒。

    然后王首辅整理一下衣冠,稍微等了一下韩擢等人,他们就这样在拱北楼上的许孚远,何维椅等人悲愤的目光中,昂然走过了拱北楼,一直走到了皇帝陛下的玉辂前,一个个俨然忠臣般跪倒行礼……

    “臣等救驾来迟,还请陛下赐罪!”

    他们齐声高喊。

    “起来吧,城内逆党尚未肃清,立刻打开北门,命勤王军入城搜捕,此番谋逆者颇多,为免有人逃出,除了北门外其他各门暂时封闭,另外不少逆党家在别处,尤其是佛山还有不少。荆石公乃首辅,德高望重,由荆石公率领滇军前往佛山等地搜捕,所有逆党三族一律封门等待处置,这广东要好好整顿一番,朕这些年就是过于宽仁,才使得天下至此!”

    皇帝陛下喝道。

    “臣遵旨!”

    王首辅赶紧说道。

    这意思就是要兴起一场大狱了。

    皇帝陛下过去太心慈手软,这以后就要心狠手辣了。

    这……

    这是好事。

    他再心狠手辣又辣不到王阁老头上,王阁老家的几十万亩良田,这时候早就已经被杨丰给分了。

    韩擢等人心情复杂的默默低着头……

    这就意味着以后广东士绅的日子不好过了,他们也是其中一份子,不过好在他们不是逆党,所以不用担心抄家灭门,但要说像过去那样逍遥快活,那是肯定不可能了。

    “奸臣,你们这些奸臣,暴君,你这暴君,当抉吾眼悬之……”

    他们背后许孚远嚎叫着。

    “你要看谁来灭朕?”

    万历无语的说道。

    “呃?”

    许孚远也茫然了。

    对呀,自己眼睛挖出来挂城门容易,可是要看谁来灭这暴君?

    “弘光吗?他恐怕是自身难保,再说也没这兴趣!杨丰吗?那他来比朕还狠!那剩下还有谁?”

    万历笑着说道。

    许孚远悲愤的仰天长啸,然后突然发疯一样冲下来,转眼间到了废墟下,紧接着爬上女墙,带着他那破灭的理想,一头栽了下来,转眼间砸在下面,然后抽搐了一下,最终咽气了。而在他后面,何维椅颤巍巍拿出一支和王首辅同款的燧发短枪,用怨毒的目光看了看皇帝,紧接着对准自己脑袋就是一枪,剩下那些耆老们哭着面面相觑。

    “陛下饶命啊!”

    “陛下,老臣是被何维椅逼的啊!”

    ……

    然后他们全都跪下求饶了。

    “举铳!”

    皇帝陛下喝道。

    他身旁的那些新军士兵默默支起斑鸠铳,然后将枪口对准了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人。

    “放!”

    皇帝陛下喝道。

    下一刻所有枪口全都喷出了火焰。

    那些耆老们在密集的子弹撞击中血肉飞溅,他们的死尸在拱北楼的废墟上堆积着,虽然数量不多,但因为底下就是个馒头状,所以俨然一座京观。

    “将这些逆贼在此曝尸三日,然后挖个坑一起埋了,再立个碑,上面刻上他们的罪行,其三族全部抄没,田产仿效应天民兵例,分与其佃户为皇庄,一切皆依应天民兵例。

    韩卿!”

    万历喝道。

    韩擢赶紧上前。

    “朕需五百万两赏赐军民,卿为户部,可能筹措?”

    皇帝说道。

    “呃?”

    韩擢趴在地上忧郁着。

    “能,还是不能?”

    皇帝阴森森的问道。

    “能,能,臣当竭尽所能,以筹措五百万两,只是陛下需给臣些时日。”

    韩擢战战兢兢说道。

    “给你一个月,一个月后筹措五百万两,若一个月后办不到,那朕就带着此处军民去你家讨要,你们也都听到了,韩尚书承诺了,一个月后他必然筹措五百万两,那时候若他筹措不到,朕带着你们去他家,你们知道他家在哪里?”

    皇帝对着军民们喊道。

    “知道!”

    “博罗韩家,一等一的大户人家!”

    ……

    军民们欢乐的高喊着。

    韩尚书趴在那里擦着头上的冷汗。

    “赏赐之事就这么定了,传朕旨意,广州城内新军,民团,佛山民团,全部整编为御营,连同勤王滇军,原广东官军,朕要仿效京营,建天子六军。黔宁郡王沐昌祚为逆党杀害,谥忠武,以世子袭爵,并袭云南总兵,挂征南将军印镇守云南节制贵州。

    四川总兵刘綎赐爵秦国公,总督川陕军务,节制四川,陕西。”

    皇上说道。

    旁边李凤赶紧记下。

    他因为之前跟着皇帝当人形拐杖,所以幸免于难,实际上贺世勋和张举也没死,那些侍卫,御营还有滇军,也至少三分之一幸免,现在这些人可是成了皇帝的真正心腹。尤其是许心素和活下来的侍卫,那可以说是跟着皇帝从北到南真正生死与共的,他们背后其实是李旦,李旦的南洋公司不管别的,只要皇帝的南洋贸易授权就行。

    而这份授权也能给皇帝带来分红,他本来就是南洋公司大股东。

    只不过过去这个分红,在广东就被地方官截下,这以后就直接给皇帝了,另外何维椅这些人里面,也有不少是南洋公司股东,本来这家公司就是闽粤两省这些主要世家合伙的,李旦就是个股东兼职业经理。但这一轮抄家后,皇帝手中拥有的股权骤增,基本上已经可以达到三分之一了,万历皇帝堪比几万里外的那个老女人了……

    呃,他俩倒是越来越有共同语言。

    “朕今日始知为君之乐!”

    皇帝陛下颇有些得意的说道。

    然后他就在百姓的欢呼中转向北,不过现在皇宫正烧着,所以他还得找个新住处。

    看着他的背影,韩擢等人长出一口气。

    不过紧接着就一个个欲哭无泪了。

    “五百万两,这一个月如何筹措?”

    一名官员低声问韩擢。

    “抄家能抄多少?”

    韩擢说道。

    “真要是抄了都归户部,那五百万的确不成问题,可是照规矩也就是三成能归户部,这三成还得看那些骄兵悍将的脸色,找王荆石这个老不死的求求情,让他帮忙约束一下,估计能收四成,毕竟那些骄兵悍将也不懂。”

    那官员说道。

    抄家这种事情大家都是清楚的。

    过去锦衣卫抄家,太监抄家,到头能有多少归户部都是有大致比例的。

    当然,文官抄家也是一样。

    谁抄家不是奔着中饱私囊?

