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一顿订婚酒
毛玉珍说得这番话虽然是糙了些,但理却不糙。
但韩春雷又何曾没有想过这其中的利害?
去年初,茶叶被人动了手脚的事,还历历在目呢。
这年头人们办事,在契约精神上,还远不如四十年后那么重视,全靠诚信做人,口碑做事。所以这个时候,血缘亲情尤为可贵。
但是,有一点!
一旦用人唯亲的话,后果也是相当严重的。
韩春雷沉默了下来。
毛玉珍见晓之以理,没啥效果,只好动之以情了:“春雷,你小舅妈是个极要强的人,她嫁给你小舅以来,就从没跟我们毛家人开口求过一桩事。今天开这个口,真是破天荒了。想当初……”
毛玉珍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缓缓说道,“当初,我们毛家是真的穷啊,所以你小舅妈嫁进来后,你小舅就跟你外公外婆他们分家了,虽然都是住在两隔壁,但两家人是自己过自己的。他们要想去隔壁你外公家吃饭,那是要交口粮的。那时候,她跟你小舅两人在地里忙得晚,俩孩子没饭吃,她就宁可让孩子饿着,都不肯开口求你外婆。你说,她这么倔的人,今天突然为了你表哥的事开口求到我这。你老娘我还能双手叉腰站一旁,不帮她张罗这事吗?”
小时候的事,韩春雷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更何况是外公外婆那头的,更是一点回忆都没有。
不过成家之后就分开过,这种事情在农村是很常见的,而且多半都是出在穷人家里。
特别是五几年闹饥荒那会儿,父母能把你拉拔大,能帮衬你成家立业,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成家之后能不能过好,就只能靠自己了。
说实话,老妈难得跟自己打感情牌,韩春雷还真不好驳。
他突然搂起毛玉珍的肩膀,笑着问道:“妈,我记得当年你跟小舅妈还干过架,为这事咱家还跟小舅家闹翻过,你现在怎么还这么帮她说话呀?”
毛玉珍拍开了儿子的手:“这能一样吗?一码归一码,终究是一家人。再说了,咱们家现在生活是什么水平?他们家又是什么水平?你妈我还能这点格局?”
韩春雷会心一笑,还是刀子嘴豆腐心啊。
“好了,你别废话了。赶紧把这个事办了!”
毛玉珍一锤定音。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而且这也是修补老妈跟娘家关系的好机会,韩春雷不再坚持,答应了老妈提议,过完年就让表哥毛世贵进春雷茶业,顶替韩春桃的岗位。
至于韩全友,就依着韩占水的意思,顶替他的岗位。
等韩全友和毛世贵进来后,他打算再留任韩占水两个月,让他做回老师傅,帮忙带这两个新人上路。
等过完年,这事就可以操办起来了。
两个舅舅走后的第二天,韩春桃跟魏建设的婚事,也正式开始进入了流程,排八字、算日子、过大定、订酒席……
结婚前的准备,大事小事一大堆。
韩春雷正月十六要回深圳,两家人为了赶在他走之前,把春桃和建设的订婚酒办了,于是一商议,决定在正月初八,两家人一起吃个饭,就算是订婚了。
至于为什么要赶在韩春雷离开之前摆订婚酒,原因很简单,因为韩春雷现在除了是韩家的主心骨外,在很大程度上也影响着魏家的买卖。
如果这个订婚他不在的话,总归是缺的了什么。
订婚酒定在男方家。
正月初八一早,韩春雷这头全家出动,娘家舅舅这边,因为大舅腿脚不方便,就由小舅做了代表,一道出席。
呼啦啦一大群人,踏上了去绍兴的绿皮火车。
……
车头大队。
自从跟春雷茶业合作后,这七个月以来,车头大队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尤其是正月里,家家户户的房梁上,窗台上,都挂着白花花的条肉,这日子明显过好了。
车头大队的乡亲们心里都很清楚,如今车头大队这一切的变化,都离不开魏运锁父子带领他们种茶炒茶,更离不开柴家坞的韩春雷拿好价钱收购他们的茶叶。
所以,当村民们听说,他们村支书家要跟柴家坞韩家订婚,简直太高兴了。
这魏韩两家成了亲家,那今后不就是一家人了吗?那他们车头大队的茶叶和韩春雷的合作,将来只会越来越牢靠,不用担心韩春雷不收他们的茶叶了。
尝过韩春雷的好价钱,他们再也不想回到供销社统购统销,贱价卖茶叶的日子了。
当魏建设去车站接韩春雷全家来村里后,车头大队的村民们早早就自发的到村口来迎接了。
“人来了吗?”
“来了来了。”
“哪个是建设要过门的媳妇儿啊?”
“中间那个女娃!看到没有?”
“看到了,真俊呐!”
……
等韩春雷他们坐车到村口的时候,村口的小路两边,已经乌泱泱地站满了车头大队的乡亲。
乡亲们的围观和夹到欢迎,让毛玉珍顿觉倍儿有面子,走路的时候,脖子都下意识地抬得高高,生怕低下头,皇冠会掉。
韩春桃毕竟是大姑娘,被这么围观议论着,心头小鹿乱撞,不免有些羞涩。好在有魏建设在身边陪着,心里踏实不少。
就这样,毛玉珍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进了魏建设家。
魏家在车头大队是好人家,他们房子的格局是篱笆院子外带几间平房,房子明显都有翻新过的痕迹。
此时,院子里已经摆了两桌酒席,坐着的都是魏家老亲。
而堂屋里空着的那一桌,是主桌,留给韩家人的。
“亲家母啊,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魏运锁热情地对毛玉珍笑道:“快进来坐,进来坐。”
“我也盼着跟你们见面呐。亲家公,亲家母!”
毛玉珍自打进村享受了贵宾待遇之后,对魏家的安排是相当满意,自然而然,对魏运锁也是笑如春风。
“哈哈哈,春雷你们别在院子里站着了,都快里面坐。”魏运锁父子俩把众人迎进了家门。
等韩家人进了堂屋之后,韩春雷也把小舅介绍给了魏运锁和他老伴:“这是我小舅,今天也陪我姐过来。”
“好好好,”魏运锁热情地握住了毛炳荣的手,笑道,“自古以来,娘舅最大,来,娘舅坐上首!”
“这可使不得。”毛炳荣客气道。
魏运锁笑道:“有啥使不得?这是我们这的规矩,客入乡,得随俗。”
“哥,让你坐你就坐呗,亲家公都这么说了。”
毛玉珍很受用魏运锁的这份热情,推搡着毛炳荣坐在了上首。
接着,大家纷纷落座,很快就开席了。
魏运锁平日爱喝两杯,这很对毛炳荣的胃口,三两杯下了肚,这就跟魏运锁称兄道弟了起来,直夸妹妹家这门亲结得好。
一顿饭吃到下午两点钟,毛炳荣直接被喝趴下了,魏建设和他的堂弟把他架到了床上,呼呼大睡。
趁着饭后休憩,韩春雷提议,去车头大队新建的茶厂参观参观。
甲方爸爸要去看生产基地,魏运锁当然是热烈欢迎的。
毛玉珍和韩春桃她们正好无事生事,也跟着去参观了。
茶厂就建在茶山边上,魏运锁说,这里原来就是一大片废弃的牛棚,现在由大队出面,全村出力,修起了平房。
整整齐齐的一溜平房,没有刷白,砖墙上用白漆刷了醒目的标语。
“谁脱贫谁光荣,谁贫穷谁无能。”
韩春风读二年级了,识不少字,郎朗念出了墙上的标语。
接着魏运锁带他们走进茶厂。
因着现在还是春节假期,厂里这会儿没有人,房檐下放着一排竹篮、竹筐、竹簸箕。
“这是茶农采茶的时候装茶叶的。”魏运锁指着那些竹篮道,“按照我们家建设的想法呢,我们茶厂的采茶,也要形成规范和标准,留多少采多少,这样才能保证茶叶品质的稳定。”
“对!的确要这么做。”韩春雷点头,非常认同。
“东首这间屋子,是我们茶厂专门炒茶的。”
魏运锁一边说,一边用钥匙打开了东边那间的门。
屋里放着十口炒茶的大铁锅,每一个的外面都包了一圈的木头。
“现在,我们已经有十个技术最好的师傅来负责炒茶……”
魏运锁一路走,一路介绍。
遇到房间锁了门的,也会打开让韩春雷他们看,没有丝毫保留。
“亲家母,你们家春桃是个见过世面,有能耐的姑娘。等她嫁过来后,我就让她过来茶厂管事。她是老魏家的儿媳妇,就是自己人!她管事,我也放心。”魏运锁道。
韩春桃一听,脸红了。
“爸,桃儿还没嫁过来呢。”魏建设嘀咕了一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些含羞。
魏运锁憨憨一笑,道:“这订婚酒都喝了,就算没嫁过来,那也是我老魏家的儿媳妇了,还能跑了不成?对不,亲家母?”
魏运锁一句话,把魏家老亲们都逗笑了,魏建设和韩春桃更是羞得满脸通红。
毛玉珍认真地点了点头,应道:“我看亲家公说的在理。”
这时,魏运锁继续前头带路,领着大家继续参观着茶厂。
韩春雷放慢脚步,来到毛玉珍身边,用胳膊轻轻戳了戳她,低声道:“怎么样?我姐找得对象不赖吧?母亲大人,这亲家还能否入你法眼呢?”
“混球,跟老娘没大没小的!”
毛玉珍知道韩春雷是在揶揄她,当初坚决反对春桃和建设在一起。
她瞪了韩春雷一眼,微微扬了扬嘴角,轻声道,“要不是老娘我当初这么反对,他老魏家现在能把你姐当块宝贝疙瘩?再说了,要不是他们还央着咱家的买卖,他老魏家能这么放心大胆地把茶厂的事交给你管?你小子,知道些皮毛而已,还嫩得很哩。”
韩春雷:“……”
第167章 结婚的礼物
过完正月十五元宵,韩春雷也准备动身回深圳了。
临行前一天,夜里。
他敲开了韩春桃房间的门。
韩春桃:“这么晚了咋还没睡?”
韩春雷:“姐,我找你有点事。”
“快进来,外面怪冷的。”韩春桃把弟弟让进了屋。
韩春桃的屋里升了个火盆,很暖和,空气里还有淡淡的雪花膏的味道。
她的床上正摊着一床棉花,棉花中央盖着大红色的锦缎背面。
“你这是在纳新被子呢?”韩春雷摸了摸那棉花,很软,很厚实。
“是啊,这不是到时候做嫁妆嘛。趁现在有空,我就先纳起来。”
韩春桃说着从被面上拔出一根粗针,在头皮上蹭了两下,又继续缝了起来,“还有最后两针,姐缝完就好。你有啥事就说吧,姐听着呢!”
“不急,等你缝完的。”韩春雷坐到了火盆前,搓着手烤起了火来。
“有心事?”
韩春桃停下手里的针线活,看向弟弟,“是不是担心年后送货的事?放心,姐还能送两趟,误不了你的生意。”
“哎呀,不是这个事。你啊,别操心送货这个事了,安心在家准备嫁妆,当你的新娘子吧。”韩春雷笑着摇头道。
“不是这事?你等下。”韩春桃忙完最后两针活儿,直接给线打了个结,然后用牙齿咬断了线头,齐活儿。
她把针线往桌上一搁,问道:“好了,你说吧。”
“嗯,我年前在深圳托人买了点东西,喏……给你准备的嫁妆。”说着,韩春雷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布包,递了过去。
“这是啥啊?怪沉的。”韩春桃疑惑地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顿时惊道:“这…这是金首饰?”
“对!金的!结婚怎么能没有金器呢?上次你把魏建设带到深圳来,你俩走后,我就托人置办了。这些金疙瘩有钱可不好买,我费了老大力气,也就买到这点,你得收好了。”韩春雷认真提醒道。
韩春桃从红小布包里,一样一样地把金器给拿了出来。
一条鸡心吊坠的金项链。
一对鸡心金耳环。
还有一个素面的金戒
指。
就这还叫只买了这点?这个大弟,现在说话口气真是大。
“大弟,这太贵重了,得花多少钱啊?”韩春桃想要推辞。
谁知韩春雷脸一板,说道:“姐,这可是我送你的嫁妆,不许你推辞!我还给你准备了其他的……”
说着,他又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喏,这也是给你准备的。”
“这又是什么?”
韩春桃笑着伸手接了过来,打开一看……
竟然是一沓崭新的五十块钱,她摸了摸着厚厚一叠,至少不下一百张。
那至少是五千人民币了啊?
天呐。
韩春桃心里一惊,连忙把信封还了回去,急道:“大弟,你给姐这么些钱干啥啊?金首饰,姐收下了。但这些钞票,姐姐万万不能要,你自己收着。”
“姐,你先别忙着推辞,听我把话说完。”
韩春雷坐正了身子,道,“姐,当初要没有你,我这茶叶生意就做不下来。但是一直以来呢,你跟占水叔他们一样,就只拿了个辛苦钱,我从来没有给你分过一毛钱的红。今天这钱,不是我特意给你的,而是你本来就应得的。我南下深圳一年半的时间,差不多挣了三万块钱。我自己留下一半继续作流动资金,剩下的一半呢,咱姐弟俩二一添作五,对半分。”
言下之意,这厚厚的信封里,装了足足七千五的钞票。
“大弟,姐每个月从你那里挣的钱,一直都存着呢!你真不用给我,姐自己有钱!再说了,姐在家里有吃有喝的,能花个啥钱?”韩春桃还是坚持不收韩春雷的这个信封。
“那你以后不是不在家里了嘛!”
韩春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莫名的鼻子有些发酸,“姐,不管魏建设对你有多好,你嫁过去了,就是别人的妻子,别人的儿媳,婆家不比自己家,我分你这些钱,就是让你带过去的压箱底钱。俗话说有钱傍身,胆子就大,到了婆家也不怕被人欺负,不怕跟人吵架。”
“咯咯咯……我又不是咱妈,我嫁过去跟谁吵架啊?别瞎说,建设爸妈都对我挺好的。”韩春桃轻笑一声。
笑着笑着,她自己的鼻子也微微泛酸,眼角情不自禁地涌出泪花。
“行了,姐,你就收着吧。就当是先存你那里,将来
我要有个难处什么的,你再周济我。成不成?”
