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你有脸指责我的?
唐燕凝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卫如玉。
这人,脑子没事儿吧?
跑来问自己能不能见江沁玥?
“卫世子,你这里……”用手指了指脑袋,唐燕凝疑惑地问道,“坏掉了吗?”
卫如玉一怔,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眼中闪过丝恼怒,只是一瞬间又平静了,只低声说道,“外面有许多对国公府不利的传言,我……我怕玥儿受到伤害。”
他抬起眼睛,真诚地看着唐燕凝,“唐姑娘,我知道你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其实是个善良的姑娘。”
“哦?然后呢?”
不用问,唐燕凝几乎就能猜到后面卫如玉要说的话了。因此,便只是冷冷淡淡地看着卫如玉,看这个有君子之称的男人,会如何说。
卫如玉有些尴尬,但是想到江沁玥因那些流言,还不知道如何的伤心难过,便又只能继续在唐燕凝戏谑的目光之中,艰难开口,“唐姑娘,你是国公府嫡女,自小金尊玉贵地长大,不会有人拂逆你,也不会有人小看你。可是玥儿她不一样,她只是寄居在你们府中。世人自来都是势利的,她一个孤女,从小到大吃了多少的白眼?有了委屈,又能对谁去诉苦呢?如今还有……还有那样的流言,叫人怎么看她?玥儿,实在是太过艰难了。”
越说,卫如玉的声音便越大,更因激动心痛,语速也快了许多。
说到江沁玥的处境,闭了闭眼睛,眼角竟然出现了泪光。
唐燕凝惊讶地看着面前默默流泪的男人,这是得有多伤心呐?江沁玥自己个儿,恐怕都没这么难过的。
“你,你怎么这样的铁石心肠?”卫如玉哭了一会儿,没听见唐燕凝的回应,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唐燕凝竟然右手托着腮,津津有味地看着自己哭,顿时就又窘又恼,大声质问。
唐燕凝失笑,“卫世子,你要弄清楚,是你来找我帮忙的,不是我求着你上门的。”
“你说江沁玥在国公府中,吃尽了势利之人的白眼,受尽了委屈?”唐燕凝就笑了起来,“卫世子,我竟然不知道,哪个寄住在亲戚家里受尽了白眼的女孩子,能够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还能够有专门的女先生来学习琴棋书画,在京城里闯出不小的名头来。”
“这……”卫如玉一时语塞。
江沁玥虽然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在国公府的日子过得如何,可是,无人时候,她眉眼间的哀愁与迷茫不是假的。这就叫他更加心疼了。
想想看吧,碧玉年华的少女,生得那样的美貌,有着叫人心折的才华,还有什么能够叫她流露出那样凄苦的神色的呢?
摇了摇头,卫如玉颇为痛苦地指责唐燕凝,“你不懂,不是说锦衣玉食就算过得好了。你哪里知道她心中的苦楚?”
面对这么个圣父,唐燕凝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原来锦衣玉食还不叫好。”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不过我们唐家,也只会这样的待客了。若是还是觉得不够好,除了一声白眼狼外,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倒是卫世子你,既然这样的心疼她,倒不如将她接到你们府里去?好歹你们卫家也是正经的国公府,你的母亲还是宗室郡主,论起来门楣比我们唐家高了不知道多少。想必,卫家一定不会叫她穿着体面精食细脍地受委屈。”
“你!”
唐燕凝的一番话实在叫卫如玉气得眼前发黑,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年纪不大,却是这样的尖酸刻薄。
白眼狼,自己放在心尖上的美好女子,竟被她骂作白眼狼!
“你……同为女子,一起长大,你都没有丁点儿的怜悯之心吗?”抹了一把脸,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卫如玉苦口婆心地劝唐燕凝,“我知道,你因我,对玥儿有了成见。可你我之事,本是无缘,与玥儿无关……”
听他这又开始自作多情起来,唐燕凝连忙打断,“……卫世子,您可别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了。你是你,江沁玥是江沁玥,你我本来就没见过几回,我对你,也谈不上什么情根深种,更没有退婚后还要为你去嫉恨别人的必要。江沁玥是个什么人,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外面 有什么流言,我自然也知道。只是,这些跟我又有什么干系呢?我凭什么帮她帮你?你想见她,自己去见好了,我又不会拦着你。”
见卫如玉还想说话,便挥了挥手,站起身走到了卫如玉跟前,嗤笑一声,“其实我猜到了你来找我的用意。”
“什么?”卫如玉震惊,“你……”
“我知道外面的流言,都在说我父亲将个外室女抱回了府里,充做亲戚家的孩子养活着是不是?”唐燕凝笑得很是有些个小人得志的味道,在卫如玉心痛如绞的眼神里,她继续说道,“我们府里只有一个亲戚家的姑娘,那就是江沁玥嘛,你生怕外室女的名声落在她的头上,就会成为她这辈子摆脱不了的污点,也就更加绝了你们走到一起的可能,对不对?”
她兴高采烈地拍起手来,“郡主娘娘向来心比天高,她恨不能叫你娶个公主进门,连我这个正经八百的国公府嫡女都看不上,又怎么会看得上江沁玥呢?所以我猜测,她已经警告过你,不叫你再靠近江沁玥了,是不是?你没了法子,只能跑来找我,是觉得我如今与公主们交好,平时带着江沁玥一起出去,叫人看了不敢再说道她,是不是?”
这一连串的对不对是不是,就直接戳破了卫如玉那点见不得光的小心思,叫他玉白俊美的脸上渐渐红了起来。
卫如玉低声道:“你和玥儿本就是表姐妹,她的名声坏了,与你又有什么好处?此时帮她一把,却会叫她一辈子感激你。”
“我偏偏就不喜欢叫人感激。”唐燕凝俏皮地歪着头,“更何况她是我厌恶的人,她倒霉,我欢喜还来不及。帮她,做梦呢?”
她摆出一副“不服你打我啊”的神色来,叫卫如玉一腔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了,怒吼了一声,“唐燕凝!”
“我没有想到,你竟是这样心思狭隘,锱铢必报的女人!”
“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唐燕凝反唇相讥,“你又比我好在了哪里呢?如果你真的喜欢江沁玥,她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她真的是外室女,你也只会更加怜她爱她惜她。我给你出个主意吧,与其这样没头苍蝇似的乱投医,不如你娶了她,叫她做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做郡主娘娘的儿媳,外室女的污名自然没有人再敢提了!”
见卫如玉有一瞬间的怔愣和犹豫,唐燕凝便很优雅地啐了一口,“你自己胆小如鼠,不肯娶个有污名的妻子,却跑来找我?你有脸指责我的?呸!”
第一百五十二章 对,娶了她
卫如玉被唐燕凝一顿喷出了花厅。迎着外头丫鬟婆子们嘲弄的目光,他只觉得自己所有的体面似乎都被人扒光了。
“卫公子。”
就在卫如玉掩面疾走,想要离开这个叫他无比难堪的唐国公府的时候,忽然听见后面一个熟悉的声音,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江沁玥正站在路边的花树旁。
一段日子未见,本就纤细的她显得愈发的清瘦了,巴掌大的瓜子脸上,一双眼睛看上去格外的大。
卫如玉大吃一惊。
“玥儿,你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他没有说下去,走过去握住了江沁玥冰冷的手,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面对着卫如玉关切的目光,江沁玥勉强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事的,公子莫要担心我。”
她低下了头,“方才公子为我出头,我很是欢喜。只是……到底与公子无关,还请公子千万不要为了我,与表妹冲突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哀伤,叫卫如玉愈发的心如刀绞。
“玥儿,你……我只是想帮你一帮,没想到适得其反。”卫如玉苦笑,充满了歉意地看着江沁玥,“凡事都有解决的法子,你也莫要太过自苦,保重身体要紧。”
江沁玥笑容中亦是有着苦涩,“我知道。”
卫如玉心中却更加难过。她永远都是这样,知礼受礼,哪怕自己的心泡在了黄连水中,表面上还是那样的温婉沉稳,不叫旁人担心半分。
可是……
“玥儿,你心里难过,便说出来吧,不要一个人难过。”眼前的少女,是自己心仪之人,在她遭受那样无端的恶毒的流言侵扰的时候,他却不能为她做点什么,这叫在京城里游刃有余的卫如玉深感无力。
在看到江沁玥低垂着头,两颗大大的泪珠儿落在了地上的时候,这种无力感化为了满腔沸腾的热血。
此刻的卫如玉,已经想不到别的了,母亲强势的威逼他与江沁玥断了往来,妹妹尖酸刻薄的取笑昔日好友,这会儿都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了。他的耳畔,仿佛只有方才唐燕凝带着嗤笑的声音响在耳畔。
“与其这样没头苍蝇似的乱投医,不如你娶了她啊。”
对,娶了她!
外面的流言无非是说,江沁玥不是国公府的亲戚,而是唐国公的私生女。她的身份,太过卑贱。
但是,只要他娶了她,叫她做了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这谣言自然就不攻而破了——谁都知道,他的母亲是堂堂的宗室郡主,断然容不得儿媳妇来历有瑕疵的。
想到荣华郡主,卫如玉发热的头脑稍稍凉了些。但转念一想,他是母亲唯一的儿子,从小到大,只要他想要的,母亲何时不应过?只要他肯好好求一求,叫母亲知道他对玥儿是一片真心,这辈子除了玥儿谁也不愿意娶,他的母亲再多对玥儿的不满,也还是会答应他。
毕竟,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呢,是不是?
想到了这里,卫如玉的心头重新火热了起来。
“玥儿!”卫如玉用力抓住江沁玥的手,他的掌心炽热,眼神也是炽热的,坚定地对江沁玥承诺,“你不要为了外面那些流言伤心。我相信你,而且不管你是谁,在我心中都始终只是你。我……我娶你好不好?”
“什么?”
江沁玥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告白吓了一跳,本来就很是苍白的脸上愈发没了血色。
她虽然一直跟卫如玉暧昧着,但也只是将他当做一条退路而已。从小,无论是唐国公还是她娘,给她灌输的都是她的容貌才情足以嫁给世间最好的男子。这世间最好的男子,可还轮不到卫如玉。
她的目标,始终是皇子甚至是太子的。
只是眼下,自己就要声名狼藉了,卫如玉竟还肯不顾世俗的眼光,来求娶自己,也叫江沁玥难得的感动了起来。
她眼中含着泪水,缓缓地摇了摇头,在卫如玉疑惑的视线中抽回了自己的手。
“卫公子,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你是个好人。”
江沁玥含泪笑着,眼神凄苦却又带着真诚,“可我不能答应你。我向你保证,外面那些话,都是子虚乌有,是人刻意诋毁。我虽难过,可也明白清者自清的道理。你放心吧,我和母亲商量过了,不日就会搬出国公府。到那个时候,流言自然也就消散了。”
她字字句句都是明理之言,对唐国公府更是没有半个字的怨言。
卫如玉急急道,“可是,你在这里的处境……”
有了这样的流言,还不知道那些个势利的下人们怎么背地里笑话她呢。
“人言终究可畏,难道嫁给我不好吗?”
卫如玉很是受伤。她为什么不愿意叫自己保护呢?
不远处,唐燕凝和唐燕容躲在假山洞里,头挨着头,透过湖石的孔洞往外看着。
“好一出郎情妾意的戏码啊。”唐燕凝感慨。不得不承认,与她这种天生就走路带风的彪悍型相比,江沁玥那种婉约柔弱的白莲花形象,才更讨男子的欢心。
唐燕容声音里带着诧异,“平日里也没见她格外与卫世子走得更近啊。”
怎么两个人还就面对这面,手拉着手说话了呢?
唐燕凝眼睛不离花树下的两个人,啧啧称赞,“他们两个真般配。”
闻言,唐燕容的身子往后错了错,转头看看唐燕凝,很是奇怪,“二妹妹,你说他们般配?”
