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猎人和狐狸
刚才吃饭的时候,郑保红跟大家说了,以后不干杀猪的行当了,准备转行在东门墟开个饭馆子。
阿红不打算干杀猪行当这事,其实阿雄他们并不意外,小院就这么大,能藏得了多大的秘密?就算郑保红自己不说,还能管得住猪肉灿那张漏风的嘴?
说心底话,阿雄也支持郑保红转行,毕竟一个女人家家的,整天拎着把杀猪刀,血渍呼啦的,确实挺不合适的。但他料想不到,阿红居然想着去开饭馆子,这个行转得有点远啊。
……
院里,荔枝树下。
阿雄把自己房间钥匙给了猪肉灿和张喜禄,把他俩打发到楼上去听磁带。
等他俩一走,才问道:“春雷,你说阿红搞这个什么一荤两素的快餐饭馆子,能行吗?”
阿雄也是第一次听说快餐这种全新的餐饮形式。
“雄哥,那叫快餐店,不叫快餐饭馆子。”
韩春雷笑着纠正了一下,说道:“你想啊,东门墟是买卖交易,客商云集的地方,一旦重开,最不缺的就是客流量。到时候甭管是本地的贩,还是外地的商,都总要吃饭吧?而这快餐呢,除了价格实惠之外,就是一个快字,即来即食,方便快捷,最适合开在东门墟这种客流量大的地方。所以红姐这个买卖,我觉得能行,肯定红火!”
“即来即食,方便快捷?”
阿雄轻轻念叨了一嘴,说道:“你这解释倒是很形象,很到位啊。”
韩春雷心里一乐,这主意还是他出给红姐的呢,能不到位吗?
“我问的能不能行,倒不是问她这买卖能不能红火”
阿雄稍稍顿了顿,轻声说道:“我是担心她自己开这个快餐店,会被公安抓啊!”
韩春雷:“……”
他一脸不解地问道:“她只是开个快餐店,为什么要抓她?”
“我看你不是挺明白的吗?”
阿雄见状,不由一急,说道:“她自己开店,自己做老板,不是资本主义那套吗?”
“嗤……”
韩春雷忍俊不禁,乐道:“这算什么资本主义?那你们湖贝村还搞巴士承包呢,这又算怎么回事?”
阿雄说道:“我们搞小巴承包,那属于村办集体。”
韩春雷微微一怔,说道:“那开小巴载客挣来的钱,最后还不是落到你们自己口袋里?”
阿雄说道:“那性质能一样吗?我们村办集体姓社,开饭店当老板就姓资!”
韩春雷说道:“雄哥,还有一种说法,叫个体户。”
“个体户?”阿雄一脸茫然,显然又是头一次听到。
韩春雷见他这反应,暗暗纳闷,难道个体户的叫法,现在还没出来吗?
记得读书那会儿,课上曾讲过,当时数以百万千万的知青返城,很多人无法解决工作问题,继而形成庞大的待业闲散群体和。政府为了解决就业压力,于是放宽政策,广开就业门路,鼓励他们从事个体商业活动。很快,大街上就涌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摊位,如小吃摊、补鞋摊、自行车修理铺、冷饮摊,馄饨摊……甚至在首都北京的街头上,还有专门卖大碗茶的茶摊。这些各种各样的摊,就是改革开放早期的个体户。
个体户的出现,在很大程度上维持了社会的稳定,舒缓了政府的就业压力,当然也给改革开放的经济新形势打开了一扇崭新的大门。
难道是记错时间了?
韩春雷暗忖,莫非还要再等两年才会出现?
“春雷,他这种人又不看报,又不爱学习,当然不知道个体户这么时髦的新词了。”
不知什么时候,红姐已经悄然出现在了韩春雷和阿雄的身后,估摸着他俩刚才说的话,都被她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中。
阿雄问道:“你时髦,你知道?”
“当然,不然我怎么敢开这个快餐店?”
阿红坐到了旁边的石凳上,说道:“我之前看报纸讲过,有的地方已经有个体户了,我想想是哪里,对,春雷——”
她看向韩春雷,问道:“就是你们浙江,有个温什么的地方?”
“温州?”韩春雷问道。
郑保红摇摇头,“好像不是。”
“温…那就是温岭?”韩春雷又问。
“对,就是温岭。”郑保红说道,“我看报纸上讲,温岭有个知青,自食其力,自己凑钱买了台缝纫机,在街头专门帮人缝补衣服,补一次就收个半角三分的,她就是个体户。”
温岭……
台州那边的温岭。
她这么一说,韩春雷倒想起以前在网上看到的一个趣事,据说中国第一份个体户工商营业执照就是温岭一位姓章的大姐拿到的。
听了红姐的话,说明韩春雷并没有记错了时间,个体户现象已经存在,只是阿雄消息闭塞,没听过罢了。
郑保红继续说道:“今天下午我盘下这店之前,我上午还跑了趟区工商局打听了一下,只要我这红姐快餐店的帮工,连我本人算在一起,不超过五个人,那就属于家庭式个体户经营,不是雇工剥削的资本家。”
“这样公安就不抓你了?”阿雄将信将疑。
“抓什么抓?”阿红佯怒地瞪了他一口,“如果要抓我的话,公安肯定先抓你这开黑巴士的!”
“抓就抓,抓进监狱里,好把咱俩凑一对。”阿雄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呸,臭不要脸的!”
阿红被他突然来这么一死出,闹了个大红脸,气得啐了他一口。
韩春雷笑道:“哈哈,深圳是国家改革的前沿阵地和桥头堡。你们想,这才刚撤县设市几个月啊,广播里又说下个月要设立深圳特区。这说明什么?说明深圳在未来的政策上,会越来越开放,越来越包容。你们信不信,以后的深圳,绝对会成为国际型的大都市,媲美香港的另外一颗东方明珠?”
红姐:“呵呵。”
阿雄:“哈哈。”
虽然韩春雷的这个玩笑并不好笑,但他俩还是礼貌性地笑了笑。
韩春雷郁闷地耸耸肩,好吧,不信才是对的。现在的深圳就是一个坑坑洼洼,破破烂烂的小渔村。如果不是重生一回,他也不会信!
……
……
第二天早上。
蔡井泉根据韩春雷之前留给他的地址,找到了他和张喜禄的住处。
当他敲开院门,发现开门的竟然是昔日的同学罗家雄,也很意外。
这会儿韩春雷和张喜禄也刚起床,正准备洗脸刷牙。
趁着这会儿功夫,蔡井泉和阿雄两人叙了会儿同学情。虽然湖贝村和赤勘村斗了几十年上百年,但那是几代人遗留下来的,不代表两个村的人见面就要打起来。这种村与村之间的争斗,很多时候是争强好胜,争得是宗族的面子和虚荣心,这种争斗当然往往会在一些特定的情况下形成村落之间的战争,比如遇到干旱大年抢水源,遇到大灾饥荒的时候抢野菜抢树皮。但是,有的时候,这种村与村的争强斗胜,也会形成一种彼此督促的竞争机制,让任何一方都不敢心存懈怠,积极发展,努力强大,以至于几代人中,都是彼此人才辈出,各领风骚数十载。
约莫聊了有十几分钟之后,韩春雷走了过来,跟蔡井泉打了招呼。
他很清楚,蔡井泉能通过他留下的地址,亲自找到阿雄家,说明事情发生了转机。
阿雄知道他们有事要谈,便主动避嫌,说出门去去村委会,找村支书聊聊小巴换线路的事情。出门前还让热情地跟蔡井泉说,中午留下来吃饭,老同学好久没见了,必须喝一顿再回去。
等着阿雄离开之后,蔡井泉坐在院里荔枝树下的石凳上,对着韩春雷和张小萝,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很意外,我大伯竟然同意了你的结款方式。他说,允许你先付定金,再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卖假领子,卖完你再补齐尾款。”
“啊?”
别说张喜禄意外,就连韩春雷这个当事人,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对方连讨价还价或者说连担保的环节都没有,这未免也太顺利了吧?
“不过,我大伯也跟你们提出了两个要求。如果你们能答应,那随时都可以带着订金来赤勘村我家中提货。”蔡井泉说道。
果然没这么顺利。
韩春雷暗
道一声,随后问道:“不知道蔡村长提的这两个是什么要求?”
蔡井泉说道:“第一个要求是,你们拿了货之后,不准你们在东门一带摆地摊销货。我大伯说了,如果你用这个法子销货,我们自己早就干了。毕竟我们的情况比较特殊,你懂得。”
韩春雷还没吱声儿,张喜禄就急了:“你们还管我们用什么方法销货?有没有搞错啊?”
“别误会。我们没想着管你们怎么销货。”
蔡井泉摆摆手,解释道:“就这个方式不允许,其他怎么个办法销货,随你们便!”
“可以,我答应你。其实我也没想过摆地摊带吆喝,一件一件往外卖。”
韩春雷思索片刻之后,郑重地点了点头,答应了他们第一个要求。
张喜禄又问道:“那你们第二个要求呢?”
蔡井泉看了张喜禄一眼,随后又把目光落在韩春雷身上,他知道眼前这俩个人中,韩春雷才是拿主意的,另外一个是凑数的。
“这第二个要求嘛……”
他看着韩春雷,缓缓地说道:“我大伯说,你们在销货的时候,必须全程带上我,直至你们补齐了尾款。因为我们就收了你们两百元订金,却被你们拿走了四百件假领子。如果没一个我们自己的人跟着,我大伯说,其他叔伯兄弟会有意见。毕竟这些假领子都是赤勘村的集体财产,不是我蔡井泉个人的,如果是我自己的,统统送你们又能怎么样?春雷兄弟,这你能理解不?”
“切,理解个锤子!还统统送我们又能怎么样?这话说得挺漂亮的!说到底,还是信不过我们呗!”张喜禄一听,有些恼了,他们这第二个要求有点挺寒碜人的。
“喜禄哥,你这话说得什么话?。”
倒是韩春雷呵呵一笑,冲张喜禄挥了一下手,示意他噤声,然后对蔡井泉说道:“泉哥,这第二个要求虽然有点寒碜人,但我可以答应下来!”
蔡井泉一愣,暗道,这么顺利?
来之前,他还担心韩春雷年轻气盛的,会听后立马翻脸送客呢。
他试探地问了一嘴:“你不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但是呢——”
韩春雷眼骨碌一转,笑着说道:“你大伯提的这两个要求实在太苛刻了,我觉得就这么痛快地答应下来,有些亏得慌。所以,我也要得寸进尺一下,也跟你们提一个要求。”
蔡井泉微微皱眉,说道:“既然是得寸进尺,那肯定不是什么小要求。不过你先说来听听。”
韩春雷说道:“订金还是两百元,不变!但是,假领子我要再增加两百件,我要从你们这拢共提走六百件!还是老规矩等卖完货,再补齐尾款。”
“没问题!”
蔡井泉居然片刻都没有犹豫,直言道:“今天下午,我就开始让假领子厂复工,我们加班加点,三天内,加上之前的三百件,可以给你们凑齐六百件假领子!”
韩春雷惊疑一声,“我靠,答应得这么爽快?”
蔡井泉说道:“实不相瞒,我大伯说,你能提出这种结款方式,说明你不是一个要脸的人。他老人家说,你不会轻易答应他这两个要求的,八成会再提条件找补回来。所以他交代我,只要你提的要求不是特别离谱,都满足你!”
韩春雷:“……”
张喜禄:“……”
小狐狸以为自己算准了一切,没想到猎人已经举枪瞄准好了。
韩春雷此时此刻,就是这种感觉!
韩春雷说道:“我突然有点期待见到你大伯了。”
蔡井泉说道:“会见到的,当你补齐尾款之后,我保证他老人家会请你到他家,喝一杯我们客家人的擂茶!”
“期待。”
韩春雷伸出手来,笑道:“泉哥,预祝我们合作愉快。欢迎你全程跟着我,不过食宿自理。”
“好,合作愉快,食宿不劳烦你们。”
蔡井泉也伸出手来,与韩春雷相握,说道:“今天是18号,四天后,也就是22号,带上你的订金,来我家提货。以防万一,你们天黑再来。”
第047章 条件的背后
谈妥,并约定了取货交易的时间之后,蔡井泉便先一步离开了阿雄家。
至于之前答应阿雄留下来吃午饭,好好喝顿酒,大家都只是客套一下,为了见面不尴尬而已。如果认真,你就输了。
他一走,张喜禄就问道:“春雷,你怎么能答应他呢?”
“不然呢?”
韩春雷摊了一下手,说道:“谁让咱们想要人家手里的货呢?不过最后额外再要了他们200件,也不算亏。”
“就是再给四百件,也不能答应这种苛刻的条件啊!”
张喜禄忿忿道:“让蔡井泉全程跟着咱们卖货。这算怎么回事?监视咱们吗?侮辱人了吧?”
“这算什么苛刻?人家明说了啊,就是担心咱们拿了货跑路,这有什么好愤愤不平的?”
韩春雷掰扯了一下手指头,说道:“你想想看,我们外地来的,跟人家素不相识,但只付了200元订金,就拿了人家600件假领子,换成你是蔡家的人,你能放心?睡都睡不踏实吧。”
“这……”
张喜禄稍稍一寻思,将心比心,也承认韩春雷说得有道理,但心里那口气儿还是有些不平,蔫蔫道:“理儿是那个理儿,但是想着接下来要被人全程盯梢着……”
“没什么好但是的!”
韩春雷打断了他的牢骚,说道:“你要是觉着委屈,那真是大可不必!咱们坐几十个小时的绿皮火车来深圳,不就是为了挣钱为了发财吗?如果这点委屈都受不了,那何必来这异乡为异客呢?在红旗村,半斤散装酒,一碟茴香豆,你不也能过日子么?”
“嗯……”
张喜禄沉吟了一下,随后点点头,说道:“你说得对,听你的。”
“这才对嘛,要想人前显贵,必先人后受罪!”