韩春雷把信封强行又塞回了韩春桃手里。
韩春桃还要推让,韩春雷又道:“姐,你就帮我存着,我带这么多的钞票,明天回深圳,路上也不安心啊。”
“嗯,那好吧。”这一次,韩春桃没有再推辞。
她问道:“你明天就回去了?”
韩春雷:“嗯,明天下午的火车……”
咯吱~门推开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小脑袋从外面伸了进来。
“姐,哥,你们都在这里啊?”韩春风穿着单薄的棉毛衫裤,站在门外。
“你这混小子大晚上不睡觉,穿这么点衣服,还晃来晃去,不怕感冒了?赶紧的,快进来!”韩春桃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努力不让韩春风看出她哭过。
韩春风屁颠屁颠地跑进了屋,说道:“我起来尿尿,就听到你们在说话。姐,你咋哭啦?是不是我哥欺负你?”
“喂,韩春风,怎么在你眼里,你哥就是欺负咱姐的人啊!”韩春雷笑了笑,乐了!
“那我姐咋哭了呢?”韩春风跟韩春桃的感情,远胜和他妈毛玉珍。
“姐没哭,我俩在聊事呢,声音大了些而已。”
韩春桃拿过一件自己的大棉袄,披在韩春风瘦小的身体上,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小心着凉。”
“大晚上的,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不行,我也要听!”韩春风依偎着姐姐。
“说你小时候啊,就是个鼻涕虫,整天挂着个大鼻涕。”韩春桃曲起手指,刮了刮韩春风的鼻子。
“还喜欢光着腚,整天光着屁股到处乱跑,大冬天的时候,小鸡|鸡冻得尿尿都费劲。”韩春雷忍不住逗趣了一下。
“哥,我都八岁了,不要再拿我光腚露鸡|鸡的事说了。不然我告诉咱妈去。让她来收拾你!”如今的韩春风,也知道害羞要面子了。
“哈哈哈……”
韩春雷跟韩春桃相视一笑,他们的老幺也慢慢长大了。
长夜漫漫。
这一夜,韩家三姐弟聊了好久的天,有小时候的回忆,有今年的计划,也有对未来新生活的无限憧憬。
第168章 阿灿的喜酒
第二天, 韩春雷和张喜禄在杭州火车站汇合,一同踏上了南下返深的火车。
在火车上,他发现今年去深圳的人,明显比去年多了。往年,车厢里的位置都坐不满,而今年呢?连过道上,都开始站人了。
这说明南下深圳淘金的人,越来越多了。
这是一个好现象。
改革春风,已然徐徐吹暖着这个时代。
聪明的人,都愿意选择凭风而行,扶摇九天。
……
回深圳的第二天,韩春雷就正常开市营业了。
回来这几天,他发现东门墟这一片,又新挂上了不少铺子的招牌。
最让他引起注意的,是斜对面民缝街的街口,开了一家叫鑫明茶业的店铺。
张列明的鑫明茶业?
“爱武,我记得鑫明茶业是开在东门墟的北门那边吧?什么时候搬到这里了?”韩春雷指着那家店铺,问起了黄爱武。
黄爱武这会儿正当拿着鸡毛掸子打扫柜台,一听,立马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回道:“过完年,我就发现鑫明茶业这个新店铺了。后来我特意跑了一趟他们老店,也还在北门那边开着!”
“这么说,不是搬迁,是开分店了?”韩春雷嘴角勾起一个微笑。
“的确是分店。不过老店在东门墟,分店也开在东门墟,这鑫明茶业挺搞笑!”黄爱武乐道。
“这可一点都不搞笑。”
韩春雷摇摇头,道:“他不是在东门墟开分店,而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开分店。”
“老板你是说,他们是成心的?”黄爱武问道。
韩春雷淡淡一笑:“不然呢?”
“那我们是不是要采取什么对策啊?”黄爱武警惕道。
“我们又是第一天和茶业协会那帮人过招了?淡定些。”
韩春雷摆摆手,走回了柜台里边。
这时,店门口处已经开始上客人了。
在店里一直忙到下午五点多钟,直到阿雄的出租车在他店门口滴滴了好几声,他才上了的士下班离开。
今天是阿灿和他媳妇儿回来深圳摆酒请客的日子。
所以阿雄顺道路过时,把韩春雷也一并接上了。
摆酒的地方就在红姐的快餐店里。
关上大门,几张方桌一拼,再铺上一块红色的桌布,就是一顿喜宴了。
阿灿请的人不多,就韩春雷、张喜禄、阿雄、阿强四人,加上他们新郎新娘和红姐,一共7个人。
话说回来,大家都知道阿灿之前跟一个厂妹在谈恋爱,但却一直都没见过真人。
今天算是第一次见到新娘子了。
新娘子姓胡,叫胡丹萍,广西柳州人。个子不高,脸型也很小,跟五大三粗的猪肉佬阿灿站在一起,显得娟秀。
阿灿给大家一人分了一杯喜茶,笑眯眯地说道:“今天人不多,就咱们几个人,大家都是我跟我姐在深圳的好朋友。明天呢,我跟丹萍再请我们杀猪的老乡。他们都是一群粗佬,你们也不熟,我姐说把两边的人放在一起,反而弄的大家都不自在。”
“还是阿红想得周到。”阿雄嬉皮笑脸的,一个彩虹屁就上来了,惹得正在嗑瓜子的阿强一阵偷笑。
“雄哥你就算了吧,红姐讲咩,你都是好的。”阿强道。
“就是!红姐放个屁,雄哥都说是香的。”张喜禄也附和道。
“张喜禄闭上你的臭嘴!”阿雄把手里的一把瓜子轻轻扬到了张喜禄的脸上。
红姐瞪了他俩一眼,啐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懒得理你们,我去后面炒几个菜,一会儿就能吃了!”
“大姐,我去帮你。”新娘子丹萍坐在一堆男人中间,也是不自在,主动请缨去帮红姐的忙。
没了女人在场,他们几个就把目标转向了新郎官阿灿。
阿强狭促地问:“阿灿,娶媳妇是咩感觉?爽不爽?”
“还…还行吧。”阿灿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啥叫还行啊!阿灿,你就直接说,晚上搂着媳妇儿睡,简直美滋滋!羡慕死他们几个老光棍。”张喜禄哈哈乐道。
韩春雷:“张喜禄,劝你做个人吧。”
阿雄和阿强齐齐对张喜禄竖起中指,表示鄙视。
……
红姐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功夫,四个凉菜,八个热菜就上桌了。
白切鸡、清炒虾仁、红烧蹄、香酥鸭、蚝油牛肉、松鼠黄鱼……
酒是杏花村汾酒。
好菜自然要配好酒嘛。
几个通关喝下来,大家都极为尽兴。
不过喝到最后,新郎官阿灿没有被灌倒,反倒是阿雄喝得满脸通红,已经开始上头了。
“阿红,我就钟意吃你做的菜。好吃!怎么吃都吃不厌。要是你每天都能给我做饭那该多好啊……啊?”阿雄抱着白酒瓶,对着红姐又开始发花痴了。
其他人早就见惯不怪了,倒是新娘子胡丹萍,一脸诧异地看着阿雄。
好在红姐及时接过话茬儿,笑道:“你要天天
都到我快餐店吃饭,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开门做生意,我还能把你赶出去啊?”
这个转移有点生硬,硬得胡丹萍都看出来端倪。
好在雄哥突然身子一歪,醉了过去,得亏韩春雷扶着,不然连人带酒瓶都要摔在地上。
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韩春雷笑了笑,说道:“又喝大了,我扶他到椅子上躺会儿。来,强哥,帮把手。”
阿强站了起来,跟韩春雷一左一右把雄哥搀扶起来,离开了席。
红姐说道:“阿灿,你去厨房给他倒杯水。”
阿灿:“好。”
“我也跟你去厨房。”胡丹萍急匆匆地站了起来,跟着阿灿进了厨房。
……
后厨里。
阿灿正从暖水壶里倒了杯水出来,胡丹萍看了一眼外面,然后悄声问起阿灿:“那个雄哥刚才说的那话是啥意思啊?他是不是看上咱大姐了?”
“嗯。”阿灿没有隐瞒,如实点了点头。
“真的啊?”胡丹萍惊讶地捂住了小嘴,“那大姐夫咋办?大姐这样可是不守妇道啊。这要是在我们村,早就被乡亲们戳后背了。”
“什么叫不守妇道!怎么说话呢?”阿灿面色不虞,扭过头来,怒目而视。
胡丹萍还是第一次看到阿灿冲自己发火的样子,心里有些害怕。
但嘴上还是依然说道:“我又没说错,大姐明明已经有大姐夫了,怎么还能跟那个雄哥不清不楚的?而且,大姐夫给大姐写的信里说……”
“说什么说?我不想听苏长河说的这些屁话?丹萍,我来前警告过你,让你别提那封信的事!你怎么又提了?”阿灿警惕地看了看厨房外,刻意压低了声音,“再说了,那封信都没了,你还提它做什么!”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是打算把大姐夫来信的这个事,一直瞒着大姐?你希望大姐跟雄哥处?”胡丹萍嗔怒道。
“大姐跟谁好,那是大姐的事,这不是我们能管的!”阿灿道。
“怎么不能管?大姐的事,也是咱们的家事。你想,我们要是有个在香港的大姐夫……”
“阿灿,水好了没有?”红姐的声音从外间响起,打断了丹萍的话。
“呃……好了,马上拿过来。”阿灿应了一声,然后再次警告妻子:“丹萍,不许再提那封信的事,也不许再说什么大姐夫在香港,那都是没有的事!”
说完,阿灿端起杯子,径直往外走。
留下胡丹萍一个人在厨房,气得忿忿直跺脚。
第169章 香港的来信
丹萍在厨房里生了一会儿闷气后,才瘪着嘴,拉胯着一张脸地回到了外间。
虽然其他人没注意到丹萍的异样,但红姐还是察觉到了。
进厨房这么会儿功夫,就吵架了?
不过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她也不好细问。
过了一会儿,喜宴吃得差不多了,韩春雷和阿强他们起身告辞,架走了阿雄这头醉猫。
收拾完饭桌,趁着阿灿提桶去街口丢垃圾的功夫,红姐进了厨房。
胡丹萍一个人对着水槽洗碗,不过神游天外,手上那只碗洗了又洗,就是不见她换一个。
“丹萍,大姐来洗吧, 你歇歇。”红姐走过去,拿过胡丹萍手中的碗。
“大姐,我不累,刚才脑子在想事儿,所以……”胡丹萍有些不好意思。
红姐笑道:“一家人不用那么客气。你咋了?有心事?刚才在厨房跟阿灿吵架了吧?”
“没,我俩没吵架。不过大姐,有件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说?”丹萍脸色犹豫,有些纠结。
“说呗,不都说了嘛,一家人,不那么外道。说吧,姐听着。”红姐头也不回地洗着碗碟。
丹萍深吸一口气后,说道:“我和阿灿回去过春节的时候,家里出了一件事。”
“家里出事?家里出啥事了啊?”红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手里还拿着没洗干净的菜盘,急急转过身来。
胡丹萍:“年前,有一封从香港来的信,寄到里咱老家。是……是大姐夫写给你的。”
哐当……
红姐手里的瓷盘掉到了地上,碎成了几瓣。
“丹萍,你…你说,大河从香港给我写信了?信,信呢?”红姐的声音猛然颤抖。
“信…信被妈给烧了。”
“啊?为什么烧我信啊?”红姐的声音徒然拔高,双手紧紧钳住了丹萍的两条胳膊。
丹萍她被眼前的大姑姐给吓着了:“妈说,省得你成天还想着那个负心汉,又要耽误你好几年。可是我觉得,大姐你应该知道这个事。”
红姐急问:“丹萍,那你知不知道大河在信里说了什么?”
“大姐夫在信里说,他到了宝安之后,没找到他的表姑父。后来他就跟着人游去了香港。如今他在香港的一家大酒店里,做什么什么经理……”
丹萍说着说着,忍不住皱眉吃痛道:“大姐,你先放手,你把我的胳膊抓疼了呀。”
……
约莫过了有十来分钟,阿灿丢完垃圾回来,就看到家里的两个女人,脸上都挂在泪痕。
“丹萍,姐,你们这是咋的了?”阿灿有不好的预感。
丹萍看到丈夫回来,一把上去就抱住了阿灿,也不说话
,就是哭。
“说话呀,咋了这是?”阿灿轻拍了几下丹萍的背,随后看向红姐,问道:“姐,到底出啥事了?”
红姐脸色微冷,问道:“阿灿,你告诉姐,你们这次回去是不是收到你姐夫的信了?”
“信?”
阿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胡丹萍,他知道肯定是这虎娘们多嘴了。
阿灿心里那个气啊。
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丹萍,让她不要提信的事儿,她偏偏就当成了耳旁风。
呼的一下!
她一把就将胡丹萍推搡开来,气道:“就你屁话多!”
丹萍弱弱地解释道:“我,我是不想大姐和大姐夫……”
“闭嘴吧,那么多话,显得你能耐,是不?”阿灿脸色一板,打断了胡丹萍的解释。
丹萍咬着嘴唇,眼泪唰唰地掉了下来。
“行了,阿灿,你别数落丹萍了,你就跟姐说句实话。当姐求你了!”红姐这会儿的情绪,比刚才平静了许多。
阿灿眼见瞒不住了,只得抬起头,硬声说道:“是,我和丹萍回老家之前,大队徐会计给咱妈从邮局捎回来一封信,说是从香港寄过来的,邮戳上还有英文字。咱妈也不识字,就让徐会计帮忙念了这信……”
红姐问:“是大河写的信?”
阿灿点点头:“没错,是那个王八蛋写的。”
红姐又问:“大河在信上有没有说,他现在在香港哪家酒店当经理?酒店的位置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阿灿摇头道:“咱妈后来把信放在灶台边上,不知道怎么的,信就被烧了。我也没见到那封信。”
“不知道怎么的就被烧了?她不是说,怕我还惦记着苏大河,才一把火烧了的吗?”红姐冷笑了一声。
阿灿看了一眼还在抽噎的丹萍,知道又是她多的嘴,他只得摊摊手,说道:“就算妈是故意烧得那封信,那也是为你好,姐,苏大河这种狼心狗肺的负心汉,你还惦记他干啥?”
