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七章 小姐,影五来了
“小姐,咱们该如何做?”
玉镯觉得元锦沛这个年轻人挺不错,但她更看重顾青初的感受。
“无事,还是那句老话,不变应万变。”顾青初让玉镯不要着急,她倒想看看元锦沛打算如何收场。
事情到了这步,元锦沛显然是不想放弃,那她可要认真起来了。
屋外传来三道乌鸦叫声,顾青初扫了一眼窗外,吩咐玉镯下去休息,不一会儿周然进来了。
“主上,图腾的来源查到了。”
回到盛京后,顾青初便将拓下来的图腾给了周然,让他隐秘地去调查。
那个图腾是顾青初在东域那时,答应小简帮她调查的图腾。
小简想要找的人和图腾有关,回来之后小简虽然没有提,顾青初也没忘,当天她就吩咐周然去调查。
之所以没和小简说,是因为顾青初不想让小简回忆起东域那些不开心,这些日子先熟悉熟悉顾家。
放松快活几日,万一小简改变了念头不想查了呢?
顾青初总觉得小简若是知道实情,心理会很受伤。
因为不管哪一种情况,都改变不了图腾主人伤害岳荼的事情,所以这些日子,小简没提,顾青初也没提。
顾青初以为调查图腾来源要费一番力气,没想到周然这么快就有了消息。
“何中堂何大人胸前有这图腾的文身。”
周然带来的消息让顾青初诧异。
“你是说何中堂?”顾青初又仔细看了两眼图腾,回想着何中堂乘坐的马车上的图腾,那是何家族徽和小简手中的图腾完全不一样。
什么样的图腾会让何中堂纹在身上?
“从何处得知这事?”
何中堂几日前被移押至天卫司十八狱,如今何府被朝廷派兵围得水泄不通,就是采买的下人也不准出府,吃穿用度皆由朝廷送进去。
完全断绝府内人和外界的联系。
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何中堂的家人,朝廷侍卫已经发现好几波想要偷偷潜入何府的死士。
死士自然是杀人灭口的,目的不言而喻。
这也是将何中堂押送至十八狱的原因,那里是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地儿,外人没机会对何中堂动手。
在何家这般情况下,周然竟然打听到了何中堂身上纹有图腾的私密之事,是怎么做到的?
最重要的前提是,周然并不知道这个图腾来源何处,光是需要锁定何家便要费番力气。
周然挠了挠后脑勺,干笑两声道:“是影五说的。”
不光是宁良候和元大人关系近,其实顾家军和暗卫影卫们关系处得也不错,周然和影五之间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白日间周然拿着图腾在包厢思考,该从哪里开始调查不会引起旁人注意时,影五过来了。
影五刚做完任务,看到周然进了酒楼包厢,听闻掌柜说楼上就周然一人,他便上来了,想着蹭酒喝。
“诶,这个图腾与何中堂肩胸处的文身一样。”
影五随意的一句话让周然激动了。
连番追问下,影五说他在何中堂身上看到了这个图腾,前几日何中堂调到十八狱,影五有时会参与审讯。
何中堂身子不好,圣上的意思也是不要用刑,所以天卫司侍卫在一点点磨着审问,松懈何中堂的意志力。
因此审讯进度极为缓慢。
每次审问结束后,何中堂回了牢房会将衣服脱了,擦干了汗再穿上,影五路过几次都看到了图腾文身。
相较于之前的大海捞针,从影五这里得到了消息,有明确目标后周然便好查一些了。
他找到了何府之前赎身回乡的小厮,从对方口中得知何中堂身上的文身自小便有,然后其余便不知道了。
眼下何府的情况,根本无法混进去细查,故此周然先将查到的消息过来和顾青初汇报。
何中堂的文身……
顾青初突然想起了梦婆婆曾讲过何中堂对岳荼始乱终弃的故事。
外界皆传何中堂敬爱发妻,俩人感情相敬如宾,传言或许有假,但当年先帝都曾夸赞过何中堂夫妇鹣鲽情深。
先皇在这方面看人很准,他说这两个夫妻关系好,那便是真有感情在,顾青初了解先皇,所以很信任他的眼光。
何中堂会是那个始乱终弃岳荼的男子吗?
这般想着,顾青初去了小简的院落。
此时小简正和孟氏学沏茶,她觉得孟氏沏茶举止说不上来的好看优雅,孟氏问她想不想学,小简大声说想。
近来小简一直和孟氏在一起,她十分享受这平静悠闲的时光。
孟氏生的都是儿子,她自己更喜欢女儿,小简的到来满足了她养女儿的心思,这些天她给小简量新衣,教茶艺……
两个人在一起相处得极为愉快,若是走在外面,定会被认为是关系亲密的母女。
“好,我现在回去,大夫人,小简先告退了。”听院子下人禀报说老祖宗在她的院子,小简便想回去了。
好几天没见顾姐姐,很想她呢。
孟氏给小简整理下微乱的发丝,然后拍拍她的肩膀宠爱道:“好啦,去吧。”
小简一路小跑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见到屋内的顾青初直接扑过来清脆地叫着顾姐姐。
“小简又长高了。”摸了摸小简的头顶,看着她气色红润的小脸,顾青初想孟氏将小简照顾得很好。
小简拉着顾青初的手坐在桌旁,绘声绘色地说这几日她都做了什么。
顾青初笑看小简,这孩子在府中过得很开心。
“小简,你还想找人吗?”
顾青初想了又想,决定还是将调查到的事情和小简说。
“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你在顾府无忧无虑地长大,但我也不想隐瞒你。”
“顾姐姐,我喜欢顾府,喜欢顾家的人,我也想开启新生活,但那个人是我从小到大心里的一根刺,唯有知道他是谁,知道当年的事情,这颗刺才能彻底拔掉,然后愈合,否则我的后半辈子,心里这根刺时不时便会疼一疼。”
孟氏不光教小简茶艺,还会教她大夏礼仪文化,一些诗词韵律,名人名事等等。
顾青初现在便明显察觉到了小简的变化,谈吐之间更加稳重得体了,果然环境对孩子的成长很重要。
小简虽然年纪小,但她做事心里有数,很有主见。
顾青初不喜欢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去做瞒着别人或是替他人做决定的事情,所以顾青初将周然的调查结果给小简说了。
“顾姐姐我懂你的意思,现在只知道图腾和何中堂有关,并不代表他就是那个人。”
对上顾青初隐隐担忧的眼神,小简嘿嘿笑了几声道:“顾姐姐不用担心,我不会冒失行事的,现在已经不是在东域时独自一人的我了,我还有你,大夫人,玉镯嬷嬷……”
“你们都关心我,我不会做蠢事。”
从第一面相见,顾青初便知道小简是个通透的孩子。
虽然小简是笑着,但提起那些事,顾青初能感觉到她的难过,把小简拉在怀里顾青初柔声安慰道:“我会让周然继续跟进调查,顾姐姐不会瞒着你,你有什么想法和我说……”
小简嗯嗯点头,她心里想着何中堂在天卫司,那里是元大人的地盘啊……
“顾姐姐,事情不急着调查,你不能牺牲……”
小简话没说完,玉镯便来禀告说影五求见,顾青初见小简状态没问题,简单交代两句便走了。
色相两个字在小简的喉咙里滚来滚去,最后没找到机会说出口。
揉了揉发痒的鼻尖儿,小简心想,或许是她多虑了,顾姐姐这样完美聪明,元阎王才是会被始乱终弃的那个!
对,就是这样。
第四百九十八章 一封肆无忌惮的来信
启元阁内,影五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站着等待。
他的面上严肃默然,实则内心阵阵哀号,自己点子怎么这样背,两次划拳都输给了影二,没办法只能是他来了。
现在盛京的那些流言想必没有人不知道,影五觉得宁良候肯定很生大人的气。
以宁良候的聪明才智,一定能看出来这些流言都是在大人的默许,甚至是推波助澜下才闹得这么大。
听从大人吩咐,在市井间散播俩人宴会凤求凰郎情妾意曲目的影五,此时面对宁良候非常心虚。
他的腿甚至有些打突突。
不知道宁良候有没有“两方交战,不斩来使”的习惯。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宁良候千万别迁怒自己。
在影五的祈祷声中,顾青初走过来了。
“影五来有何事?”
第一句问话还算温和,影五悄悄松了口气,他咽了咽唾沫,将怀中的信封双手递给顾青初道:“这是大人给您的信件。”
见顾青初接过信件,影五提起的心往下放了放,这样大人交代的事情便成功一半了。
接下来只需观察宁良候看信的反应,回去讲给大人听就行了。
然后下一秒,影五的心再次提起,因为顾青初将信给扣在桌子上,她没有看。
“影五,请坐。”顾青初做了个请的动作。
影五额头一下子就冒起冷汗了,连连摆手道:“宁良候您太客气,有何吩咐尽管说。”
顾青初笑容不变,轻轻吐出一个字:“坐”
影五仿佛看到了自家大人在对他说滚,摇了摇脑袋,影五顺从地坐下,只是屁股挨了点椅子,坐姿非常之拘谨。
“这几日我没在盛京,没想到有那么多流言,影五你定是有所耳闻吧?”顾青初笑眯眯问着。
影五轻轻点头,不知为何,看着和蔼的宁良候他反倒更怕了。
“若让我抓住是谁散播谣言,定然饶不了他!”顾青初猛地一拍桌子,让影五差点坐到地上。
他觉得宁良候在指桑骂槐,但他不敢吱声。
顾青初扫了眼紧张的影五,心里暗想,和影五熟悉了,便知道他是最藏不住事儿的。
市井那些流言少不了元锦沛运作,他吩咐的人自然是身边天卫司侍卫,影五必是瞻前马后的那个。
“其实我是有事想拜托你帮忙,不知道方不方便。”顾青初眉眼微皱,露出一丝苦恼之意。
“方便方便。”影五快速点头,他最初就想当宁良候的狗腿,这样以后大人惩罚他,作为夫人的宁良候求情,大人定然会听。
如今听闻顾青初有事相求,影五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了。
便是做不到,回去还有大人呢。
“可否帮我问问何中堂可记得岳荼,然后将他反应告诉我。”
何中堂在十八狱,不允许任何人探视,有些事情顾青初觉得直接问当事人更有效,通过对方的反应,来获取有用的信息。
何中堂这种处境,已经无所谓是否打草惊蛇了。
影五挠挠脸颊,如果是旁人所提,他当然不会答应,但这是宁良候的要求,只是问一句话的事儿,其实也不难。
不如他先答应下来,然后回去再问大人看看。
不得不说宁良候和他家大人真是天生一对,这吩咐人做得事都如此雷同!
见影五爽快应下,顾青初眸间的精光稍纵即逝,快得让人抓不着,影五这颗憨蛋自是没有发现。
说完了这事儿,顾青初拆开信件看了起来。
顾青初以为元锦沛会借由公事来和她联系,也想过信中大概是一些之前俩人调查华姑娘或三皇子等内容。
然而,元锦沛若是按常理出牌,顾青初就不会骂他猫狗性子了。
展开信件看到第一眼,顾青初的表情便僵住了。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
薄信纸上写着一首字体锋利的关雎。
在大夏,凤求凰是表露心迹的曲子,那么关雎这首诗便是表达爱慕的情诗。
元锦沛,给她,写了,一首情诗。
顾青初脑子一瞬间有些空白,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磨牙,这人狗胆真是越来越大了。
捅破窗户纸后,这般毫无顾忌地厚脸皮!
“你家大人在想什么……”
顾青初万万没想到在俩人“闹掰”后,第一次通信元锦沛会写!情!诗!
