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离宫
晏泽漫步走到唐燕凝面前,垂眸微笑,“阿凝似乎并不想见到我?”
唐燕凝低下了头,索性不说话。
“二皇兄怎么有空过来了?”安泰公主见机接过了话头,“你不忙吗?”
“昨日已经将近来的折子看得差不多了,出来走走。”晏泽含笑,“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你们。”
安泰公主转头四下里看了看,“二皇兄常来此处?”
晏泽颔首,行至一株绿菊前,伸手去抚摸着绿菊的叶子,似是自语,“母后最喜绿菊,所以多年来父皇才会遍寻天下名品。偶尔我疲累了,便会来到这里看一看。”
他这样一说,唐燕凝和安泰公主都不好再说什么,起码明面上也还是要保持礼貌的。
不过……他口中的母后,肯定不是指现在的薛皇后,而是已经故去的穆皇后。
想到穆皇后,唐燕凝就不能不想到那个蠢到了极致的前驸马穆青,以及都不大聪明的南阳侯府一家子。
她实在是很难想象,那样的人家里,能养出什么样的姑娘,就成了皇帝心中的白月光。
当然了,从如今后宫诸位妃嫔以及晏寂早早就死去了的母亲来看,皇帝可能也并没有那么深情专情。所谓的白月光,不过是因为双十年华撒手人寰,留在皇帝记忆里的自然就是最美的了。
晏泽抬手折下了一朵绿菊,似是要插在唐燕凝鬓上。唐燕凝立刻往后退了一步,美丽的眼睛里带了怒色,轻斥道:“太子殿下!”
她胸口起伏几下,努力压制心中怒火。明明,她已经和晏泽说的很清楚了,她无意于他。为什么他不但没有知难而退,反而还表现得愈发对她有兴趣了呢?
唐燕凝很是不解。原书中的太子晏泽,分明是对江沁玥情根深种,并且为了她,不惜忤逆皇帝来着。按说,江沁玥身上有着女主的金手指,自己这个炮灰再努力,能够保全自己和亲人已经是勉强,不可能改变大的走向。
就好像,冥冥之中人的命运总有定数,走到岔路口的时候,无论你有多少种选择,可最后,总会向着命运既定发展的那条走去。
由此推断,晏泽该对江沁玥念念不忘才是。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出现,叫晏泽没有机会和江沁玥相爱相亲了?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因她眼中无法掩饰的戒备和火气,晏泽似是受伤,苦笑,“阿凝,你可真是残忍。半点机会,都不肯给我?”
“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也顾不得安泰公主就在旁边,唐燕凝声音里带着火气,“我早与殿下说过,我对你无意,我想要的你也给不了。还请殿下不要做出这些叫人误会的举动来!”
“阿凝,我心悦你。”晏泽盯着唐燕凝的眼睛,“我身为储君,一人之下。我想要的,总有办法得到。可正因为心悦你,我才不愿以身份地位压人。我待你的心意,并不比晏寂的差了。为何是他?”
安泰公主在旁听得心焦,“太子哥哥!”
晏泽一抬手,眼睛只看着唐燕凝,不愿错过她半点变化。
“身份地位能代表什么?”唐燕凝都要气笑了,“终究不过身外之物,浮云一般。殿下心悦我,我很是感激,却不可能有所回应。你问我比晏寂差了什么,这哪里能比?有的时候,真心所至,他是平头百姓还是宗室郡王,是江湖浪子还是乡野村绅又有什么关系?殿下,人的真心很小,只能容纳一人。您的心,该放在您未来的太子妃身上,而不是我。”
她说话又急又快,晏泽一时竟然没能插上话。
说完后,唐燕凝微微一福身,拉了安泰公主便走。
“我不能继续住在宫里了。”唐燕凝边走边说。
安泰公主点头,“我知道了,回头我叫人送你出宫,母妃那里有我呢。”
两个人走得很快,急急忙忙地回到了清波殿。
安泰公主抚着心口,喘气皱眉,“没想到太子他……阿凝,对不住了。我要是知道他有这心思,断不能把你带到宫里来。”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唐燕凝叹了口气,摸着自己的脸颊,忧愁道,“怪只怪我生得这般倾国倾城。”
安泰公主气还没喘匀,就被她这话逗笑了,“可算了吧你!”
叫了宫人进来,吩咐她们替唐燕凝去收拾行李。
又将清波殿里其余的宫人都遣散了出去,安泰公主低声对唐燕凝道:“虽然说翊王足能护着你,只是……太子殿下心机颇深,你还是要小心些。”
唐燕凝点点头,“我都知道。”
晏泽出生不久后生母便过世了,不满一岁便被封为太子。没有了生母的庇佑,身在皇家的他竟然能够安安稳稳地长大,还在薛皇后母子的环饲之下,赢得君子美名,得了朝中大半文臣武将的支持。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如外面表现出的那样温润无害?
“阿凝,出宫后,你就回别院去吧。”安泰公主还在嘱咐,“国公府那边还是别去了,我担心太子会在你父亲身上做手脚。”
唐燕凝一一答应了,连午饭都不曾吃,被安泰公主的人护送着就出宫去了。
宫里只有皇帝才能够乘辇,唐燕凝一路走到了宫门口,迎面就碰上了几个熟人。
“阿凝!”唐燕飞眼睛一亮,跑到了唐燕凝跟前,“我听说你进宫来了,昨天我当值没空,还说今天要去看看你呢。你这是……”
“贵妃召我进宫来的,已经见过了贵妃娘娘,我这就回家去了。”见到了兄长,唐燕凝也挺高兴的。她歪了歪身,冲着唐燕飞身后的武千城和顾易打招呼,“武大哥,顾大哥。”
二人走过来,都含笑叫了声阿凝。
顾易更是骚包似的一开折扇,“阿凝妹妹要回去?”他看了看天上,日头正当空,哪有午膳时候出宫的?
这里头,肯定是有什么内情。
唐燕飞大大喇喇的想不到,顾易和武千城却都想到了。不过在宫门口,他们也不好多问,对视了一眼后,还是顾易开口,“原本要去宫里看你,既然你出来了,这会儿正好,咱们饕餮楼里去聚一聚?”
“好。”唐燕凝转身谢过了送自己出来的宫人,“劳烦姐姐们回去回禀殿下,就说我和哥哥一起回家去了,请她不要担心。”
宫人们告退而去,唐燕凝才与唐燕飞兄弟三个一起,结伴离开了皇宫。
第一百九十七章 商议
饕餮楼里,顾易咋咋呼呼地要了一桌子的菜,另有一壶玉梨春。
顾易武千城与唐燕飞是拜把子的兄弟,自然也对唐燕凝多有照拂。
尤其是顾易。他是襄仪大长公主最心爱的幼孙,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的顾虑。
因看到唐燕凝从宫里出来的时候面色不大好,起身执起茶壶来倒了四盏茶,问唐燕凝,“阿凝妹妹,我问一句你别恼啊。是不是在宫里吃了委屈?”
宫里的贵人们接自家的晚辈女孩儿进宫去小住作伴,也是常有的事情。
不过既是小住,也还没有听说过谁住了一两晚就匆匆离开的。
唐燕凝抿了抿嘴唇。晏泽的事情,她并不想说。
“阿凝,可是真的?”唐燕飞也不傻,盯着唐燕凝,果然就发现了她眉眼之间笼着层淡淡的怒色,不由得从心里怪罪起自己,竟还不如顾易细心。
“倒也没有什么。”唐燕凝勉强笑了笑,“我是进宫去陪伴安泰公主的,哥哥你也知道,安泰公主是陛下跟前最为受宠的孩子。有她做靠山,谁会给我委屈吃?”
三个男人一齐看着她。
“五公主虽说受宠,可宫里又不是她一人独大,多少的规矩框着呢。别人不说,皇后,太子,她见了哪个不得弯腰行礼?叫我猜一猜,你进宫是陪着安泰公主,珍贵妃断然不会给你没脸。相反,她为人最是圆滑,反而会处处给你体面,只叫你光彩。至于陛下……你这性子着实不会讨陛下的喜欢。不过他老人家日理万机的,哪里有空跟你这样的小丫头计较?况且也失了身份。皇后娘娘风寒,在凤仪宫中养病。那么能够不计较安泰公主,去叫你难看的,要么是大皇子,要么就是太子?”
唐燕飞立刻去看唐燕凝,直接问道,“是不是太子?”
他娘早就跟他说了,他爹为曾将太子带到了别院里,意图用唐燕凝来攀附太子。
武千城也皱起了眉。
眼看顾易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唐燕凝也不能继续瞒着了。不然,她那个冲动的大哥还不定会做出什么来。
于是,只好将晏泽对自己的纠缠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果然是太子?”唐燕飞拍案而起,怒道,“我找他去!”
武千城连忙将他按住,“你去找谁?太子身边高手无数,你一个小小的侍卫,连他的身都近不了!”
“那就眼睁睁地看着阿凝受辱?”唐燕飞眼睛都红了,额头上青筋暴起,不忿地叫道。
顾易无奈,一收手中的折扇,“不然你想怎么样啊?现下不是演武堂了,看谁不对付,两个人打上一架,手底下见真章。那是太子,是储君,君臣有别啊我的哥哥!”
“真说起来,他做了什么?一没有强抢臣女,二没有动手动脚。人家不过是心生爱慕,送了点子东西,寻个机会想到阿凝跟前去献献殷勤而已。这事便闹大了,谁不说一声唐家姑娘好福气,竟入了太子殿下的眼呢?”
唐燕凝低下了头。憋屈就憋屈在这里了。
搁在她上辈子,这就叫性骚扰。
可是放在如今这个君权之上的年代里,那就成了她天大的福气了。
好笑不好笑呢?
她相信正如顾易所说,哪怕闹大了,人也得说一声太子殿下少年深情,唐家姑娘不识好歹。
弄不好,皇帝陛下看见儿子痴情至此,还会成全他一番。
谁叫晏泽的亲爹是天下之主呢?
她只觉得有一口气,堵在心口处,上不来下不去,格外的难受。
“那你说怎么办!”唐燕飞握拳狠狠一砸桌面。
武千城想了想,压低声音道,“阿飞,阿凝妹妹,你们也别着急。我听我父亲说……”
他看了看雅间的门。顾易会意,过去将门锁上了。
“我听父亲说,陛下早就为太子择好了太子妃,只等大皇子大婚后便会颁下赐婚的旨意了。到时候,太子必然忙碌。从颁下圣旨到大婚后,这日子也不会短,届时他没有闲暇来纠缠阿凝妹妹。可让伯母趁着这个机会,为阿凝妹妹择婿。以太子的为人,不会做出对出阁妇人纠缠不休的事情来。”
唐燕飞张了张嘴。
这意思,是要把阿凝赶紧嫁出去?
“这,这也未免太过仓促了。”唐燕飞心里盘算着,虽说翊王与他妹妹早已有了默契,但是,但是他也没打算就把妹妹嫁给他啊。他还想多看看京城里的少年俊杰呐。他的妹妹,配得上最好的!
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武千城道:“眼下这种情势,翊王倒是最好的选择了。”
俗话说的,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有太子看中了唐燕凝,说句不客气的,唐燕凝逃都逃不开。为今之计,就是最好叫她赶快择一良婿出阁。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若太子真的对唐燕凝势在必得,谁又能保证,嫁了人她就能够避开了呢?
唯一的法子,便是她的夫婿,是太子也不敢轻易招惹的。
这个人,除了晏寂,大概也就是只有皇帝陛下了。
当然了,皇帝陛下是不行的,唐燕凝那性子,哪怕去选秀,只怕也是被皇帝陛下个直接送出宫的待遇。
只有晏寂最合适。
况且他还对唐燕凝有情。
“喂,你们干嘛呀?”唐燕凝满头黑线,“我还没说话呢。”
她穿书一回,一直努力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她这个身体,出身不错,算得上豪门贵族。有钱,虽然是她娘的,可她自己也有丰盈的小金库。
有钱有颜有出身,若有一天她要和男子携手一生,那一定是因为两情相悦,而不是因为不得已的缘故。
“我有法子,你们不要担心,也不要插手。”低头喝了口茶,唐燕凝轻声说道。
唐燕飞急道,“你能有什么法子?”
