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姑爷
“姑爷,你快醒醒啊……”
少女哭哭啼啼的声音在耳边徘徊,伴随无数零碎记忆的疯狂涌入,杨林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炸了。
他躺在床上,用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
他还叫杨林,目前的身份是汴京城大富商沈家的一名上门女婿。
汴京还是熟知的那个汴京,但这里却不是宋朝,
如今的这个朝代叫做乾朝,一些历史细节从唐朝开始就发生了变化,比如灭掉唐朝的是一个叫赵乾的人,后来他建立了乾朝,设定上和宋朝有点类似,定都汴京,经济文化无比繁荣,边境上却被契丹人,西夏人轮番蹂躏……
好吧,可以理解为另一个平行世界。
但你说别人家的穿越,起码都是官二代、败家子之类的,怎么到自己这里,就成了最不光彩的上门女婿了?
而且,那个叫杨林的倒霉蛋,是被人陷害从马上摔倒,在床上躺了几天才死的,在此期间,除了身边这个叫小芸的婢女,根本没人在意他的死活。
眼下这具身体虽然被他接盘了,但身子骨依旧虚弱的厉害,稍微动了下手臂,就疼得他直抽口凉气。
而原本趴在床边哭泣的小婢女,听到声音后顿时一个激灵,呐呐说道:“姑、姑爷,你醒了?!”
“有水吗?”杨林感到一阵口干舌燥,虚弱问道。
“有,有……我去给姑爷盛……”
小婢女手忙脚乱的跑了出去,不多久就端来一碗温水伺候他喝下,说道:“姑爷醒了,小芸这就去告诉老爷他们。”
“站住。”杨林下意识喝道。
这具身子的前主人死的不明不白,瞧这架势,没准就和沈府里的人有关,杨林可不想自己刚穿越过来就嗝屁了,先弄清楚情况再说。
小芸被杨林突如其来的打断给怔住了。
杨林也意识到语气似乎有点重了。
“我有点累了,你先出去吧,这件事,你先别告诉别人。”杨林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小芸没有多想,乖巧的嗯了一声,替杨林盖好了被子,然后退出了房间。
等到没人的时候,杨林才吃力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活动了下身体,然后推开窗户朝外面看去。
沈家是河东大姓,与杨林所在的杨家是世交,后来沈万山经商发达了,举家搬来了汴京,而杨家却意外没落了,后来又遭遇瘟疫,全家死了只剩杨林这根独苗,沈家老太爷看他可怜,才收他做了上门女婿。
反正从杨林来到沈家的这几个月来,就从没见过那自己那名义上的夫人,沈家千金沈有容。
沈家老爷子膝下三儿四女,沈有容是二房所生,上面还有个长房长孙沈有侠,按说继承家业这件事上与她无关,但偏偏大哥沈有侠人如其名,整天
做梦成为江湖豪侠,还说什么要劫富济贫,把老爷子差点给气死。
三房四房的后人更是不堪,整日里花天酒地,败坏祖宗家业,唯独沈有容这个女子在经商上很有天赋,老爷子正打算好好培养她,二房就出了这档子事,要不是杨林刚好穿越过来,这倒霉孩子可就白死了。
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处境,杨林立刻给自己定了一个新目标——当一个合格的软饭男。
毕竟机会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有的,而且这还是个铁饭碗……
正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
杨林抬头看去,远远就看见一群人走进院子,为首的是个披着红色斗篷,身材婀娜的年轻女子,后面跟着一群沈家的亲戚,其中一位中年男子开口说道:“容儿,这种节骨眼上,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为了一个外人……不值得。”
女子听了这话,立刻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寒霜说道:“他是我沈有容的夫君,他是外人,那我又是什么?”
这女子长得很漂亮,十六七岁的模样,鹅蛋脸,柳叶眉,身上有种大家闺秀温婉贤淑的气质,但方才那一番话里,坚韧里却透露着份强势,行事干脆作风利落,很像后世那些外企里的女强人,这点倒是让杨林有些意外。
就在这个时候,婢女小芸一路小跑的来到女子的身前,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沈有容怔在了原地,回过神以后,口气淡漠的吩咐了一句。
“小芸,送客。”
说完,将身上的斗篷递给了旁边的小姑娘,转身就朝着里面走去,小芸吐了吐舌头,抬头看去,刚好看到二楼的杨林。
“什么时候醒的?”
“半个时辰……前吧。”
“伤势重吗?”
“好了点,不过还是很憔悴的样子。”
“小芸你去烧点热水,顺便让厨娘送点汤药过来。”
“哦,好。”
整个院子因为女主人的到来,重新变得忙碌起来。
杨林关好窗户继续躺着去了,这个院子名义上的主人回来后,至少在这里,不用担心再被人迫害,既来之则安之,有些问题留着以后再去解决,眼下还是继续装病好了。
房外有人敲门,本以为是沈有容来了,抬头一看,却是小芸走了进来。
小婢女手里端着一碰热水,走到床边,用湿毛巾替杨林擦着额头,说道:“姑爷,小姐回来了……”
杨林嗯了一声,随口问道:“对了,刚才外面来人是谁?”
“是三房的老爷……嗯,姑爷你忘了吗,当初就是他带着小芸去姑爷家提亲的……”
看小姑娘一脸诧异的神色,杨林顿时反应过来,摇头说道:“脑袋有点疼,有些事记不清
楚了。”
“姑爷不要去想了,有什么不知道的,问小芸就好。”
小姑娘很是善解人意,就怕杨林一个不好,又嗝屁了。
这年头可不是后世,没有抗生素更没有靶向治疗,一个小小的感冒都能致人死地的年代,杨林能够熬过来,在小姑娘看来,已经很不不容易。
杨林又问了一些家里的情况,诸如沈家的生意范围,各房之间的关系往来,自家娘子的兴趣爱好之类,心中大体有了一些轮廓。
小芸本就是沈有容的贴身婢女之一,从小一起长大,读过书也练过字,比起一般的下人来,地位要高出很多,很多沈家的事,并没有瞒着她,包括二房的一些生意,也都交给她去打理,之前沈有容离家出走这么久,一方面是不想面对杨林这个夫君,另一方面也是生意上的事情的确太忙……
总的来说,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里,她们能做到为自己而活着,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杨林对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妻子没有什么成见,反而很是佩服,这年头女子在外面抛头露面是一件很忌讳的事,沈家哪怕是商贾世家,传出去也未必有多好听,沈有容以一介女子之身,凭借自己的手腕,让其他几房的人嫉妒甚至忌惮,的确很了不起,如果放在后世,可能就是下一个董明珠、杨惠妍了……
见自家姑爷又陷入了沉思,小芸默默的端着水盆就要离开。
出门之前,小婢女忽然停下脚步,神色有些犹豫,说道:“姑……姑爷,小姐当初搬去柳庄,也是因为那边有个生意要谈,事关蔡相,脱不开身……后来听说姑爷这边出了事,又连夜赶了回来,到现在都还没合眼呢……”
杨林闻言微微一怔,心想这丫头还真是心细,怕自己对沈有容心生怨念,所以才说了这番话。
杨林摆了摆手,说道:“好了,知道了,替我谢谢……娘子,让她好好休息下吧,有些事不必急于一时,有时候思路决定出路,眼界决定境界。”
关于后面半句话,小芸没有听懂,不过却明白杨林没有埋怨小姐的意思,想到这里,小姑娘的心情顿时变得美丽起来,开心的离开了。
另一边,卸下一身疲惫的沈有容回到了闺房,此刻正坐在镜子前梳妆,后身的小芸也在碎碎念的讲着院子里最近发生的事情。
“这句话真是他说的?”沈有容神色微动,诧异的问道。
小芸点了点头,说道:“姑爷说话的时候很……平静,好像真的没有生气的样子。”
“思路决定出路,眼界决定境界……有点意思,额,对了,这些天他有没有接触过其他人?”
“没有……除了大老爷派人过来问了下情况外,都是小芸一个人在照顾姑爷。”
“这就奇怪了……难道被人敲了一棍子后,突然开窍了?”
沈有容想了想,随后笑了起来,摇头说道:“不管怎样,人没事就好……”
第002章 人命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傍晚时分。
从小婢女口中得知,沈有容已经出门去了,最近生意很忙,每天要很晚才能回来,到那时候,杨林可能都已经睡了,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完美的避开了两人可能相遇的时间。
嗯,这样也好,如果经常碰面的确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两个毫无感情基础的人,却因为一纸婚契而绑在一起,相处起来其实也挺尴尬的。退一步讲,现在这样的相处模式,其实对大家都挺好的,至少表面上还是琴瑟和鸣的,当然,也不会有人无聊到去追究更深层次的东西,就像三房说的,一个外人而已,不值得……
转眼又过去几天,杨林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身体也逐渐恢复过来,开始在屋子里锻炼身体,从最简单的军体拳开始,后来觉得屋子太狭小,又搬到了院子里,反正偌大的院子也只他和小芸两个人,连厨娘都是从二房那边借来的。
杨林练拳的时候,小芸在旁边看过几次,开始还担心姑爷又犯了病,这年头读书人普遍自视清高,瞧不起舞枪弄棒的粗人,自家姑爷突然早上打起拳法来,的确让她紧张了好一阵子,不过看他身子骨越来越好,又想起郎中的吩咐,也就随他去了。
还有几次杨林想亲自下厨给小姑娘弄几个后世的小吃,却被小芸一脸认真的赶了出来,说什么君子远庖厨,尽管之前的杨林是一个连贡试都没考过的学渣,相当于后世的小升初考试都没过,但在小姑娘眼中,那也是了不得的文化人了,当然也和沈家是商贾世家有关系,对于读书人有种天然的崇拜。
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这几天里也遇到了很多,比如一些日常生活上的不同,一个习惯了现代生活的人穿越到古代,方方面面总会感到一些差异,比如如厕时用到的近乎自虐的厕筹,再比如简单到只有油盐的清淡伙食,这些都是需要时间慢慢去适应的,造纸术虽然早已经发明,但目前还处于高端奢侈行业,用来做厕纸有点不现实,至于改善伙食,那也得有机会下厨才行。
终于在穿越过来的第九个下午,杨林在院子里练拳的时候,刚好遇到了从外面回来的沈有容,于是两人有了第一次的正式碰面。
……
沈有容看见院子里打拳的杨林,先是微微一愣,然后拿出一道手帕来:“
小芸说相公最近在锻炼身体,以为只是走动走动,都流这么多汗了,相公伤势未愈,还是注意别着凉了。”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应该都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少女此刻的表现到也正常,看似亲昵的问候,实际上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毕竟是久经商场的女强人,这点就连杨林也佩服不已。
如果是以前那个书呆子,眼下可能会有些窘迫然后不自觉的进入她的节奏和掌控之中,但作为旁观者的杨林,还是能从她的神色和动作里看出一丝不自然来,对沈有容而言这些事是无比陌生的,但可以看得出来,她正在努力的尝试一些改变。
杨林接过手帕,说道:“我自己来吧。”
沈有容也就很自然的放开了手。
“今天回来挺早的。”
“是啊,这几个月跑东跑西,事情也差不多忙完了。”
沈有容脸色明显有些疲惫,说话的时候眼神也在微微打量着杨林,大概是觉得眼前的男子,似乎和自己印象里那个男人有些不同,还以为对方会木讷的说不出话来,谁知道他竟会主动的接过话茬。
“还没吃饭吧?我去让厨娘给你准备点饭菜。”杨林习惯性的问道。
“还没,不过肚子不饿,就是有点累了,妾身打算先回房去。”
“嗯,有事喊我。”杨林很自然的说了一句。
这句放在后世很普遍的客套话,却是让少女神色微微有些古怪,不过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朝里面走去了。
过了片刻,小芸从偏门走了进来,手里提着满满一桶洗过的衣物,看见杨林刚要打招呼,忽然看到他手中的帕子,顿时愣了愣,下意识问道:“姑爷,小姐她回来了吗?”