    只不过现在由过去的文官,太监,锦衣卫,变成了这些骄兵悍将,后者可能不熟悉套路,那么王锡爵这个带队的就能操作了。

    “那就有两百万了,去钱庄借一百万,不借就动用点手段,让李廷机自己去福建弄一百万,不去就找陛下告密,他和李开芳都是有份的,这种事情福建也不能一毛不拔。”

    韩擢说道。

    “这倒是可以,但还有一百万如何筹措,总不能真咱们自己掏吧?”

    另一个官员说道。

    “自己掏是肯定不行,派兵包围濠镜,让那些蕃商拿一百万,不然就直接把他们逐出濠镜。”

    韩擢说道。

    “一百万少了吧?他们的贸易船队还没开始返航,昨日又有四艘从南洋过来的。”

    “那就两百万吧,这皇宫还得修缮,虎门要塞也没修完,陛下说不定什么时候还得要钱,留一百万备用也好。”

    “如此算来吕宋那边也能要出些来,毕竟他们那里的蕃兵也参与谋逆,他们有两艘大船在屯门贸易。”

    “扣了!”

    ……

    (昨天收水稻,清理稻田,种小麦)

第四零二章 相国大人的妇道教育

    皇帝陛下就这样开始了他的帝王之乐。

    他是真正乾纲独断的皇帝了。

    朝中文臣,地方士绅,统统被他的大棒打断了腿,除了跪在他面前俯首称臣之外再没有别的选择。

    再说他们真的也没有别的选择。

    反正这时候算是天下三分,选弘光就是戴上逆党帽子,必须面对被杨丰抄家灭门的危险,他们从杨丰作乱到现在,也始终没做这个选择,就是为了避免这个结果的,现在就更不会了。

    选杨丰……

    不是走投无路,谁会选他啊!

    那剩下也就只有万历了,不管怎么样,万历至少不分田地,虽然他借着大狱的确分了一批,但那只是抄家籍没,而不是彻底的改革,和他老祖宗当年清洗江南世家做的差不多。所以他就算再残暴难道还能比他老祖宗更残暴,大明士绅们连太祖这样的都能忍,难道还不能忍他,皇帝陛下的大棒虽然大,但忍一忍就过去了。

    总之抄家,籍没,废除各地乡贤会,废除各地议事会,闽粤等地开始迅速倒退回过去,各地官员重新由吏部任命,官员不再本省为官。

    虽然现在皇帝陛下真正控制区就那么点,但这一点也还是可以做到的。

    福建人做广东官,广东人做广西云贵川官,广西云贵川人做福建官,官员数量不足更好解决。

    正好原定开春科举,云贵川还有广西福建举子正在汇聚。

    那就紧急开恩科。

    考出来进士的直接就放地方官。

    王首辅真正展现出他一个三朝元老,曾经的内阁首辅实力,这些小事完全不需要陛下操心。

    实际上地方举子们一片圣主明君的欢呼。

    他们终于等来光明,在停止了那么多年之后,大明终于恢复会试了,虽然之前承天也进行会试,但实际上就是给湖广江西士子准备的,忠于万历的地方才不屑于去这种伪朝廷参加科举。

    现在他们忠于等得云开见月明了。

    而沐昌祚的被杀,也给皇帝陛下解除了另一个危险,他不用担心会被沐昌祚弄去当傀儡了,沐叡匆忙从韶关赶回,然后就顶着除了大都督府左都督外他爹的剩下全套官衔,拉着他爹的棺材回云南安葬。这种事情肯定不能耽误,无论什么借口都没用,做儿子的必须送他爹回去,所以事实上沐叡被解除了勤王军的军事指挥权。

    这支他爹竭尽所能拼凑的勤王军归皇帝了。

    当然,他还是黔国公。

    他还是节制云贵两省军队的。

    但是……

    十万勤王军的指挥权收归了皇帝。

    至此皇帝既不用受文臣控制也不用受武将控制了。

    十万勤王军,两万新军,一万五千团练,陈璘,吴广两部十万官军,扣除吃空饷的部分,最后实际上清点十八万大军,被皇帝陛下重新整编作为他的直属御营。

    与此同时勤王的川军刘招孙部也到达,他带来了总共两万。

    这样就是总计二十万。

    最终被皇帝陛下整编为六军,每个军三万人,直属大都督府,左都督沐昌祚死后,这个职务给了刘綎,刘綎以大都督府左都督节制川陕,相当于行营,而右都督陈璘实际上主管大都督府。六军各一个都统制,一切制度仿效京营,甚至就连战术也是照着京营,而战术手册由皇帝亲自编写,这种小事对他来说真的不值一提,好歹也是耳濡目染多年的。

    京营那套他了如指掌。

    当然,他也很清楚京营那套他复制不了。

    因为他根本不可能让自己的士兵顶着子弹和炮弹走到十丈内开火。

    但这套战术的价值还是很明显,目前并没有比这更好的,包括装备体系也要大幅改进,尤其是斑鸠铳已经不合适,而鄂造鸟铳威力偏弱,所以还是京营版的火铳最适合他的新军。

    然后让佛山仿造就行。

    他在抄了佛山李家和其他几个参与谋逆的新兴资本家后,现在连类似应天国营兵工厂的军火工厂都有了。

    皇帝其实很开心的。

    玩命赌博的收获也是对得起他冒的危险。

    现在的他新军在组建,军工基地有了,海外贸易繁荣,甚至还有了自己的海外殖民舰队。

    也有了自己的海军舰队。

    陈策被调任大都督府都督同知兼御营第一军都统制后,原本的水师统帅由俞咨皋继任。

    甚至连原本的总兵官衔也改了,现在的俞咨皋已经是御营水师提督。

    俞提督将门虎子,他爹俞大猷可以含笑九泉了。

    另外皇帝自己还组建了禁卫军,这支两万人的军团只负责保护他,由贺世勋和张举负责统帅,实际上驻防广州,真正将这座城市控制在皇帝手中,而许心素依然是皇帝的侍卫长。

    许侍卫长和俞提督的关系还很铁……

    他俩本来就是原本历史上组团跟郑芝龙抢海上贸易失败被后者弄死的。

    话说此刻的皇帝陛下,可以说穿越者模式全面开启,甚至他都开始下旨全力攻关燧发枪的仿造了。

    他可是很清楚,杨丰对这东西寄予厚望。

    至于皇帝陛下这一系列改革的资金,则是由那五百万两支撑,实际上也不只五百万两,那只是户部给他筹措,他自己还由王首辅亲自负责,单独捞了两百万入内库。

    还抄没了大量工厂商号船队。

    这个除了军火制造保留外,其他全让皇帝拍卖了。

    他当然很清楚,这些东西如果让李凤那些太监管理,结果不但不会给赚钱,说不定还得给他赔钱。

    索性在还是优质资产时候全都拍卖。

    然后银子到手最重要。

    所以为了银子已经不顾一切的皇帝陛下,大力支持韩擢的捞钱计划,紧接着派出军队进入濠镜,带着被处死的蕃兵人头去指责,要把濠镜的泰西人统统以逆党处决,并效仿吴淞口在濠镜堆京观。面对三万御营的汹涌而至,连城墙都没有的葡萄牙人,最终哭着搜罗那些贸易船,凑了两百万两给他们。

