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供奉
江沁玥惊恐地看着床上的人,心中满是骇然,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你,你这是怎么了?”
躺在床上的中年男人,从左边眉毛一直到右眼下面,整整地横贯了一道伤疤。伤疤还新,才脱了硬皮,露出鲜嫩的粉色新肉来。这道疤将男人的脸几乎一分为二,看上去更添几分狰狞可怖。
男子身上还有伤,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狠狠地捶了一下床沿,“遇上了不知什么路子的,我能活着回到京城来,已经是万幸了!”
用力太大,扯动了伤口,疼得他只龇牙咧嘴的。
江沁玥眉头皱起,“你没说自己是唐国公府的人?”
在她看来,京城里国公府的名头,拿到外省去足以用来撑腰了。
那男子冷笑,“怎么没说?要不是因说了这句话,我这脸上还不至于挨了这一刀!”
“这话怎么说的?”江沁玥大惊,“难道是有人故意为之?”
男子眯起了眼睛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也未必。”
待伤口的疼痛过去了些,他才挣扎着坐了起来,靠在床头,声音阴沉地说道,“我这次出京甚为机密,就是张婆子,也并不知道。据我猜想,那些人八成只是单纯地想要打劫,捞些油水。只是听见我说了是京城国公府的人,心中生了惧意,怕被报复,才下了杀手……幸亏我机灵,中刀之后闭气佯死 ,才算骗过了他们。”
江沁玥闻言松了口气,只是又担心起来,只蹙着眉头问道,“江南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当年唐国公安排苏雪柔假装嫁人,后又孕期丧夫,不得不回到京城里来投奔亲戚。那传说中苏雪柔所嫁之人,便是江南人士。
当然了,苏雪柔从未离开过京城一天,那早逝的江南夫君更是子虚乌有。
这一次唐国公被流言所困,江沁玥便想出了这么个主意,假意因流言离开国公府,回到“江南老家”去。到时候,再有苏老太太舍不得侄女母女两个,忧心病倒,苏雪柔母女再顺利成章地留下来。
有这样的一出戏在,相信流言会散去不少。
既是要做戏,自然要做全。唐国公已经打发了心腹人往江南老家去安排了,江沁玥这里也秘密地遣了人过去。只是不曾想到,竟然出了事。
“我冷眼看着国公府的人都安排得甚是妥当了,连坟都给修出了一座。另外那庄子上的庄头已经收了银子,就算真有人去查探,也不会有大纰漏。”
“那就好。”江沁玥点了点头,转身坐在了靠窗的椅子上。
她始终对男人路上遇到的匪祸感到不安。
沉默了一会儿,江沁玥才从袖中将唐国公给她的银票掏了出来放到了床边的小几上,“这一趟你辛苦了,又受了这样重的伤。这些银子,额外给你养伤调理。待伤好了,我还有事要请你做。”
男子看了看那两张银票,凭借上面的纹路,便知道是京城里最大银楼的银票。只是接了过来一看,两张银票加起来也不过三百两,当下冷笑起来。
“为这一趟差事,我这破了相,还险些丢了命,就只值区区的三百两?”
他干的本来就是刀口上舔血的勾当。因在外面伤了人命,躲进了京城里来被江沁玥无意间收募,可一身的野性是改不掉的。
更何况,他走这一趟,原本以为是趟轻松的活计,没想到先丢了半条命去,这会儿肩膀上的伤还疼得厉害呢。
“三百两银子,够不够请大夫买药的?”
这话将江沁玥气得浑身发抖。只是她到底是个伶俐的,知道自己出来的急,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真与男子硬碰硬,是完全不可能的。因此压下火气,勉强笑了一下,“你急什么?我今日出来得急,只带了这些,你且先用着。我的身份你是知道的,难道日后我还能亏待了你不成?”
男子垂了眼,忽然间阴测测一笑,“也是。横竖你唐国公府江姑娘的名气响彻京城,我也不怕你坑了我。早先就说好了的,我做你供奉,替你办事。只是这供奉,可不是那仨瓜俩枣就能打发了的。”
江沁玥将腕子上海棠花样的金镶八宝的镯子褪了下来,扔到了男人怀里,亦是冷声道,“你说得对,我既然供奉了你,就不会亏待了你。好生养伤吧,回头还有事要你做。三百两银子,足够这京城里的中等人家衣食丰润地过上十年了。加上一只价值五百两的镯子,够了吧?”
男子一咧嘴,不置可否。
江沁玥忽然笑了起来,俯身在男子耳边轻声道,“你听话,回头,我送你另一样天大的好处。”
“什么天大的好处?”男子眼中冒出贪婪的光芒。
江沁玥直起身子,将颊边的碎发别到了耳后,浅笑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到了院子里,吩咐守着这小宅子的张婆子,“看着点他,别叫他有了点子银子就出门耍去。仔细坏了事。”
张婆子恭恭敬敬地答应了,江沁玥才放心地走了。
到了巷子口,先理了理裙摆,才慢慢地走向了国公府的马车。
唐燕凝是万万没有想到江沁玥如此有能为,还在国公府外豢养了一个亡命徒。回了琳琅苑后,唐燕凝和唐燕容先洗了个澡,姐妹两个披散着头发躺在贵妃榻上,都为了今天竟然见到了皇帝感到很是兴奋。
“再没想到,圣人竟然还那样的年轻呢。”唐燕容回想着皇帝的模样,小声笑道,“俊得很。”
唐燕凝哈哈大笑,“姐姐你变了。”
从前的唐燕容,哪里会轻易评价外男的相貌呢?
更何况,这人还是皇帝。
“对了姐姐,我想过两天先去别院看看娘。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唐燕容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匆匆走来。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就见三太太带着唐燕华进门了。
唐燕华一张小脸上还挂着泪痕,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二丫头,都是一般的姐妹,你怎么能这样的厚此薄彼?”
三太太进门就哑着嗓子嚷嚷开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奇耻大辱
要说三太太,平日里哪怕是装,也能装出几分当家太太的模样来。
可自从上次唐燕华在佛堂里被铺天盖地的蛇吓得几乎失了禁开始,三太太一日比一日焦躁,甚至对着管事媳妇们说话,也动辄粗俗了起来,更别提那些做活的丫鬟婆子仆妇们了。
一时间,国公府里的下人们抱怨连天。
今儿听说了唐家姐妹竟然有太子和翊郡王送回府里,本来正在理事的三太太心里头顿时长了毛似的坐不住了。
唐燕凝也就罢了,正经八百的大房嫡出,又有那样声名显赫,哪怕死后也能庇佑她的外祖父,与郡王太子结交倒也不算出格儿。
可是唐燕容,凭什么?
生母不过是个通房丫头,到死连个姨娘都没能挣上。就唐燕容,前头十几年了,闷嘴葫芦似的,窝在小院子里不敢冒头儿,连她的亲爹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庶长女。
这么个卑微的出身,也配让郡王和太子送回来?
就是沾光也不行!
三太太嫉妒得眼睛都快红了,扯着唐燕华就来到了琳琅苑。
一进门,就看到了唐燕凝和唐燕华都是才沐浴过的样子,都披散着一头鸦青的长发,姐妹两个坐在一处,一个明艳昳丽,一个温婉秀致,虽然都不施粉黛,却能看出都是美人坯子。
不看到还好,一看之下,三太太心里的火气简直压都压不住了。当下便冷笑着将唐燕华拉了过来,指着道,“平日里都说是姐妹,一般的人。可到了事儿前头,才能看出远近来呢。”
这一番话说得阴阳怪气的,唐燕凝只当是听不出来,站起来笑眯眯的,“三婶请坐。这是怎么了?什么姐姐妹妹的,什么一般二般的,我听得不大明白。”
“你还装糊涂!”三太太腰一扭,眼皮子一翻,“我且问你,今儿你们去了哪里?是不是叫太子和翊郡王送回来的?”
“是啊,怎么了?”
“你还说怎么了!”三太太眼圈一红,“我知道你如今不同往日了,得了圣人夸奖,得了圣人赏赐,眼瞅着就要发达起来了,不将我们看在眼里了!可话说回来,你眼里有没有我那不打紧。三丫头,总是你妹子吧?你就拉拔她一把,又能费什么事儿?素日里往什么公主府走动的,为何不带着三丫头?”
这话说得叫唐燕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三太太被笑得不明所以,竖着眉毛问。
唐燕凝摇头,“三婶这话我可担不住。公主府那边请谁去不请谁去,又岂是我能够做主的?每回来了帖子,上面都明晃晃地写着我和姐姐的名儿,难道我就敢私自再带上三妹妹了?三婶素日里也是与京中贵夫人们往来应酬的,难道不知道这上门做客的规矩?公主府的恶客,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二姐姐何苦说这话来搪塞?”
三太太尚未如何,唐燕华先忍不住了,只捂着脸泣道,“我就算小,也出过几次门,什么不知道呢?从来人请客,都是一家子姐妹一起,再没听说过要落下哪个的。”
自从上次被蛇吓坏了后,唐燕华好几天缓不过劲儿来,连夜里睡觉,都不敢闭眼睛的。
这也才好了几天,争强好胜的心又活泛了起来。
她今日穿了件儿簇簇新的粉色锦纱衫子,曳地的绿罗裙,头上梳了倭堕髻,发间戴着粉珠儿流苏步摇,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全然是个俏丽小佳人。
只是她眼睛里含着泪水,娇俏的脸上便又多了几分叫人心疼的怜惜。
唐燕华哽咽着,眉头轻蹙,眼睛里水洗似的明亮,抽噎了两声,用块儿粉色的小帕子一沾眼角儿,全然是三太太那里学来的做派,细声细气地指责,“二姐姐不肯带我去公主府,莫非是怕我在公主殿下跟前,夺了姐姐的风头吗?”
唐燕凝简直要气笑了。
这是什么蠢话呐。
唐燕华不但长得像三太太,就是这点儿脑子,也很像了。
不管是在国公府里锦衣玉食地养了多少年,眼光也只有那么一寸远,说出来的话,办出来的事,也永远都上不得台面。
按说,唐燕华也是苏老太太疼爱的孙女,又有亲娘在国公府里当家,还有专门请来教导姑娘的女先生教导着,唐燕华的教养风度行事,不说别的,总该是能拿得出手的。
可就是这么奇怪,无论哪方面,唐燕华都还比不上小院儿里自生自灭的唐燕容。
“三妹妹怎么能这样说话?”在唐燕凝自顾自地想着的时候,唐燕容已经开口了。她看着唐燕华的眼睛,肃容道,“什么夺风头?莫非在你心里,二妹妹就是这样心胸狭隘的人吗?真要如此,她大可不必带着我一同过去。”
“她当然会带着大姐姐过去了。”皱了皱鼻子,唐燕华哼了哼,“你跟她都是大房的。你们不过是排挤我罢了。还有,大姐姐你也别得了便宜卖乖,你跟着她到处走动,结识了多少人,沾了多少的光?难道还不许我说了?”
唐燕容气得脸色都变了,只是她不善与人争吵,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倒是一直站在角落里,透明人儿似的丫鬟小桥不答应了。
她立刻上前几步,大声道:“三姑娘,我们姑娘好心劝你,你怎么能不识好人心?”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唐燕华简直不能相信,连唐燕容的丫鬟,从前土鹌鹑似的一个丫鬟,如今都敢站到她跟前高声了。一时气恼,唐燕华想也不想,抬手就对着小桥抽了过去。
小桥没想到唐燕华说打就打。她跟在唐燕容身边好几年了,以前日子过得虽然不大好,也挨过打骂,不过她却是不吃亏的。旁人骂她,她就对着骂。若是有人动手打她,她便是当时打不过,过后也必然要想法子打回去。
当下,小桥脑子一热,什么姑娘丫鬟的都抛到了脑后,头一低,对着唐燕华就撞了过去。
唐燕华一个不留神,被小桥当胸撞到,往后趔趄两步,坐在了地上。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第一百六十八章 回别院
唐燕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整个人都懵了。
三太太已经尖叫起来,“大胆的奴才!”