杨林点了点头,忽然发现小婢女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朝二楼的屋子看了看,欲言又止,神色满是担忧。
“怎么了?”
话还没有说完,便见小芸攥紧了小手,眼眶红着,像是要哭了一样。
呃,事情好像有点严重……
杨林愣了楞,随后问道:“
到底怎么了?”
“小姐……”小婢女此刻已经慌了神,拉着杨林的衣角,抬着望着他道:“小姐已经两天没合眼了,姑爷你快劝劝她吧,铺子里的事情再重要,也没有身子重要的,是那些人不讲规矩,要把沈家往死里逼……小姐她已经尽力了,几个月里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如果对方不是蔡相的人,或许还能解决的,可是,可是……呜呜呜,姑爷,你快帮帮小姐吧。”
难怪这几天家里的气氛有点不对劲,除了杨林这样的闲人外,大家似乎都很忙碌,进进出出,就连一向活泼可爱的小芸,也变得沉默起来,当然,除了主动多做点家务外,其实她也帮不了太多的忙,涉及到具体的商场纠纷,尤其对方明显有备而来的情况下,很多事情已经超出了这个小团队能够应付的程度。
就像小婢女口中反复提及的蔡相,应该就是当朝宰相蔡京,做官到这个层次不可能对一个商贾世家亲自出手,否则也不会给沈家留下几个月挣扎喘息的时间,应该只是依附在他手下的某个人,出于某种目的要对付沈家。
为财的可能性应该不大,否则沈家早就派人打点好了,断尾求生这种事并不少见,沈家老爷子白手起家能闯荡出这么大的家业,不像是没有这份魄力的人。为名的话更加不可能了。
杨林来的这段历史虽然走了岔路,但乾朝和宋朝其实非常相似的,经济虽然发达,然而商贾的地位并没有显著的提高,沈家几代下来,连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都没有,想出个奸臣佞臣都不行,所以对付沈家也讨不到什么好的名声。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惜以前的杨林只是个书呆子,根本没有资格接触这些,只知道沈家道口在河东的时候,就是家喻户晓的草药商,举家搬到汴京以后,投靠了贵人,生意又扩大了不少,沈家老爷子在经商上卓有天赋,早些年拼死拼活,为沈家打好了根基。
但毕竟年事已高,到了颐养天年的岁数,手下的几间铺子也都分给几个儿子打理去了,作为小字辈里唯一拥有自己铺子的沈有容,的确深得老爷子青睐,准备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只是没想到事到临头,竟然出了这档子事。
从小芸的口中得知,原来沈有容手下的那间铺子,前些日子,出了人命……
第003章 君子
哪怕在太平盛世,死人也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但如果这背后蓄意造势的话,一次很普通的死亡,也有可能上升为极其严重的政治事件,毕竟这里是汴京,是天子脚下。
药铺里收售的都是些寻常药材,就算吃错了顶多也就拉个肚子,远不到吃死人的地步,据店里坐诊的大夫说,那日过来的是个衣衫潦倒的小乞丐,患了风寒,开了两包药就离开了。
后来人死了,家里人找上门来闹事,至于为什么一个乞丐还有家人,又为什么指名道姓的要沈有容亲自出面解释,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看着小婢女梨花带雨的样子,杨林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轻声安慰了几句。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小芸一路小跑过去开门,门口站着位衣锦华贵的年轻公子,手里握着一把折扇,气态不俗的样子,身后还跟着那日在院子里出现过的中年男子,还有几个家丁跟着。
小芸微微愣了下,说道:“三老爷…….”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吩咐道:“这位是京城梁家的世侄,听说了沈家发生的事,特意来看看,你快去让容儿下来。”
“小姐刚刚睡下……”
小芸刚要说话,却被那中年男子打断道:“你这丫头,轻重不知,都这种时候了!”
小婢女被骂了一句,眼眶都红了。
“沈伯伯,此事不急,咱们先四处走走,等容儿醒来再说也不迟。”
那年轻公子笑着说道,看上去颇为通情达理,并没有任何生气的样子。
沈家三叔闻言点了点头,笑道:“也好,小芸你快去备些茶水过来。”
小芸应了一声,临走之前,朝那位梁公子看了眼,又看了眼院子里的杨林,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杨林感觉这个梁公子听起来有点耳熟,忽然反应过来,当初忽悠自己去参加什么‘御射大会’的,可不就是这位梁公子。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
爹是皇帝身边的宠宦梁世成,官至检校太殿,虽然他只是梁世成众多义子之一,但在汴京城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难怪沈家这位三叔对他如此热情。
那位梁公子明显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杨林,微微一愣,然后远远的笑着说道:“这位是杨姑爷吧。”
如果是以前的‘他’,或许会恼怒或者自卑之类的情绪,不过现在的杨林,根本不会在乎这些,只是点了点头:“你好。”
你好,很奇怪的问候方式。
梁公子微微愣了愣,看着眼前似乎有些不一样的杨林,说道:“杨姑爷那日在御射大会上摔到了,重病在卧……不过看样子已经痊愈,那我就放心了。”
对面,杨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有点惋惜的笑着说道:“好是好了,就是脑子有点不太好使,不能受刺激。”
“呵呵,杨姑爷说笑了,此事也怪梁某照顾不周,说起来有些愧对有容妹子。”
“唔,我不怪你。”杨林默默的点了点头,看了对方一眼:“是否愧对她不知道,但你应该挺愧对我的。”
名为梁羽的年轻公子闻言微怔,就连一旁的沈家三叔也转过头来,眉头皱了起来,心想这人不会真的摔傻了吧。
杨林耸了耸肩说道:“连七岁大的雀儿过来找二姐玩,都知道带上蜜饯,你说,哪有空着手来见病人的。”
梁羽脸上明显抽搐了下,然后哈哈一声笑道:“此事倒是我疏忽了……”
杨林随意说道:“没事,我不怪你。”
“……”
梁羽感觉情况好像有点不对,明明是来挤兑这人一顿的,怎么最后好像变成过来请罪的了?
“呵呵,几日不见,杨姑爷这嘴上的功夫倒是见长了。”
“手上功夫也见长了,不信你可以试试。”
梁羽闻言眯眼看着身前的儒生,脸色阴沉了下来,说道:“你这是在挑衅梁某吗?”
杨林摊了摊手,口气无奈说道:“明明是你问我的
啊……”
话音刚落,一拳已经砸在那人脸上。
鲜血在空中洒出一条弧线。
混乱声,尖叫声,呵斥声,瞬间传来。
“姓杨的,你疯了……”
“混账东西!”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梁羽被一拳打翻在地上,鼻孔里鲜血直流,半张脸都青肿了。
杨林揉了揉微微发麻的拳头,自言自语道:“我都说了,脑子有点不好使,干嘛还来刺激我。”
几个家丁被杨林突然爆发的气势给吓到了,一时愣在了原地。
“你这混账东西,还不快给梁公子磕头赔罪,枉你还读了几年圣贤书,就这样践踏礼法的吗!”沈家三叔也是吓得脸色都白了,赶紧去搀扶跌倒在地的梁羽,却被后者直接一手推开。
梁羽的鼻翼都被打歪了,不停的往下流着血,他没有去擦拭伤口,只是盯着杨林,眼神阴沉到可怕,说道:“不管你是装傻还是真傻,这件事,沈家欠我一个解释。”
他没想过此人竟然敢真的动手,对方已经是一介赘婿了,可以不在乎这些,但他终究还是要脸面,甚至,如果这件事传出去的话,对他的名声也是一场打击,直到此刻,他才从愤怒中冷静下来,仔细思考着这件事的背后,到底有没有其他人在插手。
他不相信眼前这个赘婿有这样的胆识,或许那个女人能做到,但她为何要这么做?她怎么敢这么做?
再留下来只会丢人现眼,梁羽直接摔门而去,沈家三叔也是紧随其后,一个劲的低头哈腰,在赔礼道歉。
杨林看着众人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所以说,千万别做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报个仇都要十年,多累啊……”
等梁羽离开之后,杨林摇了摇头,刚要回屋子,忽然看见沈有容正好从二楼下来。
她此刻脸上有些疑惑,应该刚才听到外面的动静了,但出来看只剩下杨林一个人,不禁诧异道:“相公,发生了什么事吗?”
第004章 软香
已经换上一身素衣的沈有容,脸上的粉黛也已经拭去,或许这些天太过劳累伤神,脸色微微苍白,有种病恹恹的感觉,但依旧美得很惊艳。
杨林没由的想到那句‘淡妆浓抹总相宜’,总感觉就是在形容眼前的女子。
可惜的是,这个时代并没有叫苏东坡的词人出现。
“没什么事,刚才有姓梁的公子吵着要见你,后来被我打发走了。”
沈有容闻言微微一怔,然后眉头蹙了起来,欲言又止。
忽然一脚踩空,身子前倾出去,整个人就要从楼道里跌了下来。
杨林下意识的喊道:“小心!”
“啊!”短促的惊呼声传来。
杨林喊出声的时候,人已经跑了过去,伸手一把抱住了她。
砰-----
软香入怀,平日里或许还能生出一些旖旎的心情来,但眼下大病初愈,手脚还有些乏力,匆忙之下过来抱住沈有容,差点让自己摔倒了,好在是救下了人,两层楼的高度,如果就这么摔下来,伤筋动骨是必然的,就连杨林此时也有些后怕,更不用说已经吓得花容失色,抱紧他脖子不敢睁眼的沈有容了。
过了好一阵子后,少女才微微颤颤的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杨林,脸红到了耳根,张口欲言,但又忘了要说什么了。
杨林只觉得胳膊有些酸麻,但此刻抱着沈有容,又不好乱动,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好一阵子,杨林忽然开口说道:“你没事吧?”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下。
“没事就好。”似乎感觉到了空气中的细微尴尬,杨林俯下身来,将怀中的少女放了下来,然后长长松了口气,揉了揉发酸的手臂,自顾自说道:“看来锻炼身体还是有好处的。”
沈有容转过头去,不敢直视杨林的眼睛。
只是下一刻,她忽然痛苦的嘤咛了声,眉头微微蹙起。
“唔,扭到脚
了。”杨林一看她右手捂住的地方,顿时明白过来,刚要伸手,忽然想起来这年头男女之防已经颇有讲究了,两人虽然成了亲,但毕竟没有过任何亲密的接触……
当然,也只是微微迟疑了下,杨林还是重新抱起了她,转身朝着她的闺房走去。
“最好能找到冰块,冰敷可以快点消肿,就是不知道家里有没有冰窖,如果伤到脚骨的话,那就有点麻烦了。”
杨林一路碎碎念的说道,尽管他表现的很平静,少女精巧的鼻尖还是蒙上了一层细汗,脸颊扑红,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几番欲言又止,看着杨林的侧脸,一时竟有些恍惚。
生在在古代,尤其是这种男尊女卑的社会里,哪怕身份尊贵如公侯之女,想要真正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活着,其实是一件很难实现的事。
以她的自身条件再加上沈家的背景,找一个条件同样不错的丈夫并不难,但如果是入赘的话,那么可选择的余地就很小了。
这年头别说是读书人,就是寻常人家对于赘婿的态度,也是打心底的看不起的,就算有人不在乎这些,因为爱情走到了一起,那基本也自绝了后路,沈有容也不希望对方做出这样的选择。
当然,在知道老太爷已经为她安排好亲事以后,她就再也没胡思乱想过这些东西了,在这件事上也就基本处于认命的状态,只知道对方是个书呆子,为人木讷,读过几年圣贤书,参加过几次科考也都落榜了。
如果有可能,她宁愿一辈子不嫁人,但明显家里人不会同意的,在自己成亲这件事上,三房四房所表现出来的热情前所未有的高涨,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没嫁出去,一旦成了亲,教夫相子才是一个女人该做的事,到时候自然无瑕插手家族的生意了。
有些事情自己想明白的,也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远处,听到呼叫后急忙赶过来的小芸,刚好看到这一幕,小嘴张圆,快能塞进一颗鸡蛋了。
小姐……姑爷……
这个瓜有点大,小婢女
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接下来晚饭的时候,小芸忽然哭着跑过来说,小姐晕倒过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有征兆吗?”