红姐微微愠怒,提醒道:“阿灿,他是你姐夫!”
阿灿:“我没这样的姐夫!那些年,咱姐弟俩为他吃了多大的苦头?要不是他……”
“好了,阿灿,时间不早了,你带丹萍先回去吧。”红姐突然打断了阿灿的满腹牢骚。
“让丹萍帮你收拾完再走。”阿灿道。
胡丹萍也嗯了一声,止住了抽噎,说道:“外间快餐店里的地还没扫,我去扫完再走,大姐。”
“不用了,我自己能干完,你俩走吧,也让大姐一个人,清净清净。”
红姐推搡着两人出了厨房,把他们赶出了快餐店。
……
……
第二天早上的七点多,阿灿睡醒起床。
他洗了把脸,胡丹萍已经做好了早饭。
往常,大姐都是第一个起床,负责做早饭的。因为吃完早饭,她要去早市进菜。
今天倒是新鲜了。
他问道:“丹萍,大姐还没起来吗?”
丹萍显然还在生昨晚的气,气鼓鼓地瓮声道:“我又不跟她睡,我怎么知道?”
“懒得理你。”
阿灿数落了她一句后,去了郑保红的屋子,敲了敲房门,喊道:“大姐,起床吃早饭了。”
屋里没回应。
接着,他又拍了几下,喊了几嗓子。
但还是没动静。
奇怪了!
阿灿直接用力一推,门开了,但屋里床铺上都是整整齐齐的,并不见郑保红的身影。
“丹萍,姐…姐昨晚一宿没回来睡?”
阿灿冲出屋子,大喊道,“我有点担心大姐,丹萍,早饭我不吃了,我去快餐店看一下。”
“我也去,你等我。”丹萍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跟阿灿赌气,三下五除二,麻利儿地穿上外套,跟着阿灿一起去了东门墟。
到了地方,快餐店的大门紧锁着,郑保红压根儿就没在这边。
这是红姐快餐店自开业以来,破天荒第一次,上午8点多了,还大门紧闭。
阿灿心里顿时一慌,撒腿就往湖贝村的方向跑。
……
当阿灿冲进雄哥家的小院时,韩春雷他们几个正准备出门。
“春雷,雄哥,我姐不见了!”阿灿慌慌张张地大声道。
阿雄一愣,愕然问道:“什么叫你姐不见了?”
韩春雷也说道:“阿灿你把话讲清楚?你姐出什么事了?昨天我们走的时候,她不是还好好的吗?”
“哎!都怨我!”
阿灿咬咬牙,把他们走后发生的事,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
几人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大概都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阿灿,你说你姐昨晚没回家睡,今天早上也没在店里。她不会真的去香港,找你姐夫苏大河了吧?”一旁的张喜禄半开玩笑地问道。
韩春雷面色一怔,红姐还真干得出来这种事。
阿灿却摇了摇头,说道:“怎么可能?就算她要去找那混蛋,也过不去香港啊。”
“怎么过不去?”
阿雄猛地站了起来,“我还真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去香港!快,跟我走!”
说着,他抓起车钥匙,拔腿冲出了院子。
第170章 深圳河的水
阿雄载着韩春雷和阿灿他们,一路踩着油门,最后把的士停到了一处河滩边上。
“雄哥,这不是我们以前拉尸的地方吗?”
张喜禄跟着阿雄和阿强干过几天拉尸佬,认得这地方。
一听拉尸两个字,阿灿的脸都变了。
韩春雷拍了拍阿灿的肩膀,安慰道:“阿灿,先别急,红姐不会有事的。”
“都跟我来。”
阿雄带着他们几人,拨开密密的芦苇丛,沿着河滩一路向前。
阿雄走在最前面,干枯的芦苇叶不时打在他的头上,在他脸上划出淡淡的血痕。
“没错,这是深圳河!我们之前拉尸,就是沿着这条河。”
阿雄一边前头探路,一边说道,“深圳河的对岸,就是香港。阿红要想偷偷过去香港,就要从这里游过去。”
原来如此。
所有的人跟着雄哥,一路向前,耳边不迭响着芦苇被踩踏的声音。
……
走了好一会儿,突然,韩春雷伸手遥遥一指,率先发现道:“你们快看,那边好像有人?”
“哪里?”
顺着韩春雷手指的方向,阿灿和雄哥他们看到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人,正在向河边移动着。
不过距离实在太远,看不清人长得啥样。
“快,过去看看!”
众人也顾不得许多,深一脚浅一脚,朝着那人的方向,一路小跑。
“阿灿,你等等我。”胡丹萍跟不上,喊了一声。
“跟不上你就老实呆着,别瞎跑了。哼,还不是你的祸?”阿灿狠狠瞪了媳妇儿一眼,不顾胡丹萍委屈掉眼泪,自顾向前狂奔。
芦苇荡里的小道,实在跑不快,好在前面那人移动得速度也不快,不消一会儿,他们就靠近了对方。
“前面是我姐!就是她!”阿灿第一个认出了郑保红。
此时,郑保红的双腿,已经踏进了深圳河冰凉的水中。
“快!拉住她!”
几个大男人,顾不得那么许多,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又冷又脏的河水,被他们趟地哗哗响。
阿雄在水里的动作最是麻利儿,终于赶在郑保红整个身体潜入水中前,他把她一把拽了回来。
“阿红!你疯了吗?这深圳河那么好游过去的?这里一年要淹死多少枉死鬼,你知唔知啊?”
阿雄拼尽全力把郑保红拉上岸后,一屁股坐在芦苇地里,大口喘了几下气后,歇斯底里地冲红姐咆哮了起来。
“姐!”
阿灿赶紧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了郑保红的身上,带着哭腔急叫:“姐,你这是要干什么啊?你知不知道,我们再晚来一步,你这条命就丢在深圳河里了。”
“姐…姐要过去找你姐夫。”郑保红的声音好似深圳河中的河水,冰冰凉凉,没有半点温度。
“姐——”
阿灿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在叫了一声“姐”后,哽咽着竟然说不出话来。
“香港,大河他在香港!”
郑保红一把抓住弟弟的手,“阿灿,你就让姐游过去吧!你姐夫在那边等着我呢。”
“姐。你游不过去的,这深圳河里要死人的。”阿灿死命地摇头。
“就算是死在这深圳河里,我也离你姐夫近了一些。不是吗?”
郑保红的话,绝望透着悲凉,悲凉中又透着希冀。
阿强和张喜禄一脸沉默,雄哥一言不发。
韩春雷悄然别过脸去,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儿。
过了一会儿,韩春雷缓缓蹲下来,看着郑保红,说道:“红姐,如果真淹死在这深圳河中,那你这些年所有的等待和希望,不都全部化为乌有了吗?好不容易盼到了姐夫的消息,咱不应该想着死,应该想着生才是。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啊!”
郑保红用冻得通红的手,轻轻擦拭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说道:“春雷,姐等了他这么多年,现在终于知道他还活着,就在香港,你说姐还能继续等着吗?”
韩春雷:“他还活着,就在香港,这当然是一个值得开心的事情,但是红姐,先不说你能不能游过去深圳河,就算真让你游过去了,你知道姐夫在香港什么地方吗?咱们先回去,一切从长计议,好不好?”
红姐摇摇头,坚持道:“我不想等了,我现在一刻也等不了,我连死都不怕,更不会怕这深圳河的凶险淌急!”
韩春雷:“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想过没有,万一苏大哥久久不见你回信后,从香港过来找你,却发现你已经淹死在深圳河中了,你们从今以后天人永隔,他要怎么办?”
红姐沉默了!
片刻后,她抬头问道:“他真的会从香港过来找我?”
韩春雷愣了一下,这事他也不敢打包票,谁知道苏大河怎么想的。
但现在是要尽快打消红姐冒险游过去的念头。
这深圳河她真敢下水游过去,绝对是九死一生的。
于是,他笑了笑,点头道:“只要苏大哥还爱着你,他就一定会过来找你的。”
“大河当然爱我的,他一直爱我的。不然他怎么会给我家写信呢?”
郑保红自言自语地喃喃着,突然,她双手捂着脸,哇的一声,痛哭了起来,“大河,你快点回来啊!这么多年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辛苦,我真的好累啊,呜呜呜……”
哭得肝肠寸断,哭得歇斯底里。
阿灿想去劝,韩春雷却伸手拦住了他,无声地摇了摇头。
让她哭吧,哭出来,心里才能舒服点。
郁结如此之深,大哭一场,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此时,深圳河边,风吹芦苇沙沙声,水鸟聒鸣。
还有郑保红哭泣的声音。
等到哭声渐小,韩春雷说道:“红姐,苏大哥既然会寄第一封信回来,就一定会寄第二封、第三封的……你再等等,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不差再等几个月。而且现在政策都开放了,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回来了。”
郑保红止住了抽噎,擦干了眼泪,对韩春雷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
韩春雷的这番话,她算是听进去了。
阿灿一脸感激,搀扶着姐姐站起了身来。
胡丹萍这会儿也已经赶了过来,急忙上前,跟阿灿一左一右,扶住了红姐。
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去。
韩春雷正要招呼张喜禄他们也回去,突然发现雄哥自始至终坐在芦苇地上,没有动弹。
莫不是红姐刚才这一幕,让他那颗心,彻底绝望凉凉了?
韩春雷一脸
同情地看着他,道:“雄哥,天涯何处无芳草,也许下一个会更好呢?”
“芳草个屁啊!”阿雄踉跄着站起身来,一只手搭着韩春雷的肩膀上,郁闷道:“我是刚才跑得太急,又噗通下了水,老腿抽筋了,扶我一下,春雷。”
韩春雷笑了笑,扶起阿雄,叫上张喜禄一起回去。
……
这一天,红姐的快餐店破天荒地暂停营业,休息一天。
雄哥回家之后,喝了点酒闷头睡了一天,今天也不打算出车了。
至于韩春雷和张喜禄他们,倒是一切如常,该上班,上班去。
只是有些事情,发生了便是发生了,改变了便是改变了。
……
几日后的一个下午,正下着大雨。
因为下雨的缘故,罗大鸿、黄爱武、姚娜他们几个销售员都没有出门跑外勤,难得聚在店里。
姚娜正在柜台里和刘美君说着女孩家家的悄悄话。
罗大鸿靠在柜台边,笑眯眯地对姚娜问道:“娜娜啊,你有唔谈朋友啊?”
“没有呢!怎么?罗叔是要给我介绍对象吗?”姚娜咯咯一笑,她平时胆子大得很。
“係啊!我问你啦,你今年几岁?几月里生的?”罗大鸿认真地问道。
“唔……周岁二十一了,六月生的。”姚娜也一本正经地回道。
“周岁二十一……额,五九年,属猪。六月里的猪,有福气啊!”
罗大鸿夸了一句后,突然问道:“娜娜,你觉得我家雄仔怎么样?”
“昂?”
姚娜愕然,她没想到罗大鸿竟是要给他儿子保媒拉纤。
她尴尬一笑:“罗叔,雄…雄哥的年纪,比我大好多呀!不,不合适吧?”
刘美君在边上轻轻点了点头,雄哥和娜娜年纪差这么多,一点都不合适。
但罗大鸿却不以为然,说道:“也十岁也不是差很多呀,娜娜,你听罗叔讲,挑老公一定要挑比自己大一点的,因为年纪大了,知道心疼人,懂得迁就你。你不要以为那些年轻长得靓的仔仔,就一定适合当老公。你就说咱公司的小彭,年轻也靓,但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你会挑这种当老公?”
“咳咳咳。罗叔,我怎么就办事不牢,怎么就不适合了?”
彭金湖这时候和韩春雷、黄爱武两个从内间出来,正好听了个正着。
“嘿嘿,小彭,我就是打个比方!”罗大鸿有些尴尬,“随便说说啦!”
彭金湖翻了翻白眼:“你随便说说,也别找我打比方啊,我也要面子的!你在姚娜这种靓女面前毁我,埋汰我,我可不干。”
姚娜捂嘴掩笑着,乐道:“罗叔,让你背后说人是非,小彭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
彭金湖气急:“娜娜,我怎么就小心眼了?”
韩春雷一看,这越说越不像话了,这么下去,一会儿几个人都吵起来了。
随即,他拍了拍彭金虎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再吵吵,然后岔开话题,看向罗大鸿,问道:“罗叔,听你这意思,雄哥愿意找对象了?”
彭金虎点点头,笑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好像没那么抗拒了。”
“哦?”
韩春雷有些外,不过一想到那天在深圳河的事情,又没那么意外了。
第171章 天下父母心
“是不是很意外?嘿嘿,我也觉得挺意外的。”
罗大鸿笑着说道:“这小子之前可是铁了心,非郑保红不娶啊。我问他出什么事了,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前几天在家大醉了一场,啥都清醒了,脑子也灵光了!他跟我和他妈保证呢,说今后会好好相亲,让我俩早一天抱上孙子。哈哈哈,神奇不神奇?所以我跟你们说啊,酒真是好东西!”
这跟酒有毛的关系啊!
韩春雷笑而不语,已然猜到了原因。
应该是那天在深圳河边,红姐为苏大河歇斯底里的那一幕,让他彻底学会了放手吧?
有什么比念念不忘,爱而不得,更让人难受呢?
有时候,能主动放手,也是另外一种成全。
韩春雷觉得挺好的。
他对罗大鸿说道:“雄哥也挺不容易,不过老大不小了,的确该找个合适的对象了。”
“我哋做人父母的也不容易啊!可怜天下父母心。”
罗大鸿再将目光转到姚娜身上,说道,“娜娜,我家雄仔是出了名的痴心情长,我看你们俩很合适!”
“喂,罗叔,不要乱搞鸳鸯谱啊,我跟雄哥不合适!”姚娜慌得连连摆手。
“不处一处,你怎么知道跟我家仔不合适呢!”
“罗叔啊,不用处,雄哥真不是我的菜。”
姚娜突然把火力转移到旁边的刘美君身上,笑道:“我觉得美君跟雄哥更配,你看美君,文文静静的,雄哥要娶了她,绝对幸福的要死!”
“啊?娜娜姐,你不要乱讲哦。”
刘美君的小脸没来由的一红,急忙否认道:“我一直把雄哥当哥哥看的,人家还小,大学没毕业之前,我是不考虑谈恋爱的。”
站在韩春雷身后的黄爱武,倏地脸色一变,随后更加坚定了考上大学的心。
“你们真是越说越离谱了,搞得我这里像婚姻介绍所!”
