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成人之美2
穆青感激涕零地走了。
瞧着他比来时不知挺拔了多少的背影,安泰公主狠狠一跺脚,“大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她的大姐姐,可不是这种忍气吞声吃闷亏的性子啊!
“什么怎么了?”康泰公主微微一笑,接过了侍女奉上的新茶,低头轻抿了一口,“有情人终成眷属,话本子上不都是这么写的?”
安泰公主眼圈一红,“他们有情人成眷属了,那你呢?”
“殿下,且听康泰殿下说吧。”唐燕凝在旁劝道。
康泰公主笑了,笑容如月光一般的温柔,问唐燕凝,“阿凝,你倒是说说,我是怎样想的吧。”
“这……”只看康泰公主的气派,唐燕凝便知道她绝不是那种委曲求全的人。端看她一眼就能够叫霸王似的安泰公主避猫鼠似的模样,那就不是个没有手段的人。
见她脸上有些为难,康泰公主笑道,“你只直说,今日只做姐妹间的小聚。安泰多少次在我跟前提起过她的阿凝妹妹了。”
唐燕凝眼睛都不眨,轻笑道:“公主金枝玉叶,能尚公主,本就是天大的福分,更何况,殿下是这样的天姿国色,温柔娴淑的人物儿呢?”
“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能与殿下做了夫妻,那是三生有幸。换了是我,哪里还会将旁人看在眼里呢?”
一通甜言蜜语说下来,叫康泰公主大笑起来,文雅尽去,显出几分的豪放来。
“你这丫头,今日吃了蜜不成?”康泰公主笑得眼角都泛起了泪花儿,帕子一沾眼角,“亏你不是个男人,不然我非叫父皇赐婚,改嫁了你不可。”
安泰公主一口茶喷了出去。
唐燕凝苦着脸,“我也愁呀。”
“说了半天,又有什么用?”安泰公主紧紧皱起两道眉毛,硬生生地将眉心挤出了个“川”字来,“莫非就便宜了那个渣滓?”
不过一会儿,穆青已经从大姐夫,变成了渣滓。
还“必不会让孩子以庶子的身份出生”,安泰公主实在不明白,她的大姐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了。
咬了咬嘴唇,安泰公主还是出言劝道,“大姐姐就算……就算是舍不得穆青,怕大老鼠伤了玉瓶,也没有必要把那个孩子记到自己的名下啊。”
安泰公主有些难过,她大姐姐还年轻,今年也不过二十岁,想要孩子,以后想生多少没有?
何必弄一个丈夫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来碍眼刺心呢?
康泰公主摸了摸妹妹的脸颊,叹了口气,“你呀,还不如阿凝了解我。”
安泰公主眨巴眨巴眼睛,不明所以。
康泰公主便示意唐燕凝,“你给她说说。”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唐燕凝也不好再装傻,正色道,“将庶出的孩子记到嫡母名下,本也是常见的。”
或是为了抬高孩子的出身,或是嫡妻没有孩子,再或者是另有目的,这也算是常规的操作了。
“不过,据我猜想,康泰殿下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白皙的手指滑过梅子青色的茶盏,唐燕凝先前说着甜言蜜语的唇瓣勾起了抹浅笑,“若我想的没有错,康泰殿下的意思,是要与驸马和离了。”
她的视线落在康泰公主的脸上,见她并无恼意,便知道自己猜得不错了。
康泰公主露出赞许之色。
“和离?”安泰公主大吃一惊。
历来,只听过养面首的公主,还没听说过和离的公主。
“父皇……会允许吗?”安泰公主迟疑着问道。
这不仅仅是因为康泰公主与穆青的婚事是皇帝所赐,还因为,皇帝元后便出自南阳侯府。
换句话说,南阳侯府,乃是太子的母族。
“父皇待元后娘娘感情极深,多有加恩南阳侯府。”安泰公主轻声道。就算是为了已故的元后,还有太子的面子,怕是也不会叫康泰公主和离的。
“若是这样,便有些为难了。”唐燕凝没想到太子这一层,也不禁担心地看了一眼康泰公主。
她没见过皇帝,也不清楚元后是怎样的。但有一点,皇帝绝对不会是如人们所说的那般,对元后念念不忘的。不然,晏寂的存在,就说不过去了。
皇子们都是正经宫妃所生,这个没的说。晏寂却不是。
晏寂的母亲,根本就不是宫妃,甚至到了如今,有外挂的唐燕凝都不知道晏寂的母亲是谁。
唯能肯定的,是晏寂比太子小了不过数月。
唐燕凝不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叫一国之君不能将自己的女人收入后宫,只叫她隐姓埋名地藏在豫王府中,叫自己的骨肉以庶子身份在豫王府内苦苦求生。
或者,晏寂的母亲,与元后的死,有什么关系?
唐燕凝的思绪已经如野马一般狂奔而去。
见她皱眉沉思,康泰公主还以为她这是为了自己,亦是觉得这姑娘确实有些个古道热肠——不过才与自己相识,便能够忧心如此。
拍了拍唐燕凝的手背,康泰公主没有说话。
她也知道和离之事艰难,却也不想就这么与穆青过下去。
穆青长得人模人样,却是个草包枕头,文不成武不就。这也就罢了,横竖作为驸马,若真有大能为,反倒是耽搁了他。
康泰公主并不求别的,只要驸马懂事,与她一心一计地过日子而已。
可南阳侯府又是怎么待她的呢?
依仗着元后和太子,南阳侯夫人竟还想要拿捏她?大婚数年无出,这位侯夫人也是发了失心疯似的,隐隐还透出了想要驸马纳小。
至于穆青,享受了娶她带来的无数好处,却又觉得她公主身份贵重,压过了他,令他心中不爽了。便是宣召,也是磨磨蹭蹭没个喜气儿。
身份摆在那里,康泰公主怎么可能去受这份儿气?弹压了南阳侯夫人,却叫穆青越发地不喜了。
论起心计手段,皇帝膝下五个公主,康泰公主若要说第二,便没有人敢称第一了。
忍了三年,终于看到了南阳侯府犯蠢,康泰公主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第一百零七章 成人之美3
却说穆青兴冲冲地回了南阳侯府,先去了正房里。
南阳侯夫人正与外甥女在一处说话。
见了儿子进来,满脸的喜色,南阳侯夫人也等不及叫儿子行礼了,连忙问道:“如何?”
从被康泰公主发现了儿子和外甥女的事后,南阳侯夫人心里也不是没有忐忑的。毕竟,康泰公主的身份在那里摆着。
表姑娘许灵云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亦是眼中含着热切,期待地看着穆青。
名字里带了个“灵”字,许灵云也确实很有几分灵巧心思,一头鸦青色的头发松松地挽着,只在鬓边簪了朵晚香玉,整个人婀娜纤巧,惹人怜爱。
穆青最是喜欢她这样满眼都是自己的模样,大步上前将人揽在了怀里,柔声道:“成了。”
“当真?”许灵云顿时红了眼圈,“公主殿下怎么说?”
她有孕已经四个来月了,小腹隐隐鼓了起来。虽有南阳侯夫人和穆青的疼爱,可妾身未明,始终有些个惶恐不安。
“殿下说,有情人终成眷属。”穆青笑道。
他本就是个极为俊美的人,不然,皇帝也不会将爱女下降。
一扫几日来的颓然忐忑,穆青此时眉眼带笑,神采飞扬,愈发显得俊秀雅致。
南阳侯夫人双掌一合,满嘴里念佛,“这可真是再想不到的!”
几次试探,康泰公主都假作不知,南阳侯夫人本已经有了许多的不满。没想到,这次康泰公主这样的好说话。
“是啊,母亲。往日里您总是说,公主尊贵,却少了些容人之量,如今才知道,她并不是那样的小气人了吧?”扶着许灵云坐下,穆青拿着从前南阳侯夫人的话来笑了一回。
南阳侯夫人笑骂,“放屁!敢取笑你娘!就算公主尊贵,也没得看着驸马绝后的道理。她自己生不出来,还不许别人来生了?”
“母亲这话不公了。”穆青也坐了下来,“再说一句更叫你们想不到的。殿下说了,不会叫这孩子落到庶出的身份上去。”
“什么?”南阳侯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震惊得眼睛都比平时大了一圈,声音也颤抖了,“她的意思是……”
穆青正妻是公主,除了康泰公主所生,穆青再多的孩子自然都是庶子庶女。
可是,若能记到公主名下去,庶子也就变成了嫡子。
这,这岂止是意外之喜,简直是意外之大喜了。
“母亲您说,公主如何?”穆青笑问。
“这,我实在是没想到!”南阳侯夫人抚着心口,含笑去看外甥女,“公主若真有如此雅量,可是孩子的福气了!”
却见许灵云面色苍白,连微微颤抖着的嘴唇都失了血色。
“云儿,这是怎么了?”南阳侯夫人连忙问道,“可是孩子闹你了?”
许灵云眼圈一红,便有晶莹泪花儿沾染了长睫。
“我……”她的手放在小腹上,神色说不出的凄凉。
南阳侯夫人明白了,拍了拍外甥女的手,“你是舍不得孩子吧?”
“姨母!”许灵云扑进了南阳侯夫人的怀里,呜咽着,“我,那我怎么办呢?”
她的孩子,竟要送到公主身边去吗?
南阳侯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数落许灵云,“若是舍不得孩子,那你可就太傻了!你自己想一想,孩子是跟在你的身边好,还是跟在公主身边好?”
见许灵云泪水更加滂沱,南阳侯夫人心下也软了,“孩子是娘的心头肉,我也知道你舍不得。可是,做娘的,为了孩子有个好前程,还有什么苦不能吃下去,对不对?”
说着,示意儿子好生安抚许灵云,自己起身走了。
也不知穆青是如何安慰许灵云的,总之到了晚上,许灵云便又在南阳侯夫人面前语笑晏晏了。
南阳侯夫人晚上临睡前,亲自服侍着丈夫洗漱,说起话来都是得意,“我说的如何?便是公主,成亲三年多了生养不出,也没个再拦着青儿纳妾的。她既是松了口,明儿我就带了云儿过去,也算把云儿过了明路。”
“殿下,不似是能说出这话的人哪。”与妻子不同,南阳侯没那么乐观,他总觉得,康泰公主的话中,有着别的意思。
南阳侯夫人却是不以为然,“儿子还能骗咱们不成?再说了,甭管是不是自己生的,只要是青儿的孩子,那不也就是她的孩子?如今她这样的行事,既显出了她的心胸,叫人知道了也要说一声贤惠宽容。再一个,也是要收拢咱们儿子的心呢。侯爷不知道,今日青儿回来,满嘴里都是说她的好话呢。”
说到这里,南阳侯夫人心中便有些个不是滋味了。公主与外甥女相比,她自然更偏向于外甥女。公主已经什么都有了,出身,名分,样样占了尖儿去,却要连儿子的心也一并从外甥女身边夺走吗?
心下暗暗决定,一定得好生嘱咐儿子,不可辜负了外甥女才是。
南阳侯皱眉不语。到底在朝堂上混过了几十年,他比妻子敏锐得多。不论怎么想,都觉得这事中透出些古怪来。
“先别急着将人送到公主面前去。”南阳侯嘱咐妻子。
南阳侯夫人瞥了丈夫一眼,“你就是太小心了。这事儿呐,还就得趁热打铁!”
结果次日,她带着许灵云到了公主府的时候,却没有见到康泰公主。一问之下,才知道康泰公主进宫去了。
宫中。
“康泰,你说什么?”皇帝下朝之后,便发现长女进宫来了,本来很是高兴,却在听到康泰公主进宫的目的后,险些掀了龙书案。
康泰公主跪在地上,抬起了头,目光沉静却坚决,“女儿说,想求父皇恩典,允女儿和离。”
“胡闹!”