——狗男人。
“宁良候您要给大人回信吗?”影五小心询问,眼中写满了两个字:回吧,回吧,回吧……
景王府
书房里元锦沛有些心神不定,不知道阿初看到他写的信会是什么反应。
自己主动写诗示好,便是阿初还生气,只要看了信便知道他还没放弃。
他只想让阿初知道,无论如何,他对她的心意都不会变,这就够了。
然后阿初可能会因此更加生气,元锦沛神情有些恹恹,长长地叹了口气。
突然敲门声响起,元锦沛心头一跳,平了平心绪后道:“进来。”
是影五回来了。
元锦沛希望影五带好消息回来,只是这心底却忍不住惶然。
“大人,这是宁良候给您的回信。”
影五说话间语气微微高昂,他觉得自己这次任务完成得十分成功,宁良候可是回信了哦!
大人若是赏他,自己一定好好气气影二。
元锦沛接过信放在桌上,他有些不敢看。
按阿初的脾气,这封信里很有可能全是骂他,或者是恩断义绝之类绝情的话。
元锦沛抹了把脸,道:“你先和我说说阿初看得到信后都说什么了。”
“宁良候一开始有些惊讶,然后脸上没什么表情,属下询问宁良候是否回信,宁良候点了点头,写了信给属下,然后回来送给大人了。”
听到这里好像暂时没什么问题,元锦沛又问道:“还有没有别的情况。”
影五本想等元锦沛看完信件再说,不过现在既然大人问起,他便说了宁良候让他问何中堂岳荼一事。
“你是说,宁良候让你去问何中堂?”
影五欢快点头,他觉得自己还是很得宁良候信任的,大人会不会为此高看自己一眼,给他做一些重要任务?
想想就有些开心。
此时影五小动物的直觉已然离家出走,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家大人的脸黑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 一封毫无头绪的回信
——呵
元锦沛的一声冷笑,让影五美滋滋的心情戛然而止。
大人怎么不高兴了?
“她没有提我吗?你何时与她那般熟悉了?有阵子我记得你经常往侯府跑吧?”
一连三个问题让影五愣住了,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大人为何是酸不溜丢的语气,不夸他吗?
影五呐呐开口,略带犹豫地回道:“宁良候对属下很不错。”
努力斟酌着用词,最后影五用了个不错来形容,想着自己和宁良候走得近,大人是不是可以网开一面?
不得不说,影五的猪脑子进入了一个误区。
现在的情况是,元锦沛自己还在顾青初跟前没脸呢,属下竟是比他更值得信任,有事不找他,去拜托他的影卫帮忙。
阿初分明是在用针扎他的心。
不用怀疑,元锦沛就是在吃飞醋。
“每日不给你派任务,自己不会找些正事做吗?成天乱跑没点脑子,去把天卫司戒律抄五遍!”
飞醋过后便是迁怒,影五若是简单汇报也罢了,那脸上隐隐带着得意的笑,深深刺痛了元锦沛的心。
影五也属于自作自受了。
听到没有奖励还让他抄戒律,影五想哭的心都有了,偏偏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错哪了,刚刚大人的意思是自己不务正业?
可那不是大人让他四处走走,观察市井百姓们对他和宁良候流言的态度,找机会加以正确引导的吗?
“是。”
影五不敢反驳,他仔细想了想,自己的确是在途中溜号,还找了周然蹭酒吃。
走到门口,影五脚步顿了顿回头小心翼翼问道:“大人,宁良候的吩咐属下还做吗?”
“难不成你要去和她说,我不同意吗?”
元锦沛揉了揉鼻梁,看到影五呆愣没听懂话的模样,深吸口气道:“去问!”
后面又补了句:“戒律抄写十遍。”
迈出门槛的影五脚下一歪,这回是真哭了,他这辈子最讨厌写字了!
等等,他想明白了,大人在吃醋!
影五脑子好像突然开窍了,他甚至反应过来了另一点,宁良候是不是知道他在传流言,所以故意搞他?
思及此,影五打了个寒颤,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别人的脑子都是怎么长的,这都能算计到?影五回头瞥了眼书房,大人在里面他惹不起,远眺侯府方向,那位老祖宗他也惹不起。
怪不得影二他死活不去!说来说去还是他命不好,影五哭丧着脸走了。
书房内,元锦沛视线落在顾青初的回信上,良久,他呼了口气,拿起信封轻轻拆开。
看到信的内容元锦沛先是一呆,然后眼里全是迷茫。
这一整晚,元锦沛都在想顾青初信中的意思。
宁良候回了盛京让流言甚嚣尘上,大家关注着接下来宁良候会如何,元大人又会如何。
最重要的一点是,俩人会不会在一起?
“你听说了吗,海国大王子去拜访宁良候了!”
“他们说,海国大王子曾在宫宴上想要求娶宁良候,被拒了。”
“唉,我都没见过宁良候样貌,真是遗憾。”
“我祖母说她见过,那时候顾家军班师回朝,她远远看过,祖母说是她这辈子遇到最漂亮,身上会发光的女子!”
“真的?你说宁良候会不会是仙女下凡,不然那些人中毒都死了,只有她什么事都没有,容貌依旧!”
“我觉得也是!”
……
……
如此百姓间又流传开了,宁良候是仙女,下凡来历情结,元总指挥使是她的有缘人,因为三十年前元大人未出生,所以老天降下劫难,让仙女沉睡三十年,只为了遇到元大人……
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顾青初和元锦沛的绯闻越来越往一段佳话方向走去了。
顾青初额头蹦出十字小花,忍着恶寒耐性子问:“影卫引导的?”
周然顿了顿,然后点头道:“附和最热烈的那人,应该是影卫。”
顾青初明白了,元锦沛现在打算“生米煮熟饭”,不管她答不答应,先让世间的人认为他们在一起了。
狗,太狗了。
不一会儿顾青初又笑了,元锦沛以为自己忙乎的挺热闹,殊不知全在她的算计内。
谣言嘛,她什么时候怕过?再让他乐呵乐呵,迟些收网不着急。
从百连山回来顾青初告了几日的假,所以不必上早朝,而元锦沛从春猎结束后,便没去过早朝。
不光百姓,百官之间也不明白俩人是怎么回事。
偏偏皇上和太后都坐得稳,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这让大臣们更加摸不着头脑,同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白日晏召过来拜访,顾青初以她不在府中为由让下人打发走了。
晏召她可以见,但不能单独见,暂时还是不要和其有牵扯,试探他的底细不急。
过几日姜国、金国使臣陆续到了,那时候热闹起来,晏召自会暴露想法。
“小姐,影五求见。”玉镯从外面走来禀告。
顾青初挥手让她将人带来。
“拜见宁良候。”影五俯身行礼。
假寐的顾青初猛地睁开眼睛,眼神锐利地射向影五,从上至下,从下至上来回打量两下。
影五表情无辜,眨巴眨巴眼睛回视。
“请坐。”顾青初指了指左边的椅子。
影五坐下后,顾青初一个茶杯丢了过去。
“元锦沛你当我看不出来是不是!”
“影五”弯身躲开,坐直身子后对着顾青初眉眼弯弯笑了笑,抬手撤掉了脸上假面,一张俊美无俦的脸露了出来。
元锦沛笑意盈盈地道:“阿初好眼力。”
“你来做什么?”顾青初脸上没有一点笑模样,严肃地问着。
元锦沛掏出太极扇在手上转呀转,转呀转,在顾青初马上不耐烦的时候,他开口了,语气有些委屈道:“阿初,我不知道你的回信是什么意思。”
“正好你吩咐影五做事,他把要禀报的事情告诉我,我来问问信件内容,顺便转达一下。”元锦沛好声好气地解释。
重点说了顾青初所拜托的事情,把它放在了前面说,元锦沛怕他只说来问信件内容会被轰出去。
见顾青初没有要撵人的意思,元锦沛从怀中掏出信纸放在顾青初手旁,指了指内容满是好奇问道:“阿初,这都是什么意思,说是诗歌没什么韵脚规律,或者你想借由它隐喻什么事或人?”
昨晚想了许久,元锦沛也没能将哪个事情和信中内容联系到一起。
元锦沛手指落在的地方,底下写了两个字——老鼠。
顾青初写给元锦沛的信很简短,只有几行字,内容是这样的:
小老鼠,上灯台。
偷油吃,下不来。
叽里咕噜滚下来。
第五百章 你还好意思提挚友
“读着朗朗上口如孩童歌谣,很有趣。”元锦沛总觉得这简单的几行字,有着很大的内涵。
最重要的一点,这是阿初对自己情诗的回应,他要清楚每一个字的含义。
顾青初没想到这首打油诗会让元锦沛困扰,因为她当时想得很简单,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这是一首打油诗。”
顾青初说着,元锦沛点头。
————安静。
“……没了?”
顾青初挑眉道:“打油诗没什么深刻含义,就是字面的意思。”
表面意思?元锦沛一愣。
他明白了。
阿初的意思是他太贪心了。
弄清楚意思的元锦沛并没有失望,阿初的反应比他想的好太多了。
写诗的时候元锦沛已经做了最坏打算,想到顾青初回信可能全是骂他无耻、不要纠缠之类绝情的话。
所以仅是一首揶揄的打油诗,元锦沛已经非常知足了。
将信纸收好重新放回怀中,他要保存好。
元锦沛非常平静。
“影五昨日问了何中堂……”
接下来元锦沛没有废话,直接说了影五转达的事情。
何中堂虽未受到刑罚,但成宿的审问让上了年纪的他有些吃不消,整个人精气神比较差。
影五见到何中堂时,他神情恍然,面容老态许多。
关押在伸手不见五指,阴暗潮湿的牢房内,让何中堂不辩日夜。
“何中堂你可知岳荼其人?”
影五对外人的时候,模样还是很唬人的,肃着脸眼冒寒光,手中蜡烛忽明忽灭,衬得他面孔愈发冷峻。
传言中天卫司的侍卫都是冷血无情的杀人刀具,如眼前影五一般。
何中堂缓缓睁开眼睛,眸底闪过深深的戒备:“不认识。”
影五眯了眯眼睛肯定道:“你认识。”
何中堂重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影五想这般平淡的反应,他要怎么说给宁良候?
虽是被宁良候摆了一道,说起来也是他对不住在先,影五承认影卫中他是散播谣言最欢的那个。
“贼心不死”的影五还想当宁良候的狗腿,心里寻思着这回怎么也要把事情好好给办了。
“岳荼来了盛京指名找你。”影五自由发挥地说。
“你说什么?!”何中堂猛地睁眼,眼中有些不可置信,对上影五冷漠的面孔,他平了平气息道:“我愿意见她。”
影五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留了个钩子,接下来宁良候想要知道什么,完全可以从他这个谎言入手。
影五想在禀告的时候给自己邀功,谁知道刚从十八狱出来,便被元锦沛传去。
然后邀功的机会就没了,因为大人要帮他转达。
影五将事情都转述给了元锦沛,想着大人是不是可以借此免了惩罚,哪管是少抄一遍戒律也成。
“下去吧,最近不必跟着我,什么时候抄写完戒律再说。”
元锦沛毫不留情地将影五用完就丢了。
影五应了是,眉眼难掩沉闷,他最近是真的不顺!
现在元锦沛又把事情一一转述给顾青初后,他道:“阿初若想调查何中堂,我可以带你去十八狱。”
此事不仅是调查小简找人之事,也关乎月神教和大夏的联系,岳荼是个突破点。
不可否认影五多问的一句话,让事情由被动变得主动了些。
可以确定一点,何中堂想见岳荼,他也识得岳荼其人。
“我后日和小简说说看。”
天色已晚,小简今晚休息明日要和孟氏一同去佛寺祈福,会在那里住一日。
先不急着见,余下两日她再抻一抻何中堂。
元锦沛听了没有异议,顾青初想去十八狱他随时给安排。
“边北那边得到消息,王大风从华府离开,看着他的轨迹应该是要回盛京,他走的第二日华姑娘声称府中闯入刺客,她肩膀受伤了,然后开始闭府养病不见客,据说连将军府都没有去。”
元锦沛接着提起了王大风,这消息是下午传回来的。
“根据暗卫来报,他很确定华府并未进刺客。”
天卫司暗卫不仅守在华府前门后门,包括院墙角落他们都有监视,所以暗卫确定华姑娘在撒谎,根本没什么蒙面黑衣刺客,若有闯府之人进出,他们不可能没发现。
“伤口是真的,却没有刺客,我怀疑可能和王大风有关。”
这个猜测有一定的可靠性,因为暗卫看到离府的王大风衣摆处有血渍。
顾青初皱眉,她现在都没搞清楚王大风的身份和他属于哪方势力。
“多谢元大人告知,天色不早了……”
顾青初开始赶人,她的话说一半,元锦沛赶紧接过来道:“晏召今日可来了?”
