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为什么呢
“不是!”许灵云觉得,自己的人格都受到了巨大的侮辱。她昂着头,露出一张泪迹斑斑的脸,“我不是那样的人,你怎么能够信口开河,如此羞辱我!”
她眼神坚定,一脸的清白不可侵犯。
只是晏寂完全没有将她放在眼里,甚至连眼角余光,都没有给她一个,只走到了康泰公主跟前,皱眉问道:“这样的东西,为何容她站在这里?平白地玷污了这条街道!”
任凭是谁,被人两次嫌弃至此,也会受不了。
许灵云已经一手抚着心口呜呜咽咽地流下了热泪,“这世间有身份高贵的人,便也有生活在泥沼中的人。我并不认得您,可我想着,哪怕您是高高在上的皇室中人,又何必来羞辱我这可怜的人呢?我,本不易……”
说话间,已经哭倒在了晏寂脚下。
“滚开!”晏寂一脚踢开了娇弱的美人儿,还伸手掸了掸衣摆,仿佛沾染了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似的。
他自觉没有用力,许灵云却还是被这脚踢得往下滚了几滚,浅淡清雅的月白色衣裙顿时沾满了土色,就连那张保养得精致细润的脸,也肮脏了许多。
“云儿!”
“云娘!”
两声惊呼齐齐响起,南阳侯夫人和穆青从才停稳的马车上滚了下来,扑到了许灵云的身边。
穆青一把抱起了许灵云,英俊的面孔上满是焦急与心疼,连声喊着“云儿”。
他满怀着怒火看向晏寂,“想不到堂堂翊王殿下,竟只知道欺凌弱质女子!”
“翊王殿下!”提着裙子跌跌撞撞跑过来的南阳侯夫人比儿子多少镇定一点,知道眼前这个容色出众却看上去凶悍无比的少年,便是如今皇帝跟前正当红的翊郡王,不好得罪,便先福了福身子,忍着心中的火气问道,“我这外甥女儿,一向循规蹈矩,最是个乖巧的孩子。不知她如何冲撞了殿下,叫殿下恼怒了?”
许灵云是她嫡亲的外甥女,肚子里又有她儿子的血脉,哪怕对面是翊郡王,南阳侯夫人也忍不住要质问一句了。
“她挡了本王的路,碍了本王的眼”晏寂淡淡说道,“便是她的不对。”
南阳侯夫人和穆青听了,简直惊呆了。
这,这还是人话吗?
因为挡了路,碍了眼,就能一脚把人踢个半死?
唐燕凝一听,就知道这会儿晏寂心情十分的不好了。可是,为什么呢?
虽然想不清楚原因,她还是很机灵地往康泰公主身后挪了挪,叫她挡住了自己。
似是有感,晏寂的凤眸扫向了唐燕凝。
看到这个丫头将大半身子都藏了起来,便觉得十分好笑。
“殿下,这京中大路,素来宽敞。便是我家云儿站了一脚,也并不会阻了您的路。她不过一个姑娘,殿下这样做,是不是过了些?”
见儿子怀里抱着的许灵云双目闭着,眼角处还挂着两颗大大的泪珠儿,南阳侯夫人心疼不已,怒气冲冲地起身,“殿下尊贵,可我们南阳侯府也不是落破户!好歹是先皇后的娘家,当今太子的母族!殿下行事狂妄,我们定会到陛下跟前去讨个公道!”
康泰公主垂下了眼眸。
南阳侯夫人,素来以太子外家为荣。太子是储君,是国祚,只要没有行差踏错,妥妥的就是下一个坐在龙椅上的人了。
作为太子殿下的亲舅母,又是公主的婆母,仗着这两条,南阳侯夫人在京中贵妇圈子中,隐隐就有些个抓尖儿的架势。
因此不知道得罪了多少的人去。
此时竟还又在晏寂跟前说这个。
真当晏寂跟那些个不和她一般见识的宗室诰命一样吗?翊郡王晏寂,可是仗着帝王眷顾,连帝王都能开喷的!
思及于此,康泰公主面目平静,脚下却也同唐燕凝一样,往后挪了挪。
果然下一刻,便看到了晏寂那张俊美到冠绝人寰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凉薄的笑意,“先皇后的娘家?太子的外家?大家伙儿敬重先皇后,也敬重太子,对你你们穆家人礼让三分。莫非也要对着你们穆家的亲戚俯首帖耳?”
“公主府前,贱人要死要活地跪着,口口声声威逼本王的堂姐。本王若是忍了,也不用做人了。”
安泰公主小声问康泰公主,“大姐姐什么时候与他这样熟了?”
康泰公主摇了摇头。
瞧着晏寂这副理所当然替堂姐出头的架势,康泰公主自己也很奇怪啊。她和晏寂说来是堂姐弟,可是,见过的次数真心不多,一只巴掌能够数得过来。
不过,当她露出和离的意思的时候,宠爱她的父皇犹豫了,手足情深的太子也模棱两可了。在她心里冰凉一片的时候,替她说了话的,竟然也是这个只见过寥寥数次的堂弟。
“殿下这话,说得不公允!”穆青却是忍不得晏寂的冷淡嘲讽的,小心地将许灵云放在地上,自己站了起来怒道,“陛下倚重郡王,郡王却因此行事跋扈,当街殴打臣女。现在,又倒打一耙,真真是颠倒黑白!”
才说到了这里,便看到对面的晏寂脸色蓦然一冷,凤眸之中寒光闪动,无形的目光仿佛被冰雪凝住。
穆青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本是身形高挑的青年,容貌自然也不错,要不皇帝也不可能将长女嫁给他。
但是在晏寂跟前,却有些不够看了。
倒不是说晏寂比穆青高壮,而是他战场上杀人无数,即使面容温煦的时候,也依旧掩盖不了身上那股浓稠的血腥煞气。
这样的气势面前,便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穆青,也忍不住矮了气势。
面对着这么个怂包,晏寂也懒得多说什么,优雅地抬了抬腿,便看到穆青火烧屁股似的蹦开了。
“她也配称臣女?”晏寂如今位高权重,说话也就直来直去的了,“最臣之女吧?”
“当年许世安任上贪污,还有结党之嫌,已经是被判了抄家流放。偏偏他嫡出的女儿能留在京里,这是为什么呢?”
是啊,明明是该全家流放的,为什么偏偏眼前这个娇弱得一脚就晕厥过去的姑娘,能留在京城的侯府中呢?
南阳侯夫人面色大变,尖叫:“翊王殿下!”
第一百二十二章 休啦
当年许家全家发配流放,实在是舍不得看着长大的外甥女跟着去吃苦。恰好那会儿,许灵云因惊吓大病了一场,眼瞅着就不行了,她便再三托了丈夫,使了银子将许灵云报了个病殁,留在侯府中了。
这事儿已经过去好几年了。按说,这样做,已经是犯了极大的过错,往重了说,便是欺君。
但正如南阳侯夫人所说,他们穆家出了个先皇后,又有太子在,不过是因亲戚的情分,留下个罪臣家的女孩儿,想来便是皇帝知道了,也不会因此责难南阳侯府。
毕竟许灵云虽然没死,但当时的确是病得十分的沉重。带病上路,十有八/九这条小命就交代在路上了。
亲戚一场,总不好看她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不是?
待得儿子尚了公主,南阳侯夫人有恃无恐,便彻底不担心了。
但不管怎么说,许灵云的身份,其实还是不能够放到明面上来说的。
被晏寂一语点破,南阳侯夫人心下震惊,这事儿办得机密,翊郡王是怎么知道的?
“王爷千金贵体,原是被这丫头冲撞了。她得些教训,也是应当的。”在晏寂了然讥讽的目光之中,南阳侯夫人 艰难地开口,“还有我们……我们也轻狂了,请王爷千岁见谅。”
说着,便福了下去。
穆青受不了了,大叫:“母亲,您怎么可以对他……”卑躬屈膝四个字,穆青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憋得眼睛都红了。
他满心的怒火愤恨,既恨晏寂年纪轻轻竟然逼得自己的母亲低头,又怨妻子竟然只知道站在一旁看着,并不出头。
“姑母……”许灵云不过是背过气了,此时悠悠转醒,便看见了南阳侯夫人对着晏寂屈膝,眼睛里顿时就流下了泪水。
“公主,我知道您恼了我和表哥。”许灵云扬起脸,目光中含着热泪,“可是,姨母是无辜的。她是您的婆母,您就忍心看着她,在您的面前对人低头折腰吗?”
又转过头去,眼中波光潋滟,对晏寂说道:“我不知您是王爷,原是我的不对。还请王爷千岁降罪与我,不要为难我的姨母了。”
她人还横倒在地上,只用一只手撑着地,艰难地抬着头,满头青丝凌乱地披在肩头上,露出清瘦的锁骨来,看着格外的弱质芊芊。
这样的善良,却又在权贵跟前如此的勇敢,穆青深觉,比起冷漠凉薄的康泰公主,表妹实在是纯良了。
“云儿,你不要多说话了。”穆青小心地扶起许灵云,将她半搂半抱地揽在怀里,眼中柔情无限。
许灵云苍白的面上染了红晕,忽而又没了人色,咬着嘴唇,眼眸之中闪过挣扎不舍,却还是推开了穆青,往旁避了两步,难过得垂下了头去。
“云儿?”
许灵云含泪摇了摇头,才要开口,被不耐烦的晏寂打断,“要腻歪,回你们南阳侯府去腻歪。站在这里,没的污了公主府的地界儿。”
“我们……”南阳侯夫人犹豫了,她不禁看向了康泰公主,期待着公主儿媳妇能够为穆家说句公道话。
毕竟,公主只说要请旨和离,可这不是也没有旨意呢吗?
只要没有和离,康泰公主与南阳侯府的利益,便是绑在一起的。
面对着强势的晏寂,南阳侯夫人愈发觉得,康泰公主这个儿媳妇,决不能丢!
这不是么?
公主才要和离,一个寻常的宗室郡王便能当街侮辱威胁侯府了。
她心里已经转了几百上千个念头。为什么一个与侯府素无瓜葛的郡王,会针对南阳侯府呢?
没道理啊!
想到晏寂有意无意地看向了康泰公主,南阳侯夫人觉得自己明白了。
说到底,翊郡王也不过是个寻常的宗室,且出身还是最卑微的那种。想要长久地荣耀下去,不能光是指望着帝王一时的宠信。
想到此处,南阳侯夫人眼珠子都要红了。翊郡王这是,踩着南阳侯府,去向皇帝宠爱的女儿示好呢!
因此她就愈发明白了,无论如何,不能让儿子被康泰公主给休了!
康泰公主叹了口气,柔声与晏寂说道:“王弟,今日之事,多谢你替我出头。但……”
她对着满含热切希望看着她的南阳侯夫人淡淡一笑,错开了眼珠儿,朗声道,“穆公子与许姑娘,青梅竹马,有白首之盟。我虽只是一介女子,却也有成人之美的气量。请今日在场的诸位与我做个见证,我与穆公子结缡数年,今日一别两宽。”
唐燕凝睁大了眼睛,这,这是当场休了穆青的意思啊?
转到康泰旁边,对着她比了个大拇指,“殿下英明。”
康泰公主笑了笑,还是有些难过的。
她也不想这样的。
作为一个体面人,康泰公主还是希望,能够由皇帝颁下和离的旨意才算完满。可是,她等了数日,依旧没有见到那道关系她后半生的圣旨。不用想也知道,她的父皇,或许还在犹豫吧。
正好今儿许灵云来闹了一回。康泰公主抓住了这个机会,看着许灵云在大街上自以为是地哭泣求饶,看着穆青为了许灵云疾言厉色。日后便是闹出来,父皇也只有更心疼她的。
“你……你!”南阳侯夫人眼前一黑,身子摇摇欲坠的,颤巍巍地指着康泰公主,凄厉喊道,“殿下,莫非你半点不念与青儿的夫妻之情吗?”
她满脸激愤,方才还想着要做小伏低劝康泰公主的念头早就抛去了九霄云外,说起话来也格外地尖酸刻薄起来,“殿下别忘了,当年是先皇后娘娘抬举了你的母妃,这才有了你!殿下如今这行事,还对得起先皇后吗?”