韩春雷摆摆手,说道:“赶紧去工作吧,一个个的,都是太闲了。”
罗大鸿干笑两声,不忘对姚娜叮嘱道:“娜娜,你要是有什么好姐妹,别忘了介绍给我们家雄仔。”
姚娜一点头:“这还算靠谱!”
罗大鸿也对黄爱武、彭金湖、刘美君他们几个拜托了同样的事情,大家身边要是有什么好女孩,都帮忙介绍一下他们家阿雄
不止是他们几个,就连阿强、张喜禄他们,他都没放过,真是到处广撒网,为阿雄操碎了心思。
这些帮忙阿雄介绍对象的人里,就属张喜禄最积极,格外上心。
没多久,张喜禄还真帮阿雄介绍了一个对象。
这女孩姓桑,叫小娥。
桑小娥跟张喜禄的媳妇儿阿兰,以前在同一家厂里上班,以前总跟阿兰去天乐歌舞厅跳舞。
所以张喜禄认识她。
有一天,张喜禄去天乐歌舞厅找阿强,刚巧,又遇见了桑小娥来舞厅耍。
张喜禄跟桑小娥一打听,她还没处对象,于是就说要给她介绍个对象,然后把阿雄的情况介绍了一遍。
虽然阿雄的年纪比桑小娥大,但她一听阿雄是本地人,家里条件不错,还自己开着出租车,啥顾虑都没有就答应了下来。
张喜禄赶紧跟罗大鸿说了这事。罗大鸿当然美得不行,特意给张喜禄买了条香烟以示感激。
之后呢,阿雄也的确没有抗拒相亲,跟桑小娥见面了,没多久就俩人就处起了对象。
不过俩人处了一段时间对象,一直都没什么进展,桑小娥就直接说不处了。
事后,桑小娥在天乐歌舞厅几次遇见张喜禄,都没少跟他吐槽阿雄。
这天,张喜禄从唐楼下来,到韩春雷的店里喝茶。
聊着聊着,他忍不住八卦起阿雄跟桑小娥的事:“小娥跟我说,她跟雄哥每次去逛商场,雄哥都是自己逛自己的,从来不管她,有几次差点都把她搞丢了。还有两次,她还逛着呢,雄哥居然不吭一声,自己先回家睡觉去了。他这哪是处对象啊!春雷,你说雄哥是不是还惦记着红姐啊?”
“不好说,彻底忘掉一个刻骨铭心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啊?”韩春雷说了自己的看法。
“我今天早上,碰见了罗叔,他又让我再帮忙介绍介绍,真是愁人!”张喜禄摊了摊手。
“有合适的你就介绍,没有合适的,你也莫强求,随缘吧。”韩春雷说道。
“对了,阿兰下个月就要生了。我估计得回老家呆上一阵子,我那个的服装公司,你帮我顾着点?”张喜禄指了指唐楼方向。
“下个月?”
韩春雷摇了摇头,说道:“保不齐咱俩回老家的时间差不多,因为我姐下个月结婚办喜酒!”
“春桃姐下个月结婚啊?那赶巧了。少不了我的份子钱,你记得回去后发张帖子给我啊!”
“你也算我姐娘家人,记得多随点份子钱,替我们家长长脸!”
“必须的!”
……
四月十二日,农历三月十九。
黄历上说,今日宜嫁娶。
韩春桃在这一天,跟魏建设举办了婚礼。
早上男方来接亲,韩春雷和韩春风作为娘家舅子,一道去绍兴送嫁。
韩春桃出阁时,柴家坞老老少少都出来相送,一直送到村外二里地。
唯独毛玉珍没有出门,她只站在院子门口看着。
她看到所有人都回来了,看到啥也看不见了,还是那样怔怔地垫着脚尖看着村口方向,一直不肯进屋。
等韩春桃到车头大队时,整个大队的人都来迎接,从村外一路敲敲打打,将她迎到新房。
魏建设和韩春桃的新房,就盖在魏家老房子的边上。
新房不大,就三间小平房,一个小院,此时都贴满了红红的喜字,看着又热闹又温馨。
好几个半大的孩子,在新房外叫着要看新娘子,要吃糖。
新房和魏家老房子间,就隔了个院墙,酒席摆在老房子这头,一共六桌,排得满满当当,贼有面子。
韩春雷跟韩春风哥俩,欢欢喜喜送姐姐出嫁,然后搭乘下午的绿皮火车,又回到了杭州。
韩春雷准备在老家待三天,等到姐姐三朝回门结束,再返回深圳。
……
就在韩春桃出嫁后的第二天凌晨,张喜禄媳妇儿的肚子终于有动静了。
不过孩子的胎位不太好,阿兰疼了整整一天一夜,中途几次痛昏过去,历尽千辛万苦,才给张喜禄生下一个六斤重的大胖儿子。
三天后,韩春桃三朝回门,韩春雷跟姐姐聚了聚,动身回深圳。
在离开杭州这天,他特意去看了一趟张喜禄的二大爷家。
孩子被裹在小被褥里,皱皱巴巴的,好似一只红皮小老鼠,韩春雷端详了半天,也看不出像谁。
张喜禄奔三的人了,在这个时代也算大龄得子,所以对这孩子真是宝贝得不行,稀罕成什么似的,韩春雷想要抱一下,他说啥都不肯。
第172章 我哋好兄弟
五月,草长莺飞的季节。
春茶陆续上市,茶叶市场的整体行市不错。
东门墟,鑫明茶业。
这是陈永攀第一次参观妹夫张列明新开的分店。
这分店的装修格局,跟老店差不多,没什么新奇的地方。
陈永攀站在店里的窗户前,往窗外望出去,能清楚地看到斜对面的春雷茶业。
对于张列明把分店开在这里,他是持不同意见的:“列明啊,你总店就在东门墟北门,现在又把分店开在这里,如果就为了盯着春雷茶业,我觉得你这些钞票花得实在太冤枉了。要冷静啊,细佬!”
“大佬,你误会了。 ”
张列明摇了摇头,“我是看中了这个店面的位置。年前正好有人低价要出手,我就出手给盘了下来。盘下来后才发现,赶巧了,竟然跟姓韩的成了两对面。”
“那就最好了。照我的意思啊,今后还是让他们这帮杭州佬自己狗咬狗,咱们坐壁上观,安心做自己的生意。”陈永攀说完,又瞥了一眼窗外。
呵呵……
张列明心里冷笑一声,当初还不是你撺掇的我?现在好了,知道坐壁上观了?合着韩春雷不涉猎普洱,对你家的生意没有影响,是不?合着杭州佬们打绿茶价格战,对你的普洱没影响,是不?
现在你狗日的倒是想置身事外了。
陈永攀,你个王八蛋,嘴上总说着一家人,心里却只想着你自己!
张列明现在恨不得一巴掌甩在陈永攀脸上,但他心里很清楚,得罪陈永攀,是一个不明智的举动。
所以,他隐忍了下来。
他竭力保持声音如常,说道:“大佬说得对,让他们杭州佬自己狗咬狗,一嘴毛!这里呢,我就当再开个分店,现在东门墟的客流量很大,尤其是外地来进货的商客,比往年更多了。我多开家分店,就能多分点客流。 我跟大佬你不一样,你是有门路有人面,我这种老实人,只能用这土办法挣点辛苦钱了。”
陈永攀:“哈哈,话不能这么说。你係我妹夫,大佬的人面,就係你的人面。我哋係一家人嘛!”
又特么张嘴闭嘴一家人!
张列明心里呵呵冷笑,嘴上却是不迭点头道,“有大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
五月春风和煦,也是好事频发的季节。
自从和桑小娥分手后,一直迟迟没有相到对象的阿雄,终于老树开新枝,又有些好的进展了。
最近,总有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来小院里找阿雄。
每次来院里,她逢人就大大方方的打招呼,性格开朗热情,然后到阿雄屋里拖着他的手,让他开小轿车带她去兜风。
听他老爸罗大鸿说,阿雄新谈的这个女朋友,叫阿欣,今年二十四岁,在商场里做营业员。
他俩已经处了有两三个礼拜了,目前还挺顺利的,他们老俩口对阿欣呢,也很满意,对于他们俩人谈婚论嫁,报有很大的希望。
院里的租客们都纷纷向罗大鸿道喜祝贺,说再过些天,就能吃到房东家的喜糖了。
这话,罗大鸿爱听。
不过韩春雷却不看好雄哥跟新女仔阿欣,因为他发现从头到
尾,都是阿欣剃头担子一头热,雄哥跟阿欣相处的时候,眼里根本就没有她。
有两次,他还无意中看到雄哥的出租车,总是停在红姐的快餐店附近,他人就坐在车里,也不载客,也不等客,就在那停着。
默默地抽上几根烟之后,又悄然离开了。
说实话,雄哥心里咋想的,韩春雷都明白。
不就是放不下呗。
一边说放下了,不停地相着亲,谈着恋爱,但没有一个女孩,他是认真处对象的,挺渣。
一边又没事总是偷偷摸摸来红姐这边溜达两圈,就远远地看着,仿佛要以解相思之苦似的。但自始至终,不敢主动去见红姐一面。
这算啥?
放不下,你就勇敢去争取,何必搞这些死出呢?
太怂了!
讲真,韩春雷挺看不上这种男人的。
反倒是红姐,上次从深圳河回来后,被冻感冒了大病一场,之后就把快餐店暂时歇业了几天,回了一趟老家。
等再回来的时候,她又重新变成了那个热情泼辣、有说有笑的红姐。
若不是有一次,红姐私底下拜托韩春雷,如果做生意时遇到香港人,帮她打听打听苏大河。韩春雷都觉得,上次深圳河事件,根本就没发生过。
对于红姐的这个请求,韩春雷应承了。
不过他现在的茶叶生意,并没什么机会遇到香港人。
要说他认识的人里,唯一跟香港人有生意来往的,可能就是林保国了。
鼎盛干燥剂厂的厂长,林保国。
他俩去年在东门墟重新偶遇上之后,就一直保持着联系。
后来春雷茶业所需的干燥剂,都是从林保国的鼎盛厂里订购的。
……
这一日,韩春雷去鼎盛干燥厂找林保国,订购下个季度的干燥剂。
“林大哥,忙啥呢?”
韩春雷一进门,就看到林保国戴着劳动手套,蹲在地上调试着机器。
“春雷来了啊?你坐!我搞掂这台机器先。”
林保国见韩春雷来,也很高兴,抬手指了指旁边的矮凳,让人给韩春雷倒了水。
约莫坐了有五六分钟,林保国才搞完事情,然后把手套一摘,笑道:“久等啦,兄弟。”
韩春雷笑了笑,说道:“我前些天给你厂里打电话,他们说你出差了。这不,听到你出差回来了,我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跟你订一下我们店里下个季度的干燥剂。”
林保国点点头,说道:“是啊,在香港呆了几天,不过不能叫出差,要叫探亲。现在去香港啊,要说出差根本过不去,要搞探亲!”
“原来是去香港了啊?过去的话,这手续麻烦吧?”韩春雷有些意外。
“係啊。去年年底,我们厂又接了个香港客,他们想让我过去香港,参观一下他们厂的技术要求,我呢,就过去学习了一下。”
林保国说道:“但是这个手续唔易办。还好我想起来我们家有个姑婆,二十年前逃到了香港,很多年不走动了咯。最后我走了我姑婆的路子,搞了个探亲才过去香港。”
也就是深圳本地人,
才有这样的亲戚。
弯弯袅袅一条深圳河,有多少人在里面游过泳,有些人游着游着就去了对岸。
据说,从蛇口、红树林一带出发,顺利的话,大约一个多小时就能游到香港新界西北部的元朗。不过,就只要游一个多小时,也不知淹死过多少人。
所以,广东人把这种水路偷渡称为“督卒”,意思是“有去无回”。
这在当年也算是用命博前程了。
“林大哥,你是香港客人越来越多,生意要越做越大了啊。”韩春雷半玩笑似的地说道,“以后可别嫌我的买卖小,不卖我干燥剂了啊?哈哈。”
“兄弟说得什么客套话?我能跟那个香港人搭上线,也要多亏你帮我挑的茶叶好啊。”
林保国笑道:“我林保国认你这个兄弟,跟生意大小没屁的关系!”
“林大哥实在人,我韩春雷也不会给你这个兄弟丢面子的。”
韩春雷知道,林保国能说这番话,今后春雷茶业的干燥剂,基本稳稳了,要多少,就能有多少。
随后,他对林保国的香港之旅好奇起来,问道:“林大哥,你在那边呆了几天,觉得香港怎么样?”
八十年代的香港,他在老港片里看过不少。
比如徐克的《最佳拍档之女皇密令》、尔冬升的《癫佬正传》、成龙的《警察故事》……他都很喜欢。
但电影归电影,毕竟不是现实。
作为资深的港片迷,重生到这个时代,说实话,不去实地感受一番,韩春雷都觉得遗憾。
林保国一听,顿时来了兴致,说道:“香港好啊,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那么高的楼房。楼房高不说,还密密麻麻挂满了招牌。看得我眼睛都花了。仲有很多大巴士,还是上下两层的。还有还有,满大街都是靓女,就穿了两块布,露个肚脐眼,这要在我们这边,简直伤风败俗……对了,我这次去香港,还发现香港有一多,你猜是咩多?”
韩春雷摊了摊手,表示不知。
“哈哈哈,就是牙医多!那楼上挂的招牌,十个里面有三个都是牙医。你说这些香港人,係不係牙不行?”
韩春雷:“……”
“不过,香港真系好找钱啊,我打听了一下,他们人工超高,连个地盘工,都比我们这边小老板挣得多。难怪啊,这么多人不要命,死也要游到对面去。”
林保国由衷感慨了一番。
韩春雷一听,顿时想起红姐托付的事,于是开口道:“林大哥,你要是下次有机会再去香港探亲,帮我打听个人?”
“打听人?咩事啊?你也有亲戚逃到了香港?”林保国问。
“算…算是吧。我有个远房姐夫,当年被划成了右派……”
韩春雷把红姐与苏大河的故事,以及之前香港来信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林保国听完唏嘘不已:“你这个姐姐,是个有情有意的好女人。放心,有机会我一定帮你打听打听这个苏…苏大…”
韩春雷:“苏大河。”
“对,苏大河,我下次再过去探亲,一定帮你认真打听!”