顾青初并未回答。
“不要搭理他,这人身份有问题,晏召是被人救走的……”
东域那边天卫司并未出现问题,在元锦沛等人离开东域后,暗卫便报告了有人劫狱未遂的事情。
元锦沛知道这点,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直到晏召出现在盛京,暗卫听闻消息去牢狱中仔细检查,这才发现牢中的晏召是假的。
最可怕的是,这个假晏召,和真晏召没有任何不同,长得一模一样。
影卫检查过,假晏召脸上没有贴任何的假面或是易容的药膏等。
“阿初,这种情况是不是和王大风很像?”
王大风长得和顾青初亲哥哥一模一样,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晏召。
“晏召背后的人很大可能和王大风有关。”
巧合可以有,但这样的巧合不可能有。
把正事都说完了,元锦沛还想多待一会儿,他知道这回借着“影五”的光,又说了些阿初感兴趣的事儿,才得以这般。
下回他可能连宁良候府的大门都进不得了。
“元大人。”
“在。”
“天色不早了,恕不远送。”
丢完别人必被别人丢之,元锦沛也被顾青初毫不客气地“请走”了。
“阿初,咱们还是挚友。”元锦沛抿抿嘴,试图为自己争取一席之地。
不提这个还好,一说起顾青初火更大了。
孽缘就是从这个莫名其妙的挚友开始的,现在想想当时元锦沛那不对劲儿的占有欲,分明是别有居心!
亏她还傻傻为他的言行想各种合理的解释。
第五百零一章 揭开陈年旧事的一角
“元大人,别太贪心。”
想要和她更近一步,又给自己找了个当挚友的退路,里外里就是非要缠上她了,算盘不要打得太响!
这家伙给三分颜色便能开染坊,所以顾青初暂时还不会软了态度。
不能用常人的思维来想元锦沛,别人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对元锦沛就得多打两个巴掌。
顾青初自觉对哄元锦沛还挺有一套,真把人气急了,再哄就是了。
此时此刻,顾青初身上闪着渣光。
元锦沛打死也想不到,他的猎物,其实是披着羊皮的狼,现在危险的是自己。
如元锦沛所说,牢狱里的假晏召被下了药,脑子变得糊涂,嘴里说不出完整的话,且整日昏昏沉沉,但他却正常吃喝拉撒。
这也是天卫司未发现晏召换人的最大原因。
顾青初当时听了便想这会不会是一种傀儡术,她记得阁楼放置的书中,有几本和傀儡术相关的书籍。
这其中,晏召和王大风到底会有什么关联?王大风回到盛京后她得对他有所行动了。
心里诸多疑问的顾青初,趁第二日手头无事,便打算去阁楼上翻一翻。
阁楼里放着顾青初从朝歌带来的旧书,还有一些是孟氏从边北回来带着的书籍画册等。
因为这个阁楼顾青初在建造的时候特意请工部巧匠制作,用特有的手法让它防虫蚁防潮,书本存放这里不易损坏。
所以孟氏经过顾青初允许,将她的一些老书都放了过来。
在阁楼上左翻右找的顾青初发现了那两本傀儡师书籍,准备离开时,一个紫色箱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顾青初记得这是她哥哥的箱子,每次外出他都会带这个箱子,归来时买回各种好吃好玩的东西,然后分给她和顾南。
回忆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顾青初双手不禁来回摩挲着箱子,如果哥哥还在该多好。
她随手将箱子翻开,里面装的都是一些随笔草稿,胡乱涂鸦之作。
顾青初认得上面的字体,都是顾南写的,孟氏为何要保存这些东西?
仔细翻看着纸张,顾青初眸色渐渐认真起来,这些纸不一般。
当年她和顾南喜欢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纸张,这种边角微微泛黄,看似是时间放置久了变得老旧,实则不然。
这纸里内有玄机。
箱子里一共大约三十张稿纸,每一张纸都是特殊印刷出来的,若是用特殊药水写字,放置半个时辰便会隐藏起来,消失得看不出一丝痕迹。
唯有经过水透湿,然后再用烛火烘干,药水写的字体才会显现。
当年她与顾南都非常喜欢这种纸张,此纸用料罕见,价格昂贵,里面的特殊之道意外暴露已被大众熟知,起不到什么保密的作用。
慢慢变得无人问津,造纸坊便不再生产这类纸张。
这种绝版纸她和顾南都舍不得用,俩人戏言说到以后有事他们传消息用,当时顾南将这种纸妥善收好,不可能特意拿出来当作随笔纸张。
顾青初装好纸张将箱子拎回自己房间,随后让玉镯将顾文之唤来。
启元阁内,顾文之行礼。
正值下朝归来,得知顾青初有事叫他,顾文之连朝服都没有换便过来了。
“这箱子你可记得?”顾青初指了指桌上的紫箱子。
顾文之端量两眼而后道:“回老祖宗,此箱子是父亲交给……”
当年顾文之去边北任职,他带的东西不多,这箱子是其中之一。
顾文之的父亲在某一天突然叫他过去,很随意地说让他把箱子收好,不给顾文之询问他的机会,直接将人打发走了。
在父亲缠绵病榻前,顾文之问起此箱子,顾父只说是祖父传下来的,他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当时祖父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便去世了。
在离开朝歌时,顾文之担心顾武之犯浑,会将箱子卖了换钱,便给带走了,然后交给孟氏保管。
孟氏也的确妥善收好,否则也不会将此物放在顾青初的阁楼上。
“老祖宗,一盆水打好了。”这时玉镯端着水盆进了房屋中。
顾青初打算试试看,如果是顾南留下来的,上面笔迹缭乱的草稿内容或许只是为了掩饰,实则内有乾坤。
“不好了不好了!”
外面传来下人的叫喊,顾青初听到把箱子收好,和顾文之一同来到院中,一名小厮连滚带爬到了二人跟前。
“老祖宗,大老爷不好了,大公子被人掳走了!”
慌张的小厮大声喊着,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俯身行礼时没了力气直接摔倒在地上。
今日是国子监沐休的日子,顾鑫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一名摔倒的老妇人,对方住在胡同里面,好心的顾鑫扶着老人想把她送回家。
没成想走进胡同拐到没人的地方后,那名佝偻的老妇站直身子,他竟是一名男子假扮的,苍老的声音变得粗噶起来:“顾公子跟我走一趟吧。”
顾鑫正欲反抗,直接被男子一掌拍晕。
男子将顾鑫扛在肩膀,看了眼逃跑的书童并未追人,转身走了。
书童一路跑到门口,他实在跑不动了,告诉守门小厮然后坐在门口喘粗气。
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小厮不敢耽搁直奔着老祖宗的院子,赶紧禀报了这事。
“拿着我的令牌去府衙调人守城门,让城门士兵配合!”顾青初掏出令牌交给顾文之。
顾文之听从吩咐骑马出了府,顾青初掏出怀中信号弹放了出去。
在城中四散顾家的探兵收到信号,立刻赶去各处的接应地点听令,顾青初吩咐周然去传达,让所有探兵停止手中一切事物先去寻找顾鑫。
顾青初又交代玉镯若有探兵回府禀告消息,便发送信号弹她看到便回来了,说罢,顾青初骑马出了府。
与此同时,一名顾家军探兵出了城,快马加鞭来到了威虎山,他连放三枚信号弹。
这里放信号弹白连山军营的顾家军能够看到,发现信号弹的顾家军立刻停止训练,所有人穿上铠甲出了军营。
到了山脚下顾家军遇到了刚才的探兵,他交给王三斗密信,是顾青初写的,信中内容让王三斗领人前往佛寺保护孟氏一行人。
对方敢在盛京内对顾青初动手,那么外出祈福的孟氏处境也很危险。
以防万一,顾青初又下了命令,让在城外的顾家军前去保护。
现在城门口不仅有府衙的兵,每个城门都有二十名顾家军在,同府衙官差一同检查来往百姓。
余下的顾家军则跟随顾文之在城中搜寻,由书童口述,顾家军内能人绘画出了绑匪模样,几笔勾勒的画像极为神似,书童连说就是这人。
顾家军拿着匪人画像四处分发,一时之间,顾家上下全体动了起来。
第五百零二章 猜猜来的人是谁
顾家的行动惊动了不少人,听闻是侯府那个神童被掳走,众人纷纷暗叹动手之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那可是顾家嫡系血脉,宁良候非常看重!
其中还有不少人将心腹唤来,他们害怕是属下自作主张,确定不是自己人动手,松了口气的同时他们乐得看戏。
他们还真想知道是哪个莽夫动的手。
顾家军将画像给守城门的士兵看了后,他们都说没有此等模样的人出城,便是认不出长相,他们也可以确定一点。
如果犯人出去,一定是他自己,大公子定然还在城内。
若是带着孩子一起走,又是这个长相,他们更加会有印象。
如今盛京进出城极为严格,不存在将大公子藏在车里或是何处混出城,因为就算泔水车,他们也会用棍子搅拌一番再放行。
这般,顾家军主要锁定了在城内搜寻。
顾青初来到顾鑫被掳的胡同,仔细观察着周围,想看看能不能有什么蛛丝马迹的线索。
按照绑匪的路线,他从胡同往里走,如果想要避开人群只能一路往西,这边都是百姓住宅,邻里挨着极近……
这时顾家军来报,说找到了绑匪的踪迹。
顾文之和顾青初想到一起去了,他顺着胡同往西一家家去查,最后一个妇人说,他们这里的百姓都是相处几十年的老邻居,唯独门口有棵槐树的那家,前几日住了一个陌生人。
在那所院子里,顾文之看到了顾鑫的学子服。
屋内到处是厚厚的灰尘,仅床铺有人住过的痕迹,说明男子并未打扫屋子,他只是短暂落脚。
火炉里面还烧着木柴,桌上碗里的水也热的,显然人没离开多久。
顾青初刚走到这间屋子,顾家军又来报说人找到了,那绑匪带着顾鑫躲在胡同后方的柴火垛里。
这些顾家军虽然从军演选拔中被淘汰了下来,但他们仍是很优秀的侦察兵。
顾家军极为认真地搜索,便是柴火垛都没有放过。
绑匪极为狡猾,他将地挖了个坑躲在草垛之下,这样便是棍棒试探柴火垛内部,也不会发现他。
可谁让他遇到的是顾家军,顾家军直接将草垛从上面挪开,先分为三部分,这样再用棍子往里捅更加细致些。
当初训练时顾青初便给他们说过例子,还说了搜查敌人的手段等等。
这般行事的顾家军还没等用棍子试探,只是将柴火垛分为三份的动作,便直接将犯人暴露出来了。
顾青初来到柴火垛这边,男子挟着昏迷的顾鑫正在和顾家军对峙,顾忌着顾鑫的安危,顾家军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顾鑫悠悠转醒,片刻恍神后,他想起晕倒之前的事情,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你欲为何?”顾青初盯着男子手中的刀,双手背在身后。
在男子看不到的后面,顾青初手打着暗语,几名顾家军看到偷偷退下,按照顾青初的暗号他们绕到后面和旁边躲起,准备在绑匪松懈时然后出手。
“我是红莲教徒,如果不是你,我们红莲教也不会被毁!这是你们顾家最出色的小辈吧?哈哈哈,我今天便要你痛苦!我要杀了他!”
男子神色癫狂,身子晃动间手中的刀将顾鑫的脖颈割出血痕。
顾鑫连眉头都没皱,更加没有哭喊着求顾青初救他。
男子低头看了眼顾鑫,哼了一声道:“你倒有骨气。”
“不如这样,宁良候,你给我跪下认错,今天我便放过他如何?”
