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章 很好,很有精神!
“这是要干什么,都散了!”
蓦然间他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
正在试图冲击兵部的青虫们,纷纷愕然回头看着后面,一顶八抬大轿正在他们后面,轿子里坐着个没胡子的家伙……
“看看这个,知道这是什么?
衍圣公亲笔,大义觉迷录,衍圣公亲笔写了向万岁爷请罪的奏折!
都赶紧散了吧!
衍圣公亲自进京,已经觐见了万岁爷,万岁爷不但没死,而且好好的,乾清宫失火是不假,但失火时候万岁爷在养心殿,开原伯没弑君,倒是翰林院庶吉士刘一燝,刑部主事叶茂才,翰林院编修孙慎行,国子监司业叶向高,前吏部考功郎**星等人,才是真正弑君谋逆的。
只不过被救驾的开原伯抓住了刺客。
都赶紧散了吧,别再被他们给骗了,都是读书明事理的,干什么不好,学人家闹事?”
南京守备太监邢隆举着刚刚送到的大义觉迷录,像平日里一样威风的喝道。
南京守备太监在京城的确不值一提,就是个司礼监的外差,但在南京那是真正权势熏天,甚至都得管他叫千岁的。
至于他手中的大义觉迷录是刚刚送到的,不过这本可不是印刷的,而是衍圣公亲笔手写的,而且还盖着他的私章,就是为了向南京群臣证实皇帝还活着的消息。
“你们信我们,还是信这个阉狗?”
**星镇定自若地说道。
他才不怕这个呢,一个太监和他在青虫面前比信誉?
“死阉狗,还想骗人!”
“别理这阉狗!”
……
然后青虫们一片义愤的喊声。
就是,大家都是饱读诗书的,谁会相信一个死太监,南京守备太监和南京士子们是天然的敌人,没朝他吐几口老痰就已经很克制了。
“此乃衍圣公亲笔,你们连衍圣公都不信?”
邢隆怒道。
“请暂借一观,某倒是识得衍圣公笔迹。”
高攀龙阻止那些青虫,然后上前说道。
“还是高行人明事理!”
邢隆笑着递过去。
高攀龙拿过大义觉迷录看了看……
“假的,这阉狗欲欺骗我等,这笔迹不是衍圣公的,更何况衍圣公忠贞不二,又岂会写这种秽物!”
他怒喝一声。
紧接着他将大义觉迷录扔在雨后的地上。
邢隆瞬间傻眼了……
“快,将这狗东西拿下!”
他吼道。
“诸位同学,今日咱们先拿这死阉狗祭旗!”
青虫里面一个声音吼道。
“对,这死阉狗祸害百姓多年,今日就先除了他这奸贼!”
“打死这阉狗!”
……
青虫们瞬间亢奋起来,一个个吼叫着蜂拥而上。
邢隆吓得一头扑到轿子外面……
“快,快拦住他们!”
他尖叫着就要往后跑。
他身边几个小太监和护卫的士兵哪敢动手,这些都是什么人,随便一个背后都是惹不起的家族。
就在他们犹豫的瞬间,蜂拥而上的青虫瞬间淹没了邢隆。
虽然青虫们战斗力很低,但邢公公这种太监也差不多,青虫对太监的战斗迅速分出结果,倒霉的邢公公好虎架不住群狼,只能抱着头惨叫着,在无数青虫的拳打脚踢中拼命想着往外钻。但紧接着就被更多拳头和大脚打倒,他就这样转眼间满脸是血,然后惨叫变成了哀嚎,哀嚎声越来越弱,而那些得到了发泄途径的青虫们,继续争先恐后的上前。
倒是颇有点古儒风采。
在他们后面的兵部大门内,杨成等人默默看着这一幕。
“震厓公,这阉狗伪造衍圣公笔迹,欲以这秽物哄骗我等,衍圣公是何等人,如何会写如此无耻的东西,看看这八荒咸歌盛世,简直令人作呕!”
高攀龙拿着已经完全变成破烂,而且都被泥水泡了的大义觉迷录,递给杨成说道。
后者默默接过。
然后他象征性地翻看了一下。
除了那句严重变形的八荒咸歌盛世还能勉强认出,其他真的就完全是一片乱七八糟的墨迹了。
“果然是伪造,这的确不是衍圣公笔迹。”
站在他一旁的山东益都籍应天巡抚朱鸿谟很认真的说道。
这破烂还能认出,也的确是难为他了。
“文甫公乃衍圣公同乡至交,如此就没错了,高某还担心认错了,如今就算放心了,震厓公以为如何?”
高攀龙笑着说道。
就在同时后面的青虫们也终于停下了,一个个看起来神清气爽,只是地上的邢公公已经浑身是血,躺在那里不断抽搐着,突然间吐出一口血,然后继续抽搐着,继续不时吐出一口血。那些青虫们则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杨成,文震孟还拿手绢擦着手上的血迹,也不知道文徵明活过来,会不会为这个曾孙而欣慰。
杨成默默看着他们,然后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紧接着他把大义觉迷录扔给朱鸿谟。
“既然文甫说是假的,那自然就是假的,老朽与衍圣公并无交往,不认得他笔迹!”
他淡然说道。
“震厓公,如今陛下已驾崩,国难当头,公总宪南都,执掌兵部,为何还不迎潞王南下登基以讨逆?”
文震孟上前质问。
“文家小儿,国家大事岂能如此草率?”
杨成怒道。
“震厓公,国难当头,难道震厓公欲使我等闭嘴?”
文震孟未来的死对头温体仁怒道。
“震厓公,苏松读书人皆以阁下为尊长,为阁下之忠义,难道这就是阁下之忠义?不知阁下日后何以面对乡里?”
未来会中榜眼的太仓举子王衡上前质问。
“震厓公尚欲归乡里否?”
下一科进士吴江人周道登公然威胁。
然后一堆苏松常一带士子涌向前,一个个对着七十多的杨成怒目而视。
杨成欲哭无泪。
这些人说让他回不了老家,是真能做到的,就是聚集起来直接打到他家,然后一把火把他家烧了,这些人一样也是敢的,而且事后也没人敢管,话说这里面哪个背后都是不比他杨家差的世家,周道登可是周敦颐后人,文震孟是文徵明曾孙,至于王衡……
那他玛是刚刚告老不久的首辅王锡爵的儿子。
这样的话……
“都静一静,老朽这就去请王荆石出山!”
他很干脆的说道。
要死也拉个垫背的,把王锡爵拉上再说。
“呃?”
王衡略微一愣。
紧接着他清醒过来。
“震厓公难道此时尚欲推脱?同学们,咱们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请诸公给个交待!”
他振臂高呼。
然后那些青虫们一片吼声。
“都闹什么,震厓公不过是欲请王荆石进京,一观陛下真伪而已,王荆石掌内阁多年,断不会将替身错认陛下,若陛下真已驾崩,王荆石自然能认出,事关重大,岂能不加分辨就草率行事?若陛下真已驾崩,那我等自然举兵,那时候倾天下之力与逆贼血战到底,若陛下依旧安在,我等举兵岂不是成了谋逆,此事岂容儿戏?”
漕运总督褚鈇忍无可忍的说道。
“褚公山西人,自然顾忌颇多。”
顾宪成说道。
士子们瞬间醒悟。
“对,别听这个山西人的。”
“他必然与那逆贼勾结!”
……
然后是一片愤怒的吼声。
紧接着一个石头从人群中飞出,一下子砸在褚鈇脑门上。
褚总督惨叫一声,捂着脑袋,鲜血立刻流下……
“来人,快将这些疯子赶走!”
他愤怒的吼道。
“同学们,咱们今日就与这些奸臣拼了!”
王衡振臂一呼。
然后青虫们立刻蜂拥向前。
后面的王允忠等人一看不妙,毫不犹豫地掉头逃跑,而杨成欲哭无泪的站在那里,好在他毕竟年纪最大,而且是苏州名臣,倒是没有打他的,那些青虫只是在他身旁蜂拥而入,褚鈇吓得掉头就跑,朱鸿谟反应最明智,他直接抱头往旁边一靠。
“我是迎潞王的,我是迎潞王的,我是讨伐逆贼的!”
他忙不迭高喊着。
几个原本准备群殴他的青虫立刻放过了他。
无数青虫就这样从兵部的大门汹涌而入,化作淹没一切的青色洪流,不断追打那些红袍的官员。
里面那些官员头脑清醒的赶紧高喊着迎潞王然后抱头蹲下,腿脚灵活的继续往后跑,甚至在家奴帮助下翻墙跑路,褚鈇这样年纪大腿脚不是很灵便的,很快就被青虫们追上。然后明显被当成奸臣的他迅速就在群殴中倒下,就像可怜的邢公公一样被拳脚淹没,好在褚总督身边是有几个亲兵跟着的,很忠心的拔刀冲过来抢人,那些殴打他的青虫赶紧躲开。
不过被抢出的褚总督已经鼻青脸肿。
尤其是脑门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向下流血,他就这样哀嚎着,被两个亲兵挥刀开路,向后衙继续逃跑。
那些不敢靠近的青虫们无处泄愤,其中一个机灵鬼灵机一动,干脆掏出了火折子,反正就是逼着这些大臣们作出选择,自然是闹的越大越好,干脆就把兵部点着了,来个火烧兵部,这里全是士子,事后也没人敢追究的。
然后兵部大堂就这样被点燃。
第一五二章 杀他个人头滚滚
然后就没什么悬念了。
在南京青虫火烧兵部大堂,群殴打死守备太监邢隆,打伤包括漕运总督褚鈇在内多名官员后,南京文武官员迅速做出决定,由守备武臣成山伯王允忠,魏国公徐弘基,南京礼部尚书王弘诲,操江都御史陈荐,率领军队前往淮安迎潞王南下……
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这不是简单的士子们一时冲动,而是他们背后的那些江南世家,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这是江南那些世家们在警告南京群臣。
必须迎潞王南下。
如果南京群臣还犹豫不决,那就不是简单的一次士子闹事了。
接下来他们就会被视为奸臣。
他们家乡的那些世家们,就会让更多士子冲进他们家,烧了他们的房子,殴打他们的家人,甚至他们的宗族也会被迫把他们逐出家族,从此他们连家乡都不敢回,只能在外面流浪,就像二十年后的董其昌一样。董其昌的遭遇其实是这个时代江南士绅间的标准玩法,在需要的时候,地方那些世家随时可以组织起这样的行动。
一个奸臣算什么?
几年之后拿着圣旨的税监都能被打死,烧死,扔长江淹死。
皇权不下县。
地方上的世家才是真正的老大。
更何况南京群臣本来就在犹豫不决中,他们不是不想,怎么可能不想,魏国公这些人难道愿意和京城那些一样掏几十万两银子吗?杨成这种苏州世家大地主难道愿意向京城运四百万石粮食吗?
都想。
就是都不敢带头而已。
现在被推着也只能向前了。
然后他们就这样最终走向了杨丰期待已久的时刻。
京城。
御赐开原伯第。
话说伯爵没资格称府,王府才是府,百官只有第宅,庶民只有庐舍。
开原伯的这座赐第在咸宜坊,是新建的,因为他本人提倡遵守太祖制度,所以规模很小,三间门房,七间前厅,七间中堂,七间后堂,三间家庙,总共就这么五进,最后是个后延长十丈的小花园,当然,这是主体部分,两侧肯定还要有耳房厢房之类,但总的来说就这么点。
而且也没几个人住。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虽然这时候没有匈奴,但以卜言台周为核心的北元体系依然存在,所以西虏未灭,开原伯依旧何以家为?
卜言台周就是林丹汗他爹,布延彻臣汗,察哈尔部首领。
蒙古各部以当年俺答封贡开始,顺义王体系的各部已经算明朝藩属,但俺答汗是把正经大汗撵走,自己去找佛爷封的汗,所以他算是脱离北元大汗体系然后向大明称臣纳贡接受册封的。而真正的大汗被他赶到辽西去了,连原本察哈尔部的地盘都被他儿子辛爱抢了,但这个大汗依然存在,并且得到喀尔喀,科尔沁等部的承认。
所以这个汗庭依然有效。
北元体系依然存在。
当然,开原伯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主要是他找不到可口的。
皇长女倒是对他颇为倾心,皇帝陛下也有意让他尚公主,但十四岁公主还是太夸张了,开原伯对这种黄毛丫头没兴趣,至于其他试图把女儿塞给他的勋贵也不少,但同样都是这个年纪,这年头好人家的女儿,也没有拖过十五的。
所以除非他喜欢寡妇,否则想找个符合审美年龄的是不可能的。
话说开原伯也很无奈啊!
“末将倒是颇有同感,我也不愿意找那些十四五的,什么都不懂,还是年纪大些的有味道!”
杜松深有同感地说道。
他已经被任命为大同总兵,至于原本的大同总兵李东旸,这种没有实力的赶紧滚蛋吧!
现在的大明总兵都得有实力才行,不能打的趁早滚蛋。
然后一帮粗坯们都笑了。
他们此刻正在开原伯府的小花园里面,一个十丈的小花园,自然也没什么太多东西可以布置,就是挖个水塘中间弄个凉亭,周围栽些花草树木,因为家庙是三间,所以家庙周围也都是花草树木,这样还显得园子大一些,这时候已经到了初夏,一帮人坐在凉亭中,吹着清爽的晚风,感觉还是很惬意的。
“都看看吧!”
杨丰笑着把手中一份公文递给杜松。
后者赶紧捧着看。
看完立刻站起来……
“开原伯,您就下令吧,这些逆贼胆敢谋反,咱们断不能容他们,只要您一声令下,兄弟们给您踏平江南。”
他义愤填膺地说道。
“是给陛下!”
杨丰说道。
这是苏州织造太监送来的密报。
半个月前,南京群臣迎潞王到达南京,然后拥立潞王继位,并改元弘光……
好吧,就是这个年号。
同时弘光皇帝在南京昭告天下,就是说万历父子已经被杨丰谋害,如今京城的是替身,要求各地官员不再接受任何来自京城的圣旨和命令,并以南京发出的圣旨和命令为准。这份密报其实到的已经晚了,因为苏州织造太监已经无法使用驿站,所以是派人骑马到河南,才重新走驿站北上。
而弘光的圣旨,在十天前就已经到了河南,然后河南巡抚荆州土上奏,并以潞王公然谋反,请求朝廷调兵南下。
这几天就是各地官员纷纷以弘光给他们的圣旨上奏。
邢玠,贾待问,甚至包括几个藩王,就连淮河以北的几个州府地方官员,也同样上奏。
都是聪明人。
他们都很清楚,一旦朝廷大军南下,淮河以北是没戏的。
所以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赶紧上奏,然后剩下等结果就行了,如果弘光那边最终打赢,大家就再倒戈呗,实际上这些家伙同时应该也和弘光秘密联系,这才是最标准的玩法。不得不说大明朝就是聪明人太多,然后只剩下勾心斗角,你坑我我坑他他坑你,坑来坑去就一起坑死了,但凡他们同心协力,也不至于让杨丰在这里看戏……
“对,对,是给陛下!”
杜松赶紧说道。
然后这份密报在杨元,尤继先,张世爵,杜桐,董一奎,他弟弟董一元等人手中传看。
董一元是宣府总兵。
他之前是辽东总兵,辽东分给李如松后就被调任宣府总兵。
他们董家本来就是宣府的,这样也算一个小军阀了,但他们肯定没有自给自足的能力,所以还是得从朝廷领部分军饷,但也和李如松一样,必须自己解决一部分,董一奎依旧是山西总兵,兄弟俩就控制了晋商向北的贸易,他们也有能力自己解决一部分。
剩下杜桐依旧是保定巡抚,他和他弟弟也是靠着商道。
从京城开始向西北经过大同,然后进入顺义王和三娘子控制的归化城,再分向其他各部。
俺答汗的这个老婆至今还活着。
而且又嫁给他儿子和孙子。
目前的顺义王体系各部,其实都臣服这个女人,杨丰刚刚派人去给她修一座耗资十万两的大庙,所以目前她和朝廷之间关系非常友好。
上次长昂被逼着献牛马谢罪时候,她派出的骑兵就是和赶兔一起,在侧翼配合明军,甚至扯力克还带着近三万骑兵威胁哈喇慎,而杜家兄弟就是在杨丰扶持下,主要控制和她的商道,董家兄弟的商道主要是对着哈喇慎和永谢布,某种意义上说杨丰就是在养军阀。
但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宣大这些地方没有能力真正自给自足,就得靠着商道,只要能确保稳定就行了。
军阀就军阀吧!
至于杨元,尤继先,张世爵这三人,是完全杨丰养着的。
剩下还有西北以麻贵为首的各总兵,但这些人不在杨丰控制下,陕西,北直隶,河南那些士绅在养着他们,三边总督李汶是河间任丘籍,他一直在暗中联络这些地方的官员士绅,后者想办法给他搞银子,然后送到他那里,由他收买麻贵等人。
目的很简单。
看着杨丰,如果杨丰不是南下,而是继续在顺天府向外扩张,那么李汶就率领这个集团起兵响应南方。
实际上那里的军饷本来也不是朝廷出的。
都是从山陕四川等地调运,只不过过去那些文官得层层盘剥,现在情况紧急就必须多分给这些武将了,总之那里与杨丰这边无关,杨丰需要养活的,就是目前在座的,另外加上每年一百万的李如松。
“开原伯,这些狗东西简直是大逆不道,连陛下是替身这种鬼话都敢编造,老朽给陛下打了一辈子仗,对陛下忠心耿耿,断不能容他们,只要开原伯一声令下,我董家子弟愿为前锋!”