“屁的夫妻之情!”安泰公主立刻上前,高声道,“我大姐姐成亲才多久,你儿子就跟外甥女暗中勾搭到了一起。现在更是叫她有了孩子,还说什么夫妻之情!别叫我恶心了!”
“我姐姐说和离,你们南阳侯的人就给我滚得远远儿的,别来碍眼!不然,本宫手里的鞭子,可是不认人的!”
唐燕凝在旁,手捂着心口,做出一副白莲花状,“天家贵女,竟被人欺到了门前来,不知圣人知道了,会怎么样的难过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本王的王妃
就在此时,一队内侍浩浩荡荡地过来了。
领头的身上穿着葵花衫,腰间一挑素黑锦带,一看便知道是宫里有品级的。
不管是两位公主,还是晏寂,都认得,这位浑身上下金光闪闪的,就是皇帝身边的心腹,宫里的内侍总管胡公公。
胡公公手里捧着一道明黄色的玉轴锦缎,径直来到了康泰公主府大门前。
将目光一扫,就看见了两位公主一位郡王,剩下的几个里面,也有个眼熟的,可不就是立马要卸任的大驸马穆青吗?
能在宫中做到十二监总管的,都至少有两项本事,一个是看人脸色揣度人意,再一个,就是随着主子的意思,该捧的捧,该踩的踩。
“哎呦,这不是……巧了,既是南阳侯夫人与穆公子都在,咱家是省了一趟脚了。”
展开了手里玉轴,就在康泰公主府大门口,拉长了音儿,宣读了圣旨。
从康泰公主告了一状后,皇帝扫落了龙书案上的奏折。如今又颁下了许公主和离的圣旨,胡公公就知道,穆家在皇帝这里,是彻底失去了圣心了。
他有意讨好康泰公主和替公主说过话的翊郡王,也不到公主府里面,只在街上,当着那老多围观的人,念出了大公主和离的旨意,半分脸面都没有给南阳侯府留下。
“不!”
南阳侯夫人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这不是真的!陛下,陛下他怎么能这样对我们?他,他忘了先皇后了吗,忘了太子了吗?”
“哎呦我说夫人呐……”胡公公两只三角眼往下一耷拉,嗤笑,“圣人将公主下降,难道不是南阳侯府借着先皇后的体面求的?却又不好好儿地珍视公主,竟背后搞出什么情不自禁来。如今公主宽宏大量,自请和离,又苦苦求了圣人,圣人这里,还有张旨意给你们呐。”
后面的小太监机灵地递上了另一道圣旨。
胡公公就又扯着阴阳怪气的嗓子念开了。圣旨里倒也没说别的,只是表示了一下,既然原大驸马穆青与那个什么姑娘两情相悦,圣人成全有情人,赐婚二人,往后一块儿过日子去吧。
许灵云惊喜交加。她没想到,康泰公主说的成全,竟然是真的。
一时含着泪抬头,去看见了穆青脸色复杂地盯着康泰公主,那目光中既有愤怒,又有……不舍?
她心下一惊,忍不住就抓住了穆青的袖子,将弱弱的身子依偎进了穆青的怀里,“表哥。”
穆青低头看了她一眼,也是五味杂陈。
明明,他对许灵云是真心喜爱的。对康泰公主这个地位尊崇高高在上的妻子,总有一种莫名的排斥。可真的有圣旨允了他们和离,又叫他娶心爱的表妹的时候,穆青忽又觉得,满不是滋味的。
是了,他是男子,是康泰的丈夫。便是他不喜欢,要和离,也该是他说出来,而不是被一道圣旨,仿佛被康泰弃如敝履啊。
他木呆呆地看着康泰,南阳侯夫人却已经委顿在了地上,哭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公主嫁入侯府数年,难道就没有半点的情分在吗?怎么能够因为一个女人,就和离呢?我们,我们也是为了子嗣呀!”
康泰公主得了这道圣旨,只觉得浑身上下舒畅无比,仿佛丢开了一块压在心里的大石头。她面向着皇宫的方向,郑重地行了礼,起身后对胡公公道:“回去对父皇说,我叫他老人家为难了。明日,便进宫去请罪。”
胡公公笑道:“公主这话,叫圣人听了才伤心呢。亲父女,陛下不为公主做主,又为哪个做主呢?”
说完,行礼告辞回宫复命去了。
“没事了吧?”晏寂上前,拉过唐燕凝,“我送你回去。”
安泰公主“喂”了一声,“阿凝她跟我来的,好歹问问我吧?”
晏寂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个冰冷,“还请公主下次带她出来,先想一想再说。街上多少的人看见,她被个风流的男子从国公府门口掳走。这不是有意毁了阿凝的闺誉?”
安泰公主张了张嘴,半晌才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会毁了阿凝的闺誉?”
她就算是男装打扮,可只要长了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出来她是女人好吧?
跟个女人同乘一骑,毁个屁的闺誉!
安泰公主气得身子都要发抖了,指着晏寂,“你……我跟阿凝是好朋友,我们两个怎么来往,你凭什么干涉啊?狗拿耗子!”
多管闲事!
“呵呵,骂人一千自毁两千的蠢货!”晏寂很是纳闷,不都是说安泰公主很是聪慧吗?骂他是狗?那她莫非是耗子不成?
眼瞅着两人就要吵起来,唐燕凝站在中间左右规劝,“别打架别打架,都是好朋友!”
“谁跟他是好朋友!”安泰公主眼珠子都要气红了,一把拉住唐燕凝,“阿凝,你跟他什么关系?他来管你?”
“那个,我其实……”
唐燕凝纠结怎么跟安泰公主解释,却已经听见了晏寂冷冷淡淡的声音,“她是本王未来的王妃。”
安泰公主的下巴直接脱臼,张着嘴已经说不出话来。
便是康泰公主,也惊讶地瞪大了眼。
晏寂抛下了一个雷,拉了唐燕凝就走了。
呆呆地看着他们走远了,安泰公主才回过了神,扯了扯康泰公主的袖子,“大姐姐,你听见了没?”
“听见了。”康泰公主惊讶过后,便笑了,“听说翊郡王向来对女子不假辞色。没想到,原来是……”
心中有人了啊 。
“这样地紧张阿凝,想必以后,会待阿凝很好吧?”
康泰公主轻声道。
安泰公主正要答言,忽然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急急地骑马过来。
“夫人!”得了信儿的南阳侯急急忙忙地赶来,只看见了自己的妻子倒在地上,心下便是一沉。
“侯爷?侯爷!”南阳侯夫人哭着叫道,“陛下他……”
“你闭嘴!”
南阳侯这会儿恨不能一巴掌抽死这个搅事精的妻子,只是眼前,还不是抽的时候。
他大步走到了康泰公主跟前,躬身郑重一礼,涩声道:“是穆家有愧于殿下。”
“穆侯不必如此,缘聚缘散罢了。”康泰公主颔首,挽了安泰的手,回了公主府。
这边南阳侯一直弓着腰,直到康泰公主府大门关闭,才直了起来。
转过身,就看到了面色忐忑的穆青,还有那个怯生生地将自己藏在儿子怀里的许灵云。
“父亲……”穆青叫了一声。却见南阳侯恍若未闻,缓缓走了,背影显得沧桑又无力。
许灵云见气氛不对,捧着肚子去扶南阳侯夫人,轻声叫,“姨母……”
话音未落,脸上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南阳侯夫人尖声骂道:“都是你,都是你这个丧门星!”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瓢
“姨母……”许灵云万万没有想到,从小到大将她疼在了心坎儿上的南阳侯夫人,竟然会如此辱骂她。
丧门星……
许灵云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比方才在康泰公主跟前哭得真心实意的多,哽咽着辩解:“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你就是丧门星!你爹贪墨朝廷的银两,你全家流放,要不是我一时好心将你留下,你的小命儿早就没有了!如今,你来祸害我,祸害我儿!”
南阳侯夫人状似疯狂,嘴里骂着,手里连连推搡着眼前柔媚的少女。
本就有孕在身,刚刚又被晏寂踹了一脚,许灵云着实扛不住南阳侯夫人的推搡,一个没站稳,便尖叫着摔倒在地。
不知是在懊恼还是别的,一向怜香惜玉的穆青,竟然也没有能够接住心爱的女人。
许灵云这一下摔得不轻,南阳侯夫人还不解气,甚至用那穿着蝴蝶穿花嵌珠鞋的脚,在许灵云的身上提了一脚。
“啊,姨母!”
许灵云的声音陡然拔高,凄厉至极。
南阳侯夫人被吓了一跳,捂着心口低头看时,却见许灵云搂着肚子,全身蜷缩成了一团。
月白色的裙摆被染红了,身下涌出了大滩的血色。
“我,我的孩子……”虚弱的叫声,令穆青回过神来。
“云儿!”
他大惊失色,慌忙俯身去抱许灵云。
许灵云腹痛如绞,却抵不过心慌,她惊慌失措,脸上渗出大量的汗珠儿,“孩子,我们的孩子……”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样多的血,她腹中的胎儿,怕是保不住了。
“表哥,表哥……”
康泰公主站在门内,听着外面的凄厉哭嚎,中间夹杂着南阳侯夫人惊慌失措的否认,叹了口气。
“活该!”安泰公主冷笑,“要不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呢。”
康泰公主笑了笑,“横竖,如今都与我无关了。”
如南阳侯夫人这样又蠢又恶的女人,就留给柔弱的许姑娘去吧。脱离了南阳侯府和穆青,康泰公主就觉得,天也不是那么燥热了,府里的花花草草也都可爱起来了。
却说唐燕凝被晏寂硬生生地从公主府带走,一路上忍不住小声抱怨他,“也太自专了。”
都没问她想不想走呢。
“难道你想在那里看猴儿戏?”晏寂反问。
唐燕凝:“……”
好吧,能把公主府门前的闹剧说成是猴儿戏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这位毒舌的翊郡王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公主府的?”唐燕凝只好没话找话。
晏寂道:“我算着,今儿的圣旨怎么也会颁下。别人不说,安泰公主是肯定要去凑个热闹,为她姐姐撑腰的。”
“你过来也是因为这个吧?”用胳膊撞了撞晏寂的,唐燕凝笑了起来,“瞧着冰山似的一个人,其实还挺心热的嘛。可就是一样,出工出力了,你嘴上却不说,怎么叫人感激你呢。”
“莫非我是为了叫人感激?” 晏寂嗤笑。
唐燕凝撇了撇嘴。这人就是这个样子,嘴太硬。
想到了什么,她疑惑,“为什么没见别的皇子过来啊?”
普通老百姓家里,姐妹受了婆家的欺辱,家中兄弟还得去帮着撑腰呢,好不好的动起手来也不是没可能的。
“他们?”晏寂只冷笑。
“南阳侯府是太子外家,他当然不会出面。”康泰公主和离,本来就打了南阳侯府的脸。太子若是再出面,那就更是双倍的耳光抽上去了。弄不好,朝中那些个御史就要上折子劝谏了。
太子一向以谦和温润示人,自然不会把这个把柄送到人前。
至于大皇子等人,哪个不是人精?
南阳侯府如今再没落,那也是百年的大家族了,同僚故友姻亲,人脉并不少。康泰公主再得帝王宠爱,在这方面,也是与南阳侯府没法比的。
南阳侯府自己做错了事,和离也便和离了。可若是皇子齐齐出动打了南阳侯府的脸,怕是也要有人站出来说话的。
怎么,身为皇室,就能肆意打压勋贵了?
有错可教训,可到底没有到弄死人的地步不是?
况且南阳侯府这事儿,真往深了想,难道不是因康泰公主气量太小不能容人?
你自己不能生孩子,也不叫旁人生,莫非是要大驸马绝后么?
便是天家公主,也忒霸道了点儿吧!
为何皇帝在下旨之前犹豫了?
