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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后,嫁给前夫他舅舅全文阅读

作者:秦子桑     穿书后,嫁给前夫他舅舅txt下载     穿书后,嫁给前夫他舅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一章 猛

    “你跟我去别院,陛下和贵妃娘娘知道吗?”唐燕凝疑惑地看着安泰公主,“宫里又怎么了?”

    以安泰公主叽叽喳喳的性格,在宫里的确是沉闷了些。但她又不受宫规的约束,时常跑出宫来玩耍,也不至于就突然来要和自己去别院里待着。

    安泰公主叹了口气,“宫里事多啊!”

    看着一向大方爽利的安泰公主一副蔫哒哒的模样,唐燕凝顿时八卦心起——能叫安泰愁眉苦脸的,那得是啥事儿啊?

    因此唐燕凝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安泰公主又是一声长叹,挥挥手叫自己的侍女出去了。谷雨看看,连忙也出去了,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不瞒你说,糟心事一大堆呢。”安泰公主长吁短叹的,“皇后娘娘凤体欠安,以父皇的意思,要为三皇姐四皇姐赐婚冲喜。”

    冲喜这事儿,别说这年头了,就是唐燕凝上辈子也都听说过,不算多新鲜。

    “两位公主一同赐婚?”

    贵为公主,为嫡母祈福赐婚,皇帝那边自然会有更丰厚的赏赐,封号上想必更不会委屈了三公主四公主。那糟心事儿又从何而来呢?

    安泰公主压低了声音,告诉唐燕凝,“我告诉你,你可别往外说去。父皇将四皇姐赐婚到了薛家。”

    薛家便是皇后的娘家,如今领着一品承恩公的爵位。自从出了一位正位中宫的女儿,薛家上下便都将精力用在了培养女儿上。薛家的几位姑娘,都是娇养在深闺,轻易不会带出门,这心思昭然若揭了。

    不过,要说与薛家上下一致要以女子晋身的相比,薛家倒也不是没有明白人。譬如薛凛,便是其中难得头脑清明。

    他自幼文武双全,在皇帝身边领差事,很是得皇帝看重。即使薛皇后失宠,薛凛在宫中行走依旧没有人敢使绊子。

    皇帝很早就看中了这个上进的年轻人,有意将他招为驸马。

    原本,薛凛是皇帝想要赐给安泰公主的,奈何安泰公主死活不愿意与薛家结亲。皇帝无奈,又想着薛凛这样年少有为的青年,叫他另行择娶实在是浪费了,安泰不愿,不是还有两个女儿吗?

    因此皇帝大笔一挥,将四公主宁泰赐婚给了薛凛。三公主华泰,却是赐婚给了忠勤伯嫡出幼子。

    “因为这个,三皇姐正在闹腾呢。”

    宫里人谁都知道,三公主华泰对承恩公府的薛凛芳心暗许。偏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薛凛眼中并没有华泰公主。他是薛皇后娘家最有出息的侄子,原本薛皇后为他相中的是安泰公主。华泰公主也算有自知之明,与安泰相比,她在薛凛面前是半点的优势都没有的。因此,倒也算安分。

    自打知道了皇帝有意多留安泰公主两年后,华泰公主原本是有些窃喜的。没有了安泰在,那么赐婚薛凛的人选,除了她还能有谁?论年纪,论对薛凛的真心,华泰公主自认为非自己莫属。

    谁知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赐婚给薛凛的,竟是那个与她自小一起长大,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宁泰!

    华泰公主心痛难忍,多年来的委屈心酸尽数涌上心头——假若皇帝不给薛凛赐婚也就罢了,她尚且可以安慰自己。偏生,日后薛凛却要做自己的妹夫了!

    她自然没有胆子对皇帝心生怨恨,更不敢去质问皇帝,只能将满腔的悲愤尽数发泄到宁泰公主身上去了。

    “只是没想到啊,从前闷嘴葫芦似的四皇姐,赐婚后也牙尖嘴利了起来。”安泰公主告诉唐燕凝,“每每三皇姐去找她的不自在,她说话还是那么柔柔弱弱的,却总能将三皇姐气个半死。就连柳嫔和王美人,也都为了这两位闹起了不合呢。”

    唐燕凝点点头。

    “说起来,薛家虽好,薛凛却未必是良配。”

    且不说承恩公府只是恩爵,并不能世袭罔替。有朝一日皇帝或是皇后殁了,这承恩公的爵位便要让出给新后的父兄。如今看薛家鲜花着锦似的,可薛皇后已经是失宠的了,往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薛凛虽是有品级的御前侍卫,但说白了,若薛家倒了,他又算得什么呢?

    更何况,他这心里还装着别的女人。

    这样的人,不管从哪方面来讲,都不能算是个夫婿的好人选。

    皇帝约莫也是实在想不起四公主是谁了,随便指了个女儿就赐了婚。

    “陛下给华泰公主赐婚了哪家呀?”

    “忠勤伯的小儿子,是个老老实实的读书人。”安泰公主随口道,“听说也生得甚是俊俏呢。”

    “那她还不知足?”唐燕凝也不由得感慨起来,“忠勤伯府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老实人家。听说,他们家的男子都不许纳妾呢。”

    别说伯府,在这个三妻四妾的世界里,就连平头百姓但凡有两顿饱饭吃了,都会想着纳两个年轻漂亮的妾室呢。

    不纳妾,实在是个不错的家风。

    安泰公主也附和,“我也这么说,不过三皇姐并不这么想。上次你也看到了,她胆子大得很,都敢在宫里拦下薛凛说话呢。”

    “身在福中不知福。”唐燕凝给华堂公主下了个定论。

    “只是这两个人再折腾,难道还敢折腾到你跟前吗?”

    安泰公主摇了摇头,“又不是只有她们这一件事。你也知道,马上就要选秀了,宫里母妃那里事务繁多,我也不好总是去打扰。可是偏生有人就敢去,哭着嚎着让母妃给她做主呢。”

    “这又是怎么回事?”唐燕凝更诧异了。以珍贵妃的身份和协管六宫的大权在手,谁敢去她哪儿苦恼?

    安泰公主长叹,“这回是荣泰姐姐了。”

    “你知道二皇姐下降临安侯府。她那个性子你也看到了,要多霸道有多霸道,就二驸马一家在她跟前,哪个不是战战兢兢的?偏偏她还不知足,竟然……”

    说到这里安泰公主倏然闭了嘴。想了想,又凑到唐燕凝耳边低语,“偏她竟然去插手临安侯府嫡庶之争,要扶持临安侯的一个妾室上位呢。”

    插手公公的房里事?

    唐燕凝目瞪口呆,猛还是荣泰公主猛啊!

第三百三十二章 侯府事

    这一代的公主,温婉矜贵者有之,如康泰公主。张杨恣意者有之,如安泰公主。面甜心苦装模作样者有之,如华泰公主。蠢出花样的,也有之,看荣泰公主便知道了。

    明明是最尊贵的嫡出公主,生母乃是中宫皇后,夫婿亦是侯门子弟,虽不领实职,但人物俊美,性情也温柔……或许说是温顺。荣泰公主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刚刚大婚的时候还收敛了些脾气,夫妻二人也算得琴瑟和谐。

    但不过三四个月的功夫,荣泰公主本性便暴露了出来,事事都要压驸马一头不说,待霍驸马那简直就不是对夫婿,呼来喝去,甚至恼火时候还会动手——便如上次在宫里,当着康泰安泰和唐燕凝,荣泰公主自己不尊重失了面子,转头就是一巴掌糊在了霍驸马脸上,丝毫不给丈夫留些体面的。

    叫唐燕凝说,就荣泰公主这么霸道,再好脾气的驸马,也迟早会跟她翻脸。

    要说这大概也是天意,两位出阁的公主,康泰公主是那样的为人,满朝里没人不称赞一句的,偏偏遇到了穆青那样的驸马。荣泰公主嚣张又霸道,偏就有霍驸马这样任由她揉捏拍打的夫君。

    不过唐燕凝是打死都没想到,荣泰公主不但把驸马欺负得要死要活,还插手侯府嫡庶。

    “这也太没道理了吧?”唐燕凝诧异。“霍驸马不是侯府嫡出吗?按说,她该帮着驸马一系啊。”

    临安侯府也不算默默无闻的家族。唐燕凝之前也听康泰安泰两个人提起过,霍驸马本是侯府第三子。临安侯四子二女,其二子三子和长女都是临安侯夫人所出,长子幼子次女却是其妾室所生。

    说起来,临安侯府的那点子糟心事,倒是和唐国公府很是相似。

    临安侯的妾室本是他的嫡亲表妹,二人自幼一起长大,也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但,老临安侯为儿子定下了亲事,临安侯那会儿还不是侯爷,也没胆子拒绝亲事,也便顺着老侯爷的意思成了亲。只是这婚后不久,便在临安侯老夫人的安排之下,将表妹纳入府中,给自己做了贵妾。

    因这个,老侯爷气得不行,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自此后,临安侯那位贵妾上有老夫人撑腰,下有临安侯宠爱,在侯府中如鱼得水。而正经的临安侯夫人出身大家,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接连生下二子一女后,背后有强硬的娘家做靠山,倒是也没吃了亏去,与那贵妾日日斗法,临安侯府里热闹得很。

    临安侯虽不大喜欢自己的正室夫人,但对嫡子还是看重的。不过,他几次要上折子请立嫡长子为世子,都被侯府的老夫人拦了下来。

    按照那位老夫人的意思,侯府世子那自然是和自己血脉更近的长孙来做最好。只是碍于本朝的律例,又怕外面人说霍家嫡庶不分,便只能拦着儿子不叫立世子。

    老夫人的话是这样的,“你正当壮年,为朝廷效力的时候,立什么世子呢?没的叫人觉得你老态龙钟了!再者你媳妇本就仗着娘家处处给丽娘为难,若是再叫她儿子做了世子,丽娘母子几个在这府里又如何立足呢?我不管旁的,你若要立世子,只等我闭了眼吧。”

    亲娘都这么说了,临安侯还能怎么样呢?只能将折子按了下来。

    为此,临安侯夫人将老夫人和贵妾恨得压根儿痒痒。

    幸而皇帝赐婚,霍府第三子,也就是临安侯夫人的第二个儿子尚了嫡出公主,荣耀体面,尊贵非常。虽说是绝了以后的仕途,但作为驸马,也会受封驸马都尉的爵,日后荣泰公主有了孩子,也是出生起便有爵位的。

    因这个,临安侯夫人一脉彻底将贵妾踩了下去,临安侯也急急忙忙就为嫡长子请立了世子。

    安泰公主也对自己皇姐的脑回路不大理解。

    “你也说了,那是按说。就二皇姐的脑袋,谁知道在想些什么呢。这几年因她跋扈,与临安侯夫人的关系并不算多好。不过她是公主之尊,侯夫人也不敢慢待她,只是觉得,大婚这么久了,二皇姐还没有一儿半女的,有些着急。”

    唐燕凝点了点头,“这倒是常理。”

    别说这会儿了,就是搁在唐燕凝上辈子,催婚催生的老人也不在少数。

    况且,荣泰公主的孩子,那身上流着的是皇室血脉。有了孩子,侯府也才更加的荣耀稳固不是?

    “或许是侯夫人时常念叨吧,二皇姐便不大喜欢。侯府那位贵妾,又是惯常会小意奉承的,也不知怎么的就把二皇姐哄得高兴了,竟然应承她,要来求父皇改立那贵妾的儿子做世子。”

    安泰公主转头看看唐燕凝嘴巴张大难以置信的表情,苦笑,“你这神色,跟我父皇母妃刚刚听说时的反应一模一样。”

    嘴里都能塞进一整颗鸡蛋了!

    唐燕凝伸手托住自己的下巴揉了揉,心中对临安侯夫人和霍驸马充满了同情。这是造了几辈子的孽,娶了这么一位脑袋空空的公主啊!