董一元同样愤慨的说道。
“对,开原伯就下令吧!”
“不砍他个人头滚滚,看来是压不住这股邪气了!”
……
其他众将纷纷表态。
那一个个眼睛瞪得发亮,就仿佛看到了一座等待自己的金山。
“好,要的就是你们这个态度,咱们都是忠臣,是忠臣就要杀这些逆贼,杀他个人头滚滚。”
杨丰站起身说道。
“对,杀他个人头滚滚!”
杜松激动地吼叫着。
第一五三章 抬着夹棍下江南
然而喊出杀个人头滚滚的开原伯,接下来却没有任何实质行动。
他甚至都仿佛忘记了南边已经另立朝廷,而且喊出了要北伐的口号,并且迅速开始沿淮布防。
好吧,北伐也是假的。
江南士绅有个屁的兴趣北伐。
他们只是不想再给京城交税送粮食而已,四百万足够让他们背叛万历了。
但救北方士绅于危难之中,这么伟大的事业他们才没兴趣呢!
所以弘光朝廷迅速任命湖广籍操江都御史陈荐为总督江北军务,替换因为被殴打致伤而告老的褚鈇,并进驻扬州总揽江北防务,同时以南下的兖州兵备道李日茂为凤阳巡抚,驻军凤阳总揽洪泽湖以西防务,以前徐州兵备道徐成位为淮安巡抚总揽淮东防务。
然后以提督南京大校场汪弘器,江西副总兵朱文达,分别为淮安凤阳总兵沿淮布防。
后面那个是戚家军的。
前边那个应该是俞大猷旧部,他是漳州人。
原本跟着邢玠的吴惟忠和戚金弃军南下……
他俩原本就是被阁老们指定给邢玠,然后招募新军训练准备对付杨丰。
计划不错。
可江南士绅没给他们时间啊!
戚家军哪是那么容易训练的,总共几个月能有屁用!
吴惟忠是义乌人,戚金是凤阳定远的,他俩不南下还能怎样?
不过他俩又被弘光继续委以重任,依旧在南京训练新军,江南士绅这次也是豁出去了,准备训练十万戚家军,所以大批义乌老兵被重新招募,然后作为骨干训练士兵,而士兵也都是在附近招募那些山民矿工烧木炭的之类。无非就是银子而已,江南士绅就不缺银子,苏州随随便便找个大点的富豪,估计自己一个人就能养十万戚家军至少半年。
有钱!
那是真有钱。
无锡城里一个富商都能家产百万两啊!
苏州收租最高纪录钱家一年收了九十万石啊!
徐阁老家四十万亩啊!
虽然看走了眼,让海瑞给祸害了一番,这时候徐家未必有这么多了。
就一帮这样的家伙,养个十万戚家军还不是跟玩一样,所以杨大帅就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就让他们养起这十万戚家军,然后白嫖就行了。
天津。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杨丰满意地看着眼前的饭桌。
在饭桌旁是一家五口,一个个站在那里很局促的看着他。
开原伯突然跑到这个村子里,然后随便找了这户人家,突击检查他们的饭桌。
因为刚刚过了麦收,再加上这户人家是军户,之前已经分了地,所以桌子上是堪称奢侈的面饼,碗里是小米稀饭,甚至还有条鱼佐餐,此外就是盘青菜还有咸菜,虽然那青菜上油星不多,这也依然不错了。
“天天都能吃上这样的吗?”
杨丰问道。
“回大帅,托大帅的福,小的还是头一回过上这样好日子,虽说天天这么吃也不敢,但这些日子新麦下来还是能这么吃的。”
户主带着激动说道。
“那还是不够,要争取天天都能这么吃。”
杨丰说道。
“小的正攒钱买牛,有了牛再开几块荒地也能种得了,那时候就能天天这样吃了!”
“对,攒钱,买牛,开荒,再攒钱,再买牛,再开荒!”
“呃,还得多生娃,万一大帅有用兵时候,小的们也能报答大帅之恩!”
……
这就是朴素的理想啊!
朱元璋的理想啊!
大明太祖皇帝的理想社会就是这样朴实无华。
杨丰不无感慨地走出这间茅草屋,在外面已经聚集起来的村民围观中,看着前方一片丰收过的麦田,甚至一些早收割的麦田里,新种下的豆子之类杂粮已经长出……
“这里可惜不能种稻,要是能种稻就好了!”
他旁边的李无逸遗憾的说道。
这时候胡怀德等人已经调往京城,在那里训练京营,天津这边保留他指挥的一营戚家军,再加上由他们负责整训的总计一万镇兵,他们的职责是海防,另外还有保护漕运,不过主要还是练兵。不少士兵甚至已经把南方的家人接来,说到底他们在义乌也是一群社会底层的穷人,绝大多数都没有田产,过去要么做矿工要么给地主当佃户。
真正有屋又有田的,怎么可能出来当兵,为了一个月那一两半卖命?
现在这里什么都有,为什么不把家人都接来?
“等减河挖通就行了!”
杨丰说道。
因为漕运大幅萎缩,纤夫们多半都闲着,所以被杨丰组织起来挖减河,挖通之后愿意留下的就地分田。
这条减河至关重要,它能冲刷天津至少四十万亩盐碱地然后变成稻田。
而且这些盐碱地下面,是无数年累积的腐殖质。
“那才真是好日子了!”
李无逸满怀憧憬的说道。
“江南能种稻,那老百姓能过上好日子吗?”
杨丰说道。
“大帅说笑了,就算能种稻也是地主老爷的,剩下还得给官府,最后自己能留下三成就算好的了。”
“若是没有了地主呢?”
“那当然是好日子,江南亩产比这里高太多,这里一年种一季粟,也不过是两石而已,两石在江南算什么?顶多就是个中田,甚至还得算中下,上田那是四石开外,就是亩产五石多的都不稀罕。更何况江南是两季,冬天还有麦子或者油菜这些,一亩地一年出纯粮食四石开外,朝廷的税真没多少,一亩地田赋也就是三斗,丁银,徭役,火耗全折算进去,总共也就是四五斗。
别说民田了,就是苏州的官田重赋,实际也就是四五斗,加上其他那些,六七斗顶天了。
这真没人在乎。
都说朝廷赋税重是因为没人敢说地主的租高。
骂朝廷重赋,朝廷说不定还能减减,骂地主租高,明年给你再涨,不愿意就别种,有的是人排着队等着,江南地狭人多,就不缺种田的。
真没有地主,那些种田的就像如今这些军户一样,那才真是好日子!”
李无逸多少有些激动的说道。
“那么为什么不呢?”
杨丰说道。
李无逸愕然地看着他。
“你是个明白人,知道我搞这些是有目的的,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目的,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大明不再有那些大地主,或者说所有农民都能像这些人一样,靠着自己的田地就能吃饱饭。太祖当年用各种手段,抄家籍没将江南世家清理的差不多,把这些世家的田产变成官田,分给佃户耕种,让他们交你说的六七斗顶了天的赋税。
但后世都给他把心血毁了,那些世家又死灰复燃。
佃户们再遭二茬罪。
我的目的就只有一个,把太祖高皇帝当年的心血,重新收拾起来,让江南那些坐拥万亩甚至几十万亩良田的世家豪门,统统把他们田产吐出来。
公平!
我要的就是公平。
勋贵压榨军户积攒百万家业,我让他们把银子吐出来,皇庄,藩王,侵占民田,我让他们还给百姓,这些世家豪门用种种手段兼并民田,我也要让他们全交出来,然后让大明耕者有其田,而不是耕田者饿着肚子养活那些十指不沾泥的家伙锦衣玉食。
这就是我要做的。
为了这个目的我可以挟持皇帝,我可以杀大臣,就是再把几十架夹棍摆出来,把那些世家豪门按在里面挨个夹,我也一样会做,那么现在我想问问你,还有你们,你们愿意跟我一起去江南,把那些豪门显贵世家大族统统塞进夹棍里面,让他们交出他们的万亩良田,让那些本应该过上好日子的农民过上好日子吗?
当然,太祖还抄了他们的金银,我也会带你们去抄他们的金银,所以你们也不用担心没有回报。”
杨丰看着周围那些军官说道。
“愿意!”
“愿意!”
……
所有人全都亢奋的喊道。
当然,不光是为了实现那个公平,重要的是抄家啊!
“很好,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要做一件事情,南边那些人已经起用了你们的吴副总兵,另外还有戚金,朱文达这些人,在训练新军,他们同样从义乌大量重新招募了你们过去那些同伴。如果我们大军南下,必然要与他们交战,这些都是自己兄弟,过去并肩作战的,我不想你们和他们手足相残,所以必须想个办法避免交战。
他们应该和你们一样,也愿意做我说的这些吧?”
杨丰说道。
“兄弟们都是苦出身,当兵也不过是用命换钱养活家人,真有这样的好日子谁会出来做这种提着脑袋的日子。
他们当然愿意做这些。
哪怕不为别的,还得为子孙后代不用被地主盘剥。”
李无逸毫不犹豫的说道。
“那么,我需要一些兄弟南下,去投奔吴副总兵和戚金这些人,然后混到他们的新军里面,告诉那些你们过去的兄弟,让他们知道我的目的,等到我大军南下时候他们倒戈就行,然后我带着他们一起,咱们抬着夹棍下江南。”
杨丰笑着说道。
第一五四章 皇帝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这样就可以了。
让江南士绅先给自己武装起十万戚家军,然后过去直接白嫖就行,说到底杨丰有足够自信……
他们武装起来的都是什么人?
已经得到的情报,戚金和吴惟忠主要招兵目标有两个。
一是旧军户,主要就是南京周围的军户流民,因为生活艰难,江淮甚至以北大量旧军户南下谋生。
朝廷之前做过调查,这批流民总数常年保持在五万左右。
北方军户本来绝大多数都是南方北迁的,在南京各卫多少都能找到宗族,而南京一带的工商业发达,本来就吸引失地人口过去,那些工商业主也需要这些廉价劳动力,然后双方你情我愿,这些本来可以算逃户的流民,也就被默许留在那里谋生了……
要不然他们就落草为寇了!
吴惟忠二人以义乌籍戚家军老兵为核心,大量招募这些人当兵。
第二是棚民。
皖南山区无处不在的棚民。
实际上本身也就是以军户为主的逃户,在山里开荒种点庄稼,烧炭,挖矿甚至必要时候当土匪,不过多数都是挖矿的,尤其是那些煤矿,广德一带有大量的煤矿。因为本身戚家军就是义乌矿工为主,所以他们也更喜欢招募这些山里的矿工,组织性好,吃苦耐劳,很容易训练。
但无论是军户流民还是棚民,其实都可以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标准的无产阶级。
他们没有任何产业。
没有房屋,棚民的意思就是在山里搭个窝棚,没有土地,哪怕就是个佃户也不可能去挖矿,这年头挖矿死亡率堪比当兵,但凡不是没有饭吃,谁会跑去挖矿啊!
江南士绅武装他们?
那纯粹就是给杨丰武装起来的啊!
十万?
再多些更好!
杨丰正愁着自己手下兵力不足,目前还得借助那些旧总兵们,才能保持对局势的控制,真要是再白嫖十万戚家军,那他也就可以横扫天下,把所有垃圾统统踢到垃圾堆了。现在他还得拉着北方将门一起,并不是因为他喜欢扶持这些同样的垃圾,而是他手中就那几万京营,明显扛不住南北文臣武将集团的夹击,所以只能拉着武将对付文臣。
但并不代表着他认为那些武将就是什么好东西。
这些家伙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大明的蛀虫,早晚都要进他的夹棍的。
杨大帅很快就在天津的戚家军老兵里面,挑选了两百多比较机灵的,而且由他亲自出马,对这些人进行了一番教育,主要就是灌输理论……
其实也没什么高深的。
就是打土豪分田地,揭示一下剥削本质。
其他的也不需要,一个打土豪分田地就足够,不能指望这些人理解别的,这个时代需要最简单的口号,比如闯王来了不纳粮什么的,只不过为了照顾这个时代朴素的忠义思想,套上一个太祖旧制的皮而已。
大明太祖皇帝就是这么干的呀!
在江南时不时搞大狱,把江南那些世家抄家籍没,打包扔到凤阳开荒,然后把籍没的官田作为重赋官田给农民种,农民交大概十分之一的重赋,但因为没有了地主不用交租,所以就算交重赋一样很快乐,这个制度是朱元璋几乎可以说立国之本……
他一辈子都在这么干!
只不过他是借着大狱的皮而已。
他那些一下子株连几万人的大狱,株连的可不是平民百姓,平民百姓也没有被株连的资格。
真正株连的就是江南这些世家。
一个空印案让多少世家破家甚至干脆灭门。
明末士子还在哀叹,洪武年间秀才科举做官,最后十之四五是没有好下场的。
可他们没有好下场的时候,老百姓在一天天过好,同样朝廷财政也充足,洪武年间岁入三千三百万石,现在岁入两千三百万石。
当然,麻哥这样的鼓励贪官收百分之八十火耗的时候,秀才做官那就可以说非常美好,所以无不歌颂圣主明君,连黄宗羲这样的都放弃反清思想,跑去给他歌功颂德,秀才们是真激动了。但就是老百姓怎样没人管了,收百分之八十火耗就等于交一石正税,得额外交八斗给官老爷们自己享用啊,可想而知老百姓也就只有吃糠喝稀了。
糠稀盛世啊!
只不过老百姓的话不会在历史上留下,留下的只是秀才们的而已。
说到底好与坏还不是随他们说。
老百姓又没有能力写本史书,记录自己生活的时代,这种没能力在史书上留下自己话语的人,也就只能湮灭于历史……
不过这些湮灭于历史的人的后代,转而去捧秀才们的臭脚,这种事情就很让人莫名其妙了。
他们贱吗?
应该就是贱的。
“可那些藩王,勋贵不也一样?”
终于有一个机灵的士兵发现了问题。
然后两百火种面面相觑……
对呀!
这些士绅的确不是好东西,可那些藩王勋贵大太监们就是好东西了?
他们还不是一样欺压人民盘剥百姓,可以说丝毫不比士绅差,但如果他们都不是好东西,那么他们头顶的皇帝……
这个问题有些大啊!
“问的好,你能问这个就是明白事理了。”
杨丰满意的说道。
“小的,小的只是胡言乱语的。”
那士兵赶紧说道。
“但你的确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藩王和勋贵算什么,或者咱们更干脆些,皇帝算什么?这个问题我现在没法回答你们,但你们可以自己想,皇帝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天下万民都要听他的,皇帝为什么要养着那么多藩王和勋贵,让他们压榨盘剥百姓?
这个问题我也在想。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皇帝算什么东西。
毕竟从古到今,天下都是有个皇帝,老百姓都要听皇帝的,但为什么会有个皇帝,为什么要听皇帝的,我也想不明白。”
杨丰说道。
“皇帝是天子,是老天爷的儿子!”
一个士兵突然很懂一样喊道。
“说这话你自己信吗?我记得上次跟我一起,把皇帝从宫里逼出来的就有你吧?现在说皇帝是老天爷的儿子,那老天爷是不是早就该一个雷劈死你?”
杨丰说道。
士兵们立刻哄笑起来。
“不过皇帝真要是老天爷的儿子,第一个应该劈死我,但现在我不但还活着,而且活的很快活,这很显然他不是,什么天子,什么老天爷的儿子,统统都是骗人的,要不然咱们这些早就都已经天打雷劈了。同样也不会有古代那些谋朝篡位弑君夺权的了,曹操把皇帝圈起来,他儿子把皇帝踢到一边,最后还不是一个个富贵到死?
明显这是假的。
就是为了骗咱们,让咱们害怕皇帝,不敢对皇帝不敬的,如果咱们真信了这种鬼话,上次哪还敢进攻皇城,不怕被天打雷劈?
那时候有冤屈也不敢做什么,只能老老实实忍着,当官的也就好欺压咱们了。”
杨丰说道。
火种们纷纷点头。
这一点大家深有体会,皇帝真要是什么天子,现在这里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该天打雷劈。
但既然都活的好好的,那就证明皇帝不是什么天子。
都是骗人的。
都是当官的说了吓唬人,让大家有冤屈也不敢找皇帝闹的。
“那皇帝究竟是什么?”
一个士兵茫然的说道。
“管他是什么,左右也就是个凡人,上次我离着皇帝近,看的清楚,看他走路姿势,弄不好还是个瘸子,就是龙袍挡着罢了,真要不是凡人,怎么连自己的腿都治不好?”
另一个说道。
“那铁拐李不也是瘸子?”
“对呀,那为什么铁拐李是神仙,却治不好自己的腿?”