她扑到了唐燕华身边,声音颤抖着,“华儿,你没事吧?”
“啊!”当三太太的手抚上脸颊的时候,唐燕华才回过了神来,也同样地尖叫了起来,声音比三太太还要高。
“反了,奴才做反了!”唐燕华疯了似的喊叫,“来人,来人!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奴才拖下去,打死,打死!”
只不过,这是琳琅苑,三太太母女两个过来的时候,也并没有带了人来,琳琅苑里的人,谁又会去帮着三房呢?
因此,几个婆子在门口探了探脑袋,便又缩了回去。
喊了半天没见人进来,三太太气得浑身颤抖起来,扶着唐燕华站起来,指着唐燕凝愤怒道,“二丫头,你就这么看着奴才作乱吗?”
唐燕凝摇头笑道:“三婶别嚷,我们都看见了,是三妹妹先动手的。”
“你说什么?”三太太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竟帮着个奴才说话?”
唐燕华眼睛里几乎要迸出火来了,狠狠地瞪着唐燕凝,“你们主子奴才一条心,我,我要去告诉老太太去!”
说完,也不等三太太有什么反应,提起裙摆转身就向外跑去。
只是她今日穿的是一条曳地绿罗裙,裙摆十分的宽大,过门槛的时候没有留神,一脚便踩在了裙摆上,惊叫着往前栽倒了。
这一下可比方才摔得厉害多了。
唐燕华只感觉到天旋地转的额,嘴唇一阵火烧似的疼痛,她抬起头来一摸,雪白的小手上都是殷红的血。
“啊,血!”
着急忙慌地奔过来看女儿的三太太一眼看到了唐燕华手心里的红色,吓得脸都白了,急急地蹲了下去看视女儿的伤口。
但见唐燕华那张白嫩嫩的小脸上,已经糊了半脸的血。三太太眼前一黑,险些也坐到了地上去,又怕血沾到了自己的身上,不敢十分地靠前去。
唐燕凝和唐燕容都已经跑了过来。唐燕容连忙叫人将唐燕华左右扶着架了起来,唐燕凝皱了皱眉,伸手扶住了唐燕华的脸,仔细地看了一看。
“嘴被牙硌破了。”
但见唐燕华的下嘴唇上,被牙硌出了个老大的窟窿,正往外冒着血。
除此之外,鼻子上也磕破了层油皮儿。
“皮肉伤,没有大碍。小桥,去叫你谷雨姐姐端温水拿布巾来。”
小桥也吓坏了。她是见唐燕华挤兑了唐燕容,这才一腔子火气撞了唐燕华。她倒是不在乎因此会不会得了一顿打,但是看见了唐燕华把脸摔伤,也还是慌了。
姑娘家的脸,多金贵呢。真要是破了相,往后三姑娘的婚事都得被牵累了。
因此,听见了唐燕凝的吩咐,小桥慌慌忙忙地就往外跑了去。
唐燕凝先将疼得傻了的唐燕华安置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好,安慰她:“别哭了,眼泪落到了伤口里,更好不了了。”
唐燕华眼泪又憋了回去,一时之间哪里忍得住?抽了两口长气才算好了些。又不敢说话,只能坐下任凭唐燕凝摆弄。
“这,这怎么是好?”三太太担心得不行,一叠声地叫人去请太医了。
不多时谷雨和小桥端了热水和干净的布巾来。
“姑娘,我来吧。”见唐燕凝手上沾了血,谷雨蹙眉,上前说道。
血可是个腌臜的东西,怎么能叫姑娘的手沾染上呢?
唐燕凝摇了摇头,吩咐,“布巾沾水拧干了递给我,在往屋子里的多宝阁上取那只青瓷小瓶子来。”
谷雨无法,只得按着唐燕凝说的做了。
唐燕凝替唐燕华擦拭了嘴上的血,就拧开了小瓶子,预备往伤口上药。
“哎,二丫头你做什么!”三太太一把将药瓶子抢了过去,攥在手里仔细看着,“这是什么药?”
她狐疑地看着唐燕凝,“从没听说过你还会什么医术的,这药粉哪里来的?”
“这是上好的伤药,最能止血了,上次王太医给我的。”唐燕凝耐心解释。
到底不放心,三太太将药放在了石桌上,“这女孩儿家家的脸都娇贵,还是等太医来吧。”
又扬声叫人来抬了软轿来,吩咐将人送回冬晴园去。狠狠地看了一眼缩在唐燕容身后的小桥,冷笑:“叫华儿伤了脸,这事儿没完!”
说完,匆忙赶回冬晴园去看顾唐燕华了。
“真是好心没好报。”谷雨撇了撇嘴,“姑娘就不该管她。”
唐燕容也轻叹,“三婶一向只见仇不见恩。这下怕是将她和三妹妹得罪透了。”
说着,转头瞪了一眼小桥,“都是你惹出来的事!”
小桥大感冤枉,“我还不是为了姑娘出头啊……就是见不惯她们看不起姑娘的嘴脸。好歹姑娘也是国公府里名正言顺的大姑娘,她们不过三房就这么嚣张?呸,什么东西呢。”
“你还说!”唐燕容抬起手来在小桥胳膊上拍了一巴掌,“口无遮拦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好?也就是在琳琅苑里,但凡换个地方,你冲撞了三婶和三妹妹,一顿好打是跑不的了!”
她很是忧心。
三太太本来就不是个大度的人,唐燕华被小桥一头撞倒,后边又伤了嘴。也就是这会儿三太太着急给唐燕华看伤才没有计较,待缓过了手来,绝对不会轻易罢休的。
不说一顿打,弄不好三太太还会将小桥发卖。
小桥陪伴唐燕容多年,她绝对不愿意小桥受到丁点儿的伤害。
“这可怎么办呢?”
唐燕容发愁。
“多大点儿事?”唐燕凝并没有把这个放在心上,“横竖是要回别院去看母亲的。不如,咱们现在就走吧。”
人到了别院里,三太太还能有什么法子?
唐燕容大喜,“这个法子好!叫我说,东西都不必收拾了,现下就走吧!”
“成,再晚了就出不了城了。”唐燕凝当即就叫人去备了车,带上唐燕容和小桥谷雨等人匆匆奔着别院去了。
待得三太太那边腾出了手,气势汹汹地带着人来琳琅苑抓人的时候,琳琅苑里就剩了一群仆妇和小丫头,唐燕凝姐妹两个早就没了踪影。
三太太气得直跺脚,想了想,抹着眼泪去找唐国公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能再回去
赶到西山别院的时候,天色还不算太晚。
林福看到唐家姐妹匆匆而来的时候,吃了一惊,连忙问唐燕凝:“姑娘怎么这会儿来了?”
边说,边引着人往里面走。
略回答了林福的问题,唐燕凝便发现,似乎走着的并不是去母亲居处的路。
“福叔,我娘在哪里呢?”
林福笑道:“县主在后面园子里,姑娘到了便知道了。”
别院在西山脚下,园子也是依着山势,又借了不少的高树茂林建成的。唐燕凝找到林氏的时候,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氏换下了往日里精美繁复的衣裙,一身儿的布衣短衫,头上亦无簪环首饰,只将乌压压的头发简单地挽了个发髻,用了一块儿手帕子包着头,素面朝天的,与平日里大为不同,活脱脱儿的乡间农妇。
“娘啊,你这是在做什么?”唐燕凝惊讶地叫了出来。
正在弯腰浇水的林氏抬起了头,见到了女儿自是欢喜,“阿凝?你怎么来了?”
放下了水瓢直起腰,笑了起来。
林氏天生一副好容貌,明丽端庄,唐燕凝眉眼之间便承袭了她的几分美貌。且林氏如今三十来岁的年纪,风韵正盛的时候,身上的毒已经被王太医和唐燕凝尽数解了去,从前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也有了血色。这样的一笑,当真有几分倾城之意。
看着如此姿色的林氏,唐燕凝便想不明白了,唐国公眼睛又没瞎,怎么偏偏就放着才貌双全,出身还杠杠的正妻冷冷淡淡,偏要去喜欢那个苏雪柔呢?
不是唐燕凝偏心,无论是看容貌心情,还是才学出身,苏雪柔真就是拍马都赶不上林氏的。
林氏见她呆呆的,走过去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偏头叫道,“阿凝?”
唐燕凝回过神来,“哦,娘啊,这才多少天不见,你怎么变成农妇啦?”
“王太医说我该多动动。横竖每日里在院子中走动得闷了,一时兴起便想着种上些花草时蔬的,也算是动了起来呢。你还没看花房里,我还亲手移种了些菊花呢。”
“别累着了就好。”唐燕凝还是很高兴林氏能有如今的变化的。不然,只憋在国公府里看着唐国公和苏雪柔那两个贱人,就是没被下毒,也得憋屈出抑郁来。
林氏笑道:“哪里就那么容易累着了呢。还有立夏她们盯着我呢。”
“说起来,立夏去了哪里?”四下里一看,唐燕凝并未看到立夏。
“早起我说想吃猪肚汤了,她正在厨房里看着炖呢。这丫头手艺好。”
林氏很是喜欢立夏,叫人收了水桶水瓢,自己拉着唐家姐妹两个回了住处。
天色也已经擦黑了,屋子里点起了纱罩灯。
“还没说你们两个怎么这会儿跑来了呢。”林氏换了衣裳洗了手,接过了唐燕凝捧过来的茶,诧异问二人,“可是府里有事?”
唐燕凝与唐燕容互相看了一眼,都抿着嘴笑了起来。
唐燕容便指着小桥,“这丫头胆大包天,把三太太和三妹妹得罪了。我和二妹妹寻思着,三太太肯定不会饶了她,就赶紧着带了她避到了母亲这里。”
林氏不明所以,听唐燕凝说了始末,皱眉道:“这个三太太,越来越不像话了。三丫头才多大?就被她教导成了这样儿。”
全然不顾体面,满脑子只想着男人了。
“你们放心住下吧。她再闹腾,也不敢闹到我跟前来。”
唐燕凝撅了撅嘴,“若是她只将三妹妹教坏了,横竖跟咱们都没干系。可她竟还跟老太太一唱一和的,想要插手大姐姐的婚事呢。”
“婚事?”林氏转头看向面色涨红的唐燕容,“怎么回事?”
唐燕容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可她是嫡母,就算住在别院里,唐燕容的亲事,也该问过她才是。三太太插手?凭什么?
唐燕容低下了头,轻声道:“都过去了。幸而当初被父亲拦了下来,不然……我就死了也不能答应的。”
“说的哪家?”林氏却有些恼意了,一径追问。
见唐燕容尴尬,唐燕凝便将苏老太太和三太太等人打算将唐燕容嫁回苏家去的主意说了。只是她担心林氏情绪,并没有将那婆媳两个还要让她替嫁的话说出来。
只说,“这回父亲倒是明白了一回,没叫老太太她们得逞。”
“他?”饶是唐燕凝说得云淡风轻的,林氏也还是忍不住火气了。一拍桌子,“他哪里是明白了,那是打着主意将阿容卖个更好的价钱呢。”
夫妻这么多年,林氏也算了解丈夫。尤其是唐国公上次削尖了脑袋要将唐家的几个丫头都塞到皇帝跟前去,就叫林氏看穿了这个男人的心。
他哪里是顾念着骨肉亲情?