    而同时俞咨皋的水师也把两艘在屯门贸易的西班牙大帆船扣押,把船上的五十万两银子搜刮一空。

    然后由南洋公司向吕宋的西班牙总督送去圣旨。

    大明皇帝陛下以西班牙人参与弑君谋逆为理由,要求后者立刻缴纳两百万比索罚款,否则大明就断绝与其贸易。

    而且派遣水师讨伐。

    不过暂时还没得到西班牙人的回复,后者应该没有胆量拒绝,毕竟就西班牙在马尼拉的那点军队,都不够御营一个军去揍的,而且他们那里是广东海商跑了多年的航线,也不存在运输问题。

    “妥妥的穿越者模式啊!”

    杨丰拿着手中的情报汇总,坐在那里吃着万历女儿喂的水果,颇为惬意的枕着方孟式腿,俨然无道昏君般评价着自己老丈人。

    “何为穿越者?”

    摄政好奇的问道。

    “说了你也不懂,不过目前看陛下也是雄心壮志,这样很好,他终于长大了,我很欣慰!”

    杨丰说道。

    摄政无语的白了他一眼。

    “那你准备以后怎么对陛下?”

    方孟式说道。

    当然,她是替摄政问的。

    “什么怎么对陛下,我乃大明忠臣,只有陛下怎么对我,绝对没有我怎么对陛下,如今陛下被逆党挟持,虽然逆党内乱,但改变不了陛下依旧是被逆党挟持的事实,我将继续为营救陛下而努力。看看这些,这肯定不是陛下本意,陛下当年早就已经在应天发布新政,这些哪里是新政,分明还是老一套,肯定还是逆党矫诏所为。

    陛下雄心壮志,已经凭借自己的天纵奇才,趁着逆党内讧,成功获得了部分自由。

    但是,这改变不了他依然被挟持的事实。

    直到如今他们还没答应派人来参加会盟,这就是最直接的证明。”

    杨丰说道。

    他就这样对广州事变做出了定性。

    然后……

    “禀相国,上海急报,广州派遣使者至上海,要求到应天觐见摄政,他们答应参加会盟。”

    一名女官走进来毕恭毕敬的说道。

    “呃?”

    杨相国愕然了一下。

    “那如此看来,广州那边是何种情形?”

    方孟式笑着说道。

    “这个,这就更证明我的会盟之策实在英明,在我的大义震慑下,纵然广州逆党亦知大势已去,开始畏惧大义,不得不参与会盟,这是好事,这就足以证明他们没有胆量危害陛下,只不过想挟持陛下苟延残喘。如此看来救出陛下的希望也越来越大,真是天佑大明,社稷之福,陛下之福,大明万民之福!”

    杨相国仰面朝天,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

    “哈,那若会盟成功又如何?”

    方孟式笑着说道。

    “拿来那么多废话,看来你昨晚还没累着,我得好好教教你妇道!”

    杨相国恼羞成怒,直接一把将她抄起来。

    摄政赶紧起身想走,但可惜为时已晚,随后被杨相国另一只手拦腰抄起,一手一个就那么夹着走向内室。

    那女官红着脸低着头站在那里……

    “让他们把人送到应天!”

    相国大人在摄政的挣扎中喊道。

第四零三章 养蛊

    万历乾纲独断后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会盟。

    当然,他有个条件。

    “明年?”

    杨丰看着李凤。

    李公公就是皇帝陛下派来的使者,或者说广州逆党首脑王锡爵派来的使者。

    双方这个互相的认知问题不能马虎了。

    在应天这边看来是不存在广州朝廷的,那只是以王锡爵为首的逆党,挟持皇帝在那里挟天子以令诸侯,但凡忠臣义士都不能承认的,而在广州那边看来也不存在杨相国幕府,这里只是应天京营兵变挟持皇贵妃,福王,公主,然后假称公主摄政以蛊惑民心的。

    至于杨相国……

    假的。

    辽东忠武王杨丰早就已经在京城遇难,死人怎么可能做相国。

    所以在广州朝廷那边,这场会盟可以解释为皇帝陛下宽仁,念及京营此前有功所以给他们个机会。

    有个解释就行。

    大家都是明白事理的人,不会在意这种细节的。

    “禀相国,王阁老的意思是,今年时间仓促了些,毕竟我们的兵马北上路途遥远,况且这也要入秋了,北风一起,海运也走不了,不如到明年,明年八月我们的兵马海运北上。”

    李凤毕恭毕敬的说道。

    “这样啊!”

    杨丰沉吟了一下。

    很显然皇帝陛下这么短时间无法训练出可靠的军队。

    毕竟他也是刚刚掌握政权,就算有着一肚子新思想也需要时间付诸行动,更何况会盟失败还是要打的,多争取些时间就是多些准备时间。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改为明年十月,也免得你们狗急跳墙危及陛下。”

    他爽快的说道。

    他才不担心皇帝陛下那边,后者怎么蹦跶都是没用的,就算皇帝也开始效仿京营战术也没用,这种战术的关键又不是战术问题,不解决士兵的战斗意志问题什么战术都没用,哪怕给皇帝陛下换成燧发枪也一样。在机枪出现前,士兵的勇气和单兵素质才是战场上决定性的因素,同等数量的士兵交战,哪怕装备稍微差些,士兵的勇气和素质也足以弥补差距。

    甲午时候的倭军表示,我们拿着单发老村田,也没妨碍暴打咱大清那些拿着九响毛瑟的……

    啊,咱大清连机枪都有。

    “多谢相国。”

    李凤赶紧说道。

    “去宫里看看吧,你也是宫里老人了,皇贵妃还想见见你!”

    杨丰随即把他打发走了。

    紧接着他的妖妃从屏风后面就跟个阴谋家一样走出来,很不客气的坐到了他的腿上……

    “我觉得咱们应该让皇帝陛下一直待在广州。”

    她说道。

    “不要胡说,我是忠臣。”

    杨相国说道。

    “忠臣?忠臣就秽乱宫闱?”

    “呃,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我的确去皇贵妃那里比较多,但那都是皇贵妃召见商议大事,毕竟皇贵妃才是会盟的主持。”

    “啊,我也没说皇贵妃啊,我以为你是盯上哪个宫女呢!”

    “调皮!”