“小姐……”小芸抿着嘴,几乎要哭出来了,说道:“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之前太忙了,吃饭、睡觉,很多事情都乱着来……”
“病来如山倒,唉,这种事怎么可以乱来。”杨林闻言摇了摇头,叹息道。
半天不见小婢女说话,转头看去,发现她已经在一旁无声哽咽了起来。
杨林倒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也知道她劝了很多,做了很多努力。
只是事情到这个份上,不是说努力就有用的,这几个月来,沈有容就像一根绷紧的弦,一刻都没有松懈过,有时候人活着就是一口气,一旦泄了,很多麻烦就会接踵而来。
……
烧水,熬药,直到大半夜,小楼里还是一片灯火通明,小婢女忙进忙出,明显已经困的睁不开眼,但还是不肯去休息。
杨林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叹了口气说道:“快去睡觉吧。”
“可是小姐……”小芸神色担忧说道。
“放心吧,我在这里守着,有什么事,我会叫你的。”杨林用不容商量的语气对她说道:“要是你也病倒了,到时候谁来照顾你家小姐?”
小芸刚开始还有些迟疑,听了他后半句话,这才点了点头,说道:“姑爷……我就在隔壁……”
“去吧。”
等屋子里只剩下他和昏迷中沈有容时,杨林这才坐了下来,无聊的拿起书翻看了起来。
“正单衣试酒,怅客里、光阴虚掷。愿春暂留,春归如过翼,一去无迹……唔,周邦彦的词,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李师师有没有出现?”
隐约间,似乎对某些历史上鼎鼎有名的情节很是八卦。
靠近寅时的时候,沈有容终于醒了过来……
第005章 病来
一抹微黄的烛光,在夜风里轻轻摇颤着,映照出不远处那道单薄的身影,窗外仍是寂静的夜,偶尔会传来一两道翻书的声音,她刚刚动了动身子,就听到那边传来一道陌生而熟悉的声音。
“你醒了啊。”
是相公的声音,他怎么会在这里?
沈有容闭上眼艰难的回忆了会儿,依稀记得自己是打算去吃晚饭的,突然眼前一黑,再后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睡了多久?”她开口问道,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还有点干涩。
“才几个时辰,外面还早,可以多躺会儿,小芸她们也才刚刚睡下。”
杨林走了过来,替她重新盖好被子,然后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皱眉说道:“烧还没退啊……”
“相公……”沈有容怔了怔,刚要说话,“没事的……”
杨林却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打断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现在最重要的养好身子,其他的等病好了再说。”
“可是……”
“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着急也没有什么用,倒不是说非要听天由命,但机会嘛,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原来相公已经都知道了……”
“听说了一些,这件事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当然,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生病了就要多休息,少动脑子多睡觉。”
“嗯……”
杨林拿着书册又坐回到原来的地方,迎着烛火,继续无聊的翻看了起来。
而沈有容没有立刻睡下,而是睁开眼睛,认真打量起远处的男人来,还是那套青衫布鞋的打扮,捧起书来的样子看上去挺精神的,身上还有种难以言说的气质,他就这样安静的坐在那儿,就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
其实算起来,自己好像和他也没有接触过几次,但留下的印象却很深刻,他说话的语气,行事的方式,似乎都很特别。
以往她根本没有注意过这
些,但现在仔细想起来,还是蛮有感触的,比如他说过的‘思路决定出路,眼界决定境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这样的话。
她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但可以分辨得出是有道理的,或许是哪本书上看到的句子,但如果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那就有些吓人了,读书人立功立言立德,真到这一步,又怎么会甘愿当一个入赘的……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会想很多东西,比如小时候骑在老太爷脖子上游街时的场景,比如和铺子刚开业时紧张激动的样子,再比如第一次听说要成亲时彻夜失眠的心情。
但那个时候的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因为这些而退缩过,因为背后还有爹娘,还有沈家,就算做的不好也不过惹来几句闲言碎语,而这次却有些不一样了,沈家那些亲戚的冷嘲热讽她可以不在意,但是看着八十多岁的老太爷为了这件事重出江湖,心里其实是很难过的。
事情当真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赔钱也好,赔命也好,她心里也都做好了准备,只是感觉愧对了老人家当初的期望。
想到这里,鼻子就有点发酸,眼泪无声的滑落。
另一边,那个男人微微偏过头,似乎发现了什么,站起身走到床边,伸手递过来一样东西。
正是昨日院子里少女给他的那块刺绣手帕。
“昨天忘了还给你,我特意洗干净的。”杨林顿了顿,看着沈有容说道:“以前我的老师告诉我,成功的路上有汗水和泪水,所有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块手帕上已经具备了成功的可能。”
沈有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刚刚沉浸到某种情绪中,就被这个人给带偏了。
“实在睡不着的话,可以数羊数星星,但不要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当然,我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其实道理大家都懂,但能不能做到还是要看你自己。”
沈有容闻言默然,抿了抿嘴唇,说道:“我明白的……只是……我不甘心……”
沉默了一下,杨林笑着
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女强人的世界呐。”
沈有容微微一怔,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眼前的男子,总喜欢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不过他对自己的关心,还是能感觉得到的,两个人虽然是夫妻,实际上的关系并没有到那一步,能做到这样,其实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至少在成亲那件事上,自己是对不住他的,想到这里,少女微微思索了一些,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相公……如果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你就带着小芸走吧。”
话还没有说话,杨林已经摇头打断道:“这样做是不对的。”
“嗯?”沈有容有些迷惑。
“先不说小芸那丫头自己愿不愿意走,单单是擅自剥夺我吃软饭的权利这件事,就是不对的。”
杨林安静的看着沈有容,摊了摊手,说道:“其实很多时候,大家也都就嘴上瞧不起,心里还是偷偷羡慕的,毕竟能吃是福。刚好我这个人也没有太大的理想,要不然也不会选择这条路,现在这样就挺好,家里的事不用我操心,生意上的事更轮不到我操心,你说我要是走了,以后去哪里找这样的铁饭碗?”
沈有容眼眶微红的看着他,咬着嘴唇说道:“相公,你不用再安慰我了……”
唉,这年头,说句实话都没人相信了。
“没有安慰你,反正已经这样了,不如你先暂时放一放,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这件事或许我可以帮到你。”
“这不是信不信得过的问题……”
“那就是不信了。”
“没有的……相公……我……”
杨林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却发现那边少女已经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伸手替她将被子盖好,看着灯火下那张病态而美丽的脸庞,杨林微微怔神,自言自语道:“把一个姑娘家逼成这样,于心何忍,我只想安心吃个软饭,你们却要我家破人亡,既然要玩,那就陪你们玩玩好了。”
第006章 琐事
夏蝉总是比人要早醒很多,已经在树上吱吱的叫开了,晨曦透过微白的露珠折射在地上,形成了一道道美丽的光斑。
杨林刚做完热身动作,换上一身白底短衫,踩着布鞋,正打算出门晨跑的时候,忽然遇到了从外面回来的小芸。
小婢女手里正吃力的拎着一个半人高的木桶,里面都是换洗的衣物,抬头看见是杨林,顿时愣在了原地,说道:“姑爷……”
“早啊。”
“早……姑爷这是要出门吗?”小姑娘明显还没适应这种打招呼的方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趁着空气好,出去走走。”
“唔……锻炼身体啊。”
自那场变故以后,姑爷就像是变了个人,时不时冒出很多奇怪的话来,最近‘锻炼身体’这四个字就常被挂在嘴边,小姑娘都会现学现用了。
“姑爷,你等等啊……”
小姑娘话还没说完,赶紧拎着木桶往院子里走去,没等多久,又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手里还握着一个香囊,气喘吁吁的说道:“姑爷也带上小芸吧。”
干什么?这是怕自己迷路了吗?
还有这香囊……喔,是钱包,小姑娘还真是体贴入微。
于是身后莫名其妙的就多了个小跟班,也由一个人晨跑,变成了两个人逛早市。
比起后世七点之后还空荡荡的街道,汴京的早市的确要热闹很多,路边鳞次栉比的店铺,早早就点灯开炉做生意了,这边门口干活的师傅高鼻深目,满脸络腮胡,应该是一家胡饼店,白面饼丕,抹上油撒点儿芝麻,香味就出来了,其实就是后世的芝麻烧饼,好在这年头应该没有地沟油的烦恼;那边又是一位五大三粗的婶儿张罗的汤面店,白瓷碗里盛着浓汤,沉浮着一些拇指大小的柔软面片,唔,这应该就是后世的片儿川了。还有一些卖豆浆,卖煎饼,卖馒头的铺子,店里店外都很热闹,有些甚至还排起了队来。
当然,杨林并没有跟着凑热闹去,这年头就算最鼎鼎盛名的矾楼,也未必赶得上后世街头巷尾的饭
店,现代化流水线的操作,跨季节和地域的原料供应,等等等等,绝非是一两个招牌可以比较的。
这样说来,两者间大概还有几个工业革命的差距,就算自己现在研究出味精之类的调料来,也未必能有什么本质的改变,想要籍此成名恐怕是痴心妄想,顶多赚一些小钱,然后陷入抄袭和反抄袭的烦恼之中。
当然,以一个后世人的眼光看来,挣钱的路子其实还有很多,反正来都来了,以后需要的时候再慢慢想就是。
进了一家卖面条的铺子,伙计在里外忙活的吆喝着,铺子里进出的大多都是寻常百姓,杨林这身打扮走进去倒有几分阔老爷的样子。
沈家府内的吃食说不上有多好,跟后世比起来自然差了不止一个档次,吃久了也有些食不下咽,今天出来换个口味也好。
小芸坐下后双眼便黏在了煮开的汤水中,直到老板笑呵呵的将面条端上来,便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
第一口入嘴,杨林动作便僵住了,小芸正吃得满心欢喜,见他不吃,狐疑的道:“姑爷,怎么了吗?”
怎么倒是没怎么,就是这个味道……
沈府的厨娘大概是皇宫里出来的吧?
“你不觉得这味道……嗯……怎么说,有些不大合口味……”
小芸把嘴里的面条咬断,似有些窘迫,“姑爷,外头的吃食比不上府里,但是这家面店已经比其他的好吃多了。”
比其他家的好吃多了?