不过是因为苏家门第有限,这些年甚至都要国公府帮扶着过活。这样的人家,他哪里舍得叫个女儿嫁过去?平白少了多少的好处呢。
“不行,你们不能再回去!”林氏道,“先前是我忽略了。你们姐妹一天大似一天的,本来也到了花期,再回去,说不得哪天就被你们父亲祖母的卖了呢。”
正说着话,立夏跑了进来,见到唐燕凝很是高兴,“姑娘你来啦?正有炖好的猪肚汤,我自己看着炖了足足两个时辰呢,里头还加了白果!”
林氏笑起来,“这丫头,去安排了饭来,告诉厨下姑娘们来了,再加几个菜。”
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立夏转身就往外跑去。
吃过饭后,林氏便赶了姐妹俩都回去歇着。
到了次日,别院里又来了人。
来的是唐国公。他倒是罢了,关键是,唐国公的身边还有一位尊贵的人儿。
太子晏泽。
“太子殿下怎么来了?”唐燕凝同样换了短衫布裙,正在和林氏唐燕容一起照看林氏种的菜。湿润的土里已经冒出了绿绿的叶子,看着挺喜人的。
见到了晏泽,唐燕凝惊讶极了。
晏泽不语,只负手微笑着看唐燕凝。
倒是唐国公脸上颇有几分得意,“太子殿下正与我问起你来,我便带了殿下过来。阿凝,还不过来拜见殿下?”
第一百七十章 好胜之心
唐燕凝沉默了一下,上前微微福了福身,“太子殿下。”
“这就对了嘛。”见她听话,唐国公笑了起来,转头与晏泽说道,“殿下勿怪。这丫头素日里也算大方双利,这乍一见了殿下,想是有些难为情了。”
唐燕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这个爹啊,把心里头那点儿打算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可是,这点儿浅显的道行,又有哪个上位者看不出来呢?
至少她就看见晏泽眼中的笑了。
想来就是笑话她爹的了。
唐国公却恍若未觉,只催着唐燕凝:“殿下久居京城,想来没有见过这山庄野趣。阿凝,你陪着殿下四处走走看看,我叫人去安排宴席。”
说着,对晏泽笑道,“都是山里的野味儿,恐不能入殿下眼,只尝个新鲜就好。”
晏泽十岁出头便开始随朝听政,他年轻,该有的心计却是半点不少。就唐国公这样的臣子,他见过的太多了。
为了攀上他,恨不能将家里的女孩儿直接送进东宫里去。
不过……看着唐燕凝低垂着眉眼,嘴角却微不可见地往下垂了垂,显然是对唐国公的话不屑一顾。他觉得很是有意思,这丫头长了一张明艳耀眼的脸,眉眼之间总有几分不驯。
这叫晏泽愈发地感兴趣了。
因此,也便给了唐国公十分的好脸色,温和道:“那孤便叨扰了。”
唐国公喜不自禁,兴冲冲地对林氏道:“夫人呐,快随我去安排!”
林氏心中是不大痛快的——毕竟,眼瞅着丈夫这副恨不得立刻就要将女儿双手奉上的做派,叫林氏既觉得作呕,又觉得愤怒,高兴得起来才怪了。
只不过,她性情偏于柔软,比起女儿那种说爆就爆的爆炭性子差了不少。眼前的又是太子,林氏满心不悦,也只能朝着晏泽勉强一笑,“让殿下见笑了。”
这样说着,却不肯接唐国公伸过来的手,不肯叫他扶着自己,只示意唐燕容,“阿容,你与阿凝一同陪着殿下看一看这山间的景致。回头,我叫人将席面摆在月波亭里。”
“我尚有话要对阿容说。”唐国公怎么愿意叫唐燕容搅了太子与唐燕凝的单独相处呢?连忙就抢过了林氏的话,“也是好事。”
林氏沉默了,将脸别到了一边,不想理会唐国公。
唐燕凝无声地握了握林氏的手,与她低声说了两句话,林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点了点头。
“殿下,请。”唐燕凝做了个请的手势,晏泽一笑跟上。
如唐国公所说,正值初秋时节,别院里景致着实不错。外面山色极佳,院内花木扶疏,活水溪流,假山湖石一样不少。虽是园景,却也野趣横生。比之京城里的园林,少了几分富贵华美,却又多了疏朗开阔。
“太子殿下。”走在晏泽身边,唐燕凝并没有为他介绍景致的心情。在一处假山旁的石凳上坐下,示意晏泽也坐。
晏泽笑道:“阿凝对我似乎疏远了许多。”
他促狭地眨了眨眼睛,“明明先时,我们还曾同桌共饮,相谈甚欢来着。”
想起在饕餮楼里与晏泽的偶遇,唐燕凝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心。
平心而论,晏泽温润儒雅,很有些清风朗月之感。虽然是国之储君,但于在一起,绝不会让人感到压力与不适。
虽然不是什么霸气侧漏的人设,但晏泽也自有他的魅力,不愧是原作中的男主。
不过一想到原作男主这四个字,唐燕凝就恨不能离着晏泽越远越好。
晏泽,注定了是江沁玥碗里的菜。离得远远的,才能不会被当做炮灰。
她摇了摇头,“恭谨肃敛,才是对太子殿下的敬重。”
她说话的时候,头微微地摆动了一下,那双桃花大眼之中映着秋日天光,明亮清透得如同世间最纯粹的宝石,流光溢彩,叫人不能移开视线。
晏泽心中一动,只含笑道,“在我面前恭谨肃敛的人难道还少吗?”
他抬起手来,似乎想去揉一揉唐燕凝的头发,却见唐燕凝已经警惕地往后错了错身子。晏泽手停在了唐燕凝的面前,苦笑地看着唐燕凝,“阿凝,你对我抱有戒心。”
声音中不乏苦涩之意。
唐燕凝便想不明白了。她与晏泽之间,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真要往深了说交情,那实在是没有。
顶天儿了,一顿饭的情谊。
唐燕凝还不至于自恋到觉得因为这一顿饭,自己就能俘获了太子殿下的芳心。
于是她试探着问晏寂,“殿下心悦我?”
倒是不想她这样直白地,没有半分闺阁少女的娇羞局促地问出了这么一句,晏泽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才在唇角绽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来,“阿凝不信吗?”
唐燕凝摇头,“半点也不信。”
“哦?为何呢?莫非阿凝对自己,这样的不自信?”
唐燕凝笑了笑,垂眸摘下了自己袖子上的一枚花瓣。再抬起眼的时候,晏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竟然看到了在她眼底深处,有着化不去的嘲讽。
“恕我直言,殿下若说只是见我颜色生得好些,出身也还不错,有心收到身边,或许更能够令人相信。”唐燕凝直视着晏泽,嘴角擒笑,眼里却没有多少的暖色。“至于心悦,便免了吧。从小到大,殿下身边美女无数,燕瘦环肥春兰秋菊。扪心自问,我既不是那个容色最佳,大家闺秀的风度更是与我不挨边儿。若殿下有心打听,怕也听过我的名声,嚣张跋扈,还不学无术。什么琴棋书画,什么女红理家,我是样样都拿不出手。殿下若说心悦我,那可不就是假的?”
她说话语速极快,声音也清脆悦耳。不等晏泽说话,便又补充了两句,“我又不是棒槌,难道还会当真吗?”
晏泽大笑起来,“阿凝,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的确与那些大家闺秀不同。”
“世间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更何况是人呢?非但我,殿下若是愿意,不妨仔细看一看,无论男女,都是与众不同的。”
“至于殿下为何表现得对我格外感兴趣,我想……”
往前倾了倾身子,唐燕凝眉尖轻挑,一字一字地说得清楚,“是殿下觉得,翊郡王与我关系亦不一般,起了好胜之心吧?”
第一百七十一章 活该断子绝孙
晏泽大笑起来,笑过之后,温润的眼中竟有些委屈的意味,“我若说不是,阿凝可会信我?”
“不信。”唐燕凝果断地说。
晏泽叹了口气,“我自认人品还是不错的,至少这小二十年中并无不良的声名。也不知阿凝如何就要这样的看我。若是……”
他抬起眼,认真道,“我以太子妃之位许你,你可会另眼待我?”
唐燕凝惊得一口气险些背过去,慌忙跳起来前后左右地看了一回,见周遭儿没人,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拍了拍心口。
然后,对着晏泽就是一通喷,“你胡说什么呐?堂堂的一国太子,就算还不是金口玉言,那也是一言九鼎的。什么太子妃之位,能是随便许人的吗?叫人听了,传出去你还能有好名声吗?不得落个轻浮好色的名儿啊?”
她气坏了。
这年头儿,对女子尤其的严苛。男子哪怕三妻四妾收多少的通房睡多少的丫头,甚至逛青楼玩花魁,最多也就是被人调侃一句风流。可女孩儿若是与男子亲密些,就要被指摘一句轻浮轻佻了。
如晏泽这样的身份,轻易就说出了要拿着太子妃的位子许给她的话,叫人知道了,她怕不是得得个魅惑太子的名声啊?
唐燕凝是有些个大大喇喇,但是却并不傻。上次在康泰公主府里,她就很敏感地感觉到了,皇帝似乎对她不大满意。可是为什么呢?
想了大半宿,她也没有想明白到底哪里叫皇帝陛下看不顺眼了。
按说不应该啊。她好歹也算是救过皇帝一次的人,上次不是还得了赏赐夸奖?
唐燕凝虽没想明白这关隘,不过却知道一件事,如果不远离晏泽,那皇帝陛下对她的印象还会更差。
太子妃之位,岂是能够轻易许人的?
或者说,岂是能由着晏泽自己意思的?
没见哪怕是大皇子,皇帝也是挑了个遍,才为他选定了皇子妃么?
何况太子妃呢?
晏泽这样的口无遮拦,唐燕凝简直气坏了。什么君臣有别,什么太子殿下,这会儿在她心里都成了浮云。她只猜着,晏泽不会是什么时候见过了江沁玥,并且一见钟情之下,要替江沁玥除了自己这个眼中钉吧?
唐燕凝心里头阴谋论起来,再看向晏泽的时候,桃花眼眯了起来。
晏泽也不知道这丫头想到了什么,忽然就变了个脸色。尤其那双黑色珍珠般的眼睛眯起来后,变得警惕又危险。
他不免有些个意外。
京城里多少的人家都在盯着太子妃的位子?
晏泽敢说,这里头也得有唐国公。
可,唐燕凝竟然对捧到面前的太子妃之位不动心?这是出自真心的,还是欲擒故纵?
晏泽倒是有些个猜测不到了。
“你竟对太子妃的位子半点不动心?”晏泽诧异问道,“你可知道太子妃之位,意味着什么?”
他是储君,日后便是这大晏朝的皇帝。等他正位太乾宫,太子妃便会入主凤仪宫,成为这天下之母。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从此后繁华荣耀,多少人仰望羡慕?
多少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唐燕凝就真的不动心吗?
“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我更懂得,自己想要什么。”唐燕凝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重又坐下来托着腮,视线放在悠远的天际。
“人这辈子只有短短的几十年。有些人追求高官厚禄,有的人便会视荣华富贵为粪土。我如今的日子已经很好了,并不需要用我的姻缘来谋求更多的东西。”
她的目光中充满了真诚。
晏泽能够看出,唐燕凝这话,是完全地出自真心。
只是他还有疑问,“那你所求的,是什么呢?”
“过自在的日子啊。”唐燕凝道,“按着自己的心意过,不必看谁脸色,更不必忍着旁人给的委屈。”
“这,做太子妃后难道就不自在了吗?”晏泽更是糊涂了。
唐燕凝一笑,“殿下觉得做太子妃会自在吗?”
