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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系暖婚全文阅读

作者:顾南西     暗黑系暖婚txt下载     暗黑系暖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帝后29:林莺沉的身份,寻染狗粮走一波

    韩青的车停在了大院外面,打了几次喇叭,林莺沉才晃过神,神不守舍地回了车里。

    她眼睛还是红的,韩青问:“容历跟你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他对她很戒备:“你是谁?”

    她说:“我是莺沉,乌尔那佳·莺沉。”

    容历一秒都没有迟疑,被扰乱了神色冷然得这样快:“你不是她。”

    他语气,很笃定,看她的眼神依旧没有半分温度。

    “你要怎样才会信我?”

    树影婆娑,落在他脸上,给他的五官打了一层阴影,看上去冷若冰霜,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只说:“如果你是,我就当乌尔那佳·莺沉死了。”

    她笑了,泪流了满面。

    “容历,你真的爱上她了。”

    他爱萧荆禾,所以,除了她,谁都不能是乌尔那佳·莺沉,他不认别人。

    他不再多言一句,转身走了。

    林莺沉坐在后座,垂头看着车窗外那满院的青松,有些倦了:“妈,我和容历的事你别管了。”

    韩青让司机回避,摇上了车窗,无关痛痒的口气:“换个人吧。”

    林莺沉看她:“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是聪明人。”韩青不跟她兜圈子,口吻强硬又公式化,“容历不行就换个人,霍常寻也好,陆启东也好,只要是大院里门前有五颗星的,谁都一样。”

    军区大院里,门前有五颗星的,左右才五六户,这些人,是帝都这座金字塔最上面的人。

    就算是林莺沉的继父,对他们也要弯一弯腰。

    她拧眉,固执地纠正韩青:“不一样。”

    韩青嗤笑了声,不以为然:“都是男人,有什么不一样?”

    她也笑:“韩青女士,你以为我是你吗?”

    韩青冷了脸:“张景华!”

    张景华。

    她都快忘了,她以前的名字。

    懒得同韩青争执,林莺沉言简意赅地表了态:“我只要容历。”

    “你要?”韩青嘲弄,“你要得起他吗?”那群公子哥里,就数容历孤高冷傲,美色对他没用,他从来不会多看女人一眼。

    林莺沉没有接这个话题,开了车门:“我晚上不回来了。”

    “又去他那里?”

    韩青很不满,脸上完全不掩饰她的厌恶。

    林莺沉没理会,下了车,拨了个电话:“爸,这几天别带女人回去,我过去住几天。”

    林莺沉的生父是一名心理医生,名气很大,模样也俊朗,什么都好,就是心太野,刚结婚那几年,韩青管得紧,可到底还是管不住他那颗浪子心,之后韩青就不抱希望了,比起嫁给爱情,她宁愿嫁给权势,所以,她离婚不到两个月就带着女儿嫁进了林家,在她看来,银行卡里的数字都比海誓山盟牢靠。

    傍晚,半边天被夕阳染红。

    “喂。”

    是容历打来的电话,霍常寻最近在戒烟,嘴里的戒烟糖被他咬得嘎嘣响。

    为什么戒烟?

    上周他非要跟纪菱染鸳鸯浴,她拒绝了,理由是不喜欢烟味。不喜欢烟味是吧,等他把烟戒了,非把她压在浴缸里弄个透透彻彻。

    扯远了。

    容历说:“帮我查个人。”

    霍常寻懒着,窝在沙发上,眼睛一直瞧厨房里那个忙里忙外的身影:“你自己干嘛不查?”

    容历惜字如金:“你闲,而且,歪门邪道你在行。”

    “……”

    艹!

    霍常寻竟无言以对了,行吧,自家兄弟,忍他了:“谁?”

    “林莺沉。”

    从容历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倒是稀罕事儿,林莺沉十几岁了才来林家,和大院里同龄的孩子玩得不怎么多,尤其是容历,更没有来往,他对所有女性、甚至包括母的动物,都会避嫌。

    霍常寻好奇了:“你不是跟她划清界限了吗?还查她做什么?”

    容历沉吟了会儿:“她说她是乌尔那佳·莺沉。”

    呵。

    怪不得呢,也叫莺沉。

    霍常寻对林莺沉了解不多,他一向不跟那种端着的女人玩:“那你觉得她是不是?”

    容历回答得干脆:“不是。”

    林莺沉那人性子傲,若是没有根据,断不会妄言,霍常寻合理假设了一下:“万一老天瞎了眼呢?”

    英姿飒爽的定西将军,隔了一世,面目全非了也不一定。

    容历思索后,道:“如果是她,那我也只能瞎掉眼,不认。”

    不过,没有这种如果。

    他确定。

    林莺沉要是他的阿禾,怎会等了十一年才开口,而且,林莺沉到林家之前,可不是这个名字。

    他开始是被她的话乱了思绪,冷静下来后,发现漏洞百出。

    霍常寻在那边笑他:“就认定萧荆禾了?非她不行了?”

    “嗯。”容历清了清嗓子,“我爱她。”

    “……”

    他成功地肉麻到了霍常寻。

    容历挂了电话,去了浴室,想抽烟,想到萧荆禾,还是罢了。

    她在房间里,也在打电话。

    “什么时候的事?”

    闻峥说:“两天前。”他还在车上,声音被车窗外的风吹得轻飘飘,“手法和以前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这次用指甲油在地上画了一个叉,像在挑衅警方。”

    这一次的案件,一死,十二伤。

    公安局和消防队压着消息,才没出新闻。

    “如果是这样,他作案的频率会越来越高。”萧荆禾想了想,不太放心,“我明天归队。”

    闻峥拒绝了:“你好好休假,保证安全先。”

    她还想争取,闻峥已经挂电话了。

    容历进来:“谁的电话?”

    “闻峥。”

    那个家伙啊。

    她一门心思都在抢险救援上,看不出来闻峥的心思,容历可看的出来,他不点破,坐过去,从后面抱她的腰,下巴搁她肩上:“阿禾,我不太希望你干涉这个案子。”

    他比较自私,只求她平安无事。

    萧荆禾转过身去,面向着他:“上次火灾的受害人遇害了,警察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凶手智商太高,还善于伪装,要找到证据抓他很难,这个连环杀人案只剩我一个幸存者了,我要是什么都不做,会有更多受害者。”

    他想说,别人遇不遇害,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容历,”她也纠结,也挣扎,也怕危险,可是……她叹了声,“我不忍心。”

    心怀天下。

    这是定西将军的胸怀。

    容历抚了抚她眉间褶皱:“我知道了,我会帮你。”他低头,亲亲她额头,“阿禾,我爱你。”

    她愣了一下。

    怎么突然说这种甜言蜜语了,都不像他。

    他又说了一遍,这次他喊她萧荆禾:“我爱你。”

    萧荆禾笑:“我知道了。”

    “我爱你。”

    林莺沉说得没错,他爱上她了,乌尔那佳·莺沉也好,萧荆禾也好,在他心里没有分别,都只有一个定义——他爱且要爱到死的人。

    萧荆禾凑到他耳边,回了他一句一样的话。

    “我爱你。”

    这三个字,是真肉麻,也是真让人心动。

    鄙视归鄙视,不过,霍常寻也是佩服容历的,能那么顺其自然地说他爱个女人,他自个儿可不行,他霍二少活了二十八岁,就没说过这么认怂的话。

    不过——

    嗯,他突然想听他家的小祖宗说了,走到厨房,靠着门:“染染。”

    纪菱染在炒菜,没回头:“嗯?”

    霍常寻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咬着她耳朵问:“你爱我吗?”

    纪菱染手里的锅铲掉地上了。

    “……”

    这反应,真他妈让人不爽。

    霍大爷一不爽了,就也不会让别人爽,他捏着她的肩,让她转过身来,又问:“爱不爱我?”

    他目光烫人,纪菱染垂头躲开了:“菜、菜糊了。”

    霍常寻不管别的,非要她说:“爱不爱我?”

    她低着个头,不说话。

    霍常寻关了火,直接把人扛肩上了。

    突然失重,纪菱染被吓得不轻:“你干什么?”

    他一脚把浴室的门踹开了。

    他逼着她,让她一遍一遍说她爱他。

    即便是假的,他也要听。

    阳台外,已经没有夕阳了,路灯的光昏黄。

    “染染,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不好!”

    九点半。

    他们没吃晚饭,霍常寻刚睡着,纪菱染就掀开了被子。

    他没睁眼,怀里一空,纯粹是条件反射,就把她捞回去了:“去哪?”把人摁回怀里,“再睡会儿。”

    她声音还是哑的,刚刚哭过,眼睛也红红的:“我去买药。”

    霍常寻瞌睡一下子就醒了,睁开眼,凶得很。

    她不说话,推开他的手,起身去买药。

    霍常寻气得坐起来:“你——”

    她低着头,在穿衣服:“我不想生孩子。”

    他只包了她三个月,十月怀胎后,她的孩子就是私生子。

    她不想生。

    霍常寻心口又被她塞了一块石头,堵得难受,想骂她,没舍得:“行了,回来躺着,我去。”

    看他对她多好,除了她,哪个女人能怀他的种。

    还不给他生!

    气死了!

    算了吧,她也还小,自己养的小祖宗,能怎么办,只能惯着她,以后再找机会生小小祖宗。

帝后番外30:寻染来一波,燥起来吧

    霍常寻开了半个小时的车,才把药买回来,吃了一肚子的冷风,也憋了一肚子的火,想着回去一定要治治那个小祖宗,不然还不无法无天了,可回到家,看见她抱着膝盖窝在沙发里无精打采的样子,怎么都气不起来了。

    刚才他真是把她折腾狠了,她情绪很差,气色也不好,小脸很白,眼下倦意浓,哭过的眼睛红红的,生着气,也不会跟他闹,看着怪可怜。

    他把药扔在桌子上,去倒了杯水过来。

    纪菱染仔细看了说明书,剥了一颗药出来,像是不放心,又剥了一颗,就着水咽下去,药丸没有明胶裹着,她咽了几次才咽下去,喝一整杯水,喉咙里还是苦的。

    霍常寻的目光第三次落在她脸上:“苦?”

    还能忍受,她说:“不苦。”

    信她有鬼!

    他直接欺身过去,低头就含住了她的唇,舌尖钻进去,扫了一圈,皱眉退开:“苦死了。”

    不是说苦吗?

    他又倾身上前,手撑在桌面,隔着一张桌子吻她,把她嘴里的苦尝了个遍,然后果断起身,去冲了一杯蜂蜜水,边倒水,边懒懒扔了句:“不是给你的,我怕苦。”

    纪菱染:“……”

    她说什么了吗?

    霍常寻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泡个蜂蜜水,舀了不知道多少勺,他就喝了一口:“太甜。”端到桌子上,推给纪菱染,“你喝掉,别浪费了。”

    是他不喝的。

    才不是他伺候祖宗。

    纪菱染没说什么,端着喝了,嘴里的苦味是压下去了,可甜得发腻,舔了舔黏了嘴的蜜:“谢谢。”

    真他妈客气。

    霍常寻不太爽,可目光扫到桌上那两盒避孕药,心又软趴趴了,双腿朝前伸着,背靠椅子,抱着手,坐姿很不讲究:“刚刚是我不——”

    他霍二少打从出生起,就没跟女人道过歉,她是头一个,脸面都不要了,向她认怂,可道歉的话还没说完。

    纪菱染拿了手机转开头:“喂。”

    霍常寻:“……”

    他喉咙里堵了一口气,不上不下……他祖宗都没这么折磨过他。

    “jarrett?”

    纪菱染起身,去阳台接了。

    她说的是英文,声音细细软软,霍常寻听不大清,心里跟猫抓了似的,把她喝剩的那小半杯蜂蜜水喝光了,随手倒了杯水,去阳台‘浇花’。

    纪菱染声音小,他断断续续听到几个单词,什么全额奖学金、什么预留名额之类的。

    她挂了电话,转身:“你干什么?”

    霍常寻把一杯水全部倒下去,吊儿郎当的调儿:“没看见?浇花。”

    她盯着那盆‘花’看了很久,露出了复杂的表情:“这是仙人球,浇这么多水,会烂掉。”

    “……”

    妈的,不就是一个球。

    霍常寻舔了舔牙:“烂掉了爷给你买一车。”

    纪菱染没说什么,把那盆仙人球放到太阳下,还想抢救一下。

    “谁打来的?”霍常寻问。

    “嗯?”

    “刚刚谁的电话?”是个男的,霍常寻觉得他有点燥了,想一脚踩爆这个快要烂掉的球。

    她说:“以前一起学古典乐的师哥。”

    jarrett也是皇家音乐学院的学生,比她高了一届,两人拜在一个老师门下,她因为家里的事休学后,与他断了很久的联系,这次他打电话过来是问她要不要复学,说老师预留了名额,可以帮她申请全额奖学金。

    霍常寻的关注点就不一样了。

    带了哥字的称呼从她嘴里念出来,除了在他床上,他一律觉得刺耳:“以后叫人家名字。”

    她表情懵,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瞥了一眼晾在阳台的那张瑜伽垫子,突然笑了,笑得勾人又嚣张:“你有一个哥哥就行了,想叫我就让你在垫子上叫个够,别在外面瞎认哥。”

    “……”

    她脸红得快要滴血了,小声骂了他一句‘不要脸’,绕开,去了厨房。

    他从六点多折腾到了九点多,两人都没有吃饭,她下了素面,除了午餐肉什么都没加,不到十分钟就好了。

    纪菱染坐在桌子上,小口小口地进食。

    霍常寻坐在对面,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她给他盛,他敲了敲桌子:“我的呢?”