皇帝勃然大怒,手掌重重地拍在桌上,就要严厉斥责康泰公主。只是转念一想,长女素来懂事,出阁后于京中的口碑亦是不错。
她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
生生将一口气压回了胸腔里,皇帝缓了口气,“康泰,因何要和离呐?可是驸马有甚错处?”
有甚错处?
康泰公主有些苍白,苦笑之下愈发显出倾城之姿。
“驸马并非良人,女儿实在不愿与这等人一起过日子。”
康泰公主也不隐瞒,将自己收集到的证据呈上,低声道,“赐婚前,皇后娘娘曾问南阳侯夫人,穆青可有婚约。当时,女儿就在内殿,听得清清楚楚,南阳侯夫人说,穆青并无婚约。”
“可是,这几年下来,女儿却发现,这是假的。原在早先,南阳侯夫人便与其姐定下了婚约,只是那时候穆青二人年纪上小,没有交换庚帖。”
皇帝眉头皱紧,简直不能相信,“你是说,南阳侯府欺君?”
第一百零八章 成人之美4
康泰公主沉默不语。
“岂有此理!”皇帝再度大怒,握拳狠狠地砸在了龙案之上。
“南阳侯府……南阳侯府!”
他实在是愤怒极了。
他的元后出自南阳侯府,如今的南阳侯,便是元后的嫡亲兄长。
元后过世后,皇帝对南阳侯府多有提携看顾。甚至,将长女下嫁南阳侯嫡次子。
没想到,南阳侯府竟敢欺君!
“你为何不早说!”皇帝沉声喝问。
“这要女儿怎么说?”康泰公主含泪摇了摇头,“父皇赐婚,驸马却是已有婚约之人。彼时女儿已经大婚,说出来,父皇颜面何在?圣名何在?”
能逐臣妻以女降之的东晋简文帝,多少年后都得因这事留个骂名呢。皇帝虽是九五至尊,也没个替女儿去抢别人未婚夫的道理。
更何况,皇帝的女儿又不愁嫁!
康泰公主的确早早就知道了许灵云的存在,就南阳侯夫人那种态度,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看出个不对劲——哪里有一边暗示儿子身边该有合适的人服侍,一边又句句不离外甥女的呢?
当她得知,穆青和许灵云之间居然早有口头的婚约时,饶是一贯冷静,也如五雷轰顶一般。
欺君,骗娶公主。
这两样大罪,哪一样都足够让南阳侯府灰飞烟灭的。
可是,正如康泰公主所说,南阳侯府固然得不了好下场,难道赐婚的皇帝,就能全身而退了吗?
一个皇帝,连驸马有没有婚约都不去问一问就下了赐婚的旨意?
说出去,谁会信呢?
康泰公主也并不是轻易就起了和离的念头的。
“女儿原本想着,若……南阳侯府就此安分,这件事,便掩了下去吧。”擦了擦眼泪,康泰公主低声道,“可如今,我不想再忍耐下去了。”
“侯夫人,处处以元后娘娘的长嫂自居,对女儿多有言语冒犯。甚至说出,女儿的母妃本是元后娘娘带入宫去的婢女。言下之意,女儿便是帝姬又能如何,身份上亦不比侯府中人尊贵。”
皇帝已经是气得不行,坐在龙椅上直喘粗气了。
他的女儿,倒不比个臣子身份尊贵了?
“陛下,陛下!”
身旁服侍的内侍见皇帝面上阴沉,心口急剧起伏,显然是气得狠了,慌忙在旁急唤。
康泰公主也忙起身奔向皇帝,替他揉胸顺气。
“都怪女儿,都怪女儿!”看着皇帝咳嗽了几声,康泰公主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不该这个时候来给父皇惹恼。父皇圣体才愈,若是因此有半分不妥,女儿万死难辞其咎!”
瞧着哭得不能自已的女儿,皇帝缓过了一口气,抚了抚康泰的头发。
这女儿一向颇有情趣,总会将自己收拾得光鲜亮丽,此刻却哭得这般狼狈,皇帝本来恼火的心,不禁软了。
不过,作为帝王,怎么会犯错呢?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皇帝的怒火便又找到了个出气口。
“皇后是做什么吃的?”皇帝恨声道。
赐婚,也不是随便就赐的。
要么是皇亲宗室天子近臣,两家为了体面荣耀,请天子赐婚。要么,是皇帝确实看准了,不过这种情况下,皇帝一般都会先让皇后去问询一番,以免要赐婚的两家之中有婚约的,闹个乌龙反而不美。
如康泰公主,乃是帝姬,赐婚之前薛皇后自然也问过了南阳侯夫人的。
这桩赐婚,皇帝本就是因为穆家乃是太子母族,存了提携之心。
可偏偏闹出这出儿来了。
皇帝大都多疑,难免便要怀疑到薛皇后身上去了。
要知道,康泰公主与薛皇后所出的荣泰公主,乃是同时赐婚。
康泰公主下降南阳侯府,荣泰公主却是下降修国公府嫡长孙顾昊。
顾昊不但出身公府,还有个了不得的祖母,襄仪大长公主。
相比之下,南阳侯府和穆青,就有些不够看了。
皇后……哼,不是亲生的娘,总是有私心!
于是,在凤仪宫中“养病”的薛皇后,被一口从天而降的大锅砸中了。
“当年朕就……”当着康泰公主的面,皇帝总算没有将话说完,算是给薛皇后留了些体面。
不过恼怒归恼怒,眼下怎么解决南阳侯府的事呢?
皇帝为难地看向了康泰公主。
康泰公主垂着头,低声道:“若有半分的可能,女儿都不会求到父皇跟前来。”
“父皇知道我,从小到大,眼睛里不揉沙子,可也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我本想着,我自有公主府,只要穆青与我一心一计地过日子,侯夫人再如何,我也便忍了。”
“可是谁成想,穆青他……他与哪那位姑娘暗通曲款,如今那姑娘已是有了数月身孕。”
“本就有婚约,他们二人情投意合,日后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康泰公主垂泪,“昨日,穆青未经宣召,便主动来了女儿的府邸。大婚数年,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呢。”
说到这里, 康泰公主自嘲一笑,“只是却不是为了女儿,而是为了那姑娘求情的。”
“父皇。”身子一溜,康泰公主跪倒在了皇帝跟前,抱住皇帝的大腿,软声求道,“求父皇允了女儿和离吧。女儿宁可守着公主府自己过一辈子,也不愿意跟个男人貌合神离,看着他纳妾收丫鬟。这,这叫我觉着,恶心。”
“康泰,你叫我为难了。”皇帝登基前,并不是个受宠的皇子,他是经历过倾轧拼杀,才踏着兄弟们的血登上皇位的。
但对自己的儿女,他却是实打实地疼爱。
康泰公主又是他的长女,第一个孩子,对父亲而言总是特别的。
“我知道。”康泰公主仰起头,含泪道,“只求父皇再疼我一次吧。”
面对着女儿泪迹斑斑的脸,皇帝左右为难。
若只是南阳侯府,欺君骗婚这事儿,他一道旨意下去,该赐毒酒的赐毒酒,该流放的流放,再给闺女赐下一门好婚事,也就了结了。
可,有这么一门外家,太子又当如何自处?
一面是女儿,一面是儿子,皇帝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第一百零九章 八卦嘴脸
晏寂走进御书房的时候,便看到的是康泰公主坐在一侧拭泪,皇帝坐于龙书案后一脸的为难。
见到他进门,康泰公主大吃一惊,忙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儿,疑惑地看向了皇帝。
知道晏寂正得宠,但康泰公主没想到,他会得宠到这个地步。进入御书房,竟不用通传的?
康泰公主垂了垂眼帘,掩去了眼中露出来的诧异。
“阿寂,你来了?”
阿寂。
康泰公主心下愈发地疑惑了。
便是对几个皇子皇女,皇帝也没有这样亲昵地叫过,多是以封号或是序齿来叫的。
“陛下。”晏寂进宫,是有京军中事务要回报皇帝。见到了康泰公主与皇帝这般情形,他并不是傻子,便欲退出。
皇帝连忙叫住了他,“不必避出去,你也不是外人。”
说着,指了旁边的一处叫晏寂坐了,对着他诉苦,将南阳侯府之事说给了晏寂听。
“你说说,如今怎么处置才好?”
扫了一眼康泰公主,晏寂冷笑:“欺君大罪,满门抄斩。”
皇帝直接被茶呛住了。
这,也太粗暴了吧?
“到底要看着太子。”皇帝说道。
对这句话,晏寂只是呵呵冷笑了两声,“问我,我就是这句话。我为什么要看着太子的面子?”
皇帝一时尴尬起来。
康泰公主并不打算得罪太子,她本来也早已想好,趁着此时,连忙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父皇,只当是女儿心胸狭窄,容不得驸马有妾室通房,以此为由和离吧。”
她一直都知道,皇帝看重太子,处置起南阳侯府来,便会有所顾忌。
因此在进宫之前,康泰公主其实已经有了主意。只将嫉妒的名儿担了下来,不涉赐婚,不涉太子,能够和离便是功成。
“不可。”皇帝断然拒绝。这样的话,康泰公主的名声也就毁了。
别以为公主就如何了,身份尊贵是真的,但身为帝姬,更要处处为天下表率。如山阴公主那样荒淫放荡,公然养面首的,才是真真儿的罕见。
皇帝偏重太子不假,可公主们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更何况康泰是他的头一个女儿。
大婚数年,却遇见了 一家子骗婚的,皇帝正是对康泰公主怜爱有加的时候,怎么肯叫她自毁名声?
“不如,朕赐下一杯毒酒。”
皇帝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康泰公主,“再下旨训斥南阳侯府,料得他们再不敢对你无礼。”
那杯毒酒,自然是赐给许灵云的了。
康泰公主心下一凉,眼中露出些失望来。
她尚未答话,却听得晏寂又是两声同样的冷笑。
“有话你就说,阴阳怪气的!”被晏寂数次冷笑弄得有些恼火,皇帝没好气地训斥,“亏你还是个堂堂的王爷!”
“郡王爷算什么呢,南阳侯府跟前,位比亲王的一品公主都得折腰呐。”晏寂悠悠哉地喷出了一句,“就是陛下您,想为公主做个主儿,不是也得瞻前顾后一番吗?除了阴阳怪气外,我也不敢说什么呐。”
他本就是天生一种凌厉非常的美,叫人几乎不敢直视,偏生说出来的话又是如此的毒舌,直噎得皇帝几乎要翻白眼了。
康泰公主胆战心惊,险些要坐不住了。
她不大明白,为何翊郡王要出口帮她。
说起来,她和翊郡王虽然名为堂姐弟,但长到如今,见面的次数一只手能数的过来。论交情,也不过就是宫里偶然遇见了,彼此点个头而已。
可翊郡王,话中之意,无一不是在帮着她说的。
康泰公主其实很是擅长明哲保身,此时却顾不得许多,生怕这个年轻的堂弟会惹得父皇不悦,因自己失了圣宠,起身便要说话。
皇帝沉着脸抬了抬手,止住了她,只问晏寂,“那依你说,该当如何?”
“那又不是我的外家。”晏寂整个儿一个滚刀肉的架势,“问太子去。”
皇帝:“……”
康泰公主头垂得愈发低了,心头怦怦直跳。
她特意选在这会儿进宫来,就是为了避开太子的。要知道,作为储君,太子也需要处理政务。
这个时辰,太子正该在东宫里批阅奏折。
“去,将太子找来。”
康泰公主霍然抬头,惊讶地看着皇帝。
这……翊郡王这样一句有些不敬的话,她的父皇竟然听了?
还真的要叫太子来?