伸手就去摸唐燕凝的脑门,疑惑道,“没有发热啊。”
没有热糊涂了,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好歹卫如玉也是她的前任未婚夫呀。
不过,再度凑到孔洞边看,唐燕容也不能不承认,隔着些距离看卫如玉和江沁玥,也的确像是一双璧人。少年颀长俊美,少女亭亭玉立,可巧两个人穿的还都是蓝色的衣裳。初秋的风一吹,衣袂翩跹发丝飞扬的,很是养眼。
“怎么回事?”
唐燕容便看到不远处的江沁玥,不知听到了什么,挣脱了卫如玉的手,掩着嘴跌跌撞撞地朝着国公府后院飞奔而去。而卫如玉呢,站在那里痴痴地看着江沁玥的方向,似乎是呆住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求
唐燕容和唐燕凝互相看了一眼,都不明白方才还面对面站着,彼此间很是有些个绵绵情意的两个人怎么突然就一个跑了,一个发起了呆。转头再去看时,就看到卫如玉跺了跺脚,竟也大步流星地走远了。
“他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唐燕容喃喃地问 。
唐燕凝耸了耸肩膀,“谁知道呢,兴许是觉得有缘无分忍痛分开了?”
“怎么可能。”唐燕容不赞同,“你不是说为了江沁玥,卫世子才登门找你?外面都传成这样了,他只还一心惦记着江沁玥,那就是真的有几分真心了。”
叫唐燕容说,换个稍稍重些面子的,都做不出登前未婚妻家中大门,求着前未婚妻去替别的女人说情的事来。这光是面子的问题了,这是脑子的问题。
唐燕凝轻笑,“所以啊,我跟他说,既然有这份真心,何必来求我呢,回去把江沁玥迎娶进门,比什么不强。”
“二妹妹你……”唐燕容瞪大了眼睛,一张红润如玫瑰花瓣的嘴微微张着,半晌才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太坏了。”
卫如玉是什么人?卫国公府的世子。他的母亲荣华郡主,连国公府嫡女都看不上呢,何况江沁玥?哪怕没有流言的时候,江沁玥想要嫁给卫如玉,也是千难万难的,何况现在呢?卫如玉真敢一意孤行迎娶江沁玥,以荣华郡主霸道蛮横的性子,怕不是得宰了江沁玥?
唐燕容啧了啧舌,又由衷地赞了一句唐燕凝,“太坏了。”
唐燕凝哈哈大笑,“我就一说,谁叫他真去了?”
嘴里这样说着,可是以她对卫如玉粗浅的了解,这傻子跑得那么快,肯定是回去求荣华郡主为他来提亲了。
“大姐姐,咱们回去吧。不出三天,又有好戏看了。”
唐燕容点了点头。
正如唐燕凝所说的,卫如玉一出了国公府,便接过了随身小厮牵过的马,翻身上了马,立刻便挥下马鞭,冲向了卫国公府。
“母亲,母亲!”
当卫如玉一阵风似的卷进了荣华郡主的居处时,便看到母亲正与妹妹卫如月翻看着才刚刚打好的新头面。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急急忙忙的?”见儿子满头满脸的汗,荣华郡主很是心疼,忙叫丫鬟去端了桂花乌梅汤来,“快坐下擦擦!”
“先不用!”扒拉开了拿着温热的布巾欲给自己擦脸的丫鬟,卫如玉深吸了口气,便跪在了荣华郡主跟前,磕下头去,“儿子有件事想求母亲答应!”
荣华郡主大惊,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自小到大养得金贵。儿子多高的心气儿,旁人不知,她却是知道的。这样郑重地行了大礼来求,这求的是什么?
“快起来!”荣华郡主长了个心眼儿,没有一口就应承下来,而是起身先去拉儿子,“有什么话,只管坐着与我说!”
哪里知道一拉之下,儿子一动不动。
荣华郡主心中,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便看到儿子抬起了头,眼神坚定,沉声说道,“儿子心悦一位姑娘,想请母亲替我求亲。”
“姑娘?什么姑娘?”荣华郡主警觉起来,略微一思索,明艳的脸上颜色就变了,“你说的该不会是江沁玥吧?”
见儿子沉默,荣华郡主眼前发黑,险些厥了过去。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那个小妖精!
“母亲!”看到荣华郡主身子晃了晃,卫如月忙上前扶住了荣华郡主。她皱了皱修剪得纤细的两道新月眉,嗔怪道,“哥哥你也是的,怎么好端端的就想起了要娶亲,还要娶江沁玥?”
荣华郡主在女儿的搀扶下坐到了椅子上,缓过了一口气,随手就抓起了桌上的茶盏砸向了卫如玉。
茶盏在卫如玉身边落地碎裂。
清脆的响声伴着荣华郡主带着哭腔的吼声,“卫如玉,你疯了不成?”
竟然想要娶那么个女人!
唐国公府如今什么名声?京城里是个人都知道,唐国公把个外室女养在了府里,还是借着亲戚的名义!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整个唐家,寄居的亲戚姑娘就一个,就是江沁玥!
原本,她只是一位那个姓江的丫头片子是个出身寒微的庶民,没想到还是个最卑贱不过的外室女!
这样的女人,竟还妄图做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吗?
“我早就与你说了,叫你离着那个姓江的丫头远一些,你偏不肯!如今被人痴缠上了,还有胆子来我跟前说求亲!我看,你是被狐狸精迷住了心窍!”
“母亲!”卫如玉痛苦地喊道,“不是,玥儿不是您说的那种人!”
“呸!若她清清白白,你怎么会跪在这里替她求前程?”荣华郡主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跪在地上的卫如玉,“我早就与你说过,你的妻子,要么是名门闺秀,要么是宗室贵女。其他小鼻子小眼睛的下贱东西,想都别想!”
卫如月也在旁苦劝,“母亲别动气,哥哥只是一时糊涂了。”
“哥哥你也是的,怎么突然就想要娶亲了?”卫如月雪白的帕子沾了沾鼻翼,眼中顾盼生辉,“你别瞪我,我想着母亲说的再对不过了呢。哥哥你想一想,你的妻子是咱们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日后是国公夫人。江沁玥那样的出身,你想一想她配不配呢?难道日后,亲戚朋友家的女眷们,都要与个外室女相交好了?”
说到了这里,卫如月小眉毛一皱,“就算旁人不介意,我可是死也不能管个外室女叫嫂子的。”
“如月你!”卫如玉俊美的脸上都是痛苦不解,“玥儿也是你的闺中密友,你怎么能够在背后这样侮辱她!”
“一码归一码。从前我跟她好,那是因为并不知道她竟是这样的出身。如今既然知道了,自然再没有再折腰相交的道理了。”
“什么时候,你竟变得这般的势利了……”卫如玉红着眼圈,垂眸看着面前的地上喃喃自语。
“够了!”见儿子始终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荣华郡主再也忍耐不住,霍然起身,走到了卫如玉跟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第一百五十四章 许你纳妾
卫如玉,卫世子生平头一遭儿,挨了重重的一个耳光。
荣华郡主大婚多年,与丈夫伉俪情深,却也只有一双儿女,向来是爱若珍宝的。
尤其是卫如玉,生得可人,自幼聪慧,在京城中很是有些才名。长到如今快二十岁了,风度翩翩,不说在宗室血脉之中,便是放眼整个京中,也是出挑的少年子弟。
荣华郡主一向将这个儿子看做是自己的骄傲。退了唐家的亲事后,正有宫中传出消息,皇帝在给三位适龄的公主择婿,荣华郡主很是心动——她本身就是郡主了,若能够再令儿子尚公主,那么卫家往后几十年的荣耀,都要系在她们婆媳身上,焉有不对她们言听计从的?再有,宫里的几位公主,按照辈分都要叫她一句姑母,姑侄做了婆媳,儿媳妇也只有更加亲近她的。
荣华郡主暗地里品评过京城中与公主年纪相仿的少年们,听说襄仪大长公主很有意安泰公主,她便只好退一步,对三公主和四公主观望了起来——还是不错的,比起总是一身男儿装的安泰公主,三公主四公主皆是容貌秀雅,性情温婉贤淑的,更适合为人-妻呢。
因有了这样的算计,荣华郡主如今出去走动,有人打听起卫如玉的亲事,她便总是含蓄一笑,并不多说什么。
满心以为,凭借卫国公府的出身,凭借自己的体面,为儿子求娶一位公主是十拿九稳的了。谁成想,半路里杀出个江沁玥呢?
儿子居然还口口声声地要娶她?
“呸!”
荣华郡主一巴掌把儿子抽歪了,脸色赤红地指着卫如玉骂道:“鬼迷了心窍的糊涂东西!我这里殚精竭虑地为你谋娶淑女,你倒好,拿着个上不得台面的卑贱女子当做了宝!”
“郡主这是怎么了?”卫国公刚好走进来,看到儿子跪在地上,妻子指着他又是骂又是哭的,很是有些诧异。要知道,平日里郡主对儿女最是溺爱,别说动手,就是略微重些的话,都不许人说的。
荣华郡主一见到了丈夫,种种委屈伤心顿时涌上心头,流泪指着卫如玉哭道,“你看看,你看看你的好儿子!我早就说叫他离那个江沁玥远一点,他非但不听,还跑到了我跟前说,要娶那个下贱丫头!我,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养下这么个不省心的儿子!”
卫国公是个严肃端整的中年人,一身靛蓝色家常阔袖。听了妻子的话,眉头顿时皱起,不悦地看向卫如玉,见他玉白的脸上已经有个火红的巴掌印了,便是冷冷地一哼,“我早说他这段日子轻浮太过了。”
放在平时,他这样说卫如玉,荣华郡主头一个就要跳出来不答应。今儿她被儿子伤了心,竟然点了点头,“国公爷你说得对,是我太过娇惯他了。”
卫国公扶着妻子坐下,又吩咐女儿:“阿月回房去。”
原本还想留下来看着的卫如月撅了撅嘴,到底不敢违逆父亲,福了福身子走了。
卫国公便坐到了妻子的另一边,有侍女送上茶来。卫国公低垂着眉眼,掀起碗盖拨了拨茶水,不去看卫如玉。
卫如玉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膝盖处已经开始疼痛,针扎似的,着实难受。
方才的满腔热血,这会儿已经褪去了一些,头脑开始清明起来。他抬起眼去看卫国公,又忙低下了。
对这个儿子,卫国公其实也并不是很满意。与平庸的唐国公不同,卫国公本身才干是不错的,且因为他是荣华郡主的仪宾,也很得皇帝赏识。
原本他以为,儿子早慧,能够与他一起将卫家门楣光耀下去。没想到卫如玉越长大,性情中的弱点便愈发地显露出来了,目光短浅,耳根子还软。
虎父犬子呐。
卫国公心中感慨。
“你母亲说的,是真的?”卫国公开口了。
虽是问话,语气却笃定。
卫如玉半晌才低声吐出了一个字,“是。”
“你要娶江沁玥?”
“……是。”
卫国公笑了,起身走到了卫如玉跟前,打量着这个儿子。
突然,他抬起腿来就踹了卫如玉一脚。
这一脚叫卫如玉猝不及防,被踹得几乎趴在了地上。
荣华郡主的手猛地一抓椅子背,手指关节处泛起了白,尖叫声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又生生地忍住了。
“你可知道,我与你母亲一力要你退了唐家亲事,所为何来?你母亲身为宗室贵女,这段日子隔日进宫奉承皇后贵妃,又所为何来?”卫国公淡淡地对儿日子说道,“不过是看你才干平庸,想为你,为国公府铺一条稳妥的大道出来。这份儿苦心我们做父母的不求你回报,起码你得体谅。如今你跟我说,你要娶个外室女进门?嗯?”