那是太子呐!
唐燕凝灿然一笑,“哥哥,你就放心吧。先不提这些叫人堵心的了,现下我很饿了,先吃饭吧?”
“你还能吃得下?”
雅间的门被人大力推开,晏寂大步走了进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回别院
晏寂居然来了?
这是唐燕凝没有想到的事情。他听见了多少呢?
她呆呆地看着他,“你来啦?”
晏寂哼了一声,“我不来,你就不打算告诉我,是不是?”
唐燕凝想了一下,似乎说什么都不大好,索性闭上了嘴。
武千城已经起身,对着晏寂抱拳行礼,“见过郡王。”
除他之外,唐燕飞和顾易却是动也未动。
这倒也好理解。毕竟唐燕飞是唐燕凝的哥哥,晏寂正卯足了力气给他留下好印象呐。
至于顾易,他原本就与晏寂不大对付,倒不是说二人之间多大的矛盾。事实上,两个人见面的时候都少。
顾易不喜欢晏寂,纯粹是因为,在他父母口中,晏寂那就是隔壁家的小孩儿,年纪相仿,样样都比他出色。这叫一向自认天之骄子的顾易如何受得了呢?
因此每每见了晏寂,顾易几乎都是昂起下巴鼻孔朝天的。
晏寂也并不在乎他的态度,只和唐燕飞武千城点了点头,站在了唐燕凝跟前,垂眸看着她。
“你……吃了没?没吃坐下来吃?”唐燕凝昂着头,讨好地一笑。
她愈是这样,晏寂心中便愈发有一股子火气压制不住。倒不是冲着唐燕凝,而是冲晏泽的。
手上一热,他的手就被唐燕凝握住了。
唐燕凝晃了晃他的手,“你先坐下来好不好?”
晏寂便坐下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进宫去看你,安泰公主与我说了绛雪轩的事情,又说已经先将你送出了宫。宫门处打听了一下,也就知道你和唐兄他们来了这里。”晏寂极快地答道。从前他不大喜欢安泰公主,觉得她总是与唐燕凝太过亲近。不过今日,倒是改观了不少。
毕竟,能在太子的威势之下将唐燕凝及时送出皇宫,她也算是个不错的朋友了。
唐燕凝笑起来,两只桃花眼弯如月牙。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握住晏寂的手便愈发紧了些。
素来冷厉的晏寂,嘴角便弯了弯。
这一幕简直叫唐燕飞等三人没眼看,只觉得自己坐在这里很是多余。尤其是顾易,心里头别提多窝火了,敲着桌子叫道:“喂,吃饭成不成?”
武千城起身,为晏寂倒了一杯茶,问道:“郡王如今想要如何呢?”
“我会去请旨赐婚。”晏寂冷声道。他看了一眼唐燕凝,“我心悦与你,早已经在陛下跟前提起过赐婚一事。再去请旨,与晏泽无关。”
说起来,皇帝还欠他的阿凝一个爵位呢。
想到此事,晏寂便很是有些个愤愤不平。之前说好了的,皇帝会给唐燕凝赐下爵位,叫她更加体面风光。
结果到了如今,也不肯再次提起了。他之前还有些不解到底是何缘故, 现下看来,应该就是因为晏泽了。
唐燕凝张了张嘴,想要说并不需要这样。不过,看到晏寂眼底的执拗与阴沉,她还是选择闭上了嘴。
“如此……”唐燕飞艰难地点了点头,“甚好。”
横竖晏寂和他妹妹两情相悦,他出面请旨赐婚,若是他妹妹做了郡王妃,太子想必也不好再继续纠缠。至于以后如何……大不了叫晏寂带着妹妹回边城去呗。
至于他还没有认真去考察过晏寂为人……唐燕飞叹了口气,这个时候还能说出去请旨赐婚的话来,可见是个情深义重的了。
亲自为晏寂夹了一筷子菜,唐燕飞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顾易冷哼,“阿凝是我们的妹妹。纵然你是郡王,若以后叫她委屈了,我们兄弟三个也不会放过你的。”
晏寂便道:“轮不到你们出头。”
“……”唐燕凝无奈。晏寂虽然说得轻松,但是不知为何,她总感觉不会那样的顺利。
晏寂的身份她知道,从他回京后的一应待遇来看,皇帝对这个儿子是有着愧疚的。
这份愧疚,可能会叫他乐于成全晏寂。只是,一旦皇帝发觉了太子竟也对自己有那么点心思,又会怎么想呢?
他只会觉得,自己是个祸水。
祸水,又这么可以送到儿子身边呢?
到了如今,唐燕凝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皇帝对自己的态度前后差别那么大。将心比心,换了她是皇帝,也得对勾走两个儿子的女孩子心生不满。
一时吃过了饭,唐燕凝先往自己开的香料铺子看了一回。这个铺面还是林氏给她的,就在京城最繁荣的街上,紧挨着最好的金楼和成衣铺子,位置一等一的好。
唐燕凝请林福帮着找了个老成的掌柜。去看了一遭儿,她做的那几样香膏香粉卖得还不错。
从香料铺子里出来,晏寂等四人便亲自将她送回了西山别院。
赶到别院的时候,天色也已经不早了。
夕阳西斜,数点寒鸦归巢。
站在别院大门前,唐燕凝叹道:“才出去一天,就回来啦。哥,你们说话缓着些啊,别叫娘担心。”
唐燕飞点了点头,“我晓得。”
里面已经有人迎了出来,林福打头儿,“世子,姑娘?”
他一脸诧异,怎么都这会儿回来了?
这两人身边还跟着三位,林福倒是认得两个,唯有长得最是俊美,气势也最为肃厉的那个不熟悉。
忙将人迎了进去,众人先去见过了林氏。
唐燕容前几天着凉,才刚刚好了,正在林氏跟前说话。母女两个见了唐燕凝等人,也同样的惊讶。
“二妹妹?”唐燕容连忙站起来相迎,与众人都打过招呼后,转身看着林氏。
林氏虽惊讶,不过还是沉得住气。不过在看到晏寂的时候脸色有些变化,却还是含笑招呼众人坐下。
待上了茶后才问道:“你们怎么凑在了一处,这会儿回来了?”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唐燕飞笑道:“今日不当值,约好了一处喝酒来着。喝完了酒,来家里吃山珍。”
观他神色,林氏便知道有些不好说的话,也没有追问,只笑道:“山珍有的是,我这就叫人去收拾了来。天色晚了,今儿怕是进不去城了,不如你们都住下,等明日天色大亮了再回城。”
顾易大笑,“可有水煮鱼?上次吃过之后,想念了许久了。”
“你喜欢,那便有。”林氏转头吩咐立夏,“去厨房里说一声,捡着新鲜的东西收拾了,再有做上一色水煮鱼,要大大的鱼。”
立夏答应一声自去吩咐,这边林氏又叫人将顾易等先送去客院里休息,待晚膳时候再过来,只留下了唐燕飞兄妹。
晏寂没有走。
林氏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看看跟前只剩了自家人,唐燕飞才将晏泽在宫中所行之事说了。
林氏听了,果然就很是忧心。
“这,要如何是好呢?”
第一百九十九章 请旨
晏寂便道:“夫人不必担心,我回城后便进宫去请旨赐婚。”
林氏:“……”
不知为何,很想打人。
唐燕飞劝自己的娘:“虽然说仓促了些,但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千城说,陛下那边儿早就有了太子妃的人选,只等着下旨赐婚了。太子定然也是知道的。只是他既然知道,却还对阿凝纠缠,不提身份地位,这人品首先可就靠不住了。说到底,不过是个好色之徒罢了,况且阿凝又不喜欢他。这个……”
他指了指晏寂,“好歹待阿凝的心实在些。我想来想去的,也只有他能护得住阿凝了。”
林氏囿于内宅多年,却也并不非一无所知之人。情知儿子说的也确是实情,便没有再说话。
唐燕凝还想挣扎一下,她并不希望自己的终身大事,是这样被匆匆地决定的。只是看到林氏,唐燕飞和晏寂都站在了同一条线上,便识趣地闭上了嘴。
她有一种预感,请旨赐婚这事儿,不会那么顺利的。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别院各处点上了烛火。一时吃过了晚饭,因想着唐燕凝之事,林氏也没有心思与顾易等人聊一聊。饭后,便推说自己乏累,先回了屋子。
她一走,旁人也不好继续坐着。唐燕飞便邀了晏寂等三人往自己的院子里去说话,唐燕容却跟着唐燕凝回到了她的住处。
“阿凝,你……不会有事吧?”与唐燕飞的乐观不同,唐燕凝是见过晏泽的,也敏锐地从晏泽的言行举止中感觉出了他的势在必得。她实在有些担心,晏泽毕竟是太子,若他一意孤行……哪怕是极快地出了阁,唐燕凝怕是也不得安稳。
唐燕凝却似并不担心,老神在在地换了衣裳。因谷雨不在身边,林氏便打发了立夏来服侍她。
立夏这丫头还不及谷雨稳重,忧心忡忡地一面铺床,一面说道:“这可真是的。太子怎么着,我这做丫头的本不敢说,可我瞅着,这些天太太很是担心呢。都是太子了,怎么还能……那么任性呢。”
“傻丫头,你也说了,都是太子了,自然有任性的本钱。”唐燕凝换上了寝衣,“我去沐浴,姐姐你要不要一起?”
唐燕容摇头,“你自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立夏,你去我那儿,告诉小桥,今儿我住在二妹妹这里了。”
摆明了是要彻夜长谈的。
立夏答应了一声出去,唐燕容示意妹妹去洗浴,回头再说话。
唐燕凝也不客气,自己去浴房中泡进了温泉中。她慢慢地沉浸到了水中,感受着那股令人心安的温热,闭上了眼睛。
次日一早,晏寂饭都没吃,便先行回了城。
他一路直接就进了宫。可巧了,皇帝才刚刚下了朝,在御书房里用点心。
晏寂也没有用人通传,直接便闯进了御书房。
“阿寂?”皇帝才用了小半碗的粥品,抬头看见了晏寂,眉眼便露出了笑意,“如何这会儿来了?坐下说话。”
又命人去给晏寂也端了点心汤水来。
晏寂沉声道:“不用了。我来,不是为了喝汤喝粥的。”
语毕,他单膝跪地,“臣此次前来,是有要事请陛下做主。”
皇帝笑了,示意内侍将饭食收拾下去,“得你这一跪可是不容易呐。没记错的话,打你回京,朝着朕下跪的次数,不超过一巴掌吧?说吧,什么事。”
“臣请陛下赐婚。”
皇帝皱眉,怎么又提起这件事了?
“阿寂啊,你先起来,有话咱们慢慢说。”皇帝抬了抬手,立刻便有内侍过去,想要扶起晏寂,被他一个冷厉的眼神扫过去吓得一哆嗦,收回了手躬身退开。
晏寂盯着皇帝,心下焦躁,面上却并不露痕迹。
“陛下,臣今年已是及冠的年纪。独居一府,中馈无人,迎娶王妃乃是正途。臣早就与陛下提起,心悦唐国公府二姑娘。还请陛下为臣赐婚。”
“唐家的丫头,确实不错。”看着晏寂那双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眼睛,皇帝沉默了一下,开口了,“只是,朕一心想要给你天下最好的。唐家虽是国公府第,终究没落了,在京中只能算是二等人家。且唐渊此人,目光短浅,极好攀附。朕听说,近来京中更有些不好的传言。此人人品堪忧,唐国公府教养出来的女孩儿,再好亦是有限。故而,朕并不想将这样名声有瑕的女子赐给你做正妃。”
“名声?”晏寂也笑了,笑意有些冷,“唐国公自甘堕落,他的名声与阿凝有何关系?我心仪的,是阿凝这个人,既不是唐国公府,也不是唐国公本人。阿凝便是寻常百姓出身,我的正妃也只会是她。”
皇帝苦口婆心:“你这是年轻,不知道。若你娶了唐燕凝,那日后只会叫她被人笑话——不说别处,便只京中这些宗室,总都要王妃走动维护。哪个宗室女眷,会乐意和名声不佳的交往?少年情怀,总是以为只要二人两情相悦,便会永远在一起。只是,世间哪里有这样简单的?朕也年轻过,知道你的心。阿寂,若你一定要唐燕凝,朕答应你,叫她明春参加选秀,朕将她赐给你。”
他口中的赐,与晏寂所说的赐婚,完全是两码事。
何为赐?