韩春雷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这就好比,你要想在舞池里跳最好的位置,搂最靓的妹崽,你不得有大把可以撒出去的钞票啊?”
张喜禄顿时双眼放光,咂咂嘴说道:“嘿嘿,听你这么一说,我现在浑身充满了干劲啦!”
这时,阿雄从村委会回来了,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阿强。
因为巴士线路的问题,阿强也不用出工,今天过来是
找张喜禄,打算带他出去玩,顺便介绍几个当地的朋友让他认识认识。
张喜禄把韩春雷拉到一旁,跟他借了5元钱后,跟着阿强出了门。
阿雄正好瞧见这一幕,忍不住提醒道:“春雷,你不该借钱给他出去玩。”
“他也要面子的,出去玩总是蹭阿强的吃喝,也不合适。”韩春雷笑了笑,表示无所谓。
他虽然不太赞成张喜禄贪玩,但并不反对他多认识人,尤其是本地人,这不是坏事,将来做生意总要打开人脉的。
阿雄还是坚持己见,道:“你该让他自己学会挣钱,自己挣的钱,爱怎么花怎么花。借钱出去玩,用我们这边的话讲,蛋散呀个!”
蛋散,广东话里烂大街,不成气候的意思。
韩春雷知道阿雄一直都看不上喜禄哥,没办法,雄哥这人不错,但为人也比较现实,就像他跟阿强,看似哥们兄弟,关系不错,但实际上心里挺看不上阿强的,他从来不会借钱给阿强,他觉得把钱借给阿强,是典型的救穷不救急,借出去了就别指望阿强会还回来。但这并不代表雄哥人不行,相反,很多时候,他还蛮提携阿强的,就说这次承包小巴,都是他带着阿强来混钞票的。
韩春雷笑了一下,说道:“等过两天去赤勘村拿到货了,我就可以带他一起挣钱了。”
“谈妥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能同意赊货给你,赤勘村蔡家真让人意外!”
阿雄一听韩春雷这话,品出味道来了,抱着全笑道:“恭喜啦,春雷,财源广进,发财要请客的。”
“一定一定。不过拿他们家的货可不容易,这条件提得,一个比一个艰难。”韩春雷感慨道。
阿雄顿时来了兴趣,“哦,说来听听,他们都跟你提了什么条件?”
韩春雷把蔡井泉带过来的两个条件,逐一道了出来。
阿雄听完后,往石凳上一坐,翘起二郎腿,哈哈乐道:“我就说蔡家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好说话呢?不过我倒是觉得第一个条件,更有意思。”
第一个条件是,不允许韩春雷他们在东门一带摆摊练摊。
韩春雷问道:“怎么个有意思法?”
阿雄说道:“按理说,这货质只要出了他们厂,那怎么卖都跟他们没关系。他们不应该关心
的是,货款能否及时到位吗?”
“雄哥,你厉害,看问题看到点子上了。”
韩春雷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我也看出他们的真实意图了,只是喜禄哥平时大嘴巴,我没打算跟他说这事。免得节外生枝。”
“他们不敢自己在东门一带摆摊,无非是担心走漏了风声,引起大华厂香港老板的注意。至于他们提出来,不允许你们在东门一带摆地摊销货,就是想看看你们是不是有别的方法来销货。如果你们答应了,说明你们有另外的方法或者渠道来销货。”
阿雄道:“至于让蔡井泉全程跟着你们,直到你们把货款补齐为止,除了是不放心你们,怕你们拿了货跑路之外,其实多多少少还是看你们,怎么在不摆地摊的情况下,把这几百件假领子卖出去,然后让蔡井泉偷师。只要蔡井泉掌握了你们的方法,下次他们就自己来干这事了。啧啧,赤勘村的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地道,不过也像他们的风格,总喜欢偷师学艺。”
“是的,看来这就是一锤子买卖,所以我索性也临时加了条件,又跟他们再要了200件假领子。”韩春雷说道。
“要少了,就该再多要个500件!”阿雄有些替韩春雷不值。
韩春雷莞尔一笑,“过犹不及,多了我也担心销不掉。毕竟他们就给了七八天的回款时间。”
阿雄道:“这就是蔡福金老奸巨猾的地方,七八天的时间,回你们老家的话,时间还不够一个来回。”
韩春雷说道:“没事,我既然敢答应下来,就肯定有办法。”
至于韩春雷有什么办法,阿雄作为局外人就不便打听了,毕竟这是人家韩春雷挣钱的手段,是商业机密。
两个人都很默契地回避了这个话题,随后韩春雷问道:“你去村委会谈换线路的事情,怎么样?谈成了吗?”
“不太顺利。”
阿雄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每天线路都有我们村的小巴在跑,我们去哪条线路拉客载客,都会影响其他人的收入。不过我们村长倒是给我出了另外的主意,虽然不用跟别人抢小巴线路,而且小巴一天也不少挣,但这事我觉得挺晦气的,正犹豫要不要干。”
“挺晦气的?村长给你支了什么招啊?”韩春雷好奇地问道。
第047章 蛇口拉尸佬
阿雄悻悻地说道:“村长说,既然小巴车现在拉不了客,那不如先去拉死人。”
“拉死人?开小巴拉死人?什么意思?”韩春雷一脸好奇。
阿雄说道:“就是让我们去干拉尸佬。”
韩春雷摇摇头。
雄哥一听,忍不住乐了:“拉尸佬就是运尸体的人。”
“我又不是痴线,我当然知道拉尸佬是干什么的,”韩春雷翻翻白眼,道,“我是问,村长怎么想起让你们俩干这个啊?”
阿雄说道:“小巴是村里集资买的,这闲上一天,就要亏上一天的钱,也不知道这路到底要多久才能修好。村长的意思,闲着也是闲着,反正拉尸和拉客也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拉人。”
韩春雷:“……”
这能一样吗?
一个是拉活人,一个是拉死人。
一样个鬼啊。
韩春雷摇头道:“这小巴拉了死人,以后再拉活人,谁还敢做你们的车啊?”
这老百姓都图个吉利,谁出门还花钱坐灵车?
“不然我怎么说晦气呢?”阿雄拍了拍额头,也是脑阔疼。
的确也是头疼,一时半会儿小巴线路通不了,其他线路又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都提前分好线路,没办法去别人家的线路戗行抢客。
但长时间不开工呢,不仅坐吃山空,还要每个月给村里交一笔不菲的车租。
就算阿雄家底还算勉强殷实,也撑不了两个月。
韩春雷想了一下,出主意道:“用小巴给人拉货呢?总比拉尸体强吧?”
阿雄摇摇头,“这事儿我也考虑过。但小巴不是货车,拉不了多少的货,稍微大点的货,都进不去小巴车里。而且说句实话哈,这年头拉货,真没拉尸挣得多。”
“拉货还没拉尸挣得多?”
韩春雷诧异道:“怎么可能?”
阿雄点点头,很肯定地说道:“是真的!从蛇口那边拉一车货到罗湖,一天起早贪黑跑个三四趟,刨掉油钱,也就挣个十来块。但拉尸就不一样,说是从海边捞起一具尸体,然后拉到杜鹃山乱葬岗那边埋好尸,就能从蛇口公社领到15块钱的劳务费。”
“拉一具尸体,埋好,能挣15块?”韩春雷听着有点天方夜谭。
15块什么概念啊?
15块钱能买两条半的红双喜高档烟,能买七八十斤面粉,能在外面连着下五六天的馆子。
甚至能抵得上内陆地区工厂里,一个四级工的半个月工资!
想想真不可思议啊,这拉一具尸体,就能抵得上别人在工厂里累死累活半个月的工资。
难怪都说南边的钱好赚。
韩春雷觉得有点魔幻。
阿雄见状,又说道:“听村长说,如果遇上在海边泡久了的尸体,那种已经腐烂恶臭,劳务费还能加到20元。你说这钱是不是比拉货要来的快?”
“20块……”
说实话,韩春雷都有点动心了,他不承不承认,这拉尸真比拉货来钱快。
“这活儿也不是谁都能干,要不是村长在蛇口公社里有个拜把子兄弟在那边开养蚝场,跟负责这个事的干部认识,他说这种好事也轮不到我们。”阿雄说道,“听村长说,
他那个拜把子兄弟一天最多的时候,在海边找到过八具尸体。”
韩春雷惊呼道:“这么多?八具尸体……一天120元?”
“这不算最多的,”阿雄说道,“听村长说,蛇口公社有个家伙,一天埋过五十具尸体!一天足足挣了七百五,想都不敢想。”
“一天埋五十具尸体?海边怎么会那么多尸体?”韩春雷已经不是惊讶,而是震撼了!
“都是跑那边的!”
阿雄用手指了指香港的方向,“那些尸体,都是没游过去,淹死在海里,最后被冲回岸的。”
“哦哦哦,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韩春雷顿时明白,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年正好是历史上最后一次逃港潮啊。
对于这个历史现象,韩春雷曾在微博上看到过,尤其是这最后一次的逃港潮的历史原因,他是有些印象的。
据说当时香港农民劳动的一日收入已经达到60-70港币,而我们内地,尤其与香港隔海相望的深圳地区,农民劳动一天的收入不过是1元人民币上下,两边相差悬殊70倍。所以在一些地区,就流传着一句话:“内地劳动一个月,不如香港干一天。”
有些家人已经逃到香港的家属,更是在逢人就说:“辛辛苦苦干一年,不如人家8分钱。”
8分钱的意思就是让家里人从香港汇款回来的邮费。
同时,这一阶段谣言四起,说
这就诱使了许多深圳宝安地区的老百姓“前赴后继”,用走路、泅渡等各种方式偷渡香港。
而泅渡的起点,就是蛇口和红树林一带,游过红树湾,到达香港新界的元朗。
为了能顺利泅渡到那边,偷渡者通常都带有汽车轮胎或者救生圈、泡沫塑料等救生工具,还有人将多个避孕套吹起来挂在脖子上。有些偷渡者下水后,还一边游一边背诵**语录给自己打气:“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据统计,今年年初到五月份,光是广东一省就有近12万人往外偷渡,真正偷渡成功的只有不到3万人,而剩下的9万人不是被遣返回来,就是在大海里游了一半体力不支退回来的,但是还有很多很多人,既没有偷渡成功活着上岸,也没有活着游回蛇口海岸,而是淹死在了大海中。
韩春雷记得当时博客里有一句话,记忆犹新:谁也无法统计,有多少人将生命作了这海湾的祭献。
是的,无法统计。
直到改革开放之后,随着国内的经济形势和民生逐渐变好,逃港现象才彻底杜绝。
国强则/民富,民富则人强。
谁也不愿意飘零在外,做那离家无根的游魂。
那些淹死在海中的这些偷渡者,有的尸体在茫茫大海里不知所踪,有的尸体彻底葬身鱼腹,但更多的尸体被水流和海浪冲回了岸边。
这么多源源不断被冲回岸边的尸体,在海边漂浮着,最多的时候,数百具尸体漂浮在一块,场面之悲壮,令人呛然!
中国人讲究魂归故里,入土为安,无论对错,尸体既然漂回了家,就该入殓。所以蛇口地方政府出资,招募人在海边寻找飘回来的尸体,然后拉到十公里外的杜鹃山埋葬。因此,蛇口公社这边才孕育出了一个新的行业—拉尸佬。
从蛇口岸边找到一具尸体,
拉到10公里外的杜鹃山埋葬,劳务费15块钱。
拉尸佬们趋之若鹜。
……
阿雄见韩春雷久久无话,坐着发呆不知道想着啥,遂问道:“春雷,你觉得这拉尸佬,哥能干不?”
韩春雷问道:“你不是说小巴拉死人,晦气吗?”
“我是这么寻思的,这拉尸的活儿估计也就个把月的活儿,不然这海边哪有那么多尸体可以拉?”
阿雄说道:“等拉完尸了,就拿柚子叶好好洗一洗,以后小巴线路复工了,我再花点钱给小巴喷喷漆什么的,不就跟新的一样了吗?我跟阿强不说,村长不说,谁知道这小巴拉过尸体?”
徐浪忍不住一乐,这家伙,真滑头。
他说道:“雄哥,你都想好后路了,还问我能不能干?你自己恐怕已经决定要干了吧?”
“嘿嘿,虽然活挺脏的,但真的来钱快,心动啊。”
阿雄说道:“我们自己有小巴车,一天送好几趟尸体到杜鹃山,绝对不成问题。肯定比那些用手推车拉尸体到杜鹃山的家伙,要挣得快挣得多。”
“嗯,这倒是,现代化拉尸嘛!”韩春雷开玩笑道。
阿雄扫了他一个白眼,说道:“我之前犹豫,还有一个担心,就是担心阿红会瞧不起我,毕竟拉尸不是什么光彩的活儿。”
“你想多了,”韩春雷微微摇了一下头,“红姐是做事的女人,没那么肤浅。你要真能挣到钱,谁能瞧不起你?男人总是能在女人需要他出力的时候,及时出一把力,那就是女人眼中的好男人。这个力也包括财力,雄哥。”
阿雄一听,顿时面色一喜,“真的?那我就干了!晚上我就跟阿强说!”
“雄哥,我有个不情之请。”韩春雷说道。
阿雄:“怎么?你也想一起干?那有啥不情之请的?一起干就完了!”
“不,不是我,”韩春雷说道,“我想让喜禄哥跟着你干段时间,劳务费这方面,你看着分就行,就让他帮你们搬搬抬抬的。”
阿雄微微皱眉,“他?”
说实话,他真不喜欢张喜禄这种人,没见识土包子不说,还贪图享乐,不爱劳动。这来深圳才多久啊,正事还没开始干,就已经跟阿强那些狐朋狗友们出入舞场,沉迷享乐了。
这种人跟自己去拉尸,阿雄真不觉得会是个好帮手。
韩春雷知道阿雄的犹豫,他说道:“雄哥,我就是想让他知道知道,这世上但凡赚钱的活,但很辛苦,也很脏!当然,我也希望他能凭自己双手,挣点零花钱揣兜里用,说实话,我们俩带的钱过两天付完蔡井泉订金之后,所剩不多了!”