皇帝叹了口气。
晏寂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也还是有些道理的。既然南阳侯府是太子的外家,就姑且听听太子怎么说吧。
太子就住在宫里,来得不算慢。
不过进了御书房,看到了晏寂和康泰公主都在,太子也有些茫然,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待皇帝与他说了南阳侯府之事,太子也是一时的无语。
不过,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晏泽在某些时候,还是很能摸准皇帝的用意的。
这事儿,摆明了就是想看看他的立场。
若是偏帮着南阳侯府,难免就会叫皇帝认为,他对骨肉至亲冷情了。
略一沉吟,晏泽便道:“若真如大姐姐所说,南阳侯府便是欺君之罪,如何处置都不为过。”
说到这里,果然见到皇帝脸上神色满意。
晏泽继续道,“这事其实并不棘手,国法朝律在那里摆着。只是,还需看大姐姐的意思。”
先摆明了自己的态度,决不偏袒南阳侯府,再将球踢回了康泰公主那里。
晏寂始终坐在椅子上,便是晏泽进来后,也不曾起身。手里端着内侍奉上的极品云雾茶,晏寂眼里闪过讽刺。
“晏泽那个人,素来就是个嘴上说得正义凛然,却只会站干岸的。任何事都先要衡量一番利弊,哪怕对着亲姐姐也没半分的骨肉亲情。这样的人,呵呵……”
晚间,喝着唐燕凝自己调配出的果子汁来,晏寂冷笑了数声,点着唐燕凝的脑门,“往后离他远着点。不然,哪天被他卖了,你还得帮着他数银子呐。”
唐燕凝面色平静地“嗯”了一声,内心疯狂吐槽:至于么,不就是跟太子偶遇吃了顿饭,你看看你那副背后议论人的八卦嘴脸!
第一百一十章 公主难为
细心地剥了颗葡萄放进嘴里,清甜爽口,唐燕凝很是喜欢这种口感,不禁眯起了眼睛。
“康泰公主的事,皇帝到底要怎么做?”
二人并肩坐在屋顶上,碰了碰晏寂的胳膊,唐燕凝问道,“不会真的就一杯毒酒,然后还叫康泰公主跟着驸马相看两生厌吧?”
晏寂奇道:“你管她如何呢?康泰是出了名儿的油滑,要不,皇帝五位公主,论身份有薛皇后所出的嫡公主荣泰,论宠爱有珍贵妃所出的安泰,她一个从小没了亲娘的,能叫皇帝对她另眼相待?”
“油滑……”
唐燕凝回想了一下如明月般美丽,皎皎生光的康泰公主,油滑这两个字,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安到康泰公主身上去。
她狐疑地看着晏寂,“你不会是看长得好的,都要诋毁两句吧?”
晏寂大怒,“本王会诋毁她?”
唐燕凝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就要落下的手掌,“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就晏寂那功夫,一巴掌下去,自己的房顶就不必要了。
“我就那么一说,你急个什么呢?”唐燕凝对着气咻咻的晏寂解释,“我与康泰公主接触也不多,不过觉得,她真的是个美人儿呀。浪费在穆驸马那种渣男身上,实在是太可惜了。”
康泰公主顶级出身,要容貌有容貌,要情趣有情趣,驸马还去睡别的女人,在唐燕凝看来,那个穆驸马简直是瞎了眼的。
“人家本来就有婚约,谁叫皇帝赐婚呢?如今骑虎难下,也是活该。”晏寂并不同情康泰公主。
这话倒是也有些道理。
不过……
“这话我可不能赞同。”唐燕凝反驳,“我听康泰公主说了,赐婚前,皇后问过南阳侯夫人,穆驸马是否定下婚约,是侯夫人说驸马并无婚约的。摆明了,就是南阳侯府趋炎附势,一面毁诺一面骗婚嘛。”
怎么能怪到皇帝头上去呢?
“这话骗骗傻子而已。”
唐燕凝:“……”
哪怕是在月光之下,唐燕凝也觉得晏寂那张美绝人寰的脸十分的欠抽。
“呵呵……”她冷笑一声,劈手夺过了晏寂手里的果子汁,一口喝尽了,又将杯子塞回了晏寂手里,自己就站起来想要爬下房去。
晏寂不明所以,不过不影响他的反应迅速,一把抓住了唐燕凝的手,诧异:“你怎么了?”
“不要和傻子说话。”
晏寂:“……”
闷笑过后,晏寂将唐燕凝拉到身边坐下,很干脆地道歉,“抱歉,是我一时失言。”
唐燕凝抬头看着月亮,不想与他说话。
晏寂只好培了许久的不是。
“倒也不是不能原谅你,只是一样啊。”唐燕凝开始谈条件了,“你这小肚鸡肠的毛病也要改一改才好呢。堂堂的郡王,战场上拼杀回来的,怎么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见了出色的先就要去讽刺两句啦?太子是这样,如今康泰公主也是这样。再这么着,我可就不理你了。”
晏寂垂下了头,没说话。
但唐燕凝明显能够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似乎是变了。
略一思索,她往晏寂的方向挪了挪,与他坐得更近了,小声对他说道:“凭谁再好,在我心里边儿,难道还能越过了你去?”
话音未落,眼前一黑,已经被晏寂将头按进了怀里。
“记得今天你说的。”晏寂狠声道,“若有一天……”
若有一天,你忘了这句话,那我……晏寂雾沉沉的眼眸幽深不见底。
“你想闷死我啊!”挣扎出来的唐燕凝理了理头发,“还没说后面康泰公主怎么样了呢。”
“还能怎样?”晏寂冷笑,“皇帝本来就不是个果决之人,晏泽更是滑不溜手,轻易不会做出得罪人的决定。且看着吧,还有得磨。”
唐燕凝一声长叹,“看来,公主也是难做的啊。”
便是民间的女子,还有个和离的呢。公主反倒是艰难起来了。
“她们生而尊贵,从小锦衣玉食,哪里不好了?”晏寂没有唐燕凝那般的多愁善感,他往西北的方向看去,低声道,“你没见过西北边城的人。不用说青壮男人,战事来时,女人孩子都要提着棍棒帮忙守城。那些女人看似没有京中贵女们美丽,可是谁又能说,她们就不如公主郡主了?终她们一生,怕是连公主手里一件最寻常的脂粉都没有见过,最大的愿望莫过于吃饱穿暖,平安一生。若说难,她们才是真的难。”
“我曾见过新婚不过三天,丈夫便死于西凉之手的妇人,你说,她后半生难是不难?”
晏寂实在是不明白了。
同样是女人,边城的女子们从不会将什么忠贞什么情爱摆在头一位,对她们来说,生存才是第一等重要的事。
大公主有着显赫的家世,有着一生享受不尽的富贵,她既不用像皇室中的前辈一样去和亲,也不用像寻常的平民女子那样被夫家苛待,不管做什么决定,直接做就是了,还用得着又是请旨又是哭闹的?
这番心理唐燕凝当然并不知道,夜深露重,只穿了层纱衣的唐燕凝打了个喷嚏。
次日一早起来,唐燕凝便觉得有些鼻塞声堵,居然着凉了。
霜降一边端了姜汤给她吃,一面唠叨着,“什么了不得的月亮,也值得姑娘坐半宿看?这下好了,还没到秋天呢,先着了凉。”
其实此会儿正是秋老虎的时候,便是夜里,也没那么冷。怪就怪夜间露水确实是重。
唐燕凝擦了擦鼻子,将药碗端起来用一饮而尽,顿时苦的脸都皱了起来。霜降见状,忙奉上了一碟子蜜饯。唐燕凝拈起一枚含在了嘴里,才觉得好了些。
得知她着凉了,唐燕容忙忙地过来看。
没想到,没过多一会儿,江沁玥和唐燕华居然也联袂而来了。
江沁玥依旧是清荷一般的美貌,一身翠色锦纱的衣裙,裙子上用同色的丝线捻着银线绣了大朵的荷花。随着她的款款脚步,那裙摆便如盛开的花瓣,光滑尽显。
唐燕华是个藏不住心事的,进门先对着唐燕凝福了福,笑道,:“给大姐姐道喜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燕容亲事
“道喜?”看着唐燕华那张明显幸灾乐祸的脸,唐燕凝不动声色,“喜从何来?”
唐燕华掩口而笑,露出来的眼睛也是黑白分明,里面闪动光芒却又叫格外地讨厌。
“祖母说,大姐姐已经是及笄的了。这样的年纪,很该看一门好亲事呢。”
唐燕容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唐燕华在旁边看着,却愈发笑得欢快起来,“瞧瞧大姐姐这个傻样儿。”
嘴里这样说着,手上轻轻一推唐燕容,“都是至亲的姐妹,大姐姐若是高兴那便笑吧。祖母疼你,想着将大姐姐配给苏贺表哥呢。”
苏贺,苏老太太娘家侄孙。
老太太出身不高,商户人家。这并不算什么,俗话说朝廷还有三门穷亲亲呢。
苏贺本身文不成武不就的,仗着唐国公府这门亲戚,很是养成了些个横行乡里的毛病。前两年,因仗势辱了一良家女的清白,那女子刚烈,一头撞在了柱子上,血溅当场。
苦主父亲受不得白发人送了黑发人,何况姑娘还是这般受了折辱惨死的,一口气没上来,就此随了女儿去了。姑娘的兄弟将苏贺告上了衙门,但苏贺背后有国公府撑腰,苦主却只是寻常人家,如何能告的赢呢?非但没有能够叫苏贺血债血偿的,苦主的兄弟反而被指诬告,进了大狱受了刑杖,断了一条腿,落得了个残疾。
苏贺倒好,坏了两条人命,却还没事儿人似的在老家里作威作福。
这事儿,唐国公府上下人等都知道。
唐燕容自然也不例外。
故而听到了苏贺的名字从唐燕华玫瑰花瓣般红润的嘴唇里吐出来的时候,唐燕容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险些厥了过去。
“姑娘!”小桥眼疾手快扶住了唐燕容,见她面无血色,急得只叫,“姑娘,你怎么了?”
“大姐姐是欢喜坏了呢。”唐燕华笑得花枝乱颤的。她实在是高兴。在春晖苑里听苏老太太等人说起,要将唐燕容嫁给苏贺的时候,她简直就要笑出声儿来。
不为别的,唐燕容与唐燕凝交好。当初自己和江沁玥去别院,她大伯母和唐燕凝态度冷淡,摆明了就是不乐意,却偏偏待唐燕容极好,唐燕华早就憋了 一肚子的不满了。
能叫唐燕容嫁给苏贺那样不成人的恶棍,唐燕华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舒畅了不少,因此拉着江沁玥急急忙忙地来了琳琅苑。
唐燕凝却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苏贺?
这是哪个?
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唐燕凝才想起来。原书之中,确实有提到过苏贺这个人,苏老太太原本也确实是想将庶出的孙女唐燕容,嫁给这个人渣的。
不过,苏贺遭了报应,进京途中死在了青楼里,这门亲事自然也就作罢了。
只是后来唐燕容的命运依旧悲惨,苏雪柔在唐国公耳边吹枕头风,将个如花似玉的公府千金,嫁给了一个心理变态的天阉。大婚后没多久,唐燕容便被折磨死了。
看看撑不住坐在了椅子上,眼圈却已经通红的唐燕容,唐燕凝无声地握住了唐燕容的手。
触手处,一片冰凉。
或许是唐燕凝温暖柔软的掌心,叫唐燕容生出了些勇气,她感激地想朝着唐燕凝笑一笑,笑出来的却比哭还要难看些。
“我……我不会嫁给那个人的。”唐燕容低声道。
这句话一出口,不但唐燕华,就连江沁玥都忍不住看了唐燕容一眼。
在江沁玥的印象中,唐燕容一直是个不言不语的没嘴儿葫芦。不但沉默寡言,甚至还有几分的懦弱,畏畏缩缩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样。
“容表妹,自来女儿家的婚事,都是长辈做主,哪里有自己说嫁不嫁的呢?”江沁玥温婉的面容上满是不赞同,“快不要说这样的话了,叫人听了会笑话你的。”
“表姐这话好笑了。”唐燕凝冷冷地说道,“本来大姐姐好好儿地坐在这里,你和三妹妹跑进来便是一通及笄嫁人的话。怎么,闺阁女孩儿满嘴里说着嫁人配人的话不被笑话,大姐姐一句话就被人笑话了?”