宁良候可是见了皇上都免跪的人,男子明显想要侮辱顾青初,听刚才他说的话,分明不可能放过顾鑫。
此刻顾青初若是不跪,顾鑫真有个万一,日后一定会有传言说宁良候为了面子,导致顾鑫的死,若是跪了,兴许当时绑匪就把人放了。
“老祖宗,您不要跪!如果您为了我跪这种小人,你便是救了我,我也不会苟活!”
顾鑫也看出了男子的恶毒计谋,他双眼通红,喊着的话里没有一丝颤抖,说话间甚至把自己的脖子往刀口递去。
匕首锋利,原本极浅的一层伤口一下子变深了。
男子把刀往后拿了拿,眼底闪过一抹欣赏:“你小子性子还真烈!我如果不移开刀,你脖子划开了知不知道!”
被捏住脖颈的顾鑫动弹不得,恨恨地瞪了男子一眼,而后对顾青初道:“老祖宗,他不会放了我,您不要听他的话。”
“宁良候,你跪不跪?”男子又扬声问了一遍。
顾青初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微微弯下膝盖,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缓缓又站直了。
甩了甩手腕,转转脖颈的顾青初悠悠道:“骑了只没有装马鞍的马,真是累人。”
“你耍我?”男子恼怒,抬手作出刺向顾鑫的动作。
在旁的顾家军心急如焚,他们想上前为小公子博得一线生机,但主子没下令,他们不能动。
在顾青初的注视中,男子手中的刀并未刺向顾鑫,他收了力气然后道:“老子累了,给老子拿个椅子,老子要坐下。”
顾青初眯了眯眼睛,抬手示意身后顾家军去准备。
如她所想,这人没有要杀顾鑫。
见到男子第一眼,顾青初没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杀意,他甚至隐约害怕失手伤了顾鑫,不似其他绑匪那般刀口紧贴人质脖颈。
除了最初那道口子,让顾鑫脖颈看起来血肉模糊些,男子便没再做出伤害顾鑫的举动。
从看到男子住着的房屋时,顾青初便觉得奇怪了,直到见了男子,看清他手上的老茧,以及自称红莲教的说辞。
她更加确定,这人不会杀了顾鑫。
他在等一个人。
要了椅子后,男子又说他冷了,让顾青初拿来一床被子,最后他又让顾青初准备肉和酒。
顾青初问道:“你不怕我在饭菜中下药?”
男子仰天大笑,语含恶意地说:“我会在死之前,带着大公子一起。”
“既然你不想当个饿死鬼,我满足你。”
顾青初尽在掌握的自信模样让男子有些怔忡,随即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天色,又说两句要报仇的话,然后催促着快些上肉。
“这是怎么了!”
一道男声从顾青初身后响起,顾青初没有回头,第一时间观察的是绑匪,她注意到绑匪握紧了手中匕首。
顾青初知道,绑匪等的人来了。
第五百零三章 绑匪等的人是你
眸底划过深意,顾青初缓缓转身。
绛紫色行服披着黑色大氅,腰间别着羊脂锦鲤玉佩,头戴金冠,晏召一身大夏男子着装。
他身后跟着两名随从,怀里抱着数包油纸,瞧着外面印着八宝斋,白果坊的红戳子,里面装的应该都是吃食。
“听闻宁良候在这边,便来看看,这是……”
晏召一脸诧异,看了眼匪徒架着人质的场景,抬手的动作微顿,而后快步走到顾青初跟前道:“宁良候在办案?”
“劫匪手中的人质是我顾家小辈。”顾青初忧忡地在旁解释了一句。
“宁良候莫着急,小公子会没事的。”晏召说了句客套的安慰话,然后便站在一旁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时顾家军买来了酒菜,晏召见状道:“宁良候,让我的手下去送,他擅长偷袭,看看能否趁绑匪不注意将人擒拿。”
对周然使了个眼色,顾青初示意让他上前去送,然后对晏召道:“便不劳烦大王子了。”
顾青初让他闲人快走的态度很明显,晏召却是装作听不懂一般,神情担忧地看着绑匪方向,脚底生根。
顾青初杏眸微阖,不再搭理晏召,她观察着绑匪,这人好几次视线看似扫过了站在这边的所有人,但顾青初很确定男子主要是在看晏召。
绑匪的手上老茧,并非练武所致,老茧的位置在手侧,手背上布满冻疮,手指干裂出纹,黝黑的皮肤加上穿着习惯的等等,顾青初猜想男子平日应当务农为生。
周然送完菜肴在顾青初耳边低语一阵,得到顾青初颔首同意,他快步离开。
绑匪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吃起东西来,他把刀放在顾鑫脖颈边,一个滑动便能割了他的脖子。
顾鑫之前去撞刀刃,他是不想看到老祖宗对这等人卑躬屈膝,如今绑匪不提跪下那茬儿,他自然也不会赴死,故此老实蹲坐在椅子边。
男子大口吃着肉,大碗喝着酒,狼吞虎咽的样子仿佛这辈子只能吃这一回饭了。
顾青初视线扫了眼晏召身后,他的两个随从不见了。
绑匪喝了最后一口酒,酒瓶子狠狠地砸向一旁,在男子站起抬手的瞬间,他死了。
一根短箭从胡同的阁楼窗边射出,在绑匪中箭往后仰的时候,埋伏在侧的顾家军迅速上前,将顾鑫带离了绑匪身边。
“宁良候莫要忧心,这短箭乃海国所制,射进人脑后瞬间的爆发力,会让人立即死亡,不会再做伤害小公子的事情。”
晏召笑着解释着,眼角处的细纹都透露出邀功意味。
“大王子当我们大夏没有这等兵器吗?!之所以不用是因为你说的那点根本不是绝对,在营救人质的每一百个案子,便会有一名劫匪在额头中了箭后,仍有能力将人质抹杀!”
顾青初盯着晏召,眼中皆是不满和气愤。
“我知大王子是好心,还望你下次莫要冲动行事,大夏人的事情,大夏自己能处理。”
顾青初最后一句话一语双关,然后不理晏召的反应,快步走到顾鑫跟前看他的状况。
晏召没想到自己将人救了没得到感谢,反而被训斥了一番,一时呆愣在原地。
顾青初在那边安慰了顾鑫一番,顾鑫并未受到惊吓,反之他非常冷静,最初顾文之到边北时待在临界小县城,那里极乱,顾鑫见过死人。
所以这回他并没有多害怕,只是内心有些不平静,回府睡一觉就好了。
顾鑫害怕老祖宗担心他,还反过来安慰顾青初。
十岁的孩子这般镇定已然非常不错,顾青初拍了拍顾鑫肩膀,人没事就行,随后让顾家军将顾鑫送回顾府。
胡同就那么点大,顾青初往外走不可避免经过晏召面前,见他人不动站在那里,到底这人是友邦使臣,眼下面上不能失礼。
顾青初对其不冷不热地问了句:“大王子可还有事?”
晏召神色呐呐有些愧疚道:“抱歉宁良候,是我思虑不周险些酿成大错,幸亏小公子安然无恙,否则我真是……唉。”
“大王子莫要这般,刚才我语气急切了些,并非责怪你,深知大王子本心是好意,多谢。”顾青初拱手行礼道谢。
晏召连忙回礼,然后道:“既然如此,不如咱们找一处酒馆畅饮一番。”
“多谢大王子邀请,接下来我还有事要忙,改日改日,就此别过。”
说完,顾青初没有丝毫留恋地离开。
在走出胡同,确定晏召身边下人看不到她的时候,顾青初脸色猛地冷下来,然后上了停在街边的马车。
在胡同对面的饭庄内,元锦沛和影五坐在二楼,俩人从窗口清楚看到了顾青初的变脸。
元锦沛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大人,大人,宁良候和大王子交谈不是很愉快呢!”影五小声雀跃道。
此时影五本该在抄戒律,但他凭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能耐,愣是在出去放风的工夫,听到了顾鑫失踪的消息。
然后他二话不说去禀报给元锦沛,此时元锦沛已经听了影二的汇报,看了眼影五后便让他跟着来到饭庄。
影五以为大人会和海国大王子一同进去,谁知他家大人竟是在宁良候进去胡同的对面二楼,找了个地方坐下。
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大人,调查到了。”影二这时从门外进来。
影五撇了撇嘴,他也想去做调查任务……
与此同时,周然也回到了顾府,禀报着消息。
“主上,绑匪名叫庄阗,通过户部户籍翻阅盛京周围五县……”
周然在送菜的时候低声问了句绑匪的名字,绑匪眼含诧异,随即平静下来,说了庄阗两个字。
绑匪没有对上宁良候时的癫狂,也没有冲顾家军时的抗意,他将自己的名字说得极轻,周然听清了。
男子甚至还快速地解释了一句,充满之意的阗。
得知绑匪姓名,周然得到顾青初同意离开去调查。
盛京旁的小县有个庄家村,里面都是姓庄的人,拿着顾青初的令牌周然进到户部,户部大人得知周然是来调查绑架顾家小公子匪徒,极为配合。
户部尚书甚至特意安排了两名主簿帮忙翻找。
恰巧这两名主簿中有一名正是来自庄家村,他快速帮忙找到了庄阗的户籍,还说了一些他所知庄阗之事。
所以周然才能这么快回来,否则他还要派人去庄家村走一趟。
第五百零四章 他这时候来做什么
饭庄内,影二也在汇报着绑匪的资料。
“庄阗,原名庄安,他的父亲庄颐是庄家村村长,长子庄峯在盛京米铺当掌柜,次子庄阗不喜读书在家务农,庄峯不走正途,去年几次邪教屠/杀活动,其中就有他的参与,作为邪教徒被判处斩立决……”
经过调查庄家其余人并未参与,且庄峯与家里两年没有联系,所以庄家他人没有受到刑罚。
但因是邪教徒的家人,庄颐的村长之位不保,村中之人对其更是深恶痛绝,一家人搬到山上生活。
年前庄颐病逝,他本就郁郁寡欢的妻子伤心欲绝跳崖而亡,庄阗妻子下山寻找庄阗路滑摔倒,生下幼子后大出血而亡。
到最后庄家只剩下庄阗一人,因是早产体弱多病,庄阗抱着儿子来盛京求医。
奈何保命药太名贵,庄阗将家产变卖四处凑钱仍是不够,主簿说前些日子还见他在医馆门口磕头求大夫救他儿子。
最近几日没听到他的消息,没想到竟是去做了劫匪之事。
那名主簿说话时满是惋惜之意,若没有庄峯这厮,庄家原本日子富裕和和美美,只能说造化弄人。
主簿以为庄阗打劫是为了要银子给儿子治病,所以在提起时感慨说道,今早他路过医馆听大夫说庄阗的儿子不行了,早产内脏都没长全的孩子,用好药不过是吊着一口气,药石罔效,迟早要死。
当时大夫还问他知道庄阗在哪里没有,本想遇到人了他告诉一声,没成想庄阗落得这么一个结局。
“晏召倒是会找人!”
一个在酒馆,一个在侯府,顾青初和元锦沛说了相同的一句话。
了解到这么多,他们基本上就明白个大概了。
晏召能如此巧合出现在这里,就是一个极大的不合理。
往日不出门的海国大王子,突然走过这条热闹的街买了各种吃食回去,这就是问题。
作为友邦使臣,不管他国闲事是基本,晏召路过胡同的时候,顾府的马车还未停到路边。
晏召仅是凭借门口守了两名顾家军侍卫他便走进去,并且用海国大王子的身份不顾顾家军的阻拦,可见他来这条街的真正目的是进到里面去。
元锦沛相信自己在外凭借这点便能确定晏召有问题,在里面的顾青初肯定会察觉到。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顾青初走出来身边没有晏召跟随。
元锦沛知道阿初看透了晏召的把戏。
顾青初发现绑匪在等人后,她就猜到待会儿来的人是幕后主使,看到晏召出现,她心里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晏召本身就是顾青初心里怀疑的几个人选之一。
“庄阗做这些都是为了银子,想要用自己的命换他儿子的命,可他不知道,今日早晨,在他什么都没做的时候,他的儿子便已经死了。”
“他给自己重新起了名字,庄阗,可惜他没让自己的人生达到所想。”顾青初摇头叹息一声。
周然原本还有一些云里雾里,听了顾青初的话后,他想明白了,神色微凝道:“主上,就这么放过大王子了?”