“多谢啦!”
“唔多谢。”
第173章 老友再相见
从鼎盛干燥剂厂回来后,韩春雷又去了一趟竹园宾馆。
他最近打算另辟新径,再开一条新的销售渠道,直接把茶叶做进宾馆里。
竹园宾馆是他第一阶段的几个目标客户之一。
跟竹园采购部的负责人谈完后,韩春雷从采购部出来,在宾馆的一楼大堂,竟然看到了一位老朋友,原来台州市供销社采购科的副科长常盛。
上次在红姐快餐店门口偶遇时,常盛已经是他们市供销社驻深办事处的处长了。
之后,他跟常盛聚得不多,但也零零散散地约过两顿饭,去年韩春雷新店开张的时候,常盛还派办事处的工作人员送过花篮。
没想到今天在这儿碰上了。
此时的常盛,正提着一个公文包,从楼梯上下来。
“常大哥!这儿。”韩春雷伸伸手,远远地打了个招呼。
“呀?春雷!”
常盛一见是韩春雷,加快脚步了,走到跟前,惊喜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竹园宾馆谈点合作,想把我们的茶叶做进他们宾馆的客房里。”韩春雷毫不避讳地道。
“你这个想法很超前啊。”常盛有些意外。
韩春雷半开玩笑地说道:“做生意,总要有点敢为天下先的精神嘛。”
常盛抚掌赞道:“说得太好了,这话有点咱们江浙老一辈商人的那股劲儿了。”
韩春雷问道:“常大哥今天来这也是谈生意?”
“那倒不是,”常盛摇头,指了指楼上客房的方向,说道,“我有个台州过来的朋友,这几天住在这边,所以过来看看。春雷,咱们春节后就没聚过了吧?”
韩春雷算了下,的确是。
他微微汗颜道:“天天瞎忙,不然是该早点约常大哥喝喝茶聚一聚的。”
“哈哈,咱们朋友之间不走这个,现在聚也不晚。”
常盛扶了扶眼镜,一把拉起韩春雷的胳膊,说道:“我们的办事处就在竹园宾馆旁边,走,去我那里坐坐!”
“好呀!”韩春雷应道。
很快,俩人相拥着出了竹园宾馆。
常盛他们供销社在深圳的办事处,在竹园宾馆旁边的一栋老式写字楼里。
他们一共租了两间屋子,外面一间比较大,是普通职员的办公室,有两张办公桌,桌上堆满了各种文件和办公用品。沿着绿色的墙裙,钉了一根长木条,上面歪歪斜斜挂着不少的文件夹。
这会儿,一张办公桌前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穿着白衬衫的年轻人。
里面一间屋子,稍微小一点,只有一张办公桌和一个文件柜,还有一个小小的布质沙发。显然,这是常盛这位办事处处长的办公室。
常盛领着韩春雷进了他的办公室,取来暖壶一边给韩春雷泡茶,一边关心道:“春雷,我记得你在东门墟做的绿茶生意吧?”
“是啊,做了快小两年了。”韩春雷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沙发的弹簧很软,一屁股坐下去,就陷下去一大片。
常盛沏好茶,放到韩春雷跟前的茶几上,感叹一番:“不容易啊,你年纪轻轻,单枪匹马来深圳,站住了脚不说,还闯出这么大一番事业。”
韩春雷谦虚地摇摇头:“我那点小生意,算什么大事业啊?”
“老哥讲得是大实话,我们办事处的后头有供销社撑着腰呢,但在这边做起事业来,也是举步维艰啊,更何况老弟你一个走单帮的?”常盛由衷而发。
“我也是运气好,来这边来得早,那会儿没什么人卖绿茶,占了先机。你再看现在深圳的绿茶市场,竞争那么大,我要这个时候入场卖绿茶,也是没戏。”韩春雷如实说道。
“哈哈,兄弟你自谦了,在老哥我看来,运气也是能力的一部分体现。”
常盛说道:“你想,要没那个本事和眼光,凭啥让你占到先机?”
韩春雷道:“常大哥再这么夸下去,小弟真是无地自容了。”
“讲真,不怕兄弟你笑话,我私底下跟你偷过师,”常盛尴尬地笑了笑,摊了一下手,“不过最后全砸手里了!”
韩春雷一怔:“跟我偷师?这又是什么情况?”
“嗨,这就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常盛娓娓道出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常盛听韩春雷讲过,他当年来深圳后,看到这边没什么人卖龙井茶,于是发现了商机,将杭州的绿茶倒腾到这边来卖,最后在这边站住了脚。
他听后大受鼓舞,暗中学起了韩春雷的思路。
他寻思,浙江那边没什么人卖普洱,但这边普洱处处都有卖,明显这就是个商机。
于是,他趁着普洱价格走低的时候,一狠心进了五百斤的云南普洱茶,打算运回浙江去卖。
他先发了一百斤的普洱回老家台州的供销社。
但是他哪里知道,浙江人根本就喝不惯普洱!
于是,他的普洱茶在老家那边,根本就无人问津,销不动。
所以,这一百斤的普洱茶又原封不动退了回来。
这五百斤的普洱茶,如今还一直堆在仓库里。
为此,他还挨了供销社领导的批评。
毕竟驻深办事处,只是市供销社的驻外采购单位,每花一笔钱,都要有所依,有所出,更要有所归。
韩春雷听完之后,哑然失笑,真是偷师偷学了个皮毛,却没有做好销售最基本的市场调查。
他只要认真去做市场调查,应该就不会出这么一档子事。
“现在供销社每个季度给我们驻外办事处的预算,都非常有限。这五百多斤的普洱茶,积压在仓库里,就等于压住了我们一大笔活钱啊。”
常盛郁闷地叹道,“要是这些普洱茶迟迟无法脱手,我这个处长,怕是也做到头了。”
常盛恋恋不舍看着自己的办公室:“这个办事处的一桌一椅,都是我自己扛回来的,你说屁股都没坐热就拱手让给别人,真他吗不甘心!”
“听说普洱茶叶的价格,从去年年底开始,就一路在走低。”韩春雷说道。
“可不是吗?所以我这才着急上火啊,你说我把它们贱价处理掉,那倒是容易,但亏空这么大,回去之后,社里的领导也轻饶不了我啊。”
常盛欲哭无泪,对自己当初的冲动决定,后悔极了!
第174章 陈皮与普洱
韩春雷跟常盛认识,也快两年了。
俩人间的友情,虽谈不上特别深,但韩春雷对他的观感一直不错,尤其是大家同在异乡为异客,对于他的遭遇,韩春雷更是抱有几分同情。
说实话,他很想帮常盛一把。
但是,他的春雷茶业并不涉猎普洱茶,并没有这方面的客户|资源。
而且,现在深圳普洱茶市场竞争激烈不说,关键是价格一路走低。
当初购入的五百斤的普洱,现在即便有渠道套现的话,这价钱怕是也要大打折扣,连成本都回不来。
“诶,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我认了——”
常盛话说一半,突然——
笃笃笃!
响起一阵敲门声。
常盛:“进来!”
刚刚坐在外面的年轻办事员,推门而入:“处长,良西村的刘师傅来了。”
“他来干什么?”常盛有些气不顺地问道。
办事员奇道:“处长,他来跟您确认今年新会陈皮的订货量啊,这不是昨天您自己定的时间吗?让他下午这个点过来找你一趟。”
“我去,瞧我这记性。怎么把他这事给忘了?”
常盛扶了下额,转头对韩春雷说道:“春雷,我去跟老刘聊两句,你先坐会儿,我去去就来。”
韩春雷点点头,请了一下手,示意常盛先忙正事。
“处长,这是你早上让我准备的采购单据。”办事员递给常盛一张单据。
常盛接过单据,仔细看了看,便和办事员出了办公室。
韩春雷在里间办公室里坐着,能清楚听见常盛在外间办公室,跟良西村刘师傅的交谈。
什么陈皮价格能不能便宜点?
什么加大订货量,保证他们不会吃亏。
什么今年降点价,明年采购量保证30%以上递增。
等等云云……
坐在沙发上的韩春雷,耳中反复听着“新会陈皮”四个字后,突然,脑海中有了一些零星碎片的记忆,关于陈皮,关于普洱……
他要捋一捋。
……
大概过了有半个多钟头,常盛和良西村的刘师傅谈完后,回来办公室:“兄弟,不好意思啊,老刘这家伙,罗里吧嗦的,少几分多几分的事情,非要扯这么久。”
韩春雷抬头问道:“常大哥,你们还往回采购陈皮啊?”
常盛:“是啊!去年,我采购了一点他们的新会陈皮,没想到在我们那边卖得还挺俏,这不,社里的意思,今年跟他们加大采购量。”
“常大哥,我刚刚听你们聊陈皮,突然想到一个办法,也许能通过陈皮,帮你把仓库里堆积的五百斤普洱,用最不亏本的方式出掉!兴许还能小赚一笔。不过这事我只能说试试,绝对不敢打包票!”韩春雷字句斟酌了一下,认真说道。
常盛一听,顿时激动道:“恩人呐!说吧,什么办法,你只管干,老哥我啥都听你的!”
“既有陈皮,又有积压的普洱,索性两者结合,做新茶,兴许能有一线机会! ”
韩春雷轻轻道出了他的办法。
常盛惊呆了!
他愣愣地问道:“陈皮……普洱……搞在一起做新茶?这简直闻所未闻啊!兄弟,你这靠谱吗?”
韩春雷说道:“靠谱
啊!这种茶,你是浙江人,没听过很正常。刚才那位刘师傅,他们村不是盛产新会陈皮吗?他既然是新会人,肯定知道这种茶,也懂怎么制作这种茶,你不妨把他叫回来问上一问。就知道这事可不可行了!”
“成!”
常盛点了点头,对外间办公室喊道:“小许,你快去追一下刘师傅,把他带回来。”
“好的,处长。”
……
这会儿,刘师傅并没有走远。
约莫过了有十几分钟,小许就把他追了回来。
刘师傅约莫五十来岁,他一进里间办公室,常盛就开门见山问道:“老刘,你你知不知道有一种茶叶,是用你们新会的陈皮,跟普洱一起做的?”
“咦?”
刘师傅微微一讶,问道:“常处长你也知道柑普茶啊?这可是我们新会人的老祖宗传下来的好东西,我们本地人都爱喝柑普茶,没想到你们外地老板也知道我们的柑普茶。”
常盛看了一眼韩春雷:“是叫柑普茶吗?”
韩春雷点点头:“没错,就是他说的柑普茶!”。
小青柑、橘普、柑普,叫法不同,但都指的同一款茶。
常盛一听刘师傅这么说,对韩春雷的办法已然确信一大半,顿时欣喜。
他满心期待地问刘师傅:“那这个柑普茶,你们村里有人会做?”
刘师傅嗯了一声,道:“当然会做啊!我们那里的老人,都做得顶好!毕竟这是我们新会人的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
这时,办事员小许给刘师傅送了杯水进来。
老刘接过水,润了润嗓子,跟常盛他们说起来他们新会柑普茶的由来。
要说,他们新会人喝柑普茶,最早可以要追溯到清朝。
当时,新会有个叫罗天池的进士在云南做官。他告老还乡的时候,带回许多云南当地的普洱茶。
有一次,在家颐养天年的罗天池染了风寒,昏昏沉沉间,不小心误用陈皮汤沏了一壶普洱茶。
在不知情下,他喝了这陈皮汤沏的普洱茶,谁知道喝了之后,发现茶中竟有一股奇异的清香,而且咽喉舒畅了,咳痰也少了。
罗天池没想到自己在误打误撞之下,竟然研制出这么一款效果如此精妙的好茶。
在他往后余生里,他专心摸索着陈皮和普洱如何搭配成茶饮,以达到最佳功效。
之后,柑普茶的制法,也就逐渐在本地传开。
随着历史变迁,和一代代后人的潜心研究,新会人对柑普茶的制作也是越来越出神入化。
这就是柑普茶或者小青柑的历史。
虽然柑普茶这个办法,是韩春雷想到的,但对于这段历史,他绝对是第一次听到。
他以为,这个柑普茶是后世互联网营销下的产物。
没想到人家却有源远流长的人文故事。
还有着世代相传的制作工艺……
刘师傅继续说道:“做这个柑普茶啊,就得用果仔皮。我们村下个月就可以开始摘了,能一直摘到九月份。村里往年都会摘个几十斤,做点柑普存放着冬天喝。”
“哦?下个月就可以开始摘了?”
常盛眼睛为之一亮,“老刘,看来我们可以再谈一笔新的买卖了。兄弟,你说呢?”
韩春雷乐道:“我看行!”
刘懵圈:“啥新的买卖啊?不是刚谈完吗?”
“你听我跟你说,事情是这样的……”
在小小一间办公室里,韩春雷,常盛还有新会良西村的老刘,三人整整聊了一下午,敲定了他们初步的合作意向。
常盛出成本最大的原料:普洱茶。
老刘他们村出:陈皮和柑普茶的制作工艺。
柑普茶本来就是韩春雷提议的,而且柑普茶的销售和营销策略,恐怕在座的,没有比韩春雷更擅长的了。
三家一起合作,生产柑普茶,完事后按照比例分账。
从原材料到生产制作,再到市场销售,全盘通了!
刘师傅觉得这事太可行了,简直是合着三赢的一笔买卖。
在他们村,柑果皮才值几个钱啊?柑普茶的手艺,但凡良西村家里有老人的,谁不会做?
不过这事不是他一个人能做主,他只是良西村委会的委员,这事要报给村长,几个村委委员集体讨论之后,才能最后敲定!
三天后,刘师傅传回消息,村里同意合作!
柑普茶正式进入生产阶段。
……
韩春雷也没想到,自己一个意外举措,竟然平白得来这么一桩买卖。
在等待柑普成茶的这段时间里,春雷茶业也迎来了一个好消息。
连续落榜了两年的刘美君,终于在第三次参加高考后,考上了心仪的广州美术学院。
收到学校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刘美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把录取通知书反反复复端详了半天。
春雷茶业的所有人,都替刘美君高兴。
这个时代,出一个大学生,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何况这个大学生,还出在大家朝夕相处的公司同事里,所有人都与有荣焉!