“诶,你也是对他用心良苦。他要再不争气,真对不起你了!”
阿雄咬咬牙,说道:“行吧,让他明天开始,跟我去拉几天尸体。每处理好一具尸体,我给他2元钱。你看行不行?”
说完,他强调了一下:“春雷,这小巴来来回回跑也要吃油,而且挣了钱,村长那里也得打点打点。所以一具尸体给他两元钱,你能理解吧?”
“雄哥,我替喜禄哥跟你说一声谢谢了。”韩春雷由衷地冲阿雄抱了一下拳。
阿雄挥挥手,笑道:“春雷仔,不用替他谢我,我又不看他面子,我看得是你的面子!”
第049章 良苦的用心
张喜禄和阿强他们又在外面玩到了半夜。
第二天到了日上三竿,这家伙才起床。
韩春雷去他房间,跟他说了拉尸佬的事情。
张喜禄一听,韩春雷竟然安排自己去跟阿雄他们拉尸体,第一时间就不干了。
跟尸体打交道,多晦气的事情啊。
别的地方不知道,但在他们红旗村,在荒郊野外干殓尸的,都是那种无儿无女无亲无故的老绝户。这事一旦传出去,多没面子啊,找对象都难找啊。
但是,当他听到韩春雷说,处理好一具尸体,可以从阿雄手里分到两块钱的时候,他犹豫了。
拉一具尸体,就给两块钱,真不老少了。
两块钱,可以让他买上一张舞场的门票,然后请舞场里的姑娘喝一瓶带泡的汽水,吃一根萃过奶的冰糕,搂着她的细腰跳上几支舞。跳完舞后,还能再请姑娘吃上一碟炒面,最后牵着小手送她回家。
会跳舞,又大方的男生,最受舞场里的年轻女孩们欢迎。
舞技这块,张喜禄还在学习进步当中,但是大方这块,他却一直做不到,所以她的舞伴都是别人挑剩下的,不是胖妞就是麻子。
不是他不想大方,实在是囊中羞涩,大方不起来。
就连最近几次舞场门票,都是阿强跟他的朋友请的,还有一次,他还偷偷逃了票,一想就挺羞耻的。
韩春雷又说,阿雄和阿强他们有小巴车拉尸体,一趟就能送好几具尸体到杜鹃山,运气好的话,一天也许能拉个十具八具尸体……
这下张喜禄不淡定了,如果一天真能拉个十具八具尸,那一天分到手就有小二十块啊!要一天能挣这么些钱,还要啥面子不面子?
干了!
他答应了韩春雷,不过也担心自己没有跟韩春雷一起卖那批假领子,分不到钱。
韩春雷让他放心,假领子的生意,该他的,一分都不会少,毕竟他也出力了
,也折算成份子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他只要专心跟着雄哥他们拉尸就行,能干几天算几天,先把钱挣到手,让干净的裤兜先先有活钱。
听韩春雷这么一说,张喜禄忍不住老脸一红,挺不好意思。
来这么长时间,他自己带来的那十几二十块钱早就败光了,现在是吃韩春雷的,用韩春雷的,现在还要他替自己操心兜里没活钱的烦恼。
“那我岂不是太占你便宜了?这不好吧?”张喜禄犹豫道。
“当初咱们啥也不知道,一切未知,你都能信我,跟着我一起南下。那我就得让你挣着钱。”
韩春雷笑道:“这是我做人的宗旨。再说了,现在你占我便宜,将来指不定我要占你便宜呢。”
“呃,啥也不说了,将来只要我张喜禄有这个便宜,春雷你随便占!”张喜禄信誓旦旦道。
韩春雷说道:“你先跟雄哥把这个短期的拉尸活做了。挣点活钱在手里,心里不慌,也能回请一下阿强他们。总不能老让别人请客,这样是交不到朋友的。”
其实韩春雷还想说,朋友之间的相互尊重,有时候也需要礼尚往来维护着。如果总是想着去占对方的便宜,占着占着,面子占没了,情分占没了,最后连最基本的尊严也占没了。
但这句话有点重,他不愿直说,希望张喜禄自己能慢慢领悟吧。
……
吃过了午饭,阿雄就带着阿强和张喜禄,开着小巴去了蛇口公社那边。
村长出面,已经替他跟对方说好了,明天开始正式干活。今天下午过去一趟,主要是踩踩点,熟悉熟悉拉尸埋尸的路线,顺便也偷偷师,看看人家是怎么干的。
约莫四点左右的时候,红姐急匆匆地回来了一趟,然后带着弟弟猪肉灿,大包小包地拎着准备出小院。
韩春雷问她,这是要搬家?
红姐摇了摇头,说她最近要简单装修一下快餐店,为开业做准备。所谓的简单装修,
就是在墙上糊点报纸,然后买点水泥,偷点沙子,给后面厨房砌两个洗碗洗菜的水池,然后修葺一下年久失修的灶台。这些活儿,如果要专门水泥匠,又要多花钱。她觉得自己就能干。
所以她就打算最近几天搬进快餐店里住,也方便干活。
韩春雷听完,心里微微一热,红姐这么努力肯吃苦,又何愁快餐店生意不成?
他说,有时间他也过去帮忙。
红姐指了指猪肉灿,说她弟弟阿灿也会过去帮几天忙的,让韩春雷先紧着自己那批假领子的买卖,等快餐店开业了,再过来吃她的红姐快餐!
他送着红姐和阿灿出了院子,随手将院门关了起来。
四点多了,他估计阿雄和张喜禄他们不到天黑回不来,阿雄妈妈去了隔壁串门,整个院里突然空荡荡的,就剩他自己了。
今天20号了,离去蔡井泉家提货,还剩下2天。
2天后,就有600件假领子要到自己手中,价值好几千钞票,韩春雷想想就有些激动。
这个时代,人民币有着惊人的购买力,几千块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数字啊!
咚咚咚——
有人在外面敲院门。
韩春雷打开一看,是两个陌生男子,不认识。
一个相貌平平,年纪差不多二十多岁。另外一个年纪就大了,虽然剃着平头,但却是满头白发,至少已经五十岁开外,他穿着白衬衫,穿着棕皮鞋,腋下还夹着个包,一脸热情的笑容。
“你们找谁?”韩春雷问道。
白头发的年长男子笑道:“你好同志,请问韩春雷同志是住这里吗?”
“找我?”
韩春雷愣了,他在这边没朋友啊,怎么会有人找上门来?而且还找到阿雄家。
在南方这边,知道他租住这里的人,简直是屈指可数。
“我就是韩春雷,请问你是哪位?找我什么事?”韩春雷一脸疑问。
第050章 缘妙不可言
“你就是韩春雷同志啊?怎么这么年轻呢?”
对付一把握住韩春雷的手,热情地寒暄道:“韩春雷同志,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黄守业,是平湖乡大屋围村的会计。这是我儿子黄爱武。”
“平湖乡大屋围村?”
韩春雷愣了一下,听都没听过,更莫说去过了。
黄守业似乎看出了韩春雷疑惑,扶了下额,笑着说道:“韩同志,我们大屋围村在龙岗,咱们是头回见,哈哈。”
“龙岗?”
龙岗紧挨着罗湖,也是深圳的辖区,韩春雷倒是知道的,从这边坐小巴过去,差不多要两三个小时了。但自己一没去过龙岗,二也不认识眼前这位黄会计,韩春雷实在想不起自己跟他们有过什么交集。
黄守业说道:“我提起一个人来,韩同志你就晓得啰。”
“谁啊?”韩春雷问道。
“曹天焦。”黄守业说道。
“曹老板?原来黄会计是曹老板的朋友。”
韩春雷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们居然认识在长河公社偷偷搞废品收购的曹天焦。
这次南下倒腾,曹天焦随了八十块钱占了三成股,所以当初春雷安顿下来之后,就第一时间把自己的住址拍了电报给他。
看来,自己的住址,也是曹天焦给他们的。
在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黄爱武突然说道:“我爸跟曹叔是老战友!他在你们那搞得废品收购,还是我爸给出的主意。”
“哦?那咱们就不是外人了。”
韩春雷一听,曹、黄二人居然还有这层莫逆的渊源在,随即将院门微微推开,伸手道:“黄会计,还有小黄会计,快请进,我们院里说话。”
将黄家父子领进院里后,韩春雷请他们到荔枝树下乘凉,还给他们倒了凉茶。有了曹天焦这层关系在,彼此之间说话就没那么客套生硬了。
闲聊一会儿后,大家就熟稔的不得了。黄守业已经开始张口闭口春雷仔了,而韩春雷也乐得亲近,叫起来黄叔。至于黄爱武,年纪比春雷还大上三四岁,自然是叫他一声爱武大哥了。
听黄守业说,他比曹天焦大两岁,今年49岁。不过他们都是51年参军入的伍,分到了同一个连队。在53年夏天那会儿,他们这支部队还作为抗美援朝的预备梯队,开赴到了东北。不过没等他们雄赳赳气昂昂渡过鸭绿江,抗美援朝就结束了。这也是黄守业他们一直引以为憾的事情。
后来在部队里又呆了两年,曹天焦和黄守业就相继退伍回乡,一个回了浙江老家,一个回了广东老家,但是这战友情却一直延续了二十多年,至今,每年还总有几分往来书信,抒发彼此战友之情。
黄守业退伍回来后就在老家务农,仗着在部队里学习到的文化知识,当了大屋围村的会计,
这一当就是好些年。后来脑子活络的他又经高人指点,进城搞起了废品回收的生意,这废品回收的生意一做,就是十来年。
后来曹天焦在长河公社偷偷搞私人废品收购站,就是黄守业当初给他出的主意,他还给曹天焦支了不少废品回收的生意经,让曹天焦少走了很多弯路。比如找掮客在国营废品站蹲点截货这种法子,就是黄守业给曹天焦支的招。
听到这儿,韩春雷不由莞尔一笑,当初要不是张喜禄在长河公社的废品国营站蹲点当掮客,自己也不会跟他相识,更不可能通过他,认识了曹天焦曹老板,如今曹老板更是自己这次南下倒腾的二股东。
所以这世上之事,就是这么机缘巧合,妙不可言。
黄守业讲的嘴唇有些发干,喝了口凉茶润润,笑道:“老曹上周就给我来信了,说他的一个小兄弟南下深圳做买卖,让我帮着照应点,还附了你的住址。可前些日子,回收站的生意忙得不行,这一耽搁就拖到了今天,我才登门拜访啊。”
说到这儿,黄守业看了看儿子黄爱武,随后又将目光回到了韩春雷身上,感叹道:“没想到啊,春雷仔竟然这么年轻,比我家爱武还小四岁。啧啧,十七岁就敢挑大梁下深圳,真是好胆气。我家爱武要有你魄力和本事,我那回收站就交给他打理了。老子也乐得回大屋围村喝茶下象棋,颐养天年了。”
黄爱武脸色微微一臊,低声嘟囔道:“说得好听,也不见你让我一个人下去收废品。”
“让你一个人去乡下收废品?你也要有那个本事啊,混球!”
黄守业虎脸一板,不悦地斥道:“就你这磕磕巴巴的嘴皮子,到了了乡下,还不让那些牙尖嘴利的小寡妇给你糊弄得五迷三道?上次去鹅公岭,一斤废纸二毛八,你愣是给小寡妇涨到四毛八,你是收废品还是收宝贝疙瘩啊?”
“呃……我这不也是看人孤儿寡母不容易嘛。”黄爱武脑袋一耷,蔫怂了。
韩春雷在旁看得真真,黄爱武的嘴皮子的确不利索,不太擅长言辞,而且看着人高马大的,但在他爹黄守业面前,就跟老虎脚边的小猫咪似的,蔫乖蔫乖的。估计是打小就被黄守业这个当爹的熊怕了。虽然和黄守业第一次见面,但韩春雷感觉得出来,黄守业的性格跟曹天焦不一样,黄守业这样的人在家里,绝对是说一不二,暴脾气的主儿。这样的人当爹,当他儿子绝对遭老罪了。
看着老实本分的爱武大哥,韩春雷不免心生几分同情。
随即,他赶紧打圆场道:“黄叔,这术业有专攻,不能拿自己的短项,却跟他人的长项去比啊。爱武大哥虽然不善说词,但却是个宅心仁厚的人。都说做生意立买卖,小财靠智,大财靠德!古往今来,你听说过哪个买卖人生意人,是靠耍小聪明成为一方巨富的?”
“哈哈哈,春雷仔,你这话,我钟意听。”
黄守业的蒲扇大手用力拍着韩春雷的肩膀,放声大笑道:“我们家爱武,虽然不怎么能说会道,但却是出了名的宅心仁厚,收别人
废纸废铁时,从来不缺斤少两,秤尾都是高高的。老子再替他掌掌舵,再带他个十年八年,我就把东门墟那个废品回收站交给他!”
黄爱武嘟囔道:“爸,我明年要复习参加高考,上大学!不打算接你的废品站。”
“高什么考?上什么大学?”
黄守业又是转过头,虎脸一拉,劈头盖脸骂道:“都二十好几了,还读个鬼的大学?老子置办下这么大个废品站家业,不交给你交给谁?回头让你娘给你说门亲,娶个媳妇,生个崽,再接好老子的班,你这人生就圆满了!”
“呃……”黄爱武咬了咬嘴唇,想反抗又不敢反抗,只能把脑袋一耷拉,继续在一旁蔫着。
韩春雷本想替黄爱武说两句,但一想到这是人家父子俩的事,自己又是今天才跟他们相识,不该说些交浅言深的话。
有些话,哪怕是善意的,也得分场合,讲分寸。不是善意的话,就可以张嘴便来的。
随即,他岔开话题,问道:“原来黄叔你的回收站也在东门墟啊?”