    杨相国拍了拍她的后背。

    当然,这种事情无足挂齿,估计摄政都知道,但在皇家这种事情不值一提,谁都清楚肯定是皇贵妃先勾引相国的,现在皇贵妃的处境尴尬,一边是婆婆和大妇要把她弄回京城然后罐装,一边是最大的保护人远在广州,难免急于寻找新的保护,她现在一无所有,也就只有这种方式了。

    但这种就是个利益上的露水姻缘而已……

    话说圣母皇太后不是也有传闻和张居正有过什么吗?

    “不过要说陛下留在广州,也不是不可以,他既然已经长大,与其弄来圈在宫里不痛快,的确还不如让他在广州自己玩,这也是我作为忠臣和女婿的忠心和孝心了。”

    杨丰沉吟着。

    这样其实也不错……

    他现在其实就是在养蛊。

    真的。

    他的控制区缺乏向海外开拓的传统,也没有出去的动力,毕竟生活越来越好很难想出去披荆斩棘。

    但是广东和福建两省不一样。

    这两省本来就有向海外移民的传统。

    而皇帝陛下的雄心壮志,也需要大量白银支撑,坐拥这两个海外贸易和移民大省的他,一方面要确保内部稳定,尤其是百姓效忠,一方面要源源不断的白银支撑霸业,唯一的选择只有海外开拓。大规模鼓励工商业,大规模海外开拓,建立一个个商业殖民地,让船队驶向越来越远的大洋,甚至和他的老祖宗一样皇威直达东非。

    然后一个建立在海外开拓基础上,类似于西方殖民帝国的大明就建立起来。

    而弘光那里实际上也在改变……

    不改变就是死路一条。

    在杨丰的威胁下,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变强。

    没有别的选择。

    弘光朝核心的湖广和江西两省,现在士绅已经开始从农业上转移,将主要目标锁定工业,他们正在变成工业党,唯有工业能保证他们的安全,资源充足的他们需要的只是开发而已。开发铁矿,开发铜矿,甚至包括锡矿,他们现在控制区还包括部分广西,也就是桂林,平乐两府,而平乐的贺县,富川,以及延伸到湖广的江华,临武都是锡矿脉。

    过去就有开采,临武香花岭锡矿就是明朝开采的。

    现在只是开采的规模在逐步扩大而已。

    重工业化正在让士绅获得新的财富来源,为了确保刁民的稳定,一些通过工商业发财的士绅,也开始部分减租……

    他们不怕和杨丰战斗。

    毕竟随着新式堡垒体系开始普及,防御一方的优势暴涨,哪怕就是用防御战拖,他们也自信能拖死杨丰。

    但问题是不用等他们拖死杨丰,他们后方的刁民会先把他们弄死。

    想要抵抗杨丰,首先保证刁民不造反,这样无可奈何的情况下,适当给刁民们点好处,竖立起带善人形象,顺便宣传一下本省人团结一心之类,也就能哄住刁民们了。说到底工商业的繁荣,让士绅们可以不太在乎那点地租,一亩地减一成租无非也就一钱银子,可在工商业上赚这一钱银子,几乎可以说就是嘴皮子动一下而已。

    而另一方面随着工商业吸引大量劳动力,人口与土地的矛盾也减弱,佃户的确靠着租的那点地活不下去,可是如果农闲时候可以到附近矿山打工呢?

    那就勉强能活下去了。

    而且随着红巾军控制区新作物推广,整个大明也都在推广开这些新作物。

    最终老百姓的生活都在悄然改善,虽然和红巾军民兵区没法比,但要说饥寒交迫的情况也逐渐在减少。

    然后在弘光朝控制区,一个基于传统士绅体系下的,类似于改良主义的大明也在悄然形成,虽然这个大明在对外开拓上肯定不行,话说他们连真正意义上的出海口都没有,目前真正奉弘光年号的港口只有一个胶州,而那里明显对湖广和江西没什么意义,但这个大明却靠着资源优势,正在建立一个日益强大的重工业体系。

    他们一样追求新技术。

    毕竟那也是诞生了宋应星的地方。

    当然,无论万历朝的大明还是弘光朝的大明,所有改变都是基于一个原则……

    抵抗杨丰。

    确保在杨丰的侵略中自保。

    至于北方五省联盟实际上也在发生改变,他们最重要的收获,是彻底清除了那一堆多的令人无语的藩王,同样也不需要再向朝廷交税,没有了这些负担之后的北方,地广人稀的优势出现。实际上是越来越地广人稀,尤其是河南人口继续减少,因为都跑到红巾军控制区开荒做民兵去了,老百姓会用脚投票的,一边是就在身边的民兵区好日子,一边是给地主交租,选哪边就不用说了。

    河南,山东两省都是和民兵区交界,甚至控制区犬牙交错,还有些地方都说不清是谁控制的。

    老百姓逃亡太容易。

    越来越地广人稀的结果,就是有大量原本的农田被空置,留下的自然可以选择最好的农田耕种。

    而剩下的则开始种植经济作物。

    棉花。

    南方产棉区在不断萎缩,包括桑蚕区也在萎缩,但纺织业却在渴望更多棉花和蚕丝,那么山东,河南这些地方的桑棉区开始逐渐增加,尤其是鲁西运河沿岸现在遍地都是棉花,但因为大量人口逃亡淮北,反而使得人均耕地面积,尤其是那些优质农田面积不断增加……

    有点像咱大清盛世的减丁,只不过咱大清是砍死,而这一带是因为老百姓大量南逃。

    但效果是一样的。

    都是人口持续减少使得人地矛盾逐渐消除。

    当然,北方五省联盟一样也是被杨丰逼得,因为弘光不可能给他们提供真正的支援,他们现在甚至已经开始玩寡头政治,五省议事会选出代表,实际上是五省最主要世家,在相对最安全的潞安府设立元老院……

    好吧,就是这个名字。

    然后五省联盟元老院实际成为五省的真正中枢。

    这样北方还有一个元老院的大明,性质颇有点像应天之于万历朝,但比应天强点。

    至少弘光朝能任命总督。

第四零四章 天下皆降我不降!