江沁玥一噎,随后笑了笑,“我也只是提醒容表妹一句呢。三表妹年纪小,口无遮拦的,咱们也不是外人。到了外面,却不好这样说的,毕竟这婚姻大事,还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哦?是么?”唐燕凝笑了起来,“说起来,我娘还在别院调养,倒是没有听她说过,给大姐姐说了这么个人家呢。”
林氏是唐燕容的嫡母。不要说唐燕容生母已经过世,便是还活着,按照这年头的规矩,唐燕容的亲事也是要林氏做主的。
苏老太太,到底隔了一辈儿。
唐燕华却不服气,只道,“大伯母不在,还有祖母在呢。”
“父母俱全,为何反要祖母做主?”唐燕凝不客气地训斥唐燕华,“三妹妹,江表姐说你年纪小,我倒是觉得,你不止年纪小,你还蠢。大姐姐是国公府长女,她的婚事差了,你莫非觉得日后你能越过她去?”
唐燕华一时没明白过来,待一回味,才想通了唐燕凝的话外之意——唐燕容就算是庶出,那也是唐国公的庶长女。她唐燕华虽然是嫡出,可,可唐三老爷却只是个末流小官,日后分家,唐燕华这身份还不如唐燕容呐。
“你,你!”唐燕华眼睛都红了,眼泪围着眼圈儿打转儿,“你欺负我,我告诉祖母去!”
狠狠地一跺脚,跑了。
江沁玥抱歉地对着唐燕容笑了笑,柔声道,“三表妹心直口快,却没有坏心,容表妹不要介意。”
说完,对着唐燕凝姐妹轻轻颔首,摇曳生姿地走了。
她一出了琳琅苑,唐燕容强忍着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嘴唇颤抖着,“苏贺那样的烂人,就是父亲逼我,我,我……”
虽然林氏不在国公府,但若苏老太太一意孤行,愚孝的唐国公十成十是会顺了苏老太太的意思的。
用力一咬嘴唇,唐燕容美丽的眼睛中骤然爆发出充满了恨意的神采,“我就是拼了这条命去,也绝不嫁那种烂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歹意
唐燕容一个深居简出之人,都听说过了苏贺的恶名,可见此人实打实的恶。
连拼命的话都说了出来,也可见她心志之坚。
唐燕凝生怕唐燕容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握住她的手安慰:“不至于此。世间之事,大不过一个死,可是除死之外,也还有无数种解法。”
唐燕容含泪摇了摇头,“若是老太太一意如此,我怕是难逃此劫了。阿凝你知道,父亲素来孝顺,老太太说什么,他多会应允的。”
“可是,苏贺……那人实在是坏得天怒人怨了。我听人说,他仗着咱们府在老家里欺男霸女,横行无忌的,还曾害过人命,都不止一条。”
唐燕容想到背地里听府里婆子们嚼舌头的话,心里头一阵阵发凉。
“我记得,他小时候曾经来过咱们家里,阿凝你还记得不?”
唐燕凝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她还真记得。
苏家人的模样都很是不错,就连苏老太太,年轻时候也是出了名的一枝花,不然也不会叫初代的唐国公一见钟情,继而提亲。
论相貌,苏贺长得也是人模狗样的,颇为出色。但此人从小娇生惯养,又天生好色,苏家漂亮点儿的丫鬟不知被他糟践了多少去。
到唐国公府里来请安的时候,苏贺不过十一二岁,一双眼睛就只会盯着姑娘们看了。
“要是没记错,哥哥还揍过他。”
唐燕凝自小容貌出色,苏贺色胆包天的,还对着她大言不惭说是要娶她来着,结果被她一头撞倒,又被唐燕飞提着领子捶了一顿老拳。
因这个,唐燕飞还被顾老太太狠狠地责罚了一回。
“就是那次了。”
唐燕容脸上闪过厌恶,“不过那一回,父亲也恼了他,将他又赶回了老家。要不然,他就要留在京城里念书了。”
哪家的长辈不希望孩子们有出息呢?
苏老太太的娘家哥哥,也就是苏贺的亲祖父,眼瞅着老妻将儿孙宠得不像话,便将嫡长孙送进了京城,想着叫国公外甥帮着调理调理,日后也好叫长孙在京城里谋个职,也算得苏家祖上显灵了。
没成想,苏贺天生不成器,非但没能在国公府立足,还大大地得罪了一回唐国公——就算唐国公再不喜欢唐燕飞兄妹两个,远近亲疏也还是知道的,一个外三路的表侄子,来自己家里不说安分守己的,反倒叫他儿子受罚,纵然唐国公对舅家一直不错,也难免生出了芥蒂。
唐燕凝双手一拍,笑道:“既是这样,姐姐更不用担心了。父亲怎么会将你嫁给这么个货色呢?”
唐燕容却没这么乐观,低声道,“我只怕老太太生出别的主意来。”
她不过是个庶出的,论出身论容貌,与唐燕凝没得比,甚至在老太太眼里,也比不过三房的唐燕华。国公府三个女孩儿,她是最没有用的了。
万一苏老太太借着自己生病,逼着要将她嫁到苏家去,她那个凉薄的爹,多半是不会违逆的。
她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至少,唐燕华在琳琅苑里受了气,一口气跑回了三房里,趴在自己的床上就开始放声大哭。
听见了动静的三太太忙过去,见女儿哭得什么似的,不由得疑惑,“这是怎么了?”
说着推了推唐燕华,“华儿,快告诉娘,是不是谁欺负了你?”
唐燕华只管哭,也不说话。
三太太愈发着急,看向旁边唐燕华的贴身丫鬟杏儿。
杏儿忙道:“三姑娘方才与表姑娘一起去了琳琅苑,却没叫我们跟着。”
“没用的东西,要你们做什么用的?”三太太骂了一句,就看见江沁玥从外面摇摇地走了进来。
“姨母。”江沁玥花朵儿一般的年纪,说话也透着亲热。她娘苏雪柔与三太太是表姐妹,她从来都只叫三太太为姨母的。
“玥儿你来了?”三太太叫江沁玥坐了,“你跟华儿方才在一处的,可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江沁玥面露难色。
“你就实话实说!”三太太脸色一沉,“我可是一直把你当做亲女儿一样看待,莫非有什么话,你还要瞒着我?”
江沁玥忙道,“并不是的。只是这话,姨母听了也不要生气。”
斟酌了一下,江沁玥才坐了下来,将琳琅苑里的事情说了。
“姨母也知道,三表妹就是个促狭的性子,最爱说笑了。她实在是有口无心,说了句恭喜容表妹的话。容表妹一听说老祖宗有意将她许配给苏家表哥,登时就哭了。二表妹自然要偏帮着姐姐,说出来的话,便不大好听。 不过姨母也知道,二表妹一向直来直去的,倒也没有恶意的。”
“什么没有恶意?”
唐燕华忽的一下坐了起来,冲着江沁玥哭喊道:“你没听见她说么,就算大姐姐是庶出,也是正经的国公府千金,我就不一样了,我就是嫡出,也不过是三房的丫头而已,我是不如她们姐妹俩的!”
三太太登时大怒,“二丫头说的什么话!”
“这府里统共就你们几个女孩儿,论起尊贵来,也只有你们两个嫡出。我活了这么大年纪,再没有听说过谁家的庶出丫头,比嫡出的姑娘还要尊贵的道理!”
这就是江沁玥的厉害之处了。
她的话,没有一句是假的,都是琳琅苑里几人你来我往说过的,只不过,有些地方稍稍地含糊了一些而已,却成功地激起了唐燕华的火气。
唐燕华本就是个蠢货。
可她也是三太太唯一的女儿。
这不是么,她一哭闹,三太太便怒了。
“姨母……”
三太太一抬手,止住了江沁玥的话。
“呵,好个二丫头,好个大丫头!”三太太勉强压住了火气,眼珠子一转,已经是有了主意。
施施然起身,手里帕子一沾鼻翼,吩咐道:“玥儿劝劝你表妹,我要出去一趟。”
径直来到了春晖堂,在苏老太太耳边吹风。
“我回去后想了又想,贺儿今年都二十了,亲事上着实不能再拖。”说话间亲手捧給苏老太太一杯茶,继续道,“不过容儿到底庶出,不大美呢。”
苏老太太叹道:“你舅舅家里门第有限,连个为官的都没有。就算大丫头是庶出,你大哥那里怕也不乐意呢。”
三太太站在苏老太太身后,替她揉着肩,轻笑,“不是我说,若是从前,贺儿自然配不上咱们家的姑娘。可是如今呢?母亲怎么忘了,二丫头可是被退过亲的呢。”
苏老太太一惊,“你的意思是……”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叫二丫头嫁
三太太轻声问,“我说句实话,母亲,就是咱们自己,可愿意叫孩子娶个退过亲的媳妇进门?”
“那不能。”苏老太太立马点头,嫌恶地撇了撇干瘪的嘴,“别人不要的,不定什么烂货呢。”
三太太叹了口气,“可不是么。咱们自己个儿都这样的想,何况外人呢?”
“叫我说,为国公府那门亲事,原是门当户对。如今二丫头退了亲,哪里再去找卫世子那样的人物儿呢?差不多的人家,都会先想一想,国公府的嫡出千金,究竟是为了什么,被人退亲呢?”
“就是门第低些的,但凡是个男人,谁会乐意娶个退亲姑娘?谁的心里没个芥蒂?”
“所以我就说了,二丫头与其低嫁到不知根底的人家去,还不如嫁给贺儿呢。舅舅是您的亲兄弟,是大哥的亲舅舅,能不看在这个上头看顾二丫头?这也是咱们的一片慈心呢。”
苏老太太哈哈一笑,拍着三太太的手赞道,“也就是你这嫡亲的三婶,才会替二丫头想得这样周到了。”
“都是一家人,阿凝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呢。大嫂身子不好,我这做婶子的若是想不到便罢了,想到了,自然得提醒母亲一声呢。”
苏老太太想了想,又有些犯难,“大丫头到底是姐姐,长幼有序。”
“母亲,长幼有序是不假,还有一句话,叫做嫡庶有别呢。再说,咱们也是事出有因嘛。”
左思右想了一回,苏老太太终于点了点头,“你说的是。”
门外,苏雪柔扶着腰听了一会儿,美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满意的笑,随即收敛了,扬声叫了声“姑母”,袅袅婷婷地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唐燕凝尚且不知苏老太太被三太太忽悠着,已经打算叫自己嫁给苏贺了,还在琳琅苑里安慰唐燕容呢。
“姐姐也别着急,你的亲事,老太太也做不了主。除了父亲,还有我母亲呢。”唐燕容早就看穿了唐国公的为人,“再说了,以父亲的为人,只要有半分可能叫女儿们攀附上皇亲高门,他才舍不得叫你嫁给那个姓苏的畜生呢。”
唐燕容本自又气又急,闻言又加了一重窘迫,红着脸啐了一口,“我拿你当姐妹,你倒好,拿着我开心了!”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攀附皇亲的资本——
论容貌,她不难看,可也只是一般般的美丽,远说不上绝色,更别提与唐燕凝这样令人炫目的容色天成相比。
论出身,她更是提不上来,虽说是国公府的女孩儿,可高门之中,这样的庶出女孩儿一抓一把。
论性情她实在有些个沉闷,论学识也只是识字的水平。
她有个什么底气去攀贵亲呢?
“姐姐又妄自菲薄了。”
一看她的脸色,唐燕凝便知道她在想什么,搂着唐燕容的肩膀轻笑,“姐姐你不知道,你这样的小仙女,外头不知道多少人稀罕呢。”
唐燕容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当口,她实在没有心思开玩笑。
压低了声音,唐燕凝告诉满心忧愁的姐姐,“不用担心。别说父亲不会轻易答应,便是他答应了春晖堂那边,我也有法子叫你嫁不了。”
“你有什么法子?”唐燕容狐疑地看着唐燕凝,“我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唐燕凝以手为刀,在脖子上一比,神秘地朝着唐雁容一挑眉毛。
唐燕容登时大吃一惊,脸色白了,声音颤了,“你,你……”
本质上,唐燕容就是个温柔的小女人。她能想到的反抗方式,就是自己一根绳子上了吊,死也绝不嫁给苏贺。
可,可她真没想过要杀人啊!