……
然后他们开始歪楼。
但无论如何,这些家伙对皇帝已经没有了敬畏之心,同样对于天子这种说法也是不信了。
“好了,都不要扯这些没用的,就算咱们想不明白皇帝算什么,至少现在皇帝还得有,倒是你们说那些勋贵藩王,这个都是小事而已,回头咱们让皇帝下旨把藩王全撤了,或者说扔到边塞去。对,当初太祖就是让他们在边塞的,韩王封地还在开原,咱们回头就让皇帝下旨,再把他扔到开原,把他的藩地全都分给穷人!”
杨丰说道。
火种们瞬间又振奋起来。
对,把士绅打土豪分田地,再把藩王扔到边塞,这天下立时清爽了,至于皇帝是什么没必要在乎,反正就是个在皇宫里盖章的,养着也没什么大不了。
说到底大家虽然都不明白皇帝是什么,但要说没有皇帝这种事情还是没人考虑的。
没有皇帝那大明朝算什么?
大明朝不就是朱家的江山,皇帝的天下吗?
没有皇帝,那大明朝究竟该算什么?没有皇帝还有大明朝吗?没有大明朝那大家这些大明朝的臣民算什么?这样算起来虽然皇帝就是个盖章的,却好像又不能少了,少了皇帝很多事情就没法解释了,会让人不知道自己算什么身份又该做什么的。
第一五五章 我真的很强啊!
两百颗经过了突击培训的火种,在半个月后悄然南下。
然后杨丰那里煞有介事地给各地发去命令,说是天津备倭南军的部分士兵结伴南逃,要求运河沿线各地官府务必捉拿。
当然肯定没人捉。
各地官员收到命令后都幸灾乐祸呢!
而且这一事件迅速被那些官员士绅们解读为杨丰部下内乱,这些都是义乌籍的士兵因为担心家乡的亲人,再加上素怀忠义之心,所以看不惯他的恶行,不愿意为他卖命,在这种南北即将开战之际,毅然选择弃暗投明,不再继续与他这个逆贼同流合污……
这是义士啊!
在这种特殊时刻能有这样一群义士,绝对是值得尊重的。
于是他们南下途中,受到各地官员士绅们的礼遇,又酒肉招待的,又送银子当路费的。
俨然望门投止一般。
等到过了徐州后,紧接着就被朱文达派人接去,朱总兵惊喜的从里面找出三十多个熟人,然后毫不犹豫地试图全部留下委以重任,此举引起吴惟忠和戚金等人的不满,最后弘光皇帝圣旨,给他留下三十个,剩下的赶紧送南京。他们到达南京后,随即被分入正在编练的新军,而且都得到了队长哨长之类官职,成为这支新军里面的骨干。
不过这时候已经是这一年的八月了。
而在这期间杨丰没有任何行动,就是在顺天和永平两府搞建设。
疏浚运河还有蓟运河,挖马厂减河,修卢沟河堤坝,巡视各地开荒,在大沽口北塘等地推广拖网捕捞,巡视盐政,整顿遵化铁厂……
他仿佛忘了南边的弘光皇帝。
既然他不急,那阁老们就更不急了,他们巴不得给南边争取更多时间,所以同样仿佛忘了南边的弘光皇帝。
着急的只有皇帝。
可是皇帝着急也没什么用啊!
他又说了不算。
而在这期间各地督抚们也不断表明立场。
江西,浙江,福建,湖广全部倒向弘光,两广继续忠于万历,川贵滇忠于万历……
当然,肯定都坐观。
而且不但是坐观,广东商人还快快乐乐地向南京不断运输军火。
实际上不只是广东商人,南方各地商人都很快乐,在弘光朝都有人的他们迅速瓜分了十万新军和两镇总兵部下十万官军的装备更新订单,大学士兼礼部尚书王弘诲为他的广东老乡争取了一百万两的,佛山加澳门军工复合体,迅速将大批火炮火枪运往南京。
包括最新的斑鸠铳。
这的确是一个真正的军工复合体。
粤西,粤北等地士绅控制的冶铁作坊,在山林铁矿附近用木炭冶炼优质生铁,通过水运送到佛山,在那里控制制铁业的士绅们,会把这些制成各类铁器和熟铁甚至钢,而敏感的军火制造会转移到澳门。最终这些产品远销世界,从东南亚到遥远的美洲,全都在使用从佛山出口的铁器,而葡萄牙人的铸炮厂,也会用这些钢铁制造大炮和火枪。
他们供应整个东方的殖民者和海盗,甚至果阿的葡萄牙殖民者,都在使用广东的大炮,而原本历史上葡萄牙复国战争,澳门送去了数百门大炮。
但只有广东肯定不够。
更重要的是其他大学士和尚书们也不答应啊。
于是另一位大学士兼吏部尚书蔡国珍同样为江西的乡亲们,争取到了一百万两的订单,分宜,新余两大冶铁基地铸造的大炮也迅速运来,他们那里有大型冶铁高炉,一炉可以装两千斤铁矿石,而且可以生熟联合冶炼。
然后南直隶本地的不干了。
你们广东人和江西人发财,是欺负我们南直的吗?
你们知道什么是苏钢吗?
然后芜湖的苏钢集团加入瓜分盛宴。
然后福建人不干了,你们知道什么是建铁吗?
……
不要抢,银子多的是。
弘光朝截留南京税款,抄了南京守备太监家,抄了苏州织造太监家,各地士绅带头爱国捐,截留扬州盐税,徽州商人带头逼着山陕盐商一起捐献,这种特殊时候就要人无分南北,一律要为讨逆出力。
你不捐?
那你就是逆党!
兄弟们,晋商是逆党,徽商们上啊!抢了他们的生意啊!
尤其是各地藩王们,这种时候更是责无旁贷,楚王什么的能不掏银子吗?身为太祖之后,这种时候你们不掏银子,那岂不是对不起太祖?看到南京的孝陵了吗?你们想去见太祖吗?所以在极短时间内,弘光朝廷就雷厉风行的搞到了五百万两军费,然后再同样雷厉风行的迅速撒出去。
大家都有份。
广东人江西人芜湖人瓜分了武器,那军服棉甲什么的可是苏松的强项了。
还有军队得吃饭,这粮食就得我们湖广人负责了。
……
动员起来的士绅们就像全副武装的白象一样,惊喜的发现自己真的很强啊!
他们什么都有啊!
有钱,有粮,有人,要什么有什么。
一旦和北方的京城断开之后,他们竟然仿佛解锁了封印一般,一下子惊喜的发现,生活竟然可以如此美好。
皇帝就是个傀儡。
原本历史上的弘光至少还有马士英为首的军阀集团,不能算真正傀儡,他要是真正傀儡说不定还好些,就因为不是真正的傀儡,所以才导致南明内部的斗争激烈,以至于转眼间自己把本应该能维持的局面作没了。
现在的弘光什么都没有,连自己都是被绑来的,可以说没有任何权力,朝廷完全就是文臣们说了算,反而一下子政令通达了。
首辅杨成是苏州人,内阁大学士分别是广东人,江西人,浙江人,掌握主要军队的是湖广人,军队主要将领是南直和浙江人,而且重新启用了高攀龙和顾宪成等人,甚至把邹元标请出,原本还想请王锡爵出山,老王不肯出来,但他儿子王衡却是国子监的士子领袖。
可以说一下子众正盈朝了。
有什么事情不用管皇帝,众正们在一起商议就行,反正阁老们做决定,拿给皇帝盖章,阁老们都兼着尚书,也不用考虑什么阁部之争,有国子监这个直通各地的民意渠道,有什么地方上的不满也能迅速知道。很快江南士绅和朝廷众正们都喜欢上了这种全新的生活方式,只要他们想的都能做到,不用再伺候京城里面的皇帝,不用养活那些藩王……
国家危难之际,所有宗室俸禄全部暂停。
不同意?
你们一群猪还有不同意的资格?
楚王抗议了一下,紧接着第二天楚王府外就聚集了数万爱国群众,然后可怜的楚王只能龟缩起来,不但没能要到俸禄,反而还得掏出捐款。
也没有那些阉狗搜刮……
南京守备太监都被打死了,剩下苏州织造,凤阳守备太监,兴都守备太监这些还不是得夹起尾巴,实际上他们不但夹起尾巴,而且还要被逼着捐款,不捐那就只好是跟逆党勾结然后砍死了。
总之所有的负担全没了。
虽然还需要养军,但问题是养军的过程,那也是大家发财的过程。
那些银子又不是江南士绅出的,虽然部分截留的税款的确是,但主要还是逼着藩王的捐款,从穷鬼身上收的爱国捐,当然,名字肯定不是,实际上各地名字都不一样,但的确都摊派下去了,还有逼着扬州晋商掏的,抄守备和织造太监捞的,总之江南士绅们是没掏钱的。
然后通过各项采购全都被他们瓜分。
真的很快乐啊!
可惜快乐总是短暂的……
万历二十五年正月十七。
朝阳门。
“该让他们的梦醒了!”
杨丰全身重甲,站在他的战车上,看着前方敞开的城门。
而在他身后是列阵的骑兵,而且是清一色的骑兵,总计三万骑兵在雪后的旷野上密密麻麻排列,阳光下无数旗帜猎猎,铁甲的反光一片银色,战马和人呵出的热气,形成仿佛一片薄雾。
而在骑兵前面是一个个全身重甲的大将。
杜松,榆林尤氏的尤世功,世威,董一元的儿子董大顺……
这三万骑兵除了一万京营,其他全是各总兵拼凑,都是各家的精锐,杜松亲自带着杜家家丁,他的大同总兵由他哥哥兼职。
隆隆战鼓声中,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望着洞开的城门,在那里面一辆巨大的马车缓缓驶出,这辆马车高一丈多,宽近一丈,长度超过两丈,前面八匹马拉着恍如一座微缩版的宫殿。而在马车敞开的车门内,皇帝陛下一身金色铠甲,威严的端坐着,在后面还跟着一连串马车,第二辆马车里就是皇贵妃,甚至皇贵妃的身边还站着皇子。
也就是福王。
不过他这时候还没被封王。
郑贵妃可不敢把他留下,万一留下这期间暴毙怎么办?
御驾亲征的皇帝陛下,就这样在三万骑兵的目光中,缓缓驶出了朝阳门。
而在杨丰的另一边,是留守的太子殿下和文武百官,他们一个个跪伏在雪中送别皇帝陛下……
第一五六章 万历皇帝下江南
德州桑园。
“来了,来了,大驾来了!”
伴随着报信的骑兵喊声,以总督山东河南军务邢玠为首的一帮文臣武将们,全都赶紧整理衣冠准备好了迎接。
这里面绝大多数脖子上还挂着根铁链子。
看着就跟带着大金链子般。
这是上次跟着靖难的那些山东官员。
他们虽然得到赦免,但却也不能没有惩罚,除了罚俸三年之外,还有就是带罪视事,也就是以有罪者的身份继续当官,既然有罪那就必须带着锁链了,哪怕是象征性的带着。所以这时候的山东各地官员基本都这副打扮,而且杨大帅还派出密探,在山东各地密访,有敢不带的立刻举报,然后锦衣卫就过来拿人。
既然这样……
那就带着呗!
和这一点点羞辱相比,还是继续做官来的实惠。
反正杨丰也就能这样了。
他又不可能把山东的官员一口气全抓了,再说抓了也没用,再换上的还是科举出来的,还是士绅一家人,他根本没有自己人可以替换,最多也就是这样无理取闹般发泄一下阴暗的心理。
不过贪腐的确少了些,主要是他逼着皇帝下旨恢复了太祖酷刑。
剥皮实草。
允许地方百姓绑送贪官。
这种制度对士绅根本没用,但对那些异地做官的地方官多少有些用,毕竟官员和士绅之间也有矛盾,真要是地方官员过于贪婪,总会有士绅借着这个制度动手的。至于另外最重要一条,也就是士绅恢复交税,这个多多少少也象征性的有了一点,毕竟官员们本身并不拒绝多收税,既然圣旨已经下了,他们总要象征性收点。
尤其是目前这种局势下,那些士绅也不想给杨丰借口。
总之……
比过去强了点。
但也仅仅是一点而已。
至于老百姓那里肯定没有任何改变。
难道目前的大明底层百姓真有能力绑送贪官污吏?
开玩笑!
出不了县就得被盗杀。
官绅的确有矛盾,但在对付刁民上可是很团结,最终杨丰主导的恢复太祖旧制的所谓改革,也和封建时代所有改革一样,沦为没什么卵用的裱糊,就这还只有北直隶和山东遵守,连河南都没人鸟,山陕也没搭理,再往外就根本当这些都不存在了。
“好端端个花团锦簇的盛世,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
河道尚书杨一魁看着前面逐渐走来的队伍感叹道。
他这个是工部尚书。
更准确说其实是以工部尚书衔总理河道,驻节济宁,专管河道,和京城的工部尚书不一样,类似于后来的兵部尚书督师,只不过他是专管黄河治理,主要任务是确保漕运安全,另外还得确保怀淮河不会淹了凤阳。他最后就是因为这个被万历撤职的,潘季驯的治河只是保护漕运,但却把黄河泥沙全都逼到了洪泽湖的出海通道上,导致淮安下游河道不断上升,出不去的淮河水堵在上游。
但凤阳作为皇帝祖坟不能淹的。
必须得保护。
最终整个明朝的黄河治理就处于一种令人崩溃的状态。
护了运河护不了皇帝祖坟,护了皇帝祖坟就护不了运河,好在这个问题到咱大清就解决了。
随便淹呗!
用不着特意保护凤阳的。
只要能确保京城的铁杆庄稼们能吃上江南大米,沿淮死活并不重要。
不过最终的解决还是铜瓦厢大决口,
“陛下在他手中,我等又能如何?”
邢玠说道。
紧接着他走向前方。
杨一魁跟着。
很快大驾前导的仪仗过去。
然后巨大的马车或者说大與,在他们面前停下……
“臣总理河道工部尚书杨一魁叩见陛下。”
“臣都察院右都御史总督山东河南军务邢玠叩见陛下。”
……
然后转眼一片撅起的屁股。
然而前面的大與上却没有任何动静。
邢玠和杨一魁疑惑地抬头,就在此时一个小胖墩出现在他们视野,后者走到他们面前,多少有些局促的向他们行礼……
“杨部堂,邢都堂,父皇陛下并不在大與之中。”
他说道。
“皇三子,陛下何在?”
邢玠猜也知道是谁,他带着一丝不祥的预感说道。
“邢都堂,父皇陛下出京之后就与大驾分开,由开原伯保护,连同母亲走另外一条路南下,此时我也不知父皇陛下在何处。”
福王说道。
“呃?”
……
邢玠等人全都傻眼了。
邢总督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小胖墩,然后将目光转向他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无数骑兵正在冬日的旷野上源源不断到达,在他们前方形成千军万马的场面,士兵的说话声战马的嘶鸣声后面的马蹄声,这些都让他感觉有些不真实……
这是什么意思?
杨丰根本没在这支南下的大军当中?
他带着皇帝微服南下?
他就这么放心北方,不怕这时候有人在他后面,直接把他的老巢端了,他真就相信北方群臣不会牺牲万历?
“大军何人为主帅?”
他深吸一口气问道。
“我!”
现年只有十岁的小胖墩说道。
“呃?”
邢总督等人再次愕然中。
“不过我什么都不懂,其实都是杜总兵和众位将军商议的,另外父皇陛下还说了,与邢都堂会和之后,就由邢都堂帮我指挥大军继续南下,然后到徐州等候他们,在他们返回前,不得渡淮进攻。”
福王紧接着说道。
“那咱们还等什么,杨贼肯定自知无法收拾局面,挟持陛下逃走,陛下跟着他必然已无生理,咱们还打什么,赶紧进京请太子登基,在让南都送回潞王,那逆贼只要露面就格杀勿论……”
一个迎接的官员瞬间就激动了,几乎本能地站起身喊道。
他胸前的铁链晃动着。
“嗖!”
一声破空的呼啸。
紧接着一支箭出现在他胸口。
他愕然低下头……
“这逆贼煽动谋反,人人得而诛之。”
福王身后的杜松拿着弓说道。
其他官员们愤然看着他,不过却没人敢说话了,杜松身后一排骑兵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仿佛一群护着骨头的饿狼。
而邢玠回过头,一脸无语的看着正倒下的官员……
“把这厮拖走!”
他说道。
这得多蠢才说出这样的话啊!
对面这三万虎狼之师就等着南下发财呢,更何况进京让太子继位,那眼前这位皇子答应吗?还让南都送回潞王,人家凭什么送回潞王,就算皇帝真死了也不能说就是皇长子继位,他是庶子又不是嫡长子,人家潞王没有资格吗?这时候他才发现,杨丰这个狗东西极其狡猾,看似把这支大军扔一边,但实际上各方勾心斗角之下,反而按照他的路子走成了最合理选择。
“诸位,我等皆陛下之臣,只要陛下一日尚在,我等就只听陛下的,其他种种都不过细枝末节,唯有这忠字必须坚守,既然陛下微服私访,那我等就保障大军供应,继续南下讨逆!”
他紧接着说道。
其他官员们明显没什么精神的敷衍着……
多好的机会啊!
为什么非要管那个皇帝呢?
过去是没办法让他驾崩,但现在他已经失踪,为什么就不能当他已经死了呢?
为什么不试试呢?
为什么不呢?
……
“对呀,为什么不呢?”