    既然最后一个受邀请者,也答应会盟并确立明确的会盟时间,那么大明终于暂时进入全面停战。

    当然,西征还在继续。

    实际上杨相国已经完全忽略了那里。

    张世爵和尤继先两部,再加上联合行动的四藩,也就是顺义,顺化,顺诚还有后来鄂尔多斯部封的顺安等四个蒙古王,实际上已经解决了河西走廊,现在正继续向西,他们的目标是恢复对哈密的控制……

    大明在西域曾经的控制极限。

    那里还有个顺王,当年哈密的地方酋长世袭忠顺王,直到正德年间最后一任忠顺王拜牙即不知所终才结束忠顺王的世袭。

    杨丰给蒙古各藩那些台吉们的承诺,谁打下哈密就封谁为忠顺王,然后在那里给他们修金顶寺。

    所以台吉们都很踊跃。

    那里目前实际上处于叶尔羌汗国统治下,但不是叶尔羌汗国核心区,实际上这些年西域乱的一锅粥一样,蒙古系的乱七八糟酋长们混战不休,现在控制哈密的究竟属于哪一帮,杨丰也很茫然,但大致上的确臣服叶尔羌可汗。总之这种小地方没必要让他费心,当年明朝放弃哈密时候,整个哈密才几千居民,而且绝大多数都内迁继续追随大明,然后又乱糟糟混战这么多年,现在有没有两千人口还难说。

    一个小村庄而已。

    杨相国这样的身份居然去操心一个小村庄,这也未免太夸张了。

    接下来的冬天大明完全恢复和平,无论南北东西都没有发生战争,各方势力全都在竭尽所能编练参战军。

    包括北方五省联盟。

    元老院迅速授权孙承宗全权负责参战军的训练,挑选精锐配上最先进装备准备和红巾军决一雌雄。

    然而……

    西安。

    东林书院。

    “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举国而与之不为改视,重死持义而不挠,是君子之勇。

    静庵先生真勇士也!”

    西北东林系精神领袖冯从吾在许孚远的灵位前躬身下拜。

    而他身后数十名老师和数千学生跟随他们的山长,一起向着这位为大同国理想而献身的勇士躬身行礼。

    好吧,他们在祭奠许孚远。

    实际上不只是他们,这时候各地东林系士子都在祭奠。

    不仅仅是祭奠许孚远,还在祭奠他们即将破灭的理想,无论弘光朝廷还是五省联盟元老院,都接受了杨丰的会盟,也就意味着那些把持权力的老朽和奸臣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已经放弃了大义。他们都同意跟杨丰会盟了,事实上就等于承认了这个逆贼,自古正邪不两立,他们都已经承认杨丰了,哪还有什么势不两立可言?

    他们就是准备投降了。

    不要说什么就算会盟失败,他们依然还会抵抗。

    会盟失败就证明,他们无论如何都打不过杨丰,这些懦夫现在都会投降,更别说是那时候了。

    他们明知道会失败还继续打?

    开什么玩笑?

    至于用堡垒战术拖死杨丰……

    哄人而已!

    堡垒战术的确会增加杨丰的进攻难度,让他耗费更多财力。

    可是……

    各地士绅更害怕花钱啊!

    杨丰进攻要花钱,他们防守难道不要花钱?

    这些守财奴比杨丰更怕花钱,修堡垒不过是增加谈判筹码,为自己争取更多利益,修堡垒的目的不是为了血战到底,而是为了跪的姿势更是舒服些,都是千年狐狸了,冯从吾好歹也是做过御史的,还不至于不懂这些套路,但这些混蛋跪下后,他们的理想国也就彻底完了。

    一切烟消云散。

    这是他们距离天下大同理想最近的一次。

    在这些年持续的抵抗过程中,他们建立了自己的地方管理体系,各地乡贤会和省议事会,让士绅真正走到台上掌握政权,各地民团和新军让士绅们不再借助武将,真正拥有了自己的武力。而新式战术和武器,也最大限度削弱了乱世里面武将凭借武勇凌驾士绅,建立五代那种武将政权的可能,纵然李存孝复生也不过是颗子弹而已。

    而士绅才是制造子弹的。

    火器时代带来的变革,对文人士绅是有利的。

    他们可以凭借手中掌握的土地和工商业,尤其是军火制造业,发展为地方豪强,武将最终退归他们的的打手。

    可以说他们已经拥有了想要的一切。

    但现在……

    这一切又要失去了。

    而造成这种局面的关键,其实就是他们还没有意识到一个关键的问题……

    “诸君,老朽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们抵抗杨丰究竟是为什么?”

    冯从吾直起腰缓缓说道。

    “少墟,你这是何意?”

    他的好朋友,也是这座书院主要老师之一的惠承芳疑惑的说道。

    “我们是为忠君?那我们忠于的该是万历,可如此暴君值得我们效忠否?更何况我们此时以弘光为君,但实际我们都清楚,弘光实则伪君,他不过是被赵梦白等人劫持南下,那么我们忠君岂不是笑话?”

    冯从吾说道。

    惠承芳和其他老师面面相觑。

    实际上大家都很清楚,万历才是正牌皇帝。

    他们在万历还活着时候装他死了,就是硬着头皮向弘光称臣,本来就是对忠君这个词的笑话。

    可是,如果不是为忠君……

    那为何抵抗?

    “为利?那我等为何不向杨逆投降?至少家产可保,虽说老朽也没多少家产,看看那些真正家财万贯,田连阡陌者,他们的确已经在准备投降,元老院也罢,议事会也罢,那些真正有钱有田的都支持会盟。他们已经准备投降,只是想用会盟检验自己,掂量一下自己可以卖个什么好价钱,为利者当学他们,江南跪迎杨逆者也不失富贵。

    可是我等为何依然要抵抗?”

    冯从吾缓缓说道。

    大家都沉默了,他们这座书院可是关中东林系的大本营,在这里的数千学生全是受大同思想熏陶的。

    陕西人嘛!

    终究还是和江南有些不同的。

    下一刻冯从吾突然转身,同时双手举起许孚远的灵位……

    “为道!”

    他骤然大吼一声。

    旁边惠承芳被他吓得一哆嗦。

    “为这天下正道,为圣贤之道,为天下大义,为这些以血护教之先贤在天之灵!”

    冯从吾紧接着吼道。

    “对,为道!”

    惠承芳赶紧喊道。

    “为道!”

    “为道!”

    ……

    年轻的学生们热血沸腾。

    “我们不为皇帝,皇帝算什么?自秦至今,帝王多矣,姓刘的,姓李的,姓朱的,纷纷扰扰一千多年,戎狄可为,胡虏可为,关中之地一千多年,换了数不清的皇帝,皇帝有何值得我等效忠?一千多年明君有几何?无非皆是些暴君,昏君,为人所杀者有之,自杀者有之,死于非命者多矣,天命所归也不过是笑话,若果有天命何至为人所杀如狗?

    而圣贤之道自创立至今,一千余年绵延不休,岂是些皇帝可比?

    我等不肯屈膝于杨逆者,正为守护这道,守护这圣贤之道,守护这人间大道!”

    冯从吾明显很澎湃的吼叫着。

    下面那些把他视若圣贤的学生们,一个个面带震撼看着他,甚至就连惠承芳等人都一脸震撼。

    话说一个大儒,能喊出这种话的确震撼。

    但是……

    他说的好有道理啊!