晏泽也笑了。
太子妃,还真不是个自在的活计。
“你不愿意做我的太子妃,那……就愿意做晏寂的王妃了?”翊郡王在公主府门前大言不惭说唐燕凝是她的王妃,这事儿几乎都要传遍了京城。谁都在纳罕,唐家的姑娘到底有个什么,叫面冷心冷还嘴毒的翊郡王折服了。
唐燕凝大大方方地一摊手,“那也只看他表现了。”
“你倒是说说看,要什么表现你才能满意?”晏泽几乎被唐燕凝给说道晕了。他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姑娘,太子妃的位置看不上,郡王妃的位置也不行,她,她这是要上天呐。
唐燕凝才不管晏寂怎么想,伸出手指来比着,“这头一样,我是绝不会与人做妾的,我若是要嫁人,必得做正妻。”
“你是国公府出身,外祖父更是于国有功。这样的家世,这本就是应该的。”晏泽点头。
“再一个,想做我的夫君,婚前不能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通房丫头,婚后更不许纳妾收侧。须得守着我,一心一计的才行。”
晏泽失笑,“这未免心太大了吧?哪家的公子身边,没有长辈安排下的服侍的人?不过玩意儿,何须计较?”
“女人就是玩意儿吗?”唐燕凝不赞同地看了一眼晏泽,只觉得这人生得漂漂亮亮的,却也不过是金玉其外了。“哪个女人情愿被人当做玩意儿呢?都是一样有心有脑的人,凭什么呢?便是出身不及别人,难道就没有资格去过一夫一妻的日子,只能给人做玩意儿了吗?况且夫妻之间本就亲密,哪里能容得下旁人在其间?”
“大婚后再纳妾收姨娘的,更不可取了。哪个女子大婚前,不是想着与丈夫互相帮扶白头偕老的?哦,这女人为了丈夫孝顺老人,生养子女,打理家务,男人就用姨娘小老婆回报?没这个道理呢。”
这一番话说得晏泽竟有些无言以对,过了片刻才笑着摇头,“你这丫头,很有些惊世骇俗。不过,世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你过于独特,反倒是不好。人家若是问你,娶妻纳妾,乃是为了延续子嗣。你不许夫君收小,若是你自己……”
他挑了挑眉,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了。
唐燕凝很干脆地说:“那就活该他们家里断子绝孙吧。”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争吵
一句断子绝孙,成功地叫晏泽被噎得闭了嘴。
晏泽啼笑皆非地看着唐燕凝,“阿凝,这话在我跟前说一说也就算了,千万不要和别人说起啊。”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道,“你这番话,叫人听来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了。”
天哪,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儿呢?
不许未来的夫君收通房也就罢了,毕竟这京城里勋贵人家中的子弟也有那么几个“守身如玉”的。可还没有婚约呐,连夫君不能纳妾,自己生不料孩子就叫夫君断子绝孙的话都放了出来,这若是叫旁人听见了,唐燕凝怕是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毕竟,谁家长辈敢给儿子娶个动不动就要叫夫君断子绝孙的女人呢?
忒也嫉妒了些!
唐燕凝浑不在意,将双手一摊,正色道,“愈是旁人做不到的,做到的人才显得格外珍贵不是?”
她明艳的脸上显出了几分遗憾,“可惜了,殿下贵为太子,身边注定不能有我这样善妒不能容人的女人啦。”
“若是换了别人这样说,我只会认为那是为了博取我的眼神刻意为之。不知为何,阿凝说出来,我却觉得是出自真心的。”
晏泽叹道。
以他十几年太子的眼光,自然看的出唐燕凝这番话并不掺假。这姑娘,的确就是这样想的。
晏泽并不是个死缠烂打之人。虽从他心底来说,对这样鲜活明媚又与众不同的唐燕凝愈发地喜欢了起来,但她既不愿意,晏泽便也不再提起倾慕或是太子妃之类的话了,转而说起了别的。
事实上,只要晏泽愿意,他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正如京城中人对他的评价,他和善文雅,言之有物。与唐燕凝从这西山别院,说到当年林老王爷的赫赫战功,更说到边城的风土人情。
两个人甚至还谈起了大晏朝西北两面的西凉和北戎。
这两国不时与大晏朝交战,乃是大晏朝西北的心腹大患。虽从前朝以来几国之间时有和亲,却不过是维持数年和平。
提到了和亲,唐燕凝神色之间颇有不齿。
“牺牲一个弱女子的一生,只为换几年的安稳……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听着这话,晏泽头疼地捂住了眼睛——他是吃饱了撑的,才跟唐燕凝说这些啊。
好在,唐燕容很快就带着两个丫鬟一起寻了过来。
“殿下,阿凝。”走到了石桌旁,唐燕容对着晏泽福了福,“母亲叫我来说,前面酒席已经预备好了,请殿下过去。”
晏泽立刻站起来,“如此,请阿容姑娘带路。”
唐燕容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顺手又拉起了唐燕凝。
唐燕凝靠在她肩上,笑道,“累得很。”
“累了,吃了饭就去睡一会儿吧。我冷眼瞅着,那么一大块儿地,有一大半都是你灌的水呢。”
姐妹两个手挽着手,跟着晏泽一起去了前面的花厅里。
唐国公与林氏早已在里面等着。
只不过,夫妻两个各自坐在一边,谁也没有理会谁,看上去疏离得很。
见了晏泽到来,夫妻两个都起了身。这个时候,便看出了唐国公与林氏的不同来。
林氏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规矩端庄。
唐国公已经满面含笑地迎了出去,亲自引着太子进了花厅。
他这份儿格外的热络,饶是晏泽,其实也很是有些个受不了的。不过,他一贯以温润雅致的形象示人,好歹是忍耐着用过了午膳。
饭后,林氏安排了晏泽去休息,然后回转过来,才怒气冲冲去质问唐国公。
“唐渊,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在喝茶的唐国公愣住了。
在他的印象里,林氏从来都是温顺的,再婉约不过的一个人了。说起话来,总是慢条斯理,斯斯文文的。唐国公曾经很是不喜欢她这样儿,总觉得这妻子有些个高高地端着。
可这乍然间,林氏突然变了,瞪着双与唐燕凝相似的桃花眼,气势汹汹地对着他吼了起来……
唐国公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他重复了一遍,不大明白林氏的话。
“我只问你,你将太子带到别院里来,是生了什么心?”林氏气恼地叫起来。唐渊竟然跟她装傻!
唐国公这才明白过来,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唐燕凝和唐燕容,示意她们先出去。
唐燕凝摇了摇头,“父亲,我和大姐姐也想听一听。”
她平静地站在那里,一双妙目盯着唐国公。
不知为何,唐国公竟有些不能直视她的目光。
“这有什么?”唐国公索性摊开了说道,“阿容阿凝如今年纪正好,本也到了该相看人家的时候。有着大好的机会,如何能够错过?”
林氏简直被丈夫的无耻震惊了。她张着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算找回了声音,“机会?什么机会?唐渊,你就非得将孩子往什么太子皇子身边送?”
“做太子妃,做皇子妃,又有什么不好?”唐国公亦是不能理解妻子的喊叫,“唐家的姑娘若能嫁入皇家,莫非这不是阖家几代人的荣耀?你想一想,阿容阿凝,无论哪个被皇子们看中,日后你就是皇子的岳母。这也就是你的荣耀了。”
“荣耀?”林氏往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丈夫,“你管这叫荣耀?皇家之人,身边岂能清静?真的进了皇子府,她们姐妹哪里会有安生的日子?”
深吸了口气,叫自己的心情平静了一下,林氏继续道,“嫁到第一等的人家去,清清静静地与夫君相守着白头到老,又有什么不好?咱们这样的人家,富贵已是有了,一辈子都享用不尽。何苦再用女儿去搏这些劳什子的荣耀?”
“你就是鼠目寸光!”唐国公只觉得这妻子实在是不可理喻。
“你满京城里看一看,有谁家不盯着几个皇子妃的位置?难得的,太子殿下对阿凝另眼相待。太子,太子妃呐我的夫人!那就是日后的皇后娘娘!若阿凝真有这个福气,往后我就是国丈,你就是国丈的夫人!我且跟你说,你与我争吵归争吵,在太子殿下跟前若敢流露出半分不愿,就休怪我不顾多年的夫妻情分!”
第一百七十三章 玩得好
听了唐国公如此厚颜无耻的话,林氏险些气得厥过去。
只是她向来不善言辞,更不会与人争辩。多少的怒火和愤怒都憋在了心口,想要用最严厉的话来驳斥唐国公,却发现到头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心口发疼发堵,竟是连气息都不能顺畅了。
唐燕凝最先发现了林氏的异样,冲过去一把抱住眼前发黑几欲摔倒的林氏。
“娘,你怎么了?”唐燕凝焦急地喊着林氏。
林氏身上的毒才拔去了不久,如今正是调养身子的重要阶段。唐燕凝生怕她一时的恼怒之下,前功尽弃。
唐燕容也慌了神,连忙叫人去倒了热水来,又跑过去给林氏揉心口顺气。
一口气缓过来,林氏憋得蜡黄的脸色才算慢慢地恢复了。见唐燕凝和唐燕容脸上都慌乱成了一团,勉强笑了笑,轻声道,“我没事。只是一时的没缓过气来。”
唐燕容眼圈红了,哽咽着叫了一句,“母亲。”
林氏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眼光看向旁边始终冷眼旁观的丈夫,林氏在唐国公的脸上没有看到半分的担心忧虑。
这就是她的丈夫。
虽然不愿意,可林氏也不得不承认,她的丈夫,就是个凉薄至极的人。
她只觉得好笑。
嫁给唐国公十几年了,可他们之间,别说举案齐眉了,就连相敬如宾都做不到。
“娘。”唐燕凝用力握了握林氏的手,“不要担心我们。您放心,我不会去讨好太子,更不会去做那个劳什子的太子妃的。”
“阿凝!”唐国公顿时急了,在旁边叫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严厉。
他怒视林氏,“看看你都教了孩子什么!”
这一阵子唐燕凝表现实在是不错,虽然还有些小脾气,可比起从前炮仗似的已经好了不少。且她这性子虽然不得自己喜欢,可偏偏太子和翊郡王都看重。这在唐国公心里,就足以抵过所有的不足了。
明明太子那么喜欢她,打听她,还愿意出城来别院看她……就哪怕不能争到太子妃的位置,只要抓住了太子的心,那也比做个名义上的正妻要强得多。
为此,唐国公早就开始暗暗地欢喜了多少回了。
当然了,若是既能做太子妃,又能够抓住太子的心,就更好了。
结果现下他听见了什么?
唐燕凝竟然说,不会去做太子妃?还是“劳什子的太子妃”?
“父亲,这和娘没有关系。我和太子殿下已经说好了。”
唐燕凝转头看着唐国公,认真道。
唐国公的声音都带上了颤颤的音儿,“你和殿下说什么了?”
“我跟他说,要想娶我,就不许有别的女人。什么侧妃什么丫头的全都不许。”
唐燕凝笑嘻嘻地说着,满意地看着她爹一脸要晕过去的表情。于是在唐国公伸出手来颤抖着指着她的时候,又补充了一句,“我还告诉她,若我不能生育子嗣,那我未来的夫君就只好断子绝孙了。”
“咕咚”一声,唐国公往后趔趄了两步,重重地跌坐在了椅子上。
“你,你……”
就算被驴踢掉了脑袋,唐国公也不能想出自己看起来最有出息的女儿竟然敢和太子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那,那可是太子啊!
她怎么敢!