    她用勺子舀了一点汤喝:“我没有做你的。”

    “……”

    霍常寻咬了咬牙,很好,这祖宗敢跟他生气闹脾气了,还敢让他饿肚子了。

    他拉了椅子,拿了车钥匙就走了。

    十点,陆启东被霍常寻叫出来喝酒。

    “咚!”

    陆启东一进门,就瞧见霍常寻踢了一脚桌子,桌面上那个烟灰缸滚下来了。

    “干嘛呢!”他赶紧把烟灰缸捡起来,仔细瞧了一圈,轻轻放下,“这烟灰缸可镶了钻了?踹坏了你赔啊?”

    抽烟的人,可能会有收集打火机的习惯,陆启东呢,对打火机不挑,但他是个烟灰缸控。

    霍常寻懒骨头地窝着,直接补了一脚,给他踹碎了。

    陆启东:“……”

    mmp!

    他的高定限量版!

    好气哦,他忍着火气收拾他的‘最爱’的遗体:“谁惹你了?这么大火气。”

    霍常寻烦躁,没忍住,还是摸到烟点了一根,狠狠抽了一口:“家里那个不听话。”那祖宗老是惹他生气,偏偏还打不得骂不得,重话都说不得。

    陆启东笑了,眼里是明晃晃的幸灾乐祸:“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还有你霍二少搞不定的女人。”

    搁以前,都是女人哄着他,跟伺候祖宗一样。

    霍常寻冷了他一眼,在家憋了火,很冲很暴躁:“你懂什么。”

    “是是是,我不懂。”做兄弟的,这时候当然要可劲儿嘲笑了,“当初啊,也不知道是谁,说女人不能惯,买两个包哄哄就得了,再不听话,就晾着。”陆启东笑得欠揍,“哪能让女人爬到我们头上不是。”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他霍常寻的报应来了。

    霍常寻一脚过去:“不会说话你他妈就闭嘴。”

    陆启东一闪,跳到对面的真皮沙发上,倒了杯威士忌,也点了根烟,这才说了句人话:“舍不得晾着,那就哄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表面上那姑娘柔柔弱弱的,不过性子倔,不发脾气,也不吵不闹,但就是制得住霍常寻,她只要不说话,眼皮一耷拉,霍常寻就没办法,最后忍不住凑上去亲亲摸摸的还是他。

    霍常寻熟练地吐了一口烟圈,笑得优雅又痞:“老子再哄她,老子就是狗。”

    三杯酒下肚……

    霍常寻掐了烟,没忍住,拨了个电话过去,平时玩世不恭得很,这会儿语气竟跟赌气似的:“纪菱染,我喝多了,你过来接我。”

    陆启东:“……”

    这狗崽子!

    纪菱染声音温温软软:“我已经睡了。”

    霍常寻把玩着个打火机,往杯中的冰块里又添了酒:“还生我气?”不就是浴室和阳台,他都没在户外。

    避孕和仙人球的事……

    他舔了舔后槽牙:行,算他不对。

    她低低的嗓音,糯糯的:“没有。”

    她是气自己。

    她应该是很不合格的情人,居然在意,居然计较。

    “不生气了行吗?以后不在阳台弄你了。”霍常寻先认错了,好声好气地哄着,“也不在浴缸,不逼你叫哥哥了,以后我都乖乖戴套,仙人球你要多少我都给你买。”

    陆启东:“……”

    他作为兄弟的都觉得这货就是个禽兽!

    纪菱染:“……”

    她一点都不想谈这个让她面红耳赤的话题:“你、你在哪?”

    霍常寻眉间聚了很久的阴翳散了:“偷闲居。”

    她到底是个心软的:“我过去接你,你别再喝酒了。”顿了一下,嘱咐,“也别抽烟。”他抽烟后,嗓音不太一样,她听得出来的。

    嗯,他的小祖宗还是心疼他的。

    霍常寻笑着放下了酒杯:“别开两个轮子的过来,你开车库里那辆红色的。”他车库里十几辆车,可她从来不碰,还天天骑着那个二手市场淘来的小绵羊,他琢磨着,回去再把这辆车划到她名下。

    要是她开不惯,他再给她买,多少都行。

    霍常寻挂了电话,心情好,把打火机扔给陆启东,说他不抽了,家里的祖宗管得严。

    陆启东呵呵了:“你不是说你再哄她你就是狗吗?”

    霍常寻一点都不觉得打脸,笑得痞:“狗怎么了?狗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

    “……”

    妈蛋,狗崽子!

帝后31:真相浮出了,寻染味狗粮

    “狗怎么了?狗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

    “……”

    妈蛋,狗崽子!

    陆启东骂了句,随后按了雅间里的铃,让人送酒过来。

    来送酒的是红侬与偷闲居新来的一个姑娘,唤紫姣,姿色便是在这美人如云的偷闲居也是上上等,端的是温柔小意,见霍常寻酒杯空了,唤了声:“寻少。”上前去,正要斟酒。

    霍常寻慢条斯理地抬了抬腿,搭在了茶几上,把人拦下了:“有家室。”他摆手,嘴上噙了笑,眼里却是冷的,“离远点。”

    紫姣笑了笑,收手后退。

    是谁说霍二少游戏人间片叶不沾身,他呀,落入寻常百姓家了。

    约摸二十来分钟,纪菱染的电话过来了。

    “染染。”

    霍常寻叫了一桌子饭菜,才刚动了几筷子。

    手机里还听得到风声,她说:“我到了,在外面。”又催促,可声音软,“你快点出来,这里不可以停很久。”

    霍常寻抽了张纸巾擦手,拿了外套,起身:“陆启东有停车位。”他的意思是让她开去停车位等他。

    她拒绝了:“不用的,我车小。”

    三分钟后,霍常寻出了偷闲居,瞧着等在路边的姑娘,还有她那辆掉了漆的车,一时哑然无语。

    这车确实小,两个轮子的小绵羊。

    他扫了一眼那辆高度还没到他腰的二手车:“怎么没开我的车来?”车钥匙全部放在了家里玄关的柜子里,她死活不碰一下。

    纪菱染把车停稳,还戴着头盔,走到他面前,巴掌大点的脸仰起来:“你头低一点。”

    这么个破头盔,她戴着还挺可爱,像个西瓜头的表情包。

    霍常寻心情不错,低头凑过去。

    她把另一个掉了一半漆的头盔给他戴上,踮着脚系好带子,先上了车,然后对他说:“你上来。”

    霍常寻刮了一下唇,笑了,他有生之年第一次坐这玩意。

    前面的小姑娘坐得端正:“扶着我,扶稳了。”

    他抱着她的腰,把腿抬离地面,他手长脚长,这姿势不太舒服,不过,嘴边的笑没停过。

    “我开了。”

    她说了一声,才转动车把,以低速、匀速前行。

    霍常寻:“……”

    兜面而来的风,把他的发型吹没了……

    这小绵羊,还挺得劲儿。

    偷闲居门口,两个刚下班的姑娘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那是寻少?”

    另一个姑娘瞅了瞅那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是他。”

    “寻少的公司破产了?”

    寻少爱车,哪次来偷闲居不是香车宝马,这小绵羊,跟他那一身贵少气质实在不搭。

    同伴觉得破产不太可能,再说了:“就算寻少出去讨饭,也开得起豪车。”毕竟他的亲朋好友都非富即贵的,“估计是搞情趣。”

    骑着小绵羊搞情趣?

    有钱人,真会玩。

    纪菱染骑车很慢,而且车的电瓶不行,速度比较一言难尽,回到家里已经十一点多了,她把车停在车库里充电,然后问霍常寻有没有吃饭。

    他说没有。

    纪菱染还是狠不下心饿他,去给他下了一碗面,冰箱里剩的面不多,她怕他吃不饱,给他加了三个鸡蛋。

    霍常寻连面汤都喝光了。

    她想,他一定很饿了,也不知道在外面吃点,想着他之前还空腹喝了酒,也不知道他酒醒没醒。

    “染染,”她在洗碗,霍常寻跟过去,从后面贴上来,“你爱不爱我?”

    手里的盘子滑了手,她立马开了清水,把泡沫冲掉。

    她没回答,他就用脸在她脖子上蹭,闹着她:“爱不爱我?嗯?”

    纪菱染想,他可能酒还没醒。

    她擦干手:“我去拿解酒药。”

    霍常寻拉住她,不让去,知道她嘴硬,也不逼她了,今天傍晚把她弄哭了,她眼睛现在还肿,他凑过去亲了亲:“染宝,给你买辆车好不好?”

    他以前只在床上这么喊她。

    纪菱染不太习惯这样的亲昵,脖子往后躲了躲:“我有车。”

    又这样。

    他给她买什么她都不要,买来了搁在柜子里也从来不动,可他就想给她买,星星月亮都恨不得摘给她。

    “你那小绵羊都不挡风。”他语气强硬,不准她拒绝,“给你换个四个轮子。”

    她不要车,靠在他怀里没有再躲,很乖的样子:“不买车,你给我买一盆仙人球好不好?”

    他就受不了她这语气。

    一句‘好不好’,能把他骨头都勾酥了,别说仙人球,命都给她。

    他依着她了,手撑在冰箱上,把她圈在怀里吻。

    她对他还是纵容的,就算恼他,也不会恼很久,两个小时前被他弄得惨兮兮的,现在也不记恨,让他越亲越过分。

    亲着亲着……

    霍常寻的手钻进她的衣服里:“染宝,想要你。”

    他把她的衣领拉开,低头去咬她的肩带。

    他们两个小时前才有过,她推他,摇头,软着声拒绝:“不要了。”她埋头窝在怀里,声音很小,“还、还有点疼。”

    霍禽兽这才想起了他之前的禽兽行为,然后温柔一点,继续禽兽:“手给我。”

    嗯,这次把她手也弄疼了……

    次日,萧荆禾去了一趟消防总队,公安局的人也在。

    刑侦队的蒋队建议,做心理催眠,人在危急或恐惧时,部分视觉和听觉记忆都会暂失,那是潜意识的应激反应。

    萧荆禾同意了。

    催眠的心理医生蒋队已经有人选了。

    萧荆禾对身边的人说:“我和蒋队一起过去,你去忙吧,不用陪我了。”他天天守着她,已经好些天没有上班了。

    容历还牵着她,没松开:“无碍,我正好也有事要过去一趟。”

    他没说什么事。

    蒋队出去联系警署了,消防总队的会议室里只剩她和容历,她转过身去,手挂在容历脖子上,笑着看他:“你不告诉我?”

    要的,要向女朋友汇报。

    容历说:“我以前看过心理医生,再找他聊聊。”

    一路上,她问了很多他看心理医生的事,他大概不想她牵肠挂肚,只捡了好的说,说早先只是轻微焦躁,说他现在已经没事了。

    很巧,给萧荆禾做心理催眠的医生,是容历之前的主治心理医生,叫张显承,是个英俊斯文的中年男人,谈吐和气质都很好。

    他先给萧荆禾做了咨询,除了容历,蒋队也在场,了解基本情况和信息后,才开始引导她熟睡。

    催眠的时候,张显承也放了那首英文歌,几乎前奏一出来,深度睡眠中的她就蹙了眉头。

    “e?asibreathelifeintoyou。”

    桌上的红酒杯倒了。

    滴答,滴答,滴答……鲜红色的酒液一滴一滴落在地毯上,被明亮的火光折射出妖艳的红。

    “inawhilemyflower,somewhereihaze……”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她跌跌撞撞地走过去,颤着手接起了电话。

    “喂。”

    大火里,除了木头噼里啪啦燃着的声音外,就只有她发抖的嗓音:“你是谁?说话。”

    没有人说话。

    口哨声从电话里传过来,断断续续地吹着那首英文歌的调儿,忽高忽低忽高忽低……

    身后响起脚步声,她猛然回头。

    “容历!”

    深睡中的萧荆禾挣扎了一下,容历刚要开口,张显承摇头,示意他不要中断,然后将音乐声调小,摆球哒哒哒地响着。

    她一直在梦呓,头上的汗越出越多。

    梦里的那场火也越烧越烈,冉冉火光里,有个高高瘦瘦的人影,那人背着光,手里拿了红酒杯,杯中红色的液体来回地晃。

    “e?asibreathelifeintoyou……”

    曲调时有时无,那道人影转过身来,五官被黑色的头套罩住了,只有凹凸的轮廓,他放下酒杯,从黑色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双红色高跟鞋。

    “inawhilemyflower,somewhereihaze……”

    口哨声和着英文歌的曲调,在夜里、火里、空荡的客厅里荡啊荡啊荡。

    戴着头套的男人手里提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向她,他蹲下,脱了她的白球鞋,换上了那双红色的高跟鞋。

    吹着口哨,他拿出了一瓶指甲油,抓着她的手,一根一根涂上大红的指甲油,英文歌的曲调宛转悠扬,不厌其烦地单曲循环。

    “wantyoutou’syouaher……”

    他涂抹指甲油的动作突然停下了,头套外露出的一双眼睛被火光染红:“你怎么不笑了,你不是笑得很开心吗?”

    他笑了。

    他摸摸她的头:“笑啊。”

    “你笑啊。”

    低头,他吹着她刚涂上指甲油的手指,自言自语,自己笑着:“我那么难过,你们怎么都还在笑。”

    “不要紧,死了就不会笑了。”

    “呵呵呵……”

    他把指甲油的盖子扔在地上,从背包里拿了一条毛巾在擦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末了,把毛巾点燃,然后口哨声又响了……

    萧荆禾猛地睁开眼:“容历!”