听到外室女三个字,卫如玉连忙抬起了头,急急地替江沁玥分辨,“父亲,母亲,玥儿不是外室女!她,真的只是寄居在唐国公府的亲戚!是唐国公在外与人结怨,叫人报复,才有了如今的流言。为了出一时之气,竟将一个少女卷进来,这样的手段,着实卑劣,叫人不齿!父亲,玥儿她当真是个非常出色的女子,就连阿月,也很是喜欢她!”
“当真?”卫国公看向儿子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
就唐国公身上那点烂事儿,他都懒怠多听一句。可无意间听妻子和女儿说过,儿子似乎与那个传说中的外室女走得极近,他不由得不去关注一下。
卫如玉却丝毫没有注意到父亲的眼神,只用力点着头,“是真的!玥儿真的只是寄居,她是遗腹女,本家在江南,因父亲早早过世,母亲才带着她回到了京城来。她与唐国公之间,并没有什么子虚乌有的父女关系呀!”
卫国公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好。良久,沉声道:“既然她身份如此,那我允许你……”
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卫如玉狂喜地看向了自己。
顿了一顿,卫国公继续说出了两个字。
“纳妾。”
第一百五十五章 通房丫头
“什么?”
“不行!”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荣华郡主看了看卫如玉,转头对卫国公沉声说道:“国公爷,别的事情我都能依着你,这件事绝对不行。那个丫头是个狐媚子,如今就能迷得这孩子神魂颠倒的,真的名正言顺进了门,咱们卫家还不得被她折腾得散了?”
卫如玉更是不愿意辜负了心上人,也急急忙忙地开口,“父亲,父亲!”
他眼中滴下了热泪来,“玥儿她是个心性高洁的女孩儿。她并没有什么野心,可也绝对不会叫自己落入为人妾室的地步。她说过,不求高门府,只愿一心人。她是绝对不会委委屈屈与人为妾的呀。”
“那就是你们没有缘分了。”
卫国公用罕见的温柔的语气说道,“那位江姑娘,论及身份也只是寄居在唐国公府的表姑娘而已。便没有外面的流言蜚语,也不过如此。这样的身份,若是愿意守着平淡过日子,自然可以寻得一安分人家嫁了。或是乡绅门户,或是刚有出身的寒门士子,有个国公府做靠山,她便是低嫁了,日子过得也不会差了。”
不得不说,卫国公的这番话,设身处地地想,是为江沁玥做的最好的一种打算。当然了,前提是江沁玥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若是她不愿意,一门心思往高门大户嫁……”说到了这里,卫国公 看着儿子猛然抬起的眼睛笑了起来,声音依旧平和,但目光中便多了几分的不屑,手指敲着桌面咚咚作响。“她生父官职几何?家族有何底蕴?都没有,那除了为妾之外,难道还妄图攀附正头娘子吗?”
简直是可笑。
时下做亲,都讲究门当户对。为何?门户不对等,这人所受的教导,眼界便都不一样。譬如说世家子弟吧,只凭着嘴里说的真心相爱,便娶个屠户的女儿,难道大婚后丈夫见了春花秋月赋诗一首,妻子便只能下厨去卤个大肠相和?
身份不同,境界不同,便是做了夫妻,也只会渐渐离心乃至于反目成仇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卫如玉是国公府世子,日后要继承卫国公府。他的妻子,不说一定要是公主郡主,起码要大气明朗,端肃沉稳,方能与他一同撑扶起国公府门楣。那个姓江的丫头,自幼寄人篱下,虽说有几分名声,说是个 才女,在卫国公看来,却只不过是小聪明。且听女儿偶尔说起,江沁玥为人惯会做小伏低地讨好人,卫国公便更不喜欢了——难道日后的卫国公夫人,要叫一个动不动就低三下四的女人来做?怕会被京城中人笑掉了大牙!
因此,卫国公看向儿子的视线,都有些个怜悯了。他儿子被郡主保护得太好了,竟然养成了这样的一副眼光出来。
卫如玉丝毫体会不到父亲的苦心,听着那样的一席话,只感到心痛无比。他痛苦地摇着头,生平头一遭,指责起自己的父亲来,“父亲,难道在您的眼里,出身门第,比其他一切美好的品质都要重要吗?玥儿她出身清白,又在国公府中长大,琴棋书画无有不精,又素来谦和守礼,与人为善。这样好的姑娘,在您的眼中,就只配做个打帘子夹菜的妾室吗?”
卫国公自己也有两个妾室,都是大婚前的通房丫头。卫如玉从小就看着这两个姨娘一把年纪了,还要每日站在荣华郡主的门前掀帘子,荣华郡主热了,她们要给扇扇子;荣华郡主累了,她们要跪着给捶腿捏肩膀。
这样的日子,如何能够叫江沁玥过呢?
卫如玉一想,心都要碎了。
卫国公叹道,“那就算了。如玉,你该知道,你有你的责任。既然你给不了心上人荣华富贵的好日子,便不要再去打扰江姑娘了。从今天起,没有我的话,你不准离开国公府半步。”
荣华郡主这才明白了丈夫的用意,连忙点头,“就是这话了。”
说完,又语重心长地对卫如玉说道,“玉儿,我知道你是个热心肠的好孩子。少年人嘛,慕少艾原也没有什么的。你父亲说的对,既然你那样的喜欢江姑娘,不愿委屈了她给你做妾,那就不要再去撩拨她了。叫她安安心心地嫁给真正喜欢她,能跟她做平头夫妻一心人的去,不更是成全了她吗?”
忍着膈应说完了这番话,荣华郡主都想吐了。阿弥陀佛,可叫那个江沁玥远远嫁到寒门小户当正头娘子去吧!千万别再纠缠着她的儿子了!
想了一下,又拍了拍手,低声吩咐了贴身的侍女两句。侍女点头出去,不多时带了两个美貌的小丫鬟进来。
卫如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两个丫鬟都是十四五岁的模样,带着豆蔻少女特有的鲜活可爱。一个生得眉眼精致,肌肤雪白,顾盼之间都是天真;另一个鹅蛋脸,春山眉,杏核眼,春水色的衣裙穿在身上,尽显温柔妩媚。
“这两个丫头,是我特意为你挑的。模样都是上好的,又在我手底下调校了两年,性情也没的说。这个叫杏云,这个叫梨雨。原就是要放在你房里的,只是怕她们扰了你念书,这才又留了两年。如今你也大了,就带了她们回去,叫她们好生服侍你吧。”
荣华郡主又吩咐两个丫鬟,“好好服侍 世子,不许勾着他淘气。不然,叫我知道了,我的手段可不是吃素的。”
两个丫鬟脸色一白,连忙跪下口称不敢。又偷眼去看卫如玉,见他俊美文雅的模样,都红晕了双颊。
卫如玉:“……母亲,这,这……我不能收!”
这两个丫鬟做什么的,他自然是清楚。大家子弟,从十二三岁上就会有长辈给安排通房丫头,教导人事,照顾起居。荣华郡主一向对儿子期望极高,便没有早早地安排。这会儿,她倒是后悔了,觉得若是早些叫儿子见识些好丫头,他也未必就会被那个江沁玥给勾住了心魂。
如今倒也不晚。杏云梨雨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论模样,一等一的好。特别是梨雨,还是秀才人家的姑娘呢,也是知书识字的。她就不信了,有了这两个美貌出众的丫鬟在房里,她儿子还能一门心思爱慕那个江沁玥!
第一百五十六章 倚强成婚?
不能不说,荣华郡主是真心疼爱着卫如玉的。就连通房丫头,也是选的极为仔细。杏云梨雨两个丫头,年纪相仿,容貌性情却是各有千秋,堪称春兰秋菊,不分伯仲了。特别是梨雨,认得字会看书,寻常还能对上一两句诗。看惯了这样出众的两个丫头,哪个男子不会提高些看人的眼界呢?
只可惜了她这一片的慈母之心。
卫如玉一口拒绝了。
不但拒绝了通房丫头,还口口声声地喊着,这辈子非江沁玥不娶了。
卫国公看着这个傻儿子,看得实在难受,叫了两个五大三粗的下人进来,拖了卫如玉回去关起来,吩咐道:“没我的话,不许世子出他的院子。”
想了想,又叫管家来了,让他从护院里调了几个人,守着卫如玉的院子,绝不肯再给卫如玉半点偷偷跑出去的机会。
荣华郡主头疼地与丈夫商量,“这么关着他,我怕反倒是叫他怪咱们了。”
“怪就怪吧,养了他小二十年了,若在他心里还不如个外头的女人,咱们也不必当他是儿子了。”卫国公冷着脸。
荣华郡主含着泪,“我这是做了什么孽。早知道,还不如不给他退亲呢。好歹唐家那孩子,出身还是没得挑剔的。”
卫国公摇了摇手,“如今说这个有什么用?郡主不用着急了,我自有法子叫如玉回心转意。倒是莹琇的亲事,如今还没有着落。无论如何,做姑姑的也不能落在侄子后面。”
一听到了这话,荣华郡主脸上便不大好看了。小姑子卫莹琇,是卫国公府一家子人都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前两年就及笄了,可到了如今还没有相看好人家。这里头固然有她婆婆卫老夫人眼光高的缘故,另一个缘故便是卫莹琇自己也是心比天高了。
她一心看中了晏寂,哪怕荣华郡主亲自出面又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卫莹琇也并没有死心。在这位卫家姑娘看来,她自己无一不好,唯有晏寂这样的少年俊杰才堪配。至于晏寂怎么想的,卫莹琇只觉得,那个帝宠正盛的少年,总不至于是个瞎子,看不出她的好处吧?
因此,卫老夫夫人这段日子,没少给荣华郡主脸色看。
荣华郡主叹道:“妹妹什么都好,就是有些个死心眼了。凭咱们卫家的出身,凭她的容貌才情,何愁没个好姻缘?怎么就偏偏看中了晏寂?”
卫国公笑道:“放眼京城,有谁能在不到弱冠的年纪就做了实权的郡王我?我的郡主呐,好歹晏寂也该叫你一声姐姐的。在外说话,但凡提起他,可不能如此的。”
亲戚之间,互相抬轿子才是正理,哪儿有拆台的呢?
岳父是亲王,小舅子是郡王,卫国公不知多少的满意。至于小舅子与妻子之间的小怨……卫国公便觉得,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姻亲,大事上自然是要守望相助的。私下里的如何,并没什么大干系。
妹妹倾心晏寂,卫国公虽觉得有些可惜——他已经娶了荣华郡主,与豫王府早成姻亲。若妹妹再嫁了演技,便是平白浪费了一门人脉。不过,既然妹子喜欢,也便顾不得那么多了。
荣华郡主早知道在卫家人心中,都偏宠着卫莹琇。只要卫莹琇坚持,终究都会为她谋划的。若是放在平时,荣华郡主还有些精力与卫国公细细分说,但方才的卫如玉已经叫她心力交瘁了。因是亲儿子,她一口气压在心里,苦苦忍耐着。这会儿又听了丈夫这话里话外的替小姑子铺路似的,便也不大能忍住了,只冷笑着说道:“姐弟?人家是堂堂的郡王,圣人跟前最得宠的,我哪里敢当他的姐姐!”
妻子身份在那里摆着,平日里但有争吵,卫国公多是会让一步。只是这次,他眉宇间皱得越发深了。在他看来,男人不同女子,出身并不是那么重要的。哪怕晏寂是个最卑贱的歌姬所生,但他父亲是豫亲王,他自己又有能为挣个郡王的爵位回来,那就足够了,前程是一片光明的。说起来,这可比他那两个豫王侧妃生的小舅子强出一座山去了。
只是看出了荣华郡主依旧是这般的脸色,卫国公便也识趣地不往下说了。心中还是有些不喜,起身道:“累了半晌,郡主歇着吧。”
说罢,起身便走了。
“哎……”荣华郡主正想与丈夫再商量一下卫如玉的事,就见他人已经出了屋子,追到门口,便看到丈夫脚步一转,竟是要去两个姨娘所住的跨院,顿时心里如同扎了千万根钢针似的难受。她性格霸道,但也不是没脑子的。大婚前丈夫有两个通房,婚后见二人恭谨,丈夫也并没有因是服侍过自己的人便有什么额外的怜惜,为了自己的名声,荣华郡主便容下了。
这些年来,两个通房都抬成了姨娘。轻易的,卫国公也不会到那两个人的房里去,荣华郡主自是满意。
可是他,他竟然因为自己对晏寂的不满,就要去两个姨娘那里,明晃晃地打自己的脸?