赏下的东西。
晏寂大怒,倏然起身。御书房里几个内侍立刻做出反应,奔至皇帝跟前挡住了皇帝。
其中一个大喝,“大胆!”
“退下。”皇帝摆了摆手,“不碍的。”
又对晏寂道,“你坐下,好好儿说话。”
晏寂直挺挺地站着,眼中透出几分讥屑,“陛下明君,圣明烛照,自是将感情一事看得真切,也做得果断。臣,不行。”
“你……”被晏寂这一堵,皇帝险些一口气憋在胸腔里头,上不来下不去。晏寂话里的意思,他如何不明白?只是晏寂生母一事,他当年是真的身不由己。
这其中缘由,却也不好就对晏寂说了。
只得无奈道:“你这孩子……”
晏寂转过了头去,涩声道:“二十年了,我第一次开口求你。你若不应,我自是无法。只是我心意已决,此生我的妻子只会是阿凝。”
说着,转身就要走。
皇帝已经看到了他微红的眼圈,心下大不是滋味,忙叫,“且慢,朕就……”
“父皇。”
皇帝话都没有说完,晏泽就大步走进了御书房。他看了一眼晏寂,点头示意后,行至龙书案前,撩起袍角跪了下去。
“儿臣有求,请父皇恩准。”
第二百章 互殴
唐燕凝是到了第二天的傍晚,才知道晏寂被皇帝禁足在了郡王府的。
来报信儿的是顾易身边的心腹小厮皓月。
“你家公子可说了,这是因为什么?”唐燕凝惊讶之余,更多担心。怎么就被禁了足?按说,小打小闹的闹腾一回,以皇帝对晏寂的愧疚纵容,应该不至于呀。
皓月四下里看了看。
在唐燕凝身边的唐燕容会意,起身道:“我出去瞧瞧。”
带了小桥和立夏走了。
待跟前只剩下了唐燕凝一人,皓月才稍稍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我家公子说……是因为郡王殿下,将太子殿下给打了。”
唐燕凝:“什么?!”
这一惊,叫她直接破了音。
晏寂把太子给打了?
“也不是郡王单方面殴打。”皓月一脸的至今都难以置信的表情,“太子殿下也还手来着。听说,两位殿下互有损伤。当然,郡王殿下行伍之人,伤得要比太子殿下轻一些。”
皓月说着,还伸出手指头比了比小拇指,“就,轻了那么一点点。”
唐燕凝:“……”
这不就是互殴吗?
说出去谁信呢?
一国太子,和堂堂的郡王,在皇帝跟前互殴?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然后,唐燕凝原本还带着些笑容的脸上,就流露出了呆滞空洞。
认真算起来,她可是让太子郡王相争的罪魁祸首啊。
皓月道:“我家公子还说了,恐这事儿会牵累姑娘,还请姑娘早些想想对策,他在城里打听消息周旋着。”
“回去跟你家公子说,多谢他啦。”唐燕凝叫了立夏进来,给了皓月大大的赏封,打发了他回去。
叹了口气,唐燕凝一面为晏寂担心,一面又发愁。想想对策?她能想出什么对策来?说句没良心的话,这可真是无妄之灾了。
去了林氏的院子里,找到了林氏和留在别院里的唐燕飞,将皓月来说的话告诉了二人。
唐燕飞惊讶得跳了起来。
“打了太子?”
不愧是晏寂,真是个猛人。
唐燕凝点了点头,“所以他被禁足了。”
请旨赐婚的事情,八成是不可能的了,皇帝不一怒之下来个圣旨赐死,她就应该去念佛啦。
比起唐燕飞的惊讶,林氏先行想到的,和顾易一样。
皇帝不会去想唐燕凝有没有错处,只会迁怒她红颜祸水,竟叫晏寂这个实权郡王殴打太子。
“阿凝。”林氏当机立断,“你去收拾东西,我送你去一个地方。”
“啊,哪里啊?”
“玉清观。”
“什么?”唐燕飞又跳了起来,“娘,你要送阿凝出家?”
玉清观在京城素有名气,倒不是它庙堂有多大,而是它的建立者,随太、祖皇帝征战,助他打下天下的护国长公主。
据说这位护国长公主能征善战,在兄弟登基后,有感于自己一生杀戮过重,便退隐庵堂,终身未嫁。
而由她一手建起的玉清观,在本朝中地位超然。
瞪了一眼儿子,林氏道:“我怎么会让阿凝出家?只是眼下,怕是陛下正在气头上,会迁怒与你妹妹,叫她避进玉清观去躲一躲罢了。”
“玉清观的圆通真人与我相识,阿凝去了冷梅庵,不会受到苛待。”林氏安排着,“谷雨还在城里,我把立夏交给你使唤。你那铺子有什么事,叫阿容去出面。事不宜迟,快去收拾吧,明日一早就去玉清观。”
林氏说完,抚了抚额头,苦笑道,“这真不知是福是祸。”
“娘,没事的。”唐燕凝此时倒是挺乐观,“我去玉清观里住一段日子也好。若晏寂真的请了圣旨来赐婚,我还怕……父亲那里作怪呢。”
她一直想的就是叫林氏摆脱了唐国公,最好能够和离,实在不行析产别居也可以。可一旦她被赐婚郡王,别说唐国公断然不会放了林氏离开,就是林氏自己,为了女儿的声名体面,也不会与唐国公分开了。
去了玉清观,或许唐国公那颗放在自己身上那颗火热的心就会转移了。
也好,这倒也是个契机。趁着这个机会,叫唐国公重新去注意江沁玥吧,也叫林氏能够看透唐国公的本质,顺利脱身。
一瞬间,唐燕凝竟想到,这是个不错的一箭双雕的主意。
有了这一出,唐燕凝晚上便没有在林氏这边用膳,只在自己的住处,叫立夏简单地收拾了些衣物。
唐燕容帮着她清点,恨不能叫她将这个院子都搬了去。
“玉清观到底是个出家人修行的地方,你过去虽是小住,可到底那边日子清苦,真怕你不习惯。”
“这有什么不习惯的?”唐燕凝只整理自己要带去的几本书册,手上不停,嘴里说道,“也不过就是少吃几顿肉。听说玉清观周围景致不错,也还清静,我正好看书,说不定还能调制出几味稀奇的香料香膏拿去赚钱呢。”
唐燕容无奈,“你总是有法子叫自己过得开心些。”
“那是。甭管遇到了什么事情,自己先把自己愁死了,那叫个什么啊?”
一时收拾好了,唐燕凝一看,几个大大的包袱摆满了床。
“这也太多了吧?”她惊讶。
立夏苦着脸,“我还嫌不够呢。眼瞅着就入了冬呢,玉清观在山上,冷得很,厚衣裳,小毛衣裳,大毛衣裳哪一样不得带着?山里风还硬,面脂胭脂什么的也都要带好。就这样,铺盖,我都没有收拾呢。”
唐燕凝:“……”
因明日一大早起来就要出发,唐燕凝也没功夫与立夏掰扯这些了,打发了她去休息,自己与唐燕容一起,说了半宿的话。
次日一早起来,吃过了早饭,林氏便叫唐燕飞和林福一起,带人将唐燕凝送往玉清观。
她连夜写了书信,交给了唐燕凝,嘱咐道,“你只将这信交给圆通真人,她自然会照看你。到了玉清观,不要恣意妄为,多看多听。我这里你不用担心,还有你哥哥和阿容在呢。”
再次听到圆通真人,唐燕凝哈哈大笑起来。林氏不解,“怎么了?”
“没事没事,就是想着,圆通真人是不是有个徒弟叫做韵达真人啊?”
林氏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又胡说。”
看着唐燕凝上了马车,唐燕飞和林福各自骑马护送在侧,后面跟着两辆拉着行礼的大车,林氏扶着唐燕凝的手,站在别院门口久久不肯回去。
第二百零一章 玉清宫
站在玉清宫的山门牌楼下,唐燕凝抬头往上看了半晌,才感慨一句,“真不愧是护国长公主所建啊。”
就这规模,这排场,重重叠院,掩映在青山古木之中,当真是难以言说的气派。
唐燕飞也道,“从前这听过玉清宫的名儿,却不知道这里竟是这样的宏大。”
甚至半点不输本朝护国寺了。
兄妹两个站在山门下感叹了一回,顺着石阶到了玉清宫大门外。
有小道姑开门问端的,唐燕飞取出了林氏的信,交于小道姑。
小道姑接了,自转身进去。
不过片刻,又出来了,行礼道:“请女居士随我来。”
至于唐燕飞,却并没有提及。
唐燕飞也明白,转身嘱咐唐燕凝:“阿凝,你在这里安心住着。缺什么,我下次来再给你带。”
说着,朝小道姑颔首示意,回去向林氏报信儿了。
唐燕凝原本以为,无论如何,她进了玉清宫后,头一件事也得是去拜见那位圆通真人一回。
没想到,人家小道姑压根儿就没有把她往前面带,只领着她和立夏绕来转去的,竟是带到了玉清宫后面的一处小院儿。
“女居士,往后就请住在这里。”小道姑推开门,将唐燕凝主仆两个领了进去。
林氏自然不会叫女儿两手空空的就跑到玉清宫来住着,信里还送上了大笔的香火钱。故而唐燕凝竟也在这玉清宫里,分得了个齐齐整整的院子来住。
院子不算太大,却规整严谨,正房厢房耳房都有,甚至其中一间耳房设着大灶,还可做烧水沐浴之所。
“圆通真人说,请姑娘在这里住下。平日若是无事,不要到前面三清殿去。其余地方可以随意游览,每日膳食可往饭堂去用,不过,饭堂之中食素斋,女居士若是用不惯,可在院中自便。”
诶?
饭食还可自便?唐燕凝忙问,“敢问小道长,玉清宫中不禁荤食吗?”
“不禁。只是不可亲自杀生。”
原来是这样。
想了想玉清宫外葱翠的山林,野味儿或许不难得,唐燕凝已经很有些意外之喜了。
小道姑走了,唐燕凝那些行礼也都有人给送了进来。眼下就只有两个人,唐燕凝便和立夏一起动手,先将铺盖衣物等收拾了。
“要知道玉清宫里这样宽松,我就多带些常用的家伙事儿了。这些,也太粗糙了些。”
这院子里还算不错,但好歹也是清修之地,屋子里面家具摆设怎么能和国公府或是西山别院相比呢? 正房从待客的厅堂,到里面的卧室,也不过桌柜几等几样必要的家具罢了。
就连床上挂着的幔帐,亦是青色细棉布。
唐燕凝不觉好笑,“这里是清修的地方,哪儿能只图舒服?要都是花团锦簇的,那天下人都上庙观里出家啦。”
立夏想了想,点头,“倒也是。”忽又想到一件事,“那姑娘,咱们是去饭堂里和道姑们一起吃饭,还是自己预备呢?要是自己预备,这次可都没有带东西来。”
刚刚搬东西的时候她往耳房里去看了看,锅具灶火炉子都是齐备的,就是这没米没菜的,她也做不出来啊。
“先去饭堂搭伙吧。我听说,很多庙观的素斋做得都很是不错。要是不好吃,咱们再拿了银子,请玉清宫里的采买帮着买些米菜的回来。”
“也只有这样了。”
唐燕凝就在玉清宫里住了下来。
说起来,这里的日子的确清静。据说,当年护国大长公主建这玉清宫的时候,她那位皇弟将这一片的山头土地都赐给了她。故而,玉清宫如今这一片的产业,是着实不少的。
日常也有京中的夫人小姐们过来上香祈福的,玉清宫前面供香火,后面几排齐正院子则是给来打醮的女眷们小住用的。
唐燕凝所住的地方与别的院子相距有些远,更显清静自在。
除了担心一下禁足中的晏寂之外,唐燕凝过得还是很悠闲的。尤其,时已至深秋,玉清宫外层林尽染,那红叶在寒意之中,添了几分的老色,更显得浓郁耀眼。偶尔夹杂几抹焦黄苍翠,望去满目俱是美景。
就只是临近冬日,山里愈发冷了起来,唐燕凝已经换上了小毛衣裳。
这天晚上,立夏已经在西边的屋子里睡下。唐燕凝听着外面夜风呜咽,难以入睡,索性披着衣裳起来,坐在灯烛之下看书。
忽然,外面似乎有什么响动。唐燕凝心中一动,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用力推开。
果然,院子里站着一个人。
不是晏寂又是谁?