作为刘美君的老板,韩春雷当然免不了要豪横一把了!
在刘美君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他出钱请了春雷茶业的员工一起吃饭庆祝,还在店门口挂了一个大红喜报:东家有喜,特惠酬宾三日。
来店购茶的客人,一听这茶叶店里,竟然有员工考中了大学,无一不是笑着祝贺道喜。
大学生的含金量,在这个年代,是钞票不能衡量的。
整个春雷茶业因此热闹了好几天。
当然,有人欢喜,就有人忧。
要说所有人里,唯一感到不开心的,当然就是黄爱武了。
因为刘美君考上大学,意味着她就要离开这里,去广州读书了。
和他,自此,天各一方。
其实他今年高考也报了名,但是落榜了,毕竟他嘴上虽然一直说要高考,但其实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跑业务、送货上,真正用来复习准备的时间,少之又少,所以考不上也在情理之中。
刘美君走的那天,春雷茶业全体成员一起去火车站送她。
当火车开始慢慢驶动,黄爱武忍不住追逐起来。
一边疯狂追逐,一边喊着刘美君的名字。
直至飞驰的火车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
他才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他用他杀猪一般的嚎哭,祭奠了他这一场还没开始就匆匆结束的爱情!
这一天,二十二岁的黄爱武,被单方面宣布失恋了。
第175章 柑普茶上市
时间转眼到了九月中旬。
良西村那边终于传来好消息,第一批柑普茶可以出库了。
为了让柑普茶在上市时,达到一炮而红的效果。春雷茶业仅仅只是对外透露,近期会有新产品上市,却只字不提新产品的内容,保密工作算是做到家了。
但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有心人还是从中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民缝街街口,鑫明茶业。
这一天,张列明来分店查账。
分店的店长何家栋把上个月的账簿交给张列明后,忍不住提了一嘴:“老板,我前几天去茶楼收钱,听人说对面春雷茶业最近好像有新品要上市。”
“新品上市?”张列明停下了翻账簿的手,有些好奇。
“是呀,我昨天下午看他们从后门搬进去不少货,应该就是要上市的新品。”何家栋说道。
“你有没有过去看看?”张列明问道。
“当然有!老板你不是让我多留心春雷茶业平日的举动吗?”
何家栋讨好地笑了笑,继续道:“我看送货的车就停在路边,左右也没人,就过去瞄了几眼。我发现车上掉了些茶叶碎末,看碎末的样子有点像普洱,但闻起来又不太像普洱的味。”
“看着像普洱?闻起来又不太像?”张列明也被搞糊涂了,“这是个什么茶?”
“不清楚,不过我敢肯定,不是绿茶!”何家栋信誓旦旦道。
张列明微微一愣,姓韩的杭州佬新品上市,不卖绿茶,那能卖啥茶?
何家栋问道:“老板,我猜杭州佬的这新品,八成跟普洱有关。要是他开始卖普洱,那岂不是踩过界了?您说,要不要通知乐坝的陈老板一声啊,毕竟他主营的是普洱茶。”
陈永攀是张列明的大舅子,又是茶业协会的副会长,主营的还是普洱茶,于情于理,何家栋都觉得应该知会一声。
不过张列明好像没有听见似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板?”何家栋叫了一声。
张列明这菜回过神来,笑了笑:“陈老板消息可比我们要灵通,你小子都知道的事,他能不知道?”
何家栋:“真不说啊?”
“干好你的本职工作!其他事情,不用你瞎操心!”张列明脸色一板,脸上笑容顿时敛去。
“呃,晓得了。”何家栋脖子一缩,赶紧干活去。
……
接下来,春雷茶业的柑普
茶上市。
韩春雷第一时间联合了相熟的茶楼,一连搞了八场新品推介会。
店铺零售这边,也是活动多多,买二送一,满三十减五块,进店有好礼……只要是进了春雷茶业店的顾客,最终都是乐呵呵地拎着大包小包出门。
春雷茶业花样繁多的促销手段,一度成为了东门墟销售行业的佳话。
无论是连着八场的新品推介会,还是花样繁多的零售促销活动,都为柑普茶的上市早足了势头。
柑普茶属于种混合深加工的新茶叶,它的出现,填补了目前深圳茶叶市场的混合加工茶的空白。
对于顾客而言,猎奇很重要。
而且这个奇颖的新茶,好入口,后味绵长,不仅没有了普洱茶的寡,还多了陈皮的浓醇馥郁。
在市场的反响很大。
趁着这波热度,韩春雷又根据自己的诉求,找专人订做了柑普茶的海报和宣传页,专门用来介绍柑普茶的历史和功效。
这一举动,又为柑普茶瞬间拉高了几个档次。
所以,短短上市一周,柑普茶的销量节节攀升。
这一天,春雷茶业的店门前。
韩春雷和彭金湖打量着店门前新定制的海报。
刘美君离开后,彭金湖临时兼任着店里的营业员。
所以日常工作里,他除了跑外勤联络业务外,还有守店们的工作。
彭金湖看着精致华丽的柑普茶海报,由衷赞道:“这海报往店门口一摆,是真大气,真上档次!”
对于海报的设计,韩春雷还是有一点点的不满意,他不无惋惜道:“可惜美君去念大学了,要是她在的话,她肯定完全get到我的点。别人做的,终究差了点意思。”
一说起刘美君,彭金湖想起来自己的临时兼职,忍不住吐槽道:“我说老板,美君走了,您是不是考虑招个专职的营业员啊,您说我一个男的,总蹲在店里迎来送往的,外头的业务怎么办啊?”
韩春雷最近一直在忙着柑普茶的事,所以招专职营业员来替代刘美君的事,就被耽搁了下来。
之前是说好的,黄爱武、罗大鸿、姚娜、彭金湖四个人,谁的业务量少点,就多在店里坐会儿。
但最近彭金湖的业务量最少,业绩最差,所以这个坐.台的工作,只能他弱者多劳了。
韩春雷也明白,让一个业务员天天坐在店里面,比让他跑十条街发传单还难受。
因为天天坐在店
里,不往外跑,外头的业务是不会主动送上门来的。
长此以往下去,业绩只会越来越差。
“行了,别发牢骚了,晚上我就去写招聘,你再坚持两天。”
韩春雷笑着拍了拍彭金湖的肩膀,“对了,你一会儿把新做的柑普茶宣传页,送去相熟的各家茶楼。”
“好嘞!我去!”彭金湖爽快答应了下来,现在能让他往外跑腿,就是最幸福的事。
……
关于柑普茶的扩大销售,韩春雷这边正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但与此同时,却有人也因为柑普茶节节攀升的销量,怒摔了一整套的茶具。
雪白的瓷片散落得到处都是。
陈永攀似乎还不解气,抓起一把紫砂壶,就要往地上砸去!
“阿攀,大佬,别别,这个係好东西!你唔要,给我啊!”
说话的是荣意茶楼的老板陈永华。
陈永华做的是茶楼生意,所以日常也跟陈永攀和张列明拿货,但他和陈永攀的关系更近一些。因为陈永华和陈永攀是同村同族的兄弟,两人都是“永”字辈,祖上是同一个太爷爷。
他宝贝一样地夺过陈永攀手里的紫砂壶,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了擦,放到了自己旁边。
张列明也在场,他看着怒不可遏的陈永攀,心中忍不住一爽,特别解气。
不过他口中却是劝道:“是啊,大佬,你先消消气,生气解决不了任何事情,这是大佬你平时教我的啊!”
“韩春雷这个衰仔,这么大野心。吞了龙井茶市场唔算,现在还敢伸手捞过界,搞起普洱茶,简直得寸进尺!”陈永攀一脸愤怒地道。
陈永华:“我讲句真话啊,最近柑普茶实在是太火了。连我的茶楼里,唔少客问我有柑普茶。”
“你什么意思?难道连你也进了他的货?”陈永攀皱起了眉头。脸上写满了不悦。
陈永华摊摊手:“大佬啊,唔係我想帮衬他的生意啊,係这个柑普茶就他们家有啊。我唔得选噻!”
“你!”
陈永攀气得重重一掌拍在了茶桌上。
张列明站在一旁,静静地旁观着,默而不语。
“阿攀,你生气都唔用啊!韩春雷的宣传,铺天盖地,到处都是。”
陈永华摆一脸无奈的样子,“柑普茶,传承悠久,暖胃养生。现在我那里的茶客,都知道这句广告了!”
第176章 一场风波恶
“阿华!我哋係兄弟啊!”陈永攀埋怨道。
言下之意,陈永华为了利益,不讲兄弟情义!
这话听在一旁张列明的耳中,顿觉莫大的讽刺,心里又是呵呵一声冷笑,陈永攀你也配讲兄弟情义?
陈永华也是面色一变,略有几分不爽地回道:“阿攀,我哋打开门做生意,茶客点名要喝柑普茶,我道理把生意推出去。我哋也要吃饭啊!要不然这样,你要能搞出柑普茶,我只跟你一人拿货。”
“你……”
陈永攀被噎得顿时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要能搞得来柑普茶,何至于在这里废半天唾沫星子?
随即,他说道:“这个所谓的柑普茶,不伦不类,我是不会搞得。阿华,说到底,你不就是想挣钞票吗?我答应你,只要你不跟姓韩的杭州佬拿货,从今往后,你从我这里进普洱,每斤我给你便宜一蚊钱!”
陈永华一愕,第一时间就在心里算了一笔账。
他的荣意茶楼,每个月都要从陈永攀那里进上五六十斤普洱,如果每斤便宜一蚊钱,一个月就能省下五六十元钞票。做生意,省下就等于赚到呀。
陈永攀见陈永华并没有第一时间表态,心里暗骂一声:贪心,得寸进尺!
旋即,他对一旁的妹夫张列明提议道:“列明,你鑫明茶业的绿茶,也给阿华惠讲讲价嘛,今后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就是搞垮搞死韩春雷!”
张列明太鄙视陈永攀了,这个时候想到跟自己目标一致了?之前呢?早干什么去了?
“大佬,我小家小业,不比你家底厚实啊,这个价真降不起!”
张列明摆了摆双手,谢绝了陈永攀的提议。
陈永攀面色一滞,但这个时候不是跟张列明理论的时候,他只能咬咬牙,对陈永华说道:“阿华。每斤我给你降两蚊钱!”
陈永华大愕,卧槽,什么情况?又多降了一块钱?一个月光是茶叶,就能省下一百多块钞票了啊!
他算了算,他茶楼里一个月卖柑普茶赚的钞票,怕是也没这么多。毕竟他的荣意茶楼是十几年的老店,老客们多数还是喜欢喝普洱的。
划算,太划算了!
“阿攀,这个……”他刚要说点什么,谁知陈永攀气急败坏地抢先道:“阿华,你不要太贪心!”
“没没没!”
陈永华心里乐开了花,笑道:“阿攀,你这么有诚意,我还能不答应吗?我答应你,从今以后我们家茶楼
,再卖你家的普洱茶!一世人,俩兄弟,我不帮你,谁帮你?”
陈永攀的心里,唯有呵呵!
陈永华信誓旦旦道:“放心,我跟其他几个要好的茶楼老板通通气,我们大家一道联手,抵制柑普茶,今后就都从你家进普洱茶!”
陈永攀这才脸色好看了点。
张列明暗暗估算了下,真要联合这么多人抵制韩春雷的柑普茶,陈永攀今年店里的普洱茶怕是要亏死了。
但是他一点都不替他心疼!
这家伙嘴上说着一世人,一家人,背地里却是第一个放弃自己,让自己跟韩春雷孤军对垒的人!
也活该让这厮吃吃苦头!当初自己抵制韩春雷时,在绿茶价格战中吃了多少苦头?
他陈永攀有过一次关心和宽慰吗?
千言万语汇成两个字,活特妈该!
张列明决定了,这次他就沏上一壶好茶,坐山观虎斗!
反正韩春雷跟陈永攀俩人斗来斗去,都跟自己没一毛钱的关系。
普洱市场再怎么乱,能乱到绿茶市场来?
第二天,陈永攀抵制柑普茶的行动,悄然开始了……
……
数日后,东门墟。
春雷茶业。
临近下班要关店门时,彭金湖略有些狼狈地推门回来了。
此时的他,头发凌乱,衣服袖子被扯开了一道口子,脸颊上貌似被指甲挠了几道血痕。
“小彭,你这是什么情况啊?”
韩春雷惊讶地从柜台里走出来,细细打量了彭金湖一圈。
彭金湖进店后,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咕咚咕咚一口喝净,然后擦了下嘴,实话实说道:“老板,我跟人干仗了!”
“打架了?你不是出门给茶楼送茶叶去了吗?怎么还能跟人打起架来?”
彭金湖平日里有些爆脾气,韩春雷是清楚的。
当初他在话剧团,就是因为这个暴脾气,才丢了铁饭碗。
吵架的原因,韩春雷也跟他了解过,说是是因为话剧团副团长,把原本属于彭金湖室友的角色,临时换给了话剧团团长的外甥。彭金湖的室友老实巴交,挨了欺负也不敢吱声儿。
彭金湖看不下去,于是为室友出头讨个公道,直接跟副团长呛呛起来,吵着吵着动起手来,把副团长几个电炮打趴在地。最后被话剧团开除了。
他是暴脾气,但对朋友也讲义气,所以韩春雷才录用了他。
不过自从进了春雷茶业,开始跑上业务之后,他的暴脾气已经有些改变,毕竟社会才是最好的学堂嘛。
对于他入职以来的表现,韩春雷还是认为可圈可点的。
他搬来一把椅子让彭金湖先坐下歇息,然后问道:“说说,怎么回事。”
“他们太欺负人了!”
彭金湖略有些委屈地说道:“荣意茶楼上个礼拜跟我们订好了新的柑普茶,当时没货,说好这周送!今天上午良西村那边货到了,于是下午的时候,我就给他们送过去了。结果到了荣意茶楼,那伙计说,他们压根儿没有订过这个货。”
“荣意茶楼?我记得有这个订单啊,上周你接电话的时候,我就在边上。不是有订货单吗?”韩春雷皱起了眉头。
“可不吗?可他们茶楼的伙计就是一口咬定,没有订过我们家的柑普茶。还说,从今往后,他们都不会跟我们家订货了!”