    终于醒了,容历抱住她,拍拍她后背:“我在这呢,不怕了,都结束了。”

    她陷在恐惧里,还后知后觉,趴在他肩上,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很久:“雨衣里面穿了外卖员的衣服,还有手上,这个地方,”她指着自己虎口的位置,“有一颗痣。”

    她是这个连环案第一个受害人,那是凶手第一次作案,尚不熟练,之后,凶手便戴了手套。

    只有她见过那个虎口的痣。

    旁边的蒋队问:“还有吗?”

    萧荆禾想了想:“我遇害的时候,那个人的声音还很年轻,应该到现在也不超过三十五岁。”

    蒋队记下了关键信息,问还有没有。

    她摇头。

    容历给她擦汗:“头疼不疼?”

    她说有一点。

    容历让她靠在肩上,给她按了会儿太阳穴,等她缓过来了,才喂了她一杯水:“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他还有点事问张显承。

    “嗯。”

    容历不放心,看向蒋队。

    “放心,我们警方的人会寸步不离地守着。”

    容历颔首:“麻烦了。”

    萧荆禾和蒋队先出去了,张显承才坐到位子上:“容先生有什么要咨询的吗?”

    容历摇头,拉了椅子坐下:“张医生,我的病例和档案还在吗?”

    张显承点头,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我们咨询室一般会保留十五年,你的还在。”

    他神色从容,并无情绪起伏:“我能看看?”

    “当然。”

    他和阿禾在大楚的故事,全部记录在册,包括那三件没有写进书里的事。

    心理治疗的内容绝对保密,除了容历本人和心理医生,按规矩来,不应该被第三个人知道。

    怪不得,林莺沉揣了十一年都没有说,因为太冒险,他若是信了,她赢,他若是不信,他可能会刨根究底,全部查出了。

    从张显承办公室出来后,容历给了霍常寻电话。

    “林莺沉的事,查完了吗?”

    “哪有那么快。”霍常寻说,“她资料很干净,韩青嫁进林家之前,应该清理过,要细查的话,得耗点时间。”

    容历让他暂时停手:“先帮我查查她和张显承的关系。”

    十点,容历和萧荆禾坐了警车离开了,还要去一趟警局做一份笔录。

    现在是十点十分。

    “mystepiy,isnotwhatitmighthavebeen……”

    咨询室外面,电话铃声突然响了,几乎同时,拐角两头的人撞上了,一摞书掉得到处都是。

    “抱歉。”

    林莺沉道完歉,蹲下去捡书。

    对方说:“没关系。”

    男人声音很斯文,伸过来的一只手白皙修长,虎口有一颗豆子大小的痣,他帮着把书一本本拾起来。

帝后32:又出命案,林莺沉的劫难来了,

    男人声音很斯文,伸过来的一只手白皙修长,虎口有一颗豆子大小的痣,他帮着把书一本本拾起来。

    林莺沉把书递给他,再道了声抱歉。

    对方接过书,摇摇头,说没有关系。

    转角后面,突然传来女孩子的惊呼声。

    “裴大!”

    江裴的书粉都称他裴大。

    女孩很年轻,见到偶像激动得语无伦次:“我我我……我是您的书粉。”

    江裴笑了笑:“你好。”

    好有礼貌,一点架子都没有,女孩心想,裴大果然跟传闻里的一样,斯文又儒雅,一身的学术气,她从包里拿出了纸笔:“可以给我签名吗?”

    “可以的。”

    “谢谢裴大。”

    畅销书作家,江裴。

    林莺沉想起来了,她看过他的采访,关于心理犯罪题材。收回目光,她推门进了张显承的办公室。

    张显承在接电话,似乎遇到紧急的事,资料都没收拾好,手忙脚乱地起身,留了句话:“你先坐一会儿,我还有个病人。”说完,张显承出了办公室。

    林莺沉只留了一会儿,母亲韩青的电话便打过来了。

    韩青语气不太好,开门见山:“回来一趟。”

    “什么事?”

    她说:“林平川要跟我离婚。”

    林莺沉微愣后,拿了包起身。

    啪。

    桌子上的一摞资料被包碰到,掉在了地上,她蹲下去捡,在散乱的文件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萧荆禾……

    十一点,林莺沉回了军区大院。

    韩青和林平川在争执,吵得很厉害,韩青妆都没有化,声嘶力竭地在吼,没有一点往日的温婉和气,林平川的情人挺着个肚子,也在抹泪。

    洋楼里没有别人,老爷子估计故意避着,林莺沉进门之后,林平川便没有再说话了,她喊了韩青一声,争吵才停下来,母女俩一起上了楼。

    “离了吧。”她说。

    韩青没有穿她最爱的旗袍,大概那小三来得突然,她还穿着家居的运动衫:“除非林平川净身出户,否则就算要耗上一辈子,我也不会给那个小三挪位。”

    “妈——”

    韩青没有往下听:“行了,要离也不是现在。”她可以不当这个林夫人,可她的女儿必须得以林家千金的身份婚嫁。

    所以,母亲把她叫来,只是催促她,快些,找个门前有五颗星的人家,把自己嫁了。她也没说什么,去后院偷偷点了一根烟,想了很多,想不通,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继父怎么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她以为至少会藏着掖着。

    从林家出来,已经是午饭时间了,路上,她看见了刚从容家出来的容历,脚步下意识停下了。

    只是他像没有看见她,一眼都没有停留。

    “容历。”

    容历继续往前走。

    她看着他的后背,方才在林家竭力隐忍的情绪,一碰到他,全部爆发出来:“你当真半点都不信我?”

    她都说了她是乌尔那佳·莺沉,他怎么还是不看她一眼。

    容历停下了,侧身站在青松的绿荫下,眼底目色沉沉,看不出情绪:“你是何时改的名?”

    她回答:“来林家那一年。”看着他的眼睛,“那时候,我还只记得定西将军府。”她在解释,为何过了十一年她才认他。

    一个谎,总要用无数个谎去圆,还要步步小心,怕一步错,就是万丈深渊。

    也不知道他信不信,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掉头走了。

    等人走远了,林莺沉拨了张显承的电话。

    “爸,”她目光还跟着那越走越远的背影,“容历有没有去找过你?”

    “上午来过。”张显承是心理医生,洞察力强,也察觉到了点苗头,便问,“你好像很关注他,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她说:“朋友。”

    张显承显然不信:“只是朋友的话,你就不会几次三番地让我帮你留意他。”

    林莺沉没有解释,胡乱搪塞之后就挂了电话。

    她的父亲张显承不相信前世今生,站在心理医生的角度,他当年给容历下的诊断是癔症。

    可她信。

    她遇上容历那年,方满十四,韩青和父亲刚离异,那段时间她去父亲的咨询室很勤。午后,她在休息室里梦醒,听见门外少年的声音,他在讲一个故事,匪夷所思的故事。

    十七八岁的少年,声音里尽是沧桑与荒凉。

    他说:“阿禾女红不好,可她的剑术与马术不输大楚的男儿。”

    他说:“她很少穿女装,偏爱黑色的衣袍。”

    他说:“她很喜欢清酒,只是酒量很不好,几杯便会醉,若是醉了,就拿着她最爱的剑去树下跳舞,一定要在树下,因为跳完了舞她会爬到树上去睡觉。”停顿了须臾,“我在树下守着,一两个时辰她便醒了。”

    所有话题,都是围绕着那个叫阿禾的女子。

    少年娓娓道来,荒凉的声音里唯有一点温柔,是在说起女子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她,是在马场,我不过是多瞧了她一眼,便被她打下了马……”

    他说了整整两个小时,语速不紧不慢,说起女子时,他没有一刻停顿,记得很熟。

    她就这样知道了很多他们的事,知道他是皇族,十九岁称帝,他心上的姑娘唤作莺沉,字阿禾,生于定西将军府,死于尧关战乱。

    少年每周都会来一次,在周日的下午三点。

    她也会来,用各种各样的理由留在父亲的休息室里午休,因为父母刚离异,对她有亏欠,所以就算是不合规矩,父亲也容忍了她在休息室里‘睡觉’,只是,除此之外,不管她怎么旁敲侧击,父亲都守口如瓶,不透露一句少年的信息,她甚至连他叫什么都不曾知晓。

    后来,他不来了。

    再一次见他,是半年后,在林家。

    她的继父林平川和少年似乎很熟络,见少年进来,热情地招呼他:“容历,你怎么来了?”

    容历。

    原来他真名也叫容历,和故事里的炎泓帝同名。

    少年穿着白衣黑裤,十七八岁的年纪,气质却很老练,沉稳得不像那个年纪:“来和林爷爷下棋。”

    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

    一个理了板寸头,穿了一身机车服,拿眼睃容历,笑他:“你真无聊。”扭头,吆喝,“常寻,走,我们去找乐子。”

    林莺沉站在楼梯口,看见那个被唤作常寻的少年,从容历外套的口袋里摸出一包烟,他年少轻狂,张扬又桀骜:“我爸抓得紧,先借你的。”

    等他们走后,她问母亲:“妈,那个穿白色衣服的是谁?”

    “大院容家的独子,容历。”

    原来他也住在大院。

    后来母亲为她冠了继父的姓,改名莺沉。

    她用这个名字十一年了,也未能让他多看她一眼,一个萧荆禾,就让她方寸大乱了,到底没沉住气,用了这张最冒险的底牌。

    容历不信她,那么,接下来可能就是她的灾难。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午后,突然下起了雨。

    宁也刚做完‘检查’回来,在病房里没有看见何凉青,正逢周末,陶欢欢过来了,正坐在vip病房的沙发上,用着医院的贵宾wifi,在打游戏。

    宁也还拄着拐杖,吊着一只‘断臂’,一瘸一拐地进来:“何医生呢?”

    陶欢欢埋头打游戏:“她刚走。”

    “去哪了?”

    陶欢欢疯狂放技能,边应付宁也的话:“你不是要出院吗?她说回去收拾行李,搬去你那照看你。”

    咣。

    拐杖掉在了地上。

    陶欢欢这才抬头:“你干嘛呢!你还不能——”

    ‘走’字还没说出口,宁也已经跑出去了。

    陶欢欢:“……”

    这健步如飞……装的?卧槽!

    轰隆。

    外头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下得越来越急。

    电梯里湿漉漉的,这个点,没有什么人,只有何凉青,她淋了雨,有些狼狈,用外套在擦脸上的雨水,边按了电梯。

    门快合上时,有人喊她。

    “何医生。”

    何凉青按了开门键。

    是隔壁的邻居,他走进电梯,穿了一身西装,只有裤脚沾了些雨水,手里拿了伞与一本书,他取下眼镜,用胸前口袋里的方巾擦镜片上的水汽:“很久没见了,你和萧小姐搬走了吗?”

    “没有,最近有一些事情,暂时不住这里。”何凉青见了他手里那本书的封面,黑色的色调,上面有血淋淋的一行字,问道,“新书出版了吗?”

    江裴重新把眼镜戴上:“还只是试读版,要看吗?”

    何凉青笑着点头,她和萧荆禾都是江裴的书粉。

    他用方巾擦了擦书面上的雨水,双手递过去:“送给你。”

    “谢谢。”

    新书的主角是个纵火杀人犯,反社会人格,因为童年遭遇过女**,杀人案的受害者都是女性,年龄不限。

    江裴接受采访的时候说过,这个故事的主角原型便是最近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连环纵火杀人犯,因为这个案子的关注度很高,他新书一出来,热度就极高。

    电梯门开,何凉青说了一声回见,先往公寓去了,还没走到门口,萧荆禾的电话打过来了。

    “阿禾。”

    萧荆禾问她:“你在医院吗?”

    何凉青从包里摸到钥匙,身后有江裴的皮鞋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很清晰:“不在,我回公寓拿东西了。”

    “你一个人?”

    “嗯。”她把钥匙插进了钥匙孔里。

    萧荆禾语气急了些:“宁也没同你说吗?暂时不要回公寓——”

    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手机暗屏了,何凉青看了一眼,不知道是没电了,还是进水了。

    身后,皮鞋踩地的声音越来越近,江裴突然喊住了她:“何医生,等一等。”

    何凉青回头。

    屋外电闪雷鸣,走廊里很暗,光控的灯亮着,强光照进了江裴的镜片里,反射出幽幽冷光。

    上午做完心理咨询之后,容历便带萧荆禾回了容家吃午饭,因为大雨,老爷子趁机留了两人住一晚。

    容历去煮了一壶凝神的清茶,萧荆禾拿着手机站在窗前,窗外的雨从半开的窗户里打进来,雨水溅湿了她的发,她都没有察觉,仍低着头。

    他放下茶壶,走过去:“怎么了?”

    她一直重拨:“凉青回公寓了,电话打不通。”

    容历给她拿了外套:“我送你过去。”

    在去公寓的路上,萧荆禾接到了闻峥的电话。

    “荆禾,又发生纵火案了。”

    偏偏这时候噩耗传来,萧荆禾眉宇紧蹙,神色紧张不安:“哪里?”

    闻峥说:“你住的那个小区。”

    她立马问:“受害人是谁?”

    闻峥在那边报了一个名字。

    夏天的雨,来得急,去得也急,这会儿已经停了。

    “咚——”

    “咚——”

    “咚——”

    门被大力地敲打着,一下接一下,急促又毫无章法。

    宁也在门外大喊:“凉青!”

    “何凉青!”

    “何凉——”

    咔哒。

    门开了,何凉青刚洗过澡,头上的浴帽都还来不及摘:“你怎么来了?”

    门外,宁也浑身湿透,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一头闷青亚麻的短发被雨水压得软趴趴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唇色发青,在发抖:“你有没有事?”

帝后33:凶手露出破绽了

    “你有没有事?”

    他一身狼狈,神色慌张。

    何凉青摇头:“怎么了?”