既然如此……
杨林将筷子放下,他还是不改口味了吧,大不了回去再吃。
如此清汤寡水口味偏酸的面条,他实在欣赏不来,就算是老坛酸菜牛肉面,那好歹也有些辣味。
见杨林不吃,小芸也不敢吃了,招呼来老板欲打算结算饭钱,却不想老板是个有尊严,一看桌上两碗没动过几筷子的面条,连钱都不要了。
“客官为何不吃?莫不是小店的面条不合您口味?实不相瞒,汴梁城中,小店不说是顶好吃的,那也是人来人往的,您
这是什么意思?”
杨林又看了眼面前的吃食,随后将小芸手里的银两拣过来,试图塞进老板手里,边道:“老板的面条很好,我们是有急事……”
大清早的,能有什么急事?
老板的脸都绿了几番,虽说只是个市井小民,但这碗面又宽又大又香,是精心烹饪而成的完美作品,你怎地就说糟蹋就糟蹋,还用银两来污我招牌?
“客官可是故意来找茬的?”
杨林正准备起身,没由来的被老板扣了顶帽子,迷茫的看了周围一眼,才发现食客都在盯着他瞧。
小芸顿时臊红了脸,轻轻拽了拽他袖子。
“老板,我只是觉得这面条味道太寡淡了些,并不是来找茬的。”
“寡淡?”老板生意也不做了,杵在桌边不嫌弃的拿起杨林的筷子往嘴里一塞,还是从前那个好吃的味道啊!
边上的食客似乎也听不下去了,这面条他们天天吃,你进来吃一筷子就说不好?
“我看莫不是隔壁卖汤饼的,让你来找茬的?”
“老陈的面条卖了十几年了,还是头一次有人说不好吃的。”
“就你舌头金贵些不成?我们这些吃了这么多年的都是白活了?”
“我看这小子八成就是故意来挑事的。”
小芸被吓坏了,站起身躲在杨林身旁,又壮着胆子想反驳两句,却又被吓了回去。
“好吧。”杨林摇摇头,将面条碗拿起,夹了一根面条,“软糯虽好,但是面条没有筋道,吃起来便如同嚼蜡,尤其是在没有丰富调味料的情况下。”
老板被他说的一愣,随即反问道:“你会做面?”
“额,一点点……”
“不会你说什么?我老陈可是祖传的手艺。”
“要不我来试试?”
“啊。”老板愣了愣,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要做面,不等他说话,小芸已经摇头劝阻道:“姑爷,君子远……”
第007章 新曲
“你姑爷我手艺好着呢,今天就露一手给你瞧瞧。”
杨林也是忽然来了兴致,顾不上小芸在一旁拼命的使眼色,起身朝着面铺的后厨走去,一边说道:“借用下你家的厨具食料,没问题吧?”
“没,没问题……”老板都不知道说啥了,心想这人也太彪悍了,该不会真是同行派过来砸场子的吧。
后厨里几个厨娘、墩子看着一身青衣长袍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那人说道:“准备些香椿,嫩豆芽,胡萝卜、黄瓜切成丝……唔,应该叫胡瓜,另外青豆黄豆煮好,控制好火候,不用太烂。”
“……”众人一脸茫然,却听到老板说道:“照他说的做去,我倒要看看,他能做出什么花样来!”
杨林又问道:“黄豆酱有吗?”
“……有。”
“盛点过来,顺便切点肉丁。”
“……好。”
不自觉的,整个后厨的人都在他的调动下,开始忙活了起来,仿佛他才是这里的老板。
杨林套上布兜,来到一口铁锅旁,打开风箱,将铁锅加热后倒入籽油,又将肉丁和葱姜等放在油里炒了下,然后加入黄豆酱搅拌,最后才盛了出来。
看见杨林熟练的手法,不仅是小芸,就连面铺老板都愣住了。
“好香的味道,这是什么菜?”
“不知道,看手法挺地道的,应该是独门秘籍。”
“咦,快看,他开始煮面了!”
另起锅灶,将面条放入沸水之中过了一遍后,挑出来用凉水浸洗,然后再用大碗装了起来。
“为什么要用凉水过一遍?”
“我好像听我师傅说过,津口一代有这样的手法,好像叫什么‘过水面’,用凉水浸洗之后,可以增加面条的嚼劲。”
“此人是个高手啊?”
众人议论纷纷。
当一碗热腾腾的炸酱面端出来的时候,整个面铺的人都被这香味吸引到了,不止是香味,好的食物更是讲究色香味俱全,这种在后世无比流行的小吃,单论卖相就足够惊艳了,红的绿的参杂在一起,看上去很是赏心悦目,像是一尊艺术品。
一锅三碗面,自己和小芸各一碗,还有一碗留给了老板。
杨林也没客气,端起炸酱面就美滋滋的吃了起来,一旁早已在咽口水的小芸,根本不用杨林招呼,也
已经拿起了碗筷。
至于老板那边,面色有些古怪,还有些犹豫,在其他食客的起哄下,终于勉为其难的下了筷,一口入嘴,整个人顿时愣在了原地……
主仆两人吃完面条之后就直接离开了,根本不知道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路过汤饼铺子的时候,小芸还打包了些汤饼回去,说这些是沈有容喜欢吃的,以前小姐还没有成家的时候,两个人就经常早上跑出来吃饭,后来大老爷就不允许了,杨林当然没有说什么生病了不要吃的太油腻之类的话,这年头还没有后世那么严格的饮食营养标准,能吃饱喝足其实已经是一件很让人感到幸福的事情了。
就算是汴京这样天子脚下的地方,实际上也能随处看到无家可归的乞丐和流民,就像身边这个叫小芸的小姑娘,当初就是因为家里太穷才被爹娘卖给沈家的,以她这样天真的性格,如果不是遇到沈有容这样的小姐,可能真的就成了电视剧里活不过三集的存在……
杨林带着小姑娘一路逛过来,走走停停,穿越过来这么多天,直到此时,才有一种渐渐融入了这个时代的感觉。
当穿越这种事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做到淡然自若的,什么虎躯一震四海投效,那是小说里意淫的情节,真实的心情会很沉重,然后还有些迷茫,生活在一个都是古人的社会里,这时候后世的经验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反而会让你显得有些另类,甚至格格不入,所以要用更多的时间去适应、去改变,所以整整十天以后他才开始踏出院门。
“嗝——”小姑娘可能炸酱面吃的太饱,一路上都在打嗝,红着脸捂住嘴巴,低头不敢看杨林。
“哈哈,叫你少吃点,喜欢的话,下次还给你做。”杨林满意的说道。
“没想到姑爷做饭这么好吃,只是这种做法以前还没听过呢,你没看老板的脸色,以为咱们是来砸场子的……哈哈哈……”
“没想到的东西还多着呢,幸好咱们跑的快,不然说不定真的被人打一顿。”
“姑爷就不应该在外面下厨的,让人知道了多不好。”
“知道啦,君子远庖厨。”
“姑爷不喜欢的话,芸儿以后不说了。”
“自然是喜欢的。”
“我就知道姑爷最好了!”
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早市,杨林口中不禁轻哼着某些乱七八糟的歌曲旋律。
“姑爷这是哼的什么曲儿啊?”
“瞎唱的,有人说是民谣,你也可以理解为无病呻吟。”
杨林也不知道怎么跟小姑娘解释这些,随便说道。
“唔,没听说过,不过小芸以前也喜欢和小姐一起偷偷去坊子里听曲儿呢,那些姑娘们唱的也好听,不过调子感觉和这个……民谣很不一样,姑爷你会的真多。”
杨林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怎么,想学吗?”
小姑娘明显来了兴致,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眨呀眨,问道:“真的可以吗?”
杨林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又不是什么独门秘籍……唔,这个世上应该只有我一个人会了,那就勉强算是独门吧。听好了啊,这首曲子叫从前慢,嗯,从前的从,慢慢的慢……”
“从前慢,很奇怪的名字,词牌名吗?”
“唔,唐诗宋词,算是词牌名吧。”
本该宋朝才兴盛的长短句,这里也同样发展到了极致,几十年前也有个叫柳永的词人,赢得了无数青楼女子的欢心,有‘有水井处,皆咏柳永词’的说法。
当然,历史也发生了一些变化,那位叫柳永的词人并非潦倒而死靠歌伎凑钱安葬,而是功成名就后,娶回了当初倾尽积蓄资助他考试的那位青楼女子,被奉为一段佳话。
这些都是他平日里翻书时看到的,历史在很多细节上发生了改变,但整体的走向上却出乎意料的一致,或许用不了多少年,那场被后世视为千古奇辱的变故,也会如期而至。
不过他倒没有太担心,既然熟知了历史的走向,如果真要打起来了,总能找到一处避开战火纷争的地方,安安稳稳的也就度过这一生了,至于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或是匡扶汉室这类的想法,他还真没有想过,每天逗逗小婢女,等着媳妇回家吃饭,这样的生活就挺好的。
杨林边走边哼,身后的小姑娘就一字一句的跟着念。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第008章 胡人
不远处的高档酒楼里,一群人正有说有笑的吃着早点,其中一位脸上敷着膏药的贵公子开口说道:“这次让大家过来,其实是商量一件事。”
听他开口,众人下意识的安静下来,等待着下文。
梁羽似乎很满意这样的表现,微微颔首,继续说道:“还有半个月蹴鞠大赛就要开始选拔了,高衙内对这件事很重视,过几天也会从禁足里出来,带着禁军的兄弟过来训练。
我的意思是,这件事如果做好了,衙内脸上有光,咱们的日子也好过,纨绔子弟嘛,大家都很有这方面觉悟的,舞文弄墨或许比不过他们,但吃喝玩乐输了的话就有点丢人了,所以我说这些话的意思是,大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争取把这件事办好。”
“银子不是问题,万一真出成绩了,家里也会开心,这个蹴鞠大赛我听说了,好像最后的比赛,宫里那位也会亲自过来。”
“这件事我也听家里说过,还告诫过我,这时候不要胡作非为。”
“大家都知道官家喜欢这些……呵呵,投其所好。”
“梁兄放心,此事就交给我们了。”
众人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或许说在等梁羽开口,组建一支蹴鞠的队伍并不困难,钱财其实都是小问题,怎么整合资源和分配利益,才是最关键的地方。
这些人虽然都是汴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但其实人并不傻,能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聊天,就能说明很多问题,梁羽背后有梁世成的关系在,这些人的背景同样也不容小觑,大家都是官二代的情况下,其实未必能分个高下出来,当然也没必要。
梁羽在这些人之中很大程度也是充当了中间人的身份,也是高衙内派过来的传话筒,高衙内背后是高太尉,高太尉身后还有宰相蔡京,一场小小的蹴鞠比赛,展示的也仅仅是汴京官场里的冰山一角,没有人会无聊到继续深挖下去,就像梁羽说的,大家要有当纨绔子弟的觉悟,做好吃喝玩乐的事就行。
吃完早饭,外面日头已高,众人也就告辞撤退了,待送到门口目送众人远去之后,一直守在梁羽身后的老人才开口说道:“公子,靠这帮人能成事吗?”
“你觉得呢?”