“别以为皇室就可以为所欲为,内阁是做什么用的?督察员是做什么用的?便是皇帝,但凡早朝晚了一刻钟,多宠了哪个儿子几分,都能叫他们挑出来上折子展现一番风骨的。况且,就穆青背地里收用了个女人,还叫她有了身孕,在多数人眼中又算个什么呢?不过是年少风流罢了,又没有宠妾灭妻,康泰公主也实在嫉妒太过。”
“什么多数人眼中?”唐燕凝不满,“这么想的都是男人。什么三妻四妾的,什么的,凭什么男人风流快活了,却叫女人守着一个人?我大胆问一句,若说只是为了子嗣才去宠幸别的女子,那问题若是出在男人身上,他妻子是不是也可以去与别的男人生个孩子,带回家里去?”
这番言辞,叫晏寂脚步都顿了下来,惊疑不定地看着唐燕凝,“你这番言论是哪里学来的?”
也忒惊世骇俗了些。
“有脑子就会想。同样是人,就因为分了男女,偏就整出什么男尊女卑来。难道男子就不是女人生的了?你倒是说说看,哪位尊贵的男人,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呢?”
见晏寂语塞,唐燕凝便冷哼,“想不出来吧?相反,我倒是知道不少没有男子,女人也能感而有孕的呢。”
晏寂气笑不得,屈起手指敲了敲她的脑门,“简直胡说了,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揉着脑门,唐燕凝哼了两声,“说到底,你不也是觉得,男子身边有多少的女人都是天经地义,女子就必须为一个男人守贞?”
她索性也停了下来,目光灼灼,盯着晏寂的脸,不错过他半分的神色变化。
迎着她清亮的目光,那黑沉沉的眼眸深处仿佛燃烧着两簇小火苗。晏寂相信,但凡他点个头,那唐燕凝绝对是要掉头就走,还是哄不好的那种。
忽然觉得好笑,他伸手替她稳了稳发间的珠钗,轻声道:“别乱想。我从来没有那样的想法。做人不可以太贪心,弱水三千,只一瓢饮也就足够了。”
视线就落在唐燕凝的脸上,见那张雪白的小脸上肉眼可见地染上了红云,晏寂心情大好。
唐燕凝却是受不了他这样的炽热目光,咳嗽了两声,甩开了晏寂的手,“不跟你说了!”
大步向前走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吃酒
晏寂送了唐燕凝回国公府的时候,便看到唐国公正在大门口转来转去的,似在等人。
见了并肩而来的晏寂和唐燕凝,唐国公眼睛一亮,虽然很是兴奋,却还是矜持住了。
“郡王?”唐国公的目光扫过晏寂,又看了看唐燕凝,假意惊讶,“王爷怎么会和小女在一处?”
他是个英俊的男人,即使人到中年,也依旧是个英俊的中年人,身形颀长,也并不见脑满肥肠。
只要不知道这位国公爷的真实面目,只看他脸上那恰到好处的笑容,也还真有几分令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不过,唐燕凝早就与晏寂说过这些年唐国公如何薄待林氏,又如何苛待唐燕飞和她,唐国公笑得愈是温煦,在晏寂眼里便愈是虚伪。
“不过是在路上遇见了。”晏寂淡淡地说道,颇有疏远之意。
唐国公自动忽略了晏寂冷淡的语气,只做恍然大悟状,笑得格外亲切,“相遇便是有缘。若是王爷不嫌弃,请脚踏贱地,小酌几杯?”
晏寂并不想理会这个凉薄的小人,不过想到唐燕凝在国公府中长大,他倒是很想光明正大地看一看,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因此上,也便颔首,“叨扰了。”
“王爷哪里的话?有王爷大驾光临,唐国公府蓬荜生辉。”
热情的唐国公亲自晏寂领进了早就不知道为什么打开的中门。
走上两级台阶,唐国公还回过头来,用唐燕凝从来没有见过的和善慈爱的口气叫道:“阿凝怎么愣着了?快进来,与为父好生招待王爷!”
又吩咐旁边的总管,“去吩咐厨下着紧收拾一桌最上等的席面出来,就摆在水榭里。再有,上回有人送来的极品竹叶青拿出来两坛子。”
张罗得不亦乐乎。
唐燕凝心中叹了口气。幸亏,她从来没有拿着唐国公当爹。不然,就这位此时奴颜婢膝的模样,能叫她尴尬得要死。
唐国公府是敕造,占地不小,轩阔舒朗,亭台楼阁,假山池水,一样不少,也颇有几处景致能看的。
水榭半边在岸,半边在水上,对面就是一道缓坡,上面种了许多的金丝垂柳,水中更有许多晚莲正是花期,粉扑扑地开了一片。
轻纱垂在窗边,被风一吹,又更多出几分旖旎来。
“王爷请。”唐国公笑容满面,亲自举杯敬晏寂。
不得不说,唐国公在女人问题上虽然渣得可以,当差也是平庸,但人际往来方面,却很有些本事的。
笑容可掬地敬了晏寂一杯酒,见晏寂也一饮而尽了,便转头对唐燕凝道:“阿凝,王爷乃是我朝战神,护佑江山。咱们在京城繁华之地锦衣玉食,安稳享乐,正是多亏了王爷这样的热血男儿在前头拼杀。来,你也敬王爷一杯。”
一面说着,一面朝着唐燕凝使眼色,示意她起身执壶为晏寂斟酒。
唐燕凝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了。
这讨好之意,也实在是太明显了吧?
还没等她有所动作,水榭外面便有个红衣少女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嘴里喊着,“大伯父!”
来的便是三姑娘唐燕华了。
唐燕华今日打扮得格外好看,一身儿红色衣裙,上面有着拈了金线绣出来的大朵牡丹,头上挽着百合髻,发间插着凤头钗,浑身上下金光闪闪。
其实,唐燕华年纪还不大,这样华贵鲜艳的服饰,是有些撑不起来的。不过短短时候,她也没有功夫细细挑选了,只将新做的衣裙新打的头面都穿戴了起来。
唐燕华欢快地笑着,娇滴滴地说道:“姐姐尊贵人,哪里是给人倒酒的呢?我年纪小,这些事自然是我来。”
说着,便抄起了那把乌银小酒壶。
“舅舅。”水榭门口,又出现一道倩影,粉紫色轻纱抹胸长裙,外面罩了浅蜜色纱衫,行动之间衣摆微扬,颇有些飘逸之感。
江沁玥朝着水榭中人歉意一笑,“我和三表妹本想摘几朵莲花,为老祖宗插瓶。一时没有注意到这里有客,倒是打扰贵人了。”
比起那着急忙慌顾头不顾尾的唐燕华,江沁玥这番做派,便显得从容有礼的多。
而且,单就容貌而言,江沁玥也远超唐燕华。
看到江沁玥到来,唐国公倒是高兴了起来——唐燕凝与翊王人认得,这自然是好。但是,在他心里头,江沁玥才是那个放在心尖儿上疼爱的女儿。且因为不能给江沁玥一个正经的国公府小姐的名分,唐国公对这个女儿,也是满怀愧疚的。
若是……视线不由得扫了扫唐燕凝,偏心眼儿的唐国公便想着,唐燕凝名正言顺,又有林王府做外家,还认识公主,日后前程是不会差的。
既然这样,将翊王让给江沁玥,又如何呢?
自家姐妹嘛。
再说,他的玥儿多么温柔美丽?
比性子臭得要命的,一言不合就敢掀桌子的唐燕凝,强出一座山去。
这么想着,唐国公脸上露出笑容来了,热情地招呼,“玥儿华儿来了?”
“这位,是朝中俊杰翊郡王,你们快来见过。”
唐燕华娇羞,江沁玥倒是大方,一起上前对着晏寂福身,“见过王爷。“”
晏寂不动如山,既没有叫免礼,也没有说话,只手中转着那只梅子青色的瓷杯。
唐燕华和江沁玥便保持着屈膝的动作,尴尬地立在了水榭里。二人都是娇生惯养的,尤其是江沁玥,生平所见的年轻男子,但凡见到她,十人里至少七八个被她倾倒。这样给难看的时候,实在是生平头一遭儿。
腿上酸麻,心中委屈,不过片刻后,二女眼圈就都红了,眼中也蕴上了泪水。
“舅舅……”江沁玥咬着嘴唇,泪眼朦胧地看了一眼唐国公。
唐国公心疼极了,忙看着晏寂,“王爷,这……”
只腹诽,怪不得大家伙儿都说,翊郡王就不像个宗室出身呢,喜怒无常的,还对女子格外狠心。
唐燕凝垂着眼,只好笑,莫非以为,晏寂是个急色鬼,见到有个有几分就受不了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好风情
晏寂并没有表现出对江沁玥和唐燕华的看重来,唐国公意外之余,倒也没有太过失望。
毕竟,不是还有个唐燕凝么?
横竖都是他的女儿,谁承了翊郡王的青眼,对他都只有好处的。
“好了,玥儿,华儿,你们不是要去给老太太摘莲花?快去吧,早些给老太太送过去,也叫她老人家看着开心些。”
唐国公是个聪明人,既然江沁玥和唐燕华在这里无用,翊郡王甚至还表现出了不耐,那就没有必要叫她们在这里碍眼了。
寻了个由头,唐国公便要将江沁玥两个送了出去。
虽然被人无视了,叫江沁玥很是尴尬,不过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柔顺地福了福身,垂下头,露出一段白皙细腻的脖颈。
唐燕华却是受不得,只抬起两只杏眼,委屈地大声道:“王爷莫非是看不起我们姐妹?”
这样的质问,很显然是出乎了唐国公的意料,也叫唐燕凝大吃一惊。
知道唐燕华是个蠢货,但是蠢到了这个份儿上,却还是叫她没有想到。
一个国公府旁支的姑娘,生父也就是个微末小官,谁给她的胆量,来质问当朝的郡王呢?
却见晏寂忽而笑了,“你在质疑我?”
唐燕华咬住了嘴唇,却还是倔强地昂起了头,“原本就是。殿下既然来了我们家里,如何又对我们无视呢?我们,我们也都是很仰慕您的呀!”
听到“仰慕”两个字,晏寂嗤笑一声,对唐国公笑道:“贵府中的女眷,当真与寻常闺秀大不相同,令人刮目相看。”
这话明显不是夸奖,饶是唐国公脸皮再厚,也不能装作听不出来嘲讽来,只好呵斥唐燕华:“殿下面前,胡言乱语些什么?”
又对晏寂拱手赔礼,“只因我家中对女孩儿们格外宽泛些,叫这丫头放肆了,还望殿下海涵。”
唐燕华既不服气,又觉得晏寂那张脸实在是俊美得不知如何形容,竟是她生平所未见过的,就这么离去,总是不舍的。因此,便欲上前一步说话,衣袖一紧,却是被江沁玥拉住了。
“三表妹,老祖宗还等着咱们呢。”江沁玥轻声道,对唐燕华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焦躁。
江沁玥又对着晏寂福了福身,温柔地说道:“请恕我们先行告退了。”
到底将唐燕华拉了出去。
“表姐,你干嘛拉我出来?”离开了水榭,走到了一处假山后面,唐燕华一把甩开了江沁玥,不满地说道,“你没见二姐姐也在里面吗?都是唐家的女孩儿,凭什么她就能在王爷跟前说笑,咱们就要出来?”
“表妹,你也听见了郡王所言。”江沁玥无奈地一笑,笑容苦涩,“他对我们怀有成见,说话也不大和气。咱们若是留在那儿,还不定吃他什么话呢。”
“怎么会有成见?”唐燕华更是不满,“分明我们从前都不认得他呢。”
江沁玥就不肯再说话了。
唐燕华想了想,咬牙道,“我知道了,是二姐姐!一定是她,在郡王跟前诟病过我们!”
“便是她说了什么,咱们又能怎么样呢?如今二表妹正是在舅舅心坎上的,舅舅百般替她谋划前程。你和我,又是哪个牌子上的人呢?”江沁玥手扶着假山,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水榭上,幽幽地叹了口气。
唐燕华跺了跺脚,“大伯父一向不喜欢她,近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怎么就一门心思都偏向她呢?”