唐燕凝眼睛忽然一酸,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两个人隔窗相望。
过了好一阵子,唐燕凝才回过神来,眼圈红红的,朝着晏寂叫道:“还不进来?”
晏寂就顺着窗户跳进了屋子。他一把将唐燕凝揽紧了怀里,两条手臂嘞的紧紧的。
“我……喘不过气了。”
唐燕凝拍了拍晏寂的后背,艰难地说道。
晏寂忙松开了手,却不愿叫人离自己远了,只双手扶在她的肩膀上,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就那么看着她。
“对不住,我刚知道你……”晏寂既是愧疚,又是难过。
唐燕凝食指点在他的唇上,“不许说对不住。”
她仔细端详着他的脸,或许是在灯烛之下,看得并不真切,“听说你也被晏泽伤了?叫我看看,伤在了哪里?”
想一想就觉得很是窝火,唐燕凝索性连太子都不叫了,直接叫名字。
她扳着晏寂的脸左看右看的,下一刻被晏寂将手抓了下来握在掌心里。
“我没事,你也想想看,晏泽从小儿养尊处优的,他哪里可能伤到我?不过是没留神,被他碰了一下,”
一面说,一面指着眼角处给唐燕凝看,“就这里。”
唐燕凝仔细看了看,确实还能看到隐约的痕迹。见无大事,才放了心。
想来也是,原作小说之中,晏寂可是在太子比他年长的情况下,当上了摄政王的。虽然,这个摄政王是怎么来的,唐燕凝一直很迷惑。
将窗户关上,她便问晏寂,“不是说你被禁足了?这么快就能出来了么?”
晏寂傲然道:“禁足?谁能禁得住我?”
第二百零二章 弹劾
入夜,皇帝在寝宫中焦躁地踱着步。
底下跪了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密探。
“他真的出城去了?”
走了几个来回,皇帝停下了脚步,指着密探喝问。
密探不敢抬头,“回禀陛下,属下一路尾随,确实看到郡王出城去了。本欲再跟,郡王似是有所察觉,转眼间便消失了。属下,属下学艺不精,请陛下降罪!”
他也很是委屈呐。皇帝叫翊郡王禁足,还命密探暗中监视。按说,组织里的密探亦都是从小入选,亦都是些佼佼者,便是放到战场朝堂上去,也不见得就比那些将军高官差了。
如他,便是以轻功脚力著称,跟踪是一把好手。
可他也没有想到啊,跟了翊郡王不过几条街,人就跟丢了。
皇帝焦躁挥手,“下去吧,继续盯着郡王府。”
密探松了口气,忙退了下去。
这边皇帝站立了半晌,忽然心头火起,一挥袖子,将龙书案上的茶水书册尽数扫落在地。
听见了响动,皇帝的心腹内侍总领太监小碎步地躬身跑了进来,一眼瞧见地上的碎瓷,忙跪下,“陛下喜怒,老奴该死!”
“起来起来。”皇帝愈发窝火,“一个一个的,见了朕就要跪下。呵,知道的是在请罪,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是个暴君。”
内侍总领哎哟一声,吓得脸都白了,“圣明不过陛下。”
到底是在自己身边服侍多年的,皇帝摆了摆手,“收拾了去吧。”
内侍总领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珠儿,唤了小内侍们进来收拾狼藉。待收拾好了,看皇帝站在窗前,似是有所思,便连忙努嘴示意小内侍们都出去,只自己恭敬站在皇帝身后伺候着。
“你说……”皇帝说了两个字,内侍总领连忙垂首恭听。便只听到皇帝既似是发问,又似是自语,“那丫头,真的就那么好?”
值得他两个儿子为了她,丝毫不顾及身份地大打出手?
还是在他面前?
这简直是皇室中的大笑话!
一个太子,一个郡王,就在御书房里,同时求娶同一个女人,之后竟还动起了手。想到晏泽那张俊美温润的脸上带上的青紫,晏寂额角出那个老大的红肿伤痕,皇帝火气仍是压都压不住!
这要是传出去,皇家颜面何在?
他这个皇帝,颜面何在?
真是造孽呐,生了两个为了女人连兄弟都不要了的儿子来!
这几天来,皇帝但想到这个,便庆幸自己先行封了口,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否则,他九五至尊的龙脸都被丢尽了!
内侍总管赔笑:“那唐家姑娘时好时不好的,老奴也不敢说。不过,两位殿下,倒是至情至性之人。”
皇帝冷笑一声,“好一个至情至性。”
内侍总领便低下了头。
过了片刻,见皇帝脸色依旧不好,内侍总领便大着胆子请示,“陛下已经有几日未曾召娘娘们伴驾了,这会儿可要翻牌子?”
从晏泽晏寂动了手后,皇帝简直被这两个不孝子气得不行了,接连几天都不曾宠幸妃嫔。就连圣宠最盛的珍贵妃处,也没有踏足过。
皇帝没有理会,忽然问道:“唐家那丫头,打着为母祈福的名义,躲进了玉清宫。呵,她跑得倒是快。”
“小门小户的,许是吓着了。”
“既是有如此孝心……”皇帝眼神沉了沉,“索性成全了她如何?朕,赐她个道号。”
内侍总领吓了一跳。这道号若是赐下,唐家那小姑娘,这辈子也就只好在玉清宫里做个小道姑了。
“陛下,老奴多嘴,这……万万不可啊。”
“为何?”
“陛下。”内侍总领一撩衣襟,跪了下去,回道,“依老奴看来,翊王殿下对那姑娘是情根深种了。您与殿下关系才刚刚有所缓和,若是因此伤了情分,实在是不值当的啊。”
皇帝笑了起来,“哦?为何只是翊王情根深种?你的意思是说,太子不及他用情深?”
内侍总领忙分辩:“老奴岂敢对太子殿下不敬?只是老奴说句心窝子里的话吧,太子殿下也算是老奴看着长大的,秉性纯良,最是忠孝。就算一时对唐姑娘有所钟情,亦不过是少年人的天性,倒是不为虑。老奴相信,家国君父在前,太子殿下会知道孰轻孰重。翊王殿下却是不同,郡王幼时经历所致,性子中颇多偏激之处。老奴只担心,若陛下一意令那唐姑娘入道门修行,翊王怕是不知会做出什么来啊。”
皇帝沉默了一下,才道,“你这老东西,说话有些个意思。虽满嘴里说着为了翊王着想,可这话外的意思,不就是想劝朕不要降罪那个丫头?”
内侍总领讪笑,“什么都瞒不过陛下。”
皇帝叹了口气,“若不是为了阿寂,我又岂会容那丫头安安生生到了玉清宫里。”
就唐家人,或是说林氏那点儿把戏,怎么可能瞒得过皇帝?
一听到唐燕凝去了玉清宫,皇帝便猜到了——那丫头知道了晏泽晏寂为了她动手的事,躲了。
这也是叫皇帝很是不满的地方。
哦,朕的儿子,真正的龙子,为了你个落魄国公府的丫头,大打出手。结果呢,你害怕朕追究你,你抛下了他们跑了?
皇帝真心觉得,两个儿子为了这么个没担当的丫头失了体面和气,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可话又说回来了。要不是投鼠忌器,碍着晏寂,他兴许连毒酒白绫都赐了下去。
就如那老奴说的,他也能看得出来,晏寂对唐家丫头一心一计的。他性子又偏激执拗,若自己做了什么,只怕父子之间,那点儿原本就稀薄的情分,会荡然无存。
难呐。
尽管皇帝已经下令禁言,只是太子好端端的脸上多了几处淤青伤痕,又岂是能够瞒得住的?虽说晏泽亦是活动未出东宫,可东宫的属官却都看得分明。背地里一打听,哦呵,原来是近来风头隐隐盖过了诸皇子的翊郡王干的?
一个郡王,还不是皇帝嫡枝儿,竟敢殴伤储君?
这叫什么?这就叫以下犯上!
再说严重点,这就是谋逆的大罪!
该当削去爵位,下宗人府,以儆效尤!
一时间,朝中沸沸扬扬,弹劾晏寂的折子对满了皇帝的龙书案。
第二百零三章 赐婚
晏寂被弹劾,要说谁最是懊恼后悔,那莫过于唐国公了。
他一反从前对晏寂的欣赏巴结,跳出来附议弹劾。
“陛下,翊郡王身负皇恩,却为人跋扈,行事张狂,自回京后屡有狂悖之举。此次更是胆大包天,以下犯上。臣请陛下治其大不敬之罪!”
唐国公慷慨激昂了一番后,又有几个小御史跳了出来。
皇帝就发现,有资格上朝的人里,竟有一半都要求严惩晏寂了,却没有一个替他辩解求情的。
也不知道是晏寂的人缘实在不行,还是太子的人缘实在太好。
朝上,皇帝既没有如群臣所请处置晏寂,却也并没有解除他的禁足,算是冷处理了此事。
待下了朝,回到了御书房里,招来了暗探询问:“翊王每日都去玉清宫?”
这么问着,皇帝心里还多少有些个吃味儿。
从前他想叫晏寂进宫来说说话,那是要三催四请的。结果呢,人家寻了个心上的人儿,哪怕下旨叫他禁足,他也敢偷偷地跑出去,一夜之间从城里头到城东玉清宫去打个来回。
这脚程,二百里出去了!
好在,暗探的回话叫他这口气儿平复了些。
“回陛下,翊王殿下只去过一次,子时去卯时回的,余下时候再没去过玉清宫。”
“哦?”皇帝纳罕,“真的只去了一次?”