    情商低也就罢了,智商也不大高的样子。

    “幸亏啊,没孩子。”

    “这话怎么说的?”安泰公主被唐燕凝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说懵了。

    唐燕凝叹道:“我听说这孩子呢大多数随母亲,真有了孩子,个个都和荣泰殿下似的,恐怕公主府里就热闹了。”

    安泰公主忍不住大笑起来,笑了两声后一推唐燕凝,嗔道:“你好大的胆子,妄论帝姬!”

    “也就在你跟前说说啦。”

    唐燕凝拍了拍安泰公主的胳膊,“你也是不容易,这两天宫里不清净吧?得了,你跟我去别院,清清静静地住几天。”

    “我这不就来投奔你了吗?”宫里,已经被这三位公主闹腾得鸡飞狗跳了,珍贵妃又是要准备选秀,又是要得空安抚华泰公主,又要每日里劝慰被荣泰公主气得跳脚的皇帝,每日里忙得焦头烂额。

    “阿凝啊……”安泰公主蹭了蹭唐燕凝的胳膊,“你怎么就不是个男人呢?你要是男人,我一定召你做驸马!”

第三百三十三章 别院

    “可别!”唐燕凝大惊失色,推开安泰公主,抱住了自己的肩膀瑟瑟发抖,“殿下们彪悍,我哪里擎受得住!”

    安泰公主大怒,“朋友没得做了!”

    二人你扯我一下,我拍你一掌,闹了一会儿,唐燕凝连声求饶。

    理了理鬓边散落下来的头发,唐燕凝和安泰公主确认:“这次真的和贵妃娘娘说过了吧?她允了?”

    “放心吧,母妃也不乐意叫我在宫里待着呢。”

    宫里琐事繁多,又因选秀在即,宫妃们生怕失宠各出奇招,宫里这些日子很有些乌烟瘴气的,珍贵妃也不乐意叫女儿留下看着那些。正巧安泰提出想去林家的别院去,她也便点头应允了。

    唐燕凝也就不再犹豫,吩咐谷雨收拾东西,连车马都省了,干脆利落地和安泰公主跑去了别院。

    见到了女儿,林氏自然高兴。又有安泰公主同来,别院里自然另有一番准备来招待贵客。

    原本,林氏想要亲自看着,为安泰公主整理别院里最好的院落,奈何安泰公主嫌弃那里离着唐燕凝太远,执意和唐燕凝同住。林氏劝不住,也便随着安泰的意思去了。

    唐燕凝抱怨:“我的院子本就不大,殿下要同住,愈发显得寒酸啦。再说,你跟我住,自然得住正房,我倒要住到厢房去么。”

    “你别跟我胡说八道的,上次来我就知道了,你那屋子轩阔舒朗,别说再住我一个,就是再加两三个人,也睡得下!”安泰公主笑道,又小声告诉唐燕凝,“旁的都罢了,我就喜欢你那屋子后面的小温泉。”

    “就知道你那颗心在这里呢。”唐燕凝双手一摊,对林氏道,“娘你听见了么?咱们五殿下来别院小住,压根儿不是冲着我来的,是冲着我那温泉池子来的。真是个薄情寡义之人,才说了我若是男子就召我做驸马呢,转头就被一池子水勾走了。”

    林氏:“……”

    她是大为无奈了。安泰公主……这身为帝姬,怎么能这样的口无遮拦呢?

    不过,既然能和女儿肆无忌惮地开这种玩笑,倒也说明了,她们两个关系确实好。

    “那算什么?不过一点儿水罢了。”林氏含笑道,“我这就叫人去将水换了,池子洗一洗。虽然说这春天里天儿已经暖和了,不过那水里泡一泡,人也舒坦得很。”

    说完,亲自带了人去安排。

    唐燕凝便和安泰公主挽着手回了自己的院子。

    时下已经到了天色擦黑,知道林氏来别院本就是养病的,安泰公主说什么也不肯叫林氏劳神,晚膳随意用了些,便借口累了,跑去唐燕凝那里泡温泉了。

    唐燕凝留下与林氏说话,她在林氏跟前素来留不住话,便悄悄告诉了她荣泰公主和华泰公主之事。

    林氏听了也觉得讶异,华泰公主使使性子刺儿宁泰公主几句倒也罢了,唯独这荣泰公主行事,也着实有些个惊世骇俗了。

    “这都是薛皇后之过。”林氏淡淡地说道。

    在她看来,就算是继后,那也是一国之母。别说和已经过世的穆皇后相比,就是如今宫里的珍贵妃,眼界见识行事又哪一点比薛皇后差了?

    既没有母仪天下的风范,也没有皇后该有的宽广心胸。看看两个孩子,都被她教导成了什么样子?大皇子就不说了,就荣泰公主如今这交横跋扈的样子,不正是薛皇后自己纵容出来的么?

    “我也这么说。不过这话,娘咱们私下里说说就算了呢,可别到外面去说呢。”

    林氏讶然失笑,食指一点唐燕凝的额头,“我莫非连这个都不知道?”

    说完,又想到了什么,小声问女儿,“安泰殿下不时来咱们家里,是不是……”

    林氏有着全天下母亲都一样的通病,那便是看自己的孩子,再没有半分的不足。

    安泰公主与女儿交好,时常往别院来,林氏便不知有自主地想到了宫里当差的儿子唐燕飞。

    莫非,是安泰公主看中了唐燕飞,故而愿意往自己这里跑?

    唐燕凝:“……”

    母女连心,林氏在想什么,一个眼神唐燕凝就能猜出个**不离十。

    只是这个吧,林氏是真的有些想多了呢。

    唐燕凝犹豫着,是不是要将唐燕飞暗恋着人家康泰公主的话告诉林氏。毕竟,这里头不但有唐燕飞的一番痴情,还有康泰公主的闺誉呢。

    “怎么了?”

    正如唐燕凝了解林氏,林氏也同样了解自己的女儿。见到唐燕凝的神色不大对劲,林氏连忙追问:“可是你哥哥那里出事了?”

    出事?他且好着呢。

    唐燕凝默默地吐槽了一回,扬起笑脸对林氏说道:“哥哥安稳着呢。,如今带刀侍卫前面已经可以光明正大地叫一声唐侍卫了。就是吧……他好像看中了谁家的姑娘呢。”

    “谁家的?阿凝你快告诉我!”林氏这一下着急了,连声催问。看得出,真是为了儿子操碎了心。

    斟酌了一番,唐燕凝还是悄悄地告诉了林氏。

    林氏大惊,“康泰公主?”

    她若是没记错,这位大公主,似乎比唐燕飞还要大上两三岁吧?

    “那,你问过阿飞了?”

    若唐燕飞真的有心康泰公主,林氏倒是不计较什么女方年纪大,又曾经和离过。她就担心,儿子是个执拗的性子,他若是认准了,那就是掏出一颗心去。若他喜欢的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子,便是对方门第差些,也是没什么关系的。可偏偏,对方是帝姬,那亲事,岂是儿子能高攀上的呢?

    林氏担心地想,等唐燕飞来了,总还是要劝一劝他的。

    唐燕凝摇摇头,“我哪儿敢啊。我发现的时候,八字都没一撇呢——当然了,现下也没有那一撇。不过娘,康泰公主真真是个极好的人,丝毫没有公主的架子,还怜贫惜弱。如果哥哥真是心悦她,倒是说明了他眼光蛮不错的。”

    正说着话,安泰公主的侍女来找唐燕凝,脸上神色复杂,请唐燕凝回去。

    唐燕凝不明所以,林氏便道:“你快去看看,便是情分再好,也不可怠慢公主殿下。”

    依言唐燕凝离开了林氏这里,匆匆回了自己的小院儿。一进去便发现了不对,厅中一脸乌云密布的不是晏寂是谁?

    至于安泰公主,一头秀发挂着水汽披在肩头,正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怒视晏寂。

第三百三十四章 你找死

    一看到晏寂大马金刀坐在厅中,一旁安泰公主也是眉眼锋利,唐燕凝就头疼不已。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气场不和,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彼此都是看不顺眼,乌眼鸡似的恨不能掐在一处。

    偏偏,就苦了夹在中间哪个也不好得罪的她。

    唐燕凝缩了缩肩膀,转身就想暗搓搓地溜掉。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响起来。

    “要躲去哪儿?”

    唐燕凝倏然转身,赔笑走进去,“哪儿有要躲的意思啊?我是见你来了,不知你有没有用过晚膳,打算叫立夏去给你准备夜宵呢。”

    晏寂抬起本自垂下的眼帘,“当真?”

    也不知道为什么,唐燕凝竟然从他那双极具辨识度的凤眼之中,看出了一丝丝的委屈来,忍不住就打了个寒颤——要知道,晏寂的人设中,可从来都没有委屈这个标签啊。

    起身走到了唐燕凝的身边,晏寂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听说你来了别院,我便赶了来,尚未来得及用晚膳,也没有去拜见伯母。”

    “娘已经要歇下了。”这会儿唐燕凝听着头顶上传来的晏寂清朗温柔的声音,心都要化成一汪水了,哪里还想得到他和安泰公主方才斗鸡似的相处呢?听到他说起自己尚未用晚膳,唐燕凝连忙将谷雨叫了过来吩咐,“我记得立夏说,厨房里还用两只野鸡吊着汤呢,叫她煮些鸡汤银丝面来。”

    又想到了什么,问晏寂:“谁同你一起来的?”

    身份摆在那里,晏寂不大可能单独前来的。

    果然就听见晏寂说道:“初一陪着我过来的。他饭量大,多煮些面。”

    谷雨抿嘴一笑,“知道了。”

    欢欢喜喜去找立夏了。

    “这丫头,怎么听见初一来了,这般高兴?”晏寂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初一是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既是心腹,亦是被晏寂看做弟弟一般的存在。初一很是有些天赋,手脚功夫了得,但说起做人来,却是过分天真了些。说话 行事,便叫许多人不喜欢。便是谷雨那丫头,初识之时,也被初一的那张臭嘴气得够呛。

    不过谷雨那丫头倒也有些慧眼,与初一接触多了,便透过那张不大美好的表象,看出来初一其实是个心思单纯且忠心耿耿的人了。二人之间相处,倒是缓和了许多。

    谷雨是唐燕凝身边第一得用之人,唐燕凝待她也格外不同。虽不知缘由,不过从几次谷雨冲到唐燕凝身前做出保护姿态的时候,晏寂倒是也对这个忠心护主的丫头另眼相待。

    初一是自己看重日后要重用的人,谷雨是唐燕凝心头第一人,两个人现下相处也融洽,晏寂自然而然也生出了点儿冰媒之心。

    他这点儿心思,唐燕凝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只在他胳膊上轻轻拧了一下,唐燕凝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别拿我的丫头调侃!”

    这点儿力道,对晏寂来说与蚊子叮一口没什么区别,他只是纵容地 一笑,顺手揉了揉唐燕凝的头发,宠溺道,“我哪里敢?”

    二人几日未见,你侬我侬的,完全忘记了旁边还有个安泰公主。

    “我说,你们两个够了啊。”安泰公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当我是死人呐?”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唐燕凝回过神来,饶是脸皮厚实,想到被安泰公主都看了去,也禁不住老脸一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教训安泰公主,“一位帝姬,什么话都放在嘴边,也没个忌讳!童言无忌,大风刮去!”

    说着就奔到了安泰公主,揪着她叫她也啐几口。

    安泰公主嫌弃地将唐燕凝推开,“可别了,我素来不信这个。不说死这个字,人就死不了了吗?从古到今都没见过呢。你少跟我岔开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说着,伸手一指晏寂,“他怎么来了?来就罢了,还直直地就奔了你的院子!”

    她才泡过了温泉,本来心情正好,谁想到晏寂就这么大喇喇地闯了进来。安泰公主简直气坏了——就晏寂那驾轻就熟的模样,分明是闯唐燕凝闺房闯惯了的!

    狼子野心!

    不怀好意!