荣华郡主手扶着门框,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来不及多想,抬脚往前就追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卫国公的胳膊,流泪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说了两句闲话,又没有说不管,你就这样的抬脚就走,这不是打我的脸?”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卫国公生生地拉回了主院。亲自端了水给卫国公,只擦了擦眼角,低声道:“你知道我与晏寂关系平平,他是深恨当年我的母亲的。若我出面,再不可能成全了妹妹的。我给你出个主意,不如你去与父亲说说。”
她口中的父亲,自然就是豫亲王了。
卫国公捋着短须,略一思索,倒是也赞同。老丈人是晏寂的父亲,俗话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但凡豫王点头应下这门亲事,晏寂再如何的桀骜不驯,也不能不捏着鼻子认下。
至于大婚后妹妹能否抓住晏寂的心,卫国公还是很有信心的。
“既然郡主这样说,咱们明日便回王府去,请父亲出面如何?”卫国公笑道,“说起来这亲事,也是咱们女家上赶着的了。但愿阿寂能够看在莹琇这一片痴心上面,能够善待与她。”
还在京郊大营里忙着的晏寂丝毫没有想到,卫家的人,在他将荣华郡主赶出郡王府后,竟然还没有死心。甚至,还妄图从豫王身上下手,倚强成婚?
第一百五十七章 冰狐皮
这天晏寂好不容易抽出空来,从京郊大营回到了郡王府。才坐下了,尚且没有能够喝上一口茶,王府的大总管便进来了。
这位大总管,还是晏寂开府之后,皇帝命身边的内宫总领太监胡德禄从内务府中挑选的。论起来,还是胡德禄的认下的徒弟。年纪虽不十分的老成,胜在精明能干,打理王府井井有条。晏寂对他也算满意。
“王爷。”大总管原来名为顺子,如今底下人多尊称一声“顺总管”。
顺总管在晏寂面前一弯腰,恭敬回道,“豫王府那边来人了。”
一边说着,顺总管心里直打鼓。
作为一位合格的大总管,进翊王府之前,自然要对伺候的主子好生地了解一番。从师父胡德禄给他的消息来看,豫王和翊王这对父子,关系十分不怎么样。非但不怎么样,甚至连表面上的功夫都懒得做。
因此半晌没有听见晏寂说话,顺总管也就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
见晏寂脸色淡淡的,似乎有不想理会之意,顺总管连忙赔笑道,“王爷忙了数日,这才回了家,想必也是累了。不如奴婢叫来人先回去,等明儿再过来?”
嘴上这样说着,却也忍不住腹诽。京城里谁都知道,豫王和翊王这对父子关系着实不怎么样。非但不怎么样,冷淡得几乎能够撞个跟头不说话的了。要说缘故,顺总管倒也从师父胡德禄口中知道了那么一点点,无非就是豫王当年嫌弃翊王的生母出身卑贱,连带着不喜这个庶子。
这年头吧,讲究个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可叫顺总管说,这也忒没有道理了。就比如他那个老子,为一点子耍钱的银子,就把他卖到了宫里净身当奴才,莫非他还要去管那老畜生的死活?
不啐一脸就已经算很是孝顺了!
当然了,他一个做奴才下人的,不在意脸面。可翊王不行,作为王爵贵胄,翊王非但不能啐豫王,还多少得表现出些父慈子孝才好。
却见晏寂接过了侍女送上的布巾擦了擦手,垂着眼吩咐,“既是来了,叫进来吧。”
顺总管答应一声,连忙出去了。不多时,引着个衣着体面的富态人进来。这人一张白胖的圆脸,天生带笑,见了晏寂忙先跪下请安问好。
晏寂由着他去了,也没有叫起来,只淡淡地问道:“为何过来?”
来的这人也是在豫王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别看瞧着一脸笑模样,平常也是个吆五喝六的主儿。别说那些王府里的下人了,就是几位公子见了他,也都和气得很。
眼见晏寂这个从前他并不放在眼里的小公子,竟然也叫自己跪着回话,这人眼里先就闪过了不悦——好歹,他也是豫王身边的人。这高门大户里,服侍长辈的人在小主子们跟前,都天然多了几分体面。
偏生这翊王,对他没有丝毫的好脸色。
心下暗恨,圆乎的脸上笑意却更加地谄媚了,只仰着胖脸赔笑:“王爷说,有段日子没见到殿下了,心下甚是想念。正巧,南边有人送来了几条银鱼,王爷便想着请殿下过去小酌几杯,也是父子相聚的意思。”
本以为晏寂好歹会看在豫王的面子上一口应下,谁知晏寂只是冷笑两声,“小聚?那就不必了,本王身上担着戍卫京师的重任,哪里有什么小酌的功夫?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我就不过去了。”
“王爷一番好意,也是心疼殿下的意思,殿下怎可辜负王爷的好意?”那管事连忙说道,“况且,郡主郡马也会回王府。届时,郡主和公子们都在了,只殿下一人不在,叫外人知道了怕是会有说道呢……”
他说得很是恳切,满脸都是“我为了你好”的笑容,叫顺总管看了只撇嘴——这是哪里来的二傻子呦!这副嘴脸骗一骗糊涂的主子也就罢了,在他家王爷跟前摆弄,这是皮痒啦?
果然就见了晏寂的嘴角勾了勾,抬起眼来看向那管事,目光之中既有嘲笑,又有着冰冷。
“你在教导我?”
晏寂觉得很是好笑。
自从知道身世后,他便再也没有回过豫王府。开府后,也只从豫王府中带出了一样东西,那便是他生母的牌位。豫王并未说过什么,很有些从此后行同路人的意思。
今日遣人来叫他,是为了什么?晏寂先还不清楚,待听说了荣华郡主和卫国公也在的时候,心下便明白了几分。
那管事悚然一惊,猛地想起来了京城里的传言,都说眼前这位少年郡王,是踩着不知多少人的血得了爵位的。在边城时候,更是亲手剥过人皮,还曾亲自凌迟了一个军中的内奸,真真正正没人心的。
想到这里,管事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两股战战,开始后悔自己的嘴快了。
“这,这……小的不敢……”管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晏寂笑了起来,“这般的孬种,就管好了自己的嘴吧。不然哪天叫人割碎了,也就没机会说话了。”
“是是是。”管事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一巴掌扇在了自己的脸上,“是小的不知天高地厚了,谢王爷宽宏大量。”
此时,他倒是知道了要称晏寂王爷。
“你回去吧,告诉他们,我今日还要出城,没空闲过去。至于他们要说什么,我倒是猜到了几分,你只替我直说,不行。”
“是。”管事哪儿敢问是什么事,连声答应了,抖着两条腿走了。
待他出去了,顺管事才又大着胆子打听,“王爷,那边寻您,是……”
晏寂嗤笑,“不管是什么,我都没兴致。”
顺总管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得晏寂吩咐了,“我记得库里还有几块儿好皮子?”
“您是说,那几条冰狐皮?”
冰狐生在极北之地,成年的冰狐全身上下俱是雪白,没有一丝儿的杂色。最特别的是,那些雪白皮毛在日光照耀之下,会有一种浅浅淡淡的冰蓝色显出,做出衣裳来,格外的好看。只是冰狐难得,要凑够做一件衣裳的冰壶皮子,就更难得了。
顺总管想了想,“我记得是后头库里收着,王爷可是要用?”
“找出来,给唐国公府送过去,就说是我给了阿……唐二姑娘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爵位?
“王爷,这会儿送冰狐皮子,是不是早了点儿?”顺总管看了看外头,才是初秋,秋老虎还很厉害呢。皮子什么的,天冷时候再送不好?
晏寂抬了一下眼皮,顺总管立刻给了自己不轻不重的一巴掌,“哎呦,我多嘴了。”
跟在晏寂的身边,顺总管可是知道这位主子有多厌恶女人,平日里连贴身服侍的丫鬟都不用的。可话说回来了,也不知唐国公府那位二姑娘是个什么天仙人物,竟叫他家王爷格外的另眼相待。
说不得,不久之后这翊王府中便要迎来一位唐姓的王妃了呢。
想到了这里,顺总管笑道:“若是光秃秃地送几块儿皮子,未免有点儿薄了,专门打发人走一趟也不像样子。奴才想着,库里好似还有些宫里新赏下来的料子,颜色鲜亮正适合小姑娘们穿着。不如……”
“一同送去。”晏寂摆摆手,“你是个有眼色的,往后宫里再有赏赐,看着合适的就直接送到唐国公府去。”
“哎!”顺总管应了一声,连忙去办。才走出没多会儿,又回来了,“王爷,宫里来人,圣人宣您进宫呐。”
晏寂烦躁极了。
他掌管京畿戍卫的重任,本就很是忙碌了。随着大皇子婚期将近,还要协理京城里的治安,已经有好几天没见过唐燕凝了。晏寂都怀疑,这是不是皇帝故意的了。
没好气地起身去换了件衣裳就进了宫。
到了御书房中,晏寂便看到了皇帝一脸的恼怒,正负手在殿中来回踱步。
见他来了,皇帝脚底下都没停下来,又走了两圈儿才算狠狠出了一口气,回到了龙椅上气咻咻地坐下了。
晏寂没请安,也没说话,只过去将龙书案上的一盏茶往皇帝跟前推了推。
看看推到眼前的茶盏,皇帝眉头动了动,端起来抿了抿,放下茶盏便狠狠地吐出了一口气,本来窝着火的心却舒坦了几分——看来阿寂心中,也还是有他这个生父的。
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皇帝近来对几个皇子都或多或少生出了些不满,就连太子也不例外。相反,晏寂这个从小就只能以王府庶子身份示人的儿子,却叫皇帝越来越喜爱了。甚至就连晏寂平时一些不大恭敬的顶撞,都被皇帝看做了真性情。
总之,就是怎么看晏寂,都觉得是好的。
晏寂也不问皇帝为何生气,静静地坐在一旁。早有宫人送了茶上来,他便垂眸轻抿。
龙书案后,皇帝瞅着这个少年。眉眼如画,行动之中并没有天潢贵胄的优雅从容,却另具一番洒脱不羁之姿。若只论容貌,连皇帝也得承认,纵然是几个儿子之中生得最好的太子,比之晏寂,也还是大有不如的。
晏寂不说话,皇帝便开口问他:“可用过膳了?”
“才回了家,豫王府的人就到了。刚打发走了豫王府的人,宫里的人就到了。”晏寂举了举茶盏,“只混了两口水喝,哪里有吃饭的功夫?”
皇帝忙道:“如何能饿着?你还小,饥一顿饱一顿的,最是伤身。”
叫宫人赶紧去传了御膳来。
晏寂装模作样地推辞,“御书房里,怎敢造次?叫御史知道了,明日弹劾我的折子能漫天飞。”
“朕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皇帝笑道,示意晏寂,“只管用膳,万事都有朕呐。”
晏寂看看两个内侍抬了张高几放到自己面前,上面几道菜肴,看着模样不错。还有个宫人手中执着酒壶站在一侧。
他也确实是饿了,既然皇帝叫他吃,他便低下头来了个风卷残云,不过片刻,便将菜品吃下了大半,酒却半点未沾。
他吃相极好,哪怕吃得快,也并不叫人觉得粗鲁。皇帝叹道:“朕年轻的时候与你一般,一顿能吃几大碗饭。如今年纪大了,多好的东西也没胃口了。”
他身边心腹内侍总管胡德禄赔笑:“陛下方才也没有用膳,看殿下吃得香甜,不如陛下也用些?”