友邦使臣来夏,居然敢暗地里使用这些手段,此乃大忌。
现在已经很明显了,那庄阗就是晏召找来的。
事实也如顾青初所想,庄阗是晏召想要拉近和顾青初的关系用的昏招。
古往今来,英雄救美是永远不落俗套的故事。
他找庄阗说得很明白,庄阗想要他儿子过富贵日子,就得卖了他这条命。
庄阗已经走投无路,他不做这些儿子是个死,做了这些儿子或许还有活路,所以他去做了。
然而顾家反应太快,让庄阗有些猝不及防。
没来得及到指定的地方,仓皇逃窜之下他被困在了胡同。
最后无奈只好使用各种办法拖延时间,他得等到晏召过来,等到对方将他杀死,救走自己所绑的小公子,那才算完成。
这样他的儿子以后才能过荣华富贵的日子。
果然,他等到了。
在这之前,庄阗没想到会有人问自己的名字。
他叫庄阗,他希望自己的人生重新被塞满、充满失去的那些,他想回到以前的日子。
可惜他不能了,还好儿子不会像他这般。
庄阗死得时候嘴角是翘起的。
顾青初看到了。
她很愤怒,晏召凭什么这样肆意去掌控别人的人生,用庄阗的命来拉拢她?!
所以在庄阗死的时候,顾青初那质问的口气并不是为了顾鑫,而是发泄心里那最后一丝压不下的气。
庄阗是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或许没有晏召,他也会因为儿子的死而不会独活,但这不是晏召随意践踏他人生命的借口。
按照晏召的计划,绑匪捉着顾鑫,各种言语不敬顾青初,最后让她下跪以此羞辱。
在顾青初不得不下跪的时候,他突然出现,击杀匪徒救走顾鑫,得到顾青初感谢。
此时晏召不知,计划失败已经不是最差的结果,他已经惹了顾青初深深的厌恶,永远都不会有机会。
周然问完那句话,外面又有下属回来禀报,说是顾家军已经追上了大夫人她们进行保护。
一部分人守在寺庙周围,另一部分往外搜查,并未发现异常。
顾青初摆手让人下去。
在确定这事儿是晏召下套后,顾青初便不担心外出的孟氏了,城门守兵都是多此一举,晏召只想利用此事来达成他的目的。
庄阗注定要死,所以根本没策划什么出城逃跑的路线。
顾家出动的快,回来的也快。
一个上午的工夫,街道上城门边还有许多巡逻的顾家军,眨眼间便不见了。
众人只知道绑架顾家大公子的匪徒死了,要想知道是谁动手的,等顾家军下一步动作便知了。
“大王子敢算计我,就要承受后果。”顾青初眸光闪着寒气。
海国又如何?顾青初从来不怕事大。
正欲吩咐周然去做事,门外传来了玉镯的敲门声,说是元大人求见。
顾青初皱紧了眉头,他这时候来做什么?
第五百零五章 服软撒娇的计划被打乱
“不见。”
顾青初看了眼外面,正午当头,正是街道上人来人往最多的时候。
元锦沛现在过来见她?居心不良!自己没心情也不想和这厮再闹出什么传闻来。
不一会儿传话的玉镯又回来了。
“小姐,元大人说他有对付晏召的办法。”因是玉镯传话,所以元锦沛指名道姓提了晏召的名字。
顾青初蹙眉,她知道今日的事情瞒不住元锦沛,只是对方知道消息的速度之快,让她有些惊讶。
眼下她看晏召不顺眼要对付他,是单人之间,大夏和海国是没仇的,元锦沛他插什么手?
他不怕有些事情做得太过,让皇上疑心他?人心可是会变的。
顾青初揉了揉太阳穴,思考片刻道:“告诉元大人,说未时一刻在顾武的酒楼碰面。”
她正好也有事情要和元锦沛说,但无论如何,今日侯府的大门绝对不能让他踏进。
“是”玉镯再次去传话,很快又回来了。
“小姐,元大人走了,他说、额……”玉镯微微停顿,瞥了眼周然,最后在顾青初耳边小声道:“不见不散。”
这句话单拎出来没什么问题,但玉镯想起元大人说这句话时的神情语气,分明饱含情意。
这让她如何说?
顾青初见玉镯有些扭捏的样子,就知道是元锦沛作妖了。
完全没有追问详情的必要,顾青初让玉镯退下,她又交代周然一番然后回了房间。
她重新将收起的箱子拿出来,随意抽出一张纸,然后将其余的纸张再装起来放着。
三十来张的纸,从现在到下午未时一刻,这个时间来不及全都打湿烤干再看内容。
顾青初便先拿出一张来试试,看看是否如她所想,里面还有别的内容。
用水小心将纸张润湿,然后拿至蜡烛处一点点地烤干,最终纸张上出现了一行行字。
顾青初仔细看了眼内容,密密麻麻的字一个挨着一个,仔细读了两句后,顾青初指尖点了点桌面,这整页写的竟然是静心咒。
南儿什么时候开始信佛了?记忆中儿时的两人都认为信天信地不如信自己。
在她昏迷之前,南儿也未曾信佛教派。
但这满页纸的静心咒分明是南儿所写,字体很小挨在纸上板板正正,一笔一画没有丝毫乱迹,看得出用心。
顾青初将纸张重新放回箱子,吹灭了屋内的蜡烛,这时玉镯过来敲门,说出门的马车备好了。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和元锦沛约定好的时间。
顾青初特意让玉镯准备不带任何标志的马车,连顾家的标志都没有,她去酒楼见元锦沛,挡不住有心人的眼睛,最起码不能弄得大张旗鼓。
顾武的酒楼因着宁良候东域归来,变得更加热闹了。
福来客栈赵年和顾武两方通了信,经过赵年多年的经验,他对顾武的酒楼进行提点,包括一些菜色改良等,提供了不少佳肴方子。
平日来的这些客人大部分也是因为顾武酒楼的饭菜好吃。
三楼包厢的位置左边隐秘性非常强,顾青初可以从后门直接上三楼,不必经过前厅后院。
玉镯早给顾武传了信,说老祖宗要和元总指挥使在包厢谈事,顾武让伙计把包厢擦洗好几遍。
然后派着小二在门口守着,从远处看到元大人的马车过来,起身去接,将元大人带至后门直接上三楼包厢。
顾青初来的时候听顾武说,元锦沛已经在这坐了一刻钟了。
进到包厢内顾青初眸底划过讶然,平日跟在元锦沛身边的影五和影二竟然不在左右,包厢内只有元锦沛一人。
顾青初这次出门仅带了一个马夫,此时在楼下等着。
现在包厢内只有他们二人。
“元大人说对付晏召是什么意思?”顾青初开门见山直接问。
元锦沛忧愁地叹了口气道:“左右无人,阿初为什么不能叫我锦沛呢,咱们都这般熟悉了。”
顾青初一个眼刀飞过去,元锦沛立马正色起来。
“阿初,是这样的,我知道晏召找得庄阗来绑架顾鑫,这人坏得很。”元锦沛说正事的时候不忘踩一脚晏召。
顾青初并不惊讶元锦沛知道的如此详细,盛京城内想要瞒过天卫司的眼睛太难了。
“当然,我事先不知道他要对顾鑫动手,如此我便是想让他露出狐狸尾巴,也不会用阿初你家人的安危来做赌注,阿初你知道的,我不会伤害你,我……”
盛京上下皆知元大人寡言。
但他碰到顾青初大多时候,都是一个话痨。
“元大人,说正事好吗?”顾青初觉得自己是个耐心挺好的人,但现在她发现元锦沛稍微一犯浑,自己就想邦邦给他两拳。
如果元锦沛知道顾青初的想法,他不觉得难过,只会觉得这是特殊对待而得意。
元总指挥使的脑子永远不要指望是常人的思维。
“抱歉,阿初我现在说重点。”
这句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一声叫喊:“你好大的胆子,我认识元总指挥使,你敢动我!”
这声音……
顾青初听到后面嘤嘤嘤地哭声后,她确定了是方微染。
元锦沛下意识想让身后暗卫去让外面的人住嘴,他和阿初说正事呢,手抬起来后才想到今天自己故意没带人出来,就是为了和顾青初独处。
阿初吃软不吃硬,元锦沛想好好撒娇服软,身边有人自然不好发挥。
结果这边他还没开始,便被楼下打断了。
元锦沛发现阿初没有要继续听自己说话的意思,她走到窗边,推开了一个小小缝隙观察起了楼下。
无奈,元锦沛只好起身跟过来,顺着缝隙看到方微染后,元锦沛拧起眉头。
“我把她送回盛京后,安排好了住处又给了一笔银子,然后再没有联系她。”
元锦沛从来不是怜香惜玉之人,他自觉做到了本分,盛京并非边陲小县有那些个地痞流氓。
在盛京方微染只要正常在街上行走,不去犄角旮旯昏暗之地,便不会有危险。
故此将人安排好,元锦沛便没有再管方微染。
此时楼下和方微染争执的也不是什么恶霸,更不是纨绔子弟,而是穿着官府的衙差。
对方拦着方微染不让走,衙差站在方微染前面并未有动作,反观方微染像是被非礼了似的,往后退数步,然后泪花闪烁好不可怜。
第五百零六章 阿初我做得好吧?
府衙官差被方微染突如其来的叫喊吓得不知所措。
他四下看了看张嘴正欲解释,只见方微染目光一定,直冲路边元锦沛的马车而去,然后拉着马夫衣袖道:“你帮帮我,元哥哥在附近对不对,你帮我叫他!”
原本看戏的马夫一愣,不明白这姑娘怎么突然冲着他来了。
马夫自然知道元锦沛在哪里,但他不认识这位姑娘,大人在上面谈正事,他怎么敢为了一个突然冒出好似疯婆娘的陌生人去打扰大人!
“元哥哥是不是在这个酒楼里,元哥哥,元哥哥!”见马夫甩开她的手,方微染开始大声嚷嚷起来。
顾青初饶有兴致地看向元锦沛,想看他如何解决。
元锦沛当然不会亲自下去,他虽没带暗卫,但可以支使酒楼小二。
听从元锦沛吩咐的小二,下楼去把方微染和府衙官差带过来。
等等!
看戏的顾青初反应过来,那二人进包厢看到她和元锦沛单独在这里会怎么想?最重要的是顾青初不想掺和这些事儿。
看了眼旁边的屏风,顾青初躲在了后面,并示意元锦沛不要说她在。
这边顾青初刚躲在屏风后面,门口便传来敲门声,小二将人带来了。
方微染一进屋便哭泣地奔到元锦沛身边,楚楚可怜地叫了两句元哥哥。
衙差满头冷汗,他见元总指挥使虽未说话,却也没有训斥女子,心里猜到俩人是真的认识。
“小的顺天府捕快程金见过元大人。”
元锦沛嗯了一声,语气淡淡地问是怎么回事。
他的话是问向衙差的,准确点说,从方微染进屋子开始,他便没有用正眼瞧她。
捕快心下一松,既然让他回话就说明元大人不会听信女子的一面之词。
“回元大人,事情是这样的。”
方微染所住的院子隔壁发生了一起命案,经过顺天府初步调查认为是熟人作案,他找这位方姑娘是为了让对方跟随他去府衙做笔录证词。
当时他多嘴说了一句不排除她也是犯人的可能。
然后方微染就怒了不愿意配合办案,说如果他们再来骚扰她就去大街上拦轿伸冤,说什么来来往往那么多大官,总有能管顺天府的人。
当时见方微染情绪激动,程金便先离开了。
今日是两人第二次见面,没成想这位方姑娘仍是这样抗拒的态度。
当时府衙没有缉拿方微染便说明暂时她没有嫌疑,是他嘴欠瞎调侃,任凭府衙如何解释,方微染充耳不闻。
大夏百姓有义务配合府衙办案,追着方微染的程金打算再警告最后一次,若是还不配合他就上报衙门签令抓人。
程金这些威胁的话还没说出口,走到酒楼的方微染突然激动起来了。
“元大人,小的没有任何伤害方姑娘的意思。”
方微染在旁哭着,听了衙差的话她接着道:“才不是,元哥哥他就是欺负我一个弱女子,您可要给我做主,我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样的糟心事儿也能找上来呜呜呜……”
“配合是应该的事情,你怕什么?”元锦沛不觉得方微染惹人怜惜,他不懂这人在哭什么。
女子就是矫情!如此想着的元锦沛心里又改了口,不对,阿初便不这般。
方微染拿起手绢擦眼泪的动作一顿,她刚刚是不是看错了,元哥哥眼中怎么会有嫌弃?