“对啊,就在东门墟的南头。”
黄守业嗯了一声,点头道:“前些年,墟市被关闭之后,有个屋主要转卖房子,我看那地方前店后院,而且院子很大,方便囤房废品,就咬咬牙,豁出棺材板给置办了下来。”
“啧啧,牛了,有眼光。”韩春雷佩服地竖起了大拇指,东门墟这种地方的房子,在几十年后的深圳,那绝对是寸土寸金的。而且还是前店后院的房型,那升值空间,就往窜天猴一样翻着吧。
“怎么?你也知道东门墟要重新开市了?行啊春雷仔,消息够灵通的。”黄守业听韩春雷这么一说,却往别的地方寻思。
韩春雷干笑一声,没有刻意去辩解。
这时。
嘎吱一声,院门被推开了。
雄哥正带着阿强和张喜禄从外头回来。
“哦?家里来客人了呀?”雄哥率先挥了挥手,跟韩春雷打了个招呼。
韩春雷笑着站起来,把黄守业父子给阿雄介绍了一番。
他正要把张喜禄叫过来认识一下时,却发现,张喜禄进院之后就拉着脸,然后闷闷地跟自己擦肩而过,一声不吭地上了楼。
韩春雷被他这出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什么情况啊?
不是说他们下午去蛇口公社的海边,提前勘察一下地形,了解一下拉尸活吗?
明明出去的时候还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怎么回来就一副老鼠踩了电门,要死不活的样子呢?
“雄哥,他这是怎么了?”韩春雷指着张喜禄上楼的背影,问起了阿雄。
阿雄用手一指阿强,说道:“你问他。”
第051章 下一站幸福
“嗨,这事吧……”阿强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尴尬地笑了笑,摆手。
阿雄和阿强都是一副不愿意细说的样子,加上有客人在,韩春雷也不好继续问了。
又说了一会闲话,眼看着天色不早,黄守业提出告辞。
韩春雷原本还想出点钱,让阿雄妈妈整两个菜,请这对父子俩吃顿饭。不过,黄守业以废品收购站不能长时间离人为由,婉拒了。韩春雷送父子俩出门,约好了过几天,去黄家的废品收购站回访。
送走了客人,韩春雷把门关好,这才回来荔枝树下问阿强:“喜禄哥这是怎么了?你们今天不是去蛇口那边踩点的吗?出门前,看着还挺高兴的啊!”
“唉,莫提了!”
阿强被问得没办法,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电车烟,给春雷和阿雄都散了一根,点上,又狠狠嘬了一口,这才道:“丢他老母的,喜禄这回啊,我都替他憋得慌!”
原来,今天阿雄、阿强和张喜禄,今天的确是去蛇口公社的海边,提前勘察一下地形,了解一下拉尸的活。不过,回来的路上,张喜禄这小子惦记大华服装厂的阿珍,就央着阿雄绕道赤勘村。
这一绕就绕出事来了。
小巴到了赤勘村的时候,整好赶上大华服装厂放工。然后,张喜禄眼睁睁地看着阿珍花枝招展地上了一个男人的摩托车。
一男一女有说有笑,挨挨蹭蹭的,一看就有事儿。
韩春雷道:“这么说,喜禄哥是被人撬了墙角?那男的是谁,你们认识吗?”
“我不认识,阿强应该认识。”阿雄的语气也有些不咋好,自顾自地倒了杯水喝。
“我也算不上认识。”阿强又是狠狠地嘬了一口烟,道:“我只知道那小子叫阿豪,有几个钱,出手也大方,在天马舞场罩得住。”
“舞场?”韩春雷心中一动,道:“难不成,这阿豪也是和阿珍在舞场认识的?乖乖!没看出来,阿珍这小娘皮挺厉害的啊,跳个舞就脚踩两条船了。”
哼!
阿雄冷哼了一声,道:“脚踩两条船不算厉害,那小娘们的嘴皮子才真叫厉害的呢。喜禄说她不要脸。人家小姑娘连脸都没红,当场就扯着裙子转了个圈,反问你张喜禄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啊?能给我买现在最时髦的收腰连衣裙吗?”
“哎,不过你还别说,那小娘们穿了那个收腰连衣裙还真好看。那腰身……”阿强嘴上没毛,说话就容易打漂,这才一会儿就没了正形。
“去!”阿雄啐了他一口,继续接过话头,“阿珍当时还拍了拍那个大摩托,问喜禄,就你那点钱都买这幸福250的一个轮子不?”
这收腰连衣裙要几个钱,韩春雷不清楚。
但是这幸福250的大摩托他认识,三千多块还有价无市。普通人不托天大的关系,根本就买不着,没想到这阿豪是真的豪。
“那大摩托的一个轮子,怎么也得三四百吧。别说,还真买不起!但是这话从一个小娘们嘴里说出来,就是唔舒服!”阿雄继续道。
“他那大摩托也不是新的,我听舞场的人说,是从香港老板那里买的二手货。一千块顶天了。”阿强吐了一口烟圈。
“就算这样,那一个轮子也不少钱嘞。”
“阿珍这嘴……啧啧……”韩春雷连连摇头,“前几天见她的时候,没这么讨厌啊。”
阿雄道:“眼皮子浅。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穿上了那个什么连衣裙,坐上幸福250摩托,就算是上等人了
。普通男人,连看她一眼都不配。”
阿强“呸”了一声,补充道:“贱货!一条裙子就把自己卖了,听说她和阿豪认识,还不到两天!”
韩春雷重生前可没少见识过绿茶,此时倒是没太大的愤慨,更何况这阿珍和张喜禄卿卿我我的时候,不也才认识没两天嘛。
“喜禄哥被她问住了,你们就回来了?”韩春雷更关心后面的事。
“哪有这么简单?”阿雄道,“本来喜禄已经认栽回走了,阿珍又在背后冷笑,说我阿珍不要脸?你张喜禄浑身上下都没十块钱,还想让我跟你过,你配吗?哦对了,她还把喜禄送给她的发卡给丢了回来。喜禄当即就急了,气冲冲回去找阿珍理论。”
“结果呢?”
“结果,这回连跟人家理论的机会都没有。阿豪挡在了阿珍前面。阿豪那小子人高马大……要不是我跟阿强本乡本土的,就在喜禄的后面,他非得当场吃个大亏。”
被撬了墙角不说,还险些挨了“奸夫”的揍?
就算放在三四十年后,这事儿也没几个男人受得了。怪不得张喜禄今天回来,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呢。
“那什么,雄哥,强哥,你们先歇着,我去看看喜禄哥。”
韩春雷怕张喜禄受不住这么重的打击,赶紧站了起来,往楼上走去。
……
咚咚咚!
韩春雷敲着门,叫了几声没人答应。
门是虚掩着的,他干脆微微用力,推门而入。只见张喜禄鞋也没脱,侧躺在床上,脸冲着里面,头上还蒙着一条青色被单。
“睡觉就睡觉吧,蒙被单干啥?喜禄哥,你……”
韩春雷突然用力把张喜禄头上的被单一掀,却发现张喜禄一只手将那被单攥得死死的,另外一只手里握了个东西,露出彩色的一角。透过被单的缝隙可以看见,他眼圈有些泛红,面颊上还隐隐有着泪痕。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
看来阿珍的事儿,的确对张喜禄打击不小。
咣当!
韩春雷赶紧回身,把屋门反锁上了,才压低了声音道:“怎么着?你还真哭啦?男子汉大丈夫,为了一个女人,值当吗?”
“我不是为了阿珍,我……我他娘的是憋屈啊!”
反正已经被韩春雷发现了,张喜禄也就不藏着掖着的了,把那床单一扔,坐在了床沿上,右手狠狠地一捶,道:“凭什么有些人就那么有钱,骑个大摩托,勾勾小指头,就有阿珍这种不要脸的小娘皮扑上去。我的兜里就从来超不过十块钱,我带她去逛百货商场,喝汽水,追了那么多天,比不上人家随随便便买一条裙子,最后还特么的落个不要脸!我怎么不要脸了?春雷,你说,我怎么不要脸了?!”
说话间,张喜禄的眼中,又有泪光隐现。
“喜禄哥。”
韩春雷拉了把凳子,坐在床边,温言道:“你要是为了阿珍难过,感情的事,我真没什么能帮你的。不过,你要是嫉妒阿豪的钱多……其实没什么必要,你可以自己挣啊!”
“我挣?”张喜禄蹙起眉头,垂着头,“我知道那混蛋骑的幸福摩托,少说也得三千块钞票。我张喜禄就是挣上十年,也不见得挣得出来啊!”
韩春雷微微摇头,道:“喜禄哥,你这话要搁前几年说,的确是这么理。但是,现如今再这么说,可就大错特错了。”
“前几年和今年,有什么不一样?”张喜禄疑惑。
“远的不说,咱就说曹老板开那个废品收购站吧。你说,现在他一年能挣多少钱?”
“我估摸着他一个月怎么也有三四百块……诶!”张喜禄突然眼前一亮,道:“这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曹老板一年有个四五千的收入,两年就是一个万元户,买个幸福250,倒是真能办到!”
韩春雷又说道:“还有阿雄,雄哥原来在工艺品厂里做销售干事,一月也就几十块钱。现在开小巴,一天挣个十来快、二十块的,咱不说一年……两年,两年他能攒下三千块钱不?最近他找的这个拉死人的活,脏是脏了点,不也来钱嘛。这也是我为什么让你先跟着一起干,一块两块也是钱。”
韩春雷也不知道张喜禄有没有听进去,只看到他又恢复了木讷的表情。
“再说说咱们这桩生意,你信不信,这六百件假领子一出手,轻轻松松两三千块到手。你那一成股,也有两三百块了。现在挣三千块钱,难吗?”韩春雷又加了一把柴。
“我也能弄个两三百?”
张喜禄这下眼睛亮了,两撇小胡子微微颤动。
“咱兄弟这么多天了,你见我韩春雷什么时候说过大话?不过,喜禄哥……”
顿了顿,韩春雷以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道:“要论赚钱,现在可以说过去几十年来,最容易赚钱的时候。就算大字不识一个,就算成分不好,就算只是一个老农民……只要敢想敢干肯吃苦,都能赚大钱。但是,你要是还像以前那样,有几个花几个,过了今天不想明天……以后还是得缺钱,还是得受穷,还是得被人甩!这不是什么老天不公平。是你应得的!”
“是我应得的,我应得的……”张喜禄若有所思,口中喃喃地念叨着。
最后,他狠狠的一咬牙,道:“春雷兄弟,你说得对!那个兜里拿不出十块钱的张喜禄,赖泥糊不上墙,就是应该被阿珍甩!以后,我要好好干,我要努力干,我要豁出命去干,我要挣大钱!我……我要两年,不,一年,就要骑上幸福250,让阿珍那小娘皮……呸!阿珍算什么啊,只要我骑上幸福250,,愿意往我怀里扑的小姑娘多着呢,她算老几?”
张喜禄越说,眼光越是明亮。韩春雷仿佛看到了,一朵名叫野心的火花,在他的眼光中绽放。
“好!喜禄哥,有志气!”韩春雷见张喜禄重新振作起来,非常高兴,从兜里掏出两根红双喜,道:“为了庆祝喜禄哥立大志,为了骑上幸福250,来一支!”
红双喜这烟,韩春雷是用来办事的,平时可舍不得抽,今天破例拿出了两根。
“好……算了!”
张喜禄刚接过红双喜,又递了回来,道:“抽红双喜干什么?咱们做买卖,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还是抽我的电车烟吧。你说的对,一块两块也是钱,都得花在刀刃上!以后啊,没事我就不抽烟了!”
哎哟呵。
韩春雷微微一诧异,这张喜禄有点脱胎换骨的意思啊。还真是要为幸福250而奋斗啊!
看来,被阿珍脚踩两只船,当备胎,对张喜禄来说,倒也不完全算一件坏事。
……
当然了,张喜禄再渴望赚钱,再渴望幸福250,第一步还是得落在那拉尸体的活计上。至于韩春雷,他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那批假领子。
两天后。
6月22号,今天是韩春雷和蔡井泉约定,去蔡家提货的大日子。
等到了天黑,韩春雷如约去了蔡井泉家。
第052章 免费的劳力
蔡井泉家,里屋。
三上三下,六个皮纸箱,整整齐齐地摞在一起。很显然,蔡井泉已经等候多时了。
“六百件假领子,可都在这儿了。要不,韩老板先验验货?”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蔡井泉的心情相当不错,开玩笑似的称了韩春雷一声“韩老板”。
“我来!我来!”
跟着一起来的张喜禄生怕韩春雷年纪轻抹不开面子不验货,赶紧上前,抱下一个纸皮箱,一条一条地仔细检查起来。
虽然这批假领子有问题的可能性不大,蔡井泉坑人的可能性更不大.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这笔生意,可关系着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呢。
这样想着,张喜禄干得更卖力了,恨不得一个针脚一个针脚地检查。
韩春雷对张喜禄的表现无可无不可,原因很简单,连这点面子都抹不开,那还做个毛线的生意?
“什么韩老板啊?泉哥你就别埋汰我了。”韩春雷一边将一根红双喜递了过去,一边苦笑道,“我那点底子,泉哥最清楚了。以后,还要请泉哥多多关照呢。”
“好说,好说。”蔡井泉毫不客气地接过烟,点上,美美地嘬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道,“诶,你们俩这两手空空的,打算怎么把这批假领子运走啊?一会还有人来给你们帮忙?咱这桩生意,可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哪还用地着别人?这不是有泉哥你吗?”
“啊?我?”蔡井泉惊诧道,“关我什么事?”
“当然关泉哥的事。你不是要全程跟着我卖货吗?有你泉哥这个地头蛇在,我只管操心怎么把这批假领子变成人民币。哪用得着操心怎么把
这批假领子运走啊!你说是不是啊,泉哥?”韩春雷笑吟吟地看着蔡井泉道。
“敢情是在这等着我呢!”