她恨恨地看着水榭的方向,想到晏寂的容貌出身和地位,一时之间竟是心旌摇荡,不能自已。
再想到自己亲手斟酒敬酒,晏寂都不领情,唐燕凝却能够安坐晏寂身边,唐燕华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只死死咬住嘴唇,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去找唐燕凝算账。
坐在水榭里的唐燕凝丝毫不知道外头的唐燕华已经对她咬牙切齿的了,她全程看着唐国公长袖善舞,哪怕是冷硬如晏寂,竟也被他将气氛活络了起来。
一顿酒下来,唐国公喝得心满意足,又拉着唐燕凝将晏寂送祖宗似的送出了国公府。
唐燕凝觉得很是有些个无奈,几次想要先回去琳琅苑,都被唐国公死死拉住了。
直到看不见晏寂的人影了,唐国公这才松开了手,一捋唇上短须,自得地笑了起来。又转头嘱咐唐燕凝:“既是郡王与你投缘,你也不要做那些小家子气出来,只管与郡王走动一二。”
这……这是叫她扒着晏寂,千万别撒手了?
复杂地看着唐国公,唐燕凝再次确定,这爹是真的渣,不论是对妻子,还是对女儿。
回到了琳琅苑里,唐燕容正坐在窗下,手里握着一卷书看得入神。就连唐燕凝进来,她都没有发觉。
“姐姐你看什么呢?”唐燕凝走过去问。
唐燕容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见了唐燕凝,站起来笑道:“听说你回来了,我过来瞧瞧。结果在这里看见了这本游记,写得真真有趣。我从来不知道,京城之外,还有那样多的好地方。”
“那当然啦。”唐燕凝接过霜降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说道:“一山一水皆成趣,更别说还有许多的风俗人情了。”
“若有机会,能够走出去看一看就好了。”唐燕容满脸的向往,忽而又羞涩地笑了起来,抿嘴道,“我是不是贪心了?从前院子都少出去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后来去了别院,再后来经常跟着你在城里走动,我就发现了,再回去小院子里,竟是待不住了。”
“那也是正常。”唐燕凝走到了屏风后面,换了家常的衣裳,“见识过了大世界,谁又愿意回到小天地里去呢?”
“若有机会,总要离开京城去走一走。”掩了书册,唐燕容低声道。
一语未了,院子里就传来了急迫的脚步声。
唐燕凝和唐燕容对视一眼,都觉得奇怪,琳琅苑里一向没什么人来,这是谁?
下一刻,哗啦啦珠帘作响,唐燕华已经大步闯了进来。
看到了唐燕凝身上穿了藕色长裙,上身却只一件云纱半臂小袄,露出两条白生生的手臂,唐燕华冷笑:“怪不得郡王被二姐姐迷得神魂颠倒看不中咱们,原来姐姐好风情!”
第一百二十七章 脏东西附体
唐燕华的话一出口,叫琳琅苑里从上到下的都惊呆了。
再没有想到,一个十几岁的闺阁少女,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唐燕容气得脸色发白,倏然起身,质问唐燕华,“三妹妹这是哪里学来的话?粗俗鄙陋,还有没有点女孩儿家的规矩了?”
“我自是比不得大姐姐的,我娘只是个正室嫡妻,哪里比得了大姐姐您这通房丫头生下的千金小姐懂事呢?”
话音未落,脸上已是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唐燕华被这一下打得身子趔趄,踉跄了两步扑倒在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叫她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回过了神来,便觉得嘴角发麻,口中有一种腥甜的味道弥漫开来。伸手一抹嘴角,便见殷红血迹。
“你……你敢打我!”眼瞅着唐燕凝用块儿雪白的帕子擦了擦手,又随意将帕子扔到了地上,唐燕华眼睛都涌上了血色,“你凭什么……”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另一边的脸上又挨了一下子。
这一下,叫她两边脸颊正经地对称了起来,都是瞬间就都各自浮现出了一个巴掌印。
“凭什么打你?”唐燕凝突然用力钳住了唐燕华的下巴,抬起来迫使她与自己对视,“就凭你敢对两个姐姐口出狂言!一个女孩儿家家的,满嘴里说什么风情,什么神魂颠倒,这就是你的教养?我倒要去问问三叔三婶,这是他们二位哪个的教导!”
“你看不起大姐姐的出身,唐燕华你别忘了,你是住在国公府不错,你祖父也是国公不错,可如今,这府里的主子,是我的父亲,是大姐姐的父亲。真要细说,你也不过是国公府旁支,三叔如今却官品几何?”
她居高临下,目光倨傲,眼神中明晃晃地表达着一个意思:看不起你。
唐燕华虽出身三房,但这些年三太太当家,她早就被宠得骄纵无比了。唐燕凝的话,毫不留情地揭开了三房也不过是依附在国公府之上的旁支儿的事实,比方才的两个耳光,还要更令唐燕华难堪又难过。
“放屁!”唐燕华口不择言,状似癫狂,从地上爬起来就要扑过去抓挠唐燕凝,却被谷雨和霜降一边一个给架住了。
“三姑娘,有话好好说儿!”
“是呀是呀,都是亲姐妹呢,别动手!”
两个丫鬟一面假意劝着,一面将唐燕华奋力地扯出了屋子。
唐燕华挣扎得鬓发散乱,双目血红,却百般地挣扎不出,只嘴里骂骂咧咧的,什么“不要脸”,什么“勾引男人”之类的话都骂了出来。
“还等什么呢?堵嘴!”
唐燕凝怒火中烧,喝命琳琅苑的丫鬟婆子,“把这个失心疯的丫头给我绑了!”
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石榴一马当先,冲过来揭开了一个婆子的汗巾子就将唐燕华捆了,再从怀里掏出一块儿用了许久的帕子胡乱塞住了唐燕华的嘴。
石榴不小心用力过猛,帕子直捅到了唐燕华的喉咙处,将她噎了个半死。然后,便有一股子混合了夏日特有的汗水的味道冲进了唐燕华的口腔。
两相冲击之下,唐燕华眼睛一翻,差点儿吐了出来。
看着羞愤欲死的唐燕华,唐燕凝转了转眼珠儿,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三妹妹言行无状,我怀疑她被什么脏东西附了身。”双手一拍,唐燕凝笑道,“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我不敢瞒着,须得向三婶去说个明白。”
然后,便在唐燕华惊恐的眼神里,瞬间敛了笑容,冷冷地说道,“走,带着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东西,去冬晴园。”
“二妹妹……”唐燕容叫了一声,犹豫着低声道,“叫她这样在府里走一遭,怕是要结下了仇。”
“结就结了,难道我还要怕她们?”唐燕凝叹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大姐姐你就没发现么,从咱们回到府里来,就成了人家的眼中钉了呢。”
既是这样,她还有个什么可顾忌的?
再说,如今唐国公正是要用她去攀附晏寂的时候。以唐国公的为人,就算她做得再过分,这会儿也不会责罚她。
相反,说不定听了唐燕华的侮辱之言,还会恼火了唐燕华。
毕竟,真要叫自己名声有碍,还怎么去攀附权贵呢?
听她这样说了,唐燕容没有再犹豫,与唐燕凝并肩站在一起,“我与你一同去。”
“大姐姐……”
这就是不论怎么样,都要与她站在同一条战壕里了。
换了从前,以唐燕容的胆小,怕是不会做这样的决定。
“走着!”
唐燕凝手一挥,套上了一件儿粉色的衫子,带着谷雨等人,又叫几个粗壮的婆子推搡着唐燕华,一同往冬晴园去了。
从琳琅苑到冬晴园,要穿过大半个国公府。
这一路上,多少的丫鬟仆妇都知道了,躲在各处偷看。唐燕华羞愤得几乎要瘫倒了下去,根本走不动路。
“这是在干什么!”
得到了消息匆匆赶来的三太太迎头就撞见了这样的情形,见女儿被捆着拖着往前走,披头散发的,形容狼狈不已,顿时就尖叫了起来。
“二丫头,你……你竟这样的对你妹妹!”
和女儿一样,三太太的眼睛也瞬间充血,且先顾不得唐燕凝,只咆哮着冲到了唐燕华的跟前,吼道:“还不快给三姑娘松开!”
琳琅苑里的婆子看了一眼唐燕凝,见她颔首,这才放开了手。
三太太手忙脚乱地松开了女儿身上的汗巾子,唐燕华吐出了塞着嘴的帕子,扑进了三太太的怀里,放声哭嚎起来,“娘,娘你要替我报仇啊!”
看着女儿又红又肿的脸,三太太心疼得不行,转头对唐燕凝怒目而视,厉声道:“二丫头,这是怎么回事!”
唐燕华就是她的心头肉,从小到大重话都不曾说过一句的。今儿却被人打成了这副模样,双颊红肿,嘴角还挂着一缕血丝,叫三太太如同被千万根铁针扎在心里一样。
“今日,二丫头你不给我个说法,咱们就去找老太太做个主!”
第一百二十八章 蠢货
“对,去找老太太做主!”唐燕华悲愤地哭着,“老太太一定会罚她!”
去找老太太……
唐燕容不禁担心地看了看唐燕凝。
春晖堂那边儿对待她们姐妹向来是冷冷淡淡,但有什么,便是一通的苛责。
若是三太太真的闹到了春晖堂,老太太肯定是不由分说偏袒唐燕华的。
唐燕凝朝着面上露出担忧的姐姐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着急。
“三婶冤枉我了。”她轻叹着开口,“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方才三妹妹闯到了我的琳琅苑里,嘴里不干不净地说了不少话,我也不好与三婶学。”
侧头看了一眼,谷雨会意,向前走了一步,朝着三太太福了福身,脆生生地将琳琅苑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末了,谷雨总结:“三姑娘的话,便是咱们做丫鬟的,也是从来没有听过更没有说过的。两位姑娘当时就愣住了,我们姑娘立马儿就说了,这可不是三姑娘,不定是什么脏东西占了三姑娘的身子呢。一时情急,便给了这东西两下子,又恐她暴起伤人,只好困了。这不是么,怕伤了三姑娘的身子,用的不是麻绳,是汗巾子。”
谷雨一边说,一边还讨好地笑了笑,海棠花一般娇艳的脸上,充满了一种“看,我们对三姑娘好吧”的感觉,叫三太太气得几乎要倒仰过去。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们了?”
唐燕凝羞涩地绞着手指,“怎么敢当三婶的谢呢?都是一家子姐妹。叫我说,三婶还是去给妹妹寻个高僧圣道吧。我听人说,被那些脏东西附体久了,就算是救好了,也会伤了身子呢。”
“你……你!”好没影儿的,唐燕华被扣了个脏东西附体的锅,气得哇哇大哭,只扯着三太太的袖子哭诉道,“娘,我没有!”
三太太忙搂住了她安慰:“娘知道,娘都信你的!”
“三婶这么说,就是不信我了么?”唐燕凝桃花眼湿润,搂着心口,全然是一副风中摇曳的小白莲状,“罢了,罢了,我本一片好意,偏偏……”
跺了跺脚,捂着脸伤心得跑了。
“二,二妹妹!”
唐燕容立刻反应过来,转头焦急地对三太太说道:“三婶,您,您真的误会了二妹妹!”
却不给三太太说话的机会,提起裙摆,急急忙忙地朝着唐燕凝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一转眼间,姐妹两个都跑没影儿了,剩下的丫鬟仆妇们更是机灵,早就一哄而散。
偌大的园子里,顿时只剩下了三太太和唐燕华,以及三太太身边的两个心腹丫鬟。
目瞪口呆地看着琳琅苑里的主子奴才转眼间都跑了个精光,三太太都愣住了。
这,这算个什么情况?
唐燕华吃了这么大的亏,哪里肯依?见唐燕凝跑了,自己亲娘又是一副呆住了的模样,心念一转,小身子晃了晃,就软倒在了三太太的怀里。
三太太尖叫一声,抱住了女儿,悲声吩咐两个丫鬟:“绿竹去叫人拿了帖子请大夫,红杏快去叫人抬了春凳子来!”