就晏寂那天重殴太子的疯狂模样来看,不像是对唐家丫头这么无情的啊。
暗探愈发恭敬,“属下不敢欺君。”
皇帝摆了摆手,“成了,下去吧,盯仔细些。”
待暗探走了,他也没什么心思去批阅奏折。想了想,叫内侍服侍着换了常服,来到了东宫。
晏泽这几天里,一直在东宫没有出去。一来是觉得伤了脸,二来,则是因为与晏寂动起了手,那日着实叫皇帝恼怒了。
皇帝到了东宫的时候,制止了要跑去通传的内侍,负手走到了后殿。
东宫,又称小朝廷,配有属官等。这些人都在前殿配殿安置,后殿则是晏泽的起居之所。日后,他的太子妃进东宫,也会生活在后殿中。
“太子呢?”后殿之中,并没有见到晏泽,皇帝不禁皱眉。
有小内侍忙上前躬身回道:“太子殿下在花房之中。”
要说晏泽有什么嗜好,那也就是他酷爱各色鲜花,尤其钟爱名品水仙。这花房,亦是东宫一景,里面有不少是晏泽亲自照顾打理的。
皇帝点了点头,一径来到了花房外。
东宫的花房,自然是休憩得非同凡响,南墙与半面屋顶俱都用得是磨得光滑轻薄的明瓦,采光极好。透过明瓦,皇帝便能隐约看到晏泽正在一片疏落有致的花草之中挥毫泼墨。
皇帝悄无声响地走了进去,站在晏泽身后。晏泽有所察觉,回头看到是皇帝,那双丹凤眼中先是迸发出惊喜,而后便立刻跪了下去,口中只叫父皇,声音里还带着些哽咽。
到底是从小就被自己疼爱器重的儿子,晏泽一向是优雅尊贵的,几日不见,倒像是清瘦了好些,皇帝心中不免一软,伸手扶了晏寂一下,“起来吧。”
“儿臣辜负了父皇信重,实在惭愧。”晏泽就势起来,低头羞愧道。
“少年人,难免的。”皇帝四下里看了一下,有内侍立刻搬了鼓凳过来,皇帝也就坐了下去。
他一眼扫过晏泽方才写的字,眉尖一动,“你这字,倒是有些意思。”
“儿臣这几日在东宫反思己过,发现心绪并不能平。自小到大,也唯有写上几笔字的时候,心才能够静下来。”
“静下来了?”皇帝摇头,“从前你的字,锋芒内敛,平顺圆滑。你再看看今日这个字,笔带锋芒,尤其这最后一笔……”
点着宣纸上那个大大的“静”字,“锋芒毕露,暗藏杀机。”
晏泽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儿臣不敢,儿臣惶恐。”
出生不久就被封为了太子,晏泽几乎是被皇帝一手教导长大的。原也是爱重不已,且怜他早早就没了亲娘的。看着素来稳重可靠的儿子,如今变得惶恐不安,皇帝叹了口气,叫内侍将人拉了起来,坐在自己的身边。
也不知皇帝和晏泽都说了什么,次日大朝会上,朝臣们便发现,几日未见的太子殿下终于上朝了。虽说人看上去有些个消瘦了,但那眉眼之间,却仿佛又比从前沉稳了些。
更叫众人大跌眼镜的是,大朝会上,皇帝颁下了圣旨。
晏泽的指婚圣旨。
帝师霍寒山之嫡长孙女。
要说这位霍帝师,出身青阳霍氏。他的家世也十分了得,未入官场之前开书院,教学子。入了官场之后,又曾经先后在国子监、翰林院和礼部待过。皇帝幼时,便多得这位霍寒山先生教导。
朝中大小官员之中,不知多少出自霍帝师的门下。
且霍帝师的母亲,亦是皇室出身的公主。严格说来,霍寒山身上也流着皇室的血脉。
他的嫡长孙女,皇帝亦是见过,真正书香门第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端庄娴雅,举止大方
这位闺名霍元的姑娘,无论出身还是为人,都堪配太子妃了。
不过,叫人意想不到的是,除了太子妃外,皇帝还另外为太子指了一良媛,一良娣,俱也是出身不错的官宦千金。
至此,多少双盯着太子妃位置的朝臣,都算是歇了心。
但要说最为震惊的,又是唐国公。
他,他听到了什么?
皇帝陛下不但给太子赐了婚,太子殿下择日就要迎娶太子妃了,还给另外赐了良媛良娣?那,那他家的阿凝怎么办?
当然,唐国公还没有脸大到认为自己的女儿,能有和霍家姑娘一争的能力。但,好歹霍家人吃了肉,也叫他喝点汤啊!
良媛良娣,好歹给他女儿留一个啊!
这下倒好,不但太子妃飞了,就是只比太子妃品级略低些的良媛良娣,也都没了。
剩下的承徽啊昭训啊奉仪啊的,品级可就低了很多了。
唐国公幽怨地看着太子,心道,这年头,太子殿下也不大靠谱啊。口口声声跟他说呢,很是心仪阿凝妹妹。这倒好,转眼间就把妹妹抛到了脑后了!
第二百零四章 撞破
唐国公幽怨极了。本来,以他兵部武备司主事的官职,上朝这种事是轮不到他的。不过,他身上还有一品国公的爵位,因此每次大朝会,也会列在勋贵之中,位置还是不算太往后。
因此,他这往人背后一瞟一瞟的小眼神,晏泽愣是感觉到了。
晏泽心中叹息,却没有回头,甚至在散朝后,都甚是有孝心地跟在皇帝身后,往宫里去了。
唐国公懊悔得直跺脚。
能成为太子的人固然好,可真要是只能做小,还是低品级的承徽一类的,那还不如嫁给翊郡王做正头儿王妃呐。
可是,可是他在朝堂之上,随着大流儿弹劾了翊王。
这,这不是把人给得罪了吗?
想一想自己这两天上蹿下跳的表现,唐国公肩膀都垮了下去,连去兵部衙门里当差的心都没了,只打发了个随从去兵部告假,自己垂头丧气地回了国公府。
才在书房里坐下,叫了美貌的侍女碧桃来给自己捏肩膀,就有春晖堂那边的丫鬟珍珠来请他了。
“老太太说,有事要与国公爷商量呢。”珍珠是苏老太太身边第一得用的丫鬟,在府中素来有体面。便是江沁玥,也时常喊她一声珍珠姐姐的。
珍珠今年十八岁,正是花朵一般的好年纪。她又生得极好,见多了唐国公与苏雪柔那点儿丑事,因此也生出了许多的雄心壮志,只是一直不得机会。
前几日,苏老太太暗示,要把她送到唐燕飞身边去。
珍珠脸上装着羞涩说都凭老太太做主,心里头却是着实不乐意的——唐燕飞虽然年轻,又是国公府世子,日后前程大好的。可是,那人就是个铁木头,除了对二姑娘外,对女孩儿都没个好脸色呢。再说了,他再有前程,如今也做不得这国公府的主呢。国公府里的主子,可还是国公爷呢。
国公爷也不过不惑的年纪,生得相貌俊美,身上更有一种世子所没有的风流倜傥,且对女人出手也大方。若是跟了他,自己后半辈子享不尽的富贵呢。
珍珠暗暗地筹谋了两三年了,就想着怎么得个机会,爬上这位国公爷的床。只是苏雪柔防得紧,那个江沁玥更是眼睛毒得很,珍珠只好把自己的心思掩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被那母女两个发觉了。
如今好了,太太出府养病去了,苏雪柔有了身子,后院儿里那几个姨娘人老珠黄,早就不得宠了。她正当好年纪,水灵灵的,主动献身,就不怕国公爷不动心。
待生米做成了熟饭,就是老太太,还有春晖堂旁边儿住的那位,又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今儿正好得了苏老太太的话,珍珠兴冲冲地就来到了外书房里。到了门口,还着意理了理头发。没想到,进了书房就看见唐国公躺在榻上,身边正跪了个秾丽无比的丫鬟给他捏腿。珍珠的心里头,顿时如同打翻了醋坛子。
勉强压着醋意,珍珠柔柔地屈了屈膝,细声慢气地回话。
唐国公连忙坐起,“母亲怎么突然叫我?可是有什么事?”
珍珠垂首柔声道:“老太太听说了国公爷回来,便吩咐奴婢过来了。到底有什么事,奴婢却是不知。”
唐国公放了心下来。若是急事,珍珠必然不是这样回话。
只是这样的话,他也就不想过去了。
人又躺了回去,捂着额头对珍珠说道:“你回去与母亲说,今儿我不大舒坦,过一时再过去。”
珍珠立刻露出关心的样子来,“国公爷身体不适?那奴婢这就叫人去请太医。”
“不必了,只是着了风,头疼得很。你就这样与母亲去说吧。”唐国公随口吩咐。
珍珠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奴婢学过些按摩,老太太身上但有沉重,便会叫奴婢来捏上一捏。国公爷可要试一试?”
边说着,边低垂了头,却又带着怯生生的期待偷看唐国公。
这般姿态,久经风月的唐国公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珍珠这丫头,容貌当真是不错的,放在丫鬟里头,也是头一等儿的。细眉俏眼芙蓉面,最妙的是眼角下一颗落泪痣,给她平添了几分轻浮别致的韵味儿。
唐国公最是喜欢美色,早就对苏老太太身边这个风流娇俏的大丫鬟垂涎不已了。
这会子拿着眼睛偷看自己,那眼神儿含着水似的,叫唐国公心下便是一动。
“也好。碧桃你出去吧。”
碧桃起身福了福,走出了书房,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已经入了冬,书房里并没有起火墙,只在角落里摆着四个火盆,窗下一个大大的熏笼。里面都燃着炭,因此也并不冷。
珍珠过去站在唐国公身后,伸出春葱似的手指头,拇指抵在太阳穴,轻轻地向内打着旋,不时轻声细语地询问,“力道可要大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头受用,唐国公竟觉得自己原本有些发沉的头居然真的轻松起来了。感受到珍珠那细腻的手指在自己额角一下一下地转着,就像是拿着根轻柔的羽毛骚动他的心啦。
因他躺着,珍珠便只能弯着腰为他按摩。这样一来,二人之间的距离便是很近的了。
鼻尖是少女的馨香,脸颊处还有她呼出的温热的气息,唐国公腹下一紧,身上竟有了变化。
他素来在女色上随意,当下便在珍珠又一次俯身,在他耳边问要不要重一些的时候,抓住了她细滑的手腕子,将人扯到了身前一把搂住,轻笑,“你服侍母亲,也是这般?”
珍珠做出大惊,挣扎要逃开的贞烈模样,推着他,嘴里只惊慌地叫,“国公爷您这是做什么?”
话未说完,已经被唐国公翻身压住了。
唐国公笑着扯她的衣裳,“小蹄子,你当我不知你那点儿小把戏?老实些,自有我疼你的。”
珍珠嘤咛一声,眼含春水,两条胳膊就搂上了唐国公的脖子,娇声道,“国公爷英明,求您怜惜呢。”
二人便滚做了 一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书房的门被人猛地推开,一阵冷风刮进了屋子,成功地叫榻上的两个人打了个冷颤。
“表哥!”
紧接着响起来的,就是苏雪柔凄厉愤怒的喊叫。
第二百零五章 妖孽
苏雪柔是万万想不到,这么多年了自己熬油似的熬到了林氏出府,熬到了又有身孕,连大夫都说这一胎必是儿子的时候,竟又凭空出来了这么个妖精!
“表哥,你怎么敢!”苏雪柔一手捧着已经隆了起来的肚皮,一手扶住了门框,因有孕而显得比原先丰腴了些的身子晃了几晃,险些摔倒。
她落下泪来,嘴唇颤抖着,“你怎么……怎么能这样的不知羞耻,竟在白日宣淫?”
泪眼朦胧之中,苏雪柔就见唐国公正急急地扯过了外袍披在身上,急急地转了过去背对着自己,却将一具雪白的身子护在了怀里。显然,是将那小妖精宝贝得很了。
这一刻,苏雪柔只觉得心中剧痛无比。她,她是真心爱慕着表哥的啊!倘不是一片痴情,谁愿意十几年没名没分地跟着他呢?
“你……唐渊,你好啊!”因着心里头一股子怨气,苏雪柔原本摇曳的身子竟站定了。稳了稳心神,她大步走进了书房,就去撕扯唐国公,带着哭腔质问,“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我吗?”
这事儿吧,唐国公确实有些个心虚。
尤其是苏雪柔腹中还怀着孩子,说到底这骨肉血脉总是他的。
故而一开始,唐国公还任由苏雪柔推搡了两下子。
只是苏雪柔见得他怀中那女人竟用一双白白的小手死死抱住他,心下更是大恨了,撕扯了几下,到底力气有限,没能将唐国公和珍珠厮打得如何,倒是扯下了唐国公的外袍。
唐国公身上一凉,光溜溜地站在了榻前。
苏雪柔进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关门。她这又是哭又是叫的,这会儿外书房服侍的小厮和丫鬟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纷纷地跑了过来。
于是,在被迫观赏了一回国公爷保养得很是不错的身子后,都吓得一哄而散了。
唐国公活到了四十岁,还从来没有这样的丢人过。当下火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抬起腿来一脚揣上了苏雪柔,将她踹得后退两步,跌坐在了地上。
“啊,肚子,我的肚子……”苏雪柔走的是弱质 美人路线,从小身子骨就不那么好。当年生江沁玥,也是极大的伤了底子。要不然,也不能霸着唐国公,却直到十几年后才再度有孕。
她只觉得唐国公的一脚叫她腹部疼痛难忍,一阵阵地抽痛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流失。她惊慌失措地抱着肚子,凄厉地喊着,“表哥!”