    他一只手扶着门,雨水混着汗水滚下来:“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手机没电了。”

    “我快被你吓死了。”他扯掉领口的扣子,喘了几口气,眼里光影凌乱,心有余悸着。

    何凉青看他,目光从脸,落到衣服,到他脚上泥渍斑斑的石膏,他还穿着医院的拖鞋,大概跑得急,掉了一只,另一只趿着。

    “你的手和脚,”她盯着他的脚看了很久,又看他的手,“没受伤?”

    宁也:“……”

    完了,暴露了!

    十分钟前。

    江裴喊住了她:“何医生,等等。”

    她回头。

    屋外电闪雷鸣,屋顶的光在他镜片上渡了一层幽幽的绿光,他走向她。

    “还有事吗?”钥匙还留在门上,她站在门口。

    江裴抬手,手指上勾着一个明黄的人偶,晃了晃:“你的钥匙扣掉了。”

    她伸手接过去:“谢谢。”

    “客气了。”

    屋外雨已经停了,空气还有些潮,裹挟了一层淡淡的凉。

    何凉青在阳台讲电话,是萧荆禾打过来的。

    “我没事,刚才手机没电。”

    萧荆禾说要过来。

    “你不用过来,宁也已经到这里了。”

    她在那边问她住处怎么安排,又叮嘱她别一个人回公寓,何凉青应:“嗯,我知道,我会再找住处,别担心,我不会落单。”

    萧荆禾不放心,说要接她过去一起住。

    何凉青玩笑说不去当电灯泡,等安抚好,才挂了电话,回头。

    宁也就站在她后面,身上湿哒哒的,站的地方已经积了一小滩水,手上脚上的石膏都湿哒哒的,看起来狼狈又滑稽,他正看着她,手垂着,很局促不安。

    窗外的风吹进来了,有些雨后的冷意,何凉青把窗关上,走过去:“你——”

    宁也脑袋一耷拉:“我错了。”

    他蔫儿巴巴的,身上湿透了,像只可怜兮兮的落汤狗。

    何凉青绕过他。

    他立马跟上去:“凉青。”

    她顿了一下:“我去给你拿毛巾。”解释完,她往浴室走。

    他趿着一只拖鞋,眼巴巴地盯着浴室的门,也不敢跟进去,也不走。

    何凉青拿了一条毛巾出来,递给他:“为什么骗我?”

    他用毛巾胡乱擦了一把脸,乖乖回答:“我舅说这小区不安全。”

    “那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他没想,脱口而出了:“我想跟你住。”说完,怕她误会,又立马解释,“我想追你,可是你不理我了,我舅说苦肉计对你有用。”

    舅舅嘛,就是用来出卖的。

    “学校呢?”

    她语气很温和,他不知道她有没有生气,他也没见过她生气的样子,有些没有底气:“我没有被开除。”

    她拧眉:“你翘这么久的课不要紧吗?”

    他不敢再骗她了,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妈去给我请假了。”

    “你们没有断绝关系?”

    他结巴了:“没、没有。”他抓了一把头发,弄得乱糟糟的,不敢看她,瞄了一眼就低头了,声音越来越小,“就是苦肉计,我故意说得惨点。”

    “……”

    她一直觉得宁也很乖的,现在觉得也不是那么乖了:“你妈妈也同意?”

    她觉得碰瓷和骗人都不对,他年纪还不大,要管一管的。

    宁也偷偷看了她一眼,下意识地扯了扯领口:“她巴不得我找个女朋友管我。”

    她不知道说什么了。

    “凉青,”手里的毛巾被他揉成了一团,他心虚,也懊恼,小心翼翼地往她那里挪了一点点,“你生我气了吗?”

    她点头了:“嗯。”

    她还是觉得骗人很不好。

    他有点慌,不知道怎么办好,额头汗水混着雨水流个不停,眼里慌慌张张的:“你可以生我的气,多久都行,别不理我行吗?”

    她不说话。

    嗯,她生气了。

    宁也抿了抿唇,手抬起来,垂下去,又抬起来,犹豫纠结了许久,还是拉了她的袖子,摇了摇,声音软软的,可怜巴巴地说:“凉青,我冷。”

    三十六计中的第三十四:苦肉计。

    他知道,她是个心善又温柔的姑娘。

    果然,她心软了:“能让人送衣服过来吗?我这里没有你能穿的衣服。”

    他点头。

    何凉青便把沙发上的毯子给他:“你先去洗,我煮姜汤给你。”

    他抿着的嘴角偷偷往上弯了一点,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好脾气的女孩子。

    来送衣服的是容棠,应该是容历打过招呼了,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宁也的父亲宁同章也来了,还带了四个助理。

    是宁也开的门,当时他刚洗漱完,身上只裹着一条毯子,一脸淡定,没有一点衣不蔽体的尴尬:“妈,爸。”

    容棠先问:“凉青呢?”

    “在厨房。”

    容棠往厨房方向瞧了一眼,没见何凉青出来,这才压低了声音训他:“在人家女孩子家,你这样像什么样子。”把一袋子衣服塞过去,催促,“快去换衣服。”

    宁也抱着衣服刚转身,何凉青已经从厨房出来了,见来的是容棠夫妻,着实愣了一下。

    容棠露出友好又慈爱的笑容:“凉青啊,你来这歇着。”招呼的同时,推了身边的丈夫一把,“宁同章,你去厨房。”

    宁同章:“……”

    家庭地位这种东西,他没有。

    “凉青啊。”容棠叫得相当亲热。

    何凉青去倒了两杯水过来:“伯母您说。”

    容棠拉着小姑娘坐下,她是个明事理的家长,上来就帮理不帮亲:“这次是宁也那臭小子做得不对,他不学好,专跟他舅舅学些歪门邪道,我代那两个臭小子跟你道个歉。”不管,这个锅,容历得背。

    何凉青有些拘谨,坐得笔直:“您言重了。”

    容棠连忙说‘不严重不严重’,很是通情达理地又说:“以后要是宁也再皮,你就买个榴莲让他跪。”

    何凉青:“……”

    这话,她接不了了。

    容棠从部队出来之后,在外交部待过一段时间,这嘴上功夫了得,她循序渐进,很是有理有据:“容历也跟我说了,这个小区不安全,我那正好有个空房子,你住过去荆禾也能放心。”

    何凉青刚要拒绝。

    容棠情绪已经激动了,说到往事,她思绪万千:“之前在汀南要不是你帮忙报警,我家宁也还不知道要被拐到哪里去,没准小命都没了,这么大份恩情我们是一定要还的。”说完恩情,自然,说报恩,“那边公寓安全性高,而且楼上楼下都是认识的人,你住过去我也能安心。”

    打完恩情牌,嗯,还有人情牌。

    “你是荆禾最亲的人,荆禾又是我未来弟妹,这么算来咱们也都是一家人,你看,都是自家人,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三言两语,就成了一家人了。

    何凉青根本不知道怎么拒绝。

    容棠已经拉住她的手了,亲近得像两姐妹:“宁也也住那边,就在隔壁,你们也好有个照应。”她笑了笑,善解人意地征询,“这样你看行吗?”

    何凉青觉得不妥的,无亲无故,怎么好寄人篱下,可一对上容棠友善热切的目光,她一句拒绝的话都讲不出:“麻烦您了。”

    说实话,容棠很好奇,这么温柔乖巧的女孩子,怎么就制得住她家里那个混世小魔头。她连忙说不麻烦:“一家人,不说这么客气的话。”

    厨房,宁同章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对老婆竖了个大拇指。

    何凉青这边安排好了,萧荆禾才放心,随后与容历一同去了警局,闻峥也在那,蒋队叫上刑侦队的几个刑警,临时开了个小会。

    “死者叫许雯,二十五岁,帝都大学研三的学生。”蒋队打开投影仪,“这是现场的照片,作案手法和之前的几起案件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案发地点不在死者的住处。”

    死者住的地方刚好是萧荆禾先前租的那个小区。

    刑侦队的一位同事接着道:“我们咨询过这方面专家,像凶手这种自负又高智商的连环杀手,除非有不可逆阻力,否则不会坏了他自己的杀人习惯,这次案发现场的更变应该是有什么理由。”

    容历转着笔帽的动作顿了一下:“有没有可能凶手就住在那个小区?”

    蒋队想了想:“有这种可能。”

    话刚落,同事小海推门进来:“蒋队,媒体那边把案子的信息报道出去了。”

    这夜里,无星,也无月。

    晚上九点,舞团演出结束。

    林莺沉的独舞刚落幕,副团长便来叫她:“莺沉。”

    “嗯?”

    副团长跳民族,是团里的老成员,年初刚过了三十,因为是舞蹈演员,看上去很年轻:“你怎么回去?”

    林莺沉拿了化妆包,对着镜子在卸妆:“我开车来了。”

    “让陈师兄送你吧,最近不太平,你一个女孩子回去不安全。”副团长把手机打开,开了视频放在桌子上,“看报道了吗?那个连环纵火案的凶手又犯案了,这次遇害的女孩子才二十多岁。”

    林莺沉低头扫了一眼手机屏幕,手里的动作僵住了。

    “怎么了?”副团看出她脸色似乎不对,“是你认识的人?”

    她摇摇头。

    她不认识,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受害人是问江裴要签名的那个女孩子。

    父亲那日有个狂躁症的患者,情况紧急,来不及将客户资料归档上锁,她看到了萧荆禾的诊疗记录。

    三十五上下。

    男性。

    虎口有痣。

    所有信息,都与那个作家刚好吻合。

帝后34:林莺沉记忆觉醒,谁才是华卿?

    “莺沉。”

    “莺沉。”

    林莺沉回神:“嗯?”

    陈刑是团里的大师兄,脾气最好:“想什么呢?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点头,把化妆包收拾好,拿了外套和车钥匙:“麻烦了。”

    剧院的位置有些偏,路上没什么车,夏天雨后的夜格外得静,她闭着眼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意识便开始昏沉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女子,长裙宽袖,环佩叮当。

    假山后是一片莲池,一池的水芙蓉在争奇斗艳,远远的,隐约能听见池边观景亭里有嬉笑声。

    三五个年轻的俊秀公子,或站着,或坐着,或执扇,或拿剑,皆是锦衣华服丰神俊朗。

    “三皇兄,你耍赖。”

    说话的是个十三四的少年,穿了一身明黄的袍子,少年生得唇红齿白,好不意气风发。

    被唤作三皇兄的男子抱着弓箭,剑眉星目,笑得温文尔雅:“我如何耍赖了?”

    少年恼红了脸:“你怎能射两支箭!”

    三皇兄依旧笑得好似没有脾气:“你可说了不能?”

    “你——”

    少年气结,没留神,腰间的佩玉已被三皇兄夺了去,他还兴致好,捏在手里把玩:“这块玉佩可就归我了。”

    少年不服:“三哥!”那玉佩可是父皇赐的!

    一旁,执扇的青衣男子用扇面敲了敲少年的肩膀:“行了老九,进了三哥口袋的东西,除了父皇和老七,谁要得来。”

    少年听完,眼神亮了,朝后看去:“七哥。”

    只见他七哥懒懒趴在围栏上,捻了点鱼食儿逗着池中的锦鲤,半晌,回了头:“玩玩?”

    一身白衣,模样画里似的,赏心悦目得不似真实。

    到底是闻名大楚的皮囊,好一副美人骨啊。

    老三点头:“行。”

    小侍上前,抓了一把铜钱,询问两位王爷可准备好。

    三王爷拉了弓,白衣那位还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侍从递上了弓箭,他接过,用指腹拨了一下弦。

    “掷!”

    一把铜钱抛向了高空。

    白衣男子弯弓,一箭射出,穿了五枚铜钱

    三王爷两箭齐发,也才三枚。

    “还是七哥箭法好。”少年笑得得意,伸手讨要,“三哥,玉佩还我。”

    三王爷把手里的玉佩扔了过去:“老七,我服了。”

    他似乎兴致缺缺,拂了拂衣袖:“走了。”转身,微微勾唇,他浅笑着,一池芙蕖霎时失色,不及他眼里三分颜色。

    好生清俊,君子如画。

    “华卿。”

    “华卿。”

    她被唤回了神,回头,欠身行礼:“兄长。”

    是丞相府的大公子,梵尹:“在看什么?”

    身为女子,本该矜持,只是,她这时忘了老嬷嬷教诲了,鬼使神差地道:“那白衣的公子是哪家的少爷?”

    她离得远,听不清他们说话,只见轮廓。

    梵尹笑,戏谑:“怎么,瞧上了?”