一时间又忙乱了好一阵子,才将“晕厥”过去的唐燕华抬回了冬晴园。
这边唐燕凝也没有跑回琳琅苑,而是一溜烟地跑去了唐国公的书房。
国公府中,唐三老爷从小念书就稀松平常,书房更是形同虚设。唐国公的书房倒是严整,占了国公府前头一个最大的院子,收拾得也很是雅致用心。
长到了这么大,这还是唐燕凝头一次来到书房。
院门口站着两个十来岁的小厮,都眉清目秀的。
见了唐燕凝过来,俩小厮也挺意外的,不过还是尽职地拦住了唐燕凝。
“二姑娘稍等,小的这就去通传。”
一个小厮进去了不久,转身回来,毕恭毕敬地对唐燕凝说道:“国公爷叫姑娘进去说话。”
这么一会儿功夫,唐燕容也追了上来。
“二妹妹,我和你一起进去。”唐燕容低声道。
姐妹两个便一同进了书房的院子。
刚迈上台阶,就见书房门一开,里头走出来一个穿着红衫白裙的丫鬟。这丫鬟生得美貌婀娜,雪白的腕子上拢着只绞丝金镯,头上也插戴了一支打造精致的金钗,更有朵极圆润的珠串别在发间。
只这一身的装束,便不难看出,这丫鬟必然是在唐国公跟前很是得宠的。
且她虽极力做出了从容的模样来,可是走得近了,却能看出那张白嫩水润貌美逼人的脸上,带着几分消退不了的春情。
丫鬟朝着唐家姐妹屈了屈膝,红着脸跑了。
“怪不得呢。”唐燕凝嗤笑。
怪不得唐国公这书房从来不叫儿女们随便过来,原来是在这里藏了个罕见的美人儿玩呢。
只是不知道,春晖堂旁边住着的苏雪柔,是不是也知道这书房里的春光明媚了。
很显然,唐燕容也想到了,秀美的脸上先是一红,然后便是沉了下来。
毕竟,这再好的心态,也禁不住亲爹风流好色的打击。
进了书房,唐国公正坐在书案后。
见了她们进来,饶是唐国公再渣再轻浮,在女儿们面前,也还是有些个尴尬。
摸了摸鼻子,唐国公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心虚,故作威严地问:“你们怎么跑到这里了?有什么事,打发人来跟我说一声就是了。”
说到这里,想到了什么似的,关切地问,“是不是要做新衣裳?去跟账房说一声,买衣裳打首饰的,只去随意支银子。”
他是个很大方的人,尤其想到可能借由唐燕凝与翊郡王扯上关系,便更大方了。
“多谢父亲。”唐燕凝神色有些慌张,“只是……我方才得罪了三婶,有点怕呢。”
“她?你怎么得罪了她了?”
“说起来都是被三妹妹一时气到了。”唐燕凝忙道,“许是觉得被翊王忽视了,心里不平衡,跑来琳琅苑发了回疯,骂我不要脸地勾引翊王呢。”
“岂有此理!”唐国公果然不悦了,“翊王什么身份,用得着女子勾引?”
他很是不满。
什么叫勾引?翊王在朝中是出了名儿的不好美色。可这么个不近人情的人,却乐意与他女儿走动交往,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他唐渊有机会成为翊王的老丈人!
唐燕华这个蠢货!
第一百二十九章 告状
唐燕凝苦着脸,“只怕三婶信了三妹妹的话呢,还说要去告诉了老太太。”
偷觑了一眼唐国公的脸色,果然见到他皱起了眉,唐燕凝便继续添柴火,“父亲知道,老太太一向不喜欢我。万一她老人家听信了三婶和三妹妹的话,怕是要狠狠责罚我的。我心里怕怕的。”
“别胡说。”唐国公哼道,“你胆子从来不小,会怕?”
当初因他给了唐燕飞一顿板子,这丫头都能跳着脚地跟他呛声。会怕个老太太?
“小时候无知无畏,自然没什么怕的。”唐燕凝叹道,“如今大了,就是单为了名声,我也不敢忤逆老太太呀!”
唐国公又是一声冷哼。
倒是唐燕容,忍着心中对唐国公那种天然的惧怕,轻声开口,“今日之事,二妹妹从头到尾没有半分的错处的。三妹妹进门便骂她勾……勾引男人,好生义愤填膺的模样。女儿只怕她满嘴里胡沁,传出去毁了咱们国公府里所有女孩儿的清名,故而还请父亲叫人下了噤口令才好呢。”
看了一眼这个说话轻声慢气的庶长女,唐国公虽没有说话,却微微颔首,不免也对这个平日里并不看在眼里的女儿有些刮目相看。
如唐燕凝,嬉皮惫懒的模样,只管告了三太太三姑娘一状,虽也表达了自己的担心,落脚点却只在她自己身上。
唐燕容便要更周全些,国公府的女孩儿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三房那个疯丫头的话被传出去,府里这几个姑娘谁也不会是外人眼里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个个名声都好不了。
一旦名声上有半点儿瑕疵,便再也没有嫁入高门的可能了。
唐国公不在乎姑娘们的名声如何,但想坏了姑娘们嫁入高门的可能,唐国公绝对不能忍。
于是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议,却脸上并没有带出来,只说:“我知道了,你们且回去吧。”
“父亲记得给我帮我去说话呀。”
唐燕凝拉着还想说话的唐燕容,就要离开书房。到了门口又被唐国公叫住了,诧异地回过头,就见唐国公将书桌上的一只红木雕花儿小匣子推向了自己。
唐国公道:“这是我才得了的,你们姐妹两个带回去,或是把玩,或是叫人打了头面吧。”
笑嘻嘻地接过来,唐燕凝与唐燕容回到了琳琅苑。
“瞧瞧是什么好东西。”唐燕凝打开了匣子,立刻惊呼出来,“呦呵!”
匣子有两层,上一层是滚圆的拇指肚大小的珍珠,半盒粉色半盒金色。粉色倒是常见,但金珠便罕见了,尤其珍珠比金银红宝之类更难保养,要不然也就不会有人老珠黄一说了,金珠的保养,更难于普通的珍珠。
“好漂亮的珠子啊!”
姐妹两个都惊讶赞叹。
再看下一层,竟然是装了满满当当的打磨好的红宝石,在阳光之下,宝色生光。
“这……”唐燕容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只这么一匣子的宝石珍珠,价值岂止上千两?唐国公居然就随随便便地放在了书房里,且还是随手给了她们的。那么,再给她们之前,这东西放在书房里,是要给谁的?
想到她们进去的时候,从书房里跑出来那个貌美婀娜,满脸春情的丫鬟,唐燕容忽然觉得,心里头有些个膈应。
“姐姐别多想。”唐燕凝搂住了唐燕容的肩膀,笑道,“与其便宜了别人,还不如用来打扮咱们。再说,那丫头头上的东西可没有这么贵重。”
她明白唐燕容在想什么,只是劝了一句。那丫鬟头上的珠串,虽然也是不错的,但很是寻常。看得出,唐国公对女人虽然大方,可也没大方到了随手就能给出价值连城东西的地步。
压低了声音,唐燕凝道,“我怀疑,他放在那里,原本是预备给江沁玥的。”
“什么?”唐燕容吃惊,“父亲为何对她这样的大方?”
唐燕凝这才想起来,她知道江沁玥的身份,可是别人却都不知道。
这算是她手里的一个大杀招,不到必要的时候,她并不想亮出来。因此只装作云淡风轻的,面色冷淡地哼道,“大姐姐你就没有发现吗?父亲格外地喜欢她。”
“那倒是。”回忆了一下从前,唐燕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小时候我还因此嫉妒过。”
“是啊,谁不嫉妒呢,寄居的姑娘却得了家里长辈的青眼,咱们反而要退了一步。要是与咱们好也就罢了,偏偏她又那样一副踩着咱们出头的模样。所以啊,这些东西与其便宜了她,不如咱们拿来用。”
唐燕凝故作小气地愤慨了一回,拈起两颗珍珠在唐燕容发髻边比了比,“姐姐气质温柔,这粉珠最衬姐姐。金珠虽好,上头倒是不大合适。不过这么大的珠子,叫人打个璎珞,将金珠儿和红宝石嵌上去也好看的。”
听她这个意思,竟是要把这匣子东西都给了自己,唐燕容连忙拉下了唐燕凝的手,“别,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想要。”
“这有什么呢?不怕姐姐你多想,咱们的出身,这些东西本就是平常的。”她低笑,“姐姐你知道我娘手里产业不少,我虽然不算富得流油,也不缺这个。倒是姐姐,你留着是打了首饰戴着也好,是留着压箱底也好,日后都是你的一份底气。”
见唐燕容还要说话,她忙从匣子里抓了几枚金珠两块儿红宝石,对着唐燕容晃了晃,“这个我留下,剩下的都给姐姐。”
唐燕容沉默了。换了别人,她大概会感到难堪。可唐燕凝,却叫她心里酸酸的。
相处这么些日子了,她知道唐燕凝的为人,并不是那种高高在上施舍的人。说将这些东西都给自己,那便是真心的。
只是她愈是真心,唐燕容便愈发觉得,不能仗着这真心去贪图小便宜。
即便是亲姐妹,真心也是要知道感激的。
将一匣子东西分做了两半,唐燕容正色道:“一人一半,不然我就不要了。”
“好吧。”唐燕凝无奈,只能叫霜降过来收了自己的一半,又将剩下的装好,关了匣子交给了唐燕容的丫鬟小桥。
就在这个时候,唐国公已经到了春晖堂里,正冷眼看着站在地上抹眼泪告状的三太太。
第一百三十章 郡王?
三太太正拉着唐燕华,指着她脸上的掌痕对苏老太太哭诉。
“一家子姐妹,都是一块儿长大的,可有什么过不去的,要动手打人嗯?”三太太心里有有一股子火气出不起,都化作了悲愤的眼泪,“华儿是母亲您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什么性子,您最是清楚了。她可是二丫头说的那种混人不是?倒是二丫头,爆炭似的脾气,一言不合就动手的。”
瞅着唐燕华白嫩脸颊上那两个醒目的巴掌印儿,苏老太太也恼怒,重重地拍着身边的桌子,“竟对姐妹下如此的狠手!二丫头呢?来人,把那个没有半分姐妹情分的孽障给我叫来!”
她气得面红眼赤,额头上青筋都起来了。坐在旁边的苏雪柔连忙温柔地劝道:“孩子不好,姑母教训就是了,您的身子骨要紧呢。”
她一向温柔知礼,如今又怀着唐国公的孩子,苏老太太正是期待她肚子里孩子的时候,因此脸色也就缓了缓。然而还是不悦,只硬邦邦地谴责始终冷眼旁观的唐国公:“二丫头如今这个模样,都是你惯出来的!”
“母亲,阿容阿凝两个,可不是这么说的。”看着抱在一起哭泣的三房母女,唐国公眼中闪过了一丝嫌弃。
倒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这母女两个哭了这么久,眼睛红肿,鬓发散乱的,狼狈得很,实在是说不上好看。
“大哥且公平些吧!”三太太帕子一甩,泣道,“便是偏心,也看看几个孩子呢。那两个丫头,身上可有伤处?再看看我的华儿,被她们作践成了什么样子!”
吸了吸鼻子,三太太捂着脸与苏老太太哭道,“从我进了门,再安分不过了。就是大嫂子身子不好,母亲托我管了家,哪一天不是兢兢业业生怕出了一丝一毫的错处呢?如今就叫我的华儿受这般折辱。母亲若是不重重责罚二丫头,往后我和华儿还有什么脸面在这府里?”
唐燕华也哭道:“我又没有说错,二姐姐她,她本就是行事不谨,叫人知道了她一个姑娘家家的与男人坐在一处吃酒,岂不是要带累了我们姐妹的名声吗?”
她跺了跺脚,委屈极了,“我不过说了句实话,她就动手打我了……”
“若你说的是水榭之中,那便应该看见了,当时我在场。”唐国公简直烦透了唐燕华。从前还不觉得,如今一看,这丫头是白长了一张俏丽的脸蛋啊。
“虽我是长辈,却也不大能想明白,你这口口声声阿凝带累你的名声,是怎么个带累的法子?”