在他们南边四百里外,通往郓城的官道上,杨丰正骑着马颇有些得意的说道。
而在他旁边是一身皮袍,看起来就像个富商的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同样骑着马……
他能骑马。
出警入跸图里他不但骑马,而且还全副武装的骑马呢!
而且他的起居注里也写的很明白,他的确就是骑马去十三陵的。
所以皇帝陛下的腿疾,其实并不算很严重,至少不妨碍他骑马,他们一行离开京城,紧接着就在张家湾和福王等人分开,杨丰带着数十名骑兵保护万历和皇贵妃,一起直接走苑家口南下。
皇帝陛下的那辆大马车很慢的。
杜松护着福王,基本上就是每天五十里的行军速度。
而他们这些直接骑马的,可以按照九十里的标准速度南下。
不过实际上也不全是骑马,一直骑下去皇帝陛下和皇贵妃都受不了,所以实际上是偶尔骑马,但多数时间在沿途主要城市不断雇轿子。杨丰带着骑兵作为护卫,一路上骑马跟随着,对外则声称万历是从京城弃官南下的御史,这一年像这样的很常见,京城官员目前总数不到过去的一半。
毕竟在京城也没好处。
而且说不定哪一天还会遭到杨丰毒手。
但凡有可能的,这段时间都已经逃走,所以皇帝陛下沿途没人怀疑,他就是都察院一个南逃的御史。
名字是真的,只不过原主还在诏狱里。
“我就是想看看,邢玠和杨一魁这些人是不是忠臣,他们要是忠臣,自然会按照皇三子的话做,他们要不是忠臣,那杜松那些人会给陛下锄奸的,咱们大明就是忠奸难分才搞成这个样子,对于陛下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知道谁是忠臣,这样算起来潞王南下也是好事,一下子就忠奸分明了!”
杨丰说道。
万历只是淡然一笑,这话从这个家伙嘴里说出来,真的很诡异啊。
“来,过来!”
他后面突然响起皇贵妃的声音。
然后他俩同时转头,看着轿子里的皇贵妃,后者正向路边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招手。
后者畏惧的看着那些骑马的护卫。
他后面一个同样衣衫褴褛的老太太赶紧推了他一下,他这才端着破碗上前,皇贵妃拿着一块至少五两的银子,直接给他丢到破碗里,那破碗瞬间被砸的四分五裂,他用悲伤的目光看着自己吃饭的家伙,紧接着哭了起来……
“活菩萨恕罪,活菩萨恕罪,他什么都不懂,没见过银子。”
老太太跪在路边哭着说道。
皇贵妃在轿子里面讪讪一笑,然后赶紧放下了帘子。
然后路边那些衣衫褴褛的乞丐们,全都围了过来,杨丰无语的掏出把银币,直接向远处撒出去,那些乞丐瞬间扑了过去……
“皇,夫人,这样很麻烦的,您的善心不是这样用的。”
他说道。
“知道了!”
轿子里的皇贵妃没好气的说道。
“此处靠近运河,本应繁华之地,为何遍地乞丐?”
皇帝陛下皱着眉头说道。
放眼望去全是穷乡僻壤,破破烂烂的茅草房,衣衫褴褛的乞丐,旷野上一片荒芜的黄土。
“陛下,就是运河毁了这一带。”
旁边一个护卫说道。
这里就是直接称呼陛下,那些乞丐也不会明白的。
“何故?”
万历说道。
“这一带得保障南旺水脊,所有水都是为运河准备的,发大水时候为了保障运河漕运安全,需要向外放水淹了那些民田,干旱缺水时候沿途那些往运河注水的河流都禁止民间取水。但正经的是干旱为民间放水,发大水为民间排洪,这才是河道用处,如今为了漕运全反过来,周围农田自然被毁,这也是为何山东这一带匪患不断。
民不聊生,自然要反。
小的过去就是在运河上讨生活的,运河沿途的确繁华,但繁华的只不过是那几个大城镇,有贸易自然繁华。
但外面的乡村全都民不聊生。
这种临近开春时候更是最难的,只好家家户户让老小出来要饭,能要到一口也是好的,娘娘这锭银子不该给,她们拿着银子能不能活过今晚还难说,这些乞丐不一定是附近村庄,有的都是出来很远才能要饭回去,甚至就是一直要饭走几百里都可能。”
那护卫说道。
这时候那些抢完了银币的,已经开始有人跟着那老太太了。
“他们真敢抢?”
皇贵妃惊讶的说道。
“娘娘,抢是好的,先杀再抢才是正理,不然会有人告状的。”
另一个护卫笑着说道。
“可死了人地方不管?”
万历愕然道。
“陛下,有苦主才有人管,没有苦主的,官府能找个乱葬岗埋了就算是尽职了。”
那护卫说道。
“把她们送出三十里!”
杨丰说道。
那护卫赶紧掉转马头,追上了那老太太……
(今天一章)
第一五七章 让一让,我要过去杀个人
半个月后。
临淮浮桥北端。
“这就是中都?”
万历用充满寒意的声音说道。
皇帝陛下那满含着怒火的目光,正在看着前方无尽的荒烟蔓草。
终于回到自己祖籍的他,此刻真的是怒火中烧,因为他在大明的中都没有看到什么繁华,放眼望去甚至还不如鲁西,鲁西只是穷,但人口还是不少,而大明的中都不但穷,甚至人烟稀少……
简直堪称一片蛮荒。
“大雨大灾,小雨小灾,无雨旱灾。”
一个护卫说道。
这批护卫本来就都是淮南人。
杨丰特意挑选的,战斗力属于次要的,关键就是得熟悉沿途情况,本质上就是向导。
其中就有凤阳本地的。
“临淮,凤阳两县不是祖制免税吗?”
万历深吸一口气,依然带着些寒意说道。
“老爷,此乃中都,别的不多就是官多,凤阳府的官,留守司的官,镇守中官手下的,是官就得要老百姓当差,本来人口就不多,而且这地方年年灾,还得给官老爷们当差,最多甚至有一人要顶八份差的,老百姓真活不下去。小的就是凤阳县籍,不过小的是逃户,小的一家出逃时候,凤阳县总共人口也就是一万多点。
再就是留守司各卫,不过那个更少,一个卫少的已经不足千户。
人越少剩下的越发难过,差役还得堆给他们,卫所缺的粮食还得找他们,最后还是得跑。”
后者回答。
皇帝陛下再次深吸一口气,然后他看了看一旁的杨丰……
“让卿看笑话了!”
他说道。
后者赶紧摇头。
“没有,没有!”
他说道。
万历冷哼一声,赶紧催马走向前方。
皇贵妃在轿子里白了杨丰一眼,然后他们跟着皇帝陛下继续向前,很快到了临淮桥。
这里已经有士兵检查过往行人,或者说在那里敲诈勒索。
不过他们一行一看就是有钱有势的,那些士兵还不至于连皇帝陛下身上那价格昂贵的皮裘都认不出来,所以赶紧放行,为首的军官还行礼呢,杨丰随手给他扔了锭金子,立刻就一脸谄媚的喊过一名士兵给他们在前面拎着鞭子开路。
他们刚走到这条一里多长的浮桥中间,对面几名骑兵过来,然后从他们旁边直冲过去……
“停下!”
为首的突然喊道。
他紧接着转头看着杨丰,然后本能的擦了擦眼睛。
杨丰一指万历,那骑兵再次擦了擦眼睛,不过这明显是个机灵鬼,他毫不犹豫的下马……
“大老爷,您如何至此?”
他行礼说道。
“朱大老爷从京城弃官南归,却不想在此相遇,王兄弟如今高就?”
杨丰回答。
好吧,这是火种之一。
“小的如今在朱大帅部下为哨官,兄弟们,朱大老爷乃京城贵人,这位杨大哥乃是我恩人,咱们先护送他们回城。”
火种之一王贵掉头喊道。
那些士兵赶紧行礼,原本开道的士兵被他们赶回去,然后由他们护卫着杨丰等人迅速过桥,直奔十几里外的凤阳城,很快就进了大明中都,刚进城就迎面遇上大队骑兵,为首一员老将疑惑的看着他们,王贵赶紧上前……
“大帅,这位是京城弃官南下的朱科道,与李军门乃是旧交,小的在京城与他家的杨总管相识。”
他行礼说道。
很显然这个就是朱文达了。
戚家军老将,义乌赤岸人,从起家就是跟着戚继光的,可以说完全就是戚继光提拔起来。
他也在蓟镇待过,担任东路南兵主将,但时间很短,他主要就是在南方各地带兵,从两广到四川,都镇压过乱七八糟的叛乱,之前是以都督佥事充镇守江西副总兵。但他没见过万历,实际上像他这种一直在外面带兵的武将,见过皇帝的真不多,皇帝陛下的宅属性让他完全不用担心暴露,整个凤阳城里估计也就是凤阳守备太监杜用近距离见过他。
连巡抚李日茂也就殿试时候见过他。
但那是十几年前。
而且是趴在大殿上考试时候,和他隔着至少几十米,之后他一个在外地最高才做到兵备道的,还没资格能进宫见皇帝,所以真正见了面,李日茂也不可能认识他。
朱总兵明显属于那种正派武将,一听是科道立刻尊敬起来,赶紧上前与万历互相见礼。
“朱科道,京城情形如何?”
朱文达问道。
一边说话他一边掉头,亲自带着万历前往留守司衙门。
凤阳巡抚李日茂就驻留守司。
“逆党大军已经南下,估计此时应该到济南。”
万历说道。
“陛下真被逆党所弑?”
朱文达说道。
“某只知乾清宫失火焚毁,至于陛下生死,这个传言的确有,但某也未曾再见过陛下。”
万历忍着怒火回答。
“那杨逆真杀戮群臣?”
朱文达继续问道。
“对,承天门前血流成河!”
皇帝陛下毫不犹豫的说道。
后面杨丰矜持的一笑,再后面的皇贵妃继续白眼中。
“如此逆贼,若说弑君的确也干的出,既然孙翰林等人说亲眼见陛下是假的,那想来就真是了。唉,老朽也算受陛下提拔之恩,却不想陛下竟这样崩了,要说当年他继续任用戚公统领蓟镇,何至于有此祸!”
朱文达颇有些絮叨的说道。
旁边万历黑着脸。
他们就这样说着话走到留守司,然后万历下马,后面皇贵妃也下了轿子,一行直接走了进去,那些护卫包括王贵等人,留在二门外面保护皇贵妃,杨丰护着万历进去,很快他们就到了大堂。大堂里面正在议事,李日茂就坐在正面的桌案后,两旁分文武坐左右,还有一个老太监坐在武将那边上首,李日茂左右站着两个武将,应该是他的亲信保镖了。
“朱帅,这位是?”
李日茂疑惑的看着随朱文达走来的万历。
其他人也纷纷转头疑惑地看着他们,那个老太监一脸震惊的站起身,不过他很明显也无法确定,只是疑惑的紧盯着万历。
他也很多年没见过皇帝了。
“军门,这位……”
朱文达也有些疑惑地说道。
然后一只手出现在他肩膀……
“朱总兵,请让一让,我要过去杀个人!”
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朱文达愕然转头,下一刻他眼前人影闪过,紧接着杨丰到了他前方。
他本能般拔刀,但就在同时速度极快的杨丰已经到了李日茂面前,后者反应也不慢,在桌案后面猛然起身就要走,左右那两人则同时拔刀,杨丰以堪比战马狂奔的速度,整个人直接撞上桌案。这张沉重的桌案随着他的撞击猛然上翻,瞬间撞在李日茂三人身上,他们三人被撞得惨叫着同时后退,但杨丰顶着桌案继续向前。
猛然一声沉闷的撞击。
李日茂三人就那么被挤在了后面的墙上。
原本正在拔刀的两人,甚至连胳膊带拔出大半的刀,全都被撞得紧贴在身上。
他们就仿佛三只被夹住的老鼠。
而隔着桌案的杨丰,右手瞬间出现在李巡抚的脖子上……
“大胆贼子,还不快住手!”
后面朱文达怒吼一声。
杨丰无语地回过头……
“朱文达,你想弑君吗?”
万历怒喝道。
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朱文达傻眼了。
“别,别听他的,这不是陛下!”
杨丰手中的李巡抚,艰难地说道。
不过紧接着杨丰的手就收紧,然后他再也说不出话了,只是在那里张开大口试图呼吸,甚至连舌头都向外伸出,而他左右那俩还在竭尽全力的吼叫着试图拔出他们的刀,其中一个甚至拔出一点,但杨丰只是把腰一挺,他手中的刀立刻翻转,然后直接被顶进了他的身体。
他的惨叫声响彻大堂。
此时两旁那些文武官员也全都站起,武将们纷纷拔刀,文官们却愕然看着万历……
“朱帅,这不是陛下!”
“假的,我见过陛下!”
……
文官们纷纷怒斥。
那老太监还是在疑惑地看着万历。
朱文达都快崩溃了……
“杜公公,这到底是不是陛下?”
他很无助的问道。
“咱家十年没见过陛下了,他的确像陛下,可要真是替身,咱家也分不出来啊!”
杜用同样很无助地喊道。
他应该是真的认不出,这种时候可以说一言生死,他的精神压力也很大,三十多岁的男子和二十出头的,相貌多少都有些变化,再说这一年多里,皇帝陛下也比过去瘦了许多,尤其是这一路走来,也晒的有些黑了,十年没见过他的人的确很难一时间迅速确认。
“杜用,你个老夯货,眼睛瞎了吗!”
就在这时候,外面骤然传来一声愤怒的尖叫。
杜用愕然转头……
“皇贵妃?”
他看着怒冲冲提着裙子走来的皇贵妃,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朱总兵,你还不信吗?”
杨丰说道。
说完他掐着李日茂的脖子,猛然将他从里面拔出来,然后就像摔一只死狗般直接摔在了大堂中。
可怜的李巡抚都被摔出响了。
他躺在那里抽搐着,紧接着脑袋一歪咽气了。
第一五八章 黑化吧,皇帝!
朱文达的腿一软,直接就跪下了。
“陛下,臣罪该万死!”
伴着他的佩刀落地声,他战战兢兢地趴在万历脚下说道。
而在皇贵妃身后,王贵带着士兵们蜂拥而入,几个在门前的亲兵还想阻挡,却迅速被他们砍翻。
而里面那些文武官员全都傻了。
“都看什么,还不快见驾!”
杜用趴在地上用颤抖的声音喊道。
紧接着他就那么爬向万历……
“万岁爷,奴婢该死,奴婢这眼都瞎了,奴婢该死!”
他不断哭嚎着。
其他文武官员赶紧跪下见驾,杨丰接连两拳,将还被他挤住的两人打倒,而皇帝明显有些压抑着激动地看着面前一片跪伏的文臣武将,很显然他的帝王之威犹存,这些狗东西虽然在不明真相时候,跟着南都那帮人,但此刻面对他,终究还是没有胆量再抵抗。
两百多年的天子,终究还是能镇住局面的。
弑君这种事情,他们还是不敢的。
“都起来吧,你们也是被那些逆贼骗了,附逆之罪统统赦免,朕此番前来就是让南都臣民看看,朕到底是不是朕。”
他说道。
就在同时王贵等人进来,迅速将李日茂三人拖走,不过没有拖到外面,而是扔在一边,包括李日茂剩余几个亲兵也被控制住,然后他们守住各门,而大堂里面杨丰翻过桌案,重新摆好太师椅,请皇帝陛下升御座,然后群臣重新参拜。这里主要就是中都留守,凤阳知府,留守司各卫,万历御驾亲征离京后,紧接着就有人向南京报告,如今沿淮已经进入临战状态。
目前弘光朝在北线就是淮安,凤阳两巡抚,然后加上西边的郧阳巡抚,不过因为南下的都是骑兵,所以这里就是最重要防线。
毕竟这里有浮桥。
而且这里是淮河上唯一的桥梁。
下游盱眙的浮桥已经毁了,原本历史上是万历三十几年重建的。
如果走东线也就是淮安,那么就必须得面对黄河天堑,那里因为黄海淮河汇流向东,就是平日乘船想渡过都有风险。
骑兵是肯定不可能走那边的。
所以只有强攻凤阳,或者在上游信阳等地涉水渡河直扑合肥。
所以无论怎么算,凤阳都是最关键的点,只要打开这里,下一站就能直扑清流关了。
“万岁爷,如今江北就是这里到盱眙五万兵马,吴惟忠率领三万屯合肥,汪弘器部下三万在淮安,剩下陈荐带着重新启用的邓子龙等部五万在扬州,再就是戚金部五万在南都,不过他那些都是正在训练中的,这大半年总共也就训练出五万可用的。
所有各军总归已经加兵部尚书督师的陈荐统辖。”
杜用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些有多少是被哄骗?”
万历说道。
“万岁爷,这个不好说,几个总兵应该都不知,朱总兵,邓子龙这些都是以为万岁爷被,被弑了,邓子龙还经常喊着要给万岁爷报仇,但南京城内的那几位尚书,还有陈荐这些,应该是心中清楚的。另外被重新启用的高攀龙等人必然知晓,实际上杨成等人就是被他们带着一帮士子逼着迎潞王的,单以杨成几个其实还没这么大胆子。
高攀龙,顾宪成,**星三人是主谋。
为了逼杨成迎潞王,他们甚至带着士子火烧兵部,将漕运总督褚鈇打成重伤。”
杜用说道。
“一群狗东西,这就是他们读的圣贤书?”