    她羞涩低头:“兄长莫要打趣华卿。”

    梵尹瞧了一眼已走远的白衣公子,同胞妹道:“那是天家的七王爷。”

    此地是丞相府。

    相府公子梵尹做东,今日约了几位天家王爷品茗射箭。

    龙生十二子,帝君最偏爱的便是这已逝文筝皇后的嫡子,市井有言,惊才绝艳公子无双,乃天家七子。

    她第二次见容历,是在马场,那时,他被一位公子打下了马,一身白衣沾了尘土,他下马之后,朝河畔的桥头走去。

    她支开了丫鬟,上前追了去:“公子,你的手流血了。”

    容历回头,目色浅淡,只道二字:“无碍。”

    那日在丞相府隔得远,她只瞧清了他的轮廓,如今近在咫尺,她目光便再也挪不开了,她爱画,水墨丹青阅过无数,也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如画绝色,月色,雪色,也不及他。

    她踌躇着,还是走上了前,用绣了名字的锦帕去擦他的手。

    他侧身躲开了。

    “姑娘,”他手指勾缠着剑穗拨弄,似笑,眼里却微冷,说,“男女授受不亲。”

    她的帕子掉在了地上,顿时羞囧不已。

    他瞧了一眼地上的帕子,边角上用嫩绿的绣线绣了两字闺名,他道:“你的兄长不在这个马场。”

    说完,他转身上了桥,手里的剑被他懒懒扛在了肩上,一身清贵与风华却不自知,随意又潇洒。

    她哪是来寻兄长,只是昨日偶然听得父亲说,历亲王也会来罢了。

    第三次见他,是在宫宴上,圣上为周游诸国的胞弟朝阳王接风洗尘。

    宴上,朝阳王谈笑:“容历也行了弱冠礼,该纳正妃了。”

    崇宗帝笑道:“是该纳了。”

    帝君左侧第一位,落座的便是历亲王容历,不按长幼,他是帝君最喜爱的儿子,是先皇后的嫡子,自然位置尊贵。

    容历坐姿随意,手里还端着杯酒,似是玩笑:“父皇,你可许诺过儿臣,儿臣的正妃要自己选。”

    天家十二位王爷,也就历亲王敢这般同天子说话。

    一旁,广亲王顺口便接:“京中的贵女今日也都来了,老七可有中意的?”

    他扫了一眼。

    朝阳王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瞧过去:“丞相府华卿?”

    此话一出,贵女席间的女子抬了头,朝臣之首的丞相也抬了头,还有帝君身侧的孝尊皇后林赫拉氏杯中的酒都抖了抖。

    帝君最偏爱的容历,他算得上半个储君了,若与丞相府结亲……

    容历却道,音色清润,掷地有声:“我心悦的女子,今日没有来。”

    华卿脸色霎时白了。

    今日缺席宫宴只有三位贵女,永安侯府的小郡主、礼部尚书的千金,还有定西将军府的千金。

    小郡主才年方九岁,尚书府的小姐抱恙,容历看向的位置又被安排在文臣之首的旁边,他心悦之人,便不难猜测了。

    宫宴散后,她去了一趟皇后宫中。

    “姑姑。”

    崇宗帝的第一位皇后出自太傅府,也是容历的生母,逝世了十多年,林赫拉氏是崇宗帝的第二任皇后。

    “华卿来了。”皇后坐在榻上,对她招手,“过来姑姑这边,陪姑姑说说话。”

    皇后没有子嗣,最疼爱的便是性情与她最像的华卿。

    她走过去,默了良久:“姑姑,华卿有一事相求。”

    皇后挥挥手,屏退了宫人,将侄女拉到身边坐着:“与姑姑无须见外,我们华卿想要什么尽管同姑姑说。”

    她是丞相府的千金,皇后的侄女,林赫拉氏外戚专权近二十年,便是宫里的公主也不及她尊贵。

    论皮囊,她是大楚的第一美人,论聪慧,她及笄便书了一首天下赋,闻名三国。

    有什么是她要不起的。

    她抬眸,说:“华卿有一心上人。”

    她有一心上人,初见后,便魂牵梦绕,朝思暮念。

    可她的心上人也有了心上人,她哪里还等得了。

    皇后笑:“原来我们华卿是芳心动了。”她素来宠爱这个侄女,拍着她的手,“告诉姑姑,是哪家的公子。”

    她回,目光灼灼:“历亲王,容历。”

    皇后嘴角的笑意凝固住了:“华卿,谁都好,怎么偏偏是他呢。”

    这大楚,最容不得林赫拉氏一族的,除了当今的圣上,便是这位天家七子了,文筝皇后之死,到底与林赫拉氏脱不了干系,是以,她为后这么多年,膝下都无子,不是她不能生,是皇帝不让她生。

    后来,华卿也如愿进了历亲王府。

    后来,他登基,她成了他唯一的妃子。

    后来,她独守未央宫一载又一载,殿中的桂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第三个年头,桂花开得特别盛。

    “娘娘。”

    “娘娘。”

    她在榻上小憩,被唤醒了,睁了眼,还没什么精神头:“怎了?”

    是她殿中的大宫女,脸色惨白,受了很大的惊吓一般,支支吾吾道:“丞相府被……被抄了。”

    她立马从榻上坐起来:“父亲与兄长呢?”

    宫女泪眼婆娑:“相府上下全部下狱了,三日后,”慌慌张张地哽咽,“三日后,于市井问斩。”

    这一天,还是来了。

    她扶着榻,手微微抖动:“姑姑在哪?”

    “太后已经被陛下囚禁在芳宁宫了。”

    这时,殿外的宫人通报道:“陛下到!”

    她抬头,红着眼望着门口,许久才抬手,由宫女搀着站起来,容历进了内殿,没有龙袍加身。

    他应该是刚从西北回来,七日前,他出宫去见他的心上人了。

    “陛下是来发落臣妾的吗?”

    他不置可否,眉眼是冷清的,嗓音也是:“朕来送你一程。”

    帝君发了话,御前公公便端了酒上前,高声念:“林赫拉氏·华卿,逆臣之女,为祸大楚,赐鸩酒。”

    真够简短呢,连理由都懒得找了。

    “为祸大楚?”她笑了,“我父亲给了我那么多毒酒,我一杯也没有给你喝过,到头来,你赐了我一杯鸩酒。”她嘴角的笑泯没,眼神一点一点冷下来,“容历,你心可真狠。”

    不论丞相府做了什么,至少她,从未存过害他的心。

    容历拂了袖口的风沙,眼角的余光落向她,冷若冰霜:“凉州失守,三万守军全军覆没,你不该死吗?”

    这布防图,便是她泄露的。

    她想要乌尔那佳·莺沉的命,可他呢,单枪匹马赴了凉州,去替她杀了一条血路出来,三万守军都死了,独独留了乌尔那佳·莺沉一个。

    她嗤笑:“都是借口!”失态地大喊,“你是为了莺沉对不对?”

    这个男人,并没有那么爱民如子,也并没有多爱他的江山,只是责任罢了,他最爱的,是一个女子。

    容历认了:“嗯。”他拂了衣摆,落座,“凉州那一战,她中了三箭。”他斟了杯茶,没有喝,拿着杯子把玩,对身边的宫人道,“先给她三箭,再赐酒。”

    宫人道:喏。

    死都不让她死得痛快舒服。

    她崩溃,大喊:“容历!”隐忍压抑了三年的情绪,彻底崩断了她的神经,她红着眼歇斯底里,“为什么?为什么不爱我?她乌尔那佳·莺沉可以为你做的,我都可以,她不能为你做的,我也可以,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我不行?”

    哒。

    他扣下了杯盖:“你是什么东西?怎能与她相提并论?”

    她是什么东西?

    她是一顶轿子从侧门抬进历亲王府的,没有拜堂,没有饮过合卺酒,是他三年都未宠幸过的妃子,她谋了这么久,求了这么久,他却连个名正言顺的身份都没有给过她,或许,大楚的史书里都不会有她一笔。

    她仰头,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大笑,笑着笑着,痛哭流涕。

    他高高坐着,看着她哭,看着宫人把鸩酒灌进她的喉咙,看着她挣扎嘶吼,由始至终他无动于衷。

    “莺沉。”

    “莺沉。”

    “莺沉!”

    手臂被人晃了晃,林莺沉从梦里醒过来。

帝后35:激情燃烧走一波

    手臂被人晃了晃,林莺沉从梦里醒过来。

    “到了。”陈刑把车停在了路边,见她眼眶通红,问,“怎么了?怎么哭了?”

    她用手背擦了一下脸,摇摇头:“风吹了眼睛,进沙子了。”

    她解了安全带,下车,对陈刑挥了挥手,转头朝公寓去,等身后的车行远了,她站定住,蹲下。

    “原来……原来我是她啊。”她撑着膝盖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着,嘴里自言自语地喃着,“为什么不是莺沉呢?”

    连环纵火案的凶手还没有抓到,容历不让萧荆禾回消防总队,一早便把她带去了公司,就是开会也带着她,寸步不离。

    不到五点,他下班,同她一起回家,车刚开进公寓的地下车库,萧长山的电话打过来。

    “喂。”

    “荆禾,我是爸爸。”不同于以前,萧长山语气很客气,“周末你阿姨生日,你和容历要是腾得出时间,回来一趟吧。”

    她回得不冷不热:“不去了,忙。”

    容历停好了车,给她解开安全带。

    萧长山在电话里支吾了半天:“摇弯区那个项目,你能不能帮爸爸说说好话?lh那边把爸爸的方案打回来了,容历又不见我,我——”

    这才是目的吧。

    萧荆禾打断了:“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懂,都听容历的。”

    萧长山被她的话噎了一下,连着叹了几声气:“荆禾,我们才是一家人,容历他到底是外人——”

    “嘟嘟嘟嘟嘟……”

    还没说完,电话就已经被萧荆禾挂断了。

    萧长山一口恶气堵在了胸口,上不来下不去,脸都憋青紫了。

    一旁,赵月莹询问丈夫:“她不来了?”

    萧若立马接了句嘴:“现在爸爸都请不动她了,架子可真大,谁她都不放眼里了。”她语气酸得不行,一想到萧荆禾她就来气。

    萧长山还在气头上,一听这话就恼火:“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先闯了祸,那百分之五的股份怎么会落到她手上。”

    萧若不服气,梗着脖子顶嘴:“那件事又不能全怪我,是萧荆禾她——”

    还在推卸,萧长山听不下去了:“够了!”

    一时间,赵月莹娘三儿都不敢作声了,连向来嘴刁泼辣的老太太也安生地坐着。

    萧长山的手机响了,他起身,扔了句话就去了书房:“以后你们娘几个都安分一点,再给我惹出什么事来,就都给我滚。”

    才刚过五点,不到下班的高峰期,车库里没什么人。

    萧荆禾不急着下车:“你削了萧长山的权吗?”

    最近萧长山打了几次她的电话,明里暗里地跟她抱怨lh独断专行、野心勃勃。

    容历点头,把自己的安全带解了:“他找你了?”

    “嗯。”

    他解释了句:“他动作不太老实,欠收拾。”

    萧长山不甘心处处受制于人,想拿回萧氏的经营权,这些天在暗中搞了不少动作,自然要给些教训,不然哪会学乖。

    “他们一家要是再来找你麻烦,就跟我说。”容历想了想,“我帮你弄他们。”

    萧荆禾笑:“好。”

    他们哪敢来惹她,至少明面上是不敢的,自从她成了萧氏的董事长,萧长山与她说话都小心翼翼了,便是一直嚣张跋扈的老太太上次见了她,也绕了道走,估摸着是萧长山在家发话了。

    说白了,不是怕她,他们怕她的靠山。

    她靠过去一点,两只手抱住容历的脖子,凑过去亲他的脸。

    容历浅笑,靠着座椅不动,便让她胡乱亲。

    很久,才开了车门下去。

    车库里没什么人,处处僻静,入口离得远,光照不进来,只有低功率的灯亮着,尤其是角落里昏暗。

    “e?asibreathelifeintoyou……”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是一首轻慢的英文歌,响了好一阵。

    黑色路虎停在了最靠里的位置,主驾驶上的男人戴了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见眼,鼻梁上架了一幅无框的眼镜,他戴了口罩:“喂。”

    “裴哥,签售会第四站定在了京柏城二楼,时间已经发您了,您看一下行程有没有问题。”

    握着手机的手戴了纯白色的手套,眼镜下的瞳孔盯着远处电梯入口的方向,男人的嗓音暗哑,在无人的地下车库里尚有回音:“好,辛苦了。”

    夕阳还没落,窗外有一片橘色的光漏进卧室里。

    “喂。”

    容历的嗓音哑得厉害。

    是霍常寻打过来的,语气总是不太正经,调侃人似的:“做什么呢?怎么这么久才接?”

    容历问:“什么事?”

    霍常寻不插科打诨了,说了正事:“林莺沉的资料都发你邮箱了。”

    容历道了声谢。

    霍常寻不领:“来点实际的。”他笑,心情很是愉悦,“风盛游戏知道吧?”

    他最近看上这家游戏公司了,有收购的计划,又没什么耐心慢慢耗,这种扩充版图的勾当,容历最在行了。

    “知道。”容历说,“我帮你弄。”

    霍常寻心满意足:“你继续白日宣淫吧。”

    “……”

    容历摁掉了手机,从洗手池上捡了件他的衬衫,披在了萧荆禾身上:“还好吗?”

    次日傍晚,萧荆禾接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

    那边没有声音。

    她问:“哪位?”

    “是我,”女人的声音,说,“林莺沉。”

    不知道她哪里弄来的号码。

    萧荆禾倒了杯水,坐在餐桌上:“什么事?”

    林莺沉停顿了半晌:“出来见一面。”

    她和林莺沉见的次数不多,可每次都不太愉快,她不太想去,也没什么必要:“我不觉得我跟你有什么可聊的。”

    林莺沉应该猜到是这个结果了,从容自若地应对自如:“乌尔那佳·莺沉的事,你不想知道吗?”

    她也知道乌尔那佳·莺沉,听这口气,知道的还不少。

    “地址。”

    “京柏城二楼。”

    又说了时间,萧荆禾才挂电话,思忖了会儿,不知道那林莺沉又是玩什么花样。

    容历从厨房出来:“谁的电话?”

    “林莺沉,”她对容历没有隐瞒,“她约我明天下午见面。”

    快吃晚饭了,容历让她别喝那么多水,坐过去,把她的杯子拿开,说:“我不能陪你去了,林家的老爷子要同我下棋。”

帝后36:林莺沉该领盒饭了

    “我不能陪你去了,林家的老爷子要同我下棋。”

    萧荆禾诧异:“你让我去?”