唐国公淡淡地翻脸了,“三丫头,水榭里,你可也进去过了。”
唐燕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尤其是看到苏老太太向她看过来的视线的时候,更是有些心虚。
顿了一下,才掩面顿足,“大伯父不要恼我,我虽和表姐进了水榭,可郡王对我们姐妹是什么态度,对二姐姐又是什么态度?若不是她平日里用了手段讨好,以郡王的不苟言笑,怎么会允许她坐在身边吃酒说笑的?”
她哀声道:“我一颗心都是为了国公府的名声呀!”
唐国公懒得和个侄女去对嘴,倒是苏雪柔敏锐地抓到了他们话中的重点,“郡王?”
她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也不顾得抱着肚子隐晦地在唐国公跟前卖柔弱了,只忙问道,“这么说,是有位殿下来了府上吗?是哪位?”
她于外面的事,知道的有限,还多是从江沁玥口中听见的一星半点。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心中立刻升起来的兴奋。
苏老太太也忙问:“竟有王爷大驾光临了?我怎么没有听说呢?”
她是国公府的老太君,按说,有王爷到来,怎么着也该叫她先知道啊。
“不过是翊郡王正在外面遇见了阿凝,顺路送她回来。”有了苏老太太和苏雪柔两个的惊呼捧场,唐国公便自觉十分很是得意,却只在面上装作平静,淡淡地说道,“我正在门口碰上了,为了礼数周全,便请了郡王进来小酌。”
“翊郡王……”苏老太太在心里头扒拉了一遍她知道的京中宗室,却发现没听说过翊郡王这三个字,“是哪个王府的?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呢?”
“翊王原本是豫王府庶子,因军功显赫,故而封王。”唐国公解释了一句。
苏雪柔沉吟着,“原来是出身豫王府的啊……”
她忽而掩口轻笑,“这么说来,岂不是荣华郡主的庶弟了?倒是与阿凝有些个缘分似的。”
唐国公怒道:“你这是什么话?阿凝与荣华郡主家中,没有半分的关系!”
他早就想到了这一层了。翊王晏寂,论辈分,那是唐燕凝从前的未婚夫卫如玉的舅舅。
可是叫唐国公说,别说卫如玉已经跟唐燕凝退了亲,就是婚约尚在,能有御前红人宗室郡王的喜爱,他也只有叫唐燕凝去奉承翊王的。
因此,苏雪柔这样看似平和却又 有些阴阳怪气的话,就叫他很是不快了。
这么多年,他待苏雪柔素来都是温柔的,骤然发怒,登时就吓了苏雪柔浑身一震。
她红了眼圈,颤颤地站了起来,一只手不自觉地抚上了小腹,抖着嘴唇带了哭腔,“表哥,我……”
“好好儿的,你骂阿柔做什么?”苏老太太不满地瞪了一眼儿子,斥道,“阿柔说的本就是真的,谁还不知道呢?”
又搂住苏雪柔安慰,“你表哥无意的,这么多年了,他什么时候对你粗鲁过呢是不是?”
苏雪柔含泪点了点头。
是她一时冲动了。
听见了王爷来过府中,便比往常心急了点儿,若是平常,她说话绝不会这么直白。
柔顺地坐在了苏老太太身边,苏雪柔垂下了头,安静了下来。
苏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表示自己明白她的心,对唐国公嗔道:“你也是的,就华儿她们,哪个不是咱家的孩子呢?都不是外人,既是翊王到了,该叫她们都上前的。只叫阿凝一个,偏心了!”
唐国公无奈道:“母亲说的我又如何不知?家里无论哪个丫头,我都只有愿意叫她们更好的。”
这话,苏老太太倒是相信的。
下边却又听见了唐国公继续说道:“只是因阿凝与翊郡王相识,便叫她先到了水榭里。便是三丫头和玥儿,酒水才上了桌,也都赶到了水榭里。只是郡王……似是对她们两个多有不悦,我也只能叫她们先行回去了。没想到,三丫头竟因此生了嫉妒。”
他的目光扫过已经缩在三太太身后瑟瑟发抖的唐燕华,冷冷地哼道,“满嘴里胡言乱语,竟要先行毁了阿凝的名声!小小年纪,心却如此歹毒,我是不能容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蛇
“姑娘,姑娘!”
石榴跑进了屋子,眉飞色舞地对着唐燕凝姐妹说八卦,“春晖堂那边儿闹起来了。国公爷说,三姑娘的心不好,要叫她去庵里头静静心呢。”
“去庵里?”唐燕容惊呼,掩住了嘴,露出来的眼珠儿转了转,实在是不可思议。
大家子里的女眷,不时就有往庵里去念经的。当然,对外大多都是说去给长辈诵经祈福。但实际怎么回事,大家伙儿也都门清。
说到底,不过是对犯了过错的女眷们的惩罚罢了。
“啊,父亲果然公正!”唐燕凝双手合十,朝着春晖堂的方向晃了晃,“三妹妹的心被污染了,可不正是该去这样的地方洗心革面吗?”
唐燕容噗嗤一声笑了,“你太促狭了。”
“都是实话呢。”唐燕凝叹道,“这些佛门净地再是干净不过的了,任凭你身上多少的尘世污垢,都能荡涤一清。想那不知名的朝代里,有个姓武的女子,往寺里走了一圈,回来就嫁了庶子做皇后。还有个姓杨的女子,道观之中修行一遭儿,也就洗去了前尘往事重新嫁给了公公呢。”
唐燕容正才端了茶喝,闻言一口茶都喷了出去,自己也被呛得惊天动地地咳嗽了起来。
她伏在椅子的扶手上,咳得几乎喘不上气,直到面色通红,鬓发散乱,又有小桥在旁边拍背揉心口地顺气儿,才渐渐地好了。
“你……二妹妹……”指着唐燕凝,唐燕容原本温柔秀丽的脸上都黑了下来,“可不许胡说呢!”
这些话可都是从哪儿来的呦!
唐燕容忧心地想,她家二妹妹人生得好,性子也好,可就是有一样,时不时地就会蹦出来些金句,叫人都不知道哪里学来的。
“你这话叫三婶听了,怕是要疯呢。”
什么去趟寺里回来嫁给继子,去趟道观回来嫁给公公的,她是从来没听说过的,也没见过哪个话本子上有过,八成就是二妹妹自己编的。
可要是前脚唐燕华被送进了庵里头,后脚二妹妹说出则样的话来,难免叫人说她刻薄,指桑骂槐呢。
唐燕容几乎能肯定,以三太太哪个护短的样儿,听见了准能来跟二妹妹要说法。
唐燕凝把手一摊,悄声笑道:“她知道就知道,我又不怕她。”
三太太自己的屁股都不干净呢,把柄都在她手里攥着。
别看三太太模样凶狠,真叫她来跟自己对峙,三太太自己个儿就软了。
将手支在腮下,唐燕凝目光灼灼,“不过我想着,老太太大概是不会同意叫唐燕华去庵里的。”
石榴怔了怔,“我再去看看!”
转身跑出去了。
没多会儿又回来了,脸臭臭的,沮丧极了,“老太太果然不叫三姑娘去庵里。”
唐燕凝看了看唐燕容,一副“怎么样,我说对了吧”的得意神色。
“老太太怎么说的?”唐燕容问。
一般来说,虽然老太太是府里辈分最大的,但只要唐国公有什么决定,老太太都不大会干涉的。
看来,老太太是真疼爱唐燕华了,要不不会为了她跟唐国公唱对头儿戏。
石榴气咻咻地说道:“听雀儿说,老太太与国公爷拍了桌子,就是很强硬地说不能叫家里的姑娘往庵里去,不然传出去,府里几位姑娘的名声都要被牵累的。”
“父亲就同意了?”唐燕容忙问,“就没再说别的?”
唐燕凝浅笑着摇头,“不然还能怎么样呢?老太太都拿着咱们的名声说话了。”
眼下唐国公正是心头火热要将女儿推销出去的时候,当然不会因为一颗老鼠屎就坏一锅汤的。
唐国公呐,本来就不是真的要送唐燕华去庵里的。
“那最后,三姑娘就没事儿人了?”饶是唐燕容柔顺,也有些不能接受了。
石榴叹气,“说是叫三姑娘在府中的小佛堂里抄经念经,跪着思过呢。”
在国公府的小佛堂里抄经,自然是比去庵里要舒坦些的。至少,一日三餐还是有人服侍的。
“这也就算了。”唐燕容叹了口气,又恐唐燕凝心里不自在,反倒是打起了精神来劝她,“能有这个结果就不错了。毕竟,你还给了她几巴掌,也算出了气。”
说到底,还是她们姐妹的分量不够。
唐燕容自嘲地想。
唐燕凝倒是无所谓,“没关系。小佛堂里莫非就能少受罪了?”
别做梦了。
至少她,就不会叫唐燕华舒坦了。
没多会儿,就有另外的丫头跑进来说,“三姑娘被人拖进了小佛堂了,三太太哭得不行,还是表姑太太亲自送了她回冬晴园。”
挥了挥手,叫人下去了,唐燕凝活动了一下腕子,露出了一抹自认为邪魅的笑来。
是夜,唐国公府后院的小佛堂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凄厉惊恐的尖叫声。
因是深夜了,万籁俱寂的,这一声叫,竟让整个儿国公府都听见了。
唐国公正拉了年少娇嫩的美貌丫鬟,在书房里做白日里没有做完的事,被这一声尖叫惊的直接缴了械,脸色登时就青白了。
“国公爷,这是怎么了呀?”美貌的小丫鬟长发披在肩头,吓得钻进了唐国公的怀里,娇声颤抖着,“奴婢怕!”
唐国公哪里有心思在这个时候安抚美人儿呢?推开了怀里的娇躯,胡乱裹了衣裳,推开了书房的门,喊了人就往后院去了。
到了小佛堂前,见三房两口子已经到了,里面唐燕华凄厉的尖叫还在继续,三太太急得大哭,却不敢进去。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唐国公眉头皱了起来,待要再问,忽然听得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动,发出微不可闻的摩擦声。
接了一只火把往地上一照,唐国公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见小佛堂外的地上,假山上,甚至于花木之上,不知多少的蛇,正在蜿蜒爬行。虽然多是北方常见的菜蛇,并无毒,但是这么密密地凑在了一起,叫人看了,还是头皮发麻,双腿几乎要软得站不住了。
听着佛堂里唐燕华的叫声,想来里面蛇也是不少的。
“这,这是哪里来的?”唐国公想不明白了。
按说,这会儿快要进了八月,有蛇很是正常。但是京城是什么地方?为了避蛇避鼠,五城兵马司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城里各处撒药粉,故而一般人家里轻易也不会见到蛇,更别提这样多的蛇了。
“大哥,大哥,你救救华儿啊!”三老爷亦是吓得脸色苍白,火光照耀下脸上没有八分的血色。
第一百三十二章 抢过来
看着地上密密麻麻蠕动的爬虫,就仿佛大半个京城的蛇都集中到了自家的院子里来了,唐国公也觉得头皮发麻。
可说来也怪,蛇虽多,却只在小佛堂的周遭儿。往西北不远处就是府中佣人所住的地方,却是一条蛇都没有。
“大哥,大哥!”唐三老爷着实是个怂包,整个儿人几乎都挂在了唐国公身上。
幸好这时候国公府的官家带着一众护院赶来,护院们有的提着铁叉挑,有的张着麻袋装,又有用火把照着的,又有趁机洒雄黄粉的,忙乱了好一阵子,才将小佛堂外的蛇都清理了个七七八八。
“啊,华儿!”
三太太抖着腿靠在丫鬟身上,见地面上干净了,想起了女儿还在小佛堂里面不知生死呢,顿时惨叫一声,推开丫鬟冲击了小佛堂。
小佛堂的门一开,就看见了已经倒在佛龛前昏迷不醒的唐燕华。
就在她身边,还爬着几条二三尺长吐着信子的绿蛇呢。
“来人,来人呐!”再心疼女儿,三太太也不敢上前去了,一叠声地喊了护院进来,“快,快把华儿身边弄干净了!”
护院们面面相觑,领头儿的一个为难地看着三太太,“这,这三姑娘身上……”
三太太定睛一看,这才看见了唐燕华身上,还有一条与她穿着的水绿色裙子一个色儿的蛇呐!