明知道这个时候该劝一劝妹妹,杀人偿命呐。
可,可是,苏贺要是真死了,不但自己, 就是别的姑娘们,也还少了个色魔惦记呢。
这么想着,唐燕容又觉得,这主意其实……还挺好?
“唉,杀人偿命,不管怎么说,阿凝你可不要乱来。”唐燕容郑重叮嘱妹妹。又叹了口气,愁道,“若是这苏贺有点眼力见,肯自己去死一死便好了。”
“……”唐燕凝惊疑地看着唐燕容,伸出手去探了探她的脑门,“不热啊,姐姐你怎么就说胡话啦?祸害遗千年呢。”
“你说的也对。”唐燕容缓缓吐出一口气,随后将头倚在了唐燕凝肩头,“我也说真的,你可不许说什么杀人不杀人的话。你对我这份儿的心,我都知道呢。”
唐燕凝笑了笑,也将头倚过去,“虽然苏贺自己不肯死,说不定老天爷看不过去,降下一道神雷劈死了他呢。”
“那可就真是老天有眼了。”
姐妹两个就“苏贺是自己死一死还是被老天劈死”的问题议论了一回,虽然都知道没什么用处,却也叫唐燕容心里稍稍轻松了些。
不过,唐国公却果然如唐燕凝所说的,一口否定了这门亲事。
“阿容虽然是庶出,却也是我的长女。母亲应该知道,国公府庶长女的身份,也不算低了。”唐国公慢条斯理地喝过了茶,继续道,“如今皇子们正当年,以阿容的品貌出身,做皇子妃不够格,做个庶妃却是足够了。若是运筹得当,上玉牒的侧妃,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从前没有注意过唐燕容,并不觉如何。但自从将唐燕容送到林氏身边一段时日后再见,便立刻发觉了唐燕容的变化。之前的畏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多了一种温和沉静。容貌不算绝美,却正是多数男子们都最喜欢的那种温丽宁和。
唐国公最善钻营,早便想到了,就算是唐燕容不能入皇子后院,京城里宗室,勋贵或是高官多了去,与哪家联姻,不比苏贺强?
苏老太太嗤笑,“就大丫头那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样,能入皇子府?先前你筹谋了一场,又是做衣裳又是买头面的,也没见了水花儿呢。”
她捂着心口,颓然往旁边一歪,“几个丫头都是我的孙女,莫非我不疼她们?我疼她们的心,都是一样的。不过你说的也是,或许容丫头日后有几分的福气呢。”
“那你说,叫二丫头嫁给贺儿,可好?”
唐国公手里的茶杯,直接掉到了地上。
第一百一十四章 再出事呢?
自己的老娘什么脑子,唐国公最是清楚。不过他是个孝子,摊上了这么个亲娘,他又能怎么样呢?
也只有受着且孝敬着了。
不过,他是怎么都没想到,苏老太太会蠢到这个地步。
唐燕凝是谁?
堂堂国公府嫡出,又刚刚受过圣人嘉奖宫中赏赐,与翊郡王关系也不错。
唐燕凝还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成了唐国公眼睛里的香饽饽。
这也就是唐国公尚且不知道,唐燕凝还与太子晏泽一起吃过饭。若是知道了,唐燕凝在他心中的地位,还要往上升一升。
“老太太,阿容是庶出,苏贺犹自配不上,更何况阿凝是我的嫡女呢?”
唐国公无奈地劝道,“不管咱们心里如何,在咱们府中,论及身份尊贵,阿凝当仁不让。”
苏老太太皱紧了眉头,脸色很是不好。
她不爱听这样的话。
因自己出身不高,故而苏老太太对王府出身的儿媳妇林氏总是多有挑剔,连带着对唐燕飞兄妹两个也不喜欢。
只是她心里头也明镜儿似的,不管江沁玥和唐燕华再如何受宠,论起尊贵来,也远远不及唐燕凝。
就如她的寿宴之上,那些来贺寿的夫人太太们,一股脑的都在夸名声不大好的唐燕凝一样。
“你说的有道理。”知道儿子有些个刚愎自用,苏老太太压下不悦,只做慈爱模样,伤感道,“可是二丫头,她不是被人退过亲吗?虽说这不是她的过错,可到底名儿不好听呢。”
“贺儿有什么不好的?论说,那是你的表侄子呢。二丫头嫁过去,有你亲舅舅看顾,谁还能委屈了她呢?保管不叫她受半分的气呢。”
这理由……
唐国公简直要气笑了。
“娘,您老人家也说了,退亲不是阿凝的过错。就是荣华郡主,如今在京城里说起来退亲的事,也是满怀自责,对阿凝称赞有加。”
“再说,本朝一向民风开化,莫说只是退亲,便是和离也并非没有,寡妇再嫁更是常事。不过是与卫国公府解除了婚约而已,或许阿凝福气非凡,一个小小的国公府配不上这样的福分呢?”
他这样的态度,终于叫苏老太太疑惑了起来,“你何时看二丫头这样的顺眼了?”
说到这里,还不忘提醒儿子一句,“可别忘了,玥儿才是你最该费心的孩子呢。她都这么大了,亲事也没有个着落。虽说卫世子常与她来往,看得出是极有意思的。可你也知道,卫世子那个亲娘,最是个势利的人。玥儿没有个正经的出身,哪里能轻易进他们家的门呢?叫我说,你也很该把心思放在玥儿身上。至于二丫头……”
学着别的贵妇老太太的做派,苏老太太也端起了茶,用茶盅盖儿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茶水,耷拉着眼皮道,“贺儿也并不辱没了她呢。”
“不成!”
唐国公断然拒绝,“不论是玥儿,还是阿凝,她们的亲事我心里都有了主意。母亲还是不要过问了。”
看他脸色不好,苏老太太只得退了一步,“那只有叫大丫头嫁给贺儿了。”
想到唐燕容不过庶出,心中到底有些不足,叹道,“倒也是大丫头的福气。”
“母亲!”
将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唐国公连称呼都改了过来。
“阿容也不行。”
“你亲舅舅家呢,亲上加亲的好事,你就这么推三阻四的!”苏老太太也有对付儿子的法子,抹着眼泪哭道,“我就知道,连你也看不起我的出身,看不起你舅舅……”
“亲外甥是国公爷,你舅舅别说沾光了,老了老了的反倒是被外甥嫌弃了。你可是忘了,小时候你去舅舅家一趟,他有什么好东西不是都给了你呢?有碗好吃的,你表哥表弟都落不到一口,都给你吃……”
这些都是陈年的老黄历了,唐国公倒也不能否认。
“娘,您这是哪里的话?我是您的儿子,哪里会看不起您?就是舅舅家里,能照顾的我也都会照顾。但做亲,不行。”
别说苏贺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就算他有什么出息,唐国公也不会将女儿嫁给他。
“俗话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家里几个丫头,我都已经有了安排。”
苏老太太执拗得很,“我不管,横竖是要有个丫头嫁给贺儿,不然我再不肯依的!”
唐国公气得甩手走了。
苏老太太更是气恼。想到一向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儿子,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这段日子总是违拗自己,她不禁悲从中来,忍不住嚎哭起来。
“姑母。”
苏雪柔掀了帘子,款款走进了屋子。
从有了身孕后,本来已经开始跟她亲近起来的唐国公,不知为何又对她重新疏远了起来。虽说一应用度,请大夫看脉一如从前,甚至更好,可苏雪柔就是能感觉到,唐国公在自己身上的心,似乎是慢慢地淡了。
“雪柔呐……”苏老太太拉着苏雪柔的手,哭道,“你说养个儿子有什么用呐,求着他照看娘家,他都不肯!”
苏雪柔连忙柔声劝道:“表哥一向孝顺,想来不是故意的。姑母,您万万不可说这样的话。叫表哥知道了,也伤心呢。”
“他哪儿还有心呢?”苏老太太拭泪,“还不如你贴心知冷热呢!”
苏雪柔浅笑盈盈,“姑母疼我,自然看着我哪里都好。”
“本来就好!”叫苏雪柔坐在了自己的身边,苏老太太为难道,“就是他不肯应了亲事,我倒是为难起来了。”
她早就把大话说了给娘家兄弟,这眼瞅着苏贺都要来京了,这边儿子搞不定了!
苏雪柔甚是 聪明,这么会儿的功夫,已经想到了主意。
“表哥说的,其实也没有错。”苏雪柔一手抚上了小腹,一面轻声劝苏老太太,“阿凝便是被退了亲,于名声也没有妨害,苏贺也的的确确是配不上她的。”
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苏老太太嘟哝,“你怎么也这副腔调了?”
苏雪柔好脾气地笑了起来,美丽的眼睛里急速地闪过一道狰狞。
“表哥说的是二丫头名声没有被退婚牵累。可是……若她再出些什么事……”
苏老太太的哭声戛然而止,浑浊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宅斗开始了吗
“阿柔,还是你聪慧。”苏老太太拉着苏雪柔的手赞了又赞。
苏雪柔抽出手来,斟了杯茶水,亲自奉到了苏老太太嘴边,笑道:“您这是疼爱我,所以才看着我哪里都好。”
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这样算计阿凝,到底有失厚道了。”
“这是什么话?难道咱们不是为了二丫头好么?你呀,就是太过心善了。”看着侄女秀雅的面庞,苏老太太越发觉得她是无一处不好,就只是命苦了点,叹道,“你说说国公,这最近是怎么了呢?”
苏雪柔明媚的脸色微微黯然,轻声道,“或许是表哥他,有什么不得已的缘故吧。”
“能有什么缘故?”苏老太太不满,“原先他多喜欢玥儿,就有多不待见二丫头。可你瞅瞅,现如今二丫头倒是入了他的眼了。”
这唐燕凝,有个什么好的呢?苏老太太也得承认,唐燕凝那张小脸儿的确出挑,讨人喜欢,可论容色,她的玥儿也不输于唐燕凝的哪。
“阿凝到底是被圣人看重的人呢。”提起这个,苏雪柔也是满心的无奈。要不说,人强挣不得命强呢。自己女儿什么都好,可眼看着到了说亲的年纪,连个正经名分都还没有。花费了多少的心思去结交人脉,外面有了几分名声,可究竟还没什么用途。
倒是唐燕凝,投胎到了林氏的肚子里,天生带着林王府的血脉,才气没有,依旧好运不断。十多年了,苏雪柔眼瞅着唐燕凝从不得唐国公的眼缘,到如今被唐国公看重,却毫无法子。
苏雪柔轻轻地叹了口气,手又抚上了小腹。
“你的心事我都知道。”见侄女如此黯然神伤,苏老太太怕她愁思太过,伤了腹中胎儿,只安慰她,“阿柔,你放心,你表哥是个明白人,他断然不会对不住你的。”
苏雪柔笑了一下,笑容苦涩。
“姑母,您知道,我是真心爱慕表哥的。”她涩然一笑,轻声道,“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多年不计名分地守在他的身边了。名分,我真的不在意。可是姑母,我腹中的孩子,不能再如玥儿一样出身不明了。”
她拭了拭眼角的水色,“这没有父亲的苦楚,玥儿已经尝过了,我不能叫她弟弟也如她一样。姑母,我,我这是不是太过小气了?”
苏老太太忙道,“好孩子,你不说,我哪里知道你的心竟是泡在了苦水里呢?”