    “阿凝,你可要当心!”安泰公主瞥了一眼晏寂,冷哼,“男人都是负心薄幸的,你待他再好,他也不会放在心上!若有朝一日,他厌倦了你,这么位高权重的郡王呢,你哭都没地方去!”

    “你找死!”

    同安泰公主看不惯他一样,晏寂同样看不惯安泰公主——这丫头,有事没事就缠在唐燕凝身边。幸好是个女人,若是换做男人,晏寂早就下手弄死她八百次了。

    但就是如此,晏寂也决计听不得安泰公主在唐燕凝面前诋毁自己,诋毁自己的一腔真情。

    谁也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安泰公主直觉眼前一花,纤细的脖颈就被晏寂一手掐住。

    当然,晏寂也并没有真的伤害到安泰公主。他的右掌虚握,卡在安泰的脖子上,并未用力,但发白的指关节和暗沉的眉眼,却能看出他此时的怒火。

    安泰公主也算是自幼习武的,平日里也自诩懂些拳脚,一条长鞭不离手。但这一次,她才真切感受到,在晏寂这种沙场上的杀神相比,自己那点儿所谓的功夫,是真的微不足道的。

    晏寂眸底漆黑,仿佛蕴藏着巨大的席卷一切的风暴。他浑身上下迸发出的强烈杀意,叫安泰公主丝毫不怀疑,若是自己再说出一个字,晏寂就会好不犹豫地折断自己的脖子。

    “哎……放手呀你!”唐燕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来,扑过去将晏寂的手用力扯了下来,“她向来口无遮拦,你跟她计较什么?”

    转身去看安泰公主有没有受伤,见她脖颈还是白皙依旧,便先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安泰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别说晏寂这身份不明的,就是太子,轻易也不会对她加以训斥了,更何况眼瞅着还要弄死她的架势。

    安泰公主这下是真有些怕了,嘴唇微微发抖,面对着唐燕凝关切的目光,竟说不出话来。

    见她没有受伤,唐燕凝替她揉了揉脖子,忍不住数落,“你也是的,明知道他听不得这些,还拿这话来激他?我信他呢。就算这世上所有男人都薄幸,他也不会对不起我半分!”

第三百三十五章 和亲?

    “我,我……”安泰公主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她和晏寂两个人从来都是如此,彼此看不顺眼,见面就会互相斗嘴。从前她也不是没有对晏寂冷嘲热讽过,也并没有见到他如何就气恼。

    但是这次……安泰公主咬住了嘴唇,与晏寂有几分相似的凤眼中透出迷惑,又有几分倔强。

    因与唐燕凝交好,安泰公主自然而然地将唐燕凝归到了自己人的范畴之中。

    或许是从小在宫里长大,又或许是在她看到的数段姻缘之中都并不大美好,安泰公主对男子都有着极强的防备心。

    在她看来,晏寂位高权重,深受她父皇的倚重,唐家却是那么个不堪的情状。这门亲事,纵然两情相悦,安泰公主依旧不看好。

    当然了,唐燕凝本身是个极好的人,安泰公主也认为,以唐燕凝的才貌性情,配晏寂是绰绰有余。可偏偏这个世道就是这么叫人无奈,女子本身再出色,遇到了凉薄之人,也不过是个两败具伤的下场——就如她的大皇姐。贵为帝姬,却遇到了穆青那么个不省心的东西。还有那南阳侯府,仗着是元后的母族,竟然敢公然欺凌蒙骗公主。若不是她父皇对康泰公主宠爱有加,换个人来,谁又能真的从南阳侯府那个腌臜窝里脱身呢?

    吃了如此大的委屈,她大皇姐最后也只是与穆青和离,而不是休夫,给足了南阳侯府体面。饶是如此,至今也还有不少人在诟病她大姐姐霸道不贤,无容人之量呢。

    好了这么久,安泰公主很是清楚唐燕凝的性子,那也是眼睛里决不能揉沙子的人。平日里唐燕凝看着总是笑眯眯的,似乎是很好相处,但实际上却是执拗得很。

    唐燕凝所要的姻缘,绝不是什么空谈的门当户对,更不是什么借由姻缘得到的尊贵身份。不然,当初晏泽的青眼有加,唐燕凝早就转投晏泽怀抱了,也不会在晏泽晏寂大打出手后急急忙忙躲进了玉清宫。

    安泰公主的担心,唐燕凝既感动,又有些无奈。也是,当初她娘和她哥哥知道了她与晏寂两情相悦后,头一个反应也都是担忧。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外人看来,与晏寂在一起,也的确是她高攀了。晏寂又偏生了张华美的凉薄脸,谁看了不得多想一下呢?

    唐燕凝自己心知肚明,晏寂在感情方面,是有着很大的自卑和忐忑的。也是安泰公主那句话,戳中了他的逆鳞,也难怪他突然就发了疯。

    拍了拍安泰公主的肩膀,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唐燕凝真诚地看着她,轻声道,“五姐姐,你不信他,还不信我吗?我的眼光,何时错过呢?”

    五姐姐,这个称呼还是初识之际,安泰公主让唐燕凝称呼自己的。当然了,那个时候,唐燕凝也还不知她的真实身份。

    安泰公主亦是自知方才失言。她看了一眼晏寂,握住唐燕凝的手,没有说话。

    晏寂冷笑:“与其操心别人,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她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你匆匆跑出宫来的缘由吗?”

    “怎么回事?”听这个话音儿不对,唐燕凝低头看安泰公主。她不是因为宫里乱七八糟出来躲清净的吗?

    安泰公主垂下了眼帘,脸色木然,依旧没有说话。

    见她如此,晏寂嗤笑一声。看出了安泰公主必有难言之隐,唐燕凝不赞同地扫了一眼晏寂。

    接触到她有些不悦的眼神,晏寂耸了耸肩膀。恰好,谷雨和立夏提着食盒进来,“姑娘,面煮好了。”

    许是看出了这屋子里气氛不大对,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快手快脚地打开了食盒,将里面的鸡汤面和几样小菜摆好了,默契地一溜烟儿跑了。

    把晏寂推到了桌子旁去吃面,唐燕凝坐在了安泰公主身边,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被她看得无奈,安泰公主举起双手,“成啦,就告诉你吧。南越那边来了人,新王上位,想与咱们交好呢。”

    说到了这里,安泰公主声音顿了顿。

    唐燕凝听到了前面,心中已经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在这个时代里,两朝交好,最常见的手段莫过于和亲。

    她脸色一白,“你是说……”

    南越那地方她听说过,在大晏朝西南,最是个蛮荒之地,山川奇险,且多瘴气,虽物产丰厚,但人多不开化,尤其传说那边的人多善驱蛊用毒,最难对付。因此,在对待南越上,大晏朝向来与对北凉西戎不同。

    南越新王登基,若真的是遣使来提出和亲,那这和亲的人选,只能是从帝姬之中找。皇帝膝下一共就五位公主,两位已经出阁两位也已经赐婚,若要和亲……只有安泰公主一个人选,且她生母为贵妃,是荣泰公主之外,帝姬之中身份最为尊贵的。

    唐燕凝的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了安泰公主的手。

    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用力不小,安泰公主有那么一瞬间眉头皱了起来。

    “阿凝。”天气已经越来越暖了,便是晚上,亦不再有寒凉之意,但唐燕凝的手心却是冰凉,甚至在安泰公主抬头的时候,还能看到唐燕凝苍白的脸色和通红的眼眶。

    情知她这是为了自己担心,甚至是气愤,安泰公主心下感动,抱住了唐燕凝,将脸埋在了她的怀里,闷声道:“做什么这个模样?事情都还没有定呢,父皇疼我,不会将我远嫁的。你放心吧,我且好着呢。”

    “可,若是陛下真的要你去和亲呢?”唐燕凝着急。自古帝王无情,与江山社稷相比,一个女儿又算的了什么呢?这古往今来的,被送出去的女子还少吗?

    “那我就去呗。既然都要嫁人,嫁谁不是嫁呢?”安泰公主笑了起来,眼中虽有不甘,但还是竭力做出了轻松的样子,对唐燕凝道,“我自出生便有了封号,一应待遇与嫡公主无二。甚至,因为是父皇最小的女儿,得到的宠爱也最多。我一饭一衣,俱是百姓供奉,这是我身为帝姬与生俱来就得到的好处。若有朝一日,这朝廷需要我为了百姓们去和亲,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既然享受了这莫大的荣耀,就要担起这责任来。”

    她轻笑,安慰唐燕凝,“更何况,南越国界不小,新王求娶,过去是要做王后的,身份尊贵。我是大晏公主,去了南越王也自有将我高高供起来的,没什么可担心的。正好,我自小儿就想去见识这大好河山,可长到了这么大,却连京城还没出过呢。”

    嘴上这样说着,可唐燕凝却看到,两行清泪顺着安泰公主的面颊无声地滑了下来。

第三百三十六章 双标

    月上中天,唐燕凝和晏寂在游廊上并排走着。

    安泰公主哭了一会儿,借口让唐燕凝去送晏寂,将她推了出去。

    知道她是要自己静一静,唐燕凝拉着晏寂出了门。

    从武千城到顾易,再到晏寂,都是时常就往别院里来的,林氏自然也为他们安排了休憩之所,都挨着唐燕飞的院子。离着唐燕凝的小院儿,是有些个远的。

    月色甚是明亮,晏寂手里提着个琉璃灯,倒也不显得多么昏暗。

    二人一路前行,唐燕凝骤然听到这么个震撼的消息,心情很是低落,始终没有说话。

    见她兴致不高,晏寂无声地握住了她的手,也后悔方才逞一时之快,什么都往外说了出来。他早就知道唐燕凝看着刺猬似的人,其实内心最是柔软。安泰是她的至交好友,二人情分很是不错,猛然间得知了安泰要去南越那么个地方和亲,用脚想也知道,这会儿唐燕凝定然不好受的。

    “阿凝,对不住。”

    性格经历身份使然,晏寂极少认错。便是对着皇帝,也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态度。若不是皇帝对他心怀愧疚格外优容,但凡换个上位者,焉能有他如今的好日子呢?

    不过,在唐燕凝面前,晏寂总会无意识地抛开那些,做回纯粹的自己,怒也好笑也好,从不会有所隐瞒。

    他本是欢欢喜喜过来找唐燕凝的,想着近日无事,窝在这别院里与她相处几日,又有林氏素来待他慈爱温和,晏寂在别院里的日子,竟是他前面二十来年从未有过的快乐时光。

    当然,这份儿快乐,被他自己一个没忍住,削了一半儿下去。

    眼看唐燕凝情绪低落,晏寂头一个反应便是道歉。

    “和你有什么关系?”唐燕凝摇了摇头,“便不是你一时口舌之争说了出来,迟早我也是要知道的。我只是有些难过。”

    月色如水,薄薄的月光洒在院中,假山树木都被月光照成了染成了暗影。此时鸟已归巢,但虫儿已经醒来,夜色中不时有虫鸣声传来。

    唐燕凝看着院中暗色,良久叹了口气。

    “我只是突然发现,自己还挺双标的。”

    “双标?”晏寂疑惑,并不明白唐燕凝在说什么。

    唐燕凝转过头来向他解释,“双重标准。就说和亲这事吧,史书之上偶尔也有提及,从古至今并不算少见。我虽然会感慨一声,却没有别的感觉了。但是,想到这和亲的人会是她……”

    她抬起手来揉了揉眼角,“我心里便格外的难受。”

    认真算下来,她和安泰公主相识甚至还不到一年。虽然彼此投缘,到底时候尚短。唐燕凝想,就连她骤然听到皇帝有意让安泰公主和亲的消息,都是难过得不行,那么爱女如命的珍贵妃,又当如何呢?