皇帝略一点头,胡德禄忙吩咐了下去。幸而御膳房中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值守,没一会儿又有人抬了一桌膳食过来。
皇帝也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陛下召我来,可有什么吩咐?”感觉腹中已抱,晏寂放下了饭碗。
闻言皇帝脸色便沉了下来。晏寂还以为是自己哪句话没有说对,叫皇帝心里不快了,谁知却听得皇帝叹了口气,与他抱怨,“没有吩咐,便不能进宫来陪陪朕了?”
晏寂:“……”
“陛下,您若没什么事情,臣告退了。”晏寂看着皇帝,诚恳道,“臣这几日都在大营里,很想趁着休沐去看看阿凝。”
皇帝皱眉,“阿凝?唐家那个丫头?”
想一想唐国公那张脸,皇帝便觉得自己猜到了晏寂为了唐燕凝着迷的缘故,劝道:“那丫头就那么好?你若说她救过你,朕给她赏赐,甚至封她个县主的爵位都好,也用不到你以身相许呀。”
“您愿意封阿凝做县主?”晏寂立刻问道,“何时封?可有封号?”
县主也是贵女了。就连宗室王爵府邸中的姑娘,也不是每一个都能封为县主的。再有,便是都是同样的县主,有没有封号也是大有不同。
皇帝气笑不得,“朕说了那么多,你就单听见了这句?”
晏寂也笑了起来,竟是难得的有些羞涩,“听了这句,哪里还能听见别的呢。”
“你这……”皇帝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不过有一说一,皇帝对唐家人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唐国公才干平庸,为人油滑,最喜上下钻营,白白生了一张谪仙似的脸。若是晏寂看中了别人,只要出身清白,皇帝都能成全了。换做了唐国公的女儿,哪怕曾有献药之功,皇帝也有几分犹豫。
晏寂不说话了,垂头看着地上铺着的厚厚的毯子,看上去竟有几分可怜。
皇帝心下一软,想着这孩子从小到大,自己也从来没有与自己讨要过什么。不过是个女人,别说也是国公府出身的大家闺秀,就是个村里的土丫头,他也会成全了。
“罢了罢了。”皇帝挥挥手,“随你去吧。”
晏寂大喜,起身就走。走了两步想起了什么,回头问皇帝:“那阿凝的爵位?”
话没说完,就被皇帝随手抓了本奏折,迎面砸了过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出宫
一折子砸走了晏寂,皇帝指着晏寂的背影,对身边的心腹胡德禄抱怨,“你瞧瞧,在朕跟前,半点的恭谨都没有呐。”
从小时候起,胡德禄就在皇帝身边服侍了。说起对皇帝的了解,比后宫的一干宫妃可深多了。情知皇帝的抱怨也只是嘴头上说说而已,心里头说不定正为晏寂的随意感到欢喜呐。
因此胡德禄陪笑道:“奴才大胆,得说一句陛下又口是心非了。郡王如此,还不是因知道陛下您宽宏仁爱?况且陛下跟前,从皇子公主到各位朝中大臣,恭谨的还少吗?陛下不是也常说,虽殿下们都有孝心,却比不得寻常人家的天伦之乐?”
皇帝笑骂:“朕无心之言,倒是招出了你这么多话。”
“奴才只是实话实说。”见皇帝起身,胡德禄忙过去伸出手去虚扶。
皇帝走到御书房门前,看看外面天气甚好,天高云淡的,还偶有小风吹过,忽然便兴起了兴致,吩咐胡德禄,“去预备一下,朕要出宫。”
胡德禄吓了一跳,“陛下?”
这皇帝出宫,可不是小事,每年除了祭天和耕耤之外,皇帝轻易不会出宫。
更何况看皇帝这很是有些个跃跃欲试的模样,八成是打算白龙鱼服的。胡德禄便苦劝,“陛下万金肢体,怎可轻易出宫呢?古人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呐,何况陛下?”
“京城之中,哪里来的那么多垂堂?”皇帝拍了拍心腹的肩膀,“知道你忠心,跟着朕吧。若京城里都不能叫朕安心出门,那天下岂不是都要大乱了?”
这话一出口,胡德禄就不敢再多说什么了,急急忙忙地到外面,先不顾安排别的,叫人飞跑着去追才走了的晏寂——翊郡王艺高人胆大,有他在皇帝身边,侍卫都可以不带了!
晏寂就这么被追了回来,耷拉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看他憋屈,皇帝就开心了,换了身常服,便带了晏寂胡德禄出了宫。
至于去哪里,皇帝他老人家玩心甚大,一朝出宫,坐了一段车后,便下了车不行,一路往京城里最热闹的大街上逛去。
胡德禄跟在皇帝身后,不住地朝着晏寂使眼色。
见晏寂无动于衷,胡德禄只得往晏寂那边凑了凑,一面目视前方地走着,一面与晏寂小声商量,“郡王,前面人又多又杂的,您看能不能……”
他苦着一张老窝瓜脸,心里头实在是苦逼的很。这要是叫人知道了皇帝陛下就这么出了宫,他,他有几条命都不够赔的啊。
就算有翊郡王在旁护卫,这街上人来人往的,万一陛下磕着碰着了,他也不好过呐。
胡德禄这会儿后悔得很,早知道街上这么多的人,就该拼着失了帝宠也不能叫皇帝出宫啊。
他这边儿苦哈哈,走在前面的皇帝丝毫不觉。相反,看到街上这行人如织,街道两侧酒楼茶肆鳞次栉比,树下还多有小贩摆着摊卖各色可用之物,当真一派繁华热闹,皇帝心中也有几分自得。
“阿寂,前头酒楼不错,咱们过去坐坐。”
顺着皇帝扇子所指的方向,晏寂一看,正是京城名楼太白楼。
这会儿正是中午,酒楼里人多。晏寂略一点头,在旁护着皇帝进了太白楼。
也是巧了,二楼三楼雅座之中,竟都被人包下,没有了空间。
晏寂便对皇帝说道:“楼上雅间没了位置,若是坐在这底下,未免太过混乱。咱们不如另寻他处?”
“去你府上?”皇帝眼睛亮了。从晏寂回京,从来都是他宣召,晏寂才会进宫,而他赐了爵位赐了府邸,却从未去翊王府看过一回。
晏寂不乐意,“我府里多是我从西北带回来的人,厨下的也是,饭食粗陋。要不,去……”
沉吟了一下,晏寂想到了个好去处,“去大堂姐的府里吧。”
康泰公主,按照明面上的关系,晏寂是要叫一声堂姐的。
“也可。”皇帝略有失望,不过女儿刚和离不久,这段日子也没怎么进宫,听说是上回皇后很是给了康泰没脸。皇帝亲自去公主府走一遭,也可叫人都知道,康泰圣宠依旧。
说定了去康泰公主府,胡德禄看向晏寂的眼神儿都充满了感激。好歹,不用在街上转了啊。
招了招手,远远跟在后面的马车赶了过来。晏寂扶了一把皇帝,将他送进了马车,自己也进去了。
到了康泰公主府的时候,晏寂先下了车。因门房早见过他,自是不敢怠慢,一面飞奔着去通传,一面将人先迎了进去。
迎出来的公主府总管一见了皇帝,魂儿都要吓飞了,跪下就磕头。
皇帝大笑,“朕闲来无事,来看看康泰。不必通传了,朕要给康泰一个惊喜。”
公主府总管捂着心口,战战兢兢地回道:“殿下正在后园子里头与几位小姐玩乐。”
要说康泰公主和离后,日子过得相当的快活。她养了一个小戏班子,无事的时候看看戏,又时常会下帖子请了京中交好来公主府中赴宴做客。公主府里时常都有华服丽妆,明目皓齿的秀丽少女往来。
说来也巧,这天康泰公主府里又很是热闹,安泰公主和唐燕凝唐燕容姐妹都在,另外还有武阳侯之女武飞霜,楚国公的两个孙女楚芳华和楚明华。
安泰公主一向喜欢舞蹈弄棒的,恰好武飞霜将门出身,二人就聚在一起比划了起来。
唐燕凝等人围坐在康泰公主身旁,看着两个少女手持长棍你来我往的。
一抬头,康泰公主就看见了远远地走过来几个人。离着再远,自己的亲爹总不会认错,康泰公主心中一跳,慌忙站了起来。
“五妹妹,快!”
安泰公主正被武飞霜逼得连连后退,嘴里叫道:“别扰了我!”
康泰公主跺了跺脚,只来得及说一句“父皇来了”,便忙忙地迎上前去。
这一句话出口,直接惊掉了武飞霜手里的长棍。众人都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裙,跟着康泰公主迎接圣驾去了。
没走出几步,皇帝已经大笑着到了跟前。
众人连忙要下拜,皇帝直接叫免了,“朕在宫中闲着无事,街上逛了逛,阿寂说你这府里厨子不错,朕来蹭饭吃了。”
康泰公主感激地看了一眼晏寂,与安泰公主一边一个扶了皇帝,笑道:“儿臣这里的厨子,还不是父皇所赐?您来,正是他们的体面呢。”
吩咐了总管去另外安排了最上等的席面过来。
皇帝打眼一瞧,好几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个个如花似玉的,看着便赏心悦目。对康泰公主笑道:“朕整日里担心你,你倒是很快活。”
“便是看在父皇满心疼我的份儿上,儿臣也不能叫自己过得凄凄惨惨不是?”康泰公主说着,便请皇帝坐了。又指着几个小姑娘一一引荐。
武阳侯楚国公都是皇帝信任的臣子,因此对武飞霜和楚家姐妹二人亦都和善,问了几句后,便将视线落在了唐燕凝和唐燕容的身上。
安泰公主跳了出来,拉着唐燕凝笑嘻嘻地介绍,“父皇,这就是我跟您说过的,阿凝。”
皇帝闻言,看向唐燕凝目光中更是充满了审视。
第一百六十章 阿凝,你也来了?
饶是皇帝以最为挑剔的眼光来看,也不能不承认,眼前这个叫做唐燕凝的小丫头,的确生得不俗。
俗话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帝喜欢文雅温柔,书香绕身的女子,如今京城贵女们便大多是这样的风格,雪白的肌肤,精心修剪描画过的细细的眉,腰身不盈一握,走起路来风摆杨柳。
唐燕凝不是这样。
她的眉眼之间颇带了些英气,眼神清亮,却又透出几分不驯。顾盼之间,只叫人觉得生机勃勃,仿佛一株虽细嫩却坚韧的青竹。
皇帝毫不怀疑,即使生做平常人家,这也是个会让自己过得很好的姑娘。
只凭着这一点,皇帝便不能不说,晏寂还是很有眼光的。
“父皇啊……”安泰公主凑过去,仗着皇帝宠爱便抱住他的手臂,“您不是一直都很好奇阿凝的么?她就在眼前啦,您可有什么赏赐没有?”
皇帝哈哈一笑,目光从唐燕凝身上移开,“你父皇连饭都没得吃,哪里还有赏赐呢?”
唐燕凝松了口气。别看她胆子大,很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可面对着人间至尊,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的皇帝,压力还是大得很的。
她偷偷朝着晏寂看了一眼,正遇上晏寂看过来。二人视线相接,晏寂嘴边便浮起一抹笑意。
他本就生得明珠美玉一般,只是日常总以一副冰冷的面孔示人,嘴头又毒,说起话来丝毫不留情面,因此上名声是差了个十成十。虽有一副好皮囊,却还真不大得京中贵女们的青眼。
不过,这一笑之下,仿若冰雪化开,容色夺目,便叫在场的贵女们都看呆了去——是谁说,翊郡王整日里板着一张狗脸的?
这张脸要是狗脸,那整个京城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岂不是连狗都不如啦?