万历愤然说道。
他前面的文臣武将们全都低着头。
实际上这里面肯定有对一切心知肚明的,比如刚才那几个就说他是假的的家伙多半就是如此,但这种时候皇帝陛下需要的是稳定人心,迅速获得这些文臣武将的支持。
要算账也得以后。
至于杨丰……
开原伯这样的忠臣,怎么可能干涉皇帝陛下的决定。
再说给皇帝陛下点适当的打击,也有助于他的成长,不经历点危险又怎么能让皇帝陛下尽快黑化呢?
“都且退下吧,明日召集所有兵马,随朕去南都!”
万历说道。
“诸位,陛下驾到的消息请先保密。”
杨丰说道。
那些文臣武将们赶紧答应着匆忙走人,包括朱文达也跟着告退,他得赶紧去把自己散布在沿淮各处的部下召集起来。
凤阳城内其实没多少军队,这里主要是李日茂的巡抚中军。
杨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的背影……
“杜公公,这里面应该有他们的监军吧?”
他说道。
杜用愣了一下,随即醒悟。
“回开原伯,凤阳知府陈于廷是新任的,他原本只是光山知县,他是常州府宜兴县人,听说与高攀龙,顾宪成等人都是至交,就是这两人向蔡国珍推荐他接任凤阳知府,原本的凤阳知府病死。”
他说道。
杨丰微微一笑,
“陛下,您还是移驾皇城吧!”
他说道。
“对,对,万岁爷还是去皇城吧,此处非驻跸之所,奴婢这就让人收拾皇城。”
杜用这才醒悟,皇帝陛下可不能在这里。
这凤阳又不是没有皇宫,虽然这座皇城就是个烂尾楼,但终究还是有些地方可以给皇帝住的,更重要的是那里面可以保证安全。
万历也没废话,紧接着就在他们簇拥中走出,外面那些军民丝毫不知道皇帝陛下驾到,他们都在外面好奇的看着皇帝陛下和皇贵妃,杜用迅速准备好了一辆宽大的马车,万历和皇贵妃一起坐进去,然后在杨丰等人护卫中走向皇城。
他们一直向前走着,没多久杨丰就露出诡异的笑容。
然后他开始脱衣服……
“开原伯,您这是?”
杜用疑惑地看着他。
“停!”
露出里面一身软甲的杨丰没理他,说完直接走到一匹驮马旁,然后打开背上箱子,从里面取出一摞折叠的钢板。
这些钢板都是一米宽,一尺长,用铁环连接,总共六块。
展开后就是一个巨大的盾牌。
他拿着这东西走到万历的马车旁,直接给他挂在马车外,里面的皇帝陛下默默看着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倒是旁边坐着的贵妃娘娘惊慌起来,不过好在同时另外几名护卫也拿着同样的钢板走过来,迅速给他们把整个马车全部护住,这些钢板都是五毫米厚的,足以抵挡鸟铳的子弹和霰弹……
其实万历里面也穿着软甲。
他和皇贵妃外面的皮裘里面都是生丝软甲,必要时候还能插钢板
“杜公公,您不怕死吗?”
接过手下递上的盾牌后杨丰说道。
杜用茫然中……
“您真英勇!”
杨丰笑着说道。
说完他示意队伍继续向前,前方一座小楼窗口,隐约有淡淡的烟迹冒出。
很淡,若有若无。
但已经足够了。
站在战马内侧,步行向前的杨丰,在走到楼下的同时,带着一脸诡异的笑容举起了盾牌……
“一,二,三……”
他看着杜用说道。
“砰!”
……
四个窗口一道道火焰喷射,密集的枪声蓦然响起。
下一刻子弹在盾牌上打出火星飞溅,而同样万历的马车也在瞬间被十几颗子弹击中。
“啊……”
里面瞬间响起皇贵妃惊恐的尖叫。
杜用都傻了。
“杜公公,你太单纯了!”
杨丰诚恳的说道。
他身后那些早就躲在战马内侧的护卫们,在枪声过后,纷纷举起弓箭向着右侧还击,而王贵带着手下士兵,则径直冲向小楼,那四个窗口里面十几名火枪手正在从后面接过新的鸟铳,硝烟弥漫中一道道火光再次喷射。而杨丰却举着盾牌拽住中弹倒下的驮马,从它背上箱子里拿出一支造型霸气的火枪,一名护卫赶紧给他点燃火绳。
紧接着他就把这东西枪托抵肩,架在盾牌上的凹槽内对准了那些火枪手,伴随着扳机的扣下,茶杯般的喇叭状枪口骤然喷射火焰。
巨大的后坐力让他都被震的猛然后退一步。
一个窗口的火枪手瞬间就被清空。
“霸气!”
杨丰满意地把火枪扔开。
这东西准确说其实是炮,单纯口径得一寸多,只不过是短管,而且还是扩张状的枪口,所以根本没有什么精度,射程也很短,但里面装填的是霰弹,实际上就是个大喷子,几十米内一枪一片。
好吧,这就是个放大版的雷铳。
然后他拿起了第二支,被他指向的窗口,那些火枪手吓得赶紧逃跑。
“快,杀了杨逆!”
蓦然间前面巷口大批士兵涌出,在他们后面赫然是手持宝剑的凤阳知府陈于廷。
而在陈于廷身旁,是一个全身铠甲,但看模样和王教主多少有几分相似的三四十岁男子,手中拎着刀正在催促部下上前。
“王好贤,你爹好歹知道自己是个骗子,你这是达到了骗子的最高境界,连自己都骗啊,你以为你是谁,弥勒转世吗?你不过就是个骗子而已,徐鸿儒在哪里,于弘志还在诏狱里面等着你们呢!”
杨丰笑着说道。
紧接着他将手中的超大号雷铳对准了前方,随着扳机扣下,正在冲过来的士兵瞬间倒了一片……
第一五九章 朕到底是不是朕?
打完手炮的杨丰,大吼一声瞬间撞进了敌军中。
他最爱这种战斗了。
连武器都不用的开原伯,恍如狂暴的野牛般,先是一头撞飞了俩,就在同时右手扯过一个,在后者的惊恐尖叫中抡着他就砸倒了一圈,然后抬脚把这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家伙踢出去。在对面的一片人仰马翻中,他跟在后面踏着遍地哀嚎的杂鱼们腾空而起,直接凌空撞上了一名骑兵,把后者撞得惨叫着从马背上飞了出去。
紧接着落地的杨丰到了马肚子下面。
然后……
“啊……”
他大吼一声仿佛举重运动员般双手托起了这匹马。
四百来斤而已。
对他这种双持弗朗机的猛将来说不值一提。
“快跑啊,他会妖法!”
然后对面敌军立刻崩溃了。
很显然他这种双手举起一匹战马的画风,明显超出正常人类范畴,看着那匹在半空中挣扎的战马,他们的士气荡然无存,不过就在他们掉头逃跑的瞬间,那匹战马也悲鸣着飞出,然后直接砸在另外几个骑兵当中……
“快上,杀了这妖人,赏银万两!”
复社四公子之一陈贞慧他爹惊慌的吼叫着。
好吧,陈知府的确没有自己的儿子名气大。
他的确就是监军。
他不但和高攀龙等人是好友,而且和孙慎行等人同年,可以说是这个少壮派小圈子的核心人物之一,在弘光被迎到南京后,他立刻就被高攀龙等人推举由光山知县升任凤阳知府。
他就是作为这个小圈子的监军来盯着李日茂,朱文达这些人的。
之前在留守衙门里他迫于形势只能装臣服。
但他一出来立刻直接就找到李日茂亲信的王好贤等人,后者是李日茂的抚标中军,而且此时的凤阳城内,最主要兵力就是这支抚标,总共五千跟着李日茂南下的闻香教徒。这也是李日茂手下类似亲兵的,而与杨丰有着可以说灭门之仇的王好贤,也立刻带领部下赶到设伏,他们的伏击倒是很成功,可就是没想到用张渔网网住了头恶龙……
完全就是个笑话啊!
“快上啊,这妖人是邪魔,就是来阻挡咱们建地上极乐世界的!”
他身旁王好贤同样惊慌地吼叫着。
下一刻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瞬间将他俩打倒在地,当他们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眼前已经多出了一个伟岸的身影,紧接着两只手分别出现在他们的脖子上。
他们挣扎着被举起。
“邪魔?那么你又是什么?弥勒转世的三太子,这个称呼真好笑,难道你真以为自己是神灵?”
杨丰举着这位闻香教的弥勒转世三太子饶有兴趣地说道。
紧接着他环顾四周。
那些闻香教徒还在逡巡不前,不少人用茫然的目光,看着他手中被单手举起的王好贤,后者此刻只能无助的挣扎着,竭尽全力试图用双手掰开杨丰的手,但可惜他那点力气连这都做不到……
“看看吧,这就是你们的神仙。
在我手中他就像条狗。
我真很好奇,你们应该都是穷人吧?你们为什么相信这种需要你们用血汗钱来供养,需要你们献上自己仅有的那点钱财,供养他们花天酒地的所谓神仙?神仙会要你们的供养吗?神仙不是无所不能吗?既然无所不能为何还要你们供养?
记住了,但凡需要你们供养的都不是神仙。
都是骗子。
他就是骗子,他们一家都是骗子,他爹已经承认,自己就是为了骗钱,编了个狐仙赠香的谎话,哄骗那些信徒给他们钱财,让他们享福的,他们石佛口王家靠着骗你们这些信徒,聚敛上百万的银子。
不仅仅是他们王家,所有要你们供养的都不是神仙。
他们都是骗子。”
杨丰说道。
然后他掐着王好贤的那只手开始缓缓收紧。
倒霉的三太子无助的挣扎着,竭尽全力张大嘴,伸着舌头,双腿在空气中不停的蹬着,甚至很快就已经失禁了,而那些闻香教徒只是默默看着他们曾经的信仰,看着他就这样带着满身恶臭,逐渐停止了挣扎。
“真恶心!”
突然杨丰把他狠狠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这家伙抬起脚,就在王好贤贪婪的呼吸着空气的瞬间,猛然一脚跺在他脸上,恐怖片一样的画面瞬间出现。
“我其实更喜欢这样。”
在周围惊恐的尖叫声中,杨丰一脸邪恶的笑容说道。
紧接着他把另一只手里的陈知府也扔在了地上,然后踩住脖子,后者的脸被迫始终面朝王好贤,然后看着没了脑袋的王好贤,还有他原本脑袋位置的那片放射状分布的乱七八糟,陈知府吓得发疯一样尖叫着。
“陛下,您不想当着这里所有军民问他几个问题吗?”
杨丰朝万历的马车喊道。
马车旁一名护驾的士兵,立刻摘下了挂在车前的钢板,然后杜用赶紧掀开里面的帘子……
“万岁爷驾到,凤阳臣民跪迎圣驾!”
杜用喊道。
那些军民们惊愕地看着里面端坐着的万历。
皇帝陛下已经换上了随身携带的十二团龙加十二纹章赭黄袍,头戴着翼善冠腰间玉带……
“陈于廷,你是上一科的进士,朕亲自为你做的殿试,算起来你也是朕的门生,朕此刻很想知道,是什么让你们这些人如此胆大,竟敢试图把朕烧死,又在南都造谣说朕已死?今日朕就在此处,你来说说,朕到底是不是朕?”
皇帝陛下怒喝道。
周围的军民吓得赶紧跪倒,就连那些闻香教徒也本能的跪倒。
杨丰抬起了脚。
陈知府大口的呼吸着空气,紧接着他颇有些艰难的站起身,重新向着万历行礼,算是以这种方式承认了皇帝是真的,这样算他倒也颇有几分气度,没有跟泼妇般纠缠不清,只不过他脸上却带着一丝冷笑……
“陛下,这位是何人?”
他指着杨丰说道。
“此乃开原伯。”
万历说道。
“可是率领兵变士兵攻破皇城,逼迫陛下出宫,在陛下面前摔死蓟辽总督孙矿,当众殴打兵科给事中,又逼迫陛下封官赐银者?”
“呃?”
万历看着杨丰。
“对,都是我做的。”
杨丰丝毫不以为耻的说道。
紧接着他看了看那些惊愕中的军民们。
“当官的欠饷不发,还想杀人灭口,咱们兄弟们是不是应该绑送进京?这凤阳乃是太祖龙兴之地,太祖的旧制都还没忘了吧?这大明是太祖的天下,咱们照着太祖大诰做,难道还有错?既然太祖大诰准许的,那咱们兄弟绑送总兵王保进京伸冤是不是应该?”
他说道。
“是!”
“对,就得这样!”
……
周围的士兵们,无论之前属于哪一方的,立刻都同仇敌忾了。
这种事情必须同仇敌忾,说到底当兵的最恨这个,此刻一看开原伯立时就光辉了许多。
“那这些狗官官官相护,不但不帮咱们伸冤,还设计伏击,试图同样杀人灭口掩盖他们收王保贿赂,甚至调动大军试图剿灭,把我们三千多兄弟全杀了,这样的狗官该死不该死?咱们无处伸冤,是不是该进京敲登闻鼓?那些狗官调动兵马阻拦,不让咱们进京,咱们是不是该和他们打?”
杨丰喊道。
“应该!”
所有士兵异口同声的回答。
这下子看开原伯,真就是无比高大的英雄了。
杨丰笑着看了看陈于廷……
“陈知府,你继续!”
他说道。
跟他玩煽动情绪?
简直是自不量力!
“陛下,臣想知道,在京城以夹棍拷掠勋贵,甚至夹死武清伯者,是否此人?”
陈于廷冷笑一声,然后继续质问万历。
万历示意杨丰回答。
“对,是我干的,兄弟们都知道武清伯家多少银子吗?
四百万两,这光是金子和银子,还不算他家的房产,田产,他家一座园子就赶上半个凤阳城,身为陛下的亲舅舅,才不过二十多年,就从一个平民百姓有了这般家业,还不是陛下给的?可陛下缺银子时候,才找他借五十万两,他都宁死不借。
兄弟们是夹他了,也的确一时失手把他夹死了。
圣母皇太后都说了,这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兄弟们,圣母皇太后,他亲姐姐都原谅我们了,你又算个屁啊!
至于勋贵我也夹了,只是一个也没夹死!
大明朝养了他们两百多年了,如今陛下缺钱,找他们帮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他们的一切不是大明皇帝给的吗?
大明皇帝从天下百姓手中收税,养活着他们这些勋贵,如今朝廷要养兵对付胡虏,没钱了,陛下爱民如子,又不想给百姓加税,故此找他们暂借些,他们一个个家产几百万,拿出三十万两帮陛下,难道不是应该的?如果不找他们借,难道要陛下给百姓们加税?”
杨丰喊道。
“对,就得找他们借!”
“简直都是一群守财奴,这些狗东西就该夹死他们!”
……
然后连看热闹的百姓们都忍不住了,一个个怒不可遏的声讨那些勋贵。
“你继续。”
杨丰笑看着陈于廷。
第一六零章 堕落的圣主明君
“陛下,于承天门公然屠戮群臣者可是此人?”
陈于廷说道。
杨丰一脸谦虚地站在那里看着万历……
“陛下,于承天门前火枪攒射,残忍杀戮数百文武官员及士子,酷毒堪比河阴之变者可是此人?
陛下,请明示!
臣等饱读诗书,自认明白忠义,但臣等所忠者,太祖之江山社稷,而非陛下本人,若社稷危难之际,陛下不能守护社稷,反而与逆贼同流合污,则臣等唯有行非常之事以救社稷。社稷为重,君为轻,若大明真有河阴之祸,而陛下却不能铲除逆贼,我等另立明君有何不可?”
陈于廷傲然说道。
他还有这个大杀器在手呢!
说到底杨丰恶行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一个比一个骇人听闻,他就算再花言巧语,终究掩盖不了一个再世董卓的事实,兵变是申冤,就连拷饷还能美化成为百姓,可是在皇城门前屠杀文武百官,这个再美化也无法掩盖其真面目了,这场南北之战说到底南方终究是正义的。
他们不是弑君谋逆的奸臣,他们是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抛弃昏君,另立明主的忠臣义士。
对!
都是忠臣义士。
“不是,承天门前之事,乃群臣因捐款一事不满,故意威逼朕,朕一怒之下命京营开火,才打死部分文武,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万历缓缓说道。
他又不傻!
这种时候他必须和杨丰站在同一阵营才行。
南京是已经立他弟弟为帝了。
就算这时候真的除去杨丰,他也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以他的头脑还不至于不懂,如果真的没有了杨丰,难道南都群臣就能把他弟弟再赶下去,再重新让他做皇帝了?
开玩笑!
那样谁知道他过些年会不会再秋后算账?
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行,于谦的前车之鉴啊,只要他重新掌握大权,像目前南都及加入对抗他的那些主要大臣,终究有一天会倒霉的,就算他们活着时候不会倒霉,死了之后他们的子孙后代也会倒霉,但这些人继续拥立他弟弟,那才是真正可以公侯万代。
然后呢?
南北继续战争?