唐燕凝调皮地对着唐国公吐了吐舌头,“哎呀父亲不要生气么。我又不喜欢太子,他也不见得是多喜欢我,上赶着也不是买卖不是?我把话说开了,太子殿下知难而退,两不耽误。您看,殿下并没有恼了我呢。”
她抬了抬下巴,很是一副“我为您着想”的模样,劝着唐国公,“您放心吧,太子殿下心胸宽广,绝不会迁怒您的!”
唐国公此时,心口堵得比林氏还厉害,坐在那里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但凡有力气站起来,唐国公都想亲手抽唐燕凝这个混账女儿一个耳光了。
太子的倾慕,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就被唐燕凝这样不知好歹地给推了出去。
想一想,唐国公鼻子发酸,眼圈发热,眼泪都要被气得掉下来了。
可惜两个不知好歹的女儿根本就没有理会他这个用心良苦的父亲,一左一右地扶着林氏往里面去了。
唐国公满怀欢喜地带着太子来了,又被唐燕凝几句话打击得几乎坐不住,就要落荒而逃了。可是想到太子还在后面休息,又只能死死忍住了。
好歹等到了晏泽小憩起来,唐国公这才蔫头耷脑地伺候着这位殿下坐了马车回城。
好在,晏泽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悦的,依旧是风度翩翩,和颜悦色。
这样好的女婿,就这么飞了,唐国公之觉得心如刀绞。
“殿下……”抹了把脸,唐国公满怀愧疚地说道,“臣女顽劣。若有,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殿下海涵。”
“唐公不必如此。”晏泽略一思索,便知道这八成是唐国公知道了唐燕凝与自己说过了什么。怪不得,这一路上都是痛心疾首的模样。
“阿凝单纯纯善,表里如一,是个好姑娘。”
听到这句话,唐国公顿时感到一阵的轻松欢喜。
听听,听听!
阿凝。
太子殿下还肯叫他女儿阿凝。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太子殿下并没有因唐燕凝的话生了恼!
这一声阿凝说明了太子殿下依旧喜欢他女儿,说不定,还因女儿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更加觉得她是个独一无二的姑娘了!
起码,这说明女儿已经算是在太子的心里了。
唐国公美滋滋,他就说么,二丫头如今懂事了。这一招玩得好,叫太子殿下对她欲罢不能了。
他是个男人,自然也懂得男人的德行。这女人哪就不能一直温温顺顺的,轻易到手的谁会珍惜?越是叫他看着,喜欢着,偏生还够不着的,才能愈发地叫他放在心尖儿上。
直到马车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唐国公这份儿暗喜都还没有褪去。
此时天色已经近了黄昏,出城的人都络绎回城了,城门口处排了老多的人。
一阵急急的马蹄声响起,晏泽的车后有十数匹马冲到了城门。
“阿寂!”
晏泽掀开了车帘子,笑着对骑在马上的晏寂打招呼。
第一百七十四章 忘了
晏泽到底是太子,身份不同一般。
他已经开口了,人来人往的城门口,晏寂也不能不给当朝太子的面子,只好拨转马头,来到了晏泽的车前。
“见过太子。”
目光一瞥之间,便看到了车里的唐国公。晏寂眯了眯眼睛,“原来唐国公也在。”
“郡,郡王殿下。”唐国公忙欲起身行礼。
晏寂一抬手,“车上局促,国公不必多礼。”
早先还曾讨好过晏寂,转眼看见了太子的树荫更大,就跑去了抱住太子的大腿,饶是唐国公脸皮甚厚,这会儿也不禁脸上发烫。
“礼不可废,礼不可废。”
嘴里这么说着,还是在车里直起了身,对着晏寂恭敬地拱了拱手。
晏寂微微颔首,视线再次转移到了晏泽的身上。
晏泽笑道:“阿寂可是从大营回来的?”
“是。”晏寂从来不爱多话,只说了简要的一个字。看了看唐国公,又开了口,“太子出城了?”
晏泽笑得愈发温和,“正是。今日无事,正欲出城逛逛,恰好碰到了唐公去看望唐夫人,索性便走在了一处。”
说到这里,晏泽停了一下,放眼看了一下,对晏寂道,“车上车下的说话到底不方便,不如阿寂你上来,咱们一同进城?”
听到了晏泽说起和唐国公一起去了西山别院的时候,晏寂面色未变,目光之中却多了几分的讥屑。
“臣还有事,不便打扰太子了。”
话一说完,晏寂便紧了紧缰绳,双腿夹了夹马腹,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城门。
“这……”晏寂一走了之,实在有些对太子不敬。唐国公趁机叹道,“翊郡王有些轻狂了。怎么能够对太子殿下如此敷衍呢?”
他心里头很有些忐忑的。
在不知晏泽也对唐燕凝有意的时候,唐国公对晏寂那是很有些巴结奉承的。
至于缘故,自然是满心想着叫国公府出个郡王妃了。其实相比皇子,唐国公觉得,将女儿嫁给晏寂,似乎更好。
晏寂深得帝王的信任,将京畿戍卫的大任都交给了他。这若不是简在帝心,又是什么?
况且晏寂本身只是皇帝的堂侄,于皇位无争。只要他忠心,那这辈子的荣华富贵是跑不了的。
给这样一个既有实权又有荣耀的郡王做正妻,远比嫁给皇子,弄不好就要陷入大位之争要稳妥的多。
可就是这么巧,太子也看上了他的女儿。
在“太子”二字跟前,晏寂再多的好处,也都是浮云了。
故此唐国公飞快地将晏寂从金龟婿的名单中踢了出去,只给太子殿下留下了位置。
当然了,唐国公自己心里也无比的遗憾——国公府又不是只有唐燕凝这一个姑娘,不管是太子也好,翊郡王也好,也可以放眼看看别的丫头啊。何必争来争去的不是?
对于不能同时成为太子和郡王的老泰山,唐国公扼腕叹息了整整一个晚上呐。
晏泽看了看唐国公,摆手道,“无碍。阿寂就是那样的性子,看着待人冷淡,心肠是不坏的。”
待人冷淡,心肠不坏?
唐国公垂下眼,琢磨着晏泽话中之意。
只说翊郡王性情,却并没有反驳自己所说的不恭……这里面,便有些意思了。
进城后,晏泽立刻便要回到东宫去,只将唐国公放下后便离开了。
跟在后面的唐国公的马车立马儿过来,唐国公捋着短须,看着晏泽马车离去的方向,得意了很久,才蹬车回到了国公府中。
才进大门,便看到了江沁玥正俏生生地站在里面等着自己。她秀美的脸上一片焦急,见到了自己,眼圈便红了。急急地往前迎了几步,张了张嘴,“舅舅!”
“玥儿,你怎么在这里?”唐国公纳罕。
江沁玥眼中含泪,“我,我娘身上不好,大夫给开了药,吃下去也不见好转。我,我心里慌得很,在这里等舅舅。”
说着,两行泪水往下滚落。
她本就是秀美非常的女孩儿,又正是碧玉年华,一颦一笑都透着少女特有的风姿。
唐国公只在心中感慨,他最是宠爱这个不能正大光明认下的女儿,江沁玥自己也争气,生得出众不说,琴棋书画样样拿得出手,还又格外的善解人意。
这太子殿下,怎么就偏偏看中了唐燕凝呢?
一面为江沁玥惋惜着,一面安慰她,“无妨,我去看看。”
江沁玥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提起裙摆与唐国公一起往春晖堂赶去。
苏雪柔住的小院儿,就在春晖堂的东侧。唐国公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了苏老太太正坐在床前,怜爱地拉着苏雪柔的手在安慰着什么。
躺在床上的苏雪柔脸上雪白雪白的。随着孕期,她丰腴了不少,曾经的瓜子脸变得有些圆润了,衬着那一身的冰肌玉骨,倒是比从前更添了几分风流韵致。
“表哥!”
一眼看到了唐国公进门,苏雪柔的眼中也迸发出了光彩。她挣扎着要坐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惊喜,“你怎么过来了?”
又瞪了江沁玥一眼,“一定是玥儿!我不是说了吗,没什么大碍,不许惊动了表哥!”
“玥儿也是担心你。”唐国公走过去看了看,见苏雪柔脸色虽然有些发白,精神倒是不错的,也就放了心。
二人到底是青梅竹马的情分,苏雪柔又不计名分地跟了他这么多年,再有方才别院里林氏与他的争吵,唐国公心里头,难免就对苏雪柔愈发地怜惜起来。
他的眼神温柔,视线落在苏雪柔的小腹上,和蔼起来,问苏雪柔:“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叫人再去请了太医来。”
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唐国公这样温存的话语了,苏雪柔鼻尖儿一酸,珠泪盈于长睫。她摇了摇头,“有表哥这句话,再多的不舒服,也都没有了。”
苏老太太在旁满意地点了点头,拍着苏雪柔的手,“我就说过,只有你才是个知道疼人的。”
又问唐国公,“你不是说去接林氏了吗?林氏呢,回来了竟不知道来见我?”
她心里头憋着一股子火气。
从心里头讲,她是不愿意叫林氏回来的。
何必回来呢?病殃殃的平白给人添晦气。
可不叫林氏回来吧,儿子的麻烦又没法解决。
苏老太太只好捏着鼻子许儿子去接人了。
可是这接回来了,却不来给自己这个当婆婆的请安问好,林氏也忒骄狂了吧?
唐国公这才想起来自己要去别院,是为了什么。见到了晏泽的时候,竟欢喜得忘了。
一拍脑袋,唐国公顿足道,“瞧我,只顾着与太子说话,竟忘了这个!”
第一百七十五章 爆发
“什么?”
“太子?”
“当真?”
三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苏老太太双手一拍,急急地问唐国公,“你与太子殿下哪里遇见的?”
都是休沐日,那肯定不是兵部衙门里。
不得不说,唐国公这份儿攀附之心,是完全承袭了苏老太太的。
苏雪柔和江沁玥也都齐齐地看着唐国公,两双极为相似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只是一瞬间,江沁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美丽的面孔上忽然神色一黯,咬了咬嘴唇。
唐国公脸上难掩得意,却还是努力压制着不叫自己显得太过轻狂,抚须微笑,“今日我出城的时候,正在城门口巧遇了太子殿下。殿下也欲出城散心,我便邀了太子一同往别院去了。”
苏老太太欢喜不已,“我的儿,先你不是说,太子殿下和善,却与你不那么热络吗?如何还能与你一同出城?可见是你差事当得好,太子殿下平日都看在眼里呢。”
在听到唐国公竟带了太子去西山别院,苏雪柔与女儿一样,原本闪着晶亮光芒的眼睛迅速黯淡了下去。
“姑母说的是。”心中虽然难掩嫉妒酸涩,苏雪柔还是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附和着苏老太太的话,“表哥本就是有能为的人,不但太子,便是圣人,对能臣也都格外的另眼相看呢。要不然,也不能将表哥放在兵部武选司这样重要的位置。”
唐国公笑着摇了摇手,“不过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
“只是表哥既是与太子殿下一同去的别院,那如何不请殿下进来小憩呢?这一来一回的,可也不近呢。”
唐国公笑道:“太子殿下日常也要帮着圣人处理朝政,没有半分的闲暇。今日不过出城散心,回来了还要赶回东宫去。咱们做臣子的让一让自是简单,扰了太子殿下的正事,便是罪过了。”
“原来是这样啊……”苏雪柔面上一红,“倒是我,不知外头的事,只拿着表哥与太子的正事当我们女人间的来往了。”
她本就生得不错,这样柔软的笑容,便是唐国公最是喜欢的模样了。
唐国公也便报以一笑,苏雪柔便羞涩地低下了头去。
苏老太太欣慰地看着二人,觉得儿媳妇林氏没有回来,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这样一家人温馨的画面没有持续多久。
江沁玥只觉得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从心底窜腾而起。
“什么巧遇太子,一同去了别院?”江沁玥声音不似往日清润,带了叫人没法忽视的火气。她有些激动地质问唐国公,“您摸着心口说,是太子故意等在城门处制造的偶遇,还是您刻意带了太子去别院?”