武飞霜是个大喇喇的性子,跟旁边的楚芳华小声说:“这是谁?生得真好看。”
说是小声,架不住她天生嗓门大。这小声的嘟哝,也都被人听见了。
晏寂脸色一寒,冷冷地看向了武飞霜。
武飞霜缩了缩脖子。
唐燕凝捂着嘴笑。她知道晏寂最是厌恶旁人议论他的容貌,原作中是,现在的也是。
眨了眨眼睛,唐燕凝笑容促狭起来,叫晏寂看得很是无奈。当着皇帝,晏寂没法过去揉一揉唐燕凝的头发,只能用眼神威胁一下这个幸灾乐祸的小丫头。
只是他这样锋利的眉眼,淡淡地一瞥之下,叫本来就有些个胆小的楚芳华畏惧了起来,忍不住便往武飞霜身后躲了躲。
康泰公主掩口而笑,恰好有侍女过来问酒席摆在何处,康泰公主便看向皇帝。
“只是随意小聚,不必过于刻板。朕瞧着,前头的水榭便不错。”
康泰公主忙吩咐,“就摆在水榭里。”
“奴婢先去瞧一瞧。”请示了皇帝,胡德禄也跟着侍女去了水榭安排。
水榭三面临水,一面在岸,红漆彩绘,窗户开着,水面对岸一道缓坡。坐在水榭之中,便能看到缓坡之上开得正好的大丛花树。
景致不算难得,但水清花香,也能叫人心情甚悦。
胡德禄已经指挥着公主府中的侍女们安排好了,皇帝坐在上首,康泰公主和安泰公主陪坐左右。剩下的都是一人一横几,几上摆了几样公主府厨子的拿手菜。
康泰公主又传了府里的小戏班子,叫小戏子在对面花树下吹弹,借着水听听隐约的乐音。
“父皇,儿臣敬您。”康泰公主亲自执壶斟酒,奉与皇帝。
皇帝接过来一饮而尽,安泰公主便去布菜。
看了看在下首独坐的晏寂,见他正垂眸自饮。再看看正殷勤服侍自己的两个女儿,皇帝的心中便忽然涌现出满足来,这不就是他几十年来从未享受过的天伦之乐吗?
心下感慨着,便又多喝了两杯。
晏寂低头垂眸,看上去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其实眼角余光不停地往对面唐燕凝那边儿飞。
也不知道是不是康泰公主刻意的安排,唐燕凝正坐在晏寂的对面。
从皇帝的角度看去,便能发现晏寂和唐燕凝两个虽然一直没说过什么话,但是彼此间眼神流露出来的,便是比旁人多了不知道多少的熟稔。
啧啧,啧啧,瞧瞧晏寂那小子吧,晏家人特有的凤眼都快看成圆眼了。唐家那丫头呢,表面上淡淡的,脸都红了!
哼,打眼一看,这俩人心意相通就不是一天两天了!
皇帝哼了一声,心下有几分不快,便不打算再去继续看那两个人。
这哼还没哼完,公主府的总管又小跑着奔来了,回报说,“太子殿下来了。”
“今日是什么风,我这里竟是这般的热闹。”康泰公主起身,与皇帝说道,“父皇,我出去迎迎太子。”
话音未落,晏泽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笑道:“不敢劳动皇姐。”
说完,先向皇帝躬身行礼,“父皇。”
皇帝无奈,“朕就出来散淡散淡,你怎么还跟来了?”
示意太子,“坐下吧。”
晏泽看了看,笑道:“还是叫皇姐和五皇妹坐在父皇身边吧,我与阿寂同坐。”
撩起衣摆便坐在了晏寂的旁边。
晏寂皱了皱眉,起身一拱手,“见过太子殿下。”
他这一行礼,水榭中除了康泰安泰两位公主之外,众女都起身来福身。
晏泽一扶额,笑着拉了晏寂坐在自己的身边,道:“咱们自家兄弟,不必多礼。几位小姐请坐。”
他容貌俊美,风度翩翩,言语行动之间便是温润如玉的君子做派。比起一脸冰冷不耐的晏寂,晏泽实在是更容易叫人心生好感。
楚家姐妹都有些羞涩,坐下后不大敢去看晏泽。
楚国公府亦是一流的勋贵人家,楚芳华身为楚国公的嫡长孙女,很有资格争一争太子妃的位置,就连楚国公夫妻也是有几分热切的。楚芳华偷眼去看晏泽,只觉得心头狂跳,芙蓉一般的娇媚面容便染上了红晕。
晏泽却是恍若未觉,只看着唐燕凝笑得如春风拂面,“阿凝,你也来了?”
晏寂眉尖便是一动。
第一百六十一章 对弈
“阿凝?”皇帝狐疑地看着晏泽,“太子也认得她?”
好么,不但晏寂为了这个叫做唐燕凝的少女神魂颠倒的,他的太子竟然也这样亲昵地称呼她?
皇帝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来。安泰公主十分机灵,抢在晏泽说话之前笑着说道:“父皇您怎么忘了?在行宫的时候,太子哥哥和我一同去过林王府的别院呀。”
“五皇妹说的正是。”晏泽也笑道,“后来又在饕餮楼碰到过阿凝一次,这才熟络了起来。阿凝与寻常闺秀不同,最是爽朗大气。”
皇帝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他不大喜欢爽利的姑娘,总觉得那样的女子不及柔和温婉的女子更可人。
况且……
皇帝眯着眼睛看了一回,晏寂垂眸饮酒,不知在想些什么;晏泽面上带着温文尔雅的笑意,正在朝唐燕凝举杯致意。若是细看,
他有些头疼。别人不说,太子是从小跟在他的身边教养长大的,心里想些什么,皇帝自觉一清二楚。
表面上看晏泽与平常没什么区别,但只要留心看,皇帝便能发现,他在看向唐燕凝的时候,眼底闪着不同寻常的光芒。
天哪,难道有生之年,他还要看着下一辈儿们上演兄弟相争?
晏泽这边虚敬了唐燕凝一杯,唐燕凝也不客气,仰头饮尽了杯中的果酒,朝着晏寂亮了亮杯底。
“阿凝果然豪爽!”晏泽笑道。他身后的侍女已经机灵地又给他斟满,晏泽也同样举杯一饮而尽,亮了杯底,赞了一句,“皇姐府里的美酒别有一番滋味。”
“太子过誉了。不过这酒确实是从江南才运来的上好竹叶青,我并不大懂,既是太子说好,可见就是真好了。”
晏泽还要再说,晏寂已经抬起了眼睛,不冷不热地说道,“说起酒来,什么竹叶青梨花白女儿红,固然都是好酒。在我看来,终究略差了一筹。”
“还有更好的?”安泰公主诧异。方才晏寂数出那几种都是贡酒。比贡酒还要好的,能是什么酒?“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皇帝也来了兴致,“阿寂说说,朕也想听。”
众人也都各自露出好奇来。
晏寂手中转着酒盏,垂着眉眼不语。过了一会儿,方才说道,“西北边城有一种酒,没什么名字,更不为人所知,入口却是辛辣无比,最能提神。”
“辛辣的啊……”安泰公主托着下巴,很有兴趣的模样,“所有机会,尝上一尝才好。”
晏寂挑起眼帘,淡淡地瞥了一眼安泰公主道,“这西北酒如人,性烈强悍,不似江南酒那般绵软,京城人大多不会喜欢。”
皇帝顿时大感头疼。
这阿寂怎么回事?话赶话的,倒像是讥讽太子似的。
晏泽倒是不在意,只温煦一笑,并不接这话茬。
康泰公主替皇帝斟满了酒,掩唇一笑,“什么江南西北的,还不都是大晏国土?咱们不懂不那些,只要有酒喝便是了。”
皇帝哈哈大笑,“康泰越发会说话。”
饮尽了杯中酒后放下了筷子。
他放下了筷子,余下的人自然也就不会没眼色地继续吃下去。
“已经叫人收拾了最好的院子请父皇小憩。”康泰公主很是细心。
皇帝出宫时候不算短了,本该早些回去。只是他这在街上逛了半日,这会儿便有些疲惫。略一想,便点头同意了康泰公主的安排。
恭恭敬敬地送了皇帝去小憩,康泰公主又调拨了一队护卫保护皇帝,自己不敢带人远走,便引众人回到了水榭里玩耍。
她本来只是请了几个年轻的小姑娘们一起乐一乐,没成想皇帝带着翊郡王过来了,更没想到太子也来了。
说实话,从小到大,她与晏泽都是关系平平。尤其,太子的母族是南阳侯府,她和离之前的夫家。她的前任驸马穆青,正是晏泽的嫡亲表哥。
她和离之前曾经在宫里与皇帝哭诉,当时晏泽也在场。晏泽的态度,是两不相帮。
可即使没有帮助哪一方说话,其实也就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最终和离,何尝不是打了太子的脸?
康泰公主很明白,太子是一国储君。就算以儒雅示人,却也不见得就乐意被人打脸。所以从她和离后,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各个兄弟姐妹都往她这里安慰了一番,太子却始终没有露面。她们姐弟二人之间,总是淡淡的。
当然,面上的功夫,无论康泰公主还是太子晏泽,都是个中好手。
晏泽看到水榭中残席已撤,便笑道:“父皇才刚歇下,想来一时半会不会就起来。不如,阿寂与我手谈一局如何?”
晏寂看了看他,点头,“可。”
态度并不如何热络。
康泰公主却松了口气,叫人抬了一张棋盘过来,含笑道:“父皇常说,太子的棋力在我们兄弟姐妹之中是拔尖的,堂弟亦是胸有沟壑之人。今日我们有眼福了。”
晏泽晏寂相对坐下。
二人俱是容貌出众之人,晏泽一身常服,宽袍广袖,衣襟袖口处绣有精致的纹路,尽显矜贵。晏寂则是靛青色武士服,腰间和袖口俱都是紧紧束起,显出十分的精悍干练来。
几位姑娘里,除了康泰公主外,也只有楚国公府的楚芳华善棋。二人坐在一处,静静地看着晏泽晏寂执子落子。
晏泽棋风稳健,步步为营。晏寂则是善用奇招,直捣黄龙。
康泰公主与楚芳华看着,偶尔小声交换一下意见。余下的几个姑娘却是于这上面都不大通,索性四散坐开去小声地说笑。
唐燕凝就坐在晏寂的身后,看着他笔挺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忽然想到了什么,招手叫了个侍女过来,低低地说了两句,侍女点头,快步走出了水榭。
再回来时,侍女手中多了一只玉笛。
唐燕凝看这笛子,玉质寻常,也就不客气地接了过来。试了试音,横在唇边吹奏了起来。
笛声清扬欢快,仿若春山之中黄莺鸣啾,竟似令人的心绪也随之冲上了云霄。
第一百六十二章 送人
一曲笛音终了,唐燕凝横笛在手,欢快地问道,“我吹得如何?”
晏泽笑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没想到啊阿凝!”安泰公主在唐燕凝肩头一拍,“你不是说自己琴棋书画一概不通?”
唐燕凝无辜地摊手,“只会这一曲,是不通啊。”
武飞霜一双圆眼里满是羡慕,“我连一曲都吹不来。”
她身边的楚明华笑得前仰后合的,拍手道:“谁说的?飞霜你不是会抚琴么?”
武飞霜的脸便红了起来,作势去打楚明华,“明华你又笑话我!”
“哪里敢笑你?正巧就想到了而已。”楚明华躲到了姐姐楚芳华身后。
楚芳华却颇为不赞同地看了一眼妹妹,转头安慰武飞霜,“武妹妹,你自有好处,原也没人规定女子就必须要学会这些的。”
“啪”的一声,却是晏寂将手里的棋子掷在了棋盘上。
他扫了一眼唐燕凝,淡声道,“我大好的局势,被你搅乱了。”
唐燕凝眨巴眨巴眼睛,看看棋盘,黑白子纵横交错,抓了抓垂在脸颊的碎发,她蹙着两道英气的眉毛:“这也看不出谁优势谁劣势啊,怎么就是我搅乱的啦?”