    她以为他会叫她别去,她若想知道什么,问他便行了:“不怕林莺沉说些挑拨离间的话吗?”

    容历没有过多解释。

    “去吧。”他只说,“我有数。”

    萧荆禾蹙了蹙眉头,他似乎有意瞒她什么,这件事有些古怪。

    晚上,容历给容昼清拨了通电话。

    “父亲。”

    “嗯。”

    容历很简明扼要:“给我调点人。”

    没头没尾的,就直接要人,古怪了,容昼清立马问了:“你要人干嘛?”

    他没答复。

    容昼清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了,郑重其事地叮嘱:“人可以调给你,法治社会,不要给我乱来。”

    “是,父亲。”

    次日,云淡风轻。

    刚过午后,林家的老爷子便让人搬了张椅子放在院子里,在煮一壶茶。

    林莺沉从屋里出来,闻着茶香,问道:“爷爷,您不是约了容历对弈吗?”

    老爷子努努嘴:“那小子,放我鸽子了。”林莺沉虽不是正统的林家人,可老爷子与她还算亲厚,“我这棋瘾昨儿个被你勾出来了,你得陪我下。”

    林老爷子喜欢对弈,而且有瘾,自从容历搬出大院,老爷子许久没下过了,昨儿个才被她勾出了瘾。

    她手机响了。

    不知是谁打来的,令她的笑从眼角溢到了眉梢,只应了两句就挂了:“抱歉爷爷,不能陪你下棋了。”

    林老爷子哼了一声,不怎么高兴。

    林莺沉回了楼上房间,在挑衣服。

    “去见谁?”韩青依在门口,看她手忙脚乱地把衣帽间翻得乱七八糟。

    她没有回,一手拿了一件衣服问韩青:“哪一件好?”

    韩青思索了片刻:“旗袍吧。”

    下午两点五十,萧荆禾已经到了京柏城,她和林莺沉约了三点,叫一杯拿铁,等到咖啡凉了,人也没来。

    何凉青打电话过来,问她:“有空吗?”

    “约了人。”萧荆禾又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三点一刻了,“怎么了?”

    “想约你去京柏城,江裴在那签售。”她们两人都是江裴的书粉,以往的签售会也都会去。

    萧荆禾坐在靠橱窗的位子,是林莺沉提前预定的,正对橱窗外的商场中央,她抬头就能看见签售会的台子,来了很多人,有些吵吵嚷嚷的。

    她对何凉青说:“我在这呢,二楼的咖啡厅。”

    巧了。

    何凉青便说不过去了,又说:“你顺带帮我捎一本回来。”

    “好。”

    “容历去了吗?”

    萧荆禾说没有:“他有事。”

    “你一个人?”何凉青不放心,连环纵火案的凶手还没有抓到,落单的话就危险了,“我过去陪你。”

    萧荆禾失笑,若那凶手当真如此胆大包天,敢在众目睽睽下行凶,何凉青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来了也没用。

    她拒绝了,安抚说:“不用来了,蒋队派了人跟着。”凶手没有落网,警局的人一直在暗中保护她,不然,她也不会贸然来与林莺沉见面。

    何凉青这才宽了心,又嘱咐了几句才挂电话。

    萧荆禾再等了一阵,咖啡已经凉透了,她抬手召来了服务员,要了一杯热饮:“麻烦帮我留位,我出去五分钟。”

    “好。”

    萧荆禾起身,去帮何凉青带签名书,刚走到队尾,就听旁边的几个小姑娘在议论,说签售被取消了。

    她踮脚,确实没有看到江裴,只有江裴的助理在。

    旁边的小姑娘在抱怨:“怎么回事啊?我跑了几个城市才过来的。”

    隔壁队伍的男生接了一句:“裴大的助手说,裴大身体不舒服,只能暂停签售。”

    要无功而返,那姑娘自然很失望:“下次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同伴提议:“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五楼有家甜品不错。”

    方才接话的那个男生是本地人,知道得清楚些,提了个醒:“五楼今天装修,就一家茶馆还在营业。”

    两个姑娘顿时唉声叹气了。

    萧荆禾听了大概,也只能作罢,回了咖啡厅,她刚坐下,喝了一口热饮,一低头,瞧见了一双锃亮的男士皮鞋。

    叮铃叮当。

    五楼茶馆的门口挂了风铃,门从外面被推开,风卷着铃铛响,听久了,竟觉着昏昏沉沉。

    林莺沉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昏脑涨,她倒了杯清茶,手竟无力,茶水洒在了桌上,包厢的门突然从外推开,她抬头。

    “咣!”

    杯子落地,应声而碎。

    铃铃铃铃铃铃……

    京柏城里突然响起了警报。

    五楼除了茶馆,今日全部停业,遍布在各个店铺里的装修工人听到声响全部跑出来,动作利索,丝毫不见半点慌乱。

    这般训练有素,哪是一般的装修工人,细看,他们耳朵上都带了无线的耳麦。

    “头儿,警报响了。”

    “收到,原地待命。”

    男人站在视野最开阔的空地中央,对遍布五楼各处的人做了个手势,压了压头上的安全帽。

    “容少,”他调整了一下耳麦的声音,“人没有经过出口,应该还在五楼。”

    那头,容历言简意赅地下达指令:“把茶馆的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守住出口。”

    “明白。”

    四点左右,刑侦队接到了报警。

    蒋队立刻连线了消防总队:“闻峥,有情况。”

    闻峥知道他所指的是哪件案子,刻不容缓,边往外走,边问:“事发地点。”

    “京柏城。”

    挂了电话,闻峥拿了扩音器,立马安排行动:“三队、四队,准备出警。”

    今日有风,京柏城上面的浓烟被风卷着四散开来,火光是从五楼冲出来的,顺风方向,越烧越旺。

    水声滴滴答答,有细细的水流从洗手池上淌到地面,空荡的卫生间里在放一首语调缓慢的英文歌。

    “e?asibreathelifeintoyou……wantyoutou’syouaher……”

    地上的人被音乐声惊醒,悠悠睁开了眼,耳边,突然响起男人低哑的声音。

    “别动。”

    林莺沉愣住,目光撞进了一双阴鸷的眼里。

    那人戴了头套,穿黑色棒球服,鸭舌帽压得低,他低着头,断断续续地吹着口哨,动作缓慢,从包里拿出了一瓶劣质的红色指甲油。

    她手脚被困着,头痛欲裂,一点劲儿都提不起来。

    那杯茶……

    男人蘸着指甲油,一根一根手指给她涂上,慢条斯理地,他抬头,黑色头套上的两个洞里露出一双眼,眼窝很深,他说:“你怎么不笑?”

    他俯身,吹着她指甲上未干的指甲油,刻意掐着的嗓音阴柔:“我把你打扮得这么漂亮,你笑啊。”

    “笑啊!”

    他吼了一声,又笑了,拖着慢悠悠的调在骂‘坏女人’。

    林莺沉蜷在地上,动不了,浑身都在发抖。

    为何被绑来是她?

    哪一步错了……

    “inawhilemyflower,somewhereihaze……”

    放在洗手池上的是她的手机,在不厌其烦地放着这首英文歌,男人跟着哼,哼了一会儿,又吹起口哨,声音起起落落,他不紧不慢地拿出了红酒杯。

    她躺在地上,昏昏沉沉,视线有些模糊,听觉却清晰极了,红酒从瓶中倒进杯中,撞击出清脆的声音。

    红酒的红,像血液。

    她突然忆起了炎泓三年,容历赐的那一杯鸩酒,还有那时他冷若冰霜的眼。

    “你该上路了。”容历说。

    她跌坐在地上,拼命摇头,本能地往后退,始终没有拿起那杯毒酒。

    容历对她素来没有耐心的,神情冷漠地吩咐宫人:“灌下去。”

    年轻的公公拿了酒,朝她走过去,她被两个宫女按着,挣脱不了,恐惧地四肢颤抖:“不要……”她哭着喊,“不要!”

    容历置若罔闻。

    宫人硬生生掰开了她的嘴,把毒酒灌下去,她想挣扎,想吐出来,却被桎梏着动不了,下巴被死死捏着,迫使她将毒酒一滴不剩地咽下去。

    见血封喉的剧毒,一入咽喉,便开始灼烧她的五脏六腑,痛得她满地打滚,血从胸口往上涌。

    她衣发全乱了,瞳孔开始涣散,趴在地上,吃力地往前爬:“容历……”

    “朕的名讳,”他目光里毫无温度,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你叫不得。”

    除了已逝的文筝太后,只有乌尔那佳·莺沉可以唤当今圣上的名讳。

    帝王无情,她林赫拉氏一族,他一个活口都不肯留,外戚专权的朝堂一朝被颠覆,血雨腥风。

    她不甘心啊,死死攥着拳:“若有来世,”大口的血从喉咙里涌出来,她白色的宫装被血染红,“若有来世,我定杀了乌尔那佳·莺沉……”

帝后37:容历反转虐渣

    “若有来世,我定杀了乌尔那佳·莺沉……”

    横梁上的流苏被风卷着,摇摇曳曳,她睁着眼,死未瞑目。

    “inawhilemyflower,somewhereihaze……”

    耳边,那首英文歌不厌其烦地响着。

    她的思绪被拉回,因为恐惧而不断放大的瞳孔里,有滚滚浓烟、有吊顶的灯、有男人阴鸷的眼,他蹲在她脚边,吹着口哨,不紧不慢地脱了她的鞋,给她套上一双不合脚的红色高跟鞋。

    “真漂亮。”男人说,“你笑啊。”

    然后,他在大笑,笑声里,歌声在回荡:“i’llbewithyiveyiam……”

    这会儿,京柏城里正混乱不堪。

    萧荆禾还坐在二楼的咖啡厅里,看着那双皮鞋的主人,还有他后面七八张陌生的面孔,她打量了许久:“你们是刑警?”

    最前面的男人看上去三十多,生得周正,站得笔挺,他回答:“我们是军人。”

    军人的话……

    她知晓了:“容历让你们来的?”

    男人颔首,很简明扼要地说了他们的来意:“容少让我们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警报还在响,外面走道里全是人,一窝蜂地往安全出口跑,乱成了一锅粥。

    萧荆禾站起来,问:“他在哪?”

    男人摇头,不知道是不能说,还是他也不知道,她便拨了容历的手机,他没有接,她猜想,这把火可能和他有关。

    “小松,”她电话找了消防队的同事,“刑侦队的人到了没有?”

    小松说:“已经到了,咱们消防队的人也快到京柏城了。”

    萧荆禾心里有数了,大概能猜个七七八八:“帮我准备消防装备,我跟你们一起出警。”

    “好。”

    刚挂电话,男人就提醒:“容少让我们尽快送你出京柏城。”

    萧荆禾文不对题地说了句:“五楼着火了。”

    然后呢?

    她问:“你们见过先逃跑的消防员吗?”

    “容少——”

    “容历那我去交代。”

    她说完,趁其不备,手撑着桌子纵身一跃,便把人都甩在了后面。

    京柏城一共五层楼,五楼是重灾区,所幸那层楼今日停业维修,救援工作容易了很多,不到一刻钟,商场里的人就差不多就都疏散出去了,目前还没有人伤亡。

    约摸十来分钟后,消防员在五楼的厕所里发现了第一名伤患。

    萧荆禾进去的时候,洗手池上的手机还在循环着那首英文歌,地上有红酒杯、一瓶指甲油、还有一个被套上红色高跟鞋的女人。

    是林莺沉。

    萧荆禾蹲下,探了探她的鼻息:“林莺沉!”

    “林莺沉!”

    她睁开了眼,意识混沌。

    估摸着吸了不少浓烟,萧荆禾让队友把人背起来:“田光,你先把她带出去。”

    田光扛着人,用对讲机说了一下情况,才问萧荆禾:“火越来越大了,小队长,你不跟我一起出去吗?”

    “我再看看五楼还有没有人。”

    她说完就走,可刚转身,手被拽住了,回头,林莺沉正看着她,目光里交杂的情绪复杂又混乱。

    “为什么救我?”

    萧荆禾拿开她的手,面无表情:“今天就算困在这里的是一条狗,只要有把握,我也会救。”她不带一点私人情绪,“因为我是消防员。”

    对于消防员来说,火场里的受害人,不论善恶,只看活没活着、救不救得了。

    浓烟已经蔓延到了楼顶。

    所有的安全出口都有人在把守,唯一能逃生的地方,只有这里。

    容历目光扫了一圈:“出来。”

    果然。

    男人从一堆木箱后面走出来,还戴着头套,半点慌张都没有:“那条短信,是你发的?”

    他故意隐着嗓音,音色压得又低又沉。

    容历不置可否。

    男人倒意外:“你知道我是谁?”

    容历站在楼顶的门口,气定神闲的,很从容:“原本不确定。”所以,弄了这一出引蛇出洞。

    现在,他能确定了。

    “呵。”

    男人笑了一声,把头套取下了,五官生得斯文儒雅,丹凤眼的眼角下面有一颗很小的痣,平时戴了眼镜不易察觉。

    文质彬彬,唯独一双眼,阴沉沉的,可不就是那位大作家。

    “那帮警察真是太蠢了,居然还想抓我。”江裴嗤笑了一声,瞧着容历,不见慌乱,眼里反倒有跃跃欲试的兴奋,“你是个聪明人,我就喜欢跟你这种聪明人玩。”

    “嗯,”容历意味不明地应了声,目光掠过后方,又敛了,淡淡接了下一句,“送你去监狱玩。”

    “你——”

    刚开口呢。

    猝不及防地,背后突然伸来一脚,把他踢趴下了。

    容历这才松了一口气,真是大胆!