她实在心疼侄女,拍着心口保证,“你放心,都有我呢。”
掰着手指头,苏老太太盘算:“找人算个黄道吉日,将你迎进门,这是头等大事。还有贺儿的亲事,也不能拖着,你叔叔来信说,贺儿八月十五之前,就要来京里了。再有,玥儿的亲事也得着紧看着,卫世子虽不错,可我心里到底还有不足。就凭咱们玥儿的人品相貌,叫我说,就是进王府做王妃也使得呢。”
“这三件大事,凭他是谁,也不能耽搁了。”苏老太太闭了眼睛,再睁开后压低了声音,“我想着,八月节前,去庙里给你姑丈做场法事,到时候,叫几个丫头都跟着。”
苏雪柔会意,眼眸一转,点了点头。
因为知道苏贺是个短命的鬼,唐燕凝并没有将他的亲事放在心上。安抚好了唐燕容,她也便放开了手,将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外面香楼上。
林福那边寻了人手修缮店面,唐燕凝便按着古方,叫人采买了许多香料来,坐在老杏树下配置香粉香膏。
“姑娘,姑娘!”
琳琅苑里的丫鬟石榴跑了来。不同于琳琅苑里其他丫鬟那般生得俏丽苗条,石榴是个做粗活的,很有些个粗手大脚,嗓门也比别的丫鬟亮堂。
这两声“姑娘”喊出来,唐燕凝觉得自己的耳膜都快被震破了。
“石榴,你做死啦!”谷雨站在游廊上笑骂,“看吓着了姑娘!”
石榴跺了跺脚,着急忙慌地答话,“我有要事要跟姑娘说呢!”
“你能有什么重要的事?”谷雨放下了修剪盆景的剪子,好奇问道。
“我得跟姑娘说!”朝着谷雨皱了皱鼻子,石榴一溜烟跑到了杏树下,匆匆行了一礼,“姑娘,我娘说……”
凑到了唐燕凝耳边说了两句话。
“你说什么?”唐燕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真的?”
石榴点头,“小雀儿就在外面呢。”
“你去带她进来。”
石榴答应了一声,跑出去将一个小丫鬟带了进来。
“姑娘,这就是小雀儿。”石榴热心介绍。
小雀儿极是有眼色行了礼。
唐燕凝便打量了一番这个小丫头。
看上去,这小丫头不过是十二三岁的模样,瘦瘦小小的。容貌寻常,肤色也是黄黄的,唯有一双眼睛极大,很是灵活。
“你就是小雀儿?在春晖堂里做什么的?”
唐燕凝问道。
她往春晖堂里去的少,对那些个丫鬟也没什么印象,只有苏老太太身边几个一等的大丫头还算眼熟。这个小雀儿,却似没见过似的。
小雀儿口齿倒是伶俐,“我是老太太院儿里做浆洗的,平日里都在后院,轻易见不到姑娘。”
“既是这样,你怎么听见那些话的?”唐燕凝不动声色地问。
“回姑娘的话,那天我往前院儿送浆洗好的衣裳,无意中听见表姑奶奶和老太太的话。我想着,若不知道便罢了,既然知道了,没有不来与 姑娘说一声的道理。”
“哦?”唐燕凝眉尖动了动,妙目凝视小雀儿,“你既然在春晖堂里伺候,自然就是老太太的人了,却又为何来告诉我这些?”
小雀儿忙道:“姑娘,我虽然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人,可是太太买进来的。要不是太太,我早就饿死在街上了。原本太太是要我在她身边服侍的,还是老太太说,春晖堂里服侍的人不够,硬将我要了过去的。”
唐燕凝点了点头。
原来还有这个缘故,这也是林氏结下的善缘了。
见她垂着眼睛不语,小雀儿福了福身,“二姑娘,我出来一趟不容易,先回去了。你,你一定要小心啊。”
唐燕凝叫谷雨送了小雀儿回去,左手托着腮,右手的手指在石桌之上一点一点地敲着,心里竟然有些小小的兴奋。
宅斗,终于要开始了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 准备
“姑娘,这,这……”看着小雀儿顺着游廊跑了出去,谷雨眼圈都红了,眼泪直围着眼眶打转。她一直在唐燕凝身边服侍,自然是知道苏老太太有多偏心的。
可是,任是谁家的老太太再偏心,也没有听说过这么坑亲孙女的啊!
又是要把姑娘嫁给个人渣,又是要害姑娘名节!
说出去,谁都不能信!
谷雨性子挺急躁,想到唐燕凝这些年受到的不公,一时间满心的悲愤,平时的伶牙俐齿,此刻竟是说不出话来,只趴在唐燕凝的膝头上呜呜呜哭了起来。
这是个忠心的丫头。
虽然有各种的小毛病,可是,忠心也是真的。
唐燕凝一想到这个俏丽又忠诚的小丫鬟在原书中的下场,心里就一阵阵发疼。
她轻轻地抚摸着谷雨披散在肩头的长发,叹道:“傻丫头,这有什么好哭的呢?”
“我,我是为了姑娘,老太太她怎么能这样呢?”抬起泪迹斑斑的脸,“姑娘是她的亲孙女啊!”
“我听说,人都有一块儿爱人肉儿。有的人长在眉心,叫人一看就心生欢喜。有的人呢,就长在了脚底板,人家看不见,自然也不会喜欢你。我的爱人肉儿,大概就 是长在了脚底板上的。”
谷雨还掉着眼泪,却被这话逗得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娇嗔道:“姑娘总是说这样的话。”
或许是自己也觉得哭了一回怪不好意思的,谷雨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儿,站了起来,恨声道:“老天爷都是有眼睛的。姑娘这样好的人,纵然老太太不喜欢,可皇上皇后贵妃娘娘公主娘娘都喜欢得紧呢,还有,还有翊王爷……”
说到了翊王爷的 时候,谷雨还朝着唐燕凝眨了眨眼睛,露出一抹暧昧来。
唐燕凝哎呀一声,以手遮面,做了个难为情的姿态。
“姑娘,闹归闹,说归说,老太太和表姑太太起了这样的心思,咱们要怎么做啊?”一直沉默着的霜降开口了。
对苏老太太竟然异想天开地想要将唐燕凝嫁给苏贺的事,霜降自然也气愤,但却不会如谷雨那样哭泣,而是立刻开始琢磨法子了。
转到了唐燕凝的前面,霜降说道:“姑娘看,是不是应该将此事告知世子?”
世子是唐燕凝的亲哥哥,当初就为了护着姑娘,把个江沁玥扔进了水里去。如果知道了老太太和表姑太太商量着要害姑娘,他一定不能答应的。
“大哥啊?”唐燕凝想了想,摇头,“不用了。演武堂里堂规极严,便是哥哥也不能够随时出来。他的性情你们都知道,最是急躁的。万一被他知道了,难免挂心焦躁。不但他,就是我娘那里,你们也不许去说。”
“那……”霜降又问,“是不是,得雇上几个手里功夫不错的护卫给姑娘?我怕府里的都不牢靠呢。”
看得出霜降的担心,唐燕凝拉着她的手笑道:“霜降姐姐你想得果然细致。不过,外面的人咱们不知根底,贸然去找怕也不够稳妥。再说了,就算是找了人来,也进不了府,更别提在内宅护我周全了。”
金大腿都抱上了,唐燕凝是半点都不急的。大不了,叫晏寂出手呗。
霜降不知道自家这姑娘于晏寂暗中来往,听到唐燕凝这样说,便有些焦急,“那……”
“不过,倒也真要找几个人。”对着霜降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唐燕凝低声吩咐了几句。
霜降眼里闪过疑惑,一脸的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点头应下,“我记得了。”
谷雨站在旁边,左看看唐燕凝,又看看霜降,更是一脑袋的问号。
安排了这件事,唐燕凝便叫谷雨和霜降各自去忙了。转头一看,石榴还站在旁边呢。难得这丫头忍着半天没说话。
“石榴。”
石榴答应了一声,忙走到了唐燕凝跟前来。
唐燕凝笑眯眯的,“我听说你有个兄弟?”
“是,今年九岁了。”别看石榴生得粗壮,但提起兄弟来,那是全身上下都是欢喜,“本来都能当些个小差事了,可我爹娘就是不敢放他到前头来,实在是太淘了。”
“小子淘点儿是好的。”唐燕凝说道,“大哥哥跟我说过,他的青松院里还少了个照看的人,等过了年,你兄弟大了一岁,就叫他过去吧。”
石榴顿时大喜。崩看世子不得国公的喜欢,可世子就是世子,而且国公爷就这么个儿子,往后这国公府还不都是世子的?能到世子的青松院里去做事,兄弟也算是有个前程了呢。
她憨憨地笑着,给唐燕凝磕了个头,“我这就回去告诉我爹娘!”
一溜烟儿地跑了。
“这丫头……”唐燕凝摇了摇头。石榴在琳琅苑里也有几年了,因为模样生得粗笨了点儿,也就一直做着三等丫鬟,平日里只做琳琅苑里的粗活。
可认真看起来,这丫头其实是有几分内秀的。
托着下巴看了一回,这琳琅苑里的大小丫鬟们也有十几个,除了几个是国公府的家生子外,余下的要么是出自林氏自己的陪房人家,要么是林氏当初在外面人牙子手里买来的,故而琳琅苑的丫鬟们多是忠心的。
苏老太太和苏雪柔要坏她的名节,应该不会从国公府里入手。一来,到底要顾忌着她那个渣爹。二来,琳琅苑里的丫鬟不好收买。三来么,既然是要坏她名声,那自然是人越多的地方越好。不然,国公府里坑她一把,外面谁又会知道呢?
当然,苏老太太和苏雪柔既然起了这个心思,想来江沁玥、三太太和唐燕华也会掺上一脚。
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唐燕凝觉得,自己个儿的人缘,在国公府里着实不大好。
幸好,在国公府外,她的人缘却是不错的。
这不是么,次日唐燕凝早起出去了一趟,快到了晌午的时候才回国公府。到了大门口,就看见安泰公主正骑着高头大马停在国公府门口。
“阿凝,你回来了?”听见后面马车响,安泰公主回过头来,就看见了唐燕凝正弯腰从马车上下来,忙叫道。
“安泰姐姐?”唐燕凝吃惊,“你怎么在这里?”
安泰公主不答,只向唐燕凝伸出手来,唐燕凝下意识地将手放进了她的掌心。
但觉手上一紧,唐燕凝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安泰公主的马前。
“咱们去看大姐姐!”
语毕,安泰公主双腿一夹马腹,纵马向着康泰公主府跑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穆青
京城之中不准骑马疾驰,恐伤了百姓。安泰公主虽然受宠,却并不是个嚣张跋扈之人。因此,带着唐燕凝在马上速度不算快。
她依旧一身男装,头发以男式金冠束成了一把,俨然一个白衣翩翩的俊俏公子。
而坐在她身前的唐燕凝,容色明艳无双,发间金累丝吹成的海棠花样步摇上缀着红宝流苏,随着马匹的动作微微地晃荡着,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路人看了这二人同骑一匹马,也只在心中叫一声,好一对儿的金童玉女。
一时到了康泰公主府门口,唐燕凝惊讶地发现,大驸马穆青,竟然站在大门口,满面焦急,却不得进去。
看到了安泰公主带了唐燕凝到来,穆青脸上先是一喜,随后便是露出尴尬的神色来。但犹豫之下,还是含羞忍耻地迎上了前来。
“五妹妹……”
安泰公主冷冷一笑,挑眉斥道:“谁是你妹妹?见了本宫不跪拜,反倒是上前来姐姐妹妹的胡乱叫,莫非当我皇室公主,是好欺负的?”
话音未落,右手一挥,便有一道鞭影自上而下地劈落。
唐燕凝眼睛一花,压根儿没看清楚安泰公主手里的鞭子是从何而来的,耳边却已经听见了穆青的痛呼。
定睛看去,安泰公主含笑而立,而穆青则捂着右面肩膀,脸上神色痛苦。
“殿下你!”本也是侯府公子,亲姑妈还是先皇后,穆青自小也是被捧着养大的。别说受伤了,就是肉皮儿都不曾破过。
安泰公主这一鞭子,本是要往他脸上打的。但穆青反应不算慢,头一偏,便避了过去,保住了那张英俊的脸。
只是脸逃了过去,肩膀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鞭子,顿时疼痛彻骨。
穆青惊怒交加,双指一并,指向安泰公主,“你欺人太甚!”