老人若有所思道:“难。”
“呵呵,一群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然也没有指望他们能成事,要的是把他们拧成一条线,出钱也好出力也好,把事情办成了,到时候咱们的计划也就成功了一大半了。”
梁羽摇头笑了笑,“至于高衙内那边,无非也就是想出个风头,在他干爹面前挣些面子回来,一个混吃等死的傻子,整天只知道女人,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资源,倒是他身后的高
太尉是个明白人,嗯,这些话还是不要说的好,免得传出去了,给自己招惹麻烦。”
“老奴明白的。”
“对了,还有沈家的事,那边继续给官府施加压力,再联系江宁那边几个大的药商,让他们先抛一小部分货,再囤一部分,沈家越是着急,其实事情就越好解决了,根子骨已经烂透了,呵呵,一个女人而已,稍微花点手段,最后还不是要乖乖臣服……”
想起这个,梁羽眼前立刻就浮现出沈有容高冷清丽的样子来,心中的占有欲便不断的膨胀,以至于笑容都有些狰狞起来。
……
打从沈有容病倒了以后,铺子里的事也都交出去了,老太爷这次重出江湖,对众人来说的确是一针强心剂,但真正意义上作用其实未必有多少,双方的官司到现在还在扯皮之中,投进去的银子就像打水漂一样,这样的过程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对沈有容而言,这样的等待终归是有些迷茫的,或许是习惯了每天忙碌的生活,当自己真正有时间闲下来研究女红的时候,发现连穿针这样的小事,都已经变得生疏起来……
主仆二人回来的时候,一身淡青色裙裳的沈有容,也正坐在院子的芭蕉树下刺着绣花,针脚一不小心就刺破了指头,少女眉头微蹙,然后把指头放在嘴边轻轻嘬了下,这一幕,又刚好被杨林看到了。
少女愣了愣,将手中刺绣放下,说道:“回来了啊。”
“小姐,芸儿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汤饼。”
“唔,相公也吃早饭了吗?”
“吃了,这里的面食挺好吃的,如果能泼点油辣子就更好了。”
沈有容闻言微微一怔,下意识问道:“油辣子?”
“一种调料,做法是将热油倒进辣椒粉里……唔,辣椒也是一种调料,不过应该还没传进关内。”
杨林随口解释道,忽然想到辣椒是明末才传到国内的,差点就说漏嘴了,不过她们似乎也习惯了杨林偶尔讲几个旁人不太懂的现代用词。
“关外啊,相公以前去过?”沈有容有些诧异问道。
“没有……以前在老家的时候,遇到的一个胡人送给我的。”杨林顿了顿,遗憾说道:“后来那个胡人得瘟疫死了。”
先把话题堵死了,免得她好奇起来刨根问底。
“妾身错了,不该说这些。”沈有容面带歉意的说道,才想起来他一家老小是在瘟疫中死去的,自己方才一番话,只怕让相公又想起了伤心往事。
“额,没事的。”杨林倒没想到撒了个谎,她还替自己圆回来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用费力解释一些东西了,以后要是再有什么
发明,推给那个莫须有的胡人倒是不错的主意。
吃完早饭,杨林回屋子里看书去了,这年头没有广播也没有电视,除了勾栏里纵情酒色外,其他能娱乐的方式少的可怜,或许可以考虑发明个麻将出来消磨时间,但眼下只有三个人,搓起来感觉总少了点激情。
斗·地主好像还可以,不过肯定要换个名字,这年头地主阶级才是社会的主流,要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喊出斗·地主的口号,恐怕不用别人出手,沈家老太爷第一个就要灭了自己、
另一边,沈有容和小芸在芭蕉树下研究着刺绣,轻声的说着什么,时不时抬头看向杨林的房间。
“下次不允许这么胡闹了,你也是,不知道劝劝夫君,哪里有读书人亲自下厨的说法。”沈有容眉头微微皱了皱,不过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反倒是对杨林作的那首曲子比较感兴趣,“你说是夫君他自己写的?”
“对啊,姑爷就是这么说的。”小婢女信誓旦旦的说道。
“从前慢,很奇怪的词牌名,以前倒是有听说过声声慢……唔,曲调还不错,就是词谱有点奇怪,平仄押韵也很随意,或许真是他独创的吧?”沈有容听小芸轻轻哼着那首从前慢,心里琢磨了下,不确定道。
虽然出身商贾世家,又是女儿身,但其实她从小就被送进私塾里读书的,关于诗词歌赋经义策论,虽然谈不上有多精通,但大体上也知道一些,像柳三变、周邦彦、晏同叔之类的词作大多为世人传唱,自己私下里也都有抄录誊写过,比起那些词作来,这首从前慢。
或许根本算不上词,想来应该只是游戏之作,倒是曲调上比较新颖,旋律也挺抓耳的……嗯,想来相公经历过几次科考,或许心里还没能彻底放下,打算另辟蹊径也不是没有可能。
按道理来讲,一旦上门为婿,其实已经算是断绝了科考的前途,不过事无绝对,当今圣上也算是开明仁厚,任人选才上向来不拘一格,听说就有书法出众的被破格录用了,但那也是很极端的例子了,若真要走这条路,首先老太爷那一关就过不了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如果真有这样的想法,最初的时候也不会答应入赘了。
想到这里,沈有容抬头看向远处二楼的房间,刚好杨林也转过头来,四目相对,后者笑着点了点头。
自己这个相公啊,好像越来越看不懂了。
少女在院子里绣了半天的手帕,感觉有些累了,随后便回屋子躺着去了。
病来如山倒,病区如抽丝,想要彻底痊愈恐怕还要一段时间,只是在屋子里待久了,便想要出来走走,这样的日子可能还要持续很久,终归是要慢慢适应的……
第009章 悍妻
吃过午饭后,杨林就一个人出门去了,小婢女这次没有跟在身后,因为那边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交接。
出了沈家的院子,沿着早上走过的路走去,一路上东张西望,感觉着这里和记忆里的宋朝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对于历史,杨林其实知道的并不多,何况历史到了这里,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最典型的就是乾朝的社会风气。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场景,对治安严格的汴京城而言,其实也不算什么,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如果没有遇到灾年,没有打仗,大家或许就这么一辈子过去了。
城市里热热闹闹,走在街上,到处都是货郎的吆喝声和行人的交谈声。
放眼望去,鳞次栉比的建筑尽头,那座高耸巍峨的的朱色城墙,应该就是皇宫所在的地方了,他望了望继续往前走去,更远处就是汴京城里鼎鼎盛名的御街,那里的店铺比眼前更加的高端大气,消费自然也更加昂贵了,出门前虽然沈有容塞给他一些碎银,想来应该也不是让他去那边挥霍的。
更何况,他这次出来的目的,就是打算去二房负责的那间药铺看看。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远处有人说道:“是林哥儿吗?”
循着声音看去,街道对面站着一个衣锦华贵的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身材有些臃肿,更重要的是眼睛也有点肿……以至于他说话的时候,杨林都不知道他在看自己。
唔,林哥儿,好像是在喊自己?
杨林仔细想了想,可惜还是没想起来此人是谁,这也不能怪他,来自于前任‘杨林’的记忆残缺不全,很多事情需要小芸提醒以后才会有些印象。
更何况,对面那位仁兄还一脸鼻青眼肿的样子,换作他亲爹亲娘来,估计也难认出来吧。
只是人家已经开口了,要是不答应人家,似乎又有些不礼貌,于是杨林拱了拱手说道:“这位兄台……”
话还没说完,那位鼻青脸肿的小胖子已经跑了过来,伸手便是小拳拳捶你胸口:“亏我还四处打听你的消息,来汴京几个多月了,也不知道来找我,莫不是我安俊男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非要去做什么上门女婿,现在知道难为情了?还装作不认识我。.”
说道这里,小胖子一脸幽怨的看着杨林。
听到这个名字后,脑子里自动跳出来一些记忆,杨林一边消化着,一边很自然的接过了话茬,目光落在对方脸上说道:“原来是俊男兄……对了,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想起脸上的伤,胖子便是一阵唏嘘道:“唉,别提了,家有悍妻。”
这位胖胖的少年名字叫安俊男……嗯,俊俏的俊,美男子的男,今年刚满十七岁,家里有个当官的父亲,小时候在河东长大,和杨林关系莫逆,后来父亲升了京官,便举家搬来了汴京。
当初听说杨林入赘去了沈家,这位旧时的发小还替他感到惋惜,本打算叫出来一起喝个花酒,可杨林自从入赘了沈家以后,就跟消失了一样,音信全无,今儿是被媳妇扫出家门,在街上闲逛的时候,发现那人的背影和他很像,才跟着过来,没想到还真遇上他了。
“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看来在那边也过的不顺心。”安俊男开口说道,对杨林入赘的事始终耿耿于怀,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家难兄难弟的,谁也别笑话谁了。”
瞧他一脸受用的样子,哪里像是被媳妇虐待了,杨林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不许秀恩爱。”
“秀恩爱?这个说法我喜欢。还是林哥儿了解我,我家小虫虽然彪悍了点,但心肠其实挺好的。”
“爱之深责之切,要不然也不会把你揍成这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外面养女人了。”
“你怎么知道的?”安俊男一脸震惊的看着杨
林,然后仿佛看到了救星,期待的看着他说道:“林哥儿,你从小读书就厉害,给我出出主意吧,我与含烟姑娘两情相悦,本想替她赎身以后娶回来做个妾,不过家里那位却死活不答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气得我爹今天早朝回来,直接把我揍了一顿。”
“……”
“以她的脾气,估计谁说都不管用,你说当初咱们认识的时候,咋就没这些烦恼呢,唉,小虫好是好,就是太爱管着我了。”
安俊男口中的小虫,杨林脑子里隐约有些印象,是个腼腆不爱说话的小姑娘,以前在河东的时候,就属她和小胖子安俊男最爱吊在自己后面,一口一个林哥儿叫的亲切,后来从河东出来,便再也没见过了。
“男儿三妻四妾,也不是什么天大的问题。”杨林摇头说道,“她可能在意的并不是你要娶谁,而是你心里有没有她。”
一个都很难娶到的情况下,当然就没有人会因为第二个而烦恼,所以杨林也没有什么好的经验可以告诉他,只能去以往看过的古装言情剧里寻找答案,很难想象后世才十五六岁还是初高中生的两个人,忽然就在一起结婚过日子了,理所当然的会遇到很多问题,当然以一个成年人的角度看来,这些倒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
“不说这些,矾楼喝酒去,咱们兄弟重逢,不醉不归。”
这年头的酒,并不是后世的蒸馏酒,而是一种类似果酒的存在,酒精含量很低,口感也谈不上多好,杨林简单尝过过以后,就再也没碰过了,否则以他后世在基层锻炼出来的酒量,就算对上那个连喝十八碗过景阳冈的武松,也能分分钟撂倒,对于喝惯了现代白酒的杨林来说,这方面古人还真没有太多的优势。
对于这个很可能是自己在汴京唯一的朋友,杨林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当然,他也没忘了此行的目的,离开之前,他还是打算先去一趟药铺看看。
第010章 难过
沈家大院。
上次在沈有容院子外吃了闭门羹的梁公子,这次以梁家义子的身份正式拜访,可以说受足了沈家的重视。
从下午开始,整个沈家就开始忙碌起来,下到厨娘婢女,上到各房的亲戚长辈,都齐聚一堂,就连还在闺中养病的沈有容,也被喊来一起吃晚饭。
说是拜访,其实不过是沈家对他上次被打一事,做的赔礼道歉罢了。
当然,沈家真正知道这件事的,也就只有三房老爷和老太爷两个人。
傍晚时分,夕阳染红了半边天,院子里一群沈家的孩子正围绕在梁公子身边,叽叽喳喳的问些事情。
“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好大的官差,梁哥哥以前见过那位林冲大人吗?说书先生说他是豹子头,是真的吗?”