    萧荆禾是从五楼的窗户翻上去的,一越过围栏,趁着容历分散对方注意力,她一脚把人放倒了。

    江裴被踢趴下了,第一反应就是去摸包里的麻醉枪。

    容历上前,萧荆禾离得近,她更快,捡了一块砖,对着江裴的后脑勺就拍过去,把人直接给拍晕了。

    容历:“……”

    他家阿禾,还和以前当将军的时候一样。

    萧荆禾踢了一脚,人没醒过来,她摘了消防头盔,用对讲机通知队友:“人抓到了,在楼顶。”

    五楼的火已经灭得差不多了,浓烟还没散。

    容历走过去,把人拉到身边:“不是让你先去安全的地方吗?”

    萧荆禾说得理所当然:“你在这,我还能去哪?”说完,蹲下,把地上被拍晕了的人翻过身来,她惊愕了,“居然是他。”

    江裴突然睁开了眼。

    萧荆禾立马拿起砖头,几乎同时,容历把她拉起来,挡到身后。

    “嘀。”

    毫无预兆地,突然响了一声。

    萧荆禾盯着江裴:“什么声音?”

    他从地上坐起来。

    “砰!”

    他学着爆炸的声音,又‘砰’了几下,然后笑了:“哈哈哈哈哈……是炸弹。”他站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方形的起爆器,“就凭你们也想抓我。”

    他目光如炬,盯住了萧荆禾。

    他与平时的样子截然不同,半点斯文儒雅都没有,像个情绪极度不稳定的疯子,难怪蒋队说有些反社会人格很擅长伪装,犯罪前后根本是两副面孔。

    他目光阴狠,像攻击性极强的毒蛇:“萧荆禾,你命真大,汀南那场火死了那么多人,就你还活着,我本来只想杀你的,那些人,都是被你连累的。”

    她还穿着防护服,气温高,脸被蒸得通红,唯独唇色惨白,额头上全是汗:“为什么想杀我?”

    江裴眼角一点一点撑开,瞳孔在放大:“因为你笑了。”他眼里全是憎恶,“你们这些贱女人太讨厌了,我都那么难过了,你们还在笑。”

    笑?

    一把火烧死了那多人,就因为她笑了。

    萧荆禾攥着手,掌心全是汗。

    江裴还在嘶吼,在指控,发泄一样咒骂:“你们还折磨我,你们都应该去死,你们这些贱女人都去死!”

    心理犯罪的专家推测过,纵火案的凶手大概幼年被女**过,红色高跟鞋、指甲油、还有红酒与音乐,应该就是江裴嘴里那些‘贱女人’所具有的某些特征。

    这时,容历的手机响了。

    他接通,放在耳边,没有作声,就十几秒钟,听完后,只‘嗯’了一声,挂断了。

    “阿禾,”容历问,“下面有救生气垫吗?”

    “有。”

    江裴立马戒备了,手指已经碰到了起爆器的按钮。

    容历把萧荆禾拿在手上的消防头盔给她戴上:“你退后。”

    她退后了几步,没有多问,只说:“小心。”

    “嗯。”

    随后,容历朝前走了两步。

    江裴立马把起爆器挡在前面,急了眼,大喊:“别过来!”

    他置若罔闻,还在逼近。

    江裴眼里慌乱一闪而过,手已经放在了按钮上面:“再过来我就跟你们同归于尽!”他不知道容历的底,一点也猜不到,不过他能确定,现在这个结果,一定是容历搞的鬼,从那条更改地点的短信开始,容历就在玩他。

    容历还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步子慢慢悠悠:“同归于尽?你试试。”

    他向前走了一大步。

    “别过来!”

    江裴已经退到了楼顶的围栏,回头看了一眼,楼下全是警察,他咬了咬牙,眼眶殷红:“那就一起死吧!”

    话落,他用力按下了按钮。

    几乎同时,容历抬了腿,踢向他的脖子,很标准的后旋踢,姿势:漂亮;力道:十分。

    “嘀——”

    起爆器被抛到了空中,声音被风拉长。

    江裴被踢中了颈部,失重,从围栏上栽下去。

帝后38:江裴的盒饭,林莺沉的盒饭

    江裴被踢中了颈部,失重,从围栏上栽下去。

    这时——

    “咣!”

    楼顶的门被一脚踹开了,蒋队手里拿着把枪,眼睛四处瞄,枪口四处转:“人呢?”

    没见纵火犯,楼顶就容历两口子。

    容历说:“踢下去了。”

    “……”

    我靠!这么彪!

    蒋队立马跑过去,朝围栏下面看了两眼,楼下一片混乱,不知道是个啥情况,他赶紧用对讲机询问下边的同志:“下面怎么样?抓到了吗?”

    “抓到了,蒋队。”

    蒋队激动和操蛋的心情并存,也很焦急:“人呢,死没死?”

    “没死。”

    蒋队放心了,抓到就好抓到就好,不过——

    他扭头,看容历:“楼下的排爆专家你请来的?”

    起码有一个连,排爆的、特种的、武警的,丫的,全是牛人,他都没见过这么大阵仗。

    容历不置可否:“你们警方说的,这种变态杀人狂,炸弹袭击的几率很高,要做排爆准备。”

    行,这点他没话说,可是——

    “京柏城五楼全部停业维修,维修工人都是你找的人,除了被绑的那个,伤亡人数为零。”蒋队把枪收了,“别跟我说这都是偶然。”

    容历平铺直叙,淡定而从容:“不是,我安排的。”

    也对。

    帝都容家的六公子,别说一个连,搞来一个师也不奇怪,他不仅有势,还有钱呢,多大手笔啊,京柏城五楼起码四五十家店,说停业一天就停业一天,没有几千万损失,几百万总去了吧,哦,有钱有势就算了,还有脑子,高智商罪犯不也栽了,别嫉妒,造物主就是这么不公平。

    蒋队深吸了一口气,可火气硬是没压下去:“你又不是刑警,怎么能私自行动?!”至少跟他们警方先通个气啊!

    容历道:“你们的手机被监听了。”

    蒋队愣。

    啊?还有这事?!他居然不!知!道!

    蒋队抹了一把大太阳晒出来的汗,本来就黑的脸更黑了:“你他妈到底背着我们警察查了多少事情?!”

    容历没有接话,走到萧荆禾跟前,用手给她挡太阳:“热不热?”

    她点头,身上还穿着消防的防护服,面料不透气,很厚,脖子上全是汗,被热得通红。

    容历看着心疼,用手背给她擦了擦汗:“有什么问题,我晚点会去警局做笔录。”

    他先带萧荆禾离开了。

    刚到楼下,还没走出围堵的人群,有人喊她。

    “萧荆禾。”

    萧荆禾站住了,她回头,看见林莺沉被两个医护人员搀扶着,目光灼热:“你知道今天是谁约我来这的吗?”

    她心想,不是你约我来的吗?

    手被容历握了一下,她偏过头去,就看见容历眼里迅速暗下去的阴冷。

    林莺沉张了张嘴,却顿了很久,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唇微微发抖:“是容历。”她脚上还穿着那双不合脚的红色高跟鞋,一瘸一拐,吃力地走上前,她语气嘲讽,还有不甘与愤恨,“你不是消防员吗?你不是专门抢险救人吗?那你不知道吧,是容历把我推出来做诱饵的。”

    她想说,若不是容历约她,她不会蹚到这趟浑水。

    她在指控,容历如何心狠手辣,如何机关算尽,如何良心泯灭。

    她的言外之意,萧荆禾都听懂了。

    “哦。”

    她就回了一个字。

    林莺沉难以置信:“容历他——”

    萧荆禾打断了,语气很心平气和,只是音色很冷:“你好像忘了,我是你约出来的,你不也想把我推出来做鱼食吗?”

    人啊,怎么总喜欢把标准装在手电筒里,光照别人,不照自己。

    “如果你不动歪念,也轮不到你来自食恶果,林莺沉,”她停顿了一下,手里的消防头盔有些烫手,顺手给了容历,“别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别人,你是自作孽。”

    多说无益,她拉着容历走出了拥堵的人群。

    林莺沉没了力气,坐在了地上,哭哭笑笑。

    容历的车就停在旁边的车库,萧荆禾在车上换了衣服,她出了一身的汗,容历不敢立马把空调调得太低,只好用湿巾给她擦汗,做物理降温。

    她从上车后就一言不发。

    容历动作很轻,替她擦脖子上的汗:“你生气了?”

    萧荆禾反问回去:“你不知道我气什么?”

    他就怕她恼他,会让人束手无策,只能坦白,然后绝对顺从:“我利用了林莺沉。”不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他的手段都不光彩,阿禾不一样,她性子更磊落。

    她皱眉:“不是气这个。”

    容历给她擦脸的动作都有点慌乱了,很没底气:“阿禾,我错哪了你告诉我。”他讨好似的,语气顺着她,“你不告诉我我不知道怎么改。”

    他这样小心翼翼,萧荆禾都气不起来了,闷声闷气地:“我不喜欢你什么都瞒我。”好比今天这件事,她到现在都云里雾里。

    容历又抽了张湿巾,擦了擦她的手指,然后捧着亲了亲:“我是怕你危险。”

    她把手收回去,不让亲:“不要听理由。”

    容历很少见她这样闹性子,有点孩子气,他倒笑了,抓着她的手握着:“我错了。”他嘴角的笑没压住,“我以后不这样了,原谅我好不好?”

    认错倒认得快。

    她戳了戳他脸颊,左边两下,右边两下,然后,就没原则地原谅他了。

    她从容历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皮筋出来,把长到肩膀的头发扎起来:“你怎么知道林莺沉要使坏?”

    她本来想剪短头发,容历没让,她当时便在他口袋里塞了个皮筋,说必须天天带着。

    容历还真天天带着。

    “她自己暴露的。”容历帮她耳边碎发别到耳后,同她说,“林莺沉跟我说,她是定西将军。”

    手里的皮筋嘣的一下,松了。

    她动作顿住了:“那她是吗?”

    “你才是。”容历把她的头发打散,手绕过她的脖子,重新给她绑,“她大概自己乱了阵脚,同我说了一些崇宗、炎泓年间的事,可那些事除了我,只有我之前的心理医生知道,我不信她是乌尔那佳·莺沉,自然就能查到她和那个心理医生的关系。”

    这些事,萧荆禾都不知道。

    “什么关系?”

    “张医生是她的生父,至于她怎么看到那些治疗记录的,就不知道了。”

    容历耐心好,一缕一缕给她顺着头发,刚刚能扎马尾的长度,他绑了一个丸子,不是第一次做,动作已经很熟练了。

    “查她和张医生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件事。”他把她额头的刘海往旁边拨,“你去做心理催眠那次,林莺沉也去了,监控拍到了她,还有江裴。”

    萧荆禾诧异:“你那时候就知道江裴是凶手了?”

    “还不知道,江裴在监控的盲区,只拍到了一只手,虎口有痣,不过能确定一件事。”容历娓娓道来,语速徐徐,“林莺沉可能认出凶手了。”

    也就是说,林莺沉看到了她心理咨询的档案。

    “后来她打电话约你出去,林老爷子又找我对弈,我猜,她应该知道谁是凶手了,想把我支走,玩玩借刀杀人。”

    林莺沉自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赌了一把,让他家阿禾单独来京柏城,给江裴制造下手的契机。

    他便将计就计了。

    还有一个问题,她想不明白:“那为什么江裴最后绑的人是林莺沉?”林莺沉故意约在了京柏城的二楼,签售会对面,时间也算得刚刚好。

    可为什么江裴和她错开了?

    “你去心理咨询室,江裴也跟去了,那件事,除了警方和我没有别人知道,他那么清楚你的行踪,只有一种可能,他在你身边或者警方那边安了监听、监视装置。”容历用手背碰了碰她脖子上的温度,已经凉下来,便把车里的空调调高了两度,“我找霍常寻查了,你的手机被动过手脚,还有蒋队下面的一个警察,手机也被监听了。”

    难怪,他连警方也瞒着。

    萧荆禾想起来了:“三月的时候我丢过一次手机,当时保安室说是江裴送去失物招领的。”

    他居然那么早就盯上她了。

    “你做完催眠之后,我去调了那次事发地点附近的监控,拍到了你说的外卖员,我怀疑凶手跟你在同一个小区,就去做了人脸比对,不过监控画质不清晰,比对不出来。”容历说。

    “所以,你用林莺沉来引他出来?”

    他点头,很坦白:“他盯上你了,留着后患无穷,我必须尽快抓到他。”

    顾不得手段了,卑鄙就卑鄙点,总之,他是要尽快永绝后患的,事关她,他可以没有原则,也可以不择手段。

    容历继续:“你的手机正好被他动过手脚,我就用你的手机改了你和林莺沉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然后,他把林莺沉约到那里。

    他就是要抓现行,就是要证据确凿当场抓人。

    每一步,都掐算得精准无误。

    林莺沉心机多,可到底比不过容历城府深。

    “容棠姐说你四岁就看孙子兵法,”萧荆禾靠着车座,稍稍仰着头,笑了,“果然没有白看。”

    他当了三十五年的皇族,哪会没点阴暗的手段。

    “阿禾,”容历两只手伸过去,环住她的腰,把她抱到怀里去,他说,“我只算计别人,这些不大光明的心思,不会用在你身上。”

    萧荆禾忍俊不禁,她男朋友的求生欲,还挺强。

    她抬手,端着容历的下巴:“嗯,你要敢算计我,我就买榴莲给你跪。”

    他笑着答应:“好。”他身体压过去,把她圈在怀里,下巴搁在她肩上,微热的呼吸在她耳边,声音低低的,“我利用了别人,你怪不怪我?”