    果然天家无情,这话再没有错。

    唐燕凝愤愤地想。

    如果说,太子是皇帝最为器重的儿子,那么安泰公主就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至少,整个京城里的人都这么说。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在宫中小住那几日,在康泰公主府看到皇帝的时候,看到的都是皇帝待女儿们的温和慈爱,就仿佛寻常人家的父亲一样。

    甚至,因康泰公主婚姻不圆满,宁可伤了自己的脸面,辜负了元后临终时候求他照拂母族的请求,也咬牙允了康泰公主和离。

    不但皇女,便是皇子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哪怕对太子和大皇子失望,也从未剥夺过他们的尊严和体面。面对着晏寂的时候,更是竭尽所能,完全无视了外面的猜测,能给的都给了他。

    唐燕凝一度以为,这天下的至尊啊,或许有过许多的女人,或许对待晏寂的生母并无真心,可起码在对待子女身上,他是个合格的父亲。

    终究还是她太过天真了。

    唐燕凝是无论如何想不到,皇帝会推出安泰公主和亲的。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唐燕凝问晏寂。

    “我朝与西凉北戎交兵不断,虽是互有胜负,却也消耗了国库大量的财力。因此,在与南越国之间,这些年多是以和为主。我记得小时候,后宫里便有一位封号为和的妃子,那就是南越的公主,不过如今早就不在了。两国互相送女和亲,本也是常事。只不过以往都是将女子收入后宫,位份却不会高于妃位,不管是南越送来的,还是送往南越的,即便称号是公主,但真要论起来,也不过是寻常宗室女或是罪臣之女,大家活儿心知肚明,倒也不会因此追究反目。”

    “难道这次,不能以宗室女代嫁吗?”一句话出口,唐燕凝立刻闭上了嘴。

    谁家的女儿不是爹生娘养的?谁家的女孩儿不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呢?

    唐燕凝恼火自己,“我竟然因为担心五公主,生出了这样的念头,这可不是我了。”

    晏寂走到她身边,安慰道:“你这也是常情。是人,谁没有私心?便是我……从前不认得你的时候,这天下人便是都死光了,又和我有什么干系?”

    “那认得我之后呢?”唐燕凝一笑,偏头问他。

    “除你之外,天下人又跟我有什么干系?”想都没有想,晏寂便脱口而出。

    唐燕凝低头一笑,“的确。”

    谁都不是圣人,有私心再正常不过了。所谓的一视同仁,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这一次不同之前。之前,不管是恩封宗室女还是罪臣之女,也都是入了南越王后宫。与其说是为妃嫔,不如说是多宝阁上摆着的宝瓶。有她们在,便能叫人知道,两国和睦。”

    “但是南越新王以王后之位求和亲,便不能以之前的惯例待之。”

    一国王后,你真弄个罪臣之女过去,是和亲还是宣战?

    更何况,真论起国界大小,南越不比大晏朝幅员,却也不能小觑。南越多山多林,南越的兵士自小就是在山里长大,战斗力非同小可。与南越修好,对大晏有百利而无一害。这个位置太过重要,以至于叫皇帝觉得,唯有送自己的亲骨肉过去,这次和亲才会发挥到最大的作用。

    这个道理,唐燕凝还是懂的。

第三百三十七章 镇南侯

    唐燕凝早已想明白了,这次与南越国的和亲不成则罢,成则人选必然是安泰公主。

    轻叹一口气,将晏寂送回了他的居处,唐燕凝转身离开。

    谷雨和立夏远远地坠在后面,见状忙迎了上来,服侍着唐燕凝回去了。

    这边儿初一正坐在院子里啃果子,抬头看到了晏寂进门,忙把啃了一半的果子塞进嘴里,迎上前,“王爷。”

    晏寂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指了指他嘴角。

    初一伸手用袖子一抹嘴,嘿嘿笑了两声,“王爷怎么还让唐姑娘送了回来?人家是姑娘呢。”

    姑娘家家的不是都怕黑么?就是不怕,他家王爷堂堂七尺男儿武功盖世的,怎么好让人家女孩子送回来?忒也不像话了!

    晏寂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初一这个没眼色的东西,冷冷吩咐:“备水沐浴,睡觉!”

    唐燕凝回到自己屋子的时候,就见安泰公主已经睡下了。

    应安泰公主的要求,二人就睡在一处。唐燕凝轻手轻脚地洗漱过后,换了寝衣躺在了安泰公主身边闭上了眼睛。

    一宿无话。

    次日一早,唐燕凝醒来的时候,安泰公主已经不在身边了。

    “她人呢?”唐燕凝问过来服侍的谷雨。

    谷雨一边挂起帐子一边道:“说是山里的清晨格外醒神儿,在后边儿拿着鞭子练功呢。”

    唐燕凝:“……”

    这位殿下是因为昨儿被晏寂险些一招取了命去,发奋图强了吗?

    穿好了衣裳,唐燕凝跑去了后院。

    她这个院子最是轩阔,在别院里数一数二的,不但有个修缮很是雅致的前院,还另外在房屋后面圈起了不小的地方做后院。她那温泉浴房引的活水,便是从后院走的。

    跑到后院里,便看到了安泰公主站在水边,借着假山上蹿下跳的,一条鞭子使得灵蛇吐信一般,啪啪作响。

    等安泰公主收了招势,唐燕凝立刻拍手鼓掌:“这鞭子使得当真不错!”

    安泰公主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笑话我呢?”

    从前她也自觉功夫是不错又不错的,还有她父皇和皇兄皇姐们也都这么说。结果呢?被晏寂一下子掐住脖子的时候,她可是连回神的功夫都没有!

    “没有,怎么可能笑话你呢?”唐燕凝接过侍女捧着的湿布巾,亲自送到安泰公主面前,“我的拳脚功夫还不如你呢。要是连你都要笑话,那我自己个儿不是要一头扎进温泉里头淹死啊?”

    安泰公主接过布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儿,随手将布巾扔到了一边,拉着唐燕凝,“这话我爱听,原来还有不如我的呢!”

    “你这是笑话我?”

    “不敢不敢!”

    二人说说笑笑地回到了前院,林氏已经着人送来了早膳。

    安泰公主便道:“本该叫你多去和夫人说话的,我这一来,倒要把你困在这里招呼我了。甚是惭愧啊。”

    “少说这些,也不知是谁缠着我跟来的。”唐燕凝看着丫鬟们将早膳从食盒里取出一一摆好,偷眼看看安泰公主,见她眼圈微肿,显见是昨日哭泣的缘故,心下轻轻一叹,脸上却装作没事人似的,只管插科打诨地与安泰公主说话。

    大概是表现得过于浮夸了些,安泰公主拈起一枚翡翠小饺子塞进了唐燕凝的嘴里,“可快闭嘴吧,听得人头疼。”

    一面说说着,一面自己端起了碗,银匙舀起八宝粥,送进了嘴里。

    就在这时候,谷雨跑进来,回禀唐燕凝:“初一在外头,王府有人来找,说是有大事,要王爷赶紧回城去。”

    “什么事?”唐燕凝愣住,明明昨天晏寂还说,这几天都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在别院小住几日的。

    谷雨摇头,“初一没说明白就跑了。王爷去辞过了夫人,这会儿已经走了。”

    “莫非是南越国的使节到了?”安泰公主随口道,优雅地夹了一筷子笋丝粉皮吃了。她很是喜欢林氏这里的饭菜,用的东西都是极新鲜的,只简单的调味,就鲜的不得了。

    “南越国使节还没到吗?”唐燕凝越发诧异了。人没到,怎么谈起和亲的事了?

    安泰公主为她解释:“这一次,是镇南侯同南越国使节一同进京的。至于和亲的国书,却是早一步就到了。算算时间,约莫是过了年的时候就从南越国发出了。”

    “原来这样啊。”唐燕凝点头,“镇南侯是谁?这名字似乎没听过啊。”

    本朝勋贵,开国时候的公侯,都在京城里有府第,唐燕凝虽然不怎么出门走动,也都听说过,譬如卫国公府,修国公府,南阳侯府,忠勤伯府等。

    但是,任凭她在脑海中搜了一遍又一遍,也不记得其中有镇南侯这么一号人物。

    “难怪你不知道。”安泰公主索性放下了筷子继续解释,“除了南越国外,我朝南面也还有不少的小国。他们呢多数未开化,一味地愚昧,屡屡骚扰我朝边城。镇南侯草根出身,从军多年,多有战功,去岁年底才因战功被封的侯爵,这一次回京城,就是来受封述职的。说起来,他也姓唐呢。”

    “和我同姓?”唐燕凝笑道,“听着倒是个大英雄式的人物?”

    “那可不?本朝自开国以来,除了跟随太祖皇帝的八公十六侯,就再也没有因功封爵的了。镇南侯这是头一份儿。”

    “也不尽然,阿寂也是因战功才封的郡王啊。”

    唐燕凝反驳道。

    晏寂,可不正是因战功才封的郡王爵吗?

    要说依靠皇帝的愧疚和宠爱……

    唐燕凝在心中鄙夷地想,若真是愧疚,真是宠爱,当初晏寂在豫王府里吃苦受罪忍受耻辱的时候,皇帝又在哪里呢?

    安泰公主看着唐燕凝认真的样子,只好点头附和,“对对对,还有翊郡王珠玉在前呢。至于镇南侯,就往后退一步吧。”

    话是这么说,但唐燕凝对这位很有些传奇色彩的镇南侯倒是很好奇,很想看一看。

    她这份儿好奇心很快得到了满足。

    因为,这位镇南侯,上门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二叔

    唐燕凝和安泰公主听说镇南侯来访的时候,都是愣住了。

    “阿凝,你真的不认识这位镇南侯吗?”安泰公主疑惑极了,“他和你同姓,真不是同族同宗?”

    不然,也没法解释这位朝廷新贵怎么会来别院拜访啊。

    要知道,林氏毕竟是唐家妇。她在别院独居,对外说的是山中清静,利于调养身体。

    这别院,除了林氏的一双儿女外,也就是晏寂安泰顾易等寥寥数人来过了。

    “我真是没听说过他啊。”唐燕凝抓了抓头发。其实唐国公府在京中的几房人她都没有见过几个,如果镇南侯真是同族中人,她不认得情有可原,可这么个有能为的人却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啊——以唐国公的性子,若有这么一位掌一地兵权的同族,那不早就走动起来了?

    但唐燕凝仔细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全然没有半点的印象。

    “也不对啊。”安泰公主随即想到一事,“就算是同族同宗,也没个他大喇喇上门来的道理。”

    别院里又没个正经的男主人,就算上门来拜访,也该是镇南侯府的女眷才是,哪儿有个侯爷直接来的?

    这传出去也是好说不好听不是?

    安泰公主拉着唐燕凝,“走走走,去看看呗。”

    唐燕凝也没有拒绝,跟上了安泰公主。

    她和安泰公主一样,对这位新贵侯爷很是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有怎样的战功,被破例封了侯爵呢?

    二人来到前厅,顺着后门进去了,就躲在了里间偷偷摸摸往里看。

    与林氏相对而坐的,是个身着铁灰色长袍的男子。男子面容黝黑,五官却极其俊朗。只坐在那里,便如渊渟岳峙一般沉稳。

    此刻他正低头饮茶。

    安泰公主胳膊一碰唐燕凝,小声道:“这位唐侯倒是与京城里的男子大为不同。”

    京城里男子,特别是贵族官宦子弟,都是养尊处优锦绣蜜罐子里堆出来的,个个看上去都白白嫩嫩弱不禁风。就连晏寂和唐燕飞这样习武的,也是面容俊美,但身形上便偏于精悍瘦削,甚少有如镇南侯这般的。

    唐燕凝郑重点头表示同意。

    厅中镇南侯一杯茶饮下,抬起了眼,眼中光芒闪动,看着对面的林氏。

    林氏素来温婉端素,虽多年不出门见人,但在初见晏寂顾易深知安泰公主和太子晏泽的时候,仍是风范十足,并没有半分缩手缩脚的小家子气的。

    但不知为何,面对着镇南侯, 从唐燕凝的角度看过去,却见林氏始终眼帘轻垂,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镇南侯的目光。

    咦?