蔡井泉简直哭笑不得,“好你个韩春雷啊,合着听你叫声哥,再抽支烟,就要帮你运货啊!你这也太……太奸诈了吧?”
他本来想说“不要脸”的,但话到嘴边觉得不大合适,换成了“奸诈”。
韩春雷面上却是毫无愧色,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事实上,他怎么会看不出,蔡家人之前提出的第二个条件,要求蔡井泉全程跟着自己卖货,说是盯梢,其实就是想看看自己不在东门墟一带摆地摊,还能有什么办法把这六百件假领子变成人民币。
说白了,蔡井泉是要偷师。
既然如此,自己使唤蔡井泉了就算他交的学费了。
当然了,现在自己兜里的钱,也确实只够付这六百件假领子的订金,不够雇货车的了。
韩春雷道:“什么奸诈不奸诈的,见外了不是?这不是小弟本小利薄,指望泉哥帮忙吗?泉哥,你就说,这个忙你帮不帮吧?”
“这回算是被春雷你赖上了。”
运输六箱假领子对蔡井泉来说,就是小事一桩。把它们卖出去,并且找到销售办法,才是蔡井泉关心的头等大事。
蔡井泉无奈道:“行吧。待会儿,我从村委会借辆拖拉机,帮你们拉货。”
赤勘村的村长,是蔡井泉的大伯蔡福金,借辆拖拉机拉一次货,当然没什么问题。
“那就谢谢泉哥了。”韩春雷语气真挚,满脸笑意。
……
……
功夫不大,六百件假领子被张喜禄点完。还别说,还真有三条假领子略带瑕疵。
不过,看在蔡井泉帮忙联系拖拉机的份儿上,韩春雷也不好意思再让蔡井泉少上个一块八毛的了。
他交了两百块钱定金,和蔡井泉签了张条/子,也就是简易合同,这趟买算是正式开启。
蔡井泉看这事算是成了,迫不及待地道:“春雷兄弟,现在咱们哥俩可算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蹦不了我也跑不了你了。你跟哥说说,这批假领子,到底准备卖去哪啊?”
韩春雷微微一笑,道:“东门墟,摆地摊。”
“什么?去东门墟摆地摊?我自己不会吗,还用得着你?”
这回蔡井泉可真是急眼了,如同母鸡护小鸡一般,双臂张开,一把拦在这六箱假领子前面,低吼道,“韩春雷,你可别忘了咱们当初的约定,不许在东门墟一带摆地摊卖货!男子汉,大丈夫,讲嘢要算数啊!”
韩春雷却微微摇头,面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容,道:“泉哥你别急呀,你也知道,咱们的约定,是不许在东门墟一带摆地摊卖货。但是……我刚才只是说在东门墟摆地摊,可没说要卖货啊。”
“不卖货?不卖货你怎么来钱?”蔡井泉面色稍缓。
“不卖货,我送!我送假领子,总行吧?”韩春雷胸有成竹。
“送?怎么送?”蔡井泉一头雾水。
韩春雷笑问:“泉哥,听说过街头摸奖吗?
“街头摸……摸奖?”泉哥听得更加一头雾水了。
第053章 街头摸奖事
蔡井泉当然没听说过街头摸奖。
因为街头摸奖这种套路,最快也要八十年代中后期才出现。到了九十年代,才真正风靡于街头巷尾。
韩春雷记得小时候,老爸经常驮着他去街头围观,参加摸奖活动。2块钱一张摸奖券,老爸每次都会买上五十一百块钱的奖券,然后信誓旦旦地跟他说,这回老爸一定要把摩托车骑回家。
摸奖现场,大红横幅上悬着的广告语,韩春雷记忆犹新: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不过最后老爸总是摸了一堆肥皂和脸盆带回家,与大奖始终无缘。
等着他上了高中之后,他才明白这里面的猫腻和套路,但那会儿,街头摸奖也不再流行了。
没想到这儿时的记忆,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
“不知道没关系。泉哥只要再借给我两样东西,然后跟我去东门墟摆一趟地摊,就什么都明白了。”韩春雷奸笑地像一只露出尾巴的小狐狸。
这蔡井泉明摆着是来偷师的。
偷师,可以。
但是,得先把学费交足了。
“哦?敢情除了帮你借辆拖拉机之外,我还得再帮你借东西?行啊,春雷,你这回可算把你泉哥算计到家了!”
蔡井泉拍了拍韩春雷的肩膀,哭笑不得地道,“说说吧,我还得再帮你借哪两样东西?哥这次就给你送佛送到西!”
韩春雷伸出两只手指,摇了摇道:“两台缝纫机,一台黑白电视,最好都是九成新以上的。泉哥神通广大,这两样东西,肯定难不住泉哥你吧?”
韩春雷这人说话都是带.套的,话里头先给人定个基调,蔡井泉这会儿要说自己借不到,那就是没本事。
他蔡井泉当然是有本事的!
蔡井泉本家表妹下个月结婚,正好有一台金星黑白电视机当嫁妆。缝纫机更多了,他们偷摸搞的服装厂,可不都要用到缝纫机嘛,弄两台九成新以上的,也不算什么
难事。
不过话说回来,这两样东西可都价格不菲。
缝纫机、黑白电视、自行车,是这个时代结婚的三大件。把这三大件置备齐全了,一个家庭的积蓄也就去了大半。即便对“蔡厂长”来说,那也是一个值得心惊肉跳的数目。
韩春雷用仅仅两百块钱的本钱,就赊了自己六百件假领子。现在还要借价值相当不菲的缝纫机和黑白电视,他要真不是骗子,那这小子这份胆气,还真就不简单了。
蔡井泉提心吊胆之余,又对接下来的东门墟的“街头摸奖”,充满了期待。
……
两日后,东门墟。
今天是农历五月二十八,东门墟的趁墟日。
天刚蒙蒙亮,蔡井泉就迫不及待地开着拖拉机,将韩春雷以及一干货物,拉到了目的地。
这些货物,当然不止是那六百件假领子、一台黑白电视和两台缝纫机了。
还有一张充当办公桌的课桌,两把椅子、一个装了纸片的摸奖箱子,是韩春雷请阿雄帮着张罗的。毕竟,街头摸奖,这阵仗还是要摆出来的不是?
除此之外,就是一块小的纸黑板了,用来写摸奖规则的。
不过,当韩春雷用彩色粉笔,端端正正地将这摸奖规则写在小黑板上时,蔡井泉彻底炸毛了。
“街头摸奖:3.5元可以参与摸奖一次。每次摸奖必然中阳光普照奖,奖励价值3.8元的假领子一条。”
这还是题中应义。
在深圳供销社里假领子一条要3.8元一条,现在花上3.5元,最少都能摸到零售价为3.8元的假领子,这买卖怎么算都不亏啊!
这定价摸准了买家的心理,非常合理。
可是,下面关于其他等级奖品的详细介绍,却是令蔡井泉淡定不能了。
一等奖1名:黑白电视机一台。
二等奖2名:缝纫机一
台。
三等奖(阳光普照奖)若干:假领子一条。
“不行!绝对不行!”
韩春雷还没写完呢,蔡井泉就赶紧把他的手按住了,着急道,“这回说什么也不能听你的!缝纫机和黑白电视是我豁出面子借来的,怎么能做奖品?真被摸走了,我怎么跟村里人交代啊?”
事实上,就算能跟村里人交代也不行。
就说这黑白电视吧,金星牌黑白十二寸的大电视,外面卖四百五一台。光有钱还不行,还得有非常难得的电视票。那电视票还是蔡井泉托了关系搞来的,花了足足两百大元。粗略一算,这台金星牌电视就价值将近七百了。
缝纫机倒是没金星电视那么贵,但是,一百五总是要的,两台就是三百了。
好么,这还没怎么着呢,光一二等奖,就是小一千了。
就算把这六百件假领子,全按3.5元的价格卖出去,才能赚多少钱?
再说了,谁规定把假领子全卖完,这电视机和缝纫机才会被抽走呢?恐怕更大的可能,是假领子还剩下大堆,而这缝纫机和黑白电视,已经被抽走了吧?
那剩下的假领子怎么办?
蔡井泉越盘算越心焦。
韩春雷却不慌不忙,道:“泉哥的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么……”
顿了顿,他往四下里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谁告诉你,这大奖能被人摸走呢?”
“不……不被摸走?”蔡井泉终于面色稍缓,低声道:“你出老千?可是,如果摸到底,这黑白电视和缝纫机都还在,那不就露馅了么?还是不行啊!”
韩春雷微微一笑,道:“泉哥,淡定。山人自有妙计……诶,不说了,有人来了!”
原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有顾客三三两两的进了东门墟。
能不能靠着这“街头摸奖”,把六百件假领子换成绿油油的钞票,马上就要见真章!
第054章 百业皆有“托”
韩春雷这次“街头摸奖”的开局,算不上顺利。
虽然黑白电视和缝纫机都很有吸引力,往街头一摆,很有震撼力!但街头摸奖毕竟是个新生事物,谁也没试过。
尽管三块五的钞票,最次也能抽一条价值3三块八的假领子,看似稳赚不赔。但三块五的钞票,对普通人来说,相当于三天,甚至一周的工资,怎么也不算个小数目。
因此,从清晨直到日上三竿,围观看热闹的人多,但真的掏钱来吃第一个螃蟹的人,一个都没有。
两个人是白白晒了这一上午的大日头啊。
蔡井泉看着眼前冷冷清清的摊子,都顾不得大奖被人抽走的问题了,再次担心起这“街头摸奖”的法子灵不灵,能不能把这假领子换成绿油油的钞票,这要是换不成,那自己这压的货可就更多了,那这厂长的位置……
蔡井泉等得心焦,不自觉地就在韩春雷耳边低声碎碎念了起来。
韩春雷却依旧是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稍安勿躁,自己这“街头摸奖”马上就要开张。
果然!
不消一会儿,远远就走过来两个人。
左边那个矮矮瘦瘦,其貌不扬,独独两撇小胡子很扎眼。
右边那个中等身材,穿着条时髦的喇叭裤,声音大得也好像装了个大喇叭:“三块五摸一回奖,必中三块八的假领子?还有可能中缝纫机和大电视?真定系假先?有这种好事咩?拆白党哇?”
喇叭裤的口音听着就是本地人,“拆白党”这句话一出来,就引起来周围一片好事的人围观。
“一看就是骗人的,老千!”那瘦子的声音也不小,道:“真这么搞,老板不是明摆着亏钱吗?杀头的买卖有人做,这赔本的买卖可没人干!我说小子诶,快点滚吧,小心老子报公安抓你。”
说着还挥着手,带动周围的人一起起哄。
“诶,客人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韩春雷脸一沉,拍了拍边上的纸箱子,道:“什么老千?我的六箱子假领子在这,自行车、大电视都在这,怎么就讹人了?青天白日的,抽了奖领了东西,你就能就走,我能骗你什么?”
“那我也不信!这样一来,你不就赔本了吗?”瘦子抖着腿,还是一脸不信。
韩春雷气道:“我赔本不赔本,是我的事。我有钞票,我乐意!不劳您操心。总而言之,我这奖品真真儿的都在这里,跑不了!愿意摸奖你就摸,不愿意摸啊,你就去别处逛逛,别在这里跟我捣乱。”
说完,他不再理会这俩人,冲着四下聚过来看热闹的人群喊道:“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三块五一张券,三块五摸一次奖,最低都能中价值三块八的假领子,你要运气好,缝纫机、金星大电视抱回家咯!三块五,你买不了吃亏。你买不了上当!三块五,祝你实现大梦想啊!”
再过二十年,“x元一件,x元一件,x元买不了吃亏,x元买不了上当”是烂大街的广告语。但在这个时代出现,可就了不得的新鲜词了。
就这样,四下聚集的围观群众更多了。
就连对面卖肉的猪肉荣也在围裙上擦了擦油腻腻的手,挤进来看热闹。
“三块五一次,三块五一次,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嘞!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么店咯。”韩春雷的吆喝声更加饱满了
“最低都能中个假领子。王哥,要不要试试?”
“啧,也是哈!万一,能中黑白电视呢?那我家婆娘今天晚上可不得稀罕死我?嘿嘿嘿,小崔,要不咱一块试试?”
“我倒是想试试,可……我再考虑考虑!”
“诶,老张,你儿子结婚,不就差一台大电视了吗?要不你来?”
……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不少人意动。但是,要说真下场抽奖的,还是没有,毕竟谁的钞票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最后,还是那个刚才和韩春雷争执的瘦子,这会儿他的腿也不抖了,慢悠悠地上前道:“不就是三块五吗?老子就当这个月不抽烟了!老板,钱拿着,我抽一回!”
“好嘞!”韩春雷接过钱,高高答应了一声,冲着蔡井泉使了个眼色,招呼道:“泉哥,给这位客人抽奖!”
客人……
这哪是什么客人啊!
这瘦子化成灰,蔡井泉都认得,就是韩春雷的跟班张喜禄。怪不得张喜禄今天没跟着一起来呢,原来是要搞这个鬼!
张喜禄旁边那个喇叭裤,蔡井泉也认得,湖贝村阿强。
这韩春雷还真玩找托出老千的这一手啊!
蔡井泉心里犯起了嘀咕,春雷这小子有点玩儿火啊,找托出老千要是被人逮个正着可怎么好?
他心里忐忑归忐忑,但脸上还是强忍着不动声色,配合着端了个抽奖的箱子走上前,让张喜禄抽奖券。
第055章 争相来摸奖
张喜禄面色严肃,神情专注,一边装腔作势地捋了捋袖子,一边将手伸进了摸奖箱。
还别说,这小子没白做几年掮客,做戏的本事真不赖。看那样子,真像是是花了三块五的钞票,要靠手气博一台十二寸大电视似的。
“搅一搅,别着急,先搅一搅!”