唐国公尚在气头上,连看都没有看苏雪柔一眼,阴沉着脸穿上了衣服,这才瞧见抖着手哆哆嗦嗦裹衣裳的珍珠。
他觉得有点晦气。
好端端地寻个乐子,正在兴头上被人打断了不说,凭空还丢了大脸,岂止是晦气?
简直是霉运透顶了!
“出去吧。”随手从书案里拿出了两只玉镯子丢给珍珠,“这个赏你了。”
玉镯子水头成色都不错。
可,珍珠也是跟在苏老太太身边,见过些好东西的大丫鬟了。两只玉镯就算价值不菲,她,她的目标却是做风风光光受尽宠爱的姨娘啊!
看着唐国公冷漠的脸,珍珠直觉自己的打算似是没法实现了。
“国,国公爷?”她不能相信风流多情的国公爷会对她这么无情,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您,您不能这样对我,您占了我的身子啊!”
“你什么心思,难道还要点破?”要放平时,唐国公真不至于拔吊无情。只是苏雪柔到底因为撞见了珍珠与他的私情而发疯,导致他丢了人,唐国公这会儿是再也不想看见珍珠了。
苏雪柔……
唐国公蓦然回过神来,就看到苏雪柔倒在地上,柔美的脸上惨白一片,牙齿咬着下唇,额头和两颊已经被冷汗浸湿。
显然,正在经受着极大的痛苦。
就在她的身下,殷红的血已经慢慢地渗透她身上那条葱绿色盘锦绵裙。
苏雪柔已是疼得说不出话来了。她抱着肚子,泪水汗水涔涔而下,艰难地喊了一声表哥。
到底这才是相伴多年的青梅竹马,又是亲表妹,唐国公见她这般模样,也是慌了。俯身抱起苏雪柔,唐国公粗声吼着叫了人进来。
“快,快去请太医!”
……
苏雪柔肚子里的孩子,终究也是没有保住。
苏老太太盼着苏雪柔能给她生个孙子,盼得眼睛都红了。听到了这个消息后,噶的一声,往后就倒,吓得身边的嬷嬷丫鬟一拥而上,又是揉胸又是顺气的。
缓过了这口气,苏老太太捶着心口大哭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好好儿个男胎,就这么没了!
江沁玥站在她的身边抹着眼泪,“老祖宗为我娘做主啊!”
一句话提醒了苏老太太。她睁开浑浊的眼,厉声喝道:“珍珠那个下贱的东西呢?把她给我带上来!”
不多时珍珠被人捆着推了进来。这会儿的她,哪里还有春晖堂里第一大丫鬟的模样呢?
五花大绑着,最里头不知道被谁塞进了一块肮肮脏脏的汗巾子,俏丽的脸上涕泪横流的,说不出的狼狈。
一见了她,苏老太太眼珠子都红了,霍然站起身来,抓过了旁边的云头拐杖,走过去就朝着珍珠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
“你这要死的狐媚子,竟敢勾引我儿,你还要不要脸!”
珍珠被打得倒在地上,然而苏老太太也并不停手,只将这个昔日身边最倚重的丫头打得翻来滚去。
“老太太,这丫头不好,叫奴才们教训去。您亲自动手,岂不是给了她脸?”有老嬷嬷看不下去了,忙上前劝道。
苏老太太养尊处优久了,这几下打下去,她自己个儿也弄得气喘吁吁的。
就势将手里拐杖掷在了地上,指着珍珠喝命:“把这个贱婢拖下去,重重打她四十板子,没打死就关在柴房里,明日一早就叫人牙子来远远地卖了!”
“行了!”
唐国公面色阴冷地大步走了进来,看都没有看珍珠一眼,挥手命丫鬟婆子:“都滚出去!”
他眼神极是阴狠,丫鬟婆子们不敢怠慢,拖着珍珠快步走了。
屋子里剩下了苏老太太、唐国公和江沁玥。
“你这是……”苏老太太刚要再嚎一声,就见唐国公狠狠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母亲,日后不要再提什么孩子!那不是孩子,那是个……妖孽!”
第二百零六章 疑惑
“你满嘴里胡沁什么!”听了儿子竟说心爱的侄女腹中孩子是妖孽,苏老太太顿时气得浑身都要发抖了。她指着素来倚重的大儿子,咬牙切齿,“这么多年阿柔待你是个什么心,你莫非不知道吗?那孩子,自小儿就喜欢你,哪怕就是知道了你为了国公府,得去娶个高门贵女回来,也忍着委屈不说。甚至为了能陪在你的身边,连名分都不争不要的!这孩子,莫非就不是你的骨血?你怎么就能如此的绝情呢?”
说着,苏老太太就大哭起来,“天老爷呐,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连亲生骨肉都能说是妖孽!”
江沁玥也哭问:“弟弟已经死了,难道父亲还要让他背负着这样的罪名吗?”
她先前只知道生父是个风流好色又没甚担当的人,如今听他竟说那个被他亲手杀掉的孩子,是妖孽的。饶是江沁玥一向冷静自私,这会儿也禁不住气愤得五内俱焚。
苏老太太也怀疑地看着儿子。侄女落胎疼得死去活来的,大汗淋漓地还喊着是儿子踹了她的肚子呢。
这,这不会真的是儿子心虚了,想要找个借口逃避责任吧?
“放屁!”唐国公也不顾得什么风度了,走到江沁玥跟前问她,“弟弟?你哪门子的弟弟!一只眼一条腿的弟弟,你要是不要!”
“什么!”
江沁玥大惊,连连往后退去,一脸的不可置信,“什么一条腿一只眼?”
那,那不是怪物吗?
苏老太太惊得脸色也都变了,抖着嘴唇颤巍巍地问,“老大,你说的是什么?你是说那孩子……”
“儿子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唐国公原本还有些愧疚的心情,早就被厌恶取代了。他皱着眉,带着丝极力压抑的憎恶,“方才死胎落下,稳婆从屋子里就喊了一声,我进去就看到了这么个畸胎!我们唐家自来是仁义之家,如何就会出了畸胎?”
闭了闭眼睛,唐国公想到那个看着就扭曲到令人作呕的死胎,心口处一阵翻腾,险些吐了出来。
“母亲若是不信,我叫人拿进来给您看看?”
“不不,不必了。”苏老太太脸色苍白,连连摆手。想到方才唐国公所说,心头就是一阵狂跳。
“怎么会,这怎么会呢?”苏老太太觉得,自己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啊。怎么,怎么会叫她的阿柔怀了个畸胎呢?
一只眼,一条腿……就只听着,她都觉得可怕极了!
江沁玥脸色惨白,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忽然,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我不信!”
“玥儿!”苏老太太还伸着手喊。
唐国公怒道:“叫她去!”
听着外头江沁玥跑远了的脚步声,唐国公气恼地骂了一句,“养不熟的白羊狼!”
就算没有国公府大小姐的名分,可是唐国公扪心自问,除了名分之外,他能给江沁玥的,又少给了什么?甚至,叫她在府里比唐燕凝姐妹几个还要风光体面!
就为了个死胎,她就敢问到他的脸上来!
“玥儿一直盼着有个兄弟,你又不是不知道。”擦了擦眼角,苏老太太劝道,“这也是谁都没想到的。幸而还不足月,落地就是个死胎。这事儿,可得瞒得严实些。”
“我已经吩咐了那稳婆,若敢泄露一丝儿风声,我叫她全家都见阎王去!”唐国公阴测测说道。
苏老太太点头,“吓唬一下子,再给点儿好处,她也就不敢乱说了。只是,还得着人盯着些。”
“我自会安排。”
闻言,苏老太太才算放了心。
不过,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唐国公,试探着问道,“阿柔可还好?”
唐国公这会儿半点苏雪柔的名字都不想听到。
“还昏睡着。”唐国公不耐道,“有丫鬟婆子照顾着,哪里会不好?母亲,我累了,先回去了。”
抬脚就往外走。
走到了门口,忽然又停下了脚步,回头淡淡地说道:“听说母亲要把珍珠发卖出去?”
不等苏老太太说话,唐国公又道,“这丫头被我收拢了,卖到外头去不像话。就留在外书房里伺候吧。”
苏老太太心里头一沉,待要说话,就见儿子已经走了。
待要叫,却又看见江沁玥被两个丫鬟架了进来。
“老太太,表姑娘厥过去了!”
“这……哎呀!”苏老太太又是恼怒儿子竟不听自己的话,又担心着侄女要失宠,又见最爱的孙女竟晕了过去,顿时就心疼焦急起来,一叠声叫人将江沁玥抬到床上去,又叫请太医。
“不用!”江沁玥醒了过来,用力攥住苏老太太的袖子,垂泪乞求,“老祖宗,玥儿没事。”
“我可怜的丫头呐!”祖孙两个抱头哭了一场。苏老太太嘱咐江沁玥好好儿躺着,又扶着丫头,颤颤巍巍走去看了一回苏雪柔。
屋子里虽然收拾干净了,可到底是小产,窗户缝都给糊上了。苏老太太一进屋,就闻见一股子很是浓重的血腥气。
这会儿苏雪柔还没醒来,躺在床上鬓发散乱双目紧闭,面似金纸。
苏老太太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素日里喜欢将自己收拾得斯文雅致的侄女,看上去死气沉沉的,竟似是有不祥之兆似的。
叹了口气,苏老太太吩咐苏雪柔身边的丫鬟,“好生照顾阿柔。去拿银吊子炖了滋补的药粥来预备着。”
丫鬟答应了出去。
苏老太太觉得气闷,又是叹了口气,也没有似往常一样走到床边去看看侄女,转身回了春晖堂。
唐燕凝是几天后才知道苏雪柔落胎这件事的。
她人在玉清宫里,消息自然就滞后。林氏虽然也打发人来看她送东西,可终究不能常来,恐惹了圆通真人厌烦。
这消息,还是小雀儿不当值的时候偷偷来玉清宫告诉她的。
唐燕凝在国公府里也有眼线,春晖堂里的小雀儿就是一个。
这丫头一家子都受过林氏的恩惠,春晖堂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小雀儿一准告诉唐燕凝。
“姑娘可别不信。”小雀儿喝了口水,告诉唐燕凝,“就前些时候,咱们府里时常请大夫熬药的,说是表姑奶奶身子不适。我听厨房的赵妈妈说,哪里是不适,分明是有了呢。我先还不信呢,结果她那肚子越来越大……然后,突然就没了。老太太和表姑娘都伤心了好几天呢。”
唐燕凝不语,垂着眼帘思索。
原本的书中,苏雪柔始终就只有江沁玥一个女儿。当初知道她有了身孕的时候,自己还曾经疑惑过。这下好了,倒是对上了。
不过,以唐国公对苏雪柔的喜爱,难道不是该对她精心呵护照顾吗?怎么会就落了胎呢?
第二百零七章 圆通真人
对于苏雪柔落胎的缘故,唐燕凝是十分的疑惑。不应当呐,不管是她那个渣渣的爹,还是偏心的祖母,都不应该叫苏雪柔有任何滑胎的危险啊。
更别提还有个细心的江沁玥在旁。
小雀儿还带着稚气的脸上露出鄙夷来。
“都说了这么多,怎么这会儿害臊了?”立夏将一把南瓜子塞进了小雀儿的手里催促,“快点说!”
说着搬了个凳子坐在了小雀儿面前,嗑着瓜子等听八卦。
小雀儿眨巴眨巴不大的圆眼睛,习惯性地四下里瞧了一回,才小声地对唐燕凝说:“我听人说,是国公爷一脚踢掉了表姑奶奶的孩子呢。”
“这是为何?”唐燕凝更是惊讶了。苏雪柔难道不是唐国公的真爱吗?
“听说是国公爷和珍珠姐姐在书房里……嗯,就那样儿呗,正好被表姑奶奶撞破了。国公爷一恼,就踢了她一脚,这不就巧了么?孩子没啦。”
唐燕凝:“……”
好吧,她早就知道唐国公从来就不是个专情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在有了苏雪柔这么个真爱后,后院里还有那么多的妾室。
不过这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被心爱的男子一脚踢掉了,苏雪柔那颗敏感的玲珑心,是不是都得碎掉了?