    不对劲。

    很不对劲。

    唐燕凝最是了解林氏了。见到太子公主郡王都能落落大方的人,会不敢看个朝廷新贵?纵然这个勋贵位列侯爵,正是皇帝新封,又手握兵权镇守一方,可凭身份,林氏也不是白身的平头百姓啊!好歹,她也是王府县主,一品的国公夫人呐。

    而且,而且镇南侯你那是什么眼神儿?

    一双眼睛盯在林氏身上,神色专注,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我的天哪!

    唐燕凝在这两个人身上,竟然看出了一丝丝的暧昧!

    晃了晃脑袋,她连忙将这不大好的想法甩了出去。

    也是她大意了。今儿早起,谷雨原本要给她梳个飞仙髻,唐燕凝嫌麻烦,就随便绑了条辫子,发间也只簪了一串新鲜的海棠花,倒是耳朵上戴了精致的赤金铃铛小坠子。这么一甩头,耳坠子叮当作响。

    林氏转过头,“阿凝?”

    她身边只有两三个丫鬟,这会儿都在厅里伺候着,能在里间弄出动静的,除了唐燕凝外不做他想。

    安泰公主小声抱怨:“看你这蝎蝎螫螫的,被发现了。怪不好意思的。”

    她好歹也是公主呢。

    公主殿下躲在里间偷看朝中勋贵,说出去也是个有损颜面的哪。

    唐燕凝就没那么多顾虑了,按住安泰公主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自己出去就好。然后,唐燕凝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襟,撩起帘子走了出去。

    “娘,我听说来了客人。”唐燕凝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笑眯眯地走进厅里,眼睛在镇南侯身上一溜儿,“这位便是镇南侯吧?给您问安了。”

    说着,微微屈膝,垂首一礼。

    镇南侯鹰隼一般的视线,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眼前的女孩儿,是林氏的女儿?

    镇南侯目光一闪,看了看唐燕凝,又看了看林氏。

    平心而论,这孩子……明艳昳丽,饶是镇南侯从南到北,也见过了许多的女子,但上下贵贱一干人中,他得拍着心口说,就面前的女孩儿,容貌是一等一的好。当然,她与年少时候的林氏并无多少相似之处,但那一双眼睛,清亮有神,顾盼生辉,一看便知是母女了。

    “你叫阿凝?”镇南侯的声音很是好听,低沉却不低哑。用唐燕凝上辈子的话来说,那就是低音炮了。

    “您知道我的名字?”唐燕凝惊喜,不管怎么说,能够被这么一位战功直接封侯的人知道,还是很值得欢喜的。

    镇南侯笑了起来,温言道,“方才你的母亲不是叫过你?”

    他的脸上有一道疤,看上去应该是有年头的陈伤,疤痕呈现一种浅浅的紫色,斜斜地落在半边脸颊上。因方才唐燕凝只看到了他的另一边侧脸,竟没有注意到。

    这一道伤疤,叫镇南侯本就充满了男子汉气息的脸上,更加多了几分硬朗。

    见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脸,镇南侯微微一笑,手指了指伤疤,“怕吗?”

    他这虽然是问话,却并没有多少疑问的语气。

    毕竟,唐燕凝完全是一副跃跃欲试想要摸一摸那道疤的神色。

    换了寻常的闺秀,怕是早就要尖叫了。

    镇南侯知道自己脸上这道疤要多狰狞。前两年有个南夷州知州为了巴结他,将自己的庶女送到了他跟前。那小姑娘见到了他后,大叫一声就晕了过去。

    倒是没想到,京城里娇养的公府千金,反而不怕。

    林氏开口了,“阿凝。”

    唐燕凝回过神来,退回到林氏身边,装大家闺秀。

    林氏便轻声道:“这……这位,不是外人,是你的二叔。”

    “二叔?”

    唐燕凝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什么时候有个二叔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外室子?

    唐国公兄弟二人,其兄弟人都称一声三老爷。

    唐燕凝也不是没有想过,为何唐国公这一辈儿 明明只有兄弟两个,怎么三老爷就排行老三了。

    她问过唐燕飞,唐燕飞也不知道。

    这事儿吧问过也就算了,唐燕凝一直以为,那个并没有任何痕迹的唐家二老爷,是夭折了的——毕竟这年头儿,谁家伤了一个两个的孩子,养不大,也不算什么少见的。

    万万没想到,唐二老爷不但没夭折,还成了朝中新贵镇南侯。

    “二,二叔?”

    唐燕凝声音里带着不确定,两只大大的桃花眼里满是迷茫和困惑。这二叔,莫不真的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吗?好像从未听说过他的音讯,怎么人就到了跟前呢?

    镇南侯一笑,“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这话显然不是对着唐燕凝说的。

    林氏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在。就唐燕凝来说,也分辨不出自己的母亲到底是尴尬了,还是恼火了。

    总之,她在林氏身上,从未见过这样的神色来,于是愈发肯定,母亲与这位二叔之间,有些她不知道的故事。

    镇南侯只知道林氏有一双儿女,却从未见过,也并不了解他们的脾气秉性,见到唐燕凝眼珠子转来转去的,显得灵动非常。不用猜也知道,这丫头定然是对自己充满了好奇。

    不过,既然林氏的女儿在,许多话他便不能再说,只起身告辞离开。

    镇南侯一走,林氏整个人明显放松了下来。

    “娘?”见林氏神情有些异样,唐燕凝抓着林氏的手担心地叫了一声。

    林氏回过神来,一指头戳在了唐燕凝的脑门上,“怎么还学会偷听了?这行事可不是大家闺秀所为。”

    “我也不是寻常的大家闺秀呀。”唐燕凝丝毫没有被揭穿后的尴尬,抱住林氏的肩膀,笑嘻嘻道,“再说了,又不是我一个人在听。”

    听了这话林氏便知道,里间还有个安泰公主呢。

    她颇为无奈,虽说在别院里比别处更要自在些,可这偷偷摸摸听人说话,就是平常人家的姑娘也不好做啊。说出去多不好听啊。

    “你啊,别把殿下带累了!”

    “夫人也太过小心了。”安泰公主面色微红,不过还是落落大方地走了出来,“我和阿凝听说镇南侯来访,都很有些个好奇。您也知道,咱们大晏朝多年未有新封的民爵,我便拉着她出来看一看了。”

    “殿下可看到了镇南侯?”

    “看到了,确实比咱们京城人生得英武些,人也黑壮。”安泰公主回想了一下镇南侯的行状,“不过男子汉大丈夫,首先论能为。他于国有功,能凭借战功封侯,可见能为不小。人纵然生得寻常些,倒也不碍的。”

    唐燕凝怪叫,“那叫生得寻常?”

    抛开了镇南侯是她二叔这层关系不说,就唐燕凝自己的审美来看,镇南侯也是生得威武雄壮,男性荷尔蒙爆表的好不好?

    这样的男人,给人的第一眼印象便是可靠。哪怕没有爵位,没有官职,唐燕凝觉得,只要镇南侯肯伸手,不知道多少女人心甘情愿地跟着他浪迹天涯呢。

    “不寻常不寻常,生得俊俏极了。”安泰公主才不会因镇南侯长得好不好和唐燕凝争辩。她也听见了林氏的话,知道镇南侯是唐燕凝凝二叔。不过,安泰自认与唐燕凝交情不浅,唐国公府也去过两次,却从未听说过唐燕凝有个二叔的。想来,这位唐侯爷唐二,约莫也有些不好当着外人说的秘密。

    于是安泰公主也很有眼力见儿地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林氏还要让唐燕凝去陪伴安泰公主,唐燕凝哪里有心思去呢?

    “她自己会找乐子的,不用管她。”唐燕凝扯着林氏,“娘,从前怎么都没有人提过我还有个二叔呢?乍然多了这么个人,我还以为是土里冒出来的。”

    “这什么话?”林氏嗔怪地瞪了女儿一眼,叹道,“他确实是你二叔。不过,他的生母并非老夫人。”

    这一点,唐燕凝倒是猜到了。不是别的原因,而是以苏老夫人的素质,单看唐国公和唐三老爷就知道了,歹竹出好笋的几率毕竟太低了。

    “二叔是庶出?”

    除此之外,似乎也不作他想了。

    林氏端起茶,低下头去用盖子拨弄着茶水。过了半晌,才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说他是庶出,倒也并不完全是。”

    其实,真算起来的话,镇南侯应该算是……外室子?

    唐燕凝睁大了眼睛。

    她是没见过自己的国公祖父了,但据传闻,这位祖父似乎很有些惧内的架势。反正到死,身边儿也没个侍妾通房之类的。

    这么个人,敢养外室?

    或许是那段过往并不大美好吧,林氏想得有些发怔,许久没有理会唐燕凝。

    唐燕凝倒是也不急,就坐在林氏身边静静地等候。

    好在过了一会儿,林氏终于回过了神来,迎上唐燕凝关切的眼神,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她心头一慌,知道唐燕凝看着大大喇喇的,其实心里再细致不过了。林氏生怕被唐燕凝刨根问底,斟酌了一番后,挑拣能告诉女儿的说了几句。

    “我也是听人说的。你二叔的生母不过是个寻常农女,因生得格外好,被老国公看中了……便收在了身边。只是因老夫人强悍,老国公不敢 将人带回府里去,就养在了外头。后来那女子生了儿子,却被老夫人知道了。老夫人的性子你也知道,哪里是能吃了这个暗亏的?带着人将那外室宅子砸了个粉碎,又逼着那女子带着孩子进了国公府。”

    “原来是这样啊……”唐燕凝本身对嫡庶并不如何看重。人生在世,不管在哪个世道,都得自己立起来才能叫人信服不是?

    不然,再高贵的出身,嫡出庶出分得再清楚,又有什么用呢?

    譬如苏老夫人倒是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爵位更是本朝民爵第一高的国公。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唐渊处处精于算计,却处处都算计不到。至于唐三老爷,庸碌了大半辈子,只知道赏画看鸟,再不然就是拿了银子去外头听花曲。这兄弟两个,哪个能和镇南侯一样,凭借实打实的军功晋身吗?

    就不知道赶明儿这庶子镇南侯去唐国公府的时候,苏老太太看见他成才至此,会有什么反应了。

第三百九十章 震惊

    其实,镇南侯的帖子早就递到了唐国公府,且是指名递给了苏老太太的。

    接到了拜帖,苏老太太初时还真是惊喜莫名。

    毕竟,这位镇南侯乃是朝中新贵,其封号镇南更是可见皇帝对其倚重。不但如此,甫一回京,便得帝王召见,金殿之上皇帝更是赞其为大晏朝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钦赐侯府。

    这样一位炙手可热的帝都新晋红人,多少的人家都愿意上赶着结交呢,偏生就先送了拜帖给唐国公府,苏老太太便觉得,这实在面上生光。

    晚间唐国公兄弟两个被叫到了春晖堂,苏老太太就含笑与儿子说了镇南侯府送来拜帖的事情。

    “这镇南侯才到京城,与咱们家素不相识,就能先递帖子,说好了明日便来拜望。这里头的缘由虽不知,可我估摸着,约莫也是知道咱们家里出了个贵人的缘故呢。”

    这话里头的贵人,自然就是指进了宫的江沁玥了。

    一想到这丫头深得帝王恩宠,连选秀都等不及便叫人接到了宫里去,虽说位份上还不高,但好歹那也是皇帝陛下的人了,便是见到了皇子公主们,那也是不必行礼的了。每每思及此处,苏老太太心里是骄傲的。

    又听说今年的秀女们已经都住进了内宫别院,最后遴选的日期却又向后拖了,苏老太太便一厢情愿地认为,镇南侯递帖子这事儿,与宫里的江沁玥脱不开干系。

    本以为说了这些,儿子应该也是欢喜的。

    却没有想到,听到了镇南侯三个字的时候,唐国公的脸色已经变了。

    “他居然有脸往府里递帖子?”唐国公的手重重拍在了桌子上,“明日他若敢来,叫人打出去就是!”