蔡井泉也是无师自通,端着抽奖箱,煞有介事地提醒着张喜禄。
“……”
四周的人们,无论男女老幼,也都尽皆屏气凝神,端看张喜禄能抽中个啥。现场霎时一静,和周围的喧闹声,简直形成了两个世界。
三块五的钞票,真的能抽一条假领子吗?真的能抽到大电视吗?
围观的群众一个个都擦亮了眼睛,拭目以待。
终于,张喜禄的手从抽奖的箱子出来了,手中握着一张卡片。
他也不急着看那卡片上写的是什么,只用双手合掌捂住了卡片。
然后好似梭.哈摸牌似的,一点一点掀起一条边,偷眼看。
这条边,啥也没看着?
没事,换一条边继续。
直到他把四条边都掀了一圈,这才啪地一声响,把卡片翻过来,甩在了桌子上!
随着卡片落地那一声响,围观众人的脖子都不自觉地往前伸了一伸。
“三等奖,是个三等奖!”张喜禄大喜。
他隔着桌子,一把就把韩春雷的袖子给扯住了,道:“老板!看清楚了,是个三等奖,拿……拿假领子来!”
“别着急呀,我还能跑了不成?不就是三等奖么,泉哥,给他拿假领子。”韩春雷慢条斯理地掰开了张喜禄的手,指挥着蔡井泉拿奖品。
“好。”
蔡井泉也爽快,放下抽奖箱又从一旁的箱子里
拿出一条假领子来:“假领子,您试试。”
“还真给我啊!”张喜禄高兴地把那假领子披在肩上,左晃晃,又晃晃地道,“强哥,看看咋样?”
“还不错,人模狗样的,硬是多了三分人才。”阿强作势端详着道。
“嘿嘿,我觉着也不赖!”张喜禄满脸得色,又是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大团结来,“老板,找钱!我再摸两回!”
韩春雷找了张喜禄三块钱,张喜禄又摸了两次奖,又是两件假领子到手。
等张喜禄不甘心,还要继续抽的时候,一旁的阿强可不干了,道:“诶,兄弟,咱们一起来的,你小子可不能独食啊!你都抽了三回了,这假领子也够你穿了,也该换我抽一回了吧?说不定,这大电视,就该我得呢?”
一言点醒了围观的众人。
事实已经证明,三块五最低能中价值三块八的假领子,这事是真的!
那自己参与这街头摸奖,就是稳赚不赔,保准能占个小便宜啊!运气好了,甚至能抽中缝纫机、黑白大电视,占个天大的便宜!
可问题在于,这奖券的数量是有限的。
缝纫机、电视机的数量,更是有限的,这小瘦子要是就这么一路摸下去了,便宜不都被他给占走了?!
这怎么行?
“老板,这是三块五!我要抽奖!”
趁着张喜禄和阿强争执的空档,一个壮小伙挺身而出,把阿强往旁边一挤,直接就把三块五递给了韩春雷。
他这一插队,顿时掀起了购买奖券的热潮。
“老板,我的!七块钱,两次!”
“三块五,老板,快收我的三块五啊!”
“?你急啊!我个,我个,先让我抽,我先交的钞票!”
……
人们再不犹豫,一时间,无数可爱的人民币,在韩春雷面前挥舞。
“别急,别急,人人有份!排队!大家排队啊!”
韩春雷,高声吆喝着:“咱们公平起见,每人每次只能抽一张!抽完了,还可以继续在后面排!”
伴随着韩春雷的张罗声,原本已经快要落市的东门墟,出现了大排长龙的奇观。
过了不大一会儿。,
无数的假领子,变成了绿油油地钞票,落入了韩春雷的口袋中。
蔡井泉见状,一边心中暗喜,一边又有些忐忑不安——如果真有人抽中了电视或者缝纫机,可怎么办哦?这些奖品可都是借来的呀!
他记得春雷让他放心,这些奖品不会丢,难道这抽奖箱里他压根就没放一等奖二等奖的奖券?
要真这样,那可不行。
因为按着眼下这势头,奖券很有可能会售罄。到时候街头摸奖的这些人发现根本就没有人中大奖,那就露馅了。
蔡井泉是本地人,他很清楚在南方,被人当街发现是老千局,那可是要剁手的。扭送公安都是轻的。
眼见着一张张奖券被摸走,一条条假领子被领走。
蔡井泉又慌了。
正在他一阵阵患得患失之际,果然出事了!
“二等奖!走运了!走运了!老子中了二等奖啊!”
一个五十岁开外、满头白发的陌生男子,抽奖之后,攥着一张奖券大叫起来,?“缝纫机!老子中了缝纫机啦!老板,说话算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你可不能耍赖啊!”
“擦,出二等奖了?这…这么快?”
蔡井泉看着卡片上的“二等奖”三个字,顿时脸色惨白,欲哭无泪,完了,这回亏大了!
第056章 此子有前途
韩春雷面色丝毫不变,高声道:“恭喜这位顾客中了我们的二等奖,奖品缝纫机一台。我们说到做到,来,泉哥,搭把手,帮这位顾客,把缝纫机抬出来。”
说话间,他往蔡井泉肩头重重拍了一下,顺势在他耳边低声道:“自己人!”
可不是自己人吗?
这位抽中缝纫机的并非是旁人,正是平湖乡大屋围村的会计黄守业。旁边人群里还站着他的儿子黄爱武。
不用问,黄氏父子,就是韩春雷除了张喜禄和阿强之外,找的另外两个托了。
别人都抽不中二等奖,就他能抽中的关窍也很简单。抽奖箱里面全是三等奖的奖券。
那二等奖的奖券,早就攥在黄守业的右手里。他把拳头伸进抽奖箱,乱比划一番,再把这二等奖的奖券高调亮出来就行了。
自己人?
蔡井泉得了韩春雷的提醒,这才回过神来。擦了擦额头若有似无的汗,咧开嘴,高高兴兴地去抬缝纫机了。
围观众人摸奖的热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二等奖,彻底地激发了起来。
“还真有二等奖啊!”
“可不是嘛,都被人摸走了,那还有假?”
“这个中奖的我认识,就是那头开废品收购站的老黄!”
“没错,就是老黄!这老小子白得了一台缝纫机,今天算是走了大运啦!”
“睇来,只要运气好,缝纫机、大电视唔是梦。老板,我仲要摸,仲要摸!”
……
黄守业有这运气,我就没有?
黄守业能摸到缝纫机,我就不能摸到十二寸大电视?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黄守业就在东门墟附近收废品,很多人都认识,身边的人带来的刺激那更是巨大的。
人们越发争先恐明后地加入摸奖的队伍中。
扯布的小嫂子也不扯布了,吃烧饼的大哥,嘴里还叼着烧饼就来排队。还有提着编织袋、挂着皮尺的,总之现在摸奖最重要!
到了东门墟关门落市的时候,六百件假领子,已经“摸”出去了一半。还有人想继续摸奖,韩春雷却不疾不徐地开始收摊了,只叫那些还想摸奖的明天再来。
明天不是趁墟日,但是,无论韩春雷还是蔡井泉都相信,有了今天这样美好的开始,还有“十二寸金星黑白电视”吊着,第二天摸完剩下的假领子,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收工之后,蔡井泉心情大好,直接载着韩春雷,开着拖拉机回了赤勘村,说是要请韩春雷吃饭。
才进门,蔡井泉就看到那台刚刚被“摸走”的缝纫机,此刻就在他家的餐桌上放着。
蔡井泉的心情就更好了,直接从兜里摸出两张大团结,让郑小娥赶紧置办了一桌好酒菜,肥油膘炒冬菇、芋头扣肉、咸鱼蒸河蚌……
碗碗碟碟堆了一桌,这规格可比上次请韩春雷和张喜禄时高多了。
“春雷兄弟,来,走一个!”蔡井泉端着一杯五羊啤酒,兴奋地道:“今天,兄弟你这‘街头摸奖’,可是让老哥我开了眼了。要不是张喜禄他们来晚了,这六百件假领子,今天保准能卖……能摸完!”
说着他一口蒙了一杯啤酒。
其实蔡井泉的最后一句话,倒不是什么有意想埋怨张喜禄姗姗来迟,纯粹就是在大华厂里当“领导”当惯了,凡事都喜欢指出点不足,刷一刷他这个“厂长”的存在感。尽管这个厂长不是真厂长,不过是村民们封的。
韩春雷抿嘴一笑,陪他喝了这杯酒后,微微摇头解释道:“泉哥,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喜禄哥他们今天可不算晚,应该说是来的刚刚好,而且我也从没指望今天一天就能把600件假领子全给卖完。”
“这话怎么说?”
蔡井泉眼睁睁地看着韩春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把自己三个月都无可奈何的假领子都换成了绿油油的钞票,所以,他对韩春雷的话可不敢有半点轻视。
他心中一动,又开了一瓶啤酒,给自己和韩春雷倒满,问道:“按照兄弟你这说法,难不成张喜禄他们来的时间,还有什么门道?”
韩春雷哪里不懂他这偷师之意?
既如此,他也不客气,任由蔡井泉给自己倒酒,一边又夹起一块扣肉,边吃边说道:“当然有门道了。咱们这街头摸奖的生意,说穿了,不是个游戏而已。墟市刚开市的时候,卖货的人都忙着卖货,买货的人虽然手里有钱,但这钱都有去向的。这时候有多少人会来玩游戏?只有到了快吃午饭的时候,卖货的也挣了钱了,买货的东西也买得差不多了,大家手里多少都有了点闲钱,这才是摸奖的好时候啊。就这还有一个专门的词——”
说到这里,韩春雷突然停下了话头,把刚刚夹起来的扣肉塞进了嘴里。别说,泉嫂郑小娥的手艺还真不错,扣肉做的软糯香酥,肥而不腻。
“什么词?”蔡井泉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会儿猴急着追问道。
“这叫消费心理学!”韩春雷摸了一把嘴边的油花说。
“消费心……理学?”
蔡井泉当然没听说过什么“消费心理学”,但这名称,一听就像外国人的舶来词!
不过韩春雷刚才这段分析,他倒是听得明白,让他豁然有了茅塞顿开的感觉。
“所以,春雷兄弟,是用这个消费心理学,定好了张喜禄他们到墟市的时间?那你安排那个谁,抽走缝纫机,也是利用了这个心理学?”
韩春雷也不隐瞒,道:“算是吧。喜禄哥他们、老黄都是咱们这街头摸奖的托儿。当然这托儿和那托儿也是不一样的,比如老黄是东门墟这里的熟人,让他摸走大奖,可信度会更高。”
“托儿”这个词儿,蔡井泉当然听得懂。
很快,他便举一反三地点头道:“懂懂懂!要是让张喜禄他们摸走了,搞不好被人猜出来跟我们是一伙儿的。那明天,我是不是安排个托儿,去抽黑白电视,还有剩下的那台缝纫机?”
“泉哥就是聪明。”韩春雷端起啤酒,示意了一下,道,“兄弟我在深圳认识的人少,明天的‘托儿’,还真就要靠泉哥来找!来,我敬您
一杯!”
说着,他也一口蒙了一杯。
韩春雷这倒也不是客套话。他在这里认识的人,确实用得差不多了。再下去,难保不露馅。蔡井泉毕竟是地头蛇,况且赤勘村连私下开工厂的事都能藏得严严实实的,找几个口风严的生脸当托,简直不要太容易。
不过蔡井泉这边,可不敢再把韩春雷的恭维话生受了。
他端起了酒杯,苦笑道:“春雷兄弟,你可别笑话我啦!我算是看出来了,小兄弟你不是一般人。这事就算没有我帮忙,也会有其他人帮你的忙,根本就不耽误你发财。你啊,以后前途无量啊。这回泉哥算是沾了你的光喽!来来来,喝酒,吃菜,多吃点菜。”
……
蔡井泉家里觥筹交。与此同时,平湖乡大屋围村内,刚刚吃罢了晚饭的黄守业父子,坐在院子里一边乘凉,一边也在评价着韩春雷。
“老豆,我总觉得韩春雷这小子有些滑头,咱们以后还是和他少来往得好。”黄爱武闷头闷脑地说道。
“滑头?”黄守业手中摇动的蒲扇停住了,转过头去道,“怎么滑头了?”
黄爱武道:“就说他今天那个抽奖=,让你去给他当那什么‘托儿’,这不是让你帮着他设老千局吗?要我说,你当时就不该答应他。”
“设老千局?谁是老千?谁吃亏上当受骗了?”
黄守业一脸几个发问,问得黄爱武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看到自己儿子这没出息的样子,黄守业摇了摇头,道:“三块五摸奖,换了三块八的假领子,吃得哪门子亏?”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而是……”黄爱武越说气势越弱,“这总归是骗人,不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咱们收废品讲价的时候,不是常说,这笔生意不赚钱,再加一分钱都是亏吗?这算不算骗人?难不成,你就真跟别人实话实说?”
黄爱武平时没事也跟着自己老爸收了不少次废品,当然知道这说话的技巧:“我哪有那么傻?但这两件事不一样啊!”
“事儿不一样,道理是一样的。”黄守业继续摇着他的蒲扇,一脸不以为意地道:“我不是常教你吗?无商不奸,无奸不商。做生意嘛,有的时候就是不能实话实说,就得耍点小手段。只要一不犯法,二不昧了自己的良心,这手段就是好手段。”
“这么说,老豆你还觉得韩春雷不错了?”
“何止是不错啊!别说你这衰仔没考上大学了,就是真考上了大学。拿了大学的文凭,也不见得有春雷仔一半的本事。”
“老豆,你这话也太夸张了吧?我是你儿子耶,你这么看扁你儿子吗?”黄爱武不服气。
“不夸张,一点都不夸张啊!”