“以后都不会跟我们订货了?”韩春雷口中重复了下这句话。
最近几天里,这种类似的话,他已经不下五六次听过了。
罗大鸿、黄爱武手上都有客户说,从今往后不会再跟春雷茶业订货。
这个事儿……有点东西啊!
韩春雷:“所以你就跟人干起来了?”
“不是我动的手,既然他们不认账,说不要咱家的柑普茶了,那我也不能强买强卖,对吧?于是我扛起茶叶就离开了。我刚出茶楼门口,突然发现我自行车的钥匙,落在了他们柜台上了。于是我又折回去取钥匙。刚一走近柜台,就听到有茶客问那个伙计,柑普茶卖得这么好,怎么突然就不进货了呢?”
彭金湖滔滔说着,看了一眼韩春雷,问道:“老板,你猜那伙计跟茶客说啥?”
“说啥?”
彭金湖:“那伙计说,咱家的柑普茶都是用劣质普洱加工的,还说咱家这种柑普茶,就是给下里巴人,臭苦力们喝的,正常人哪能喝这种烂茶?他们不进柑普茶,是不想坑了茶楼的茶客们!”
“简直一派胡言!”韩春雷勃然大怒。
“可不就是满嘴喷粪吗?于是我上去跟这厮理论,但没说两句就打了起来……最后他们茶楼伙计多,又有两个厨子帮着,我实在干不过他们。这帮王八蛋,这顿我揍得,老狠了!”彭金湖摸了摸脸颊,疼得直龇牙。
“算工伤,月底将近翻倍!”
“哟!嘶……谢谢老板!”
第177章 临乱见人品
员工打架斗殴,公司肯定是不鼓励的。
但是为了公司的利益而打架斗殴,那就必须维护!
像彭金湖这种情况,如果就草草抚慰两句,那今后谁还敢为公司出死命?
所以必须算工伤,而且月底奖金还要翻倍!
他决定,下周一店里一周晨会的时候,他就宣布这个事。
员工对企业的认同感和归属感,也是企业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个道理放在他那个时代,小白青年都懂!
韩春雷:“小彭,放你一天假,明天在家好好休息。”
“谢谢老板!”
又是工伤,又是奖金翻倍,还能休一天假,彭金湖瞬间觉得自己这顿揍没有白挨。
“我有事先走,你下班的时候,记得把店门关一下。”
韩春雷转身进柜台,匆匆收拾了下东西,就出店门了。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唐楼找李家俊。
员工虽然安抚了,奖励了,但并不代表这事就算完了
通过黄爱武、罗大鸿他们这几天的反馈,很明显,有人在背后搞小动作,在抵制他的柑普茶。
要说自己在深圳得罪的人,无非就是茶业协会那帮渣滓!
再加上柑普茶这种混合加工茶,一进入市场,便如此大受欢迎,势必会触碰到普洱茶商们的蛋糕。
以这些渣滓狭隘的商业格局,背后搞小动作给自己下绊子,他不意外。
但是按理说,柑普茶现阶段这么受茶客们欢迎,茶楼没理由有钱不赚啊?
总不能因为自己动了普洱茶商的利益,就一家家的把柑普茶拒之门外吧?
他之所以来找李家俊,就是想了解一下,他们到底是如何让茶楼老板们同意抵制柑普茶进入茶楼的?
李家俊也是开茶楼的,同行圈里真有
什么风吹草动,他多少也能收到些消息。
……
上了三楼,广源茶楼这会儿已经开始陆续上客人了。
再过个把小时,就是上客的晚高峰了,那是茶楼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
李家俊一听韩春雷找自己有事,直接带他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韩春雷跟李家俊现在关系已经很熟稔了。
李家俊算是他在深圳为数不多的本地朋友之一,也是柑普茶上市会第一个新品推介点。
所以他没有客套,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家俊,我这次过来是想跟你打听一些事。”
“什么事?”李家俊给韩春雷倒了一杯茶。
韩春雷问道,“我听说有好几家茶楼在联合抵制我们柑普茶,不知道你家广源茶楼有没有收到这方面的消息?”
李家俊微微一怔,“你这么快就知道了?今天上午,我才接到开元茶楼老徐的电话,说的就是这事儿。”
“怎么说的?”韩春雷问道。
李家俊说道:“老徐说,有人愿意给客座率比较高的几家茶楼,每斤普洱让两蚊钱的利,条件就是把你们家的柑普茶下架,不让柑普茶进入茶楼。”
“每斤让利两蚊钱?”
韩春雷也忍不住吃了一惊,“据我所知,中档普洱茶的批发价也就四五蚊钱一斤吧?这一下子就让出一半的利。啧啧啧,这跟我们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啊,竟然舍得下这么大血本。”
李家俊点了点头,高中低各档普洱茶在深圳市场上基本都是明价,随便一打听都能知道。
韩春雷:“老徐能给你打这个电话,说明广源茶楼也是他们争取的对象吧?”
李家俊笑了笑,道:“我们家茶楼的生意,在东门墟这一片,差不多能排进前五吧。”
韩春雷问道:“老徐只是个帮忙游说的说客,他有说这背后老板
是谁吗?”
李家俊摇摇头,说道:“他没说是谁指使他的,不过能这么大手笔干这事的普洱茶商,怕是没几个人吧?每斤便宜两蚊钱,哪个茶楼不心动?我们卖上十壶茶,也才两三蚊钱的利润。”
韩春雷笑道:“这倒是,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何况生意人。你也动心了吧?”
李家俊点点头,道:“讲真,不动心才是傻子!”
韩春雷:“那就答应他!”
“什么?答应他?”这回轮到李家俊惊讶了。
韩春雷嗯了一声,道:“没错,答应他,从今天开始下架我家的柑普茶,到他那里进普洱茶。”
“那不能干!”
李家俊摆摆手,道:“我说动心,那是实话,但我不能这么干,也是实话。”
韩春雷:“家俊,你真可以这么干!”
“不不不,”李家俊连连摆手,“商人重利,肯定没错,但该重义时也要重义!咱俩什么交情了?我能为了那几百蚊钱,丢了咱俩交情?就冲你每次茶叶上新都可着我家茶楼先,我都不能干这不地道的事啊,兄弟!”
“……”
韩春雷满满的感动。
自己这份真心换真心,这个朋友没白交。
但是……
他还是认真地说道:“家俊,我的李大哥,我听我说,我是认真的!俗话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这么大的便宜,而且还是来自敌人的便宜,如果就这么白白错过,简直对不起我们生意人三个字!”
李家俊:“春雷你……”
韩春雷:“无论是在商言商,还是作为好朋友,我都建议你答应老徐,这种舍大本伤人,你觉得对方能坚持多久?快点的,大不了你茶楼多免我几次茶单!”
李家俊:“行,兄弟,你敞亮。有你这句话,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178章 危险与机遇
韩春雷在广源茶楼又饮了几泡茶,吃了两屉虾饺才走。
当然,李家俊埋单。
从茶楼出来,天已经擦黑。
他漫步在东门墟街头,此时城市的霓虹并不多见,但能看到满天闪烁的繁星,熠熠明亮。
真美。
……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春雷茶业每天都有茶楼老客户在流失。
不过对此,韩春雷早有心理准备,表示淡定。
但是他手底下的几个销售员,就不淡定了。毕竟客户流失,意味着业绩垮掉,这是要丢提成,丢收入的。
其中黄爱武手上的老客户最多,所以他的影响自然最大。
这天,韩春雷正坐在柜台里写着招聘店员的启事,黄爱武忍不住吐槽道:“老板,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
“唔?”韩春雷没有抬头。
“这个礼拜,光是我跟罗叔,就丢了八家茶楼,还不算小彭和娜娜他俩的。”
“快了。”
韩春雷淡淡地说了两字,继续低头写着他的招聘启事。
“是啊,再让乐坝茶业这么搞下去,咱们的老客户就快跑干净了!”黄爱武郁闷道。
韩春雷哑然失笑,放下手里的笔,说道:“我是说,这种局面快结束了!”
“怎么就快结束了呀?”黄爱武还是一脸懵,明显没有听懂韩春雷的话里有话。
韩春雷暂时招聘启事先放一边,问道:“我问你,乐坝茶业的陈永攀是不是答应那些茶楼,只要下架和抵制我们的柑普茶,一斤普洱就便宜两蚊钱的采购价?”
“嗯啊!”黄爱武点点头
随着这段时间的事态发展,陈永攀就是幕后使者这个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商场?
韩春雷又问:“我再问你,深圳这么大的市场,是不是就他一家在卖普洱?”
黄爱武摇摇头:“那当然不是,深圳的茶叶市场里,就属普洱茶商最多!”
“那不就结了?”
韩春雷摊了摊手,笑道:“做生意又不是搞慈善,大家起早贪黑,千辛万苦的,不都是奔着赚钞票来的吗?他陈永攀心胸狭隘,主动降智,为了赶尽杀绝我们的柑普茶进入市场,居然一斤普洱茶便宜两蚊钱,呵呵,你让其他普洱茶商怎么做生意?”
“懂了!”
黄爱武恍然大悟道:“老板的意思,再这么下去,他们普洱圈迟早会内讧?”
“如果他不早点收手止损,可就不单单是内讧那么简单了!恐怕过街老鼠都不如!他这岂止是断我韩春雷的商路,他这是破坏规则,断所有人的财路啊。”
韩春雷讥笑道:“在我看来,他这一招就是个昏招,别人好歹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倒好,杀敌一千,自掘死路!”
“有道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陈永攀简直不是个东西!”黄爱武忿忿唾弃道。
韩春雷笑道,“不过我们也不能这么一味地被动下去,持久战要打,但也要讲究策略。他不是舍大本断我们客户吗?行,他撬走一个老客户,我们就想办法拓新,发展一个新客户。我看他有多厚的家底,能这么耗下去!对了……”
说着,他俯身从柜台抽屉里拿出一张单子,递给了黄爱武,交代道:“这是惠州的顾老板,给我们介绍的三名惠州客户,你不是损失最惨重吗?你要是不怕辛苦,就多跑几趟惠州吧。”
“不辛苦不辛苦,”黄爱武赶紧接过单子,感激道,“有钞票挣,有提成拿,怕什么辛苦?我现在就去买车票,明天开始跑惠州!”
“行了!我这几天也抓点紧,赶紧把专职店员招上。不然总让你们几个销售员轮班兼职做柜台,不是个事儿。”
韩春雷又重新拿起笔,认真写起了招聘启事。
……
到11月底的时候,第一批、第二批的柑普茶终于艰难售罄,不过比韩春雷和常盛他们之前预期的售罄日期,要晚好些日子。
没办法,这完全受了陈永攀在背后捣鬼的影响。
不过很明显,越到后面,他搞事的节奏就越没有之前那般强烈。
正如韩春雷所言,陈家能有多厚的家底让他这么挥霍?
晚归晚,终究是售罄了。
常盛原本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了。
第一第二批柑普茶所用的普洱茶,正好把他五百斤压仓底的普洱茶,全部清空。
这不仅让他把库存套现,还狠狠地大赚了一笔。
这件事,让他这个处长的位置,算是稳稳地保住了。
这天,韩春雷去了一趟竹园宾馆。完事之后,他又去了常盛的办事处,给他结算柑普茶的最后一笔款子。
到了他的办公室,发现还有别
人,一位五十来岁的汉子。
韩春雷打量眼前的汉子,身材魁梧,皮肤黝黑,一件袍子半系在腰间,看这穿着也不像汉人啊。
在深圳,穿着民族服饰的少数民族同胞,平时还是少见的。
常盛一见韩春雷,赶紧说道:“春雷,你来的正好,我正打算把人领你那儿去呢,来,介绍你俩认识一下。”
“呃?”韩春雷一怔,怎么还要把人领到自己那儿去?
“春雷,这是木恩老爹,咱们做柑普的那些普洱茶,我就是跟他定的。”
常盛拉着韩春雷,到了汉子跟前,介绍道,“木恩老爹,这个年轻人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韩春雷。就是他,把我那五百斤普洱茶给卖了,还卖出了一个好价钱。我这兄弟,本事大得很呐!”
木恩老爹闻言,赶紧站起身来,上去一把握住了韩春雷的手:“春雷同志,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大本事!看来,我们村的茶叶,这次有希望了!”
木恩老爹的汉语,说得很溜。
韩春雷被他的热情搞得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眼常盛,眼神中透着询问。
常盛哈哈一笑,拉着他坐到了沙发上,又让外间的小许给倒了杯茶,然后给韩春雷介绍了木恩老爹的具体情况。
原来木恩老爹,来自云南,云南的南涧县人。
他们家祖上是云南土司,南涧这一片都归他们家管。
不过解放后,农民翻身做主人,土司制度随之废除,土司也就烟消云散了。
现在,木恩老爹住在云南的大山里,他们村的山上是一大片的茶山,栽种的都是普洱茶,一直犯愁没人卖。
木恩老爹虽然是山民,但脑子可是非常活络的,所以他就想了找人专门帮他们村子卖普洱。
韩春雷听完木恩老爹来历后,有些惊讶常盛的交际,笑道:“没想到常大哥人面这么广,连木恩老爹这种云南土司后人的朋友都有。”
常盛哈哈一笑,说道:“我可是十几年的老采购了,别的不多,就是五湖四海的朋友多。不过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做生意方面,我是真没什么天赋,不如春雷你灵光啊。所以木恩老爹他们那里的普洱茶,还得兄弟你来,我啊,心思还是放在柑普茶这边稳当点。”
好不容易保住了处长的位置,常盛的确不敢再冒险了。
不过他刚才这番话也透漏出一个态度,那就是他不掺和普洱茶,但柑普茶,还是可以一起做的。
第179章 土司的后人
“常大哥,其实我跟你的想法差不多。”
韩春雷笑了笑,说道:“现在好不容易才把混合深加工茶的市场打开,我们应该乘胜追击才是。我放着好好的柑普茶不卖,突然把方向转向普洱茶,这个没道理的。”
韩春雷说罢,下意识地看了眼木恩老爹。
这位来自大山的淳朴老爹眼神中透着清澈,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婉拒,而感到不悦。
突然,他心里一软:“我们柑普茶的制作,不是也需要普洱茶作为原料吗?到时候从木恩老爹他们村子采购普洱茶便是。”
“呃……”
常盛犯难道:“这再过个把月,马上就元旦了。要做下一批柑普茶,不也得等来年,果皮到季节才能做吗?”