    见他声色不对,苏老太太大为纳罕,连忙问道:“这话怎么说的?不是之前你们说,这镇南侯乃是陛下跟前的红人,陛下赏赐极是丰厚,想来日后依旧掌兵,镇守一方,是个值得结交的实权人物吗?怎么……”

    怎么才一天的功夫,再提起镇南侯就变了副模样呢?

    唐三老爷也不大明白里头的关窍,看向了唐国公。

    唐国公感觉晦气极了。

    他听说镇南侯奉旨回京,又听说镇南侯与他同姓,原也没有多做他想。只是觉得,这倒是可以好生运作一番——这同姓之人,互相连宗再不少见。听闻镇南侯父母皆无,孑然一身,正是个值得相交的人物。到时候有同姓之宜,他只需稍稍提及连宗,相信镇南侯不会拒绝。毕竟,他镇南侯就算再得皇帝信任,日后也要回到南夷州去的。朝中有人才好做事,连宗便显得格外重要了。

    当然,这些都是唐国公在见到镇南侯之前的想法。

    今日是大朝会,按照唐国公的官职品级,他自然是无须上朝的。但,他又是勋贵,一品的公爵,凭着爵位倒是可以参加大朝会的。

    为了拉拢镇南侯,一向不怎么上朝的唐国公,特意换了红色的国公品级官服上了大朝会。

    但是,当他看到镇南侯那张熟悉的脸,又听得镇南侯名叫唐深的时候,唐国公彻底震惊了。

    他顾不得什么,躲在另一位勋贵身后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再睁开,金殿中央那道挺拔的身影还在。透过背影,唐国公仿佛看到了小时候被自己捉弄过的小庶子。

    怎么可能?

    唐深,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

    一晃十几年过去,他怎么可能还活着,还变成了新贵镇南侯呢?

    或许……只是同名同姓?

    唐国公想着,当年的唐深,因看上了他母亲身边的丫鬟碧桃,强逼侮辱,导致了碧桃受辱不过跳井自杀。当时他母亲大怒,命人打了唐深四十板子,打得唐深当场吐了血晕厥过去,还被关进了柴房里。

    后来听说唐深伤得太重,次日一早管家带人去放人的时候,唐深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那样重的伤势,管家亲自带人用席子裹了安葬的。唐深,怎么可能还活着?

    唐国公很想多看镇南侯两眼,再去试探一下,奈何散朝后皇帝宣了镇南侯陪同回了御书房,唐国公在宫门口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么见镇南侯出来,只好先往兵部去当差了。

    不过,兵部旁边就是吏部,唐国公跑去吏部,与相熟的同僚那里调了镇南侯的履历来看。看着简单的京城人士四个字,唐国公如坠深渊。

    同名同姓,京城人士,面目虽有变化,但眉眼之间依稀还有少年时候的影子……若说一样是巧合,这样样都对得上,就再也没法说是巧合了。

    唐国公断定,这金殿上威风赫赫的新晋镇南侯,就是他父亲的庶子,他的庶弟,早就该在十几年前就死了的唐深。

    唐国公下半晌根本无心办公,胡乱混到了散衙,匆匆回到了国公府,便听了苏老太太说起镇南侯已经给国公府递了帖子的消息。

    “大哥,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唐三老爷一头雾水,疑惑地看着唐国公,“前两日你不是还说,既然都姓唐,正好连宗拉拢一番,也算是为宫里的玥丫头攒个人脉了吗?”

    这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见老娘兄弟都是一脸的不解,唐国公冷笑:“你们知道镇南侯是谁?”

    “是谁?”唐三老爷问道,“不是说,是个没爹娘,大小儿就在军营里长大的吗?”

    能是谁?

    苏老太太道,“是啊,昨儿你不就是这么说的?管他是谁,既然朝咱们家递了帖子,就说明了有跟咱们交好的意思,也不好就赶了出去啊。”

    “那是我没见到他之前。”

    瞧着苏老太太和三老爷这母子俩一脸的蠢相,唐国公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处,窝得难受,只好耐着性子给他们解释。

    “今儿大朝会,我见着了镇南侯。你道是谁?就是唐深!”

    “唐深?”三老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重复了一遍。

    就连苏老太太,似乎也已经忘了这个名字。念叨了两遍,才猛地反应过来,声音也尖利了起来。

    “你说什么?唐深?!”

地三百四十章 我的儿啊!

    唐深这个名字,简直就是苏老太太心里的刺,眼中的钉。

    苏老太太双手颤抖着,一张虽然竭力保养依旧显出老态的脸上血色尽数褪去。

    “怎么可能?”

    当年,她明明亲眼看着的,那个小贱种被打了个半死关进柴房。一夜过去,天亮的时候管家就来回她,说是唐深没气儿了。

    “那时候,那个小贱种明明已经是死了的。怎么可能这会儿变成什么镇南侯出来?”

    苏老太太已经失了贵妇人的仪态,甚至直接站了起来,甩手就挥开了扶着她的丫鬟,走到唐国公跟前眯起浑浊的老眼,“是同名同姓吧?”

    一定是。这天下同名之人何其多?

    死了的人,怎么可能活过来,还摇身一变成了侯爷呢?

    唐三老爷也连忙问唐国公:“是大哥,别是同名同姓的吧?毕竟这也不算什么新鲜的事儿。况且,若真的是唐深,就算他当年没死,这么多年又去了哪里?”

    他也不大相信镇南侯就是他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兄。

    “对对,就是这个话了!”苏老太太如同醍醐灌顶,只觉小儿子说的最是有道理了。

    唐国公摇摇头,叹了口气。

    “我还不至于认错人。”

    唐深“死”的时候,他年纪已经不小。唐深什么样子,他记得很清楚——如今的镇南侯唐深,不但同名同姓,还是京城人士,最重要的是,镇南侯容貌,与他的父亲,也就是前任唐国公一般无二。

    这几点凑在一起,若再说是巧合,恐怕傻子也不能答应了。

    苏老太太身子晃了晃,往后就倒。

    唐国公和唐三老爷就在跟前,兄弟两个齐齐上前,接住了苏老太太。

    “母亲?母亲!”

    将人扶到了软榻上,唐国公叫了丫鬟过来给苏老太太揉心口,自己去倒了盏温热的茶水来给苏老太太灌了进去。

    忙活了一阵子,苏老太太才“哎……”了一声,悠悠转醒。

    眼前才清明了起来,苏老太太就双手拍了拍大腿,哭嚎了出来。

    “老天爷啊,你怎么就这么样的不长眼呢?”

    怎么就叫个小贱种得了意呢?

    就算苏老太太不怎么出门,也知道朝廷钦封的侯爵,那定然是立了大功的。就如她的公公,初代唐国公一样,那真是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功劳才换了爵位的。到了她的丈夫,上一任唐国公,虽不如她公公,可也是兢兢业业当差,也上过几次战场的。就是这样儿,两代人拿着命去搏,也不过是国公爵位。没想到,她本以为已经死了的唐深多年不见归来,就成了个侯爵!

    还是当今跟前很宠信的红人!

    苏老太太宁可现下就去死,也不想看见唐深那个贱种飞黄腾达!

    她还记得,那时候她明明将丈夫拿捏在手里,令他不敢如同其他男人那样弄什么三妻四妾。当然,也不是没有,光是国公府中想要爬床的丫头就不知道有多少。就连她的陪嫁丫鬟都心怀叵测,给丈夫端茶倒水的,时不时地混到他的跟前去。还是她狠心,将那丫鬟一顿板子抽抽掉了半嘴牙,又直接发卖到了青楼去叫千人骑万人压,才算震慑住了那些眼大心大的狐媚子们。

    可就是这样前防万防,还是没防住。等她知道了丈夫居然在外面养了个外室的时候,那女人的孩子都好几岁了。

    惊怒之后,她强压着怒火,忍了一口老血,趁着丈夫不在京城,做足了贤惠的姿态,将那母子两个接到了府里。

    也不得不说,那女人虽然只是个乡下野丫头,但生得真是花容月貌的。被唐国公养了几年,肉皮儿也格外的白净。就是身为国公夫人,一品的诰命,她看了也难掩嫉妒之心。

    不过那会儿她娘家多有仰仗丈夫的地方,她也不好就直接弄死那对母子。忍了几年,才终于找到了机会,趁着丈夫不在,污那女人与人私通,还怀了孽种,当着阖府上下的面儿,将那女人剥了外衣打了板子。那女人受辱不过,一根绳子吊死了自己。

    至于唐深,也不过是她略施小计,就将那小崽子除去了。

    不过也因此,丈夫与她彻底离了心,至死都没有再进过她的屋子。

    因此,哪怕那女人和唐深死了,也依旧是叫她恨得牙根儿痒痒。

    她是玩玩也没有想到,多年以后,唐深居然回来了,还是衣锦还乡!

    苏老太太放声大哭,只喊着老天无眼,竟叫个贱种得了意。

    “我说呢,京城里那么多人家,他拜山门怎么就头一趟拜到咱们家里来了。原来,他是故意的!老大,老大你说,他是来给他娘报仇的不是?”

    苏老太太哭着哭着就开始害怕了,抓着唐国公的手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母亲,您这是哪里的话?”对苏老太太这简单粗暴的脑子,唐国公是无奈极了。唐三老爷或许不记得,他却是记得的,当年那位花姨娘死得惨烈屈辱,作为她的儿子,唐深这次回来明显是来者不善。

    “母亲您是他的嫡母,正统上来说也是他唯一的母亲。他便有天大的功劳,也不敢在世人面前否认这一点。报仇?他给谁报仇?他跟咱们又有什么仇?”

    一向庸碌的唐国公此时竟然表现出了难得的冷静睿智。

    “当年花姨娘行为不检,您就是重罚了她,也是为了国公府的名声着想。她自己想不开,寻了短,怨得谁去?唐深若真的将花姨娘的死算在了咱们身上,那就是糊涂至极!他但凡敢 因这个为难咱们,我必要上折子请陛下圣断!母亲,您不要过于焦虑了。”

    “对对对!”听儿子这样一说,苏老太太暂时松了一口气,连忙道,“还是我儿说得对!我行得端做得正,他要怨,就去怨他娘好了!”

    “不过母亲,他上门时候,您还是要如此……”唐国公回来后,已经和自己的心腹幕僚商量了对策,附在苏老太太耳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叮嘱了一番。

    于是,次日唐深上门的时候,一打照面,苏老太太就嗷的一声哭了出来,挣脱了丫鬟的手,三步并作两步抢到了唐深身前,一把将人抱住,“我的儿啊!”

    唐深想了许多到唐家后可能有的待遇,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遭儿。当下,僵硬着愣在了那里。

第三百四十一章 牌位

    苏老太太约莫是个天生的演戏高手,抱住了镇南侯后,老泪纵横痛哭流涕,“我的儿啊,这些年你可去了哪里啊!我日日拜佛诵经,只想着自己个儿太过严苛,以至于你小小年纪就陨了性命。你父亲恼我恨我,又思念你,正当壮年人就去了……我本以为你们父子两个在地下团聚了,万万想不到,你还在这世上啊!”

    又是一阵痛哭。

    后面唐国公和唐三老爷也都擦了擦眼角。

    但凡镇南侯忘了小时候在国公府里那几年的经历,都得以为苏老太太是个慈爱的嫡母。

    他推开了苏老太太,冷峻刚硬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这么多年,我亦是日日惦记着太太您,时刻不敢忘记。”

    他怎么能忘记呢,老实巴交的生母在国公府里日日煎熬。明明谨小慎微,一步不敢多行,一句不敢多说,更不敢恃宠而骄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却还是被眼前这个老妇人捏造了个罪名,生生逼死了。

    苏老太太涕泪横流的样子,让镇南侯心中压抑多年的仇恨, 化成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从喉咙深处一个字一个挤压了出来。

    苏老太太的哭声戛然而止。

    看着镇南侯那双深琥珀色的眼眸里犹如冬日寒潭一般的目光,苏老太太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果然,唐深回来,是另有目的,他就是回来为他生母报仇的!