黄守业轻摇着蒲扇,一脸欣赏器重的样子,感叹道,“这个仔,空手套白狼,用两百块钱赊了六百件假领子。又搞了个‘街头摸奖’的新鲜玩意,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这批压箱底的假领子换成了钞票。这可是两千多钞票的大买卖啊!竟然被他一个十七岁的后生仔做成了。依老爸看呐,这个仔,前途不可限量咯。”
第057章 喜禄新规划
第二天。
有了昨天铺垫,用不着“托儿”出场,就有不少人主动摸奖,有摸了还想再摸的,也有昨天来晚了没摸上的,还有昨晚上才收到风,今天一早就来候场的。
总之这排队的长龙,较之前一天。有过之而无不及。
差不多到了下午一两点钟,正是人困倦的时候,突然——
有人摸到了一等奖!
一等奖的奖品,黑白电视机,被赤勘村的一个大妈给摸走了。
霎时,摸奖现场的气氛再次被点燃,活动氛围达到了新的**。
下午三点多钟的样子,箱子里的奖券,被摸了个七七八八,最后的缝纫机也被蔡井泉安排的人摸走了。
围观的不少人意犹未尽,尽管明知没有了大奖,还是主动去买了奖券换了条100%必中的假领子,虽然占的便宜不多,但总算没白来不是?
所以,还没等到太阳下山,剩下的一多半假领子就销售一空了。
至此,韩春雷来深圳之后的第一笔生意,算是圆满完成。
回到湖贝村之后,他们盘了盘这两天的收益。
每件假领子进价两块,售价三块五,净赚一块五。一共六百件假领子,这笔生意的净利润就是九百块。
按照之前说好的,韩春雷占六股,能分到五百四十块。
曹天焦占三股,二百七十块。
就是张喜禄的一股,都有九十块钱。
这九十块钱足足顶工厂里的一个熟练工人三个月的工资呢。
张喜禄喜滋滋地接过一叠有零有整的钞票,当着韩春雷的面,手上吐了些唾沫就吧嗒吧嗒数了起来,数一会儿不趁手了,手指蘸蘸舌头,继续数。
这是迄今为止,属于他自己个人的最大一笔钞票,多数几遍都觉着过瘾。
韩春雷笑着问道:“九十块钱分红,十块钱本金,加上这两天拉尸的钱,喜禄哥现在身上的钱可不少咯,接下来准备干点什么?”
张喜禄把一叠钞票对中一折,塞进了裤兜里,然后说道:“这些日子我和阿强合计过,我们打算合伙一起开舞厅,春雷你看这生意成不?”
“合伙开舞厅?”
韩春雷错愕地打量了张喜禄几眼,听得出来,他这是早有打算的。
张喜禄继续说道:“春雷,我和阿强他们经常去那个天马舞厅
耍,我观察过好几次,也偷偷打听过,这舞厅一晚上光卖雪糕、汽水什么的,都能挣个好十好几块。当然,最大头的还是舞票钱了,一晚上挣上个一百来块钱,简直是洒洒水啦!你算啊,一晚上挣一百,一个月就是三千,一年……啧啧,一年三个万元户啊!这钞票来的快吧?”
韩春雷意外地看了眼张喜禄,倒是没想到,玩归玩,他连市场调研都一起做了,准备还挺充分。
不过开舞厅可不是摆地摊,挣得多,成本也大。
于是,他提醒道:“喜禄哥,开舞厅是大买卖,要多少本钱?你和阿强算过吗?”
“本钱当然不小!”
张喜禄的手拍了拍装着钞票的那个裤兜,笑道,“我这点钞票,哪里够看?出大本钱的不是我和阿强,是阿强的哥们阿豪,他才是大股东。阿豪之前就想拉着阿强一起干,只是阿强一直没什么积蓄,想干也干不成。也就是最近,他和雄哥拉尸体挣得多,存了点小钱,所以就动了跟阿豪开舞厅的心思。嘿嘿,捎带着我一起干。春雷,你要不要也一起干?你要有想法,我立马帮你去跟阿强、阿豪说!咱俩一起来的深圳,你带我挣钱见世面,我有好处当然也不能忘了你!”
张喜禄讲义气,没打算吃独食。
“不用,不用!”韩春雷摆了摆手,婉拒道,“谢谢喜禄哥的好意了。我手头这笔钱,还有其他的用处。这合伙开舞厅的事,你要想好了,倒也不是不能做。我就不掺和了,但是可以给你们一条小建议,等你们的舞厅开起来之后啊,搞个噱头,保证你们舞池里爆满!”
“对呀,平时就属你点子正,主意多,你说搞什么噱头?”张喜禄心急地问道,他当然也想在阿强和阿豪面前刷一下他的重要性。毕竟三人里,他既是外地人,又是最小股东。他也很清楚,合伙做生意,单纯靠交情维系,肯定不是长久之策,总要有自己作为股东的价值。
韩春雷笑着提议道:“舞厅开业之后,对女士免票,只收男士的门票。”
张喜禄大惑不解,道:“不收女人的票钱?那怎么行?那舞厅的门票收入,那不就少了一半吗?”
韩春雷摇了摇头,问道:“我问你,你们平时去舞厅,是干什么去的?”
“当然是去跳舞啊。”张喜禄翻翻白眼,他发现韩春雷这问题问得有点弱智。
韩春雷又问:“那你们跳舞要不要舞伴?舞厅里,是不是靓女越多,场子就越火爆?”
“唔?”张喜禄挑了挑眉,说道,“我好像有点懂了。”
“那你还不笨,”
韩春雷笑了笑,解释道:“你自己应该心里很清楚,在舞场里,男舞客才是消费主力,你见过哪个女舞伴主动买单的?这女士免票,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吸引那些想来跳舞,又不舍得花钱的靓女进场。一个舞场,靓女多了,还愁没有买单的男人?还会出现几个男舞客围着一个女舞客的窘境吗?这客人一多,消费自然就多,你自己想想,你去舞厅玩,是买雪糕汽水花得钞票多,还是买门票花得钞票多?”
张喜禄也是个聪明人,这会儿细细琢磨韩春雷的话,越琢磨眼睛越亮。
“对……对啊!”
张喜禄一拍脑门儿,乐道:“春雷,我就说点子正,主意多。你这脑瓜子是怎么长的,怎么这么灵光呢?女士免票,男士收票……嘿嘿,简直是金点子!”
说罢,他沉默了片刻,随后咬咬牙,说道:“春雷,你这个点子是挣钱的点子,你拿我当兄弟,我就更不能吃独食了。等我跟他们从舞厅里分了钱,我分你两……一成!”
他本来想说两成的,但话刚出口,又有点舍不得,改为了一成。
韩春雷听了想笑,他连红姐快餐店的三成干股都没要,又怎么可能要张喜禄的一成红利?他有这心就好了,也不枉带他来一趟深圳了。
他当即表示,大家都是兄弟,无所谓股份不股份。
张喜禄却很坚持,坚决要给。
韩春雷拗不过他,只能含糊道等张喜禄赚了钱再说。
临了,韩春雷还是提醒他,开舞场毕竟是半黑不白的生意,一旦生意好了,不是遭人眼红就是遭人妒。他提议,最好是开个一年半载,挣点快钱就转出去,捞一票快钱就行。
不过张喜禄对这条建议不以为然,连说阿强是本地土著,阿豪又是门路宽,他张喜禄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敢合伙开舞厅,就不怕别人惦记。
张喜禄不听劝,韩春雷也没什么好办法。
他总不能告诉张喜禄,这种半黑不白的舞场生意,再过几年有可能是严打的重点对象吧?
关键他也吃不准严打这个事,他只是听外公和老爸他们讲过以前的事,提过八十年代曾经严打过。
但是,几几年严打,严打的力度如何,他真的不是很清楚。他一个90后,等他开始记事懂事,都已经是走进新时代了,八十年代严打这种话题……对他来说,有点远古啊。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到时候再说吧。至少现在他看来,张喜禄跟阿强他们合伙开舞场,倒是一个不错的生意。
第058章 余波袅袅生
晚些时候,韩春雷出门给合伙人曹天焦挂了个电话。
既然这单生意结束了,这挣了多少,总要给合伙人交代一声,也不辜负了当初对方毫无保留的信任。
曹天焦家里当然没装电话,这年头家庭电话可是件稀罕物。曹天焦之前给韩春雷留的电话,是距离曹家废品站两个巷口的公用电话间,这个电话间归这一片的村委会管,小小的房间里有一张写字台,上面放着红、黑两部电话,一部专门接听打进来的电话,一部是让打出去的。
韩春雷按着曹天焦给的号码把电话摇了过去,然后给对方留了个回电的号码,方便曹天焦收到通知后回拨过来,就挂了。
他等了好大一会儿,才等到曹天焦把电话打回来。
曹天焦是跻着拖鞋急匆匆跑来的,刚才听到村委会管电话的大姐着急忙慌地扯着嗓门说,有深圳的电话找自己时,他还以为韩春雷出了什么事儿呢,心中一时忐忑得很。
等他拨通了韩春雷的电话后,一听韩春雷没啥事,才稍稍安心了下来。
在电话里,韩春雷给他一笔一笔核对着账目——本金80元,利润270元,一共350元。
当听到韩春雷说,按着自己家的地址,打算明天连本带利给他汇过去后,曹天焦惊讶地瞠目结舌,一时无语。
这么快就挣了两百七十块了?
曹天焦心里很清楚,这两百七十块,要搁在长河公社这边的一个普通工人家庭里,这足足小一年的收入。就算他开私人废品站,挣得比别人多,但要想一个月挣这么些钱,也是不可能的。
曹天焦的脑海里浮现出两个多月前,那个带着弟弟来卖废品的半大孩子的身影。
“喂,喂,曹老板,听得到吗?”
电话那头,韩春雷久久听不到曹天焦的回音,以为是电话信号不好,只得大声重复说道,“连本带利,总共是三百五十块!我明天就去邮局,把这钱给你汇过去,你回头注意一下
邮局的汇款单子。”
曹天焦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在电话里说道:“不,不用全汇过来!这样,你给我汇一百五就行了。剩下的两百继续投给你,让我占一股就行。不管你做什么买卖,老哥都无条件支持你你。”
对于曹天焦的要求,韩春雷倒也无可无不可的。他想要做大事,本钱自然是越多越好。而且曹天焦的话也说得客气,要求也不过分,韩春雷自然也就答应了。
随后曹天焦关心了韩春雷几句,人在异地他乡,钱也赚,身体也要保重,两人才草草挂了电话。
……
等曹天焦回到家,当着媳妇儿的面,狠狠夸了韩春雷一通。毕竟合伙赚钱了,换谁都是高兴的。
他高兴,但他媳妇却不高兴了,冲曹天焦埋怨道:“老曹,不是我说你,春雷要把三百五十块汇过来,你就让他汇呗。又不是咱催着他要的。我还想着家里能添台黑白电视呢,你不知道巷口老六家前几天就买了一台,老六媳妇那叫一个得意啊。”
“你知道个屁!买台电视臭显摆,能当饭吃啊?”
曹天焦瞪了媳妇一眼,道:“当初,我给了春雷八十,现在就算只回来一百五,那也是咱家赚了!那两百块钞票留在他那,还能继续钱生钱,你晓得伐?”
“账不是这么算的。再说了,做生意有赚有赔的。韩春雷这次走运赚了大钱,下次可未必,咱们落袋为安,有什么不好?而且我听你的意思,两百块就占他一成股。这不是让春雷占了咱家的大便宜嘛?”
事关两百块钞票,这是一笔不菲的数目,老曹媳妇难得的和丈夫顶起了牛。
“韩春雷占咱们的大便宜?”
曹老板险些被媳妇这话给气乐了,他随手拖了条凳子坐了下来,说道,“得了!也就是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才这么想。实话跟你说吧,今天在电话间,我挂了春雷的电话后,又给老黄摇了个电话过去。”
“哪个老黄?你那个在深圳的老
战友?”
老曹媳妇知道,自己男人当初搞废品收购站,就是深圳的老战友黄守业出的主意。废品收购站开起来之后,也是黄守业给出了不少主意,让自己男人少走了很多弯路。
在她的心里,黄守业绝对是他们曹家的贵人。
曹天焦点点头,道:“可不是深圳的老黄嘛。跟春雷的电话里,我也不好细问这钱怎么挣得,问多了也怕他多想。所以,我就琢磨着打个电话给老黄,看他知不知道情况,没想到他还真知道……”
接着,曹天焦把韩春雷空手套白狼赊假领子,又搞出一个“街头摸奖”迅速套现变钞票的经过,细细地说了一遍。
老曹媳妇听完,也是一脸目瞪口呆,忍不住感慨道:“你说这韩春雷也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这脑袋瓜到底是咋长的?怎么就能想出这种鬼点子来呢?也没听说柴家坞是个出能人的地方啊!”
“服了吧?”曹老板撇撇嘴,道:“老黄什么人?那也是能人,连他都对春雷赞不绝口。什么叫春雷占咱们家便宜?呵呵,两百块一股,那是咱们占了人家的大便宜,晓得了吧?还有……”
曹天焦顿了顿,貌似想起什么似的,嘱咐道:“等春雷汇得那一百五十元块到了之后,八十块钱的本钱,你拿走。剩下的七十块,你别动,我还有其他用处。”
“什么用处?”老曹媳妇问道。
“女人家家的,你总刨根问底干啥?我还能拿外面去嚯嚯光了啊?”
曹天焦挥挥手,不耐烦道,“总之,我有用处,别瞎打听了!这都快过晚饭点了,还做不做饭了?今晚炒两个硬菜啊,今天高兴,我要喝点儿!”