自己找了很久角度,这边哭泣的侧脸是最美的!
“好,元哥哥既然说了,那我愿意和你去府衙,但得等到明日,今儿我有事想和元哥哥说。”
方微染嘴上同意跟程金走,说得好似通情达理,面上仍是带着几分不满。
“没有问题。”
向来认为一个案子任何人都有嫌疑的程金,已经将方微染是犯人的可能彻底抹掉了,这姑娘认识元大人呢!
“元大人小的先告退了。”衙差弯腰左手杵地行半跪,一点点退到门口,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见人走了,方微染自顾地坐到了元锦沛的对面。
“元哥哥,这些日子我好想您。”
语气娇滴滴带着颤音,三分委屈七分想念,这等悱然的情话哪个男子听了不心动。
顾青初在屏风后面动作轻轻地挠了挠耳朵,她听得耳朵都痒了。
“有事说事,没事出去。”一道冰冷的男声,将刚刚方微染营造出的暧昧气息打了个粉碎。
方微染起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元哥哥,您能不能把我弟弟送去国子监读书,他现在的这个书院学不到什么学问。”
“不能。”元锦沛甚至没问为什么,拒绝的很干脆。
“元哥哥,您有没有没有心!除了顾姑娘当真装不下别人了吗?”方微染眼眸湿润,说话带着哭腔,忍不住地难过。
“是。”元锦沛挑眉,他还以为方微染早就知道这点了。
方微染咬咬下唇,她想说些什么最后只轻轻呢喃道:“元哥哥,好无情。”
元锦沛收回放在屏风处的视线,不耐烦地敲敲桌子对方微染道:“你还有别的事?”
这是元锦沛自方微染进屋后第一个正眼。
方微染无视元锦沛的逐客之意,她神情郁郁,鼓起老大的勇气说:“当年娘亲说元姨母很疼我,今日元哥哥这般待我,不怕元姨母地下有知怪您吗?”
说完方微染就后悔了,因为她看到元锦沛的眸光猛地如寒冬般冷冽,让她一瞬间如坠冰窟的感觉——那是杀意。
“方微染,你有什么资格诘问我?”元锦沛突然站起身来,压迫感十足地睥睨着方微染,他不带一丝感情道:“若非母亲的面子,我定拔了你的舌头。”
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借着母亲的名头来教育他。
方微染呼吸一滞,她脸刷一下就白了。
“以后叫我元大人,若再攀着旧交情自持甚高,我不介意送你到地府,到时候你随意哭诉去,看我母亲怪你还是怪我。”
元锦沛这话才是真正的绝情,态度很明显,他以后不会再管方微染,也不会有下不为例的可能。
从东域到盛京这一路,元锦沛对方微染相较于别人,说起来算是有耐心的了,上次分别时元锦沛说得也足够清楚。
这回屋子里若是没有顾青初在,元锦沛哪里会废话这么多,早把人丢出去了。
看着元锦沛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眸,方微染寒意从脚后直窜脊梁,她从元锦沛身上感受到了那股敌意。
她不是罪大恶极的犯人,只是一个弱女子,为什么要这样待她?方微染眼圈含泪跑走了。
元锦沛皱眉,什么毛病总是哭着跑走,莫名其妙,并且连门都不关。
走了的方微染不知道自己又被嫌弃了。
元锦沛起身去将门关严,回身见顾青初从屏风后走出来,元锦沛一改冷漠做派,嘴角含笑地过去,眼神亮晶晶道:“阿初,我做得好吧?”
一时之间,顾青初仿佛眼花的看到了元锦沛身后有根尾巴在摇。
一圈两圈三圈,非常欢快。
第五百零六章 窗户和门都关好了
若说变脸,元锦沛是专业的。
“我不掺和你和方微染之间的事情。”顾青初冷漠回应,她重坐桌旁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心里想着,如果元锦沛和方微染真有婚约,便是再如何合心意,她也不会要这个男人。
来到大夏,便是大环境如此,顾青初该有的原则仍是会守着。
元锦沛从善如流回:“好,你不掺和,这些我都会解决,阿初,我与别的男子不一样。”
“他们三妻四妾,寻欢作乐,我最是讨厌这种!”元锦沛说得义正言辞,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元锦沛知道顾青初讨厌“不检点”的男子。
还好他过去没有什么风流债,这点他就比其余人好了太多,元锦沛暗暗庆幸。
“好了,咱们说正事。”
顾青初不相信元锦沛的说辞,感情这种东西不到最后谁也不敢保证能走到底,包括她。
特别是容易下半身思考的男人。
顾青初承认在这方面,她的思想就是一竹竿打翻一船人。
“不信就不信,看我表现就是了。”元锦沛用着顾青初能听到的声音嘟囔两句。
这番有意为之,顾青初直接无视。
“阿初,你知道海国为什么今年出使大夏来得如此早吗?”
按往年来说,海国与姜国每每都是前后脚到大夏,时间不会超过三日。
今年海国却提前那么多日来到大夏,除了弯船架构图,其余献礼显然都是匆匆准备的。
海国和姜国是邻国,它们本是一个国叫苏国,当年苏国国主逝去后,将自己的国家一分为二,交给了两个亲儿子手中,从而有了姜国和海国。
最初是一母同胞亲兄弟的两国关系很亲密,接着往下一代代地传承,亲情血缘关系越来越淡薄,到如今姜国隐隐有想吞并海国的念头。
今年的海国国内因地势原因被淹,又遇到蝗灾等等,国力匮乏,民不聊生。
姜国比海国更为富庶,虽也有灾但应对较好,略胜一筹的姜国对海国开始虎视眈眈。
所以海国大王子率先来大夏,用弯船来换取雷锤,以此威慑姜国。
晏召要的雷锤正是大夏今年能拿出的产量,他也不指望用此一直威慑姜国,姜国与大夏同样交好,也可以换取雷锤。
他提前来占先机,海国只需要一年喘口气的时间。
海国拿走雷锤,姜国再来要雷锤大夏也不会给了。
大夏自己需要存货,其次雷锤送出太多,大夏会担忧雷锤被金国或辽国用计夺走,最后反过来用此对付大夏。
故此海国用了弯船换雷锤后,姜国无法有样学样。
又因海国的雷锤,姜国不敢贸然进攻海国。
海国国师占卜天象,确定明年是个丰收年,海国只要有个喘息的机会,今年来个丰收年便有力气抵御姜国。
给顾青初讲明白了姜国和海国的关系,元锦沛又说:“姜国皇子再需五六日便会到大夏。”
听元锦沛说了个开头,顾青初便懂了,元锦沛的意思是让她用姜国使臣来对付晏召。
这绝对是蛇打七寸。
顾青初心里有了数。
“姜国对海国出手,其中是否有大夏的手笔?”
元锦沛闻言神色顿了顿,顾青初见此眼中闪过了然道:“我随后问问,若是不方便元大人倒也不用回答。”
元锦沛笑了,手中扇子唰地展开,眼含欣赏问道:“阿初如何看出来的?”
是的,大夏的确暗地里蹿火,因为之前这两个小国竟然有投靠金国之意,想两头得利,墙头草的惩罚不一定要兵戎相见。
相距甚远,大夏出兵攻打可以但没必要。
元锦沛给小皇帝出了个招,让两国内部闹矛盾,这时候自己都顾不过来了,外面的橄榄枝多么好也得等等再接。
这些年姜国和海国之间的摩擦不说十之**,最起码有七成是大夏暗探在中间“捅咕”的。
这种国与国之间的暗探平日是不会联系的,个个都是极为深的钉子,光是埋伏就用了多年。
当时元锦沛惊讶海国大王子是晏召时,都没想过动用那些暗探,这些暗探平日里相当于没有,只有关键的时候才会显露出来。
顾青初后悔了,她为什么一时嘴快问了出来,元锦沛说的这事属于大夏机密了。
“姜国和海国、大夏与金国的局势,日后必有一战,阿初你是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到时候这些暗探你们之间会联络通信,不过是提前知情罢了,不必有压力。”
说着元锦沛想拍拍顾青初的肩膀,好似宽慰一般。
只是那手伸出来后,在顾青初鹰隼般目光的注视下到底没敢拍。
“多谢元大人信任。”顾青初举杯以茶代酒。
元锦沛举杯碰撞道:“客气客气”
“我也看那家伙不顺眼,阿初你愿意出手收拾他,我自是要帮忙一二的。”
这是不重要的原因,元锦沛真正的想法是想讨顾青初欢心。
往左看了眼门,是关紧的,往右又看了眼窗户,是紧闭的。
现在四下无人,他要不要那个?
在东域时和回盛京后,前后两者他的待遇真是天差地别,如今这样,他知道有自己做错事的原因。
吃惯了细粮,突然换了杂粮,任谁都会不习惯。
元锦沛现在暂时不想往前一步的事,因为他已经确定了晏召没有“战力”,之前那股不安全感已然消失。
当下他只想能回到原来的地位,让顾青初态度和煦的待他就行。
近来没个笑脸的阿初,对他太冷漠了。
元锦沛也知道自己已经将事情挑明,若说阿初能够像在东域那样对他,这不是回归原状,而是前进了一大步。
证明他离抱得美人归不远了。
只是,这一步有些难跨。
便是再难也要试一试,阿初便是一颗铁心,他也要用炙热的感情给融化。
元锦沛想到的第一个办法——服软,说白了就是撒娇认错。
他对顾青初最深刻的一个标签是吃软不吃硬。
当初在朝歌的时候,那般式微的阿初也没有对他这位盛京“权臣”低头。
元锦沛想起最初相遇时,顾青初在朝歌米铺对他的算计,眼底涌出宠溺的笑意。
其实自己从那时候起就已经有些被吸引了吧。
想着其余事情的顾青初回过神来,便看到元锦沛对自己笑得一脸荡漾。
这人……脑子里又在想什么?
顾青初莫名有种汗毛直立的感觉。
第五百零七章 跪就跪了怎么了
在袖兜处抹了两下,元锦沛的手指尖沾到了一些粉末,他状似不经意的用手指划过发丝,利用这空隙将粉末不着痕迹地弹到了眼睛上。
不多时,元锦沛便眼眶发红,眼底泛起了水光。
弯腰捡起掉落在自己这边太极扇的顾青初,还没把扇子递过去,坐直身子看到元锦沛那张脸后,人就傻住了。
她觉得自己汗毛又要竖起来。
元锦沛哭了?
“你……”
哭什么?顾青初后面的三个字问不出口,问元阎王在哭什么,说出去都玄幻。
这回是顾青初真真切切看到了元锦沛的泪目。
顾青初也是真的想不明白元锦沛为什么突然情绪低落,难过到要哭出来。
“阿初。”元锦沛带着鼻音唤了一声。
“在。”顾青初如临大敌。
“对不起,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也知道你看不上我,可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想为你改变,也能为你改变,但你能不能给我时间?”