“玥儿,你在胡说什么?”苏雪柔一惊,连忙呵斥江沁玥,“太子殿下岂是你能说道的?”
她转头看唐国公,看到他的脸色已经变得阴沉了,心下慌乱,忙拉了拉苏老太太的袖子,眼中露出求恳之色。
苏老太太刚要说话,唐国公已经皱着眉开口了,“你说什么?”
他的确疼爱江沁玥,也一直将她看做自己最有出息,日后前程最好的女儿。甚至,因为不能叫她有个堂堂正正的出身,格外地怜惜她。扪心自问,唐国公觉得,自己对这个女儿已经足够好了。
除了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他什么没有给她?
一应的吃穿用度,比三个正经的唐姓姑娘还要好!
她,怎么敢用这样的语气与自己说话?
唐国公恼火,江沁玥却也大感委屈。
凭什么呢?
“您从前口口声声地说,要为我选身份高贵的夫君,叫我做尊贵的王妃皇子妃,弥补对我的愧疚……这些都是骗人的!”
江沁玥只觉得心里如同被刀子狠狠刺了进去,又被用力搅动,疼痛无比。两行泪水顺着脸庞流下,她哽咽着数着唐国公的不公,“宴请翊郡王,叫唐燕凝作陪。遇见了太子,想方设法地带去了别院,给唐燕凝制造机会。这会儿,您怎么想不到我了呢?难道,我比不过那个自小就不学无术,连诗都做不出来的唐燕凝吗?”
听到了这里,唐国公脸色好了些。他的确对江沁玥有过各种的许诺。即便是到了现下,他也认为,比起唐燕凝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温柔大方又要强的江沁玥更适合做个王妃或是皇子妃。
只是……
“玥儿,若有机会,我怎么会不想着你?”唐国公捏了捏眉心,有些无奈地解释,“翊郡王也好,太子也好,早就与阿凝相识。他们愿意与阿凝往来,难道我还能拉着他们来见你不成?”
说到了这里,唐国公将手放在江沁玥肩头,直视着她,安慰道,“玥儿,你是我的女儿,难道我会不为你着想吗?你放心,京城里的王公子弟这样的多,我一定为你选一个最好的!”
“我不!”江沁玥流泪摇头,“再好,谁又能好过太子去?您总说我也是您的女儿,可是,我姓江,姓江!”
她的泪水涔涔而下,清瘦的身体似乎支撑不住,摇摇欲坠的,本来光润秀丽的脸上此时苍白一片,就连嘴唇也失去了光彩。
闭上了眼睛,江沁玥痛苦地低声叫道,“我如今已经是不如唐燕凝了,难道日后,也要对着她下跪磕头请安问好吗?我这辈子,就要万事都不如她了吗?”
想到这大半年来,唐国公对她和母亲态度的变化,对唐燕凝从百般看不上到如今成了慈父,江沁玥更是难过得无以复加。
悲愤地喊完了一席话,身子晃了晃,竟是厥了过去。
唐国公吓了一跳,伸手接住了江沁玥软下来的身子,将人放到了椅子里。
“玥儿这孩子,心里竟是这样的苦。”苏老太太已经受不了,抹着眼泪,“我只看她平日里稳稳重重的,哪里想得到,她的心竟是浸在黄连水里呢?”
江沁玥眼皮儿动了动,缓过了一口气,醒了过来。她蜷缩在椅子里,默默地掉眼泪。
“怨我,都怨我。”苏雪柔也哭倒在了床上。
苏老太太最是看不得这母女两个落泪,只推了一把儿子,“我不管什么旧相识新相识的,玥儿说得对,她哪一点不如二丫头了?叫二丫头那样粗陋的东西出现在太子跟前,那都是国公府的耻辱!你想个法子,把玥儿也引荐到太子跟前,我就偏不信了,太子能放着玥儿这样好的姑娘不喜欢,去喜欢二丫头!”
第一百七十六章 机智
面对着三个又是哭又是叫的女人,唐国公真是头疼无比。
“母亲!”他无奈地摊开手,“那是太子,不是路上随意拉过来的一个人!若是京中其他勋贵中的子弟,但凡能我能做主的,又岂会亏了玥儿?可太子殿下,我哪里敢?一个不慎,叫太子殿下不喜了,咱们唐家还如何在京城里立足呢?”
苏老太太倒也不是傻子,起码的好歹还是知道的。听儿子这么说了,也知道他是为难的。
叹了口气,看看将身体缩进椅子里的江沁玥,叹道,“我也知道你是艰难的。可这……你看看孩子,只多疼疼她吧!”
“那还用母亲说?”唐国公忙道,“玥儿是我的骨血,我怎么会不疼她?”
他这样说着,便去看江沁玥。见往日里乖巧的她,竟是半点没有反应,就似乎是全然不信他的话一样。这叫唐国公不自觉地拧起了眉头。
“玥儿!”
他的声音高了些。
“您怎么说,便怎么是吧。”江沁玥看也没看唐国公,淡淡说道,“横竖我都是这样儿了,长到如今十六岁,出身不明,名声也坏了。往后什么命,我只受着就是。只求您看我还承欢膝下十几年的份儿上,别叫我的弟弟妹妹也如我一般吧。”
说完,起身便快步走了出去。
这段日子,她过得着实憋屈,心中更是压了不少的委屈。明明,早都说好了的,等她及笄了,便为她正身份,为她择贵婿。
她傻呼呼的信了。
可到了如今,哪一样兑现了呢?
非但没有兑现,反倒是将原先百般看不上的唐燕凝捧得高高的,帝后赏赐,与公主结交,更有太子郡王先后来献殷勤……
在游廊上掩面疾走,江沁玥泪流满面。
听见后边苏老太太和苏雪柔的声音在喊她,却只做没有听见,匆匆地跑回了她的屋子,扑在床上大哭起来。
苏雪柔见江沁玥走了,这边儿唐国公脸色十分不好,心下一突,拉住了唐国公的手,软语央求,“表哥,你知道玥儿,平日里再是个柔顺不过的了。你的话,她什么时候不听不信呢?我冷眼看着,孩子是真的伤了心了。”
她垂下眼睛,有眼泪落到身上的锦被上,迅速就洇湿了被面。
“表哥,你别怪孩子。玥儿她,她心里真的太苦了。”
说着,便歪在了苏老太太怀里哽咽了起来。
苏老太太好言安抚了一番,嘱咐苏雪柔好好歇着,见她躺下了闭上眼睛,才叫唐国公扶着回去了春晖堂。
“唉,这事儿,怎么就这样艰难了呢。”苏老太太叹着气坐在榻上,接过丫鬟送来的热热的茶,喝了一口,才试探着问唐国公,“玥儿的前程,如今你有什么章程呢?”
顿了一下,又忙道,“旁人也就罢了,就玥儿的人物品貌摆在那里,比大丫头二丫头强出一座山去。她的前程,就算真的比不了二丫头,也断断不能比大丫头差了。”
她老人家如今很有些好高骛远了。
之前,卫如玉常来府里寻江沁玥,二人经常一起出游。苏老太太看着二人金童玉女似的,尤其卫如玉父亲是国公,母亲是郡主,这身份比不得皇子王爷,可在京城里也很能拿得出手了。
“那不能。”唐国公想了想,觉得论起相貌性情,唐燕容其实都与江沁玥十分的相似。不过,唐燕容的身上更多的是温婉贤淑,江沁玥却因自小开始习学诗词书画,多了些书香斯文。
若是真有人相中了唐燕容,对江沁玥也必然不会排斥的。
想到了这里,唐国公心里一动,向着苏老太太探了探身子,压低声音与她说道,“母亲,关于玥儿,我倒是有个主意。”
“哦?说来听听。”
“明年开了春,便会有选秀,朝中四品官员以上的都可举荐适龄的女孩儿。我想着,将玥儿举荐上去。”
苏老太太吃了一惊,“你想叫玥儿进宫去?”
不等唐国公回答,自己便连连摇头,“不成!圣人那都多大的年纪了?比你还大呢。”
苏老太太说不出什么一枝梨花压海棠的话来,但是她是真将江沁玥疼到了心坎儿上的,一想要叫江沁玥陪在头发胡子都花白了的老头子身边,苏老太太自己先受不了了。
“玥儿花朵儿似的年纪,正鲜嫩呢,怎么能陪在那样大的圣人身边?再说了,宫里有皇后在,我听人说皇后娘娘可是威严了,春天里的时候,不是还杖毙了个很得圣人喜欢的小贵人?再者还有珍贵妃受宠多年。唉,这玥儿要是进了宫,论名分是比不得皇后娘娘,论宠爱还有珍贵妃在前,孩子得吃多少的委屈?半辈子出不了头儿的!”
唐国公就笑了起来,“母亲这话虽然有道理,只是您对圣人还是多有不了解的。皇后娘娘伴君多年,也是曾经的侧妃扶正。说实话,除了中宫之位外,圣人对她并不如何喜爱,连带着大皇子身上圣宠也有限。至于珍贵妃,倒是多年来在宫里屹立不倒。可平心而论,年纪也大了些。若真是爱重她,圣人又怎么会选秀,再入新人?所以叫我说,宫里妃嫔虽多,却都不得圣人心意。玥儿年轻貌美,又懂书会画,正是圣人喜欢的。”
“那你的意思是……”苏老太太还有些犹豫。
唐国公挑眉,“儿子的猜测,若玥儿能进宫陪王伴驾,那得宠也只是转眼之间。”
苏老太太便不说话了,只皱着眉犹豫不定。
“母亲您想,若玥儿真的得了圣宠,成了宠妃,难道不比嫁与太子郡王更加风光荣耀吗?”且江沁玥不是一直抱怨自己对她不够上心吗,将她送到宫里去享受荣华富贵,也算尽了自己做父亲的心了。
一举两得。
唐国公对自己的机智很是满意,捋着短须笑了起来,等待着苏老太太的答复。
过了半晌,苏老太太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倒也罢了。太子虽好,到底还不是圣人。谁知道这中间,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呢。”
先听见她应了下来,唐国公还在微笑。再听见她最后一句,唐国公脸上的笑容就再也维持不住了。
这样口无遮拦的娘,真真是叫他愁死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发现
“你说什么?”
唐燕凝目瞪口呆,半晌缓不过劲儿来。她呆呆地问一身儿玄色锦衣的晏寂,“这都是真的吗?”
饶是唐燕凝自认为对唐国公有所了解,也万万没有想到,唐国公会无耻到这种地步,要将江沁玥送进宫里去。
晏寂冷笑,“莫非我会骗你?”
唐燕凝连连摇头,“那倒是不会。就是,就是……”
让江沁玥进宫去……
仔细回想了一下皇帝的模样,嗯,是个面目俊朗的人,就是年纪大了点。或许是日理万机的缘故,皇帝鬓边都已经有了银丝。
但凡心疼孩子点儿的,都不会叫女儿进宫吧?
“他这个人,心真是太大了。那老太太怎么说?”
晏寂没有说话,垂眸喝了口茶。
其实这话,都不必问的,因为唐国公这份儿攀附的心,本来就是来自苏老太太的教导。
唐燕凝忽然噗嗤一笑。
晏寂不明所以,抬眼看她,目露询问之色。
“前些日子,这老太太还将卫如玉看作是孙女婿的。想来如今,国公府世子的身份是入不了她老人家的眼了。”
晏寂:“……卫如玉?”