    唐深眼中仇恨一闪而过,随即便换了和煦的笑容。

    在南夷州打了十几年的仗,镇南侯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打杀的小男孩儿。他大权在握,战功加身,不论从哪个方面看,都已经远远甩出了唐国公一大截。

    逼死生母的仇,他一时一刻也没有忘记过。

    回来,自然也不是为了陪着苏老太太演一出儿拙劣的母子情深的。他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苏老太太因方才的话而骤然变化的脸色,笑得愈发和煦起来。

    唐国公见气氛不对,虽心中也对镇南侯如今个庶子上位十分的不屑,奈何正如镇南侯自己所想,时移世易,如今情势不比以往了。

    嫡枝儿势弱,庶子势强。就算他堂堂国公,也不得不对从前百般看不起的庶子做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来了。

    “二弟,先在金殿上我还不十分的肯定。毕竟,当年管家说你一口气没了,又恐大夏天的炎热,就将你连夜送了出去了。我实在是不敢想,你竟还活着。”

    抹了一把强挤出来的眼泪,唐国公抬起头,又露出一个欣慰中又包含着心痛的表情来,拉着镇南侯的手,“好在上天有眼,真的是你!”

    唐三老爷在一旁也垂泪不已。

    得了消息,跟着一起迎出来的三太太也用手帕子擦拭眼角。她偷眼去看镇南侯,见他身形高大,虽肤色深了些,却更多了些男子硬朗彪悍之气。对比旁边已经被酒色掏空身子的唐三老爷,当真也是云泥之别。三太太心头不禁升起些异样来——她和苏雪柔一样,都是从小就被苏老太太接到了国公府里养活着的。小时候,她也见过唐深。当然了,那个时候,她对唐家这个庶子,向来是看不上眼的,只是单单觉得那庶子眉眼五官实在是太过像老国公而已。没有想到,这许多年未见,原本应该是被打死了的庶子,摇身一变竟然成了镇南侯了。

    三太太不禁在心里暗暗叹气。

    都是国公府出身,老大呢那就是占尽了先出生的便宜,哪怕平庸了些,也有国公的爵位承袭。老二呢,本来最是卑贱的出身,生母竟是个乡下的丫头,可架不住人家自己有本事,如今成了侯爵。虽说不及国公的爵位高吧,但那时实打实的自己搏出来的前程,日后说不定还会更进一步。

    唯有她嫁的这个,学问呢是没有的,打仗的本事也是没有的,一味地贪花好色而已。偌大的一把年纪了,还只是个小小的从五品,平日里就不去衙门,都没有人在意的。

    一辈儿兄弟三人,竟是自己丈夫混的最差。

    三太太难免不平衡了些。

    见几个人都站在了大门口,三太太帕子一压鼻翼,袅袅上前,扶住苏老太太柔声劝道:“母亲大哥且不必伤心。二哥既然已经回来了,日后自然都是一家子在一处的。有什么话啊,咱们进去说吧?”

    又对着镇南侯端庄点头,“知道名扬京城的镇南侯,竟然有可能是二哥,母亲昨日又是欢喜又是担心,整整一夜都没有睡好。今儿一早起来,便先吩咐了厨下预备酒席,只等着您回来呢。”

    眼前的女子穿金戴银,粉光脂艳,明明是一副好相貌,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俗气之感。

    这张脸很有些熟悉,镇南侯略一思索,已经记起了三太太的身份。当年,府中两位表姑娘,可都没少跟着唐渊兄弟欺辱自己。

    听说其中一个嫁给了唐三,想必就是眼前这位了。

    三太太闪身让开了路,做了个请的手势。

    唐三老爷忙道:“正是这话了,二哥先回府说话。”

    说着,一群人便要簇拥着镇南侯往里走。

    镇南侯此来,不过是为了刺激一下苏老太太母子三个。至于国公府,他此生都不想再踏进去。

    “回府倒是不必了。”镇南侯微微一笑,淡淡说道,“我此次前来,一是要告诉老太太,我回来了。二是,陛下已是赐下府第,我要将我娘的灵位奉回侯府供奉。”

    此言一出,苏老太太和唐国公怫然变色。

    按理说,唐深是庶出,他只应该,也只能称苏老太太为母亲。至于生母,只是姨娘。就这样将生母尊为娘亲的,实在是嫡庶不分大逆不道了。

    再者……那位花姨娘哪里来的灵位呢?

    外室进门的,身份本就低贱,苏老太太又嫉恨她入骨,生前死后连个清白的名声都没给她留下,人死了也不过是一领草席子裹了随意埋掉了。

    谁可又去给她立个牌位?

    昨日唐国公府一干人商量了许久,从吃到住,甚至苏老太太还特意吩咐三太太挑四个娇媚的丫头去服侍唐深,唯一就没想到花姨娘的牌位!

    孤魂野鬼都做了多少年了,哪里去给唐深变出一个牌位来!

第三百四十二章 气晕了

    听到唐深的要求,国公府一干人都愣在了当地。

    尤其是苏老太太,别说她对花姨娘恨之入骨,就算是寻常人家,谁家会把个姨娘的牌位留着呢?

    倒是唐国公,这会儿机灵极了,将脸一拉,有些不悦地说道:“二弟你说的什么话?这自古以来出嫁从夫,姨娘当年既跟了父亲,便是唐家的人了。她的灵位,自然是要享唐家的供奉,哪里就有你要接出去道理?”

    停了一下,唐国公叹了口气,摆出苦口婆心的态度来,“再说了,纵然我点头叫你接了姨娘的灵位出去,但父亲就在这里,你忍心让姨娘与父亲分离?”

    唐国公的嘴头儿一向很能来得,不然也不可能资质平平却在京城里混得如鱼得水。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便是过路的人听了都要认真点一点头了。

    唐国公府所在的这一条街上,左右邻居要么是勋贵人家,要么便是朝中高官,算是一条富贵街。也是唐国公耍了回小聪明,让家下人等将镇南侯就是唐国公府二爷,且今日就要回府的消息放了出去——虽说不放出去,许多的人在知道镇南侯大名的时候都猜了出来,到底不如这消息实打实。

    因此,也颇有几家好奇心重的打发了人出来看。

    唐国公在门口这几句话说的,听见的人就没有不点头的。

    只不过,唐国公还是错估了镇南侯。他以为在大门口,众目睽睽之下,才封了爵的镇南侯总要有些顾忌,不好太过。不然的话,一顶不孝的帽子扣在头上,御史们弹劾的折子怕立刻就会飞上龙书案。这自古以来哪朝哪代都要讲究个孝字,皇帝再看重,唐深在这上头犯了糊涂,皇帝也不会喜欢。

    唐国公算计得很是不错。

    反应慢了一步的三老爷明白过来,也忙劝道:“二哥想念姨娘,想尽一尽为人子的孝道,原是无可厚非的。不过,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知道二哥你为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然十几年过去了,该放下的还是放下的好。说到底,你也是姓唐的,是父亲的骨肉。先前种种孰对孰错,且不必认真追究。你回来了,正是咱们兄弟三个齐心协力,将唐家门楣发扬光大的时候。”

    兄弟二人从一唱一和,原本因为突然提起了花姨娘而有些怒上心头的苏老太太心里头好受了一些。想到昨日儿子对她说的,且不论曾有过什么样的过节,如今唐深位高权重,尤其是手握军权,哪怕立马就要回到南夷州去,对宫里的江沁玥而言,那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助力。不论用什么法子,须得将人牢牢地拉拢住才好。

    苏老太太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哑着嗓子道:“我的儿,你心里如何想的我都知道。便是花姨娘的灵位,你若十分想要带回去供奉,也好商量。只是这里站着,叫人看了多不好啊。有什么话,咱们都进去说。”

    只要唐深进了国公府的大门,他就紧紧地绑在了国公府这条船上。哪怕对自己再有滔天的恨,相信也翻不出大浪来了——自己可是他的嫡母。只这一重身份,律法上而言,花姨娘又算个屁!

    唐国公府一干人等七嘴八舌,目的倒是统一,就是将镇南侯先拉到府里再说。

    镇南侯的反应倒是也简单。

    他直接甩开了拉着他表演兄弟情深的唐国公和唐三老爷,冷笑:“不必了。本侯已经在陛下跟前为我娘请封诰命。这一个国公府中,怎么能容下两位诰命?”

    “你说什么?”苏老太太失态尖叫起来,“给花姨娘请封诰命?你凭什么!”

    按律法说,就是镇南侯有天大的功劳,能够封妻荫子了,那为母请封诰命,也得是先嫡母,后生母啊。

    听着镇南侯的意思,竟是只给花姨娘请了封诰?

    “她一个乡下的野丫头,不过是长得好了点儿,被国公爷收用了。我心软让她进府来做了姨娘,已经是抬举了她。她凭什么做得诰命夫人?”

    镇南侯笑了起来,眼中寒光闪动,“终于不用惺惺作态了吗老太太?当年你为了争宠,陷害我娘,令她背上了污名,悲愤之下悬梁自尽。这还不算,我娘死了,你都不肯放过她,尸身扔到了乱葬岗……灵位?呵呵,她死无葬身之地,早就成了孤魂野鬼,又哪里来的灵位呢?”

    镇南侯并没有多大的声音,偏偏因为好奇出来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听得唐国公府的老夫人竟是这样被庶子指责,都大感意外。唐国公府老太君为人确实粗鄙了些,与京城贵妇们的交际圈子显得格格不入。就连国公府的门风,似乎也有那么点儿的歪了。不过自从知道了镇南侯竟然是出身唐国公府后,周遭儿人家都以为,可算是来了个靠谱的。

    谁知道,这靠谱的人不是回来光耀门楣的。瞧这个架势,竟是来兴师问罪来了。

    当下听国公府八卦听得兴起的诸人愈发觉得有趣起来。

    苏老太太几乎要晕过去了。气的。她的脸色红白变化,浑身上下都颤抖了起来,显然是气得不轻了。

    “你,你这个逆子!”苏老太太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了。

    什么拉拢住唐深,为江沁玥做助力了;什么如今国公府正缺少这么一个身居高位又有实权的人来了……这些,苏老太太已经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的脑海里这会儿只剩了一句话,那就是唐深竟然去给他那个出身卑贱的亲娘去请封诰命了!

    这怎么行?

    唐深正当得用之时,万一皇帝看在他战功的份儿上,真的给他生母诰命了,那自己个儿这个嫡母又算什么?

    要知道,本朝中公爵和侯爵只差了一级,诰命上便没有什么区别了。若花用娘真的做了侯府老太君的诰命,那就是跟她平起平坐了。

    虽说人已经不在了,这名份上乱了,才更叫人笑话呢!

    苏老太太一想到外头人会怎么笑话自己,一口气梗在胸口处上不去下不来的,颤抖着的手指了指镇南侯,往后就倒。

    她被气晕了过去。

第三百四十三章 换人?

    听说镇南侯一个照面就把苏老太太气晕,又一记老拳砸在了愤怒上前要说道说道的唐三老爷鼻梁子上,闹得唐国公府人仰马翻后潇洒离开,唐燕凝不由得对这位二叔刮目相看了。

    这真就是一位猛人啊——这年头吧,嫡庶分明,镇南侯是庶出,按照道理来说苏老太太和唐国公唐三老爷那是他的嫡母和嫡出兄弟。论起出身,唐国公和唐三老爷这俩玩意儿都比镇南侯要高上一头。但,别说唐燕凝了,就把这兄弟三个放一起比较,满京城里的人不论是谁,都得摸着良心说一句,镇南侯比那一对儿兄弟强出一座山去。若是看着国公府那几口子就占着嫡出身份搅合镇南侯,唐燕凝头一个就服气。

    “不过这事儿,对镇南侯没影响吧?”