    越是大儒越清楚,皇帝究竟是怎么回事,同样也更清楚天命什么的都是扯淡而已。

    若真有天命,也就不会有那些花式被弄死的皇帝了。

    这片土地上皇帝多了,皇帝被弄死的也多了,西安城就不缺皇帝的血,戎狄做过皇帝,胡虏做过皇帝,皇帝多如狗时候都有过,皇帝是个屁,也没有哪个皇帝真值得士绅效忠,绝大多数士绅也没忠于过哪个皇帝。抵抗杨丰肯定不是为了忠君,若是忠君那就不可能效忠弘光,抵抗杨丰也不是为利,当然,至少大家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那是为了什么?

    当然就是为了这道,为了儒家,为了以血护教!

    “以血护教!”

    惠承芳的儿子惠世扬在学生中骤然振臂高喊。

    “以血护教!”

    “以血护教!”

    ……

    学生们激动的吼道。

    “以血护教,皇帝投降,我等不降,元老院投降,我等不降,天下皆降,我等不降,我三秦不降,走,跟着老朽去议事会,谁敢投降就打死谁,咱们也不要什么皇帝了,我三秦之地不要皇帝,咱们自己建国,咱们自己建大同国,以圣贤之道治国,不要什么皇帝。”

    冯从吾吼道。

    说完他就那么双手高举许孚远的牌位,昂然走向书院大门。

    他后面那些已经被热情支配的学生们,立刻激动的跟随,几个老师面面相觑,惠承芳赶紧走到冯从吾身旁……

    “少墟,是否从长计议?”

    他低声问道。

    冯从吾搞得大家措手不及啊!

    “从长计议?你敢保一个时辰后人心还不散?”

    冯从吾说道。

    “呃!”

    惠承芳犹豫了一下。

    紧接着他仿佛一下子注入了精神般,对着后面的老师和学生一招手……

    “走,去议事会,以血护教!”

    他振臂高喊。

第四零五章 大明之独立宣言

    陕西议事会。

    “混账,尔等莫要胡闹!”

    “放开我,我是你叔祖!”

    ……

    汹涌而入的学生让议事会会堂一片混乱,倒霉的耆老们被这些很多其实是自己家晚辈的学生抓住,就像被抢的新娘般挣扎嚎叫着,然后无可奈何的被架向大门外,而大门外已经是人山人海,无数百姓聚集在那里,就像欣赏一场大戏般看着这场景……

    至于学生们到这里的过程忽略就可以。

    冯从吾是什么人?

    关中儒学一代宗师,在民间的形象简直无异于圣贤,要知道他手下弟子高达五千人。

    在古代一个拥有五千学生的大儒意味着什么?

    真正的士绅领袖,要知道但凡能做他学生的,家里至少也是个小弟主,佃户哪有钱上学。

    别说他了,就是惠承芳也是被尊称关中夫子。

    他俩一个圣贤一个夫子,带着可以说集中整个关中青年才俊的数千学生,哪有人敢阻挡他们,维持治安的民团团总还是他学生呢,更何况他俩本来就是议事会耆老,冯从吾甚至还是元老院的元老呢,他就是因为在元老院据理力争,试图阻止五省联盟参加会盟,但终究敌不过投降派,所以才愤而回来搞独立。

    谁敢阻拦他们?

    这西安城里连布政使都得他点头才能当上。

    整个陕西唯一不需要他点头才能当的,也就是三边总督贾待问,但贾总督又不是常驻西安。

    他在固原。

    实际上弘光任命总督时候,也是要先征求议事会意见的,议事会反对的人选肯定不能被任命。

    “少墟,你究竟要作甚?”

    耆老兼陕西布政使刘四科被一群学生架着,走过冯从吾身旁时候欲哭无泪的问道。

    “欲救儒家道统。”

    冯从吾站在那里,俨然殉道者般浑身冒着圣洁的光芒说道。

    “可纵然如此,又何必自断后路?”

    刘四科几乎哭着说道。

    冯从吾要搞独立,要建立大同国,彻底和大明断绝关系,这就意味着明明白白的造反,而大家这些年小心翼翼避免的,就是这个造反之名,因为造反就意味着没有退路了,造反就意味着杨丰一旦获胜,就可以高举大义,对他们进行彻底的清洗了。

    杨丰都没造反啊!

    大明到目前为止除了舟山那帮海盗,就没有一个公然与大明断绝关系的。

    连李成梁这种超级军阀,现在都老老实实继续向皇帝称臣,至于那些海盗根本没人在意……

    就是群海盗而已。

    当年汪直这些人一样也盘踞舟山过,他们根本不值得关注。

    可现在冯从吾居然要带着陕西,第一个举起真正造反的旗帜,一个被视为圣贤的大儒,要带着自己的数千学生,在陕西第一个举起脱离大明的旗帜,这简直就是魔幻啊。虽然这时候的大明,的确早就已经很魔幻了,但这种大儒带着儒生造反独立建立大同国的事情,依然堪称魔幻中的魔幻,但更重要的是,如果这样做就没有退路了。

    所有人都没有退路了。

    “若不自断后路,诸公可肯血战到底?”

    冯从吾淡然说道。

    “呃?”

    刘四科闭嘴了。

    “冯少墟,你想死别拉着阖省士绅,马某乃大明之臣,终不能与你这疯子一同谋反!”

    耆老兼西安知府马慥挣扎怒吼着。

    他家大业大,可不想跟着冯从吾发疯,他爹是前内阁大学士马自强,也是明朝陕西第一个阁臣,实际上明朝陕西就出了俩阁臣,另一个是后来的薛国观,所以像同州马家这样的家族早就积攒巨额财富,并不需要在意失去土地,所以更希望通过会盟做个了断。

    “若如此……”

    冯从吾叹了口气。

    然后他走到马慥身旁,突然拔出一支短枪,紧接着对准他胸口扣动扳机。

    伴随枪声的响起,子弹瞬间打进马慥心脏,后者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然后缓缓倒下。

    “某唯有效法夫子诛少正卯了。”

    冯从吾缓缓说道。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他,要知道这是耆老当众枪杀耆老,大明纷纷扰扰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出这种事情。

    “看什么,还不请诸公就座!”

    冯从吾喝道。

    “快,请诸位耆老就座!”

    惠世扬在学生中高喊着。

    然后那些学生清醒过来,见了血的他们反而更加兴奋,再说马慥本来就没什么好名声。

    死有余辜!

    已经完全被热情支配的学生们,立刻架着耆老们就座,耆老们这时候也都已经老实了,其实他们中间绝大多数本来就是半推半就,冯从吾能获得书院老师学生的支持,本来就代表着士绅中间有强大的主战派。陕西这种地方的士绅绝大多数都是靠土地,而且不是那种超级大地主,毕竟这个时代的陕西干旱,真正的良田数量有限。

    所以越是这样的地主,越是顽固的舍命不舍财。

    别说现在根本没有直面战争,红巾军距离他们遥远,就是到了崇祯末年,孙传庭仅仅动了部分陕西地主的利益,就被后者背后下了阴手。

    他的确是被逼出战。

    逼他的是崇祯。

    但崇祯逼他是因为一个陕西籍御史在忽悠崇祯。

    而这个陕西籍御史忽悠崇祯,就是因为孙传庭在陕西面对糜烂的局势,不得不向士绅下手激怒了他们。

    都那时候了这些家伙还舍命不舍财!