……
……
第二天一早,韩春雷起来背着个包,搭了一路小巴,来到了宝安县。
阿雄告诉他,离他们湖贝村最近的邮局,还能汇款的,就只有宝安的邮局了。
第059章 翻破烂的仔
这次街头摸奖能这么顺利,韩春雷当然知道,这里面少不了黄守业这个托的帮衬。
黄守业跟阿强和喜禄他们不同,他在东门墟一带开了这么多年的废品回收站,混了一张老熟脸,如果由他来充当摸到大奖的托,无疑是最佳人选。
但两人也就见过一面,实在是谈不上熟稔,虽说中间穿插着老曹的交情,但做托儿这事是有风险的,一个不当心露了马脚,会连累黄守业的买卖,和在东门墟一带十几年的口碑。
所以韩春雷当时贸然登门,找黄守业帮忙,心里还是存疑的。
可谁知道,黄守业听完他说完来意后,大腿一拍,二话没有就答应了。
这绝对是一份大人情,韩春雷是懂得礼数的。
所以,今天在给曹天焦汇完钱后,他早早就去买了两对白酒,一条香烟,再次去黄家登门致谢。
酒是“九江双蒸”,烟是“韶关红玫”,都是好酒,都是好烟,花了韩春雷小二十块,相当于普通人半个月的工资,这登门礼不算薄了。
“好,好,好,春雷仔就是豪气,那我这当叔叔的,笑纳了!”
黄守业也不跟韩春雷客套,让家里人接过烟酒。
交朋友、做买卖都是一个道理,讲究个礼尚往来,互相帮助。
随后,黄守业领着韩春雷来到他囤破烂的院子里,让老伴儿沏了壶普洱茶,聊起了天。
聊着聊着,黄守业无论是看谈吐,还是听见识,都觉得这春雷仔啊,真比自己那个打下在城里长大的儿子黄爱武,要强太多了!春雷仔,他真是越看越稀罕。
他总觉得,这春雷仔身上,总有股子劲儿,跟当下这些年轻人不一样,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呢?他一时半会儿又说上来。
眼看着快到饭点了,黄守业想着把韩春雷往外头的饭馆子里领,请他好好吃一顿。
毕竟,他家就是半个废品收购站,小院里、堂屋下堆满了各种破布、纸皮、铁片、钢筋的,实在不是个请人吃饭的好地方。也是赶巧了,他家回收站附近最近新开了家私人饭馆,不仅干净亮堂,还专做本地有名的龙岗三黄鸡,正好可以请春雷仔尝尝鲜。
不过,韩春雷的目光,此时却被东墙角那堆旧书给吸引住了。
好家伙,十几摞旧书、旧报纸,密密麻麻地直堆到屋顶,怕不有大几百斤。
“黄叔您别忙,我早饭吃的晚,这个点还不饿呢。就
先在您这里坐坐,蹭两口茶喝。”
韩春雷作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道,“墙角那些书报是您收的废品吗?我能看看不?”
“春雷仔,听你平时说话和见识,就知道你喜欢看书读报。跟我们大老粗的读书人不一样。来,尽管看,想看哪本就看哪本!”
黄守业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搬来了梯子,帮着韩春拾掇起那堆旧书旧报来。
“爸,我说要看书准备明年高考,你就一百二十个不乐意。现在人家随口说一句,就跑得比谁都快,这……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亲生的,我这是路边捡的呢。”
说话的正是黄守业的儿子黄爱武。
他此时正好从里屋出来,看到自己阿爸这殷勤的样子,不满地嘟囔了几句
“你可不是路边捡的。”
黄守业虎脸一板,扭头瞪眼,“你特么是我收废品的时候,人家算添头,白送的!”
黄爱武欲哭无泪:“……”
韩春雷噗嗤一笑,这爷俩真是八字不对。
黄守业就见不得自己儿子蔫了吧唧的样子,越来越来气:“就你怂样,还参加高考读大学,你以为大学是那么好考的?听你老子我的话,老老实实跟我收废品,过几年就把这副家业交给你!”
“我……我才不要收一辈子的废品。我读书,参加高考,那,那是我上进,是响应国家的号召!”黄爱武真心不服啊。
在他看来,韩春雷这个外地佬不仅滑头,而且总是喜欢出风头,每次只要说到韩春雷,自己在阿爸眼里就是个一文不值的废渣!真的好烦啊。
眼见着这两父子就要为自己吵起来了,韩春雷赶紧打圆场道:“别,黄叔叔,您可别这么说。爱武想高考那是好事,这年头知识就是财富啊。我这里也确实就是看着玩。”
“瞧瞧人家春雷仔这讲话的水平,再看看你……”
黄守业恼羞成怒,转身迈步,抬腿狠狠地往儿子的腚上踹去。
黄爱武腚上挨了一记,脑袋一耷拉,又蔫了。
韩春雷哑然失笑,索性也不说话了,继续埋头扒拉旧书报吧。
这越是往下扒拉,韩春雷还真是从这堆旧书旧报中,翻出了点好东西。
比如那成堆的连环画小人书。
《地道战》《林海雪原》《三千里江山》《红楼梦》《岳飞传》……这些小人书全是纯黑白
简笔,纸张也谈不上多好,就算不卖废品,正常销售每本也不过是八分到一毛二之间,按照黄守业的说法,哪怕是成套新书价格也绝超不过5元钱。
但是韩春雷却知道,再过个三四十年,那些绝版小人书,会非常值钱。
比如说,那套《水浒传》吧,由人民美术出版社组织画家任率英、卜孝怀、徐燕荪、墨浪、陈缘督、吴光宇等人编绘,历时八年完成,全套四十本,发售时的价格是3.6元。
那四十年后的价格呢?韩春雷清清楚楚的记得,孔夫子网上五千一套。
足足翻了一千多倍!
这是一堆破烂儿吗?
简直是一堆人民币啊!
“怎么?喜欢小人书?拿走!全拿走!反正这玩意儿收上来不值钱,还不好出手。”黄守业右手一挥,大气。
韩春雷乐道:“谢谢黄叔,那我就不客气了。”
“别客气!别客气!你再翻翻,看还有什么喜欢的,一起拿走!”黄守业笑道。
韩春雷也没打算备客气,因为他知道黄守业说的是实话,这些东西对黄家而言,就是一堆不值钱的玩意。
就算是要升值,那也是四十年后的事了。
当然,对现在的韩春雷来说,这堆小人书也是不值钱,纯粹就是喜欢,毕竟四十年后可是不怎么常见这些好东西了。
他继续埋头在那堆废书废报纸里面翻着。
黄守业见韩春雷埋头翻这些破烂翻得这么认真,也是乐了,怎么看,怎么觉着韩春雷才是他这个废品回收站的最佳继承人呢?
随即,他笑道:“行了,春雷仔,别翻了,这些旧书废报纸你要是都喜欢,我都送给你。叔也不白喝你的好酒,白抽你的好烟。你这翻法,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里面能翻出钱来呢?哈哈哈。”
韩春雷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了眼黄守业,笑道:“黄叔叔,你还别说,这里头我还真翻到了钱。”
说着,他从那堆旧书旧报纸里面,费劲地抽出了厚厚的一叠东西,在手中扬了扬,“瞧瞧,这还是一笔……大钱哩!”
“乜?真系钱咩?”
黄守业一急,直接广东话了。
黄爱武也是惊呼一声,往韩春雷手里那叠东西看去,不过他看得清楚了,并不是钞票呀。
这韩春雷到底在搞乜嘢?
第060章 高考模拟卷
“这不就是一叠试卷吗?跟钱有什么关系?”黄爱武率先认出了韩春雷手中的东西,满脸不屑道。
黄守业倒是没有说话,他伸手把韩春雷抽出来的纸接了过去,信手翻了翻几页,发现还真是一张张工工整整用蜡纸刻出来的试卷。
“这我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从陆老师他们家收来的。陆老师可是个文化人啊,原来在县里的高中当老师,可惜那年被划成了右派,可是吃了不少苦呦。后来平反了,又回来当了老师,但是他的身体不好,去年过身的时候,也就五十出出头吧。哎……这些都是他儿子收拾屋子整出来的,说没用了,让我都收走。”
或许是因为年龄相仿,黄守业在说到陆老师的时候,颇有些唏嘘感慨。
韩春雷自然知道那个年代的事情,好像陆老师,还有保红姐的丈夫苏大河这样的知识分子,在那个年月里,可都没少吃苦头。
“阿爸,你跟这个陆老师很熟?”黄爱武好奇。
“怎么不熟!陆老师之前可是经常来我这里淘旧书的。”黄守业没好气地道,“还有,你小子说要考大学,你忘了你那个数学课本,是谁帮你借的了?”
“那我怎么知道,还不是你借来的。”?黄爱武小声嘀咕道。
韩春雷站在一旁看着觉得挺有意思,这黄叔嘴上说不让自己儿子去高考,却还是帮他去借了书。也就是黄爱武年轻气盛,看不出来自己父亲的用心。
为了避免这父子俩说着说着又怼上了,韩春雷赶紧岔开了话题。
“看得出来这陆老师一定是个好老师。黄叔你看这里——”韩春雷指了指试卷的卷头,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广东实验学校?高考考前测试二(1978)。
韩春雷又就着黄守业的手,把卷子往后翻了翻,这张卷子上写的是:广州市六十一中学?高考复习卷(一)。
“实验学校、六十一中,这不都是咱们广东顶好的高中嘛。”黄爱武伸头过来看了看,眼中掩不住浓浓的艳羡。
“真的?太好啦!那这卷子就更值钱了!”韩春雷很是有些意外,原本他只以为这陆老师收集了不少学校的高考复习卷,却没想到还是名校的卷子。
黄守业点了点头:“陆老师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太好啊,没想到一把年纪还跑去广东抄卷子,是不容易啊。他儿子不懂这些,把老子的心血当废品给卖了!”
说着,他似乎
感同身受一般,转头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黄爱武无辜躺枪,又蔫吧了。
“但是,春雷仔啊,这卷子是好卷子,可这跟钱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知道路子有人收这些卷子?”黄守业还是不解。
韩春雷没有马上回答黄守业的问题,反而又抛出了一个新问题:“黄叔,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距离今年的高考应该还有差不多半个月的样子吧?”
“对,就是下月的7、8、9号。”黄守业认真道。
韩春雷点了点头,继续:“爱武读过书应该知道,这临近考试的最后十几天是最宝贵的。大家都想多做几道题,多背点公式,这叫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这一次黄爱武倒是没有唱反调,反而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我们这是个小地方,不像广州,有好学校,好老师。但是我们的学生也想考大学啊。这时候,如果有重点高中的名师出的卷子练练手,你说他们想不想要?”
韩春雷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想陆老师应该也是这个想法,所以才会跑去广州抄卷子。”
黄守业恍然大悟,拍着大腿道:“我明白了!春雷仔你的意思是,咱们印几套这个卷子,然后再卖给那些考大学的学生仔?”
韩春雷点头:“黄叔英明。一套卷子,当然不值什么钱。但是,十套呢?一百套呢?五百套呢?您说这是不是钱?现在,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就看黄叔您,愿意不愿意做这一票了?”
“做!怎么不做?傻仔才不做!”
1979年是国家恢复高考的第三年,绝大部分考生,也就是解决了教材的有无而已,比如黄爱武想要准备高考,还要自己去借齐课本。至于各种参考资料那是极其缺乏的。
更何况,这些卷子还有着名校名师的金字招牌。
黄守业越琢磨越觉得这印试卷的生意钱途无量,高兴地拍着韩春雷的肩膀道:“翻破烂都能翻出这么一条财路来,服了,春雷仔,我是真服了!这样吧,你黄叔我不跟你来虚的,你呢也别跟我客气。这桩生意的本钱我来出,利润咱们对半分。”
“别呀,黄叔你也知道,我卖假领子赚了点钱,做生意的本钱还是有的。再说了,杭州的曹叔,还要我带着他再做一笔生意,占一股呢。您不让我出钱,这账目也不好算啊!”韩春雷摇头道。
“还要带上老曹啊……行,那就按春雷仔你的意思办,咱们按比例
出钱,按股份分红,人手上你来差遣,我们都听你指挥!”
既然提到了曹天焦,黄守业索性也就不再坚持了。
最后,他们商定,这印试卷的买卖,黄守业占四成,韩春雷占五成,还剩下一成给曹天焦。
分完了占股,他们这饭馆子的饭也不吃了,随便在老黄家扒拉了几口就抓紧时间忙活了起来。
在这个时代,几乎所有学校的普通试卷,包括韩春雷手中这堆高考模拟卷在内,都是用蜡纸刻印,手动油印机印刷的。
搞一套这样的设备倒是不难。
才中午光景,黄守业就凑齐了一套旧钢板、铁笔、蜡纸以及油印机。
趁着黄守业去找设备的功夫,韩春雷也着手整理了这叠试卷。陆老师留下的卷子很多,只是因为没有保存好,多少有些缺角、破边的,还有一些少了半张,或是字迹不清的。但林林总总整理一下,也能凑出十几套来。韩春雷从中挑选了三套,作为第一批产品。
接下来就是分工了。
几个人里黄爱武学历最高,字也算工整,理所当然地干起了苦力活——拿起铁笔在钢板上刻蜡纸。
韩春雷负责将刻好的蜡纸进行油印、晾晒。
黄守业则负责将晾干的试卷与答案分门别类地装订起来。
黄守业媳妇搞后勤、打下手。
就这样,四人齐动手,从当天下午,一直忙到第二天清晨,语文、数学、物理、化学、政治五门课,每门课3套题,30套高考测试卷子全部印完。
最后,韩春雷又找了张蜡纸,按照记忆,画了一个“旭日东升、重峦叠嶂、登临绝顶”的图案做封面,图案下还写上了“高考模拟试题汇编”八个粗体的大字。
写完之后,他想了想又加了一行小字:名校同步试卷?。
封面一成,整套粗劣印制的试卷,顿时显得正规、上档次了起来。
“高考模拟试题汇编,这名字取的好啊!?还是春雷仔有想法!”黄守业看韩春雷那是越看越喜欢,连带着他干啥都觉得赏心悦目。
韩春雷用沾满油墨的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他也不知道“模拟试题”这种说法是什么时候有的,但看到黄守业秒懂的样子,他知道有些东西不用说,大家都能心领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