把未来交给未知的战争胜负?
而且他这段时间得罪的也不只是南边这些,京城那些勋贵也恨他,虽然他们的悲惨遭遇真不是他的责任,但杨丰若没有了,这些人剩下还能恨谁?如今太子就在他们手中,到时候奉太子继位,把他踢开也不是没有可能。说到底这时候大臣们没有怕他的,人家之所以还没加入南方阵营,只是因为害怕成为杨丰的第一目标而已。
总之一切都是未知。
但跟杨丰绑在一起结果却是明朗的。
杨丰需要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么首先就得保证他这个天子,至于以后的事情暂时顾不上了。
更何况……
这些人也根本除不去杨丰啊!
“陈于廷,此事朕也颇为后悔,并下旨将这些人以原官归葬,被打死的士子也都赠官。
朕以国库枯竭,此前征讨倭国耗尽钱粮,如今西虏又多次袭扰,国家急需用钱,但朕不愿再向民间加赋,使百姓困苦,故此向京城勋贵及群臣募捐,此事交由开原伯负责,期间虽有波折,但实际除武清伯因身体原因失手之外,其实并未再有死伤。
且众勋贵多数明白事理,主动解囊相助。
但群臣却以此为由威逼皇城。
朕一时冲动下令开火。
且部分奸臣哄骗兵部尚书叶梦熊,总兵麻贵等人突袭京城攻入皇城,使皇城沦为战场,最终酿成一场惨剧,数千无辜伤亡,随后这些奸臣又勾结西虏引寇入关,若非开原伯迎战得胜,则京城都不免沦陷。
若南都群臣的确以此相责,朕愿下罪己诏以谢。
然何故谋反?
于宫中纵火之人已然查明,乃之前被朕罢官之吏部郎**星,行人高攀龙,吏部郎顾宪成等三人怀恨主谋,翰林院庶吉士刘一璟,刑部主事叶茂才二人勾结闻香教于宫中纵火,并欲以死士趁乱刺杀朕,幸亏开原伯及时赶到,朕才逃过这一劫,皇贵妃却因此受伤,至今身上留有伤疤。
且刘一璟已然招供。
另外他还供出翰林院编修孙慎行,国子监司业叶向高等人同谋。
一切证据确凿,口供历历,且多番以圣旨向南都群臣讲明,就连衍圣公都以大义觉迷录谢罪,尔等却何故纠缠不清?”
万历说道。
周围军民一片恍然的议论声。
这可是皇帝亲口说的,那这就是真相了,真相就是一**臣阴谋弑君,然后失败南逃,故意散播谣言说皇帝被杀,并且带着皇帝的弟弟南下,在南都哄骗南都群臣,拥立皇帝的弟弟继位。现在皇帝亲自跑来,向天下百姓证实,自己并没有死,还活的好好的,那这再纠缠下去真就只能说是逆贼了。
至于杀些大臣……
他是皇帝啊!
他杀些大臣关老百姓屁事,老百姓闲得蛋疼了替那些官老爷们操心?
这年头大臣们一个个排队砍头有冤枉的,隔一个砍一个绝对还得漏网一大堆。
再说没听见皇帝都解释了,是皇帝想让勋贵捐款,免得再向老百姓收税,这些大臣不干,跑去威胁皇帝,才被皇帝一怒之下杀了的,多么好的皇帝,先想着百姓而不是勋贵,宁可找勋贵募捐也不加税。这样的好皇帝居然还反对,还攻打皇城,还引寇入关,还放火烧死他,这简直丧心病狂,这样的逆贼死了活该!
叫你们不干好事!
“陈知府,陛下说的可清楚?
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要不然咱们继续辩论辩论,你应该还想问我在顺天府荼毒士绅什么的吧?赶紧问,赶紧问,我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解释了,杨某这个人虽然出身寒微,但自问行事问心无愧,我做事都是为了大明,为了陛下,对得起自己良心!”
杨丰的确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在一旁说道。
“哼!”
陈于廷冷哼一声。
辩论个屁,真要是扯出他打土豪分田地,那这里的刁民们还不得疯啊?
他又不是傻子。
其实他们对杨丰早就进行过研究,很清楚这个祸害的真正威胁,什么万人敌的武力都不重要,再能打也扛不住火枪,鸟铳都得靠盾牌,真要是弗朗机一炮照样轰成渣渣。但就是这个打土豪分田地,让所有人不寒而栗,甚至都找不出对付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江南百姓深受圣贤之道熏陶,不至于像北方那些刁民一样道德沦丧。
然而……
对于这一点他们真没有自信啊!
实际上江南各地的奴变,佃变甚至比北方更频繁,刁民这种东西是无分南北的啊!
所以,这种事情坚决不能和他辩论。
“不问,你为什么不问呢?你问问嘛,我一定回答的,真不问了,那也就是没有可问的了?那你这罪可就得好好说说了,在之前留守司衙门里面,你已经认出了陛下,但却在出来之后,又带着王好贤这种妖人,跑来公然弑君,这死罪可就少不了了。”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转头向万历……
“陛下,这逆贼公然弑君谋逆,臣请就地诛杀以示天罚!”
他行礼说道。
万历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陈于廷。
“准!”
皇帝陛下说道。
然后他微微叹了口气,重新放下了帘子。
他知道,自己和江南群臣们,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从此往后他这个昏君的身份就彻底定性,大明朝曾经的君君臣臣也不复存在,未来的他也只能继续绑在杨丰的战车上,给他做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傀儡。
外面杨丰直接把陈于廷踢翻,旁边士兵递过一把长刀……
“陈知府,临死之前你就真的没什么话说?没什么遗憾,没什么问题再问问我?”
杨丰双手拎着刀,不无期待地说道。
“某只恨身为一介书生,不能为国锄奸而已!”
“你们为什么都说我是奸臣呢?我所做的一切哪些不是利国利民,在我掌权这一年多,没有你们江南的漕运,都能让北方吃上饭,去年一年顺天府各地垦荒三百多万亩,今年就连天津海口的盐碱滩都能变良田。我就想问问,你们这些饱读诗书的才子们,有哪个能做到这样的成绩?你们治下哪个能让老百姓吃饱穿暖?”
“阁下自夸之时,可想过那些被你冤杀的士绅?”
“呃,那咱们就得好好说说了!”
杨丰瞬间就来了精神,连人头都不顾上砍了。
陈于廷也在瞬间清醒……
“欲杀则杀,不过一死而已,何用多言!”
他愤然说道。
差点被这个混蛋设计了。
“杀就杀!”
杨丰恼羞成怒的喝道。
他很干脆的手起刀落,鲜血喷射中,一颗饱读诗书的头颅就这样落地,周围那些军民们一片叫好。
“都精神起来,关闭城门,任何人不得开城门,明日咱们去南都,看看那些奸臣们是什么狼心狗肺,竟然敢弑君谋逆!”
杨丰双手拎着滴血的长刀喝道。
第一六一章 碎颅锤
第二天,御驾亲征的大军南下。
不过因为时间仓促,朱文达只是调集了就近的一万守军,再加上杨丰负责统帅的那些闻香教徒,实际上这支大军总共一万五千。
这就足够。
这可是亮明身份的御驾亲征。
谁敢抵抗就是谋反,无论以什么样的理由,抵抗皇帝御驾亲征的都是反贼。
暗戳戳下手弄死皇帝可以,但公开以武力阻挡皇帝,那就只能是反贼,而且还是无论怎么洗都洗不白的,这种事情对于那些读圣贤书的官员来说,属于天然就得避免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
刚到凤阳县界,定远知县就已经在迎候,甚至还无师自通的挂着铁链,就跟山东那些官员一样,不过皇帝陛下是宽仁大度的,所以亲自给他拿下铁链,于是大家就齐声高喊圣主明君了。但万历不知道的是,就在自己给定远知县亲手拿下铁链的时候,这个家伙发出的加急奏折,也经过接力传递之后,送到了南京的内阁首辅杨成手中。
然后当万历在定远知县的迎接下,前往定远县城接受臣民朝拜时候,目前南京朝廷一帮重臣们也齐聚武英殿……
“陛下何在?”
首辅杨成看着**星。
后者目前身份是弘光的司礼监掌印……
当然,**星没有自切,因为南都之前的太监老大是邢隆,被群殴打死,剩下几个大太监都民愤极大,多数被抄家抓起来,剩下些小太监肯定不行,但这个朝廷的制度不能变,司礼监和内阁的这个体制必须维持,所以就由文官们暂时代替太监。
反正弘光又没几个妃嫔。
而且皇宫里面宫殿这么多,人也没几个,随便找个地方当司礼监值房就行,也用不着太避讳。
实际上他们就是把弘光当傀儡,后者根本没有权力批阅奏折。
有什么奏折先交以**星为首的司礼监,后者把奏折给阁老,然后他带着一起南逃的孙慎行,叶向高几个在司礼监做最后定夺。
至于都察院是高攀龙。
原本南京都察院就缺右都御史,实际上是杨成掌都察院事,高攀龙被任命为右副都御史,实际上主持都察院事务。
而顾宪成以吏部左侍郎盯着大学士兼吏部尚书蔡国珍。
他弟弟顾允成以兵科都给事中在六科,作为六科的核心进一步监督朝廷。
一起南下的保定巡抚李盛春被派往老家湖广,总督湖广江西军务,实际上控制上游的防御,
总之大家还尊重原本的老家伙们,但这些少壮派瓜分各处要职,实际上真正控制了政务,至于皇帝陛下……
“陛下头疼,就不用让陛下费心了。”
**星说道。
杨成默默的点了点头。
反正来不来都一样,来了大家还尴尬。
他们就这样把弘光皇帝排除在了关乎他生死的会议之外。
“事到如今,那些废话也都别说了,你们也别再说什么神庙已经驾崩之类的话了。”
蔡国珍说道。
好吧,在这不到一年里,他们都已经给万历把庙号商议出来了,所以大明神宗皇帝连牌位都摆在了太庙,也不知道万历过来,在太庙看到自己的牌位是个什么样心情。
**星等人沉默不语。
万历的突然袭击,的确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万历是按照正常情况,在杨丰的那三万骑兵保护下御驾亲征到达,那他们可以说万历是假的,是替身,毕竟大家不用直接和他照面,就算是直接照面也可以继续说他是假的。甚至就算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也可以说他是被杨丰挟持的,至于之前说他死了的问题,这个把孙慎行两人献祭就行。
可现在完全无法还击。
说他假的?
万历都已经在凤阳露面,凤阳的朱文达,守备太监,中都留守这些官员,全都已经认了他是真的。
总不能说这些人全是被胁迫的吧?
杨丰就一个人啊!
又不是带着三万骑兵当帮凶。
同样也无法说万历是被胁迫的,现在杨丰根本不可能胁迫他。
这种鬼话也没人信,说到底南方绝大多数跟着他们的官员,尤其是那些带兵的将领,都是相信万历被杨丰弑了,所以才跟着弘光,像邓子龙这些老将本来就是万历提拔起来的,他们还是忠于万历的,所以朱文达毫无反抗立刻反正。现在朱文达带着五万大军在凤阳,杨丰自己带着几十个人护着万历过去,还说他是被杨丰胁迫的。
你们是侮辱群众智商吗?
说到底弑君谋逆这种事情天然就是不正确的,任何儒家体系的官员,都本能的要避免沾上。
绝对不能沾这个罪名。
那是无论什么结果,最后都是要遗臭万年的。
可以对皇帝暗戳戳下毒,给他放火,哄傻子上,总之这些都可以,但如果和皇帝面对面,哪怕手中拿着一支火枪对着皇帝胸口,也不能扣下这个扳机,那是会遗臭万年的。
儒生就怕这个。
别说万历还算不上暴君,就是真的暴君也不行。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这是儒家道德体系的基础,大家都是文化人,弑君也都有个新的理论基础。
“诸位,我等此番究竟是为了什么?”
高攀龙说道。
“老朽是被你们逼的,老朽如何知道你们为了什么?”
杨成说道。
“震厓公,您真是被我们逼的?我们不过是一群乡宦,士子,如何能逼迫您这位手握兵权的重臣?若不是您心中原本就想,只是没有胆量带头,我等就算再逼迫又能有何用?
被我们逼的?
您是为了你杨家那几十万亩良田,为了那几千人的纱厂,为了那遍及天下的商号,您就别诬陷我们了,不是为了这些,您当时直接一句话调动兵马镇压,几千士子又如何逼迫您?”
顾宪成说道。
杨成冷笑一声,但却没有回答。
“我等此番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些?杨丰在顺天府做了什么,诸位也都清楚,超过千亩的统统被抄家,田产分给佃户,金银入了内库,打土豪分田地的口号他可是喊出了,他此番南下目的依然如此,那么诸位算算,自己都有多少田产?
都不要把罪责推卸给我等。
诸位都是手握重权,我等几个书生能逼迫你们?
但既然我等已经做了,那就得做到底,皇帝又如何,君无道,共逐之!
我等都是大明忠臣,但社稷为重君为轻,既然君已无道,既然皇帝都与那逆贼同流合污,我等为何不能逐之?陛下难道不是先帝之子?当年于少保于社稷危难之际,立代宗皇帝以救社稷,如今杨丰之恶甚于胡虏,胡虏来了都不会分咱们的田。
那我等为何不能立陛下以救社稷、
如今那昏君与逆贼联手而来,所目的无非洗劫江南财富,我等难道拱手相授?
杨丰口口声声要恢复太祖旧制,那太祖旧制是什么,诸位都清楚吧?
诸位难道以后想被抄家,田产籍没,想世世代代交赋税,想被那些刁民绑送进京,想贪墨点银子就剥皮实草?
剥皮实草啊!
这里按照太祖规矩,可有一个不用剥皮实草的?”
高攀龙说道。
那些官员们一片沉默。
的确,那种鬼日子他们是一天都不想过啊!
当官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谋利,田产不用交税,做生意不用交税,想怎么贪墨就可以怎么贪墨,想收百分之八十火耗就可以收,那才是盛世,太祖高皇帝那种黑暗时代,简直就是想想都不寒而栗。
太可怕了!
刁民们居然可以绑送官老爷。
贪个百十两银子就得剥皮实草。
身为高人一等的士绅,居然还得和泥腿子一样交税。
这还有没有天理啦!
可是……
“那又如何,老朽终不能以古稀之年,与尔等为贼,老朽世宗嘉靖三十五年进士,如今已历经三帝,皆以忠谨自守受知于帝,如今将死之年,难道还要与尔等一同做弑君贼?陛下既然还活着,既然已经来了,那潞王唯有退位待罪,老朽与南都诸位,皆囚服北上以迎陛下!”
杨成说道。
“震厓公,你老糊涂了!”
高攀龙走到他面前厉声喝道。
“老朽还没糊涂,你们再闹下去才真是昏了头!”
杨成喝道。
说完他就要往外走。
高攀龙脸色一变,突然间袖子里甩出一个小锤,毫不犹豫地照着杨成脑袋就是一锤,两斤多重的八棱六瓣紫金锤,瞬间就给杨首辅开了瓢。
后者惨叫一声栽倒。
他捂着明显都塌陷了的脑袋,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紧接着就咽气了。
“欲迎那昏君者,与此老贼一般!”
高攀龙拎着带血的锤头,正义凛然的喝道。
“诸位,那昏君与逆贼若到南都,我等田地财产无一可保,到时候大狱一起江南腥风血雨,此时唯有横下一条心,就与那昏君逆贼血战到底,如今杨丰大军还在山东,至少一个月内都到不了,我等还有二十万大军,难道就此束手等死?”
顾宪成喊道。
第一六二章 炮打皇帝
高攀龙锤毙杨成……
其实不只杨成。
紧接着蔡国珍也跳出来怒斥他们的丧心病狂。
然后高攀龙也毫不犹豫地满足了他的要求……
的确是满足他的要求。
他这是做好事。
这两个老东西明显就是故意的。
这种都是老奸巨猾的,这是一看情况不好,立刻就想脱身之计。
不过不是他们自己脱身,而是他们身后的家族脱身,就算不被碎颅,他们一样也会自杀的,这俩一个七十多一个马上七十的,才不会在乎一死,反正无论怎样他们都是难逃一死。但他们这一死,等于以后无论谁赢了,他们的家族都能保住了,万历赢了,他们这是不肯附逆被杀,弘光赢了,他们好歹也是当初劝进之首,难道高攀龙这些后辈们还能对他们家族下手?
都是一个体系的,做事总得有个底线。
但他们自杀不利于士气。
毕竟皇帝还没来,这边首辅和大学士就吓得自杀,会让外面的文臣武将们沮丧的。
还是碎颅吧!
碎颅什么的最好了!
他们的碎颅立刻震慑了其他大臣,然后大家又齐心协力了,对外封锁万历南下的消息,对内重新整顿,准备决一死战。
至于两位大学士……
被皇帝陛下留在宫里了,这种非常时期,阁老们在宫里辅佐陛下,什么被人碎颅了,你就那么想全家被人碎颅吗?
清流关。
“都是人才啊,我大明真是人才济济啊!”