“说起来,好像我还将了卫如玉一军的。京城里不是有了那些关于唐国公的传言吗,他许是怀疑了我,跑来说了一大套。我恼了,就与他说,干脆娶了江沁玥,叫江沁玥做世子夫人。瞅着他是心动了的,还口口声声回去求他娘。谁知道竟是肉包子打狗了。”
肉包子打狗……晏寂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俏皮话,“怎么讲?”
唐燕凝煞有介事地一摊手,“一去不回啊。”
晏寂大笑起来,傍晚时分被晏泽那些暧昧不清的话挑动起来的郁闷也便都散去了。
微不可见地往唐燕凝那边挪了挪,晏寂咳嗽了一声,装作不经意地去握人家姑娘的小白手。
看着他一副不小心的模样,唐燕凝笑了笑,手腕子一翻,也握住了晏寂的手。
“我知道你为何过来的。”
她柔声道,“你是听了太子的话,怕我……朝三暮四,是不是?”
“没有!”晏寂连忙否认,手上紧了紧,才低声道,“我若是不信你,也没资格坐在这里了。你我之间,从来不存在什么隐瞒,不是吗?”
“阿凝,我只是……想你了。”
唐燕凝自觉上辈子已经在无数的渠道看过各种表白,可是这简简单单的“想你了”三个字,还是叫她耳根发热,脸颊泛红。
“才多久没见,就学会了这么油嘴滑舌?”甩开了晏寂的手,唐燕凝将脸别向一边,掩饰自己的窘迫,“往后谁再说你闷嘴葫芦不说话,我可是不信的。”
重新把唐燕凝的手抓回来,晏寂沉默了许久。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唐燕凝觉得自己恍惚儿听见了晏寂叹了口气。
她不禁纳罕,“你这是怎么了?”
晏寂没有说话,只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没什么,烦躁得很。”
他初入京营,虽有军功,到底年轻,京营之中许多将领并不能服他。尤其是前任京营节度使经营多年,很是有一批忠心耿耿的属下 。他接手之后,纪要守好京城,又要收服属下。且说起来,他当年在西北军中,虽是艰难,却也简单。西北军常年与蛮人交战,将也好,兵士也好,都偏于粗武,敬服强者。他武技谋略都有,几次仗打下来,自然便能收服人心。
可京营不同。
京营一向被看做是戍卫皇城之军,正经的皇帝心腹军队。不是简在帝心的人,断断不能执掌京营。
可同样的,相比西北军,京营中的关系更为复杂。就晏寂接手这短短的时日内,便已经摸清了,这京营之中,各方都有安插眼线进来,什么承恩侯薛家的,什么南安侯府穆家的都有。
“薛皇后就是个傻子,她自己要为儿子拉拢人心也就罢了,竟敢将手伸到京营里去,也是吃了豹子胆。便是皇后又如何?哪个皇帝,能容忍妻子威胁到自己?更何况,她还把娘家拖进了水里。皇帝不理会则以,一旦深究起来,薛家能不能保住都是两说。”
听着晏寂说话,唐燕凝忽然想到了什么,问晏寂,“我听说,皇后的娘家不都是封承恩公府的吗,为何到了薛皇后这里,便只有承恩侯府呢?原先的皇后娘家,封的又是什么?”
若晏泽的母家也曾受封承恩侯府就罢了,若是封了承恩公,那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吧?薛皇后不憋屈成心理变态才怪呢,在军中安插人手什么的,似乎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晏寂嗤笑了一声,“你问的是元后?元后出身南安侯府穆家,就是原先康泰公主的婆家。穆青,是元后的嫡亲侄子。不过,元后父母在她出阁之前便都已经过世了,因此南阳侯并没有获封,而是追封的元后父母。”
唐燕凝:“……”
这也行?
“不是说,皇帝对元后一往情深吗?怎么没有爱屋及乌呢?”这不符合常理啊。
晏寂冷笑,“若真的一往情深,又怎么会身边女人无数?晏泽的年纪,可比大皇子还要小一岁。当初元后过世后,皇帝没有另选新后,而是将原本的贤妃薛氏扶正。不过,在推恩新后娘家之时,皇帝以继后不能越过元后为由,只将薛氏父亲封了承恩侯。”
唐燕凝一时无语。
这么看来,皇帝还真是个渣男。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年头儿,平头百姓多收了几斗粮食,吃饱了肚子后还多想着三妻四妾呢,何况一国之君了呢。后宫里再多的妃嫔,对皇帝而言也不过是些装扮漂亮看着舒坦的玩意儿而已。
“这样的凉薄……”想一想唐国公竟然打算将女儿送到这样的人身边去,唐燕凝便觉得心里头一阵阵的发冷。唐渊那个男人,心肠是真的狠。
“啊,阿凝!”
唐燕凝正要再说话,冷不防一道惊叫响起,在暗夜里听来格外的尖利。
坏了!
唐燕凝慌忙抬起头,就看到林氏正扶着立夏的手站在门口,美丽的面孔上俱是惊骇之色。
“你,你是什么人!”林氏万万没想到,她因唐国公今日的行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便索性起身来看女儿。可她看到了什么?
女儿的屋子里,竟有个年轻的男子!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同意
林氏惊得几乎都要晕厥过去了,她的视线落在晏寂与唐燕凝交握的双手上,身子微微颤抖。若不是提着一口气想要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简直是站都站不住了。
“……娘?”唐燕凝再没有想到,深更半夜的,林氏会过来。她这院子离着林氏的住处其实是有些远的,且林氏作息很有规律,一般在戌时初就会吃药睡着。
眼瞅着林氏的脸色都不大对了,唐燕凝连忙甩开了晏寂的手,忐忑不安地站了起来,“娘,你听我说……”
深夜香闺密会男子,还被亲娘给发现了。唐燕凝便是口齿再伶俐,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倒是晏寂神色淡定,站起来躬身一礼,“夫人。”
“你,你究竟是谁啊?怎么,怎么会在阿凝的房里?”林氏从未想过有一天会面对这么个情况。她眼中的唐燕凝,是个再乖巧不过的好姑娘了。
一时之间,林氏想到的既不是眼前这少年的身份,也不是唐燕凝这在世人看来都会显得轻浮的举动,而是万一被人知道了,女儿该怎么面对悠悠众口?
“阿凝,你,你怎么能……怎么能如此行事!”
林氏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心中是既酸且痛,可看到唐燕凝带着愧疚的眼神,又生怕吓着了孩子,叫她做了傻事。勉强压住心中的火气,林氏颤抖着朝唐燕凝招手,“阿凝过来,到娘这里来。”
她的声音里几乎是带着哀求了,脸色也苍白起来。
生怕林氏好不容易调养出起色的身子出意外,唐燕凝没有丝毫的犹豫,连忙跑了过去。刚到了林氏跟前,便被林氏一把抓住了手臂。
林氏的手心冰凉,死死地抓住唐燕凝。
唐燕凝甚至能够感觉到她手心和额头都渗出了冷汗来。
她不禁有些懊恼起来。
她很清楚,即使被看到了她与晏寂在一起,以林氏对一双儿女的在意,也不会忍心责备她什么。可,愈是如此,她才愈是后悔。
“阿凝,跟娘回去,回去啊!”慌乱之下,林氏已经想不到别的了,只觉心中搅成了一团麻。她只想着,无论如何先要将女儿带走,离开这里。
她的声音里甚至带了求恳。
唐燕凝眼眶一热,流下了泪来。
她知道林氏虽然性情软弱了些,可从来都是清高自傲的。哪怕是在唐国公面前,也从不曾这般地放下身段尊严来。
是她叫林氏陷入了这样的情绪里。
她,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抬起手来,唐燕凝就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
“阿凝!”
“你做什么!”
林氏与晏寂的声音一同响起。
看看唐燕凝迅速红肿起来的脸颊,又看了看林氏。晏寂走到林氏跟前,无声地单膝跪了下去。
从前,他的母亲也是这般,不管在什么情形之下,也是将他放在心坎里的头一位上。
“夫人,请容我说句话。”
“不!”林氏心里有多疼爱唐燕凝,这会儿就有多憎恨晏寂——年纪轻轻的,看着也是一副矜贵的好相貌,怎么就能做出这样鸡鸣狗盗的荒唐事来呢?
竟敢夜入深闺!
“我不管你是谁,现下都赶紧走,别叫我再看见了你!”林氏抓着唐燕凝的手,狠下心来往外就扯着走,“跟我走!”
“娘!”唐燕凝情知不能就这样走掉。她站在那里不动,咬了咬嘴唇,两滴眼泪就落在了林氏的手背上。
林氏那里舍得女儿哭呢?
慌忙替唐燕凝擦去泪水,反倒是开始安慰她了,“别哭,阿凝,娘没有怪你!”
“那,您也别怪他。”唐燕凝抽抽搭搭的,乞求地晃了晃林氏的手,如同小时候撒娇一般,“娘,娘!”
她的眼圈红红的,长睫之上还挂着晶莹的泪花儿,目光之中不复平日里的明朗跳脱,却多了些忐忑与躲闪。这就叫林氏心疼不已了。
她知道女儿虽然性子不似别的大家闺秀那样沉静端庄,但从来不是荒唐轻浮之人。
那么,眼前的少年……林氏抿了抿嘴唇,叹了口气。
见她态度松动了,唐燕凝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进了屋子,坐在了椅子上。
林氏示意立夏出去看着门,立夏慌忙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转到了林氏面前,唐燕凝也跪了下去,昂起脸来,“娘,您若是生气,打我骂我都可以,别憋在心里。”
晏寂侧头看了她一眼,垂在身侧的手握住了她的。
他亦看着林氏,沉声道:“夫人要怪,便怪我吧。从一开始,便与阿凝没有关系,都是我情难自禁。”
林氏对着唐燕凝心软,对他却不会,立起眉毛来,做出生平之中头一次的凶悍模样,冷笑着斥道,“我的女儿,我自然知道是什么样的人。阿凝素来大大喇喇的,却绝对做不出这等……这等事来!”
犹豫了一下,林氏终究没有将轻浮荒唐四个字说出口来,恐伤了女儿的脸。
“你说情难自禁,我倒是不知道,情难自禁便可不顾女子闺誉私下往来!你可知道,若是你们二人之事被人知晓了,阿凝要面对的是什么?再也抬不起头来,就是死路一条!”
说到这里,林氏捂着心口,努力想平复一下自己跳动极快的心。
她将唐燕凝慌忙攀过来的手打了下去,含泪斥道,“阿凝,你糊涂!”
都到了这会儿,晏寂不能不开口了。他将自己的身份,是如何被唐燕凝所救,二人相识到相知,一股脑地都说给了林氏听。
末了,晏寂恳切地与林氏说道,“我对阿凝只有真心。我知道如今我说什么,您也不会相信。那些虚话,也不必多说,您只看往后吧。”
林氏冷笑,“看往后?世间男子,我再没见过谁曾一心一意到底的。便是如今你喜欢阿凝,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有朝一日你厌倦了,想要贪图新鲜了,阿凝又当如何?这孩子心实,到时候难免就是一场伤心伤身!”
郡王什么的,林氏还真不看重——她连太子都不乐意,何况郡王呢?
什么钟情之类的更是鬼话了。谁又能够预测以后了?
所以林氏只摇了摇头,平静地吐出了几个字。
“无论如何,我是不能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轻易得到的不会珍惜
林氏抬手止住了要开口的晏寂,肃正了脸色说道,“郡王,我是一个母亲。我这一生心血都在儿女身上,对他们我别无所求,惟愿平安喜乐。你既说心悦阿凝,便拿出你的诚意来叫我看到。否则,这种丝毫没有担当的暗中来往,我绝不会容忍。”
“夫人说的是。”晏寂冷峻的面上露出羞愧,“是我考虑不周,也叫阿凝陷入了不好的境地。”
他起身恭敬地对着林氏一揖到底,正色道,“夫人放心,我对阿凝心意不变,还请夫人只看着我是否心诚。若有可能,请给我请旨赐婚的机会。”
林氏没有说话,略一点头,“在我同意之前,郡王不可再与阿凝相见,可能应我?”