    唐燕凝坐在秋千上晃悠着,问在她对面的晏寂。晏寂将一把乌漆墨黑的匕首上上下下地抛着,完全没有唐燕凝的担心。

    “这有什么?南夷州那边还要靠着镇南侯,这点儿小事,还不至于就让他得咎。”

    晏寂多了解皇帝啊。

    在皇帝眼中,没什么比他的万里江山更加重要的了。为了这江山社稷,没见他连最宠爱的亲女儿都欲送去和亲吗?一个能为他镇守一方的大将,一个平庸无为文不成武不就的唐国公,要偏袒谁,还用选吗?

    至于什么孝道不孝道的,嫡出庶出的,难道一个皇帝,会考虑这些吗?

    唐燕凝想了想,的确也是。

    “我们这么多天未见,好不容易我今日得空,你还要说起旁人来?”晏寂不满,顺手推了秋千一把。

    唐燕凝哈哈大笑,裙角翻飞,发丝轻扬。

    这次镇南侯回京,顺便还带来了南越的使者。两国和亲,也正式提上了日程。

    晏寂正是事多的时候,已经有日子没见到唐燕凝了。今儿是借着接安泰公主回宫,顺便来的。

    在唐燕凝跟前,他和安泰公主之间,素来有些个“争锋吃醋”的意思。把皇帝令安泰回宫的口谕带到,晏寂便拉着唐燕凝出来了,让安泰公主自去收拾行李。

    “和亲的事情,真的再无转圜了吗?”稳住了秋千,唐燕凝抬头看站在跟前的晏寂。

    见他沉默,唐燕凝便明白了。

    待安泰公主收拾好了东西,坐上了回城的马车时,唐燕凝很是不舍。安泰笑道:“要不,你和我一同回去,宫里住几日?”

    “还是算了。”唐燕凝握了握安泰公主的手,“我过两天回去,等你有空了,来香楼寻我,我特意为你调了一味香。”

    “那我必要过去了。”安泰公主也知道选秀 还没结束,唐燕凝进宫里去不合适,哪怕是陪伴自己,宫外的人也会有许多不堪的猜测,更何况宫里还有太子,不管怎么看,唐燕凝都不好进宫的。

    她也不强求,只是笑嘻嘻地朝着唐燕凝挥了挥手,“我走了,过两天见。”

    唐燕凝用力点头,目送着晏寂护送安泰公主回城去了。

    转身进了别院,唐燕凝又去看林氏。

    前儿下了一夜的雨,林氏说是半夜睡不着,起来赏雨来着,结果一早起来就鼻塞眼惺,发起热来。好在唐燕凝略通药理,看林氏只是着凉,自己开了些药让林氏吃着,倒也有些效果。

    唐燕凝进门的时候 ,林氏正歪在床上,身上搭了条杏子红绫被,眼睛看着窗台上供着的一瓶子鲜花儿,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娘。”唐燕凝进去,先凑过去试了试林氏的额头,觉得并不热了,才转头问立夏,“我娘早上用了些什么?”

    立夏忙道:“太太用了半碗碧粳米粥,挑着新鲜的拌笋丝吃了几口。”

    “这么少啊?”唐燕凝觉得林氏这动不动就会生病的身子骨,很大程度上都跟这胃口太小有关。当然,这也不只是林氏一个人,但凡大家闺秀们,就好似都没有长了胃一样,一个赛着一个的吃得少。

    林氏回过神来,觉得好笑,“哪里少了?我这是病中,自然没有什么胃口。说起来,福叔他们挖来的春笋,你尝了没有?我觉得味儿倒是好,也不用炖煮炒的,只用麻油和香醋细盐拌了,就很好。”

    “您要喜欢,回头我亲自去挖。”替林氏掖了掖被角,唐燕凝又问林氏中午要吃什么。母女两个说了一回话,林氏就问起了安泰公主。

    说起来,安泰公主的年纪也没有比唐燕凝大多少。知道南越国使者已经到了,这次安泰公主回宫后,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来别院,林氏以己度人,心中不免有些伤感。

    唐燕凝也不好受,不过还是能够劝慰林氏:“我听阿寂说,和亲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成的。好歹是我朝正经的公主,又最受宠爱,陛下断然不会让安泰公主匆匆嫁去南越,定还有一番繁琐的安排。林林总总算下来,秋日里能成行就是快的了。”

    “话虽这么说,终叫人心里难过。”林氏叹了口气。不过,说来说去的,公主和亲,原本就是朝中大事,她们妇道人家,也并没有置喙的余地。

    母女两个不知的是,当安泰公主回到宫里后,听到了珍贵妃对她说的一番话,登时愣在了麟趾宫里。

    “母妃,您说什么?”安泰公主反应过来后,顿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什么叫做让大皇姐去和亲?”

    和亲人选,不是已经定了她吗?怎么会改成康泰公主?

    珍贵妃从来没有见过女儿这样的失态。安泰确实跳脱,但是身为公主,仪态规矩还是非常合乎皇家风范的。

    她无奈地将女儿按回了椅子,前一段日子因女儿要去和亲而显得憔悴疲累的眼睛里透出些轻松的光彩来,嗔怪道,“还是这样的不稳重。”

    见女儿两道英气的眉毛皱在了一起,珍贵妃安抚道:“你也别急,这事儿啊还没有最后定下来呢,也不过是你父皇的一点儿犹豫罢了。”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她身上那种放松的状态,安泰公主又怎么看不出来呢?

    她眼中忽然露出些锋利的光芒,沉声道:“母妃,您跟我实话实说,这是怎么回事?”

    好好儿的,皇帝又怎么会有换掉和亲人选的决定?

第三百四十四章 什么玩意

    安泰公主有此一问,目光灼灼,看着珍贵妃。

    珍贵妃苦笑,“莫非你以为这是母妃的手笔?”

    安泰公主沉默。

    她也不想如此怀疑自己的母妃——且不说珍贵妃虽圣宠多年,但当真不是那种颐指气使恃宠而骄的人,不然,她也不能安居后宫久宠不衰。

    可是话说回来,如今薛皇后幽居凤仪宫,只挂了个名儿,一应用度不少,却冷清凄凉。

    余下诸妃有位份的无宠,个别有宠的品级又不够,谁能谁敢在这两国和亲的大事上说话?

    安泰公主与康泰公主一向感情甚笃,康泰公主与前任驸马穆青那点儿糟心事,安泰都是看在眼里的。康泰公主一向言语温柔,为人处世更是稳重得体。比之跋扈的荣泰公主,腼腆的华泰温泰公主,康泰公主才是这一代公主的典范。没有和离之前,康泰公主在京城里名声一直很好。

    就现下想起来,安泰公主还要大骂南阳侯府一通。若不是他们吃了豹子胆,竟然敢欺瞒帝姬,她的姐姐怎么会落得形单影只?

    依旧怨愤南阳侯府外,安泰公主只有满腔子的心疼了。

    从心里头讲,她当然不愿意去和亲。毕竟,谁愿意远离家乡亲人,千里迢迢地去异国他乡呢?这一去,若无意外,再无回到大晏的机会,父母兄弟姐妹,都将是永别。

    只是正如安泰公主自己说的,既是享了这天下百姓的奉养,到了她该为百姓为这江山做出点儿什么的时候,她是不会退缩的。她可以去和亲,却绝不希望康泰公主去。

    知女莫若母。

    安泰公主复杂的神色当然被珍贵妃看在了眼中。她心中在想什么,珍贵妃很清楚。

    “不是我。”珍贵妃握着香茗,纤细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盏的花纹,“安泰,母妃是舍不得你远嫁。但这种事,母妃还不屑为之。更何况……”

    珍贵妃苦涩一笑,“你母妃还远远不够动摇你父皇的分量呢。”

    她自入宫起,便得圣宠。人人都以为,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在宫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殊不知伴君如伴虎,当今不是凉薄之人,可那君心难测也是真的。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有一步行差踏错便万劫不复了。故而凡涉朝政的话题,珍贵妃是从来都不会与皇帝提及的。

    “那是谁?”安泰公主蹙眉,“父皇总不会无缘无故就想到了康泰姐姐吧?”

    她知道如南越北凉西戎这些番邦小国,比之大晏更加开化。不但寡妇可以再嫁,就是父兄死了,儿子弟弟在继承父兄地位的同时,也会继承父兄的妻妾。但,这不代表两国和亲会送一位和离的公主过去。而且她的父皇也好,朝廷中的大臣也好,都是倾向于她去和亲,因为不管从哪方面看,她都是宗室女中最合适的人选。

    珍贵妃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在宫中,也实在不知你父皇究竟是如何想的。”

    她只是在皇帝提起的时候,没有多说什么而已。

    但这也足够了。

    扪心自问,珍贵妃认为自己也并没有做错,更无须愧疚。任凭是谁,能够越过亲生女儿的地位呢?

    安泰公主心事重重地从麟趾宫里出来,往自己的寝宫走去。时至夏初,天气已经热了起来。再加上心头烦躁,安泰公主便只在水边走着,借着那些许的水汽凉风,还觉得稍稍舒坦一点儿。

    “呦,这是谁啊?”

    对面一个声音响起,安泰公主抬头一看,倒也不是外人。

    荣泰公主。

    “二姐姐。”到底是嫡出的公主,年纪又比自己大,安泰公主先颔首问好。

    荣泰公主与几个姐妹之间关系都不怎么样。论起缘由,自然有其跋扈霸道的性格原因,更重要就是荣泰公主自视为嫡出,天生就比姐妹们身份更加尊贵,向来目中无人。她今日进宫来是来看薛皇后,顺便在皇帝跟前露个脸。因为她插手公公房里的事儿,婆婆对她很是不满,见人就哭诉,一向老实听话的二驸马竟也对她生出了愤懑来,连她的宣召都敢不去了。

    虽性子不好,但荣泰公主脑子还是稍有那么一丢丢的。就因这点子小事,她本就不好的名声更加不好了,连带着皇帝都觉得她多事,还叫珍贵妃多教教她为人妇的规矩。敏锐地感觉到了亲爹也对自己不满了,荣泰公主便不时地进宫来了。

    也是巧了,她也听说了朝廷中正在讨论南越和亲人选,多数朝臣都是支持安泰公主和亲的,但竟也有几个支持康泰公主的。

    叫荣泰公主说,甭管哪个,这俩谁去了她都只有高兴的。

    康泰令她生厌,不过是因为明明是庶出公主,只因占了个“长”字,便令她父皇另眼相待了,甚至还许她和离,完全不顾了自己的体面。至于安泰公主,荣泰从未厌恶一个人如同厌恶安泰公主的。这个妹妹,自小就得皇帝宠爱,比她这个嫡姐还有体面,这叫荣泰公主如何能够心平气和?

    也是巧了,今日进宫,荣泰公主没见到皇帝,只好去凤仪宫里走了一遭儿,与薛皇后说了几句话便来到了御花园里。逛着逛着,正巧就遇到了安泰公主。

    “原来是五妹妹。”荣泰公主笑意盈盈,眉眼间染了幸灾乐祸,“我听珍娘娘说,你不是去西山别院小住了么?怎么就回来了?”

    安泰公主并不想与这个缺少脑子的姐姐多说什么,奈何荣泰公主正站在路中,挡住了她的去路。安泰公主便道:“父皇想我了,令人接了我回来。怎么,姐姐你没有见到父皇吗?”

    “你!”荣泰公主凤眼蓦然睁大,恼怒道,“你在讥讽我么?”

    安泰公主忙道:“我哪儿敢啊?不过是随口一问,也是关心姐姐的意思,二姐姐你可别多想。”

    说着,安泰公主故意的左顾右盼,“二姐夫没有与你一同进宫吗?”

    眼瞅着荣泰公主怫然变色,安泰公主笑嘻嘻地说道:“这句话才是讥讽你呢!”

    什么东西啊!儿媳妇给公公抬妾室,叫所有的宗室女都跟着没脸,父皇都不见她了,还敢在自己跟前耀武扬威?安泰公主斜睨了荣泰公主一眼,伸手将人扒拉开,昂首离开了。

    荣泰公主气得跺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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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后,嫁给前夫他舅舅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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