上一次康泰公主说过,必定不会叫他的孩子以庶子身份出生,他本以为,这是公主要将孩子养在名下的意思。
正因为有这句话,这几日他和母亲表妹,都是欢喜无限的,原本被公主发现了私情的忐忑,已经慢慢消散了。
谁能想到,一道霹雳晴空劈下,康泰公主,竟然跑去宫里请旨和离!
得到消息的穆青整个人都懵掉了。
康泰,她怎么可以这样做?
她怎么敢!
大婚数年未能诞育子嗣,换了寻常的女人,早就会主动为丈夫纳妾,以求开枝散叶。
康泰是公主,她不说,他也便不好提。数年包容,还不够吗?
便是天家贵女,也没有叫他断子绝嗣的道理啊!
穆青实在不明白,康泰怎么就好意思,因为他想要子嗣,就去请旨和离!
这个女人,到底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贤惠淑德,什么叫做宽容大度!
要不是他父亲逼着他过来与公主求情,他穆青是宁可真的与康泰公主和离的!
试问天下,有哪个男人能够忍受妻子独居公主府,父母亲人见了妻子俱要先跪下磕头的?
满腔的委屈愤怒,叫穆青的眼睛都充血了一般,血红一片,怒视着安泰公主,连俊美的面容,都显得狰狞了起来。
安泰公主却是不怕的。她扬起下巴,傲然地迎上穆青的视线。
唐燕凝见穆青脸色不善。虽然是在康泰公主府,她们吃不了什么亏,但总归还是要小心一点的。
上前一步,她挡在了安泰公主的身前,扬声道,“穆公子,你此形容,莫非是对公主殿下不满吗?”
穆青闻言,头脑骤然清醒过来。
是了,别说他现在只是个公主欲和离的驸马,地位朝夕不保,便是之前与康泰公主和睦之时,难道就能得罪了最受宠的五公主了?
俗话说,铁打的公主,流水的驸马。
哪怕驸马一朝英年早逝了,也没什么关系。横竖,公主嫁了谁,谁才是驸马。
驸马没了公主,却立马儿就没了价值。
他敢与圣人跟前最受宠的安泰公主龇牙,不用等到和离,圣人降罪的旨意先就会下来了。
深吸了口气,穆青敛了怒色,换做有些哀伤的语气,拱手与安泰公主致歉道:“是我一时糊涂了,五妹妹见谅。”
顿了一顿,声音更低了三分,“我,我与你大姐姐有些个误会,叫她生了恼怒。五妹妹,我想去与她分说一二……”
“不必了。”安泰公主嗤笑,“我大姐姐已经请父皇旨意,不日和离。你有什么话,不妨留着去对你那个有孕的表妹分说吧。”
“你……五妹妹!”穆青露出恳求之色,“我已是知道错了。云儿……表妹她对公主并无不敬之心。她,她也说了,等孩子落生,便交给公主抚养,她万万不敢与公主争什么的。五妹妹,你叫我去见见你大姐姐吧!”
他这样的恳求,安泰公主总算觉得出了一口气。只是,对着穆青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大姐姐不会见你的,你走吧。”
说完,挽起唐燕凝的手便进了公主府里。
穆青连忙要跟上,却在大门前被公主府的侍卫拦下了。
这些侍卫早就得了康泰公主的命令,不许南阳侯府诸人再进公主府。
且康泰公主也并没有瞒着谁,整个公主府从上到下,都知道大驸马瞒着公主偷偷与人有了孩子。俗语说了,主辱臣死,康泰公主被人欺骗,公主府从管事到侍卫,哪个脸上会有光彩呢?
因此上,门口几个侍卫,一概对着穆青没有好脸色。
双刀架起挡住穆青,左边一个木着脸:“公主殿下口谕,南阳侯府穆家人,不许踏入大门一步!”
“你!”穆青大怒。尚未和离,他还是驸马呐,这些小人就开始落井下石了!
他好歹是侯府出身,也自有体面,当然不肯在这里与侍卫们口角。狠狠地瞪了一眼侍卫,忍着气转身下了台阶。早有侯府的小厮机灵地牵了马过来,穆青翻身上马,回了南阳侯府。
进了侯府,便看到了侯夫人焦急地迎了上来,急问:“如何了?可与公主说清楚了?”
穆青摇了摇头,低声道:“公主不许我进府。”
侯夫人眼前一黑,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向后倒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蠢货
南阳侯夫人往后倒去,幸而穆青还算眼疾手快,将人捞了回来,抱进了屋子里。
见侯夫人双目紧闭,脸色惨白,穆青来不及多想,伸手狠狠掐住了侯夫人的人中。
剧痛之下,侯夫人嗯了一声,悠悠转醒。
“我……”侯夫人尚未彻底清醒过来,错了错眼珠儿,有点儿茫然地看了看儿子。
穆青忙托过一杯温茶,“母亲,喝口水吧。”
缓过了一口气,侯夫人一片混沌的脑袋里终于清明了。
戴着三四只金玉镯子的手猛然抓住了穆青的,南阳侯夫人叫道:“你没见到了公主,怎么就回来了?!快,快去,就是跪着求,也要求到公主跟前去!”
从前两日太子打发了心腹来到侯府处,告知了他们康泰已经在皇帝跟前请旨和离一事,侯夫人已经不知在心里头骂了康泰公主多少次。
哪里有这样的女人呢?
略不合心意,便要和离。
也亏得是康泰是皇家的公主,若是寻常勋贵人家的女儿,如此不贤不惠的,不必等到她要和离,南阳侯府休书一封,早早就将人打发了去。
只是……康泰终究是公主。
公主是君,他们只是臣。
君为臣纲,若君要臣子去死一死,他们也只能不活着了。当然,康泰公主是不会让他们死的,那女人,只是要和离。
当日尚主的荣耀犹在眼前,若是和离,南阳侯府在京城里也不必做人了。
南阳侯夫人这才终于看明白了。她这几年在康泰公主跟前屡有失礼,甚至还曾以话弹压公主。公主不理会,一笑而过,那是公主宽和不计较。一朝翻脸,就叫人见识到了天家的气派了。
南阳侯府的确是太子外家不假,但先皇后过世多年,太子待他们,一向是有礼,却不够亲热。
尚主之后,才叫侯府真正又感觉到了,他们是皇亲国戚,是与天家有姻亲的,这叫他们南阳侯府即使子弟并不出挑,却也无人敢小看的缘故了。
抓着儿子的手,南阳侯夫人垂泪,“都怨我。是我想着公主好性儿,又是年轻的小媳妇子,脸皮薄薄的。叫你和云儿先成了事,她也不好说别的。我,我误了你啊青儿!”
穆青也是满心的颓丧,垂着头并不说话,只叹息着将茶盅转手交给了丫鬟。
得到了消息的南阳侯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也有一份差事。不过,康泰公主要和离,即使瞒得再紧,也有风声从宫里传出来。
影影焯焯的,哪里瞒得过京城里这些老狐狸似的勋贵朝臣呢?
南阳侯不想去面对同僚们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同情的目光,索性跟衙门告了假,窝在家里躲羞。
听闻儿子从公主府归来,南阳侯在书房里一径走来,却正听见正房里南阳侯夫人正在哭诉。
“够了!”
南阳侯心中着实恼了侯夫人。偌大的一把年纪了,在京城里也算得有体面,却偏偏总是喜欢自作聪明。
若真是聪明人也就罢了,明明很是蠢钝,却还只是拿着别人当傻子。人家不跟你翻脸,跟谁翻脸?
开口止住了侯夫人的絮絮叨叨,南阳侯目视穆青,“把方才的事,一五一十告诉我,一个字不许隐瞒。”
多年来,南阳侯都在户部当差,也自有精细处。
穆青不敢隐瞒,将自己在公主府门前,如何碰到了安泰公主,如何被拦在了门外,事无巨细都说了。
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子,南阳侯长叹一口气。
虽然是自己的儿媳,但他做公公的人,真心对康泰公主不够熟悉。但,公主殿下是个知书识礼的人,在京城里也一向以温婉示人,尤其比起跋扈的二公主荣泰,那口碑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如此不给驸马留半分体面,看样子,康泰公主是下定了决心了。
“都怨我……”侯夫人躺在榻上,帕子捂着脸抽噎了一声,又说了句后悔话。
南阳侯摆了摆手,“如今说这些无济于事。”
他对穆青吩咐道,“你立刻就回公主府去,与公主认错。不管公主提出什么条件,你都要应下。”
“父亲!”穆青惊呼。
这意思,是说即使公主要他将许灵云送走,也要答应?
似是看穿了儿子的心,南阳侯恨铁不成钢,拍着桌子怒道:“莫做这种妇人之仁!公主是你正妻,你瞒着她背地里做下丑事,难道还想公主就此容下?如今公主将事情闹到了圣前,不拿出诚意来,真等着和离不成!”
“公主……是一时的气恼吧?等她气消了……”侯夫人心中仍然存着些微的期望。再者,许灵云是她的亲外甥女,她也着实舍不得。
“妇人之见!”南阳侯斥道。
穆青咬牙,“公主固然尊贵,可我也是堂堂七尺男儿。若是连自己的女人孩儿都护不住,岂不是枉自为人了?”
“糊涂!”南阳侯怒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文不成武不就,除了出身侯府之外,比外面那些寒门子弟又强在了哪里?既是做下了,就该低头弯腰去跟公主请罪。不然,丢了驸马的名分,京城里谁认得你是哪号!”
“侯爷,青儿已经是知错了,你就不要再骂他了。”侯夫人心疼儿子,在旁苦劝,“这事儿,还得等侯爷来拿个主意呢。”
“我?我没那么大的脸!”南阳侯心中有气,冷笑,“我日日在衙门当差,兢兢业业的,不敢有半点的行差踏错,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将老祖宗们几辈子挣下的家业丢了去。万万没想到,我南阳侯府多少年的荣光体面,就要丢在这个畜生的手里了!”
话没说完,便开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穆青连忙过去替亲爹顺气,就是侯夫人,也一叠声地叫丫鬟赶紧着端水端痰盂的。一家子三口人,谁都没有注意到,窗外有个纤细灵秀的身影站了一会儿,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垂着头,步履匆匆,往侯府外面去了。
公主府里,康泰公主正坐在贵妃榻上,与安泰公主唐燕凝说话。
或许是因为从皇帝那里看到了和离的希望,康泰公主组的眼角眉梢,都透着一种轻松惬意。
“要我说,女子虽不如男人那样,能够出去建功立业,却也不必委屈了自己。什么三妻四妾,什么三从四德,还不都是男人编纂出来的?”拈起 一枚冻玉似的葡萄,剥去了外皮放进嘴里,康泰公主脸上露出满足。
待清甜的果汁入腹,才又继续开口,“咱们这样儿的出身,更不该事事隐忍。”
正在对着两个姑娘教导着,心腹的宫女匆匆走来,在康泰公主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康泰公主便笑了起来。
款款起身,康泰公主邀请安泰和唐燕凝,“跟我一起出去瞧瞧。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蠢货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超前
唐燕凝听到了“蠢货”两个字,和安泰公主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来。
能叫风姿如仙的康泰公主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门口是有好戏看了。唐燕凝忙提起裙子,与安泰公主一同追着康泰公主出去了。
公主府门口台阶下,正跪了个眉目清丽婉约的女子。
虽然已经到了立秋,但大晌午的,天气依旧是热得很。这女子跪在日头下,洁白光滑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珠儿,碎发紧紧贴在面颊上,看上去狼狈得紧。
公主府位置极佳。皇帝给闺女开府,自然不会选个冷清偏远的地段。故而,康泰公主府所在这条街上,俱都是宗室勋贵的府邸,人来人往也甚是热闹。
这女子跪在街上,很是扎眼,已经有人渐渐地围拢了过来。
如花似玉的女孩儿,究竟是为了什么,顶着**辣的大日头,不顾体面地跪在这里呢?