    更别说现在了。

    山东,河南,甚至北直隶都开始倾向于会盟,那是因为他们直面战争,他们不抵抗就是被灭,抵抗就是掏空钱袋,僵持还要面对百姓逃亡,甚至不断出现的民变,这种情况下索性通过会盟来一场决断,最后失败也算认命,毕竟还能保住一部分财富,总比最后什么也得不到,甚至连命都丢掉要划算。

    但陕西不一样。

    土财主们没有遭遇任何直接的威胁,地理上又是最适合固守的,除了土地又没有别的财富,这种情况下也就是几个顶级世家会选择投降。

    但构成士绅基础的绝大多数地主们,都是顽固的抵抗分子。

    现在有冯从吾带着,半推半就吧。

    至于独立……

    不破釜沉舟,谁肯血战到底,老秦人还是很有血性的。

    “拿来!”

    冯从吾向旁边一伸手。

    旁边书院老师周淑远立刻将一份早就写好的东西递给他,冯从吾直接对着面前那些聚集的百姓宣读……

    这是告天下书。

    或者也可以说是大明版的独立宣言。

    好吧,就是这个性质。

    而其中第一条,就让百姓们一片欢呼。

    “废故明诸藩之藩田以归百姓!”

    冯从吾高喊着。

    可怜的藩王们在惨遭逼捐,停俸禄,限制地租之后,终于等到了最后一击,剥夺他们的所有田产,既然已经不承认大明了,现在要建立大同国了,当然也不会再承认这些藩王。既然不承认这些藩王,那当然也不承认他们的特权,藩王田产全部分给百姓,不过实际上肯定不是百姓,那些士绅会像饿狼般一拥而上瓜分掉的。

    这些年他们一直在侵占藩田,包括藩王管业的庄头,也在和士绅勾结瓜分田产。

    藩王府收回。

    所有在陕西的藩王全部驱逐出境,让他们离开陕西爱找谁找谁。

    实际上也没多少,就一个秦王一个韩王一个肃王,韩王封地平凉,此外肃王在兰州。

    现在统统赶出陕西。

    分他们的地,分他们的房子,分他们的商铺,就连秦王府都改做大同国元老院。

    对,就是元老院。

    议事会太低端,未来的大同国一切权力归元老院,元老由各县乡贤会推选,乡贤由乡老推选,乡老就是所有村庄的管理者,这样从乡老,乡贤,再到元老院组成大同国权力体系。地方官员由乡贤会任命,元老院任命执政官,执政官提名各部官员,军队指挥权归元老院,但具体由兵部负责调动。

    大同国一切需尊奉圣贤之道,也就是儒家典籍。

    不过这是一个很宽泛的东西,具体如何肯定不是一份宣言能解决,还得接下来元老院继续商议。

    但原则就是复古,全面恢复周礼。

    宣读完告天下书的冯从吾,捧着这东西首先递到了刘四科面前……

    “健庵公,请签名!”

    他说道。

    “这,这如何使得?”

    刘四科就跟被从床底下拖出的黎元洪般哭着说道。

    “快签名!”

    惠世扬高喊着。

    “快签名!”

    “签名!”

    ……

    学生们一片吼声。

    刘四科拿着笔,战战兢兢的看着,旁边一个耆老很不耐烦的催了他一声,他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那个耆老迫不及待的拽过,紧接着龙飞凤舞般也签上自己的名字。剩下的耆老们一个个传递,在百姓们的注视下不断签上自己的名字,很快所有耆老完成签名,无一拒绝的。

    冯从吾带着激动,重新捧起这份告天下书。

    “某在此宣布,大同国建立,天下大同之期不远矣!天下大同,儒教昌盛!”

    他高喊道。

    “天下大同,儒教昌盛!”

    “天下大同,儒教昌盛!”

    ……

第四零六章 殉道者

    大明的土地上,就这样继共和国之后,又多了一个大同国。

    当然,暂时还只是西安城。

    不过至少关中是没什么问题的,这些耆老们签字过程其实也很痛快,基本上没有真正抗拒的,最多也就扭捏作态一下,说到底这本来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社会状态。

    村庄乡老做主。

    那乡老是谁?

    肯定就是本村的地主,这实际上就是地主的权力明确化。

    县里官员由乡贤会决定,乡老是小地主,乡贤是中地主,元老是大地主,这样一级级向上,金字塔结构踩着底下的刁民,

    目前也就是如此,士绅们爱死这个了。

    在他们的控制下,所有地方官都是他们的狗,他们想怎样就怎样,想怎么压榨佃户就怎么压榨,甚至就像大元盛世时候一样,直接玩农奴化,这其实也是这种秩序下必然的结果。而大元盛世好歹还得伺候一等人,还得跟二等人斗争,但现在他们自己就是一等人与二等人的复合体,他们是政权控制者,他们也是财富的控制者,可以说大元盛世的美好全有,不好的全没了。

    完美的世界。

    同样这就等于锁定了等级锁定了阶层。

    一级级始终维持下去,虽然这就等于堵死了上升渠道,底层再无上升可能。

    可是……

    现在的乡贤也罢元老也罢,全都本来就是既得利益者啊?

    他们为什么要考虑这种问题啊?

    他们不需要考虑底层的上升渠道,他们需要考虑的,反而是堵死底层的上升渠道,让自己不用再担心会被上升的底层踩下去,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高喊的天下大同,儒教昌盛也没什么不对的。他们现在这种方式,建立的就是一个纯粹的儒家纲常体系,或者说稳定不变的等级体系,最多也就是不要皇帝这一点超纲了。

    但这个可以解释。

    他们最不缺的就是解释能力。

    关键在于,对于这些既得利益者来说,他们得到了想要的。

    当然,还得能够保住。

    但这个暂时不需要考虑,毕竟无论杨丰怎么扩张,短时间也威胁不到陕西。

    最多也就是张世爵和尤继先这两个藩镇,但这两个藩镇就好对付了,陕西这段时间组建的新军也不弱,他们已经拥有五万新军,而且引入湖广新军战术,但因为马匹不缺,所以这五万新军甚至有两万骑兵。

    只要不是对上红巾军主力全面进攻,他们其实并不担心什么。

    毕竟关中这环境太适合防御,把潼关一堵,严重依赖后勤的红巾军根本别想打进来。

    既然如此他们怕什么?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只是东林系起兵的开始而已。

    冯从吾就是想用陕西的独立,带动其他地方的效仿,他和许孚远,还有江西白鹿洞书院山长舒曰敬,河南的孟化鲤,不过这时候孟化鲤已经病死,但几个弟子张信民,王以悟等人,都继续掌控豫西讲会,实际作为河南儒学领袖。他们这些都是以东林为名,思想上互相影响,逐渐形成共同的政治理念,以建立大同社会为理想。

    包括反对和杨丰的会盟。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会盟就是预备投降的。

    但问题是为什么要投降?