晏寂气笑,“观棋不语真君子,你倒是没说话,直接吹笛子了,扰乱人心。”
“郡王怎么不说自己心不定?”唐燕凝将笛子一横,吹了个破音出来,“旁人都说好,偏偏你说不好,那到底是谁的不好呢?”
晏寂霍然起身。
他本来就是冷脸,在京城里以脾气孤僻古怪,心胸狭隘著称。这一站起来,几个姑娘都吓了一跳。
安泰公主立刻挡在了唐燕凝前面,“翊王兄,你要做什么?”
晏寂没有理会她,走过去将安泰公主扒拉开了,站到了唐燕凝跟前。
昂起头看着晏寂线条优美的下颌,唐燕凝心中感慨,什么叫盛世美颜?看看眼前这个男人就知道了。
晏泽也走了过来。
不难看出,他站在了晏寂的对面,稍稍比唐燕凝靠前些。隐隐的,便是一种保护的姿态。
“阿寂,阿凝不过是一句玩笑话。”
盯着晏寂无波的双眼,晏泽轻声道,“一处玩闹,不必当真。”
“呵呵……”晏寂冷笑,“太子眼中,我就是个锱铢必较的人吧?”
晏泽不语,只看着他微笑。
二人对视,目光交错,彼此都不让分毫。
唐燕容偷偷过来一扯唐燕凝的衣袖,将她往后带了带。
水榭里一时间气氛凝重了起来。
楚芳华姐妹和武飞霜都有些忐忑,方才还为了晏寂谪仙一般容貌心折的少女,此时已经完全没什么旖旎心思了——这翊郡王生得虽好,可这脾性也着实够呛呐,动不动就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哪朵娇花能受得了?
就连与晏寂更为交好的康泰公主,也都忍不住蹙眉忧心。
下一刻,她们便看到晏寂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依旧叫人炫目的笑容。
然后,抬起手来,将唐燕凝梳得整整齐齐的发辫揉了个稀乱,连发间的钗环都歪了。
唐燕凝哀嚎一声,捂着脑袋蹲了下去,叫道,“又揉我头发!”
“又?”
晏泽敏锐地抓住了唐燕凝话中的重点,忽然笑了起来,手中一展折扇,“这么说,阿寂还曾弄乱过阿凝的头发?”
将唐燕凝拉了起来,安泰公主瞪了晏寂一眼,不悦道,“翊王兄也是的,好好说话,何必动手呢?女孩儿的头发打理起来何等的麻烦?说弄乱就弄乱了。”
晏寂哼了一声,没有和安泰公主斗嘴。和个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他还不屑为之。
然后,他便将伸手过去,将唐燕凝凌乱了的头发往她耳后别了别,又替她将钗环插稳了。
水榭里众人,除了晏泽和唐燕容外,俱都是目瞪口呆。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以晏寂的性子,可不像是这么大方宽和的人哪。唐燕凝方才又是顶撞又是讥讽的,他竟能忍住?
想到那个晏寂曾经亲手凌迟了军中内奸的传闻,众人都打了个冷颤,无比怜悯地看着唐燕凝。别看这会儿没什么,说不得翊郡王背后就要怎么折磨人了呢。
唐燕凝知道晏寂与唐燕凝之间的关系,自然不担心。太子晏泽,却是只左右看了看,心中便有了几分的笃定,不免觉得有些可惜。唐燕凝是他看着还不错的闺秀,没想到却叫晏寂抢先了一步。
他风度极佳,对此也只是一笑,回到了棋盘边坐下,玉白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枚棋子,目视着棋盘沉思。
他一走开,这边晏寂面前便只剩了安泰公主一个碍眼的。安泰公主也似乎是猜到了些,一捏唐燕凝的手,贼眉兮兮的同康泰公主窃窃私语去了。
不多时,皇帝醒来,便要回宫去了。
晏寂与皇帝说道:“陛下,臣有些累了,可否先行回府?”
皇帝看着晏寂,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去扯着晏寂的衣襟吼他。
一个统兵打仗,为了埋伏敌军,能在雪窝子里趴上几天几夜的人,不过陪着自己的逛逛街,就累了?还可否回府,皇帝用脚想都知道,这小子是要借机去跟唐家那小丫头厮混在一起!说不定,还要送人家回国公府!
皇帝光知道女生外向,竟是头一次知道成了年的儿子,竟然也会一门心思地向外呐。
复杂地看了看晏寂,皇帝烦躁地摆了摆手,“回吧回吧。”
话未说完,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皇帝笑得和蔼起来,“你是跟着朕走出宫的,既是累了,叫太子送你吧。太子。”
“父皇。”晏泽笑道,“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将阿寂送回家去。”
皇帝满意地捻须点头。
晏寂:“……”
皇帝起驾回宫了,康泰公主府里的几个姑娘也不好多坐,纷纷告辞。
晏寂便对唐燕凝道:“我送你回去。”
唐燕凝尚未说话,晏泽便大笑了起来,“阿寂,你用什么送?”
转头对唐燕凝说道,“阿凝你可别上当,阿寂自己都得靠着腿走回去的。我的马车还算宽敞,走吧,我一并送了你们。”
二人争相去送自己,唐燕凝从心里头感到一阵诡异的兴奋。
这,这……难道传说中的玛丽苏,就是她自己?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太子殿下?
唐家姐妹坐在马车里,唐燕容握着妹妹的手,不敢出一声。
真是老天咧,谁能想到,出门一趟,竟然就有太子和郡王两个青年才俊给送回来呢?
唐燕容有些发愁地看了看唐燕凝的侧脸。那永远都焕发着勃勃生机的眉眼,都生动鲜活得叫人移不开眼睛。相比之下,那雪白到发光的肌肤,堪称完美的五官,都反而让人忽视了。
不得不说,她的妹妹当真是有着当红颜祸水的本钱的。
这不就是么,原本说好了去公主府玩耍看戏的,结果碰上了太子郡王这么针尖对麦芒的。二人争相要送,谁也不肯相让,也只好一起了。
只是……唐燕容低下了头。
翊郡王是朝中风头正盛的人物,太子更是储君。二人都是皇族中人,亦是难得的少年俊杰。得一人青眼,那是天大的福气。同时被二人倾慕……对妹妹而言,却不是什么好事。好不好的,狐媚惑人的一口锅就要扣在唐燕凝身上了。
咬了咬嘴唇,唐燕容不动声色地往唐燕凝身边挪了挪,腕子一翻,将手覆在了唐燕凝的手背上。
小小的动作,却有着保护的意味。
沉思中的唐燕凝回过神来,朝着唐燕容笑了笑。她这个姐姐,如今性情已经舒朗了许多,再不是从前那个只躲在小院子里从不敢多言多事的人了。只是,骨子里的温柔却没有变。那些出自真心的关切,都在细节处了。
晏泽身份在那里摆着,哪怕是在马车中,也是居于正位。唐家姐妹便坐在了右侧,左侧便是晏寂。
晏寂始终垂眸,视线落在两位姑娘交握的手上,一向冷淡的嘴角竟然也露出了一抹笑意。
唐国公府不是一个好去处。晏寂知道唐燕凝在那府里,除了林氏母子之外,也从未得到过什么真心。那个什么老太太厌恶她,便是亲生父亲唐国公,对她也只有利用的。
好在,这个得到她和林氏二人些许帮助的唐燕容,是个知道感恩的。
晏泽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晏寂,见他竟笑了,颇有些诧异,含笑道,“有生之年,竟然看到了阿寂破冰。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他一向以温润斯文的形象示人。哪怕因对唐燕凝有些兴趣,因此心中对晏寂多了点儿隔阂,这会儿也不会露出形色来了。
“自然是令人心情愉悦之事。”
谁都知道晏寂沉默寡言,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就是刻薄之言。因他身负盛宠,一回京就掌了京中军权,又得封了郡王爵位,不知道多少的人眼红。有个没事儿找事儿的御史参了他一本,说他狂妄,目中无人,且对生父不孝,对嫡姐不敬,实该夺爵治罪云云。结果,没用旁人帮衬一句话,金銮殿上,晏寂自己个儿喷得那御史险些背过气去。这还不算,散朝之后金銮殿外,翊郡王殿下屈尊降贵,亲自给那御史一记老拳,将人打了个乌眼青,这会儿还在家养伤呢。
听他竟然回答了自己,晏泽颇有些意外。
“喜悦之事?”
晏寂哼了一声,身子往后仰去,靠在了车壁上,视线却落在唐燕凝身上。
他这样毫不避讳,叫晏泽挑了挑眉尖。
“看来,是与阿凝有关?”
“太子殿下!”唐燕容失声叫了出来。在晏泽看向自己的时候,唐燕容只觉得心头发紧,心一横,低声道,“二妹妹只是闺阁女子,还请殿下慎言。”
她忍着心中的恐惧,一口气将话说完,已经觉得背后的衣裳被冷汗浸湿了。
那,那可是当朝的太子啊!
唐燕容从小到大,连出门走动的机会都没有。哪怕是唐国公府中有女眷的宴饮,那也都是江沁玥和唐燕华出风头的时候,何时轮到过她呢?
她平生的见识,都不过是这短短数月中得来的。
最初被送到嫡母嫡妹身边的时候,她哪里想到过,跟着嫡妹竟能够遇到公主、帝王与太子呢?
如今,她还要与太子同车,还胆大包天地与太子争辩了起来!
想一想,唐燕容心里,已经害怕得想要背过气去了。
倒是晏泽,身居太子之位,自然是见多了女人。薛皇后一直想要将他拉下马来,表面上却还摆出一副大度嫡母的架势,在他的太子府中安排了多少包藏祸心的女子。只无论是这些想要攀附高枝的女孩儿,还是高门勋贵家的姑娘,见了他无一不是露出羞涩来。如唐燕凝姐姐这般,怕得脸色苍白眼瞅着就要晕过去的,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话说,他的名声不是很好么?人都说一声太子殿下翩翩君子来着。
摸了摸自己的脸,晏泽觉得,他应该没那么可怕的。
于是,太子殿下笑得温和,“是孤造次了。”
听出他的话中并无不悦之意,唐燕容松了口气,柔柔一笑,低下了头,依旧做个安安静静不引人注意的小庶女。
从公主府到唐国公府不算近,可多走了一会儿,也就到了。
晏寂与晏泽先后跳下了马车,同时伸出手去。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目光之中火花四溅。
“那个……”唐燕凝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白皙的手指在二人跟前晃了晃,“借光,让一让。”
晏寂一笑,收回了手,后退一步。
下个马车,对唐燕凝来说算什么呢?她从来都不是那种动辄就要人扶着的娇娇气气的千金小姐。他还见过她穿着短裳爬树呐。
“多谢啊。”唐燕凝朝着晏寂促狭地眨了眨眼睛,右手一撑车辕,自己便从太子那辆宽敞的马车上跳了下来。
“阿凝总是这样的爽利,不肯给我们这些男人半点表现的机会。”晏泽神色自然,并没有收回手,反倒是对着车里的唐燕容颔首示意。
唐燕容睁大了眼睛,随后脸上染了层不自在的红晕。犹豫了一下,将手放在了晏泽的掌中,借力下了马车。
她福了福身,刚要对晏泽道谢,便听见了唐国公府大门里一声柔软清媚到了极点的惊呼。
“太子殿下?”
第一百六十四章 殊荣
晏泽循声望去,便看到了唐国公府大门内,冲出一个身形清瘦,面容秀雅的少女来。
这少女眼睛中含着些惊讶,更有许多的热切。在对上他的目光的那一瞬间,忽然便顿住了脚步,对着晏泽福了福身,行下礼去,口中只道,“小女见过太子殿下。”
正是江沁玥。
自从上次卫如玉提出要以正妻之礼迎娶她后,江沁玥只觉得自己艰难的处境似乎就要看到了曙光。不管卫国公府会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只要消息传了出去,京中人便会知道,她江沁玥并没有因那流言跌入泥潭。相反,她依旧能够得到国公府世子,郡主之子的倾心爱慕。
这,不正说明了,她江沁玥真正引人注目的,并非什么劳什子的出身,而是她本身的学识气度吗?