梁羽摸了摸那小孩的脑袋,笑着说道:“自然是见过,还比划过几招,自然不是他的对手……至于什么豹子头,那是江湖人送的外号,林冲此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所以这‘豹子头’的外号就这么来的,可惜了这样一个英雄好汉,头生反骨,最终落得个刺配沧州的下场。”
“可雀儿听说林大人是得罪了朝中的贵人,才被陷害的。”
“嗯?”梁羽心中一动,下意识问道:“你听谁说的?”
“二姐夫啊,那时候外面都在传林大人刺配沧州的事情,我在二姐家吃饭,刚好听姐夫在自言自语,说什么误入白虎堂,被逼上梁山。”
最近汴京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的林冲,携刀行刺朝廷命官,失败后被刺配沧州,这件事在外面传得风风火火,连雀儿这种七岁大的小孩都知道了,杨林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当初一句无心之言,眼下竟然传到了这里。
梁羽闻言瞳孔微微一缩,神色微凝,刚要说话。
那边雀儿的父亲,四房的掌柜的已经开口说道:“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大门都没出过几次,也敢妄论朝中
大事,沈家如今正是风口浪尖上,他这样就不怕招来祸患吗?还有,雀儿你以后少和他来往,莫要自误了!”
这是很严厉的训斥了,当着沈家众人的面,直言二房女婿的不是,一部分是因为沈家的确不应该沾染上这些事,另一部分则是为了在老太爷面前打压下二房。
小姑娘神色很是紧张,却还是不忘替杨林解释道:“没有……二姐夫当时……额,或许是雀儿听错了……”
其实外面对于林教头这件事众说纷纭,有说密谋造反的,有说设计陷害的,但真正知道内情的如梁羽这样的人,大多是闭口缄言的,大乾虽然还没有以言获罪的前例,但沈家这种情况下,的确也需要主动避嫌。
有人拿这些说杨林,明显是打算把众人的情绪往一个点宣泄,事实上在这件事上,沈老太爷多少也觉得有些蹊跷,对于杨林他没有太深的印象,只知道是一个落榜几次的读书人,心中若说对朝廷有些不满倒也说得过去,但说故意造谣编排什么,未免有些太高估他了,可能他也就恰好听到什么流言。
老太爷平淡说道:“小雀儿也说了,他只是私下里自己说了几句,还没到造谣的地步,你们听到了也就当没听到,出了这个院子,谁也不要再讨论这件事了。”
这时候沈有容独自一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先是朝老太爷问了声好,见过家里的叔叔伯伯辈的亲戚后,才看向不远处的梁羽,微微一礼说道:“见过梁公子。”
梁羽也拱手回了一礼,寒暄了几句,目光倒也没有避讳,看着了沈有容清冷秀丽的面容上,问道:“怎么没见杨姑爷人呢?”
沈有容平静说道:“夫君中午出门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我已经让小芸出去找他了,有劳梁公子关心了。”
梁羽闻言眉头微微皱了皱,没再多问什么,没多久又和各个来攀关系的沈家亲戚聊起来了,有说有笑,显得游刃有余。
沈有容和老太爷回到屋子里又聊了一阵子后,方才来到二楼的屋子里休息去了,想起方
才老太爷和她说过的一些话,让她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老太爷倒是没有直说什么,反倒是旁敲直接说起梁羽这个人,说当初这位梁公子就有曾派人来沈家提过亲,只是被他以理由搪塞过去了,还说此人的相貌、才学、家境这些东西上,的确算是上上之选,就是城府有些太深,自己要是嫁给她的话,日后未必会幸福。
老太爷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些话,显然是已经察觉到什么,只是有些东西的确不好明白的说出来。
梁羽所表现出的一切,沈有容当然看在眼中,包括对方目光里那毫无掩饰的欣赏之意,其实沈家的其他人也早已经猜到一些,故意在她面前提起杨林,未必没有让她难堪的意思,难堪自然是有些难堪的,如今她已经嫁做人妇,如果因为这件事背上不安分守己的骂名,真正伤害的还是那些关心她的人,所以她尽可能的避开和对方见面,就算不得已见面,也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带过。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种节骨眼上对方竟然会主动登门拜访,卖给沈家一个天大的人情,至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沈有容现在还不知道,几天前在自家院子里发生的那件事。
好在眼下对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来,而且这件事上,一切还是以她的意愿为主,就像当初答应入赘的事情一样,如果自己不愿意的话,老太爷也不会强行把那个读书人送到自己面前,这一点,其实刚才老太爷找她谈话的时候,就已经明确的表示了。
这样说起来,好像也并不需要太过担心什么,或许对方也只是一时兴起,亦或是得不到的才会一直惦记着,又不是小孩子,有些想法迟早也会改变的,时间长了,他总会自己放弃的吧。
乾朝宣和八年春,汴京城中沈家宅院当中,窗台前的清丽女子抬头望了一眼远方,整座城市里无数鳞次栉比的楼阁,如同此刻她心中的阴霾,层层叠叠排列在了一起,在乌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有些沉闷而压抑,这位在商场上纵横捭阖巾帼不让须眉的年轻少女,终于体会到了一种叫做难过的情绪……
第011章 矾楼
或许是前世那位的影响,杨林对安俊男的感觉上还是有些亲切的,尤其他也感觉到对方很在意自己这个朋友,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毕竟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一路上他讲了些最近京里发生的事。
不得不说,家里有个当官的老爹就是好,很多朝廷里的花边消息总能第一时间知道,这年头没有报纸也没有微博,一件事情总要发酵很久才能传到普通百姓的耳中,往往还要添油加醋,经过好几轮的艺术加工。就好比林教头这件事,外面甚至有传闻是他给高衙内戴了绿帽子,把人家妾室的肚子搞大了……对于熟悉这段历史的杨林来说,这样的谣言实在是有点离谱了,人家林教头好歹也是后来梁山中排第六位的好汉,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自毁清誉。
从安俊男的口中得知,林冲在刺配沧州途中已经被人救走了,出手的是渭州经略府提辖的鲁达,绰号花和尚,因打抱不平三拳打死恶霸镇关西,为了躲避官府缉捕便出家做了和尚,法名智深。
唔,看来‘大闹野猪林’的戏份已经如期上演了,历史总算在一番波折之后走上了正轨,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梁山聚义,朝廷招安,方腊起义这些事应该也会接踵而来,就是不知道这个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中的帝国,又能够在这股时代洪流之中坚持多久。
店铺里已经换了新掌柜,是老太爷那边派来接管局面的,为人精明做事老练,一眼就瞧出来杨林这两人根本不是来买药的,当即就谨慎了起来,这几天已经有好几拨的人来过,有开封府过来盘查取证的,也有外人故意来闹腾,找些要饭的在门口蹲着,不让店铺正常开业的。
这两个年轻人倒是表现的很规矩,尤其是那个身穿青色长袍、读书人模样的消瘦男子,说起话来温言温语,但条理清晰,思路也很明确,询问了一些药铺的进货啊,药材价格啊,打烊时间啊之类的问题,似乎和之前那件案子并没有任何的联系,问完之后,那读书人便拱了拱手离开了,至始至终,连药铺的门都没跨进去过。
掌柜的是跟着老太爷
后面很多年的老人,参加过沈家二小姐那场喜事,依稀记得那个上门女婿的样子,感觉和刚才那人离开的背影有些相似……
一路上,安俊男都有些欲言又止,快到矾楼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沈家那些事,我也听人说起过……事关林哥儿的妻室,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这事我也求过我爹,只是他总说我太冲动,所以……”
杨林闻言微微一怔,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摇头笑道:“这事你就别瞎操心了,好好听你爹的话。将来要在官场上走得远,就得少得罪人,沈家这事没有什么大问题,无非是多赔点银子罢了,真要闹大了,天子脚下,汴京府那边也不好摆明了偏袒谁。”
小胖子尴尬的摸了摸头,说道:“我爹还真是这么说的。”
杨林哈哈了一声,拍了拍小胖子的肩膀,说道:“你爹是个明白人,好好学着点。”
“对了,林哥儿,你刚才去药铺里,为什么要问那些话?”小胖子忽然好奇问道。
“唔,人家明显不相信咱们,问其他的也没用。”杨林随口说道。
小胖子明显一脸不相信的表情,说道:“那你怎么不告人家你姑爷的身份?”
“你傻啊,那人家更不会相信你了,你一个人赘婿不好好在家待着,吃饱了蛋疼啊,跑来问这些。”
“我只听说饭饱思淫/欲,吃饱了蛋疼,哈哈哈,这是什么比喻啊?”
“……”
“林哥儿,我感觉你变了很多,变得有想法多了。”小胖子想了想说道。
“以前很迂腐?”
“也不算迂腐吧,就是有点一根筋的样子,我爹说,书读多了都会那样。”
“所以这就是你不读书的理由?”
“哈哈哈,反正现在这样也挺好。”
两人有说有笑,没多久就来到了矾楼门口。
对于这个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大酒楼,杨林
对它的最初印象,还停留风流皇帝宋徽宗与京都名妓李师师在此幽会,当然还少不了那个喜欢听床底的大才子周邦彦,三人的故事在千百年后依旧为人们所津津乐道,只是这个时代,绯闻到现在都还没有流传开来,应该是哪里出了问题。
皇帝还是那个风流皇帝,周邦彦也是家喻户晓的大才子,只是名为李师师的女子似乎并没有出现,亦或者此时还只是矾楼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伶妓。
矾楼里真正有名气的,还是那些每年争夺了花魁的女子,比如上一届的花魁‘汀芷姑娘’,一手琵琶曲艺技惊四座,夺魁之后便嫁给了国子祭酒的周大人做妾,从此隐姓埋名,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但沦落到青楼里做妓的,大多也都是些身世可怜的女子,能够通过才情或是色相,博得一个好去处的,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很多时候出了被人骗色又骗财的事,她们也只能隐忍,即便告官了也用处不大,再过几年等年老色衰,贫病交加,就更无人再过问了。
今年的花魁大赛还没开始,不过已经有好几个热门的夺魁人选了,几家场子也都相继开设了赌盘,开始为各自的人选拉票,比如小胖子的那位相好‘含烟’,便是其中之一,只是比起其他名妓来,人气还是稍微逊色了点,当然也是因为她有了心上人,打算脱籍为良,不再争名夺利的缘故。
等到两人走进大门的时候,便有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主动迎了过来:“安公子驾临,矾楼上下蓬荜生辉。”
嗯,和后人开口就是帅哥美女是一个道理,不过小胖子明显很受用的样子。
“这是我家林哥儿,第一次来,记得安排几个年轻懂事的姑娘。”
“难怪看上去有些眼生,不过一回生二回熟嘛,这位林公子里面请!”那女人又客套了一番,带着二人朝里面走去:“对了,安公子,含烟姑娘已经在二楼等着了。”
为了不打扰小两口相会,杨林一个人找了个角落坐下,反正只是过来见识一下,倒也不用有人陪着。
第012章 师师
距离天黑其实还有一段时间,但大厅之中已经很难找到空位了,今天应该是个什么特殊的日子,矾楼里聚集了很多人,有衣冠楚楚的读书人,也有大腹便便的商贾,还有气度沉稳的官员。
就比如方才和他一道进来的几个年轻人,就坐在里自己不远处的地方,听他们交谈好像是国子监里的一群学生,过来参加什么诗词大会,倒也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比试,而是私下里的交流和切磋,另外也算是给不久后的花魁大赛造势。
长期以来诗词之道就占据了文人社会的主流,尤其是在这种烟花巷柳之地,一首好的词作出来,经由名妓的吟唱之后,往往流传得更为广泛,几十年前的柳永就是这么打出名气来的,而近几年如周邦彦,晏几道,秦观,张先等人,也都陆续有佳作流传出去,有时候为了争夺一首好的词作,矾楼里的姑娘不惜自己倒贴上去的,也大有人在,就算是那些被嘲笑为附庸风雅的商贾人士,在这种环境和氛围下,也沾染了些许风雅气息,这在后世是很难想象的。
在杨林坐下没多久,原先那个女人又领着一个小姑娘走了过来,穿着浅绿色的裙裳,十五六岁的模样,脸上画着淡妆,样貌倒也挺出众的,就是一路低着头走来,看上去有些腼腆害羞。
杨林招了招手让她坐下,小姑娘很老实,坐下来就真的一动不动,反倒是杨林说道:“不用紧张,我就过来看个热闹,你随意就行。”
说完,分给小姑娘一些瓜子,一边嗑着一边朝着远处的热闹看去。
那小姑娘顿时愣在了原地,大概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来青楼里是为了看热闹的?