“这个时候哪儿有那么多的计较?”唐国公已经拖着唐三老爷到了门口,见了佛堂里的情形,皱眉道,“救人要紧。”
得了这句话,护院们也就没有犹豫了,一拥而入,将小佛堂里的几条蛇也都挑了出去。
三太太这才扑过去,想要抱起唐燕华,又想到她身上方才还藏了条蛇,立时又不敢了,只敢站在旁边,命丫鬟们搀扶起了软趴趴的唐燕华。
她转头对唐国公哭道:“大哥如今可满意了?非要叫华儿来这里思过,如今华儿死活不知的,她要是有个闪失,我,我也不活了!”
唐国公看了一眼被丫鬟架起来的唐燕华,虽然昏着,但看脸色还是不错的,应该只是惊吓,便没有放在心上,只叫丫鬟们将人抬了送回冬晴园去,自己便对三太太斥道:“只是吓到厥了过去而已,不要蝎蝎螫螫的!”
他实在是厌烦三太太。虽说是他的表妹,但三太太平日里就是一副小家子气,但好在为人还算精细,管起家来也算妥帖,唐国公便不与她计较什么。
如今正是要合力将府里的女孩儿们嫁入高门的时候,偏偏三房母女两个跳出来闹腾,这就叫唐国公很是不满了。
他在府里素来有些说一不二的,这么冷着脸说话,三太太的哭声就低了下去,却也还是抹着眼角,“哪里是我蝎蝎螫螫呢,华儿这人事不知的,我做娘的莫非还不能担心么?”
“担心就去请大夫!”唐国公斥道,“站在这里与我啰嗦,三丫头就能好了?”
看看小佛堂,他也不好再说出叫唐燕华继续跪在里头抄经的话来了——今儿这蛇出现得就很是蹊跷,真叫唐燕华待在里面,万一出了事,他国公爷的名声岂不是要坏了?
逼死亲侄女,可不是什么好名儿。
于是唐国公告诉唐三老爷,“叫人去请了大夫给三丫头瞧瞧,开个方子去吃药。吃好了,禁足在冬晴园。什么时候抄完了我说的经书,什么时候再出来!”
“大哥,是不是多了些?”三老爷已经缓过来了,想替女儿求情,却见唐国公阴沉着脸扫了他一眼,便忙又识时务地表示,“倒也是为了华儿好。”
“且磨磨她的性子吧。”唐国公嗯了一声,“眼瞅着就要到了相看人家的岁数,她这样的性子,往后谁能容她?”
三老爷连连称是。
见丈夫在唐国公跟前竟没有半分的硬气,三太太只气得心口直疼。
“你!”
“好了,先回去看华儿!”生怕唐国公一个反悔,再把唐燕华关进佛堂里去,三老爷拉着妻子匆匆忙忙地走了。
“国公爷?”管家凑了过来,“夜深了,您也回去歇着吧。”
唐国公视线落在光线昏暗的小佛堂里,目光闪动,吩咐管家:“今日之事透着古怪,我活了这三十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去叫人查查,今日可有谁靠近过这里。”
管家也觉得奇怪,忙应了,“那这里……”
“先封了吧。”
安排好了,唐国公看了看天色,原想着回到外书房里去,只是不知为什么,却走到了苏雪柔的院子。
苏雪柔住的地方挨着春晖堂,精精巧巧的一座小院儿,平日里都是江沁玥陪着苏雪柔住着。若是唐国公过来了,江沁玥便会避到春晖堂里去。
这两处使唤的人多是苏老太太和唐国公的心腹,故而倒也没有多少的风声传出去。
唐国公走进了院子,便见到屋子里面晕出暖黄色的烛光来。院子里面没有丫鬟,看来是都去睡了。
正房的屋子里却有低低的说话声。
唐国公放轻了脚步,立在院中花树下。
“当真是没有想到,二丫头竟有那样的缘分。”苏雪柔低声轻叹着,话音一转,又带了些埋怨,“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呢?”
唐国公听到了这里便是一怔。
告诉她?告诉她做什么?
便听得江沁玥的声音响了起来,“告诉您又有什么用呢?说到这个翊郡王,我在外走动也听人说起过,不是正经的来历呢。且别看他如今正当宠信,可为人凉薄得很,与生父嫡姐关系都不好,竟是个不孝不悌的人。日后,还不定是个什么结果呢。”
“那眼下,人家也是个郡王!”苏雪柔觉得不好叫女儿这么说,劝道,“玥儿,你不可太过眼高手低。你想想看,咱们在京这么多年,除了这个,什么时候另外封过郡王了?可见他是不一样的。叫我说,你的品貌气度都摆在这里,并不输与二丫头。郡王看重她,不过是因为没有与你相处过,不知道你的好处呢。”
江沁玥沉默了。
她想到了白天在水榭里,晏寂连个眼角余光都没有给她,还说出了那样侮辱的话。
这叫一向在勋贵子弟中很有些名声的江沁玥有些挫败。
苏雪柔只当是她羞涩了,便捧着肚子轻笑:“傻丫头,咱们母女两个有什么害臊的?叫我说,那个翊郡王既是朝中新贵,又是挺得圣人信任,若真被二丫头笼络了去,不免可惜。很该抢过来,给你做个女婿呢。”
第一百三十三章 滚落
唐国公震惊了。
在他的印象里,从小到大,苏雪柔都是个秀雅温婉的可人儿。善解人意,从不会叫他为难。
当初因国公府势头不好,他需要迎娶贵女保住国公府在勋贵中的地位。青梅竹马的苏雪柔便是极痛,也只忍在心里,含着眼泪答应叫他去求娶当朝战神林王爷的独女。
这么多年了,她跟在他的身边,为他生了个同样文雅温柔、知书达理的女儿,却从来没有计较过名分,甚至愿意就这样以寡居的身份寄住在国公府里……苏雪柔似乎从来没有叫他为难过。
正因为如此,这么多年了,唐国公宠爱着这个表妹,也愿意叫她和女儿处处压林氏和唐燕飞兄妹一头,也不过是出于内心的愧疚,想叫苏雪柔母女两个日子过得更加畅快些罢了。
可是为何,为何背地里他那个从来都是大度温和的表妹,会仿佛变了个人呢?
屏住了呼吸,唐国公往窗下更近了些,便听见了江沁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唐燕凝给翊郡王灌了什么**汤。便是我今日在水榭里,也没有得了郡王的好脸色呢。”
江沁玥的声音里有着委屈,更多是恼羞成怒,“幸而还有三丫头那个蠢货,一门心思地往郡王身上凑,因此叫郡王恼了,给了她好大的没脸。与她相比,我虽未得郡王青眼,却也没有惹他厌恶。”
“想不到短短几个月,二丫头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听到这里,唐国公心中就是一沉。
是的,苏雪柔说得没错。如今的唐燕凝,的确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当然,还是一样的不会讨好,嘴巴不饶人。多好听的话,叫她说出来也总会有一种阴阳怪气。
但,若说从前的唐燕凝是块爆炭,但凡有一句话叫她不舒坦了,她必会大吵大闹,换个说法就是这丫头鲁莽粗鄙又嚣张。
如今的唐燕凝,眼里依旧不揉沙子,却又比从前沉静了许多。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不再是顾头不顾尾,而是有一种唐国公才刚刚发觉到的敏锐与前瞻。
这,还是他那个从来只会横冲直撞的嫡女吗?
唐国公掩下了心中的疑惑,打起精神继续听墙角。
却听得里面苏雪柔声音里带着些疲惫和悔意,“说起来这也怪我,你小的时候,姑母原本是说过叫我过了明路的,正经给你父亲做了二房的。只是我心中总有不甘,分明是我先遇到你父亲,凭什么到了最后,却不能做他的正妻呢?因此我不肯。没想到,竟耽误了你。”
听她提起了这个,唐国公心中也百般的不是滋味起来。那时候,江沁玥还只有五六岁,苏老太太看人都只是将她当做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待,很是不满,也就提出叫他将苏雪柔以二房的名义收在身边,也叫苏雪柔母女两个有个正经的名分的意思。
只是那会儿……林氏在生唐燕凝的时候难产,落下了病根,身子骨便不大好,一直病病歪歪的,甚至连中馈都不得主持。不说他了,就是苏雪柔自己,也不愿意顶着个二房的名义进门——二房,不也是妾吗?等林氏死了,做名正言顺的继室夫人,岂不是更好呢?
忽然不想再听下去,唐国公转身欲走。
“只是如今,你可怎么办呢?”苏雪柔泣道。
“未尝就会差了。”江沁玥声音中带着笃定,便叫唐国公又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他听见江沁玥声音压低了,仿佛在与苏雪柔耳语。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苏雪柔却是极低地“啊”了一声,然后便是追问,“当真?”
声音里带着惊喜。
唐国公皱眉,她们到底在说什么?
他向来在国公府里说一不二,也一直以为自己在这府里能够掌控一切,但此时却又清楚地意识到,至少苏雪柔和江沁玥母女两个,是有些东西瞒着他的。
这叫唐国公很是不喜。
有心进去问个明白,脚都抬了起来,唐国公又犹豫了。
他怕苏雪柔仗着腹中的胎儿,痴缠他。
想了想,百爪挠心般地转身离开了小院儿。
琳琅苑里,唐燕凝和晏寂并肩坐在屋顶上看了半个晚上的戏。
“你可真够坏的。”唐燕凝手里端着个玛瑙碗,里面是切好的蜜桃。叉了一块儿放进嘴里,清甜的味道顿时充满了口腔。
碰了碰晏寂的胳膊,将一块儿蜜桃送进了他的嘴里,唐燕凝笑问,“还有什么招数吗?”
她就说呢,天黑之后郡王殿下突然找到她,跟她要了一些药粉走,又拉着她到房顶上去,说是看戏。
结果,就是小佛堂那场群蛇吓人的戏码了。
“不过是先给她些教训。”晏寂吞下了嘴里的桃子,对唐燕凝说道,“这段日子我有事不能常来。今晚这一遭,你们府里的三房该消停些日子了。”
唐燕凝心中一动,偏头看他,“你是怕她们欺负我?”
多少有些感动呢。
“欺负你?”月色之下,晏寂奇怪地看向她,“你这么强悍的性子,谁能欺负了你?我是怕她们明着不能把你怎么样,背地里出阴私招数。”
他从小在王府内长大,什么样的阴损事没见过?
一碗清水喝下去,就能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落了胎;最上好的胭脂花粉,说不得就是破相的罪魁祸首。至于那些个绣房之中塞双外男的袜子,或是将千金女孩儿的贴身衣物偷了出去去的,都是太寻常了。
唐燕凝看似厉害,其实心思清明。她能防得住名刀,未必能够防住暗箭。
晏寂觉得,自己很有必要事先将她身边的危险先行除去。
他不是个喜欢多说的人,这番心意,唐燕凝却也只在一瞬间便明白了。
说不感动,那实在是太假了。
“多谢你为我张目。”唐燕凝嫣然一笑。
皎洁的月光之下,晏寂便看到她笑容清媚,潋滟无双。忽然,她往前凑了过去,柔嫩的唇瓣在他的面颊上飞快地碰了一下,将手里的玛瑙碗塞进了他的手里,唐燕凝自己却起身羞涩地要跑开。
大概是因为太过慌张,忘了这是在屋顶上,一脚踩空,唐燕凝发出短促的惊叫,便滚落了下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赐婚
有晏寂在,自然不可能叫唐燕凝摔个五体投地。在她即将坠地的一瞬间,他整个人已经如大鹏展翅一般从屋顶上一跃而下,接住了她。
拍了拍心口,唐燕凝后怕,“真是悬乎呢。”
这要是真的实实在在掉在地上,她这一张天香国色的脸怕就保不住了。
一直在底下守着,生怕自家姑娘吃亏的谷雨冲过来,从晏寂怀里抓出唐燕凝,借着游廊上的灯笼火光上上下下将唐燕凝打量了一回,见她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抚着胸口,“吓死我了!”