    如果说过去的确打不过杨丰,在他面前很绝望,可现在杨丰有的他们也全都有了。

    他们有无数大炮,无数火枪,无数新式堡垒……

    他们为什么要投降?

    为什么不能齐心协力一起抵抗?

    杨丰手下又没有儒家位置,他得了天下就是儒家的末日,他的学校不学四书五经,不学儒家典籍,他有自己的教育体系,而这才是儒生们最仇恨的,也是儒生们和他不共戴天的原因。山东士子最初喊出的以血护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真正迫切需要的,如果不以血护教,儒家就被踢到垃圾堆,和古代那些乱七八糟学派一样只剩下个名词了。

    越是真正的儒家弟子,越没有后退可言,反而那些仅仅是靠儒学博取功名的才会投降。

    真正的儒生只能战斗。

    没有别的选择。

    皇帝不抵抗,他们就抛弃皇帝,士绅不抵抗,他们就逼着士绅抵抗,对于真正的儒生来说,在卫道这个原则面前,一切都是不重要的,忠君不值一提,自古儒家跪的皇帝多了。越是大儒越清楚皇帝是个什么,同样越清楚,所谓忠君不过是迎合统治者而已,真正的儒生只忠于自己的道,同样他们也不在乎利益,真正的殉道者面前,利益不值一提。

    所以他们必须想方设法,把尽可能多的人,捆绑在儒家的战车上,和儒家一起为护教而战。

    至于退路……

    殉道者需要在乎退路吗?

    像冯从吾这样的人,他们根本不在乎生死的。

    他们是真正的儒生。

    他们可以为护教殉道,他们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当然更不会给别人留什么后路。

    要的就是所有士绅跟着他们一起为护教而战。

    哪怕一起抄家灭门。

    第二天。

    “天下大同,儒教昌盛!”

    “天下大同,儒教昌盛!”

    ……

    打了鸡血一样的儒生们,一个个峨冠博带,在两旁围观的百姓注目下,浩浩荡荡走向秦王府的棂星门……

    “逆贼!”

    棂星门上秦王朱宜漶悲愤的怒吼着。

    而在他身旁是秦藩的那些宗室,同样一个个面带悲愤,然后还仿佛老祖宗附体般拿着各种武器,在萧墙之上摆出抵抗到底的架势,不过也只有这些宗室里面的青壮了,虽然数量其实也不少,都快奔着一千了,但实际上也就是在做徒劳的挣扎而已。

    一群养了两百年的猪而已,除了吃喝玩乐之外,没有任何其他能力,他们又能做什么?

    至于属官……

    哪有属官了,现在地方官都是议事会推选,谁会给王府推选属官,包括原有的属官也跑光了。

    又没人给他们发俸禄,不走留着自己倒贴吗?

    至于护卫……

    秦藩倒是还有些护卫。

    可他们的护卫就是军户啊!

    军官带着把地一分,转眼就变成士绅,这难道不香吗?

    “太祖高皇帝,你睁眼看看吧,看看这些逆贼!”

    朱宜漶仰天悲号。

    下一刻棂星门前六门野战炮喷射火焰,在凶猛的炮弹撞击中,木头包铁的城门轰然倒下,紧接着外面等待的新军呐喊着向前。

    城墙上那些宗室们带着满腔悲愤用手中各种武器攻击,不过他们绝大多数其实不会使用武器,最多也就是会扔个石头而已,而且也扔不了多远,但他们终究还是抵抗了,也算没辱没他们的老祖宗。

    当然,抵抗也终究毫无意义。

    新军士兵端着鄂造鸟铳蜂拥而入,后面士兵推着大炮跟进。

    城墙上朱宜漶带着宗室们,继续向外扔石头,拿着三眼铳向外开火,俨然人生最后几个小时的崇祯般。

    他们的抵抗终于激怒了外面的新军。

    虽然三眼铳已经打不动新式铠甲,但从头顶扔下几个砖头,还是很容易砸死人的。

    几个士兵毫不客气的举起鸟铳,直接对着城墙上开火,然后三名宗室惨叫着坠落,那些还不是很自信的士兵,纷纷看着带领他们的新军监军辛守恩,毕竟这也是凤子龙孙。秦藩坐镇西安两百年,民间对于他们的畏惧还是有的,这些士兵难免有些放不开,但辛监军坐在那里守着茶桌,只是端起茶杯淡然吹了吹里面的茶水,那些士兵立刻明白过来,紧接着纷纷举起鸟铳,对着萧墙上的凤子龙孙们扣动了扳机。

    凤子龙孙们惨叫着坠落。

    朱宜漶傻眼了。

    萧墙上的凤子龙孙们也傻眼了。

    “大王,你这又是何必呢?元老院有令,虽然如今与大明皇帝已非君臣,但大王一族终究也在这里两百年,也是个老邻居,只要老老实实离开,还是允许你们携带些随身财物的,可若是要顽抗到底,那咱们也只能无礼了。”

    辛守恩说道。

    “尔等皆圣贤弟子,难道这就是圣贤之道?”

    朱宜漶悲愤的说道。

    “对,这就是圣贤之道,大王祖上以一乞丐起家,享国两百年,福祚如此可谓前无古人,然天命终有尽时,到如今也到头了。我等皆圣贤弟子,知天命终有所归,故此不得已率领三秦百姓自保,以待圣主降世而已,然朱家天命已尽,何得窃据其位?

    大王还是老老实实走吧!”

    辛守恩说道。

    “天下大同,儒教昌盛!”

    “天下大同,儒教昌盛!”

    ……

    惠世扬带着那些抽风状态的儒生们继续高喊着。

    朱宜漶带着宗室们,在萧墙上忍不住放声大哭,而在他们下面,那些新军士兵依旧源源不断涌入,很快炮声再次响起,那是在轰开王府正门端礼门,而随着这道城门被轰开,镇守西安两百年的秦藩,事实上终结了。

    朱宜漶和他的族人,最终哭着走下了萧墙。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

    这还缺了别离歌啊,传令下去,给大王放铳送行!”

    辛守恩端着茶杯说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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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回大明朝介绍:
明末,万历年间,非造反文,但也不做忠臣,要做就做让皇帝闭嘴的权臣。陛下但噤声,有臣在!春回大明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春回大明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春回大明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