她并不觉得苏雪柔可怜,不过,却很是为那个没见过天光就夭折了的孩子感慨的。可惜了的,投错了胎。
熟料,小雀儿紧接着又爆出了个更加劲爆的消息。
“姑娘。”小雀儿舔了舔嘴唇,小小声地凑到唐燕凝面前,“我,我也只是听说啊,就表姑奶奶那一胎,有点儿不对劲。先是国公爷看了,脸色很是不好地走了。后来,表姑娘跑回去看了一眼,就厥了过去。”
她在春晖堂里当差,虽然不是一二等的大丫头,可更为自在些。每日里把自己分到的活计做完了,各处都能走动,且她们这些小丫头老婆子的其实消息才灵通呢,哪里的事儿都能打听到一点。
像这次苏雪柔产下了怪胎的消息,还是表姑娘屋子里的一个粗使婆子偷偷说的。就那孩子,还是她亲手埋的呢。
立夏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个不对劲法儿?你快说说。”
小雀儿为难道,“我也没瞧见啊,就听人说的。”
“那不是白说了吗,焉知不是人家逗你玩呢。”立夏顿感无趣,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站起来敲了敲小雀儿的脑袋,“你陪着姑娘说话,我给你做饭去!”
“好啊,立夏姐姐做饭最是好吃了!”小雀儿笑嘻嘻拍手。
等立夏走了,小雀儿才又悄悄地告诉唐燕凝,“如今府里乱得很,人都好像变了个样儿。尤其是,是国公爷。”
她忐忑地看了一眼唐燕凝,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往下说。
唐燕凝觉得好笑,“有话你就说。”
见她脸上并无不悦,小雀儿这才继续说道,“从前国公爷什么样,姑娘最是清楚了。这几天,他脸上就没个笑模样,连春晖堂都没怎么来过。我听人说,原本老太太恼了珍珠,要把她发卖出去,可是国公爷不答应,说要把珍珠收做姨娘。姑娘,我还没见过国公爷忤逆老太太呢。可这回他偏就不肯发卖了珍珠,还叫人将珍珠送到了外书房里,说是她受了惊吓,要好生安抚。按理,珍珠如今算他心尖尖上的人了吧?可昨天我往外书房送东西,见到了她,这才几天的功夫,整个人都干瘦得鬼似的了。”
小雀儿也并不十分清楚外书房里那场闹剧,能打听出这么多的消息,已经很不容易了。
唐燕凝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也是个人的命吧。你久在国公府里,没什么机会出来玩。这玉清宫虽是修行之所,好在山上景致不错,你要不要去外面逛逛?”
立夏笑眯眯的,“我不去,走起来多累呀。我要去看看立夏姐姐做了什么好吃的。”
一蹦一跳地走了。
唐燕凝看着这个小丫头的背影,笑了笑。
她手里拿着本书,摊开了半晌都没看进去。
唐国公和苏雪柔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难道真的仅仅因为一个珍珠?
回忆了一下珍珠的模样,唐燕凝更疑惑了。珍珠长得偏于风流纤巧,并不是唐国公的审美啊。
想不明白,她索性也就不再想了。
立夏手上很是利落,不多时就整治出了四个菜。在玉清宫里虽然不禁荤食,不过来这里打醮诵经的,一般也不会就在这里用酒肉。
唐燕凝入乡随俗,日常也是以食素为主。
因此,立夏也便捡着手里现成的食材,做了四样素菜,另外做了鸡汤银丝素面。
“小雀儿,来尝尝。都是素菜,看看可还合口味。”立夏招呼着。主仆三个也没那么多的规矩,一并做了。小雀儿尝了一口鸡蛋豆腐羹,挑了大拇指,“可真好。”
“雀儿,过半晌回城里去的时候,去寻我大哥,替我送些东西。”夹了一筷子百合菜心给小雀儿,唐燕凝吩咐。
小雀儿答应了,匆匆忙忙吃过了饭,接过了唐燕凝递给她的一个大包袱。立夏送了小雀儿出去,雇了辆车,将她送走了。
转身回来后,却发现唐燕凝已经不在小院里了。
原来,小雀儿才走了不久,就有个小道姑来找唐燕凝,说是圆通师傅请她。
要说唐燕凝在这里住着,已经有段日子了。
她不是不知礼数的人,早在来的时候,就去求见过圆通真人。
不过,那会儿圆通真人并没有见她。就好像,因为林氏的信,玉清宫不得不收留她,就连圆通真人也只是叫她住进来,却并不打算理会她。
唐燕凝乐得自在,也就老老实实地住在这里了。没想到,还有圆通真人想要见她的一天。
跟着小道姑七拐八拐地到了玉清宫后面一处大大的房舍。
“真人就在里面,唐姑娘请进去吧。”小道姑推开了门。
唐燕凝道谢后,走了进去。
这个院子不小,虽是冬日,院中所重的几丛玉竹却有着亭亭绿意,为凝重的冬日平添了几分灵动。
唐燕凝只看了两眼,就走进了屋子。
与院外不同,屋子里十分素净,只一床一榻,一桌一椅而已。
“你来了?”
有清淡冷漠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不知为何,只听着这一个声音,唐燕凝脑海中顿时就浮现出一个名字来。
圆通。
第二百零八章 好茶
圆通真人与唐燕凝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唐燕凝一直觉得,能够主持玉清宫这样有着深厚皇室背景的道观,圆通真人应该是个端凝肃厉,或是精明强势的模样。
没想到,她完全想错了。
一身素净道袍的圆通真人,正坐在几前煮茶。她的手白净细腻,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白玉,玉水青色的宽大衣袖如行云流水一般挥洒自如,行动之间便带了十分的淡然优雅。
“你来了?坐吧。”
圆通真人并没有抬头,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她的声音并不清翠,亦不悦耳,却又有着奇异的动听音色。
唐燕凝走过去,坐在了圆通真人对面。
这个时候,她才看清了圆通真人的模样。
那是一张超凡脱俗的面孔。并不是多么的艳丽妩媚,若真以姿色来论,也只是个中等的美人,肤色极白,白得透明,就好像已经是病了许久。但那双亮如晨星的眼睛,却又仿佛能够看穿人所有的心事。
“我避居多年,没想到还能够见到故人之女。”圆通真人将一盏茶递给唐燕凝,目光定在她,似乎想在她的脸上找到真正故人的影子。
唐燕凝接过了茶,轻轻啜了一口,“好茶。”
圆通真人笑了,“既不懂茶,何必说些白话?”
“不说一声好,怕您不让我再吃。”唐燕凝将茶盏放下,直起身子对着圆通拱手相谢,“阿凝谢过真人相助之恩。”
圆通真人执起自己面前的茶盏,垂眸轻啜浅笑,“举手之劳而已,不值什么。”
“虽说如此,可对我来说,不亚于救命之举。”唐燕凝正色道。“我 因何而来,想来母亲的信里已经对您说清楚了。您收下了我,就等于给玉清宫带来了麻烦,这叫我不安。”
圆通这才抬起眼帘来,看了看唐燕凝,随即摇了摇头,只轻笑,“麻烦?那倒是没有。休说这里是玉清宫,便是皇族再霸道,在这道观庙宇之处,也还是有所忌惮的。”
忌惮?
看着唐燕凝有些迷惑的神色,圆通真人笑而不语。
其实唐燕凝心里有不少的问题想要问一问这位看上去牛气哄哄的圆通真人,但是看她那副敛目垂眉的姿态,也知道即使自己问了,她也不会回答。因此,便只好掩住好奇心。
二人相对饮茶。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圆通真人对唐燕凝道:“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啊?”唐燕凝无语了。喝了一肚子的茶,就这么叫她回去啦?
“真人啊……”她说道,“您也看了,天色不早了,要不……”
圆通真人抬起眼皮来看了她一眼,不明所以。
“您就留饭吧!”
圆通真人大笑起来。
这一笑,竟有些初春时节百花齐放之感。
“我再没见过你这样的孩子。”圆通真人唤了个小道姑进来,吩咐了几句,“你若愿意吃素,便留下一同吧。”
唐燕凝脸上一红。她虽然和立夏不怎么用大荤了,但是每顿饭里也还是有肉食的,不然,可怎么受得住呢?
她欢欢喜喜地说道:“食素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我吃了这些天,也觉得清明了不少。”
圆通真人又看了她一眼,不大明白这丫头怎么就能这么厚脸皮。
一时小道姑取了饭菜来。唐燕凝看了看,哪怕是这玉清宫里的的当家人,所食也不过是饭堂里的那些。说不上不好,不过只是寻常菜色,与玉清宫出了名的素斋相比,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真人,您平时就吃这些吗?”唐燕凝夹了一块子菜心给圆通真人。
“大家不是都用这些?”
“那怎么一样呢?”唐燕凝也尝了尝,“大锅和小炒的区别可是大了去呢。像这菜心吧,什么样的才最好吃?装盘后依旧挺括翠绿,口感才好。您看这个……软趴趴的,哪里是炒菜心?分明是熬出来的嘛。真人,这样吧,我身边的立夏姐姐做得一手好菜,明儿我叫她给您露两手可好?”
“不过口舌之欲,有个什么要紧呢。”圆通真人到底修行多年,并不觉得如何。
唐燕凝却不这么想,摇头晃脑地反驳,“话不是这么说的。民以食为天,若进了口的东西都不能够叫人满意,活在世上还有什么趣味呢?”
圆通真人放下了筷子,“那依你说,世间那些尚不能温饱的又当如何?”
“您这可就是较真儿了啊。”唐燕凝笑眯眯的,“温饱不周,那是没法子的事。可人活在世上,首要的不就是先要填饱肚子吗?填饱了,下一步自然就是如何吃好了。”
“你这才是强辩。在我看来,吃食也好,衣衫也罢,能饱腹遮体就好。”
唐燕凝上上下下打量着对面的圆通真人,心想,别的不说,光看您老人家煮茶的那一套可真不像是这么无欲无求的啊。
她聪明地没有继续争论,低下头埋头扒饭去了。
饭毕,圆通真人再不留她,叫了小道姑送她回去了。
立夏见了她,才算松了口气。
“我送了小雀儿回来,姑娘就不见了。我找了好几圈儿,还好有人告诉我说姑娘去了真人那里。”
捧了盏茶给唐燕凝,“姑娘怎么去了那儿?真人平日里不是不见人吗?”
“你这叽叽喳喳的,一连串的问题,叫我回答哪一个?”唐燕凝呷了一口茶,摇摇头,“这茶味儿不好。”
立夏睁大眼睛,“这还不好?上好的雨前茶呢。您平常不是都喝的这个?”
自家的姑娘,除了对美食有些追求以外,都很是随意的。喝什么茶,饮什么酒,穿什么衣裳戴什么头面,其实都不大在意。
今儿是怎么了?
“你不知道,今天我在圆通真人那里,喝的茶比这个好多了。”就算自己对茶并没有多少的研究,好坏还是能够判断出来的。
她在国公府的时候,喝的茶是国公府采买的,皆是上等。到了别院里,林氏那里的便更讲究些。她喝的茶,当真是不错的。
可是真说起来,从前喝的那些什么雨前明前的茶,什么毛尖儿红袍,似乎都不如在圆通真人那里喝到的。
难道说,这修行之人喝的茶,也沾了仙气儿不成?
第二百零九章 咱们,别回去了吧?
当然了,圆通真人自己修行,哪怕飞升了,也不大可能叫喝的茶水也带上仙气儿。
唐燕凝怀疑的,是她的身份。
能主持玉清宫这样的道观,肯定不是一般的人。但她到底是何来历呢?