又抹眼角,“姑娘可小心些吧!哪儿有大晚上的非要去屋顶看星星看月亮的呢。这要是摔着,我可怎么跟夫人交代呢?”
嘴里这么说着,眼睛却一瞟一瞟地往晏寂那边儿飞刀子。
作为唐燕凝最忠实的狗腿子,谷雨可是实打实地了解自家的姑娘。那要是没事儿的时候,她家姑娘最懒散不过了。观星赏月,伤春悲秋这些,从来都是表姑娘和三姑娘玩的。用她们姑娘的一句话说,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去睡觉呢。
更别提跑去屋顶看了。
分明,这就是为了郡王殿下呐。
谷雨不敢说出口,可心里头着实希望郡王殿下也懂事点体谅点,别大半夜带着姑娘爬高上低的。
她这眼刀飞得太过明显了,晏寂又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出来。
唐燕凝轻轻咳嗽了两声,将谷雨推进了屋子,“我渴了,去泡茶。”
“这个倒是个忠心的。”晏寂淡淡说道。
一想到原作里谷雨最后那凄惨的下场,唐燕凝就叹气了,“这才是最可贵的。她们拿真心对我,我也得叫她们都有个好结果才好。对了,你说最近不能常来看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是。”将唐燕凝被夜风吹散的头发别到了而后,晏寂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陛下已经为大皇子和太子选定了正妻,就要下旨赐婚。两位皇子都已经到了弱冠之年,大婚亦不会太远。我总领京城戍卫之责,自然是要忙碌一些。”
“太子也要大婚了?”
唐燕凝只知道这是当今的皇后所出,也是正经的嫡子,却比不得太子乃是元嫡,身份更加贵重些。
大皇子她没有见过,太子晏泽却是熟悉的,还曾经一桌子上吃过饭呐。
“不知是谁家的姑娘了。”论身份,晏泽自然是尊贵无比的了,毕竟那是日后的皇帝嘛。就是单看脸,晏泽也绝对能在京城里排上前三的。更何况,晏泽本身温文尔雅,看着也不会是那种宠妾灭妻的性格。
晏寂眯起了眼睛,“你很关心他?”
唐燕凝一怔,“谁?”
“哼!”晏寂冷哼。谁?这还用问么?
唐燕凝偷笑,扬起了下巴甚是得意,“你吃醋了!”
是笃定,而不是疑问。
“莫非我醋不得?”
晏寂挑眉,“你我之间,难道比不得你只见了两面的晏泽么?”
做着最拽的表情,可唐燕凝居然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丝的委屈来。
看着眼前这个小丫头居然负手歪头地满脸的得意,简直将尾巴翘上了天去,那小模样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晏寂也是忍不住笑了。
如水的月华之下,他眉目恍若谪仙,于往日的艳丽旖旎之中,又平添了几分的清逸。
唐燕凝想,便只冲着这张脸,她,她也会跟他最亲近的呀!
趁着她呆呆愣愣出神,晏寂忽然俯身,用嘴唇在她的额头上碰了碰,然后红着脸,一跃上了院中的老杏树,三两个起伏之间,人已经没了踪影。
这是……被他亲了吧?
捂着自己的脑门,唐燕凝“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谷雨从屋子里探出脑袋来,见唐燕凝这一脸的憨样儿,撇了撇嘴,愤然道,“姑娘傻笑什么呢?您这,这都被人占了便宜啦!”
“你这丫头知道什么?”唐燕凝推开了挡住门的谷雨,从门口挤了进去,蹦跳着坐在了妆台前,将自己耳朵上缀着的水滴形金镶红宝坠子摘了下来,扔进首饰匣子里,唐燕凝美滋滋地说道,“他那张脸……你不觉得,是我占了他的便宜吗?”
谷雨:“……”
忽然觉得,她家姑娘被什么人带坏了似的!
走过去帮着唐燕凝抖开了床上的夹纱被,谷雨化身老嬷嬷,开始唠叨着,“姑娘别怪我多嘴。就是您和郡王心意相通,也该叫郡王正正经经地来提亲呢,然后才好多相处。不然名不正言不顺的,往后还不是姑娘吃亏吗?”
不过这话一出口,谷雨自己个儿就觉得不大对了。真要是翊郡王往国公府来提亲,以春晖堂那边的德行,说不定老太太会叫姑娘把王爷让给江沁玥呢。
“还是别叫王爷来国公府提亲了。”谷雨脑门上一亮,想到了个绝好的主意,“叫王爷直接去别院,与夫人求娶姑娘!”
谷雨越说,越觉得这个主意好,“本来嘛,各府里姑娘们的终身,都是握在主母手里的。只要夫人点了头,那就是父母之命呀!”
唐燕凝实在不想打断这个俏丫头的话,由着她说,自己往床上一扑,拉过锦被盖住了自己的头。
后边的几天,果然如晏寂所说,皇帝先行下旨,礼部夏尚书之嫡长孙女,赐婚大皇子,择日完婚。
至于太子晏泽,却没有一同被赐婚。
钦天监择了几个吉利的日子,皇帝捡了个最近的,就在重阳节后。
大皇子乃是嫡出,他要成亲,朝中自有礼部和内务府操办,但亦有许多的琐事,须得有女性长辈操持。
如今宫务是珍贵妃代理,只是纵使贵妃的身份已经足够尊贵,却也没有叫庶母去操持嫡子婚礼的。
不得已,皇帝只好叫“养病”的薛皇后恢复了健康。
要说大皇子这门亲事,皇帝不可谓不用心了。大皇子是个喜文好书画的,礼部尚书乃是清流出身,翁婿二人很是能够说得来。再一个,有一位入阁的老泰山,也为大皇子平添了几分资本。
只是薛皇后却不大满意。
大皇子母族本就是文官出身,在读书人中有着天然的优势。薛皇后一心想叫儿子联姻武将之家,却不料皇帝依旧赐了位书香人家的小姐来。
“你也只好忍耐心些。等正妻进了门,我再给你仔细挑两个对你有助力的侧妃就是了。”
薛皇后如此对大皇子说,掰着手指头开始算哪些武将家里有适龄的女孩儿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烤肉
大皇子晏清,与太子年纪相仿。
当年,皇帝还未登基,只是一位普通的皇子,正妃侧妃几乎同时有孕,自是欢喜。
数月后,侧妃先诞下了他的长子。虽是庶出,但对于男人而言,无论是男是女,是嫡是庶,第一个孩子总是特别的。
晏清小的时候,皇帝也同样在这个儿子身上,寄寓了许多的期望。
身为皇帝的长子,父亲看重,又有薛皇后这样一位野心勃勃的生母,晏清想不长歪,都很难。
他,自然也想争一争那大位的。
而且晏清自认为,比起一味文雅的太子兄弟,他本人文武双全,更适合坐在龙椅上哪。
所以听了薛皇后的话,晏清脸上正直,说出来的话却是“母后看着办便是了,只是不论家世如何,女孩儿得知书达理才好,敬重皇子妃才好”。
亲爹赐的婚,不管心里喜不喜欢,大皇子晏清觉得,自己都得做出满意的样子来,更得维护皇子妃的体面。
不然,岂不是要叫他的父皇生出不满来?
看着身子颀长,英气勃勃的儿子,薛皇后笑骂了一句,“媳妇还没进门,就先忘了老娘了!”
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对未来的大皇子妃已经有了些不喜了。
因这个,薛皇后便觉得,很是不必将心思放在大皇子的大婚上了,横竖有礼部和内务府打点,其余的,她便索性给了珍贵妃。
珍贵妃多机敏的人呐,大皇子是皇帝头一个大婚的儿子,她脑子被猪啃了才会插手——但凡有一点点的疏漏,怕就是要落下怪罪的。
只是薛皇后搂着心口,少见的病西施模样,殷殷切切地嘱咐珍贵妃:“但凡我能有精力,都不愿麻烦妹妹你的。只是如今这实在是撑不住,你还是个细心人,我就将阿清的婚事,托给你了。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好歹别推辞。”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珍贵妃心里再为难,也只得应下了。
薛皇后一推四六五,自己便专心地替儿子挑起侧妃来了,反倒是珍贵妃忙得焦头烂额的。
对此,安泰公主很是不满。
邀了唐燕凝一起,在康泰公主府中小聚,提起这件事来便满腹的牢骚。
“我母妃提心吊胆的,生怕被人抓住一丝儿的错处呢。”狠狠地将一块儿烤肉送进了嘴里,安泰公主哼道,“皇后娘娘真是好算计,嘴里说着对父皇的赐婚满意极了,背后忙着给大皇兄挑小妾,却把正事都推给了我母妃……真当谁是傻子呢。”
康泰公主手里拿着两根长长的筷子,翻动着烤架上的肉,叹了口气,低声道,“心里明白就是了,何必说出来呢?”
她也不喜欢薛皇后。不为别的,单说薛皇后复出后,不说去为大皇子的婚事操持,反倒是将她宣召进了宫里,苦口婆心地劝说了一番,话里话外的,她康泰和离,实在不是宗室贵女该有的风范。
真是笑话了,连她的父皇都亲自下了旨意许她和离了,皇后娘娘反倒是要替南阳侯府出头?
她劝安泰公主:“之前她病着,不能出凤华宫,你恣意些没关系。如今既然她已经好了,你就要谨言慎行了,别给贵妃娘娘竖了把柄。”
安泰公主皱了皱鼻子,“我才不怕呢。”
薛皇后还想着叫薛家出一位驸马呢。
这会儿,拉拢她还来不及,自然不会轻易寻她的不是了。
两位公主姐妹说着话,也并没有避讳旁人。唐燕凝和唐燕容两个姐妹就坐在旁边,可就尴尬得很了。
唐燕凝还好,她胆子一向大,况且都有皇帝夸赞过她了,听公主说几句宫廷秘闻啥的,又能算什么呢?
她一派落落大方,坐在安泰公主下首,也在扒拉着烤肉。这样的吃法还是她说的,烤肉么,还是自己动手烤着才好吃。
为了这口烤肉,她还贡献出了自己的秘制腌料和酱料,也是很大方了。
倒是唐燕容,听着康泰和安泰两位公主的对话,有些个不知所措。心下发慌,便偷偷拉了一下唐燕凝的裙子。
唐燕凝奇怪地转头,见她眼神中很有些个惊慌的模样,眼睛转了转,也就明白了。
为了安抚姐姐,唐燕凝便夹起了一块儿烤得正好的肉送进了唐燕容跟前的小碟子里,低声道,“没事的,姐姐吃肉。”
“嗯。”唐燕容努力低下头,小口地咬着肉,尽量不去听别人说话。
安泰公主看了唐燕容一眼,嗤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她近来见惯了看似胆小如白兔实则心机很重的女人,实在是对唐燕容没有什么好感。
要不是唐燕凝带了来,安泰公主这辈子都不会想见一见唐国公府这个庶长女。
“你们姐妹感情倒是不错。”康泰公主轻笑,对唐燕凝认真道,“能够有真心相待的姐妹,要珍惜。”
“那自然啦。”唐燕凝又送了一块儿烤肉给康泰公主,“还是殿下这里好,不然这个时候,哪里能吃到这么肥美的鹿肉呢?”
正说着,有侍女过来回说顾家小公子来了。唐燕凝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位顾家小公子是谁呢,人就已经走到了跟前来。
是顾易。
论辈分,顾易得叫康泰公主一声表姐。
不过,唐燕凝是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会在公主府里看到他。
很显然,顾易见到了唐燕凝,也很是有些个惊讶。
“阿凝妹妹?”与康泰公主打了个招呼,顾易便对唐燕凝笑道,“今日我们休沐,阿飞还说要回国公府去看看你呢,没想到你在这里。早知道,我就拉着阿飞一块儿过来了。”
“我忘了大哥休沐……”嘴里叼着一口烤肉,唐燕凝看向唐燕容,叫苦不迭,“完了完了,回去大哥肯定要唠叨我了。”
她家大哥很有些话唠的架势的。
顾易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保重。这个月的演武大赛,阿飞被人落下了,正满肚子的火气呐。”
唐燕凝:“……谢谢顾大哥,你可以不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