元锦沛哭是假的,话是真的。
他现在已经为顾青初变了许多,曾经不会对任何事让步的他,从遇到顾青初开始便屡屡为其作出退步。
之前他所做的一切的确没有太顾忌阿初的感受,但元锦沛也想为自己辩解,他并非是无视阿初的心情。
而是因为自己如果不做这些,他连接近的机会都没有。
阿初的每一次拒绝都是认真的,她没想过接受自己,所以他才抓住一切能拉近俩人的机会。
“阿初,最初你拒绝我说不想面对异样的目光,但你看现在,世间都知道我心悦你,他们对你的目光更多是羡慕和佩服,因为就连穷凶极恶的元阎王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说这些的元锦沛很紧张,他低垂眼眸长睫颤抖,元锦沛不敢去看顾青初的眼神,他怕对方目光太冰冷,让他没法说出完整的自我剖析。
所以元锦沛错过了顾青初眼中闪过的笑意。
穷凶极恶,这厮还真会形容自己。
“你再次拒绝我,这回是我的原因,那便更容易改了,阿初你相信我,给我机会好不好?”
说完元锦沛猛地抬头,向前一步抓住了顾青初的手。
他现在不要求阿初答应他,给他机会就好,从头到尾他要的都是一个机会。
顾青初想要元锦沛变成什么样呢,她所谓的调/教其实也不是做什么事情,只是让元锦沛认清现实。
让他更加了解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让他明白在她的面前有哪些原则性的错误不能犯,她的思想和这个时代的女子完全不同。
大夏民风便是再如何开放,女子的地位终究不如男子,几百年来也才出了这么一个宁良候。
顾青初对待婚事是严格的,若是没有合适的人便自己一个人。
元锦沛很特别,他许多想法和大夏那些男子不同,便是在她本来的世界,也没有这么和自己合拍的。
自己拒绝了元锦沛太多次,或许可以适当给些甜头。
顾青初嘴角微翘,抬起眼帘正欲说话,她的视线一顿,定在了元锦沛那双抓着自己手的指缝里。
“这是什么?”
作为医者,顾青初看到黄白/粉色的粉末下意识向前闻了闻,然后用手擦了两下。
元锦沛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糟糕,太过紧张忘记擦掉了!
瞧着眼前人心虚的样子,顾青初眯了眯眼睛,将元锦沛的手甩开,然后把粉末点在桌面上,用茶水往上倒了些。
黄白/粉沫子一点点消失,然后变成透明。
“华晶石粉。”
顾青初说出这四个字后,元锦沛瞬如雷电重击,瑟抖了一下动动嘴唇,嗓子紧到说不出话来。
“华晶石产自朝歌,磨粉入药用,加热熬制可止咳消炎,常用于风寒,忌外用。”
说出华晶石粉功效的顾青初扫了扫元锦沛的眼睛,冷哼一声道:“若是外用便如元大人眼睛一般?今日算是见识了。”
阿初越冷静便是越生气!瞧着眼前说话带笑的顾青初,元锦沛冷汗汵汵。
“阿、阿、阿初……”元锦沛磕巴了,心想完了,自己说得再真诚阿初发现这点,都觉得自己在撒谎了。
狗男人就是狗男人!她竟然被花言巧语蛊惑,觉得刚才这人很赤诚。
赤诚的人会玩这种把戏?!
“我是怕你不听我说,所以就、就……我错了。”元锦沛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元大人现在道歉倒是熟练的很!”
经过元锦沛的“熏陶”,顾青初已经学会了他那个狗脾气的阴阳怪气。
本想和元锦沛说说对付金**演那些事,她现在只想走。
想走就走!
顾青初起身往外去。
元锦沛知道此刻让顾青初走了,他以后大概更没希望了,情急之下,元锦沛想去抱顾青初。
顾青初岂能让他得逞,闪身躲开,回了元锦沛一掌。
元锦沛侧身躲过,他拉着顾青初不让走,俩人就这么一招一式动起手来。
到最后元锦沛想,不如阿初打自己出出心中火气,他将胸膛往前凑了凑喊了一句:“阿初我错了!”
顾青初也没想打出这一掌,只是声东击西想拉起帘子将元锦沛拦住,她要离开!
两人这般阴差阳错下,导致的结果就是顾青初拉住的帘子,绊住了往前扑没有任何防备的元锦沛的脚踝。
砰地一声,元大人双膝跪地,直挺挺跪在了顾青初面前。
元锦沛:…………
顾青初:…………
元锦沛看顾青初不走了,心里想跪就跪了,阿初不走也行。
在大夏有跪礼,但这种跪礼向来是对皇帝,家中长辈,对夫子等等,像元锦沛这种,大多是赘婿跪妻尊。
朝中官员便是娶得妻子是大臣之女,如何敬重妻子也不会行跪礼,外界传妻管严再严重的人,也没说跪妻子。
何况元锦沛还没娶到手,便跪得如此认命,可见日后家庭地位,当然这都是后话。
眼下俩人的尴尬并非停在这里,维持着这个跪姿二人面面相觑时,包厢的门突然被撞开。
汪公公摔倒在地头晕目眩,发出哎呦吃痛的两声,皇上一人站在门口,看清屋内情况后瞠目结舌。
窗外的乌鸦嘎嘎飞过,三人六目相对。
第五百零八章 皇上撮合的太明显了
元锦沛最先反应过来,他迅速起身,将扶着帽子要抬头的汪公公一掌按了回去,然后拎着脖领把人丢在门外,回手将小皇帝一把拽进来。
关门之前嘱咐汪公公守着不许进来。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包厢内,三人坐在桌前,气氛有些凝固。
“皇上为何来此?”元锦沛皱着眉头问道。
“我、咳,朕出来微服私访,路过此处,听闻你在便上来看看。”
小皇帝看了眼元锦沛,又看了眼顾青初,他清了清嗓音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不难看出,皇上眼底有对元锦沛的幸灾乐祸和一丝八卦。
“回皇上,刚才都是误会,那帘子……” 顾青初没说俩人之前的争吵,只说是自己拉帘子不小心绊倒了元锦沛。
小皇帝非常不嫌事大问道:“可是朕在门口分明听到了元大人说他错了。”
“元大人可是哪里惹到了宁良候?”
不小心对上皇帝充满求知欲的眼睛,顾青初迅速躲闪开,她语塞。
“皇上。”元锦沛唤了一声,意思很明显是让他不要调侃了,阿初本就在生他的气!
听到元锦沛说话,顾青初记起小皇帝也是知道元锦沛心思的人,故此开口道:“皇上不如问一问元大人。”
小皇帝顿了顿,他现在问表哥就是摸老虎屁股。
“宁良候,你是大夏的重臣,在朕的心里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你要知道朕是帮理不帮亲的人。”
“臣知。”
……
一句臣知让小皇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的话很明显了,如果宁良候此时告一状,他不会包庇表哥的。
但宁良候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小皇帝悻悻拿起茶杯想喝口润润喉咙,暗自惋惜好戏开始只有一个开场,接下来宁良候不愿意配合自己。
他真的好不容易撞见一回表哥的“丑事”。
茶碗贴到嘴边,小皇帝嘴唇轻抬刚要喝茶,端着杯子的手便被按下去了。
“皇上,宫外之物莫要入口为上。”
元锦沛这话说得恭敬,但眼睛里的逐客之意太明显了:在这喝什么茶,赶紧走。
小皇帝说了句元大人所言极是,然后放下手中茶杯,心里忍不住腹诽表哥不懂他的心,他是想帮忙啊!
耳边还在隐约回荡着我错了这三句话,小皇帝想想都觉得梦幻,告饶撒娇的语气能是他表哥能说出来的话?
完了,看来是彻底栽了,宁良候若是不要表哥,他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必须得跟着多操心些!小皇帝心里暗暗想着。
“皇上,臣有一事不知可否相问。”顾青初道。
“宁良候尽管讲。”小皇帝大手一挥,毫不吝啬地顾青初随便问。
顾青初发现了,眼前的小皇帝比在皇宫时的他更为鲜活,说话表情间都丰富了许多。
“皇上为何让汪公公撞门,可是误会了什么?”
小皇帝自信的笑容僵住,视线划向元锦沛那边,然后迅速收回,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说实话!
来到顾武客栈这点的确是偶然,因为从街道路过看着这里门庭若市,便想进来转转。
走到门口,耳尖的皇上听旁边摊位围着几人议论说什么元大人等等,让汪公公去打听,方得知表哥在酒楼里。
皇上直接对顾武亮出大内令牌,知道了来者身份后,顾武人都吓傻了,哪里敢拦。
亲自带路到三楼,告诉小皇帝具体是哪一间包房,然后退下了。
皇上大摇大摆走到门口,正欲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元锦沛的声音说我错了。
我!错!了!
这是表哥会说的话?话音落下紧接着就是砰的一声。
等等,该不会是他表哥被宁良候打了吧?这是小皇帝从小到大最想看到的画面。
明明是一起做坏事,他永远是背黑锅的那个。
这么多年过去了,小皇帝已经认命自己“打”不过表哥,也认为这世间可能没人能治服表哥。
然而没想到宁良候“横空出世”,表哥口口声声说心悦宁良候,他还真想知道表哥私下和宁良候是如何相处的。
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小皇帝,听到自家表哥认错求饶,他片刻都没有犹豫,直接让汪公公撞门。
小皇帝想着表哥可能最多是敬个茶来示弱。
他还是年轻,想得太浅薄了。
他表哥,盛京元阎王,天卫司总指挥使。
直接给跪下了。
虽然宁良候解释了一番,但皇上觉得那是给元锦沛挽尊的说辞。
毕竟他可是亲眼所见,当时跪着的表哥脸上没有一丝错愕和不适,明显就是心甘情愿跪的!
皇上对此一点不吃惊。
元家男儿极重感情,外祖父外祖母俩人相携一生,外祖父从未纳妾,再说到舅舅景王爷,王妃去世多年,至今未娶亲,孤身一人四处流浪。
本以为元锦沛对感情态度淡淡,是元家的异类,谁知也不例外。
之前那是不开窍,瞧瞧现在。
小皇帝心里啧啧几声,这事得和母后说说,表哥若是和宁良候不成,怕是要孤独终老了。
“朕听到里面的动静以为你们遇到了刺客,故此让汪公公撞门。”
皇上随便找了个理由,元锦沛压根就不信。
皇帝出行身边必有守卫,便是微服私访也是要跟着保护的。
担忧出事让汪公公撞门?一听就是假的,如果真的意识到里面有危险,就该第一时间唤藏匿暗处的守卫现身相助。
小皇帝这也就糊弄糊弄顾青初,元锦沛是一个字都不信,并且一下就猜出了他本心所想。
但不得不说,这个理由连顾青初也没忽悠住,实在是皇上刚才询问的时候眼中八卦气息太强,让人无法忽视。
这哪里是担忧出事的架势。
但由此事也能看出来,皇上和元锦沛关系是真的很亲近。
俩人都知道皇上胡诌,但都不约而同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朕听闻宁良候府上有一幅云鹤真迹?”小皇帝突然转了话题。
顾青初回着皇上的话,她的确有真迹。
“可否借朕观赏几日?”
小皇帝擅长书画,平日喜欢临摹书法大家的画作。
顾青初说送给皇上也无妨,皇上表示不用了,说他今晚便想看到,但现在自己还想四周逛逛体察民情。
所以他决定让元锦沛帮忙取。
皇上不是元锦沛,万人之上的小皇帝金口玉言,顾青初不能像平日对元锦沛那般对皇上。
“是。”没有相劝的余地,顾青初应下来,此时窗外再次响起乌鸦的叫声。
很好,非常应景。
顾青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画随便找个人就能送,还用元锦沛取?皇上撮合的意思太明显了!
第五百零九章 全是写给顾青初的信
见了元锦沛对她跪下还能继续往下撮合,顾青初不得不佩服小皇帝的心胸,他不怕元锦沛被吹耳边风以权谋私?