小姑娘不禁抬头多打量他了几眼。
“公子有什么想听的曲儿吗?”
眼前的男子闻言转头说道:“都可以,你擅长唱哪些?”
“小唱,长短句之类,都会一点,不过有些新作唱的还不够熟练。”
所谓的长短句,其实就是词,这年头的歌曲到多也都是这些,只是小姑娘大概是新人,说话还很实诚,连自己不会唱新作的话都告诉别人了。
“那就听听新作吧
。”杨林想了想说道,看少女一脸‘你这人怎么这样’的神色,莫名有些好笑,心道难怪大家都喜欢欺负老实人。
“《兰陵王》怎么样?”
“念几句来听听看?”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喔。”杨林仔细想了想,觉得这首词好像有点耳熟,问道:“周邦彦的词?”
这次轮到小姑娘有着惊讶了,下意识问道:“公子认识周公子?”
杨林想说这首词后世还是很出名啊,是周邦彦写给李师师的情书,构思和章法布局上颇具匠心,传颂颇广,不过看小姑娘的表情,似乎这首词还没有流传出去?
“小道消息。”杨林眨着眼睛,“自然是听别人说的。”
“可是……”小姑娘有些疑惑的说道,“可是周公子说这是他写给小姐一个人的啊……”
“……”
杨林差点被一粒花生米噎住,一脸诧异的看着小姑娘,愣了半天,才开口问道:“你家小姐,姓李,名师师?”
“公子还认识我家小姐?”
“不认识。”杨林摇头说道:“但是听说过,师师姑娘嘛,对了,她也在这座矾楼里吗?”
“不在……”
“唔,我就说嘛,以她的品貌才气,怎么可能默默无闻呢……”杨林小声嘀咕道。
就在这个时候,安俊男的声音从远传来,说道:“你们在聊什么呢,聊的这么开心。”
杨林抬头看去,只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温婉如玉的女子,看样子就是他口中那位含烟姑娘了。
“这是我大哥杨林。”小胖子一来就开始相互介绍道,“林哥儿,这是含烟。”
“见过杨公子……”
杨林笑了笑说道:“都坐下吧。”
名为含烟的女子似乎也认识旁边坐着的那位小姑娘,主动说道:“这位是浅儿妹妹吧?”
名为浅儿的小姑娘说道:“
含烟姐姐……”
“师师姐最近身子好些了吗?”
“好些了,已经能下床了,不过胃口还是不好,昨晚肚子又疼了好一阵子。。”浅儿轻声答道,神色有些担忧。
“看大夫了吗?”
“看了,大夫只是说吃坏了肚子,又开了几副药方。”
从含烟姑娘口中得知,这位师师姑娘竟然是教坊里教司,专门来培训刚入行的新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连含烟这样的当红招牌,当年都在师师姑娘手下当过一段时间学生。
历史虽然发生了一些改变,但总的来说并没有太过离谱,她依旧和这个圈子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像矾楼的李妈妈就经常请她过来教导姑娘们一些技艺上的东西,尤其是花魁大赛将近,这样的教导也就多了起来,每天起早贪黑,不辞劳累,也就落下了病根。
前几天胃疾发作,疼的晕了过去,躺在床上好几天才缓过劲来,也反复换过几贴药,可惜效果不大,大夫也没有什么其他好的办法了。
唔,看样子是急性胃炎?
杨林从小姑娘的描述中,大概知道了病根所在,这年头没有相关的病理研究也谈不上对症下药,感冒都靠硬挨过去的,指望一群人能研究出胃药的配方来,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在后世一颗吗丁啉就能解决的问题,放在这个年代就是要人性命的大病。
这一点上,同样大病初愈的杨林可以说深有同感,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得治。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被后世奉为医学圣经的《本草纲目》里就有‘菱角,味甘,补脾胃,健力益气,清胃热,可为君药’的记载,说的就是菱角有治疗胃病的作用。
“我知道一个偏方对胃疾很有作用,你可以回去试试看。”杨林想了想说道。
众人都是微微一怔,没想到杨林对药方竟然有研究,不过想想他是沈家的女婿,知道点药方倒也说得过去。
“方法倒是挺简单,取二十个菱角,用文火煲汤服用,或是菱角肉加上薏米……”
小姑娘默默的记下了,打算回去就给小姐试试看。
第013章 争风
不远处,诗会似乎也到了正热闹的时候,几个矾楼里当红的姑娘轮番上台表演后,轮到那些读书人出手了,各自为自己支持的姑娘作些诗词文章,有几篇佳作出来的时候,倒是引起了不少的轰动。
比如那位‘觅荷’姑娘身后的才子,便拿出了一首咏荷的诗词,算是今晚为数不多的几首高质量的作品之一了,一时得众人传唱,那位李姓的才子此时坐在席间,接受着大家的恭维,表面谦逊说道:“承蒙厚爱,功劳其实还是觅荷姑娘的……天时地利人和,方才写下这首词作。”
女子听到这样的话以后,也是羞答答的回了一礼,然后献舞一曲。
可以想象今晚之后,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又将从这里传出去,女子借此打开了名气,男人也得到了虚荣心上的满足,这样互利双赢的局面,才是大家最长看到的。
当然,眼下这些作品看上去还不错,但也只是不错罢了,比起后世教科书上出现过的那些诗词来,差距还是很明显的。
喝了几碗酒下肚,看时间差不多了,打算小解后就起身告辞,回来的路上,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在低声讨论什么,不禁停下了脚步。
“那含烟姑娘也真是胡作非为,竟然此时选择了退隐,可惜了投在她身上的那些注,就要要血本无归了。”
“干这一行想全身而退,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呵呵,当初她如日中天的时候,也得罪了不少人,听说有人要让在今晚打压她一番,准备了几首好词……”
杨林皱了皱眉头,名利场上有纷争其实很正常,输赢也都是看各自的本事,但像这样已经准备退出这个圈子了,临走前还要被人故意打压或是恶心一下,说实话有些过分了,更何况对方是安俊男的女人,既然听到了,不管怎样,这件事还是要告诉他一声。
那几人似乎也察觉到旁边有人,顿时闭口不言了,擦身而过的时候,看了杨林一眼。
就在杨林打算进去的时候,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姑爷
……”
人潮之中,小婢女踮起脚来看向杨林,神色有些复杂的说道:“芸儿终于找到你了,家里来人,小姐让你早些回去……”
杨林回头看了一眼灯火辉煌的矾楼,想了想说道:“你等我一下。”
然后小婢女就看到自家姑爷朝着那处楼子里面走去了,走到西南角落的桌席旁,在一个身体臃肿的年轻人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说话的时候,还远远的朝自己笑了笑,桌上还有两个年轻美艳的女子,也正低头交谈着。
回去的路上,小婢女低着头跟在杨林身后,一路上都很沉默,杨林无奈的笑了笑,问道:“怎么了啊?”
小婢女抬起头看向杨林,终于忍不住问道:“姑爷,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杨林愣了愣,笑着解释道:“刚好遇到朋友,就进去喝了几杯。”
小婢女脸上的神色很生气,她想要声讨杨林的行为,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更不知道怎么去表达内心的想法,纠结了很久,最后只是很认真的说道:“姑爷、姑爷,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小姐的。”
“啊?”
“芸儿不是要替姑爷瞒着小姐,而是怕小姐知道了会难过的。”小婢女气鼓鼓的说道,似乎在给自己找一个理由。
“嗯。”杨林点点头,耸了耸肩,“下次要来的话,就带着你一起来,怎么样?”
小芸无辜的眨了眨眼睛,随后又生气起来,‘芸儿才不要来这种地方呢……’
“哈哈哈。”
……
画面回到矾楼之中。
安俊男脸色有些古怪,看着远处觥筹交错的众人,眼神闪烁,不知在思考什么。
身边的含烟姑娘则是一脸动容的神色,双唇轻启,念到一半时,目光中的眼神逐渐的复杂起来,抬头望了自家情郎一眼,欲言又止。
许久之后,安俊男回过神来,摇头说道:“呵呵,这些人还真是煞费苦心。”
“当初妾身也是厌倦了这样的日子……”含烟姑娘抬头看着他,柔声说道:“这矾楼的头牌就随她们争去好了,烟儿想安安稳稳的陪在安郎身边。”
安俊男抬头看着远处频频朝着这边看来的几个人,笑着说道:“只怕事与愿违,有些人不愿意放手呢。”
“都是烟儿的错。”
“关你什么事,那是他们自找的,既然他们把脸送上来让我打,那就让他们来好了。”
如果熟悉他的人,就知道此刻的他是动了真怒,虽然脸上笑着,但眼中已经布满了寒意。
“我虽不擅长诗词,但林哥儿既然写下这首给我,应该是有把握的。”安俊男沉吟说道。
“这位杨公子写的词……”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自己第一眼见到这首词时的心情了,但又何止是有把握……
早年在教坊的时候,除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上面也多有涉猎,后来在矾楼的时候,也结识了很多精于此道的人,像周邦彦,晏几道,秦观这些耳熟能详的大才子,也都留下了不少佳作,耳濡目染之下,虽然谈不上有多精通,但至少也能分辨出一首诗词的好坏来。
这位杨公子写的,恐怕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好坏来划分了。
丝竹阵阵,余音绕梁,将整个大厅的气氛带入了**,今晚压轴的是四大花魁之外的另一人,花名‘暮寒’的女子,吟唱的据说是大才子张先特意为她写的诗词,原本是打算用作花魁大赛时的杀手锏,这个时候拿出来,显然是放弃了后面的比赛,至于为何要这么做,不言而喻。
作为同一批从教坊里出来的,两人之间明里暗里的争斗自然是少不了,‘暮寒’能歌,‘含烟’善舞,在没有好的诗词帮衬下,大多数情况都是含烟姑娘占据了上风,于是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女子间的争风吃醋就如文人间的口诛笔伐,向来兵不血刃,但精彩程度尤有胜之,这一次能得到大才子张先的相助,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如果能让那人颜面尽失,也算是值得了。
第014章 震撼
舞台的中央,是一座布局精美古韵盎然的亭台,一身水袖绿衫的暮寒姑娘登场,舞姿翩跹,顿时引起了台下一阵的喝彩。
尤其是当歌声传来的时候,喝彩的声音压过了一切,坐在外围的其实已经听不到歌声,当然坐在内侧的还是能听到一些的,就比如台子正对面的一桌酒席上,几个年纪稍长的人,正听着曲子议论着什么。
“双蝶绣罗裙,东池宴,初相见。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
好你个张子野,几年不见你出新作,这一出手就不给人留活路啊,再加上暮寒姑娘的歌喉,过了今晚,此曲怕是又要传遍整个汴京了。”
“有此佳作,这位暮寒姑娘今年有望跻身四大花魁的位置了。”
“又是乱山昏,又是衣上云的,你们啊,都只看到了词曲曼妙,难道就不知道要恭喜子野兄,老树开花又一春了吗?”