韩春雷一愣,也是啊,空有普洱,没有陈皮,做不成柑普茶。
常盛又道:“而且,柑普茶毕竟是小众茶,普洱原料也是需要有限,木恩老爹他们是山里的大村寨,一年下来这都是论吨算的,再加上往年积压的……”
韩春雷摊了摊手,没办法,之前柑普茶他占了个出奇制胜的先机,而且他投入并不是很大,所以柑普茶这个买卖上,就算陈永攀在后面搞小动作,他也不担心。
最后反倒让他跟常盛小赚了一笔。
相比于绿茶和柑普茶,他对普洱茶并不专精,而且普洱茶市场是深圳茶业市场的主战场,狼太多,水太深,他贸然杀进去,怕是风险系数太大啊!
“木恩老爹,你们村这个忙,我怕是帮不上。”
韩春雷说完,想了一下,道:“这样,明年制作柑普茶需要的普洱原料,我们都跟你们村订,帮你们村寨解决个五六百斤是不成问题的。好不好?”
“那就太好了。”
木恩老爹咧嘴笑道:“这些年,我们村寨的普洱茶一直都卖不出去,我们山民都习惯了。这次来也是碰碰运气的 ,你们能帮我解决一部分,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呀!”
“这……木恩老爹,其实我有个建议。”
韩春雷说道:“我建议你们村寨自己也来深圳搞个办事处,专门卖你们村寨的普洱茶。其实,现在深圳很多农产品产地,都直接在深圳这边开设办事处。”
“这个行不得啊。”
韩春雷的话音才落下,木恩老爹就忙不迭地直摆手:“我们山民一辈子都在大山里讨生活,已经习惯了。来到你们大城市里做买卖,我们是耍不来的。我会讲普通话,是因为我经常下山,替村寨去县里开会。但是我们绝大多数山民,连基本的普通话都不会讲,来大城市里能做什么买卖?”
“是啊,春雷,村寨里的山民普遍没读过什么书,没什么文化,你让他们下山到深圳这种地方搞办事处,不切实际的。这种现象,不单单是木恩老爹他
们村寨,很多大山里的村寨都存在这种情况。”常盛走南闯北,对这方面是了解实情的。
韩春雷一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木恩老爹又说:“我倒是会讲普通话,但在深圳搞个办事处,总不能让我一把年纪还背井离乡吧?行不得,行不得!大西南解放那会儿,我父亲带着我们主动开了寨门,向解放军投诚的。当年我也是土司少爷,要是肯下山进城,解放军的首长们都承诺了,给我和我阿爹在县里找个官做,每天坐坐办公室,跟城里人一样生活着。但我们都没同意下山,就愿意在大山里呆着,大山里多自由啊。我老汉啊,现在就想着把我们大山里的茶叶卖出去,带着我们的山民们都能吃饱饭嘛!”
原来还有这么段历史。
当年政府对那些开明的土司家族,的确是有优待政策的。
韩春雷对木恩老爹的为人和胸怀,肃然起敬。
最后,常盛张罗着韩春雷一起吃晚饭,毕竟木恩老爹来深圳一趟,他作为朋友肯定要好好招待的。
但韩春雷还要其他事,谢邀了。
不过他也答应木恩老爹了,如果他的身边有朋友想要采购普洱茶,他优先推荐到木恩老爹那里。
木恩老爹当然是再三感谢,韩春雷离开前,他还从布囊中拿出两饼他们村寨的普洱茶,强行塞到韩春雷手中,让带回去尝尝。
老爹这个土司后人,真的非常豪爽,韩春雷也愿意跟他交朋友,他寻思,稍有机会,一定要帮帮他,还有他们村寨的山民们。
……
日子一天天过去,虽然第二批柑普茶一售罄,这个小众茶基本就算落市了。但陈永攀以本伤人的小动作,还是没有停下来。
这次倒不是他不想停下来,而是他根本就停不下来。
因为当初那些茶楼东家门,之所以同意下架春雷茶业的柑普茶,是因为陈永攀承诺,只要不采购韩春雷的柑普茶,他就让利两蚊钱供应他们乐坝茶业的普洱茶。
现在柑普茶虽然下市了,但他的普洱茶还是要源源不断地向这些茶楼供应下去。
不然的话,就是过河拆桥,食言而肥了。
商人,最重信誉,就是打肿脸也要撑下去,不然今后谁跟你陈永攀做生意了?
虽然他的普洱采购有自己的渠道,成本价不高,但是架不住每斤两蚊钱这么亏损啊。
长此以往下去,反噬效果终于出现了。
陈永攀可是深圳普洱茶业的第一人啊,但是这么舍本伤人下,他的现金流,渐渐有些开始不充盈了。
接下来,韩春雷都不用去反击。
就看他陈永攀能撑多久了。
虽然春雷茶业因为他,暂时丢掉了四十多家茶楼客户,但韩春雷相
信,只要陈永攀的现金流撑不下去了,这四十多家茶楼的客户,他还是能重新织补维护起来。
茶楼也是打开门做生意的,陈永攀给的利益不够了,不可能还继续把柑普茶和春雷茶业的绿茶往外推吧?
……
转眼,进了12月下旬。
今年,深圳的天气比往年要冷一些。
冷的时候,韩春雷坐在店里,都会觉得有些冻脚。
前几个月卖柑普茶,店里每天都会泡一壶茶备用。
这种天气喝一壶柑普茶,最舒服不过了。
韩春雷打开抽屉,发现之前留下自用的柑普茶,貌似都喝完了。
不过他留意到抽屉里还躺着两饼普洱。
正是那天木恩老爹送给他的两饼普洱。
他寻思要不打开尝尝?
不过店里没有茶刀,只能作罢。
这时,黄爱武刚跑完业务,从外面回来,对韩春雷说道:“老板,今天我要请个假,想提前两个小时下班?”
韩春雷:“怎么了?”
黄爱武笑道:“今天我老豆生日,我给她订了个蛋糕,不过要自己去取,蛋糕店有点远,所以我得提前过去拿。嘿嘿,往年过生日也没给她老人家买过蛋糕,今年让她也洋气一回。”
韩春雷一听,当然准假,说道:“你也别提前两个小时下班了,现在就走吧。”
“啊?这合适吗?”黄爱武一怔。
韩春雷笑道:“那有什么不合适的?替我跟你老爸说一声,生日快乐!”
“好嘞,谢谢老板,那我就先走了。”
“嗯。”
韩春雷点点头,突然又叫道:“等一下。”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木恩老爹送的茶饼,递给黄爱武:“我也不知道今天是你老爸的生日,没准备什么,你帮我把这个茶饼带回去给他喝。”
黄爱武推辞:“那多不好意思。”
韩春雷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一个茶饼而已,又不是金饼。我知道你老爸爱喝普洱。”
“行,那我替我老豆谢谢老板了!”
黄爱武接过茶饼,往挎包里一放,跟韩春雷说了声拜拜。
黄爱武一走,其他几个销售员也没回来,韩春雷左右无事,便对店员高小英说道:“小英,你到点下班了,就把店门锁上,我去趟唐楼张喜禄那里。”
“好的,老板。”
高小英是韩春雷上周才招聘到的店员,虽然各方面都比刘美君差点,但用得还算顺手。
小姑娘嘛,总得给她时间学习和成长。
第180章 点醒局中人
第二天,春雷茶业的店里。
黄爱武一上班,就匆匆忙忙到柜台上,找韩春雷问道:“老板,你昨天送我老豆的普洱茶饼,从哪里买来的啊?”
“一位云南的老……朋友送的。怎么了?”
虽然和木恩老爹只有一面之缘,但韩春雷已经将这位老爹视为了朋友。
“这茶很正点!”
黄爱武竖起拇指,赞道:“我老豆昨晚就拆开喝了,他说就冲这普洱的木脂香,至少是树龄两百年以上的古茶树!”
“哦?是吗。”
韩春雷一惊,他知道黄守业是喝普洱茶的老行家了,能得他这么高的评价,他不禁对木恩老爹他们村寨的普洱心生好奇。
他对收拾卫生的高小英说道:“小英,你跑一趟,帮我出去买把茶刀回来。”
“好嘞。”
高小英抹布一扔,小跑出了门,小姑娘很勤快。
东门墟这里,专门卖普洱茶刀的地方多了去。
不大一会儿,高小英就拿着茶刀回来了。
韩春雷烧用茶刀撬开茶饼,取一撮,拎起沸水冲了一壶。
顿时,汤色透亮,茶味浓醇,木脂清香扑鼻而来。
这饼普洱,果然是不俗。
“我靠,最近这鬼天气,竟然这么冷!”
话音落罢,店门突然被推开,彭金湖捂着耳朵跺着脚走了进来,一看墙上的挂钟,笑道:“刚刚好,没迟到!”
说罢,他一看店里,黄爱武、高小英、姚娜和老罗他们都来了,就属他来的最晚。
他冲韩春雷尴尬地笑了笑,“老板,我来的路上,刚拜访了一家茶馆,所以耽搁了。”
韩春雷摆摆手,“你没迟到,算什么耽搁?来,你们都来尝尝这普洱茶。”
说罢,他拿起公道杯蜻蜓点水般,把茶盘上七八个杯子都给倒满了。
“这普洱行啊!”彭金湖一口先下去,夸道,“不便宜吧?”
“嗯,我也觉得这普洱地道,是好茶。虽然我平日还是喜欢喝单纵。”罗大鸿也点评道。
一旁黄爱武略有几分骄傲地说道:“我老豆都说好的普洱,那绝对差不了的!”
韩春雷看姚娜站在边上,
也不发表意见,便问道:“娜娜你觉得呢?”
“其实我很少喝普洱,真尝不出这茶好坏来。”
姚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问道:“老板,这大早上刚上班,你就让我们一起品普洱,我在想,咱们公司是不是打算开始做普洱茶了?”
“……”
韩春雷无言以对,真想多了啊。
旁边罗大鸿和彭金湖几个人闻言,纷纷来了精神,争相问道:
“老板,我们要开始卖普洱茶了?”
“我靠,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我就说老板是一个高瞻远瞩,有布局的人物。先是卖龙井,接着卖桂花龙井,和九曲红梅,前些日子又是柑普茶。真是走一步一个脚印,从来就没踩空过啊!哈哈,现在,终于要开始搞普洱茶了。”
“咳咳咳……”
韩春雷差点没被一口茶汤呛住,赶紧解释道:“诸位,想多了啊,今天就是让你们品一品普洱,仅此而已,真没有其他计划啊!”
“真的?”彭金湖满脸期待的神色,瞬间一垮。
韩春雷点点头道:“真的。这普洱茶是我云南一位朋友送我的,昨天送了一饼给爱武他老爸,没想到黄老伯的评价很高,所以今早就打开剩下一饼,让大家也尝尝。”
“好,好吧!”彭金湖耸耸肩,略有失望地放下杯子,出门跑业务去了。
很快,黄爱武和姚娜也相继出了门,看得出来,他俩刚才也心生误会了。
罗大鸿最晚走,韩春雷叫住他,问道:“罗叔,留一下。”
罗大鸿:“老板,咩事?”
韩春雷问道:“我刚才看大家这幅模样,一个个的,都很想卖普洱茶吗?”
罗大鸿闻言,顿时笑道:“老板,当然想卖了,我们都想卖!毕竟深圳的茶叶市场,就属普洱茶市场是最大,平时我们卖上十斤绿茶的精力,都能卖出一两百斤普洱茶了,你说谁不想卖?”
言下之意,茶叶卖得越多,赚得提成越多,谁跟钞票过不去啊?
韩春雷摇头道:“的确,普洱的市场是我们绿茶市场没法比的,但是你想过没有,大家都已经经营了这么久的绿茶渠道,突然又卖起普洱来,未免得不偿失啊。绿茶虽然没有普洱市场大,但做生不如做熟这个道理,你该懂吧?”
“哈哈哈……老板,这你就当局者迷了。”
罗大鸿乐道:“在深圳,普洱茶的客户,兴许会排斥绿茶。但绿茶的客户绝对是能重叠普洱茶的呀。这么说吧,我老罗手上的客户,能买我的绿茶,但也能买别家的普洱。但是别家的普洱茶用户,绝大多数是不会接受我们的绿茶。这是深圳这个地方的饮茶特色啊,这也就是为什么绿茶,在我们这边是小众市场的原因啊。不然,为什么我们那么多同行,争破头都要做普洱茶啊?”
罗大鸿这话,顿时惊醒了韩春雷。
老罗分析得太对了!
绿茶客户是能跟普洱茶兼容的,但普洱茶客户不一定能兼容绿茶。
果然,自己真实当局者迷。
难怪小彭、爱武他们几个都跃跃欲试了。
有现成的绿茶客户|资源,如果春雷茶业也做普洱,意味着他们的收入和提成会翻几番。
罗大鸿看韩春雷默不作声在思虑,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建议道:“老板,如果你有普洱茶的采购渠道,而且能有早上这壶普洱的质量,我建议咱们也卖普洱茶吧。这普洱茶不俗,咱们公司绝对能挣钞票!”
“嗯……采购渠道嘛……倒是有!”
韩春雷想到了木恩老爹他们村寨的每年积压和库存下来的普洱茶。
如果照罗大鸿所说,那自己真是守着一座大宝藏啊。
罗大鸿一听,眼睛顿时一亮:“老板,那还犹豫啥?卖呗,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大把大把的钞票,在我们眼前飘过?”
“要是贸然进入普洱茶市场,我们公司可能要面临着多方面的压力啊。”韩春雷有所顾虑。
“压力啥啊?不就是茶业协会那群狗东西吗?”
罗大鸿冷笑一声,道:“从你在东门墟卖龙井茶开始,到如今卖柑普茶,他们给过你好脸吗?他们哪次不给你使绊子?我们不卖普洱,也没见他们跟我们和气生财过吧?”
罗叔又是一言点醒局中人。
对啊,自己为什么要顾虑这顾虑那?
既然都已经得罪了,都已经是仇人了,又何必纠结这些呢?
守着木恩老爹他们村寨这座宝库,加上自己出奇制胜的营销策略,韩春雷还真不信了,自己会干不过陈永攀、张列明这些混蛋?
来吧,不服就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