晏寂有些犹豫。叫他去战场拼杀,他眼睛都可以不眨。但是,叫他不能与唐燕凝见面……他,舍不得。
“郡王?”
晏寂眼皮儿一动,看到唐燕凝正在林氏身边给他一个劲儿地使眼色,无奈之下只得应允了林氏的话。
“既是如此,还请郡王回去吧。别院空旷,只我们母女两个,也不好留你个男人在此。”林氏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晏寂无奈,只得担忧地看了看唐燕凝,见她给了自己一个放心的眼神,才向着林氏又施了一礼,转身先离开了。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林氏叹了口气,没有看唐燕凝,只轻声问道,“阿凝,你怪不怪娘?”
唐燕凝摇了摇头,将头靠在林氏的肩上,“我知道您是担心着我。”
“我知道你其实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看中的人,必有他的好处所在。只是阿凝啊……”林氏爱怜地抚摸着唐燕凝的头发,轻声道,“这世间的人,对与轻易得到的都不会珍惜。总要叫他们受些为难,吃些苦楚,才能够真正地将你放在心里头。”
唐燕凝就愣住了。
林氏从来都给人种柔弱之感。不管是她自己,还是唐燕飞,都拿着林氏当做个易碎的琉璃似的,小心翼翼地想护在她前面,免得叫林氏受了伤害。
没想到,林氏看似柔弱甚至到了有些个没有主见的外表之下,原来是这样的通透。
“怎么了?”林氏惊讶地看着唐燕凝嘴微微张着,脸上透出一股茫然。
回过神来,唐燕凝眼睛里迸发出明亮的光彩,“所以,娘您并不是真的反对我和他在一起吗?”
就只是,想要考验一下晏寂的真心?
林氏笑了,脸色慈爱无比,摸着女儿柔嫩的脸颊轻叹,“哪个母亲,会不会孩子着想呢?你的性子不似平常女孩儿那样的柔顺,偏于强势刚直了。若我不管你的心意,一意叫你嫁个你不能真心敬服爱重的人,才是毁了你一辈子。娘怎么可能真的这样做呢?”
唐燕凝低下了头,眼中发热。林氏的话,叫她心中有一种说不清的感激。
别说她如今所处的时代了,就是上辈子,又有多少父母能够做到这样的开明呢?
“好了。”林氏收起了温柔的模样,换做了严肃,正色对唐燕凝说道,“往后如何,还要看那个翊郡王行事。只是如今日这样的私相来往,再不许有!不说传出去后你的名声还要不要,只说如此,他便会将你看轻的!阿凝你记住,敬重才是最重要的!”
唐燕凝点了点头,“我听娘的。”
见她依了自己的话,林氏便也放心下来。只是,却不肯叫女儿自己单独住在这里了——谁知道自己走了后,那翊郡王会不会再来?
叫了立夏进来,林氏吩咐她,“去给姑娘收拾东西。”
“娘?”唐燕凝不明所以。
林氏便道:“从今儿起,你到我那里去住着。”
一支打鸳鸯的大棒挥过来,唐燕凝只得灰溜溜地跟着去了林氏的院子。
次日一早,唐燕容过来给林氏请安,就发现了不对,私下里问唐燕凝,“怎么突然就搬到母亲的院子里了?”
要知道,如他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儿,一般在几岁后便会有自己单独的院子,与父母住在一处的极少。
唐燕凝托着下巴,“别提了,娘知道了我与晏寂的事。”
“母亲怎么知道的?”唐燕容纳罕,“你与郡王虽有来往,可这儿离着城里还有些路程呢。难道是……”
唐燕容睁大了眼睛,“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唐燕凝苦着脸,“他昨儿来找我说话,被娘看到了。”
一时间唐燕容也是无语。
过了一会儿,才低声劝道,“看你这个模样,母亲肯定没舍得责怪你。不过也好,在母亲跟前过了明路,也叫母亲心中有底,别叫父亲随意就决定了你的终身。”
“也只有这样想了。”
唐燕容不解,“那你还愁什么呢?”
重重地叹了口气,唐燕凝无力地回答,“娘虽然舍不得责备我,可没说不折腾他啊。”
一想到晏寂那要命的出身,如今事务的繁忙,还要面对她娘可能会做出的种种刁难,唐燕凝这颗心哪,就格外的疼起来。
林氏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到如何去折腾一下那个不知轻重的小子。不过她相信女儿的眼光,对晏寂的人品,总还是信得过的。至于他夜入香闺,林氏虽然恼火,却也还能理解。毕竟大晏朝比前朝民风开化,年轻的男女互生爱慕的也并不少见。
再者说了,她很清楚女儿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若她不愿意,晏寂岂能到了她的屋子里去?
没见她对太子都是疏远冷淡的很吗?
不过虽这么想着,林氏也还是叫了林福来,叫他对别院的防护精心一些。又想着着人往演武堂去送了信儿,叫他唐燕飞得空回来一趟。她对晏寂不熟悉,可唐燕飞久在演武堂中,对这个凭借军功封王爵的翊郡王,应该会知道一些。
不过到了临了,林氏还是打消了这个主意。与唐燕飞打听倒是无所谓,但这么着急忙慌地叫他特意回来,还是算了——恐伤了唐燕凝的脸。
不过她也并没有等多久,第三天唐燕飞便来了。
还带来了一个消息,他因在演武堂里表现不错,被武阳侯调去了御前做了侍卫。
林氏顿时欢喜非常。
第一百八十章 人缘
能到了御前去做侍卫,这是许多勋贵人家子弟晋身的路了。
当今皇帝是个看脸的。身边的侍卫多是英武俊美之人。先不说能为如何,就唐燕飞这样英气勃勃的少年子弟,在皇帝跟前,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皇帝注意到。
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是知道。唐燕飞看着人性情粗了些,但豪爽大方讲义气,无论在哪里都是很显眼的存在。且他看着不似别人那般细致温柔,做事却肯认真。在御前当差,日后不愁出不了头儿。
演武堂本来就有协助守卫皇宫之责,唐燕飞也曾在宫里领过侍卫的差事。不过,那都是轮值的,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够轮到几次。就是轮到了,见到皇帝的机会也少之又少。
这次真的调到了宫里当差就不一样了。
林氏觉得欢喜,唐燕飞却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略一思索,林氏便知道了儿子的心思。
“我知道你一心想要如你外祖父一般,去外面建功立业。”林氏拍着儿子的肩膀,含笑看着已经比自己高出许多,需要叫自己仰望的儿子,安慰道,“你如今年纪不大,先在京中历练一段日子。等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再考虑去军中不迟。”
唐燕飞抓了抓头,有些泄气地说道,“我就知道娘也得这么说。”
“还有谁这样说了?”林氏笑问。
“我师父呗。”唐燕飞坐下来喝了口茶,与林氏抱怨,“原本我和阿城都商量好了,等过了年,我们在演武堂出了师,就一同往军中去。谁知道师父不肯答应不说,还一猛子把我们俩都打发到了宫里当侍卫去了。”
林氏想了想,也便明白了其中的缘故。
“阿城两个哥哥都在军中吧?”
武阳侯是行伍出身,早年间也是在军中历练,后来因伤回了京城,掌了演武堂。他是皇帝幼时伴读,亦是心腹。
“如今武阳侯长子次子都在军中,阿城是最小的一个。军中虽说好搏前程,但终究刀枪无眼的。武阳侯想将幼子留在京中,倒也无可厚非。”林氏安抚儿子,“你们也得体谅父母的一片慈心。”
唐燕飞重重地叹了口气,将自己在椅子里摊开,生无可恋般地看着屋顶。
“对了阿飞。”林氏装作不经意地问起,“听说这才回京不久的翊郡王,也是小小年纪去的军中?”
提起了晏寂,唐燕飞眼睛都亮了。
他立刻坐了起来,眉飞色舞地与林氏说道,“那可不是么。说起来,翊郡王也只比我大了三四岁而已,年轻着呢。他本是豫亲王的幼子,因是庶出,打小儿在王府里也没有什么人看重。后来他生母没了,小小年纪的就从王府里跑了出来去了西北。这不是么,立下了赫赫战功才回来,回来就封了郡王。听说,豫亲王府里他那几个同样庶出的兄长,嫉恨得眼珠子都红了。”
“净胡说。”林氏觉得儿子竟还有些个八卦的能耐,很是嗔怪了一句。随即又感慨,“好歹也是皇族子弟,能有这份儿忠君报国的心就很难得了,何况又有军功在身,也难怪皇帝会封他做郡王。这倒是旁人嫉恨也嫉恨不来的。”
唐燕飞嗤笑,“旁人也只能嫉恨了。听说当年,豫王爷嫌弃他生母出身卑微,连带着儿子也都不够高贵,很是冷落他们母子的。他生母死了,他在王府里活不下去了,才偷偷地逃了出去的。如今封了王爵,手里还有兵权,他那几个兄长还都是寻常的宗室子弟,还不如外头白身的平民百姓呢,好歹白身还能做个买卖。他们呢,只好缩在王府里头靠着父辈荫庇呢。”
“京里头的人都说,现如今,被豫王不待见的儿子出息了,他喜欢的那几个倒是一如既往不成器,豫王的眼光也有限得很了。”
林氏叹道,“豫王当年,也是位有雄心的人物,宗室之中少有的在军中待过的。”
“那又怎么样呢?还不是老眼昏花,生生地将璞玉当做了石头?不过也好,翊郡王如今自己开府,大权在握,日子过得不知道多自在。诶娘啊,你怎么打听起他来了?”唐燕飞后知后觉,诧异地看林氏,“您这是从哪儿听说的他啊?”
林氏向来深居内宅,住在城里的时候,因身子骨不好,连出门走动都极少,更别说打听这些了。唐燕飞挠了挠头发,忽然福至心灵,一拍巴掌,“我知道了,您这是替阿凝打听的吧?”
不等林氏说话,唐燕飞已经点头感叹他娘有眼光了,“翊郡王这个人呢,是有大能为的,圣人也看重他,前程是跑不了的了。他那王府里,就以他为大,往后的郡王妃上头连一层婆婆都没有,多少人都盯着他呢。就只一样,他这个人呢心硬手狠,就前两天,之前京营里拉帮结伙的几个不肯服他,背地里给他下绊子,都叫他寻出了不是,雷霆手段收拾了去。就连薛皇后的娘家,承恩侯府也有个小子陷了进去。承恩侯亲自去求情,都被他挡在了门外,大皇子因这个也很是恼火了。”
唐燕飞叹了一声,“没能进门还算好的,就他那嫡姐荣华郡主,进了他府里指指点点,愣是被他赶了出去。如今说起来,多少的人还笑话呢。我冷眼瞧着,他这人缘儿也好不了喽。”
那是好不了。林氏想着。
不过听唐燕飞这么说着,晏寂倒也是个蛮靠谱的人。
至于豫王府如何,林氏其实并不看重——横竖,晏寂这父母缘上单薄,唐燕凝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起码俩孩子亲爹都是不怎样的。
只是……林氏昨夜里又是惊又是急的,辗转反侧一夜不曾睡好,因此也没有想到,晏寂……似乎是荣华郡主的庶弟?也就是说,是唐燕凝之前那个未婚夫,卫如玉的舅舅?
这就叫她又开始动摇了。
与外甥退了婚,然后与舅舅一起,这叫人看着,可该怎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