杨丰感慨道。
他手中拿着一份密报,这是南京户部尚书周世选送来的,周尚书被高攀龙等人的丧心病狂举动,吓得立刻幡然醒悟,虽然力有不逮,无法为国锄奸,但也要以自己的方式与逆党划清界限。
所以他赶紧派出亲信迎着皇帝来告密了。
旁边万历一脸阴郁。
以他的头脑当然也迅速明白了这两位老臣的心思……
同样也明白周世选的心思。
周尚书家是北直隶的啊,他要想保住家族也应该被碎颅,可是他才六十出头还不是很想死,好在不死也有别的办法,所以就用充当内应来显示忠心吧!都是老奸巨猾,都没有一个是真忠心,无论是取死的,告密的,还是抗拒的,统统其实都是一路货色而已。
玛的,和这样一群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治理好国家?
此刻皇帝陛下心中充满愤怒。
“陛下,吴惟忠前来待罪!”
朱文达走过来行礼说道。
他后面一个老将穿着囚犯,胸前也挂着铁链,跪在那里等待着。
万历立刻换上一脸微笑,然后走过去给他摘下铁链,然后双手扶起……
“卿是忠臣,被那些逆贼蒙骗而已,是朕以前不能识卿之忠。”
他说道。
“臣罪该万死!”
吴惟忠感动的眼泪汪汪说道。
当然,他是不是知道实情已经不重要了,万历还不至于蠢到把一个手握三万精锐的大将推到一边,现在皇帝陛下已经清醒的意识到,拉拢住这些大将才是他未来最重要工作。毕竟南京的敌人已经不可怕,他现在还没过清流关,南京主要的五个总兵就已经有两个反正了。
剩下也不会有悬念。
戚金一直和吴惟忠一伙,他作为戚家军的年轻一辈,自然要听这个戚家军老将的。
汪弘器和邓子龙也是万历提拔起来的。
虽然万历也没见过他们,但这两人真正做大官的确就是在万历朝,邓子龙还因为犯罪,被万历坚持赦免过,他们俩应该不会有意外了,可以说弘光朝已经到了树倒猢狲散的地步,根本没什么可怕了。
但真正可怕的是身后那个笑眯眯的家伙啊!
万历很清楚,自己要用漫长的后半生,和这个家伙继续纠缠,是做汉献帝还是做那一堆被用完就弄死的傀儡,就看自己能不能拉拢住武将了。
这是保命的。
“吴将军!”
杨丰笑眯眯的说道。
“开原伯!”
吴惟忠很保持距离的行礼,同时看着他身后的王贵等人。
然后他也没再多说什么。
王贵等人也没上前给他们的老将军行礼。
“陛下,清流关守将乃臣部下陈烎,他还不知陛下到来,臣请入关晓谕,想来无需进攻,他自会开门迎候。”
他说道。
他之前驻扎合肥,得到朱文达的报信后,立刻抛下军队带着少数亲兵前来,就是为了将功折罪的。
“准!”
万历满意的说道。
然后他亲自给吴惟忠脱下囚服,后者赶紧继续泪汪汪的,随即走向前方的清流关。
杨丰举着百斤巨盾在他旁边跟着。
两人很快沿着山路到达高踞尽头的关城,然后在百米外停下。
这座关城明显还是新修的。
清流关虽然是南京在江北的主要门户,但南京毕竟都两百年没经历战火,就连作为前沿的广武卫,都分出一大部分去京城了,可想而知两百年的无用状态会把它毁成什么样子。明末有官员记载,他路过清流关的时候,还得在下面等着一大堆人聚集起来,一边敲锣打鼓放鞭炮什么的,吓唬住周围的野兽,才敢穿过这条山路。
不过现在重修的清流关,就明显可以称得上铜墙铁壁了。
不大的关城全都是坚固的青砖,上面的垛口可以看到一个个炮口,就连那些警戒的士兵手中,多数都是鸟铳甚至斑鸠铳。
“吴将军,请吧!”
杨丰说道。
“多谢开原伯为末将那些旧部伸冤,王保如此对待他们,末将也很愤慨。”
吴惟忠说道。
“那老将军若在,也会如杨某一般否?”
杨丰说道。
吴惟忠瞬间沉默了。
“末将做不到!”
他叹了口气说道。
然后他就那么很是颓废的走向前方,一直走到关城下,上面放下吊篮,他紧接着走进去被提上关城。
杨丰站在那里悠然的欣赏着四周。
这时候已经开春,至少南方已经有了几分春天的样子,两旁砍伐树木清理出的射界范围内,是一片开始返青的新绿,古老的石板路向下延伸,而在射界之外松林间,皇帝陛下端坐交椅,身穿金甲,头顶还打着黄罗伞盖,两旁大批士兵护卫,同样全身铠甲的朱文达站立。
这一幕让他有些恍惚感觉不真实,就像在某个古装片拍摄现场……
“轰!”
蓦然间一声巨响。
他本能的往下一缩,下一刻密集的枪声响起,子弹不断撞在盾牌上。
支起的巨盾在暴击中不断晃动,仿佛怒涛中的小船,但依靠着他的力量和下面支起的撑子,依旧顽强的抵御着攻击,而他在后面通过狭小的观察孔,用惊愕的目光看着前方已经变成火山的关城。在那里无数枪炮喷射火焰,与此同时一种异样的炮弹呼啸声在他头顶掠过,他随着呼啸声转过头,就看见一个东西拖着淡淡的烟迹在万历不远处落下。
然后在树木间弹起,瞬间化作爆炸的火光……
“毒火飞炮!”
朱文达惊恐的大吼一声。
然后他以最快速度把万历扑倒在地。
几乎同时更多这个东西坠落,然后在他们周围不断弹起,又不断化作爆炸的火光,爆炸的硝烟中,被炸断的树枝坠落。
下一刻一身血的吴惟忠出现在关城上……
“快撤,快撤,安希范在关内,他们有伏兵!”
他吼叫着。
紧接着后面更多士兵出现,其中还有一个青袍的身影,后者不断催促那些士兵上前围攻,他们一个个举刀砍向吴惟忠,吴惟忠挥刀格挡攻击,然后迅速退到女墙边,毫不犹豫地翻过女墙直接从九米高的城墙跳下,摔在地上躺在那里生死不明……
杨丰顾不上管他死活,举着盾牌低头撤退。
前面城墙上枪炮继续向着他攒射,子弹不时打着盾牌上,但却被坚固的锻钢挡住,甚至就连一枚明显是弗朗机的炮弹都没打穿。
这钢板足有七毫米厚,而且表面渗碳,是他的最重型护盾。
而那些落空的炮弹和子弹在他周围打出碎石和泥土飞溅。
头顶毒火飞炮的呼啸依然不断掠过,然后在万历周围炸开,虽然其实只有部分炸开,而且威力也就是个大号礼花,但却很有视觉冲击力,尤其是那里面明显装毒药的。
皇帝陛下已经完全被硝烟和毒雾淹没。
杨丰就那么在枪林弹雨中,举着盾牌一直退到皇帝身旁,然后赶紧把拉起来,连同朱文达一起,三个人缩在盾牌后面继续撤退。
皇帝陛下满脸是土,还有血,应该是被崩伤了。
毒火飞炮是大碗口铳发射的开花弹,前面用引信的,但里面就不到一斤装药而已,论威力是很难炸死人,就是吓人而已,虽然里面还装毒药,但这个时代的毒药也没那么狠。万历当时距离关城三百米,还有周围树木和士兵保护,使用直瞄的枪炮的确很难击中,但这种开花弹就不一样了,完全可以用爆炸的威力轰死他,轰不死也用毒雾毒死他……
“逆贼,这些逆贼,朕要诛他们九族!”
皇帝陛下在杨丰背后愤怒的咆哮着。
然后紧接着发出一连串剧烈咳嗽……
第一六三章 诛他九族
皇帝陛下的确已经怒发冲冠了……
我到底有什么罪啊,你们非要这样对付我?连大炮都用上了!坏事都是杨丰干的,你们有本事去找他啊,为什么总是想着弄死我?我是你们的皇帝,你们这些混蛋进士都是我取的,官都是我封的,一个个锦衣玉食也是我给的,你们这样对我,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皇帝陛下在枪林弹雨中,在炮弹的爆炸声中,在心中发出悲愤的咆哮。
当然,他其实也明白。
主要是杨丰太难杀死,而他就容易多了。
至少他拎不动一百多斤的巨大盾牌啊,柿子总要捡软的捏,杀不了杨丰还杀不了他?
虽然杀他的效果的确不如杀杨丰,但如果把他杀了,也差不多算是把杨丰解决了一半,至少各地官员不用再考虑什么忠心问题,到时候南边立弘光,北边立太子,大家都有各自的快乐。
皇长子已经被正式册立为太子,万历御驾亲征之前就册封了,毕竟得要他留守监国。
而且这时候也没人争太子,这时候当太子又不是什么好事。
然后山东那边还可以立皇三子。
总之谁都不会再傻到要杨丰了,而且还可以联合起来先收拾他,大明朝终于恢复朗朗乾坤,至于以后三国杀什么的不重要。
肉烂在锅里。
左右还不都是士绅的天下?
什么弘光,什么太子,什么皇三子,还不都是官员士绅手中拿捏的。
杨丰的确故意造成这种局面,因这样可以保证万历会听话,但这样对于官员士绅们来说也是好机会,只要万历一死,那立刻就都有人可换了。
可是……
我是无辜的啊!
皇帝陛下继续在心中咆哮着。
好在他还是在巨盾保护下,退出了炮弹的覆盖范围。
然后皇帝陛下立刻倒在地上,很没有帝王威仪的大字张开,仿佛灵魂都已经离开身体。
“万岁爷,万岁爷……”
皇贵妃和杜用等人赶紧跑过来,一个个哭着围着皇帝陛下。
下一刻在她们的哭声中,满脸是血和泥土,金甲都残破了,连头盔都掉了,头发都被燎了的皇帝陛下,仿佛诈尸般突然坐起。
“杀,杀,杀,杀光这些狗东西!”
他愤怒的咆哮着。
然而对于皇帝陛下的这个要求,杨丰表示还得等一等……
“陛下,此事的确急不得,清流关地势险要,且火器齐全,光是大炮就得一百多尊,且有毒火飞炮,新式斑鸠铳,想打开需等大炮运上来,以大炮轰击个差不多再以敢死之士强攻。如今大炮皆在后面,至少还得两天才能到,为陛下万全最好先下山,后面广武卫城可为驻跸之地,陛下安歇以待臣等打开此关。”
朱文达支持杨丰。
他们之前根本就没想过会有这种事情,守卫清流关的虽然不是戚家军系统的旧将,但也是他们这个浙江集团的。
陈烎是金乡卫世袭百户。
这个名字和山东某县重名的卫其实是温州的,温州平阳南边和福建交界的海防卫。
他就是这帮戚家军老将带过来的。
其实不用吴惟忠出面,朱文达就自信能够劝降。
所以他们就是来摆出皇帝仪仗,然后等着陈烎开门就行,根本没有准备进攻清流关,而且他们从凤阳到这里总共也不过三天,目前到达的其实就是骑兵的前锋,后续主力都还在路上,包括他们的重武器。步兵携带重武器最少也得六天才能走完这差不多三百里,尤其是中间藕塘关到这里还是山路,虽然明军这时候的火炮都是力求轻便,基本上以弗朗机为核心,但那也是几百斤的东西。
现在就进攻那只能是拿人命不断往里填了。
实际上就算大炮运到,朱文达也很清楚,接下来的战斗绝对没那么简单。
清流关这种地方重炮上不来,轻炮轰不动,对面火力比他们还猛,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补给,真要是强攻也是一番血战。
实际上强攻一样要拿人命填。
“开原伯,你不是有万夫不当之勇吗,赶紧打开这关城,把里面那些逆贼统统杀了!”
皇贵妃大发雌威。
一路上她倒是和杨丰关系越来越融洽。
“呃,皇贵妃,我觉得咱们还是听朱老将军的吧!”
杨丰赶紧说道。
“哼!”
皇贵妃很不满的哼了一声。
杨丰微微一笑。
他不着急。
他对这场战争的原则很简单,只要麦收前结束就行。
淮南和江南的农业模式现在主要就是稻麦轮种,只不过后面那个一部分是油菜,其他那些都不重要,只要保证不影响麦收,尤其是不影响麦收后的插秧,那么战争对农业造成的影响就可以忽略不计。
现在才不到三月,他还有足够的时间。
而且他也没准备真的强攻清流关,除非他亲自出手,否则想要强攻打开这里是很困难的,这是真正的要塞,但他亲自出手就要冒生命危险,他的盾牌的确能挡住关城上的火力,但那是在距离一百米的情况下。弗朗机这种东西本来就威力孱弱,一百多米外七毫米渗炭锻钢挡住很正常,但再近了对他来说一样危险,靠近到几十米就有被轰杀的可能。
完全没必要冒险。
他有的是办法解决这场战争。
既然这样就只好暂时先撤回去了,但他们刚要离开,后面突然传来很微弱的呼救声……
“老朱,老朱救我!”
杨丰等人愕然回头,就看见后面山路上一个人正艰难的往这边爬着。
“快三丈高跳下都没摔死?”
杨丰惊叹道。
“开原伯似乎不只跳过一次吧?”
贵妃娘娘明显依旧没好气地说道。
“呃,这个,臣当另算!”
杨丰谦虚的说道。
然后他举着那个已经可以说面目全非的盾牌,迅速冲向已经爬到半路的吴惟忠。
紧接着城墙上枪炮再次开火。
很显然他们就是故意让吴惟忠爬向这边,不过杨丰手中盾牌依然管用,他就那么恍如某大片般,举着盾牌顶着子弹和炮弹冲向前方,迅速跑到吴惟忠身旁把他护住,然后直接拎着他又退回去。
“这命真硬啊!”
杨丰把吴惟忠往地上一扔感叹着。
老吴被他扔的惨叫一声,忙不迭抱着自己的右腿,这条腿的角度很诡异,不过他从九米高跳下来,居然只是断了一条腿,由此可见这种死人堆里爬出来,还能活到六十的都是命足够硬。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
无非就是个四楼阳台,开原伯跳的多了。
惨叫了几声的吴惟忠,筋疲力尽的瘫倒,然后就那么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很快说明了他在清流关内的遭遇。
陈烎已经不在关内,而且陈烎的那些亲信部下也不在。
而高攀龙的好友,前南京吏部主事安希范带着大批家丁替换了部分守军,而且这些家丁明显都是些好手,应该是他们这帮人私下招募的雇佣军,其中有几个看模样还是倭人。估计是平户那边闽商手下的,长江口这一带是海商走私的重灾区,各地士绅多数都与这些家伙有勾结,从他们那里招募些打手很容易,平户那边几万闽商呢。
俨然闽商殖民地。
而且不只是平户,马尼拉,会安,暹罗,北大年,到处都是这些家伙。
而这些亦商亦盗的家伙,就是得和沿海这些工商业基地的士绅勾结,后者不给他们提供商品,他们就只能喝风了。
大明海外贸易的确就是那几个港口,但实际上大明沿海无处不是贸易港,只不过是走私而已。
走朝廷的市舶港口终究要收税。
但跟沿海官员士绅勾结起来,从走私港出去就不用交税了。
至于士绅雇佣私军,这个其实已经是公开的了,各地都在打着勤王讨逆的旗号,由那些大的世家豪门出面招募民团,有钱自然能招募到能打的,而安希范这些人别的不好说,就是这个银子足够,一个月几两银子,就足够让一个这样的雇佣军为之卖命。
几两银子算什么?
一年收租几十万石的江南士绅们,在乎这点银子吗?
从指头缝里漏出点,就够让无数死士为他们卖命了。
“他家很有钱吗?”
杨丰瞬间精神十足地问道。
“这些逆贼,朕要诛他九族!”
万历没注意他的关注点,在一旁愤怒的说道。
“要是株连九族的话,那就真的有钱了,无锡三大最有钱的家族,邹家,安家,华家,他是当年江南头号书商安国的孙子,他娘是邹家的,他丈人是谈修,世宗朝右都御史谈恺的从子。”
吴惟忠立刻说道。
“悠然神往啊!”
杨丰毫无廉耻的悠然神往着。
贵妃娘娘继续白眼中。
紧接着皇帝陛下被请到二十里外的广武卫城驻跸,朱文达以山下的小店建立军营,作为他进攻的前沿指挥部,开原伯则驻军后面珠龙桥作为主帅。
然后当天晚上主帅大人,就带着皇帝陛下和皇贵妃又一次失踪了。
好在他们临走前命令杜用充当监军,和朱文达还有重伤的吴惟忠,指挥接下来到达的大军继续进攻清流关。
既然这样朱文达二人就不管别的了。
第一六四章 美人计
南京。
阅江楼。
当然,准确说是阅江楼的底座。
这个烂尾两百多年的烂尾楼,还是留下了一个足以让人欣赏浩荡大江的观景台。
“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皇帝陛下站在他老祖宗打下的地基上,看着眼前浩荡东流的长江。
此刻的他穿着一身青袍,倒是跟个普通书生一样,他和杨丰还有皇贵妃三人离开广武卫城后,直接返回藕塘南下含山,坐船入长江然后顺流直下,生平第一次踏入了他的南都。而正在回首眺望整个城市的贵妃娘娘,也是一身民间妇人的打扮,倒是看起来容光焕发,美艳的很,很显然这南都繁华让她的心情颇为愉快……
这可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之一。
只能说是之一,毕竟明朝的人口是个迷,而京城,苏州这些城市,都是和南京一个级别的,至于财富就很难说了,两京旧贵族多,苏州富豪多,苏州府自己一年交大明十分之一的岁入,就冲着这时候赋税和背后收入的可怜比例,两百年间得养出多少富豪可想而知。
至于次一级的城市同样很难说,明末商业指导书籍称京城,苏州,汉口和佛山为四大商聚。
不过后两个连编制都没有。
汉口好歹是个巡检司,佛山甚至理论上就是个乡,虽然这个乡大的有点过分,而环太湖几个主要的大城,算起来哪一个也都得数十万人口,甚至有可能接近百万级别,万历朝可是被遗老们怀念为全盛之时。这不是文人吹捧的全盛,咱大清的文人没必要吹捧前朝,他们只需要吹捧麻哥就行,但即便这样,他们仍然将万历朝称为盛世。
那就是真心怀念了。
“有如此繁华之地,老祖宗为何要跑到北方,在这里难道不好吗?”