只是令江沁玥没有想到的是,卫如玉一去,就没了消息。这叫她既怒且恨。既是无法兑现承诺,何苦来撩拨她?本来,她已经将卫如玉悄悄地放在了可嫁之人里了啊。
在国公府中闷了几日,江沁玥有些个难受。正巧她们在外面的人手传来了消息,苏雪柔身子不便,她便主动揽了下来,预备出门去见那人的。
没想到,竟在大门口遇见了太子。
江沁玥的视线在晏泽和晏寂身上来回移动,再看看站在了二人身边的唐家姐妹,心中顿时感到了阵阵的发堵。
曾几何时,唐燕凝身为公府嫡女也要在自己的光芒下黯淡失色,更不用提唐燕容这个早早就死了生母的庶女了。
可是现如今,她们却有太子和郡王相伴身边。而自己,却落魄得恨不能委身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世子。
想到了这里,江沁玥鼻子一酸,眼中便蒙了层水雾。
“这位姑娘……你没事吧?”晏泽很有些摸不着头脑,左右看了看。毕竟,一个陌生的少女突然喊了他的名字,又一副含情脉脉欲语还休的模样,叫人看见了,他都说不清楚了。
唐燕凝歪着头仔细看这两个原书中的官配,惊讶地发现,那个本来该对江沁玥一往情深的太子殿下,在看向江沁玥的时候,眼中竟然平静得很。他不是应该对江沁玥一见钟情吗?
却见江沁玥听了晏泽的话,珠泪盈盈落下,明媚的眼中如同水洗一般湿润,叫人看了忍不住就心生怜惜。可是她的嘴角,却又挂了些微笑。
“小女只是乍一见到太子殿下,心中升起欢喜与忐忑来。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勿怪。”说着,江沁玥又颔首福身,姿态优雅地致歉。
晏泽笑了,笑容温润清雅,“姑娘免礼。你竟认得我?”
他对江沁玥没什么印象。
江沁玥低垂着头,露出一段白皙细腻的脖颈,轻声道,“之前在饕餮楼前,有幸见过殿下一面。”
“饕餮楼 啊……”晏泽恍然大悟,“孤想起来了,你与卫家兄妹在一起。”
“殿下好记性。”江沁玥闻言,眼中闪过惊喜。上次饕餮楼前,她并没有敢在太子跟前多有表现,没想到太子竟然记得她。
这是不是意味着……
不等江沁玥心头的狂喜过去,唐国公风一般地从国公府里冲了出来。
要说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下人。唐国公府的门房听见江沁玥那一声太子殿下,抖着腿就跑去给唐国公报信儿了。
因最近实在是被人调侃了风流旧事,唐国公挣扎着去了几天衙门后,便实在是受不了那些个背后的指指点点了,因此正告假在家里躲羞。听见说太子竟然出现在了自家的大门前,唐国公连外袍都没有穿好,几乎是一路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的。
“殿下……臣见过殿下!”
与含羞带怯的江沁玥不同,唐国公立刻就要跪倒在地恭迎太子的大驾了。
这会儿晏泽才感到了些许的后悔。
唐国公这个人在朝中以钻营出名,且还很有些不要脸。被此人缠上的,不脱层皮都摆脱不了。
因此晏泽忙就不等唐国公行完礼便伸手虚扶,“国公免礼。”
转头对唐燕凝说道:“阿凝,我想起还有些事,先行回去了。”
说完,对唐国公等人颔首微笑,也不由得唐国公和江沁玥再多说一句,上了马车吩咐一声掉头就走。
唐国公满心欢喜地出来,结果都没来得及迎太子殿下进国公府里坐上一坐,人就走了,不由得遗憾极了。
不过他到底在朝中历练多年,也知道太子身份尊贵,不可能轻易就进臣子家中的。毕竟,圣人还在呢,太子怎么好跟臣子走得过近呢?又不是要篡权夺位,该避讳的还是要避讳的。
唐国公只觉得自己格外的善解人意。
一抬头,便看到了唐燕凝身边还有个晏寂,顿时又笑了。
走了个太子,这不是还有个郡王吗?
当下又躬身拱手,“见过翊王殿下。”
又请晏寂进去小坐。
晏寂方才冷眼看着,唐国公果然是个势利的。上次他来,还将他恭敬欢喜地迎进去请他喝酒,这回有了太子在前,竟然只等太子走了才看见自己了。
他不由得心疼地看了看唐燕凝。
天底下的慈父那样的多,怎么就叫她赶上了这个呢?可见老天瞎眼。
“我也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晏寂低声与唐燕凝说道,见她点了点头,并没有理会唐国公的示好,只冷淡地点头示意了一下,骑上马走了。
这样冷淡的态度并没有叫唐国公感到不悦。
他正沉浸在了太子与翊郡王双双到来的欣喜之中。
“说来奇怪,太子殿下日理万机,翊郡王殿下亦身上担着差事。不知容表妹和二表妹,从哪里碰到了贵人的?”
江沁玥的声音就唤回了唐国公的神志。
“正是了。阿凝,太子怎么送了你们回来?”唐国公的目光中充满了慈爱,落到了唐燕容和唐燕凝的身上。
这才是他们唐家的好女儿啊。
争气,当真是争气!
他为江沁玥谋划了数年,只为了叫她能够嫁入皇室宗亲之家,光耀门楣。
没想到江沁玥到了如今一无所得。
反倒是他从前不大能看得上的两个女儿,有这般的福气,竟叫太子和郡王亲自相送。放眼京城,哪家的贵女有此殊荣?
唐国公捋着短须,笑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选秀
看到唐国公欣慰的眼神落在唐燕凝和唐燕容的身上,江沁玥的心里便是一沉。她太明白这个眼神代表着什么了。
咬了咬嘴唇,江沁玥的脸上扬起一个柔美的笑容来,走到了唐国公身边,轻声说道:“舅父,有话不如进去说吧。在大门口站着到底不雅,再者我看表妹们也都累得很了呢。”
“玥儿说的对。”回过神的唐国公马上说道,“回去再说!阿凝阿容,随我到书房里来。”
看了看欲言又止的江沁玥,唐国公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怜爱。这些天,也叫这孩子为难了,忐忑不安的。
因此,唐国公便也和蔼地问江沁玥,“玥儿这是要出门去?”
江沁玥点了点头,巧笑嫣然的,“舅舅知道我娘手里也有个不大不小的铺子,因她这段时日都病着,有些个不放心,叫我出去看看呢。”
唐国公顿时心疼了,看着江沁玥秀美雅致,却有着明显的疲惫的脸,心疼地说,“哪里需要你亲自去看?府里这么多使唤的人,叫管家派人过去看一看就可以了。”
“话虽这样说,只是我闲着也是闲着,还闷得慌,不如出门走一走。”抬头看看日头,江沁玥多少有些焦急。那铺子里还有她和苏雪柔派去江南的人回来了,正等着她回话。她哪里敢在这里耽误功夫?
听她说到了闷得慌,唐国公便叹了口气,拍着江沁玥的肩膀,“委屈你了。”
掏出两张银票塞进了江沁玥的手里,“带着,看见了有什么喜欢的便买了来。”
江沁玥连忙推辞,“这不行的……我和娘住在这里,吃用都是舅舅给的,哪里还能再要舅舅的银子呢?”
说道舅舅两个字的时候,她的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苦涩。
唐国公又不是傻子,当然听了出来。扪心说实话,江沁玥被他疼爱了十几年,甚至从这个孩子小时候,他就开始替她谋划着前程了。现如今却因一宗流言坏了他大半的苦心,更叫这孩子不但前程迷茫,还要委委屈屈地替他解释。唐国公想到这些,心都要碎了,哪里还会在意一些银子呢?
只将两张银票又塞进了江沁玥的手里,“跟我还需客气?若这样,未免太过客套,叫人伤心了。”
江沁玥这才低垂着头,将银票攥在手里,睫毛微微颤抖着,似是感动了起来。须臾,抬起头来,也只还洋溢着笑,“既是这样,我不跟舅舅客气了!”
说完,就要走。
唐国公连忙叫管家套了车来,送了江沁玥去。待马车走远了,才转身对唐燕凝姐妹说道,“随我来吧。”
唐燕凝撇了撇嘴,“父亲,容我和姐姐歇歇呀。”
“你们出去也不过是去玩了,哪里真的累了?”唐国公板着脸,“我只有几句话要问你们。”
心下转了几转,唐燕凝笑道:“累倒是不累,就是吓着了。”
左右看了看,她凑到唐国公跟前,神秘地说道,“今儿我们见着圣人了呢。”
唐国公吓了一跳,“什么?”
圣人?
“你们在哪里见到的?”唐国公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当圣人是满大街地乱跑么,随意就能见到?
“在康泰公主府呀。”将双手负在了身后,唐燕凝学着皇帝的样子走了两步,“才要吃饭,圣人就到了呢,害得我和姐姐都没敢动筷子。”
这话倒是真的,主要是唐燕容没敢动筷子。其实今天大多数时候,皇帝还是以一副慈父的形象出现的。可是,帝王终究是帝王,那种威严的气场并不是平白就能够令人忽视掉的。
哪怕皇帝并没有注意到唐燕容,她也依旧是战战兢兢的,既恐在帝王跟前失了体面体统,也怕一个不小心便招来灾祸。因此,还真就没有吃两口。
“你们初见圣人,紧张些也是有的。”唐国公惊讶之余更添欣喜。他早就听说了,朝中有人张罗着,要上折子提明年选秀的事儿呢。
当今圣上的后宫并不算多,有名有位份的妃嫔就那么几个。这选出的秀女或是充盈后宫,或是赐给哪位皇子宗室的,那不都是好前程?
唐国公的视线在唐燕容和唐燕凝身上巡索了一番,深恨自己当初怎么不多纳几个妾室,多生几个女儿出来。
况且,相比于皇帝,太子也好,翊郡王也好,都要后退一步好么?
哪里比得上做皇帝的女人哪?
唐国公的心思,不由得又飞到了更高的高枝儿上。
唐燕凝给唐燕容使了个眼色,姐妹两个都从唐国公那双精光闪动的眼睛里,看出了某种算计,因此都决定了要立刻离开了他眼前。
“父亲,我们先回去了。”唐燕凝拉起唐燕容就往后院走。
唐国公连忙叫住了二人,“先叫厨下送些点心过去,回头叫人仔仔细细地熬了燕窝粥好生补一补。”
他笑眯眯的,“瞧瞧,这几天看着都消瘦了。”
明明是关心的话,却叫唐燕凝和唐燕容听了无端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亲爹的眼睛里,算计不要太明显了。
唐燕容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唐燕凝却是一清二楚了——就唐国公这个龌龊的心思,十有八、九是想着怎么把她或是唐燕容献给皇帝吧?
要不是在城里还有事情,她简直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国公府里待着了,实在是不想看唐国公的嘴脸了。
姐妹两个手拉着手回了琳琅苑里,唐国公看着两个女儿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便快步走回了书房,又让小厮请了自己的幕僚来商议。
却说江沁玥从国公府里出来,急急忙忙命车夫将车赶到了一处小巷子边。叫车夫在巷子口等自己,她便跳下了车,走进了巷子,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小宅院门前。
正要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是个四五十岁的妇人,见了江沁玥,立刻露出了放松下来的表情,“姑娘来啦?人就在里面等着呢。”
江沁玥也不说话,只点了点头,抬脚便进了院子,却没有注意到那妇人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好。
“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片刻,屋子里便传来了江沁玥的一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