怀着看热闹的心,围过来的人指指点点的,叫这年轻的女子很是有些难堪。
她咬了咬发白的唇瓣,低垂的眉眼中闪过了怨毒。若不是……若不是家道中落,她本也是娇生惯养的贵女。
可是如今,却不得不为了前程,跪在这里任人轻贱。
这份屈辱,她记下了!
随着沉闷的声响,公主府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了许多的人来。
当先的,是七八个腰间跨刀的护卫。
公主开府,位同亲王,除了属官之外,一应仪仗待遇等于亲王无异。康泰公主素来有派头,她出府来,自然是护卫先行。
护卫身后,便是两个身形高大的仆妇。
然后,才是在安泰和唐燕凝左右簇拥下的康泰公主。
跪在地上的女子骤然抬头,便迎上了如众星拱月之下的绝色女子。
“大胆,竟敢直视公主殿下!”已经有护卫开口厉声呵斥,手也按上了腰间的长刀。
康泰公主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已有些摇摇欲坠的女子。
不得不承认,哪怕是此时形容狼狈,许灵云也依旧是个如同春日里的嫩柳一般,柔弱得令人心疼。
“殿下。”
许灵云那双仿佛随时随地都会涌出泪花的眼睛,瞬间湿润了。
含着两包热泪,许灵云将额头扣在了地面上,整个人姿态放到了最低,仿是卑微如尘土。
这样的姿态,叫唐燕凝忍不住皱起了眉。
眼前的女人,怕是来者不善。
“许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呢?”康泰公主微微侧过头,身边的心腹宫人会意,走过去欲扶起许灵云。
奈何,许灵云有备而来。
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天气,周遭儿这样多的人。
机会难得,许灵云怎么肯轻易起身呢?
她挣扎着,甚至带了哭腔,“不,我不起来!殿下,云儿自知有错,请您让我跪着吧,让我跪着吧!”
宫人们都是见多识广的,宫里的妃嫔争宠,手段不知道比这位高明了多少。许灵云这点儿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宫人们还不至于看不出来。
一左一右地架住了许灵云,微一用力,便已经将人架了起来。
“太粗鲁了。”康泰公主摇了摇头,似是不赞同宫人的做法。
安泰公主撇了撇嘴,不屑道:“大姐姐你就是好性儿。这样的贱人,你还怜惜上了?”
她本就是个爆炭似的脾气,又是一身男装,说起话来也没有那么多的顾虑,连贱人两个字都直接骂了出来。
“你呀……”被妹妹数落了一句,康泰公主并不恼火,反倒是露出个无奈的笑容来,“凡事只知喊打喊杀的,不是女孩儿们的做派呢。阿凝,你与五妹妹说说这里头的道理。”
无端端被拎到了前面的唐燕凝:“……”
安泰公主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若我没有猜错,这位姑娘便是驸……穆公子心爱的人吧?”唐燕凝只得装作了斯文人,细声细气地说道,“虽然说她尚在闺中,便与穆公子有染,以至于珠胎暗结。可话说回来,女人再不自重,男人若是心志坚定从一而终,难道还有哪个女人能强迫了他吗?说到底,不过是男人给了女人不该有的奢望而已。真要分辨对错,倒是男人错的更多。便是闹开了,男人不过落个风流的名声,女人却会因此赔上一生。因此,康泰殿下并不愿意将过错,归咎于女子身上。”
说完,唐燕凝便看到康泰公主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她也便连忙伸出手来,对着康泰公主比着大拇指,点了个赞。
不得不说,与上辈子的时候,她看到那些个丈夫出轨,便只一味去撕扯小三,甚至当街扒光小三衣服,却对那个包养小三的渣男丈夫丝毫不怪的原配相比,康泰公主这样的想法,简直是超前的了。
便是安泰公主,听了唐燕凝的话,也不禁点头,“这话倒是。不过……”
目光扫过了已经挣脱了宫人束缚,奔到了台阶下的许灵云,安泰公主冷笑,“你们这份儿好意,有些人怕是不能够体恤的了。”
唐燕凝沉默了。
没办法,她虽然一直觉得,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但也不能不说,有的时候,还是会有女人上赶着来找为难的。
就譬如这个许灵云。
不过落魄之人,妄图凭着一副柔弱的面孔,就去挑战天家公主,这不是作死又是什么呢?
许灵云也着实是拼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用力甩开了辖制她的两个宫人,许灵云一头扑倒在了台阶前。
扬起了泪水混合着汗水的脸,许灵云嘴唇颤抖着,声音悲苦,“殿下,我知道,我和表哥伤了殿下的心,便是万死,也不足抵罪。只是情之一字,谁又能够管得住自己的心呢?”
“我与表哥,从小一起长大。是我,生出了妄念,想要长长久久地陪在表哥身边。表哥他,他是无辜的!求殿下看在你与表哥数载结缡的情分上,原谅他这一遭吧!”
“殿下,表嫂!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能够做夫妻,本就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若陛下真的允了您的请旨,命您与表哥和离,他日若再后悔,岂不是为时晚矣?”
“殿下,只要您与表哥夫妻和好,云儿情愿退出!”
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许灵云已经泣不成声,“我愿意去庵里清修,只求殿下回心转意,去与陛下说,只是一场玩笑吧!”
第一百二十章 猫狗
许灵云生得不错,不然也不会将穆青迷得神魂颠倒。
但平心而论,离着绝色还差得远。至少,是远远比不上康泰公主的。
但是,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武器,除了美貌之外,柔弱才是最能致命的。
柔弱得仿佛随时能够倒下不起的美貌少女,在烈日下跪着,哭着,求着,还有什么比这更叫人心碎呢?
围观的人中,既有时常来去的小买卖人,亦有不少的周遭人家的门房等,多是男子,此刻看着许灵云,已经是露出了同情来。
许灵云感受到了,哭得更加卖力。
康泰公主沉默地看着这虚弱的少女哭倒在台阶上,面色平静,无波无澜。
她心中甚至有些好笑。
什么叫做白眼狼呢?
看许灵云就知道了。她下降南阳侯府,对这个寄养在侯府的女孩儿,难道有过错待吗?
并没有。
不但没有,相反,她一向将许灵云与侯府的女孩子们一视同仁,吃穿用度,一应的头面衣料玩器书画,什么时候少过她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满嘴里只说着无数的感激,满眼里亦都是感谢的孤女,背过身便与她的丈夫暗通曲款,甚至已经蓝田种玉,仗着肚子里的那块肉,想要夺了她的位置。
虽然,康泰公主待驸马并没有多少的感情,她纯粹是拿着这段婚姻当做义务。横竖,不管本朝还是前头的王朝,就没有公主独身的前例。
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可以任由别人来挑战她的权威。
康泰身为天家公主,自有骄傲。
南阳侯夫人的粗鄙浅薄,穆青的品性节操,实在叫她觉得膈应。既然你许灵云稀罕,那就成全了她又如何呢?
“何苦如此呢?”康泰公主露出了怜悯的神色,低头看着匍匐在地上的许灵云,目光之中带着一抹令人看不懂的光芒。
她缓缓地步下了台阶,屈尊降贵的俯下身去,向许灵云伸出了手。
那是一只极美的手,白皙细润,骨肉匀停,如最好的冻玉雕琢而成,找不出半点的瑕疵。
哀哀哭泣的许灵云,朦胧地抬起了泪眼。
这,这与她想的并不一样呀!
“我想,我能够明白你们的心。”康泰公主略微提高了声音,叫不远处围观着的人都能够听得清楚。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叫人听在耳中,便忍不住凝神起来,不忍再叫杂音去影响到她。
“你与穆公子,原本便是青梅竹马,彼此有情。虽然并无婚约,可是我想,若不是父皇好心下旨,让我下降侯府,你与穆公子最终会成为一对神仙眷侣的。”
“我若不知便罢了,既是知道了,怎么能够佯作不知呢?”
康泰叹道,“我不是这样的人。舔占穆公子数年,天可怜见,你们终于还是走到了一起。即使如此,我自当求去。”
“不!”许灵云哭叫了一声,拼命摇头,“殿下千万不要如此!云儿,云儿……云儿情愿退出!”
真和离了,皇帝没有不对穆青恼火的。那样的话,穆青还能有什么前程呢?
若是没有前程,她凭什么去看上一个不能袭爵的侯府次子?
“殿下,我所说的,俱是心声。求殿下容我生下孩子,我情愿青灯古佛,常伴佛前,为殿下和表哥祈福……”
“你这傻丫头呀!”康泰公主让人将许灵云扶了起来,忍着恶心为许灵云拨开了贴在颊边的头发,柔声道,“我已对穆公子说过,日后不会叫你们的孩子在名份上受了委屈。莫非你以为,我是言不由衷吗?”
“别傻了,我是公主,金枝玉叶,可也懂得道理。”
说到这里,康泰公主幽幽地又是一口气叹出,“我所说,便是我所想了。若我还在穆公子身边,不说孩子,你要如何呢?你还不到花信之年,粗衣僧袍地过日子,便是我也不忍心的。”
唐燕凝抖着嘴唇听着,只觉得康泰公主这样不着痕迹地坑人,才是最高的境界。像她,看不惯谁总是一个耳刮子直接抽过去,与康泰公主相比,实在是低端,手段很有些不入流。
汗颜之余,唐燕凝准备回去后就好好儿地反思学习,一定要将康泰公主这种本领学到手里。
胡思乱想着,便觉得胳膊被人碰了一下。侧过头去看,安泰公主正在对她挤眉弄眼的。
“大姐姐还是那样的厉害。”安泰公主低声道,垂在腰间的手比了个大拇指。
唐燕凝点头,同样小声道:“正是我辈楷模。”
坑人的楷模。
果然,便听见康泰公主让人扶住了许灵云,自顾自地说道:“许姑娘放心,我亦请了旨,叫穆公子将你明媒正娶,给你最好的名分。如何?这下,不会再患得患失了吧?”
康泰公主的话音落下,这公主府大门内外,长街之上,凡是听见了这句话的,都不禁开始将钦佩的目光投向了康泰郡主。
身为当今皇帝的长女,哪怕不是皇后所出,康泰公主也还是受宠的。人家贵女中的贵女,都能够为了成全你们自请和离了,你们两个背地里通奸的,还有什么脸面糊弄大街上的人呢?
一时间,围观的人都开始发出了窃窃的议论声。
便是许灵云,在听说康泰竟还请旨,叫穆青迎娶自己的时候,也心头狂跳起来。
“这……不,不可。”最初的狂喜过后,许灵云半低了头极小的声音推举着,“云儿自知命薄福薄,不敢奢望旁的。若殿下能容,只在侯府中容我们母子一席之地,不至于饿死冻死。殿下……”
反手握住了康泰公主的手,许灵云面上做烧,泣道,“我愿长长久久地服侍殿下,只当您身边的猫儿狗儿……”
话都还没有说完,脑门上便挨了重重的一下子。
许灵云但觉一阵剧痛,忍不住哎呦一声痛呼出声,捂住了额角。
定睛看时,却是一颗小小的圆滑的石子儿。
“好生啰嗦无耻。”不远处,正是晏寂大步走来。
阳光之下,他俊美耀眼,眉目分明的脸上带着皇室中人特有的矜贵骄傲,走到了许灵云的面前。
晏寂打量了一下许灵云,随后便将目光错开,仿佛多看许灵云一眼,都会叫他满身的孤傲之气染了污秽。
就在许灵云被他看得低下了头,露出一段雪白细嫩的脖颈的时候,晏寂薄薄的嘴唇里吐出了几个字。
“以退为进,欲擒故纵,示敌以弱,伺机报复。全挂子的武艺,也难怪穆青那个瞎子被你哄骗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