按照常理来说,就算出身高贵,轻易也不会得罪皇室。可是今天听圆通真人的话,竟是连皇家也都并不放在眼里的。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似乎又跟她母亲关系不错,只凭着一封信,就收留了她。
唐燕凝想来想去的想不通,索性也就不再继续想圆通了,改为想晏寂。
自从上次离开后,她就再没有见过他。
这倒是好理解。
毕竟是皇帝亲自下旨,叫晏寂禁足,不可能不叫人看着。上次晏寂能够出来,已经是万幸了,哪里可能随时再来呢?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唐燕凝洗漱过了,听着外面夜风已起,托着腮看灯影摇曳,叹了口气。
“外面下了老大的雪!”立夏出去栓好了院门,小跑着回来搓着手说道,“今年的雪可真多,才入了冬,这都下了两三场大雪了。”
立夏站在火盆前烤了烤收,没听见唐燕凝的回答,转身看看,就见自家的姑娘正呆呆地坐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和谷雨不同,她知道自家夫人和世子似乎有意将姑娘许给翊郡王,也知道这次主仆两个到玉清宫来,就是因为翊郡王和太子殿下似乎因为姑娘动起了收。但是,究竟姑娘和翊郡王之间是怎么回事,她并不清楚。
见唐燕凝坐在窗户前面,身上只穿着件玉白色缂丝绵袄,看上去薄薄的。
连忙走过去拿了件厚厚的斗篷给唐燕凝披上了,立夏埋怨道:“姑娘你在想什么呢?大冷天的坐在窗下,那窗户缝里都有风透进来呢。这里可比不得咱们家里暖和,回头着了凉,连请大夫都要跑回城里去呢。”
回过神来,唐燕凝紧了紧大氅,“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就算这里不如家里暖和,也是有火盆的。”
不但有,还有不少呢。就她住的这间屋子里,四个角落里头就各摆了一个大火盆,这会儿火烧得正旺,屋子里半点寒气皆无。
立夏也不顶嘴,铺好了床铺,嘱咐了唐燕凝早些歇着,就回了对面的屋子,自去洗漱睡觉了。
唐燕凝看了会儿书,修改了一下自己前两日写下来的香膏方子,预备下回再有人来,就带回城里去交给香楼。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眼瞅着,就进了腊月,天气越发地冷了。
唐燕飞休沐时候去了别院,还与林氏商量:“是不是把阿凝接回来?总不能年都在玉清宫里过吧?”
“再等等吧。”林氏叹息。这都什么事儿啊,两个皇族的打架,却叫她女儿受了池鱼之灾。
“其实……陛下不是已经给太子赐了婚吗?”唐燕飞抓了抓脑袋,“钦天监已经选好了日子,明年九月的大婚。就是翊王,还在禁足当中,连差事都不当了。也不知道陛下火气什么时候能消下去。算了,叫阿凝在玉清宫里继续住着吧,我再休沐的时候去给她送些个吃用。 ”
林氏便道:“东西我都叫人预备齐了,得空你去就是。这回带上谷雨,把立夏换了回来吧。都是小姑娘家家的,阿凝去玉清宫是不得已,没的叫丫头们跟着一直住在里面。”
唐燕飞张了张嘴。
见儿子面上有些犹豫不好开口的模样,林氏纳罕,“你怎了?有话就说。”
儿子,可不是这种有话藏着掖着的性子啊。
唐燕飞想到国公府里如今那乱糟糟的样子,心里既是痛快,又有些难过。
再如何不好,那也毕竟是他长了十几年的地方,是他的家。可是,他的家叫人搅得一团糟。哪怕那人如今可怜兮兮的,也叫他生不出半分的同情。
他不知道母亲对父亲和苏雪柔的事情知道多少。有心告诉,怕母亲伤心恼怒。不说,又觉得这样的污糟不该瞒着。
一时间,竟把唐燕飞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憋得脸红脖子粗。
“阿飞,可是心里有话,又觉得不好说?”林氏性子软归软,可是并不是傻子。相反,她一向心思细腻。前几年因身子骨不佳,连儿女尚且无力照顾,哪里还有精力去顾得别的?
这会儿见儿子神色不大对,便拍了拍他的手,“咱们母子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呢?”
唐燕飞犹豫了一下,终究是下定了决心。他觉得妹妹有句话说得很对,那等烂糟污秽的国公府,母亲一辈子都不回去,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娘,我……我与您说件事吧。”
没开口之前,唐燕飞总觉得,说道父亲的风流轶事,是极其艰难的。
可开了口后,却才发现,这原也没有什么可艰难的地方。
真相说出来,竟也是这般的简单。
说出之后,心中更似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轻松了起来。
只是……
唐燕飞忐忑地看着垂目不语的林氏,又开始担心了。
他娘……不会是被打击坏了吧?
过了许久,林氏才在儿子惴惴不安的眼神中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和阿凝,早就知道?”
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唐燕飞兄妹两个,对苏雪柔和江沁玥那么大的敌意。
“是阿凝先发现的。”唐燕飞垂着大脑袋,“说起来,我这个做兄长的远不如她。要不是她说,我竟一直无知无觉。”
他起身蹲到了林氏跟前,抬起头恳切地说道,“娘,阿凝和我,都觉得那府里不配您在。您……别再回去了吧。”
林氏惊讶地看着他。
“阿飞你……”
“娘,我说真的!”唐燕飞忙忙地说道,“父亲……他不是个负责任的丈夫,也不是个负责任的父亲。从小到大,他对我和阿凝何曾有过半分的关心教导?不过一味的苛责。在我心里,他甚至不如师父对我的教导……”
“住口!”林氏脸色发白,喝止了儿子的话。
唐燕飞愣住了,发红的眼睛看着林氏,茫然起来。
第二百一十章 我对不起他啊!
林氏将儿子拉了起来,柔声道:“傻小子,想什么呢?”
她爱怜地摸了摸儿子的脸,“这天底下谁都能说你父亲的不是,唯独你和阿凝不可以。”
这年头,讲究的就是个子不言父过,更有那一等愚者,满嘴里都是“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的论调。
做儿子的,居然数说父亲的不是,叫人听见了,她的阿飞岂不是要被人吐唾沫星子了?
“娘,你不是还……想着他吧?”
唐燕飞却是误会了林氏,只以为她心中放不下丈夫,急急忙忙地劝道,“他不是好人……”
“是不是好人的姑且不论。”林氏眼中有些茫然,“你和阿凝是他的骨肉,这一点永远都改变不了。有这一层血缘在,他的不好,就决不能从你们的嘴里说出来。明白吗?”
唐燕飞当然明白。林氏的顾虑,无非就是因为他和妹妹正是该当说亲的年纪。传出父亲不仁不亲的话,亲事上总会多些波折出来。尤其,这话若是从他和妹妹口中说出来,他们的名声也一样是要臭了大街的。
林氏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台上摆放着的那盆兰花盆景,兰花已开,幽香脉脉,洁白的花瓣中间一点娇黄。
“我也并不想回去的。”不论是丈夫,还是那个国公府,她都没有半分可留恋的。缠绵病榻十余年,丈夫薄情,婆婆尖酸的嘴脸她都看够了。
更何况,那府里还有个苏雪柔在。
这么多年了,说林氏毫无察觉,那是笑话。她好歹也是王府贵女,身边所用之人俱是忠心的,就算她没有发觉,旁人也有过提醒——国公爷与寄居府中的表姑奶奶,似乎走得近了些。更何况,还有婆婆那样的偏颇摆在眼前,叫她想要无视,都难。
为此她感到恼火,却并不伤心。她对唐国公本来就没有多少的情分,自然也谈不上为他情伤。以林氏受到的教育,其实也并没有过要丈夫只守着她一个人的想法。毕竟,那等专情之人可遇不可求。
她原本想过,如果丈夫求她,要将苏雪柔收在身边,她也会答应的。
只是没有想到,唐家那几个人,一直以为做得机密,将自己瞒得死死的,不肯将话挑明了说,她也就随她们去了。
其实,林氏心里清楚,苏雪柔是个心大的。丈夫不肯叫这个表妹做妾室,定是想等着自己死了,将她迎娶做正房。可是,哪怕是病歪歪地拖着残躯,为了一双儿女,林氏也不想就那么早死啊。
“娘,你在想什么?”唐燕飞走到林氏身后,探头看看那盆兰花,“这花……”
“就是梧桐轩里那盆。”林氏笑了笑,“你看,一盆花儿,在梧桐轩里的时候蔫哒哒的,总担心它什么时候就死掉。可是换了个地方,便又缓了过来。”
唐燕飞眼睛一亮,“对,人也一样。”
“所以啊,你方才说得对,我就在这别院里住着挺好。闲了,你和阿凝来陪陪我。等以后你们兄妹各自婚嫁,有了孩子,我在别院里替你们看顾着,也是乐事。”
她说话时候是笑着的,可唐燕飞心头却觉得发堵。
虽然是他劝母亲不要再回国公府去,可是,母亲才是正经的国公夫人啊。凭什么,她反倒要避出来,却叫别人鸠占鹊巢呢?
唐燕飞忽然就想着,既然母亲对父亲已经没什么情分了,何不就如妹妹说的,和离呢?
这个想法在脑子里一冒出来,唐燕飞立刻晃了晃脑袋,只觉得自己是要疯了。
哪家的儿子,盼着父母和离?
唐燕飞很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甚至有些不敢面对林氏了,胡乱扯了个谎,逃也似的跑了。
看着儿子慌乱的背影,林氏苦笑了一下。
唐燕飞兄妹并不想叫林氏再回到国公府,实在是唐国公府诸人没什么好东西。
殊不知,如今这“没什么好东西”的唐国公府里,也是愁云惨雾的。
苏雪柔自从落胎之后,身子便一直没有缓过来。这倒也是正常,她毕竟已经三十多岁了,又向来是走柔婉路线,身子骨纤细娇弱,月份大了,被人一脚踢在肚子上没了孩子,原本就是对身体伤害极大的。
再加上那孩子乃是畸胎,唐国公就不提了,便是苏老太太,嘴上不说,却也不再往苏雪柔的小院儿里迈半步,哪里还有当初阿柔长阿柔短的疼爱模样了?
国公府的下人,最是跟红顶白。眼瞅着苏雪柔失了宠,虽然明面上不敢作践,却也怠慢了许多。
苏雪柔一个雪为肌肤花作肚肠的女人,哪怕名不正言不顺,可在这国公府里的二十几年里,还真的是从来没有受过半分的委屈苦楚。不过短短数日,苏雪柔就消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憔悴得很了。
倒是江沁玥,看着亲娘这般形容,很是有些心疼,竟都亲自去小厨房里熬了粥汤的伺候。
这倒是叫国公府里有些看不惯她的人有些佩服起来。
“娘,这是上好的燕窝熬的粥,我听说加些黑糖红枣的最是补气,您尝尝?”江沁玥把一勺子粥送到了苏雪柔的嘴边 。
苏雪柔苍白着一张脸,嘴唇上半分血色也没有。她尚且不知道自己生下的是畸胎,因此想起了那个没见到的孩子,总还是心痛难忍的。
摇了摇头,苏雪柔搂着心口,“我哪里吃得下呢?”
孩子没了,情郎看上去也移情别恋了,她在国公府里熬了这么多年,费劲了心机笼络唐国公的心,到了如今,竟是什么都没剩下。
“你父亲……他为什么不来看我?还有姑母,为什么也不来?”苏雪柔流泪,“他们是不是都在怪我,没有保住你可怜的弟弟?”
江沁玥有些烦躁,将燕窝放在了旁边,面无表情地替苏雪柔盖好了被子,面无表情地说道:“娘你别多想了,年底了,他们都忙。”
若对面不是她亲娘,江沁玥很想冷嘲热讽一番,什么弟弟?她恨不能那孩子从来没有存在过。相信,老祖宗和她那个父亲也是一般的想法。
“再忙,往年也没有这样过啊。”苏雪柔仍在悲悲戚戚,“还有你三舅母,怎么一次都没往我这屋子里来过呢?”
她很是惶恐。
没了孩子不打紧,横竖她年纪也不算太老,只要表哥的心还在她身上,那迟早还会有孩子。可是,可是她就怕如今表哥身边,已经是有了别的小妖精啊!
“玥儿,你去,去请你父亲来,就说我想见他,好不好?”苏雪柔拉着江沁玥的手,哭得梨花带雨,“我没能保住你弟弟,我对不住他啊!”
“够了!”江沁玥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甩开了苏雪柔的手,霍然起身厉声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