顾青初默然,皇上和元锦沛之间表现得太过磊落,让有这种猜测的她跟个小人似的。
小皇帝交代完这事便走了,离开时还再三叮嘱一定要元大人亲自取云云。
屋内再次重归平静。
元锦沛想说话,没等开口顾青初便站起身道:“元大人请随我来。”
跟着顾青初上了她的马车,元锦沛每每想要说话顾青初面上便冷一分,到最后元锦沛坐在角落不敢吱声。
装可怜也没有!她现在是铁石心肠。
越想华晶石粉她看元锦沛便越来气,这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挑战自己敏感的神经线。
元锦沛以为自己能跟着马车进去宁良候府,结果到了侯府门口顾青初跳下马车,元锦沛跟着想进去被门口守卫拦下来了。
没人能拦住元锦沛,但顾青初的“脾气”可以。
怕顾青初生气元锦沛不敢硬闯,乖乖坐在马车里等着,不一会儿玉镯抱着画出来交给了元锦沛。
元锦沛还想和玉镯说两句话,却被拒绝了。
“元大人,小姐她让奴婢快去快回莫耽搁,玉镯恭送元大人。”
玉镯说着福身一礼接着转身走了。
听从圣命来取画,元锦沛还是吃了一个闭门羹。
顾青初态度很明显,皇上也不好使!
回去的路上,元锦沛心里给自己打气,没事,阿初应该不讨厌自己……吧?
元锦沛忍不住长叹,他怎么总会在这方面搞砸事情,将手中的画交给影二让他送入宫中后,元锦沛拎了两大坛酒进屋。
今晚他想醉一场。
回到府中的顾青初心情亦是不顺,她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的温茶,胸口仍是发闷。
与其说气元锦沛,不如说是气自己。
当时若是没有发现华晶石粉,她可能就答应了,自己竟然被元锦沛给蛊惑了!放在感情上是大忌,放在政事上更是大忌!
当晚,顾青初拿着一柄细剑练了大半夜。
这一夜,有许多失眠人,包括方微染。
方微染的弟弟住在书院,她没有请下人,所以整个四合院只有方微染一人。
院子里没有点灯笼,一片黑暗,里里外外没有一丝光亮。
“这回清楚了?”屋内说话之人嗓子粗哑,撕裂般的声音听得人耳朵不舒服。
榻上坐着的方微染在自己面前点燃了一盏油灯,羸弱的火光照亮了她的脸庞。
距离方微染数丈远的桌旁,有个男人的身影,对方一身黑衣,披着黑色的大氅,隐匿在油灯照不到的黑暗里。
方微染垂眸,神色纠结,她缓缓道:“可是……”
这般犹豫的态度,让男人有些恨铁不成钢,他用手拍了下桌子。
啪地一声让方微染心颤,她抿抿嘴道:“我知道了,这回我真的死心了。”
男子笑了,嗓子里仿佛藏着气泡,笑声断断续续听起来像是奄奄一息啼哭的婴儿,让人无端发瘆。
“这才是好孩子。”男子说罢站起身来,他的左手杵着拐杖,不紧不慢一步步走到门口。
推开一扇门后,语含警告地扔下一句:“不要再做今日这种多余的事情。”
明明在屋子里还是走路缓慢蹒跚的人,两脚踏出门槛后,几息之间便消失在院子里。
那人离开了。
过了良久,因门没关,吹进了风将油灯吹灭,身子微僵的方微染这才回过神。
她起身走到桌边,摸索着拿起摆在桌面的两个灯笼,点燃了灯芯挂在了门口。
随后她双手杵着下巴,坐在门槛上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
盛京的夜空和记忆中的一样,依旧星光璀璨,可惜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方微染双手抱臂,在她选择回到盛京后,自己便只有一条路可走,没别的选择了。
这一夜,方微染坐到天明。
次日,顾青初又拿出了紫木箱子。
她特意交代玉镯,除非有重要的事情,否则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自己。
孟氏和小简下午才能回来,她打算用一上午的工夫,将这三十多页纸的内里之意都看完,别的纸张应该不会和静心咒写得一样密密麻麻。
弄清纸上写了什么后,下午顾氏一大家子一起用膳。
今日顾文之休沐,如此计划的顾青初叫他来帮忙,想着进度能快一些。
多一个人便快了很多,弄到第二张纸顾青初才注意到,原来每页纸右上角有着壹,贰,叁等页数标注。
这些纸是有顺序的。
按照上面的数字,顾青初每烤干一个便将它按顺序放好,之前看的静心咒正是最后三十二页纸的内容。
这些纸张经过处理后,看得时候仍需要借助烛火的光,所以在烤的时候不特意去看是不知道上面所写内容。
顾青初和顾文之俩人都闷头想快些将纸张处理好,谁也没有工夫去看什么。
按着顺序叠放在一起,三十二页纸经过处理后变厚了,拿在手里有一小沓,顾青初让顾文之坐在一旁,她先看。
翻动了第一页纸,顾青初的神色便凝住了。
表情露出前所未有的郑重,最起码顾文之从边北回来后,他没看过老祖宗有过这般正色的表情。
顾文之不由地跟着紧张起来。
若是没有老祖宗,他们谁也想不到原来这纸还要经过处理才行,里面应该记录着曾祖父的秘言。
顾青初翻动到第二页,她捏着纸张的手忍不住用力。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顾青初才翻看到第五页。
她喝了两口茶后让顾文之退下,并告诉他下午孟氏回来不必和自己请安。
启元阁内谁也不要进来,今日她要自己待着,晚饭也不必送来。
顾文之很担忧老祖宗的状态,想劝慰两句。
嘴唇动了动正要说话,顾青初便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让他快些走,最终顾文之没说什么离开了。
顾青初看到了晚上,终于将这三十来页纸上记录的内容看完了。
每张纸字写得很小,内容很多,在灯光下映着看很费眼,揉了揉发酸的眼睛,顾青初脑中想的都是纸上内容。
她长吁了口气。
纸张上面记录的内容的确不是胡乱所画,上面都是南儿写给自己的信,包括那一页静心咒。
第五百一十章 姑姑,您中毒昏迷半年了
“姑姑,您中毒昏迷半年了,顾家已势不如前,我用尽方法未能寻得解药,心里痛楚万分,最近夜半时时头痛难忍,清醒至天明,回想之前,或许是我做错了,您中毒时衙差问我,我有一事未言明……”
这些纸有的一张写了数封短的信,有的两张纸写一封长信,内容断断续续从她昏迷半年后开始,直到顾南入狱的一个月前。
第一封信写的便是顾青初中毒那日的情况。
顾青初中毒时,官府重点审问了顾南,因为他反应有些奇怪,后来经过调查后确定顾南没有嫌疑,便将他放走了。
顾南的异常是因为他心里藏着事儿。
对于府衙的询问,顾南隐瞒了一件事情,他说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实际上他在姑姑的房间看到了父亲。
只是眨眼间人便不见了,顾南不知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还是父亲真的死而复生。
他觉得自己没有看错。
官差询问顾南是否看到了旁人进入启元阁,他选择了隐瞒。
这种事情说出来府衙不信,也无从查起,到时候父亲又被提起来,顾南怕被有心人利用这点作坏,故此选择没有说。
“姑姑,我当时应该说的,昨日我又看到了父亲的身影追了上去,这回我确定自己没眼花,那人看我的眼神很陌生,对方甩开我直接轻功飞走了……”
宁良候中毒昏迷半年,周遭人已经蠢蠢欲动起来,顾南撑着整个顾家心有余力不足,好在还有先帝庇护,一时之间那些人不敢太过分。
虽没有大事,但对暗处人层出不穷的小手段也让顾南疲惫十足。
这个时候再说出他看到“父亲”,只会乱上加乱,让旁人更有机会对顾家出手,顾南只能隐下去,连让人调查都做不到。
太多人盯着顾家,顾南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
顾南内心被一个猜测所折磨,他在想是不是“父亲”给姑姑下的毒。
宁良候中毒案经过三司联手轰轰烈烈已经调查半年了,却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查到。
候府内的密道,只有父亲、姑姑和他知道。
“父亲”是不是从暗道进来的,所以旁人不知府衙也调查不出来?
那个人会是父亲吗?失忆了还是被/操控?抑或是易容作假?
第一封信笔迹潦草,顾青初看得出顾南思维混乱。
顾南这人性子古板,爱钻牛角尖,想不明白的事情会一直想。
往日有顾青初在旁开导还好,现在能为他撑起天地的长辈都倒下了,顾南只能独自摸索着前行。
当年顾青初和顾青华对顾南没什么期许,想着他当一个不重要的文官平淡过一辈子就好,平平安安最重要。
世事无常,两人接二连三出了事儿,他们还没给顾家的后路铺好,顾南只能硬着头皮去上。
先帝怜悯顾家,因顾青华战死,宁良候中毒,故将二人的功劳延续给后辈,破格给顾南连跳三级,直接升为二品大官。
有些官四品想升三品一辈子都做不到,而顾南因长辈庇荫直接五品到了二品,怎能不让人眼热。
顾家看似和以前没什么变化,然而顾南这个当家人清楚,顾家如今在风雨中飘摇。
压力越来越大的顾南偶然翻到了曾经和姑姑收起来的纸张,半夜睡不着就会拿纸出来给顾青初写信。
顾南坚信顾青初会醒过来,会看到他的信。
“姑姑,方无极病逝了,当年他和您一起击退南蛮,前些日子还向我问起过您,没想到一场急病人就不在了……”
“姑姑,您侄孙写了一篇歌颂您的文章,我告诉他,外人所传之赞言不抵真正的您一半……”
“姑姑,对不起,没能守住您打下来的商行,因为盈亏以及掌柜出走,现已经关了许多铺子……”
“姑姑,顾家不能在我手里衰败,三皇子过来祭祀时,跟我说了许多,我想现在没了军权的顾家,应该可以站队了,否则新皇登基,顾家更加没了一席之地……”
每张纸上不仅是写给顾青初的信,也是顾南情绪的发泄,最后一张纸的静心咒,是顾南写给他自己的。
因为他站错了队,那静心咒是他被清算前夕所写。
三十二张纸,顾南的心理变化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中间的心有余力不足,再到最后想为顾家搏一搏的野心。
通过这些信,顾青初看到了自己昏迷后顾南经历的后半生。
顾南不适合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所以顾青初和顾青华俩人才没有对顾南有诸多要求,推他往上走。
顾南当了二品官员,又有顾家人这个身份,想害他或利用他的人太多了。
他以为军权已经不在顾家便无所谓,殊不知三皇子就是想利用他的身份,来谋顾家军的心。
现在顾青初许多的旧部,仅看到顾家军军号恢复,便毫无顾忌地申请调令而来。
到今为止时间可是过了三十年!顾家军仍不灭心中的信仰,由此可见当年只会是更多人追随,即便是宁良候昏迷中亦是如此。
顾青初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三皇子利用顾南这个顾家人的头衔,在军中行走得了多少便利。
顾南没有参过军,不懂军队的感情和信念,以为没有军权便就此分割开了,哪有这么简单?可这些事情当时没有人和顾南说,他更加不懂。
五皇子登基后清算顾家是必然,说起当年,小皇帝对顾家还算留情了。
顾青初捏了捏鼻梁,记忆中的南儿性格刻板的憨厚,信中的顾南她感受到了他时刻在绷紧着神经。
所以……
给她下毒的人该死!顾南本不用活得这么累,顾家也不必如此落寞。
哥哥去世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在她中毒时出现在府中的人,便是给自己下毒最大的嫌疑人。
王大风这个人不能再放,眼下他是当年事情的唯一突破口。
顾青初出了屋子,彼时外面天色已经大黑,因为顾青初的吩咐,没人敢来这边打扰。
走到大门外,顾青初让守卫将周然叫来,随后她吩咐周然找几个人去跟踪王大风,这回说什么不能让人消失在眼前。
如果王大风按照路线回了盛京,就一路偷偷跟着监视即可,他若偏离路线要去其他地方,立刻将人迷昏带回盛京,不得耽误。
顾青初交给周然一包药,这迷/药是顾青初结合东域蛊虫和大夏蒙汗药研制出来的,便是再百毒不侵的人中了也得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