“你们啊。”张先笑着捋了捋花白胡须,摇头说道:“就知道编排老夫,真要到那天,少不得把你们这群老家伙灌倒了。”
“哈哈,那我们就等着喝喜酒了。”
“既得好词又得佳人,恭喜子野兄。”
张先也是出了名的大才子,只是这些年很少有佳作拿出来,名气上被周邦彦、秦观之流压了一头,其实他也明白,以他如今一把年纪想要在才气上再压过那些人,已经不大可能。
这首词作质量算是上乘,但如果放在后面的花魁大赛上,佳作层出不穷的情况下,未必能像今天这样引起轰动,所以他才退而求其次,答应了暮寒姑娘的请求。
抬头看去,舞台上的暮寒姑娘,果然已经朝着大厅的西南角走去。
“含烟姐姐就要走了,做妹妹的心里舍不得的,方才那首曲子也是有惜别的意思,不知姐姐觉得如何?”
柳含烟蹙了蹙眉,在早已知道要发生什么的情况,其实内心已经没有太大的波澜,但眼下对方带着这种胜利者的姿态过来,还是让她有些意外。
“含烟姐这要走了,日后恐怕再难相见,不如最后再上台表演一次吧?”
柳含烟来这里之
前,已经换上了一身便装,刚好又在角落里,如果不仔细看的话还真认不出来。
但暮寒这话一出,周围的人也就跟着起哄,另一边那位张子野张老先生也笑了起来:“哦,含烟姑娘也在吗?如此正好,不妨一起上台表演吧。”
看着柳含烟左右为难的样子,暮寒的心里早已笑开,其实不管对方答不答应,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了,难道还指望他那位情郎?
“哦,好啊。”含烟姑娘点了点头,转身朝安俊男看了一眼,轻声说道:“安郎,妾身先去了。”
暮寒怔了怔,大概是没料到她答应的这么爽快。
不过下一刻,她嘴角翘起了一抹得意,仿佛已经看到了结局。
不远处身材臃肿的男子,神色玩味说道:
“去吧,不就是个情诗吗,好让他们知道,林哥儿就是随便写一首,也比有些人强多了。”
随便写一首,也比有些人强多了……此子好生狂妄!
远处的张先皱了皱眉,明显有些不悦。
另外几人听到了这话,倒是来了兴致,目光落在了那个换上一身衣服、款款而来的女子身上,微微颔首。
论姿容气质,这位含烟姑娘倒也不输旁人,至于词作的话,先听听吧。
早已换上一身鹅黄轻纱裙裳的含烟姑娘,如一轮新月初上枝头,舞姿轻盈,惟妙惟肖。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当这首《青玉案》的词曲从女子口中吟唱出来的时候,场中原本嘈杂喧嚣的声音,忽然安静了下来,尤其是那些在诗词上颇有浸淫的人们,听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变了。
短短几句话里所描绘出场景,所传达的境界,极为繁华热闹,令人目不暇接。再加上女子吟唱的时候,更是讲究一气呵成,将所有的情绪都沉积在一起。
“有盛唐之风,不可小觑!”
“嘶……”
“都说含烟姑娘以舞出彩,今日看来这歌喉也是极好的。”
“开篇已具气象,不知道下阙又是如
何?”
“且听听看吧,来者不善,总感觉今天有好戏看了!”
众人议论纷纷。
就在这个时候,下半阙来了。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含烟姑娘吟唱的时候,配合曼妙的舞姿,将那一回眸处的风情,表现得淋漓尽致,让人久久不能释怀。
安静。
长久的安静。
有人神色动容,停杯投箸愣住在了原地,有人眉头深皱,低声重复呢喃着词句,更多的是彼此间望着,清晰的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作为一首婉约词,这首青玉案与婉约派大家晏殊和柳永相比,在艺术成就上毫不逊色,后世之中,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曾举此词,认为人之成大事业者,必皆经历三个境界。
而此词中的结尾一句就是最高的境界,足以见得,这首青玉案在古今文坛中的地位了,杨林拿出这首词,只是因为当时的场景比较贴切罢了,至于有没有用,倒是没有考虑太多。
“纵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词绝了啊……”
“好词,好意境!”
“先前张老先生那首词和这比起来……怕是没得比了。”
“我倒是好奇,这首词出自何人之手,周邦彦?秦少游?还是晏几道?”
“都不太像,行文上别具一格,与几人的风格迥异。”
“还有人说是买来的,呵呵,简直可笑!这样的诗词,到何处买,找谁人买?”
当事人还没有说话,周围的一群观众已经吵了起来,一首词作能引起这么大的反应,其实已经远远超出了安俊男的预料。
今晚能来矾楼参加宴会的,大多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吟诗作词对他们而言,可能也就是消遣娱乐的手段,但越是这样的人,其实难以说出佩服谁的话。
自古文人相轻,能做到这样,说明他们心中的确已经认可了这首词,只是不知该从何去点评,就像柳含烟说的那样,这首词恐怕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好坏来划分了……
第015章 晚宴
安俊男摸了摸下巴,有些意外,当然更多的是得意,还不忘补了一刀:“我早就说过嘛,林哥儿就是随便写一首,也比有些人强多了……”
这句话很是刺耳,但此刻说出来,却没有一个人再出言嘲笑了。
更远处,一身灰色儒袍的张先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嘴唇微动,终究没说出什么话来。
如果说场中谁最尴尬,除了想要那位脸色苍白的暮寒姑娘,就属他了。
什么不留人活路,什么老树开花,现在想起来,自己就像是个跳梁小丑,所有的准备都为别人造了势。
方才那人说的,林哥儿就是随便写一首,也比有些人强多了……这个林哥儿,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别说是他,在场的其他人也都在打听,汴京城里到底有没有哪位姓林的才子,可找来找去,似乎并没有这样的人,可是能写出这样作品的人,不应该是籍籍无名之辈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含烟姑娘身上,既然这首词是那位林哥儿写给她的,她理应知道这人是谁吧。
舞台中央的女子抬头看了眼远处的情郎,后者微微点头应允。
于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在众人口中流传开来。
沈家……赘婿……杨林……
场中又陷入了一片安静,然后忽然变得喧闹起来。
“简直胡闹!一个赘婿能写出这样的文章?”
“什么杨林,京城仕子之中有这么一号人物?怎么从没听说过。”
“入门为婿……简直是我辈中的耻辱!此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有此才华,为何要走上这条路?”
“沈家药铺那个沈家吗?”
“我倒想起来了,当初在德兴兄的御射大会上,曾见过此人,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啊……”
“小隐于林,大隐于市,此子如此隐忍,大有抱负。”
众人议论纷纷,怎么也没有猜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堂堂矾楼宴会,几百号读书人在场,竟然被一个赘婿占尽了风头。
关键是,据含烟姑娘说,这首词只是那人随口吟来的
,甚至连打腹稿的时间都没有,转头就跟自家小婢女回家去了。
这样想起来,这位杨林的水平,该是高深到何等可怕的地步?
……
杨林从没想过靠抄几首诗词就能在这个时代里站稳脚,这不太现实,历史里那些耳熟能详的大文豪大诗人,活着的时候大多都过的很凄惨,困境最能消磨也最能磨砺人的意志,所以才有那些伟大作品的出现。
但在他看来,能写诗词顶多算是一门手艺,锦上添花的东西,真正能走到哪一步,还是要看个人的本事,除此之外还有运气之类的东西,也是不可或缺的。
回去的路上,这件已经被他抛在脑后,听小芸讲家里来了客人,就是上次那个姓梁的公子,杨林微微愣了愣,倒是挺佩服他的毅力。
小芸一路上都在留意杨林的脸色,担心自家姑爷听到这样的消息后,一时冲动回去闹出什么事情来,这也是为何沈有容匆匆派她出来的原因。
毕竟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遇到这样的事情,面子上多少还是有些挂不住的。
她哪里知道,早在几天之前,杨林已经出过手了……
回到沈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段时间,那边晚宴也到了快结束的时候了,而那位梁公子也已经离席而去。
杨林忽然出现倒是让桌子上的人愣了一愣,老太爷还没有发话,沈家那几位亲戚已经开始接二连三的教训了起来,意思大概是说他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家里来了客人,连七岁大的小孩都知道要认真对待,他一个读书人却是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还有说他一身酒气的,家里出了这样的事,竟然还有心情在外面胡搞乱混之类的话,说着说着,话题又转向沈有容来,让她多管教管教自家夫君,为人妇者,教夫相子才是天职。
很明显的指桑骂槐了,沈有容的脸色有些难看,只是当着老太爷的面没有发作,也就在这个时候,严厉的声音,陡然从桌子那边传来:“够了!都闭嘴!”
那说话的沈家亲戚明显被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却见老太爷正搁下手中的筷子,目光严肃的看着他,不威而怒,将所有的声音都压了下来,一时间,屋子里针落可闻。
老太爷年岁已高,也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平日里很少过问家里的事,但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还是有的,此刻陡然叱喝出声,众人顿时愣住了,不知道一向和蔼可亲的老太爷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那沈家的亲戚也是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说道:“老,老爷子……”
老太爷几十年纵横商场,一身上位者的威严,就算坐在那儿不说话,气势也是足够吓唬人的,此刻他目光落在那人身上,看起来是很失望的样子:“这些话,可是有人教说的?”
那人嘴唇张了张,刚要说话,这边老太爷已经站了起来,微微颤颤的拿起身边的拐拄,朝前面走了过去。
“爹!”
“老爷子!”
“太爷爷!”
众人顿时七嘴八舌的喊了起来,担心老人家的身体,一不留神给摔倒了,但那边沈老太爷已经走了过去,举起手中的拐拄朝着那人的小腿,便是狠狠的一下砸了过去。
那人吃痛一声,顿时轨道在地上,额头上冷汗都出来了,身子震了震,抬头望着一脸铁青的老太爷,喉咙干涩的说道:“老爷子息怒……这件事是我错了……”
现场一阵沉默,老太爷放下手中的拐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要知道错了,就不会蠢到说这些话,那你告诉我,错在哪里?”
“老爷子,我……”
砰的一下,又是一拐拄敲在腿上,疼的那人差点晕厥过去。
“我还没死啊!就一个个着急站出来,站出来干什么?被人当枪使了,还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沈家能有今天的日子,难道靠的是你们兄弟反目,手足相残?!嗯?”
“老爷子息怒……”
老太爷说完摇了摇头,倒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心情了,拄着拐杖朝外走去:“我有些困了,先回去了。”
沈有容起身就要送他回去,老人家却说道:
“不用了,杨林来陪我走一趟吧。”
一旁还在饶有兴趣的看着沈家众人表演的杨林,倒是没想到话题一转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微微怔了怔,然后上前扶住了老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