皇贵妃说道。
“夫人,那您可就没有机会了。”
杨丰很是真诚的说道。
“呃?”
皇贵妃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咱们大明成祖皇帝迁都是正确的,大明是一个帝国,无论南北都是大明皇帝的,但北方经历数百年胡虏荼毒,几乎已经没什么人口了,太祖洪武二十六年整个北直隶加起来一百九十万口。太祖当年那可是编了鱼鳞册的,几乎可以说没有隐藏,几乎就是个实数了,而南直隶是一千一百万,南直隶人多,富庶,北直隶人少,而且穷。
但一个天下不能差太多,差太多就容易出事。
就像科举一样。
不管南北士子的学问如何,必须要按照一个比例选取。
做皇帝的必须维持一个帝国内部的公平,贫富尽可能公平,文武尽可能公平,南北地域也要尽可能公平。
把京城移到北方,以后南直隶的钱粮全部北上,南直隶已经很多的财富向北方转移一部分,使得南北尽量公平,而且军队也跟着北上,一个个卫带去的都是他们的家人,这样人口也就增加起来,同样逐利的商人也开始北上,这商业也就繁荣起来。
这样时间久了,南北原本的差距一点点缩小。
最后这两碗水也就端平了。
不过直到如今,其实也还没真的端平,甚至也很难真正端平,但皇帝需要的是为此而做什么,而不是什么都不做,继续让不公平扩大,那样是真的会出大乱子的,所以向南方派出税监也罢向士绅收税也罢,这些都是必须的,这都是在尽可能做到公平。”
杨丰说道。
“你这厮说的什么话,难道我南直隶人就该着养北直隶?”
旁边一个一直盯着贵妃娘娘的士子,瞬间就变了脸色,然后煞有介事的展开扇子说道。
他身旁几个士子也纷纷附和。
只不过全都盯着皇贵妃。
“那你要不养也行,你看北边三万铁骑就南下了。”
杨丰笑着说道。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挑起事端的。
皇贵妃的美艳很有吸引力,基本上一路走来,后面始终跟着青虫,这时候南京城里到处都是青虫,各地士绅都迫切需要最短时间知道这里的情况,所以自然拿出钱来,让这些子弟到南京快活。而且他们也都是胸怀壮志,在这种堪称风云激荡的大时代里,怎么能蜗居家乡,而不是前来一展抱负?
更何况这里同道中人也多,佳丽也多,可比在家守着黄脸婆快活。
所以这段时间南京城里佳丽们都生意兴隆,甚至不少扬州和苏州的佳丽们都跑来捞金。
尤其是扬州的。
毕竟扬州很有可能直面战火。
而皇贵妃这种,虽然年纪有些大了,但也不是很大,尤其是那风韵气质绝对碾压那些庸脂俗粉,这些青虫们都快赶上闻着血腥味的鲨鱼了。
“三万铁骑,我江南何惧三万骑兵?”
那青虫傲然说道。
然后他很是风度翩翩的朝着皇贵妃一笑。
而皇帝陛下就在旁边,无语地看着他勾引自己的爱妃,他的爱妃倒是嫣然一笑。
然后那青虫就更加无法自己了。
“江南乃是我江南人之江南,当年成祖皇帝迁都,让我江南百姓白白养了京城两百年,却丝毫没给我江南人好处,赋税交的最多,科举却还得分榜,还得受那些北方奸臣阉竖压榨,这朝廷欠着我们江南的。如今陛下拨乱反正,重归江南才是正理,不但以后要迁都回南都,那科举也不能再分榜,学问不够靠皇帝做进士算什么本事?”
他说道。
“对,江南人乃江南人之江南!”
“咱们以后不养北直隶!”
……
其他青虫激动的喊道。
“可你还没解释三万铁骑该怎么办。”
杨丰笑着说道。
“我江南有二十万雄兵!”
青虫怒道。
“可据我所知朱文达和吴惟忠两部已经倒戈,正在攻打清流关,这二十万一下子去了八万,还剩下十二万,南下的三万铁骑,加上他们两部就十一万,这已经势均力敌了。要是再有一个倒戈的,那就不是势均力敌,而是敌众我寡,弄不好又得困守大江了,这真是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
用不了多久就得再来场一片降幡出石头!”
杨丰笑着说道。
“哪里来的奸人,竟敢在此散播谣言,同学们,咱们扭送他见官!”
那青虫勃然大怒。
南京朝廷封锁了清流关的消息,甚至连朱文达二人倒戈的消息都封锁,但实际上毫无意义,总共那不到两百里路,这边民间早就传开了,只不过官府还不肯承认,继续说这都是谣言而已。
不过他却没敢上。
毕竟杨丰一看就是那种身材魁梧很有力量的,和杨丰比起来,他明显就像个小鸡崽。
“这怎么光说不练啊,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都是男儿家,怎么如此的懦弱,就这胆量还好意思吹什么二十万大军,难不成这南京城又要演一出二十万人齐解甲的大戏?”
皇贵妃妖娆地说道。
那青虫瞬间满脸通红,立刻就仿佛被注入了什么,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抓杨丰。
然而下一刻杨丰的拳头到了他脸上。
他就像被一个紫金锤砸中般,瞬间就满脸花开,然后惨叫一声带着飞溅的鲜血向后倒下,直接摔在了地上,其他青虫低头惊愕地看着他,他就那么顶着张面目全非的脸,在地上蹬着腿抽搐着。那些青虫就那么哆哆嗦嗦地看着他的脑袋歪向一边,然后一个个机械的抬起头看着杨丰。
后者狞笑着活动了一下沾满血的拳头……
“还有谁,我就问还有谁?”
他喝道。
紧接着他上前一步。
“杀人啦!”
“杀人啦!”
……
那些青虫们惊恐的尖叫着。
然后他们以最快速度转身,向着下面逃跑。
但杨丰的速度同样快,他就像追赶鸭子般瞬间撞进他们中间,两个拳头抡开了狂殴,基本上一拳一个,拳拳见血,甚至连几个原本没有凑过来,只是逃跑慢了的都惨遭池鱼之殃。转眼间阅江楼平台上一片横七竖八的青色,虽然没被直接打死,但却也只剩下哀嚎了,不过还是有两个速度快的青虫逃离,然后他们就像看见亲人般,抓住几个赶来的士兵……
这里其实是军事管区,毕竟这里是控制长江的重要制高点,不过年代久了那些卫所兵都不管了而已。
但巡逻的还是有。
他们看着上面的情况,立刻拔出刀冲上来。
杨丰拎起最初那个青虫的死尸,随手抛出去了十几米,那些卫所兵们瞬间清醒,为首的军官色厉内荏的呵斥着抓捕,但却丝毫不敢上前。
“赶紧的,不行就换人,你们不是有京营新军吗?”
杨丰好心提醒他们。
“快,去五城兵马司禀报指挥!”
那军官喝道。
南京也是有五城兵马司和巡城御史的。
一个士兵赶紧掉头跑去叫人。
杨丰把几个还在哀嚎的青虫拎过来,然后一个个摞起来,他就像坐在太师椅上般就那么坐下,后面万历看了看没再理他,继续转头背着手在那里欣赏着眼前浩荡大江,倒是皇贵妃在那里笑的很嫣然……
第一六五章 老贼万段
随后赶到的依然不是新军……
这明显就是个刑事案件,不可能直接召唤野战军,再说新军在大校场,也不可能短时间赶到。
所以赶到的是五城兵马司的弓兵。
虽然名称是弓兵,但实际上不是弓箭手,就是类似警察的治安兵,所以他们到了之后也没进攻,只是在那里色厉内荏的喊话。
杨丰就那么嚣张地坐在一摞青虫上,视若无睹的继续欣赏着南京城,后面的皇帝陛下也一样在欣赏长江,他们这个位置很安全,就是山顶的一个高台,四周也没有比他们再高的。当年他老祖宗修了个底座,原本准备修个高楼,但后来觉得劳民伤财,就为了欣赏个长江,没必要这么麻烦,所以找了个上天托梦的台阶下然后直接停工了。
就这样一停两百年。
实际上原本历史上还得继续烂尾下去。
但这个底座却正好如同一个炮台般,只要装上重炮就正好用来锁断长江,而唯一的通道就是杨丰前面沿着山势向下的台阶。
“太祖风采,令人悠然神往!”
皇帝陛下感叹着。
看得出他心情也是很复杂……
站在他老祖宗曾经指挥千军万马的地方,面对着可以说乱七八糟的江山,还有无数的乱臣贼子,皇帝陛下也感觉自己有点无颜转身。
他老祖宗在后面那片山上看着呢!
站在这里眺望勉强还是能看到他老祖宗那座大坟的。
“混账东西,为何还不拿下这贼人!”
下面终于来了管事的。
一个青袍文官怒冲冲走到弓兵后面喝道。
弓兵们这才战战兢兢上前,就在他们走到十几米外的时候,杨丰略微欠身然后从屁股下面抄起一个青虫,对着他们直接扔过去,那青虫转眼砸在弓兵中,瞬间砸倒了好几个,然后他们一起顺着台阶往下滚。剩下那些弓兵也吓得赶紧转身,忙不迭地跑下去,边跑边扶起那些受伤的,就这样一片狼狈的回到原点。
下面看热闹的一片哄笑。
这时候看热闹的的确已经很多了,不仅仅是台阶上,周围的山林中,甚至一些树上都爬了人。
而且还在不断增加。
那青袍官气得骂着那些弓兵。
就在这时候,一直欣赏长江的万历转过头,他正好也在往上看,两人立刻四目相对,万历没有任何反应,皇帝陛下当然不可能认识这种青袍官,可是那青袍官却愣了一下。
“先把这里围住,别让这些贼人跑了。”
他紧接着喝道。
“老爷,咱们去叫些新军过来,带齐火枪一鼓作气拿下这贼人。”
一个弓兵卑躬屈膝的说道。
“蠢货,那不是白白给了新军功劳。”
青袍官喝道。
说完他径直走进轿子,然后颇有些匆忙的离开。
临走时候还回头看了看万历,脸上表情明显有些慌张。
“陛下,他认识您?”
杨丰说道。
看这表现明显就是认出皇帝陛下了。
“青袍官应是巡城御史,这些御史都是进士出身,且就是最近几科,尤其是最近两科,殿试时候我总是要去的,和他们都算是有过一面之缘,过了也不过是几年而已,若是有那些记性好的能认出也不奇怪。”
皇帝陛下淡然说道。
不过既然认出他,却没有过来拜见,那就是不想认他,这样匆忙离开,肯定是要给高攀龙那些人报信,也就是说这也是个逆贼,而他去报信的结果,肯定就是调集精锐来弄死他。
悲哀。
真悲哀。
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人群中……
“这是何人?”
他疑惑的看着那里一个中年人。
“吔?”
杨丰瞬间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穿着大明服装的鬼佬,虽然知道这时候大明已经有这些家伙,但直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见着,而后者也在好奇的看着他们,这个人身旁还有一个僧袍的老光头,两人明显是一起的,这种组合还是很有意思。
“你,说你呢,那个鬼佬,上来,上来!”
杨丰一指他喝道。
后者疑惑的看着他……
“听见没有,鬼佬,不敢啊!”
杨丰喝道。
后者笑了笑,和旁边老光头交换了一下目光,然后两人坦然的走上来,几个弓兵赶紧阻挡,那个老光头呵斥一句,弓兵也就懒得再阻拦,反正要死也是他们咎由自取,他俩很快走到了台上,一个鬼佬一个光头,站在一起倒是颇有几分相映成趣。
“你是哪个番邦来的?”
万历疑惑的看着那个鬼佬说道。
“鄙人乃泰西大西洋国贡使。”
鬼佬说道。
“大明藩国有西洋国,有西洋琐里国,如何又出来个大西洋国?”
万历说道。
“鄙人万历十年就到达大明,也正因大明朝贡名录并无大西洋国,故此一直逗留至今。”
鬼佬说道。
“别听他胡说,他就是个传教的,跟红毛人一伙的,红毛人就是信他们那个泰西教,他们的总头让红毛人保护这些僧侣,到各国去传他们的泰西教,估计知道这个理由进不了大明,这才谎称是贡使。广东濠镜那些红毛人那里,这些年应该来了不少这样的,这家伙既然是万历十年就来了,应该在咱们大明已经传教很久了。
说不定已经在大明有了信徒。”
杨丰说道。
利玛窦啊!
这家伙这时候的确在南京一带活动。
不过这个大西洋国的确莫名其妙,应该是他们随口编了个名字,大明的朝贡也不是随便一个就行,必须是在朝贡名单上的,所以西班牙人占领吕宋岛后就是以吕宋的名义和大明继续贸易。而荷兰人后来跑来挨打,就是因为他们不懂这个规矩,如果他们以被他们灭了的那些东南亚小国的名义,同样打着朝贡旗号进行贸易就简单了。
不得不说这时候这些家伙为了向大明送银子,也是可以说煞费苦心了。
“那他为何不是红毛?”
贵妃娘娘好奇地看着利玛窦。
“泰西也是很多小国的,他们人种也各不相同,有金发碧眼的,有红头发白的就像鬼的,他这种黑头发的是泰西南方的,那里气候和咱们江南差不多,而且也出产丝绸,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咱们这边传过去的,只不过粗劣不如咱们大明的。
泰西教总头就在他们那里,故此他们这些家伙很多跑到寺庙。
他们的寺庙可以收税,收的比咱们大明还狠,咱们大明民田多数都是差不多收成的二十分之一,他们收什一税”
杨丰说道。
“你连泰西都懂?”
皇贵妃愕然道。
“略懂,略懂。”
杨丰矜持地说道。
利玛窦尴尬的站在那里。
“传教就传教,若非那些造反的异端邪说,我大明并不禁止,何必谎称什么贡使,心存欺骗岂是诚信而来,如此行事,想来传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各地官府任由你游荡于南都岂非失职?”
万历说道。
“您真是英明,鬼鬼祟祟的确就不是什么好人,至于这位大师是何人,您一个大师为何与这鬼佬混在一起,他们可不承认佛祖,他们看来这世间就只有一个神灵,其他都是假的,您跟他在一起就不怕佛祖怪罪?”
杨丰看着那大师说道。
“老朽只是穿惯了僧袍而已,又不是真正的佛门弟子,至于同西泰老弟在一起,也只是为了讨论东西学问。”
大师淡然说道。
“呃,和他有什么可讨论的,他知道的还没我多,你要是真喜欢,哪天咱们讨论讨论。”
杨丰说道。
大师只是一笑而已,笑起来颇有几分高人姿态。
“快,这贼人凶悍残忍,罪无可赦,无需捉拿,直接碎尸万段!”
一个声音蓦然响起。
紧接着下面一阵混乱,大批扛着鸟铳和斑鸠铳的士兵出现,那些闲人吓得赶紧躲开,这些明显不是新军的士兵,迅速在台下架起斑鸠铳,开始向上面瞄准。杨丰以最快速度缩到那堆青虫后面,利玛窦和那老头也赶紧跑到了这个高台里面,下一刻伴随着密集的枪声,子弹在他们头顶掠过。
而杨丰前面还没死的青虫们,则在瞬间被打得血肉飞溅。
万历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他这边其实很安全,因为角度问题,从下面别说是开枪了,就是换成红夷大炮都打不着他,除非这些人冲上台,否则就不用担心什么。
但此刻的他真的很伤心。
“更衣!”
他缓缓说道。
旁边的皇贵妃赶紧打开他们携带来的皮箱,然后给皇帝陛下脱下外面的青袍,露出里面的生丝软甲,这软甲上甚至还插着很厚的防弹钢板,紧接着皇贵妃就拿出他那件十二团龙加十二章纹的衮龙袍给他穿上。
旁边的那老头深吸一口气……
“臣嘉靖三十一年福建乡试举子李贽叩见陛下!”
他直接跪倒说道。
旁边利玛窦愣了一下……
“西泰老弟,这位就是大明天子!”
李贽趴在那里说道。
利玛窦以最快速度跪倒在地。
“泰西僧人利玛窦叩见陛下!”
他说道。
“就冲着你这一跪,朕准你留在大明!”
正在换装的万历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