    他倒没想要林莺沉的命,消防总队的人来得快,他的人也在五楼,林莺沉死不了,可到底是当了他的鱼饵。

    “如果是别人,我不赞同,可是林莺沉,”萧荆禾想了一下,“她活该。”

    如果不是她先算计,容历也不会将计就计。

    容历笑,顺着女朋友的话:“嗯,她活该。”

    萧荆禾有点气:“我与她无冤无仇,她却想弄死我。”早知道,她才不去救林莺沉那个坏透了的女人,最好让她多吸点浓烟。

    容历继续顺着女朋友:“嗯,她是坏女人。”

    萧荆禾在他怀里窝了一会儿,然后推他:“仔细想想,也不算无冤无仇,她当我是情敌,说到底,是你的桃花债。”

    爱而不得,便成疯成魔,女人的嫉妒心,当真比千军万马还可怕。

    容历从善如流,女朋友说什么是什么:“你说的都对,我不好。”

    又认错。

    萧荆禾哭笑不得:“你上一世不是皇帝吗?怎么一点九五之尊的架势都没有。”

    他反问:“你说呢?”

    不等她说,他亲在她唇角,眼里似融进了漫漫星辰的光:“若是那时你当了我的皇后,我定是大楚第一个惧内的皇帝。”他对她,的确没有底线。

    萧荆禾哑然失笑。

    警局。

    江裴落网后的第二个小时,刑侦队就审了他,差不多同时,容历过来警局录口供。

    小召从审讯室出来,表情很复杂。

    “怎么了?”蒋队刚刚给容历做笔录,没有亲自审,“他不招?”

    小召说:“全招了。”

    蒋队睨了他好几眼:“那怎么还这个表情?”一副‘怕怕’的样子,真是怂唧唧的。

    小召摸了摸后颈,大夏天的,他竟觉得冷,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队长,你还是自己去看吧。”真的,他审完世界观都塌了。

    蒋队立马去掉了审讯室的监控录像。

    江裴坐得端端正正,脱了外套,里面穿着白色,帽子口罩拿掉,又恢复了他平时文质彬彬的样子,唯独眼神阴冷得诡异。

    “孤儿院那几个贱女人,平时就喜欢聚在一起喝红酒,做指甲,然后边听音乐,边猥亵院里的男孩子。”

    他左手食指的指腹摩挲着右手虎口上的痣,有一下没一下地:“她们怕那些男孩会乱说,专门挑年纪小的,七八岁最好,身体也嫩,要是不听话了,她们就会用高跟鞋教训,又不能被人看到伤口,就挑最私密的地方踩。”

    他说着,就笑了。

    “我们哭的越厉害,那些贱女人就笑得越开心。”

    他往后仰了仰,手腕上的手铐被拖着往后,在桌面擦出刺耳的声音:“后来我在她们的红酒里加了老鼠药,四个女人,都喝死了。”

    他瞳孔阴沉沉的,可目光却是烫的,似乎说到畅快的地方了,他开始大笑:“哈哈哈哈哈哈……贱女人都死了。”

    “尸体呢?”审讯的警察问。

    江裴嘴角的笑收了,目光倏地一抬,亮得像在里面点了一把熊熊烈火:“她们不是喜欢红酒吗?我就把她们挖掉内脏,剁碎了,混着红酒一起煮,熬得很浓稠很浓稠,拿去喂狗了。”他瞳孔放大了,后背蹭着椅子上上下下地动,面目狰狞地发笑,“狗都不吃呢。”

    “你看她们多贱,狗都嫌弃她们。”

    “那一锅汤,我就自己喝了。”他伸长了脖子,仰着下巴,脖颈的青筋爆出来,眼眶里血丝遍布,目光阴鸷又扭曲,“她们总不给我饭吃,这下好了,我把她们吃掉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审讯的两个刑警,都忍不住打哆嗦了,毛骨悚然。

    那个案子蒋队有印象,四个被害人,都是女的,只找到了残肢,二十多年了,一直没找到尸体,当时汀南的刑警查了很久也没查到什么,谁会想到,作案的会是孤儿院的人,那一年,江裴才九岁。

帝后39:老爷子想抱曾孙了!

    容历从警局回来已经傍晚了,窗台外最后一缕夕阳从绣球花上跳了出去,萧荆禾在厨房忙,围着容历的黑蓝格子围裙。

    她探出头,看了玄关一眼:“回来了。”

    容历开了客厅的灯,走去厨房:“在做什么?”

    “意面。”

    她厨艺一般,很少下厨,只会一些很简单的家常菜,最近才同何凉青学了意面,想煮给他吃。

    锅里还在烧着水,快要滚了。

    容历瞧了瞧她切的那一堆厚薄不均的西红柿,将袖子卷起来:“我来弄。”

    男儿远庖厨那一套,他拿去喂狗了。

    萧荆禾笑了笑,让开位置,在旁边给他打下手。同样是烹饪的初学者,容历就比她有天赋得多,至少,他的土豆块切得很整齐。

    “江裴都招认了吗?”

    容历把火关小了一点,将面下进去,回:“嗯。”

    她开了水在洗小青菜,又问:“会被判死刑吗?”

    “会。”

    她没有再问这个案子了,关了水,把身上的围裙脱下来,踮着脚套在容历脖子上:“我明天上班。”

    她已经休了一个多月的假了。

    容历把刀先放下:“多休几天假吧。”求着她似的,哄着,“陪陪我,嗯?”

    最后一个字,尾音拖着,像根羽毛,挠别人的心,酥酥麻麻的,让人发痒。也不知道他哪里学来的,会撒娇了。

    萧荆禾没原则了:“好,下周再上班。”

    容历满意了,把切好的肉和菜装盘,问她:“要不要吃牛排?”他最近牛排煎得越来越好。

    “要。”

    容历从冰箱里拿了牛排出来。

    “容历。”

    “嗯?”她喜欢吃薄一点的,他便把牛排从中间片开。

    萧荆禾绕到他后面,替他把围裙的带子系好:“我什么时候搬回去?”

    容历动作顿了顿,转过身去:“为什么搬回去?”他蹙着眉,明显不满、不愿意。

    “凶手落网了,我那边已经安全了。”当初是因为她住的地方不安全,她才搬来同他同住的。

    容历把洗手池的龙头关了,擦干手,抱她:“住这不好吗?”

    “要同居吗?”

    她其实不太想,怕天天这么待在一起,他以后会腻了。

    容历没答,反倒问:“我们不是已经同居了吗?”

    萧荆禾失笑:“我以为是暂住。”

    他也不反驳了,抱得更用力些:“那同居好不好?”

    她还在考虑。

    他压低身体,唇凑在她耳边:“好不好?”哄完,在她那一处有一下没一下地亲。

    萧荆禾被他亲软了腿,他说什么都拒绝不了了。

    “好。”

    容历心满意足了。

    晚饭后,容昼清的电话打过来。

    “林家那边的事,你搞的?”

    林平川的公司出了点问题,下午,lh的人过去了一趟,谈了谈融资的事。

    “嗯。”

    容历在给女朋友泡茶,回得心不在焉。

    容昼清平时很少管容历生意上的事,只是这次事关林家,他就多上了几分心:“你插手别人的家事干什么?”

    本来只是商场的事,可容历却牵扯到了林平川的私事,太公私不分了,一点都不像他的作风。

    容历简明扼要,只解释了一句:“林家那个继女,我不想再看见她。”

    容昼清更意外了:“她惹你了?”

    倒是稀罕了,容历那个冷清性子,平时可理都不理林家那个,容昼清把话说回来:“几十年的邻居了,别太过分。”

    “她对阿禾敌意太大。”容历换了一次水,再添水泡了一次,茶香味才不那么浓了,清清淡淡的,刚好。

    说到这里,容昼清才算明白怎么回事,怪不得容历大动干戈了,原来是给媳妇出头,容昼清想了想:“那还是送走吧。”一劳永逸更好,免得那姑娘再动什么心思。

    正事说完了,手机就被容老爷子抢过去了,老爷子年纪大,有些耳背,嗓门也大。

    “子说啊。”

    “您说。”

    “咳咳咳咳咳咳……”

    老爷子上来就一顿咳嗽,咳得那是地动山摇啊,硬是咳出了一股子病入膏肓的架势。

    末了,清清嗓子,老爷子才说话:“子说,你啥时候带你媳妇回来小住啊?”

    不等容历回答。

    老爷子开始感叹了,语气很是多愁善感:“人老了,身体大不如前了,昨天贪嘴喝了两杯冰啤,今天就感觉肺都不是自己的了,咳咳咳咳咳……”

    后面又是一顿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老爷子没别的爱好,就贪杯,这几年血压高了,才将白酒改成了啤酒,不让喝不行,谁都拦不住。

    “看医生了吗?”

    老爷子看破红尘似的:“不用看了,老毛病了。”说完,又开始咳,咳完,继续感叹人生,“人老了,诶,半只脚都进棺材了,以后见一面少一面咯。”

    容历懂老爷子的话外音了:“我过两天带阿禾回去。”

    老爷子这就开怀了:“好好好。”

    挂了电话。

    “昼清,”老爷子差使儿子,“去给我拿瓶冰啤来。”

    正想着怎么把老爷子哄去医院的容昼清:“……”

    这胡来的老头子。

    “你不是咳嗽吗?”容昼清坐着没动,没去拿酒。

    好吧,老爷子承认:“我刚才是装的。”

    “……”

    又是演哪一出啊。

    老爷子催促:“快去给我拿!”

    容昼清岿然不动:“医生说你不能沾酒。”

    “啤酒不算。”老爷子理直气壮里还带着点小惆怅,“我这不是郁闷吗?老楚家都添了第二个小曾孙了,咱们子说连媳妇都没娶上。”

    隔壁的楚老今天早上添了个八斤二两的小曾孙,老爷子从早上就开始念叨了,又是羡慕又是嫉妒,难怪催着容历回来。

    说到这,老爷子有点恼火了:“你这做爹的也是,也不知道催催,你像子说这么大的时候,容棠都读小学了。”

    容昼清:“……”

    他就默默地承受老爷子的火气,不说话。

    医院。

    晚上九点韩青过来了。

    “机票已经订好了,后天下午。”

    韩青已经电话里跟她说过,要出国,立马走。

    林莺沉躺在病床上,精神状态很差,神色苍白,很颓,唯独眼神不屈不让:“我哪都不去。”

    她的反应韩青早料到了,没跟她吵闹,心平气和地陈述:“林平川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他净身出户,唯一的条件就是让我们离开。”

    林莺沉没听进去。

    韩青拉了把椅子坐病床旁:“林平川的公司出了问题,容历跟他谈了条件,容家和林老爷子也都默许了。如果我们不走,你比我了解容历,应该知道他还有哪些手段。”

    送她们母女出国,不是林平川的意思,是容历授意。

    “妈,”林莺沉攥着被单,把惨白的唇咬得通红,“我不甘心。”

    韩青沉默了很久。

    “有什么用呢?”她说,“走吧,趁还能体面地走。”

    林莺沉离开那天,在大院的门口遇到了容历,她拖着行李箱,从他身边走过,他当没有看见,目光没有停留,脚步也没停。

    还是她回了头:“就一会儿,听我说完行吗?”

    他站在青松树的阴影里,没抬头,远处桂花的花絮飘来,带着淡淡的香。

    她手里握着行李箱的拉杆,手心出汗:“我要走了,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她自言自语似的,“也好,不用再惹你生厌。”

    容历还是一言不发,眼里没什么情绪,全是灰暗的树影。

    母亲在门口喊她,她没有应,看着容历:“昨晚上想了很多,这一世,还有上一世,我好像是欠了不少债,欠我父亲兄长的,欠凉州三万守军的。”停顿了一下,“还有乌尔那佳莺沉。”

    她是做了不少算计人的事,也沾了很多血。

    “可唯独没有欠你。”

    她目光灼灼,盯着容历,一字一字掷地有声:“容历,我没欠过你什么,相反,你欠了我一杯合卺酒。”

    容历抬眸,瞳孔这才有了她的倒影,夹杂在斑驳陆离的树影里。

    她是林赫拉氏·华卿。

    故人相见,他目光却更薄凉了些。

    林莺沉放下箱子,往前走了两步:“容历,”每一个字,开口都很艰涩,她用最后的力气与勇气问,“如果我没有生在丞相府,如果我不是林赫拉氏,你会不会不那么讨厌我?”

    林赫拉氏专权,从一开始,她同容历便站在了对立面。

    容历终于开了口,话是那么的冷漠,那么的不动听:“那你进不了历亲王府,我根本不用认得你。”

    他啊,真是一点念想都不留给她,话专挑最狠的说。

    “如果还有下一世,我希望,”她红了眼,咬着牙,没让眼泪掉下来,声音哽咽、颤抖,“我希望再也别遇到你了。”

    说完,她毅然转身。

    身后有脚步声,容历一分一秒都没停留,与她背道而驰。

    她走到大院外,韩青还在喊她,已经不耐烦了,她听不见,耳朵里嗡嗡作响,蹲下,抱着膝盖,痛哭流涕。

    “容历,你欠了我一杯酒,你欠了我……”

    他欠了她一杯酒的,那杯有毒的合卺酒。

帝后番外40:阿禾恢复上一世记忆

    “容历,你欠了我一杯酒,你欠了我……”

    他欠了她一杯酒的,那杯有毒的合卺酒。

    她第三次见容历,在丞相府,父亲的寿宴上,天家来了六位王爷,历亲王容历坐位首。

    “侬侬,过来。”

    侬侬是她的乳名。

    父亲把她唤到身边:“王爷,这是小女华卿。”

    她上前,欠身行礼:“华卿见过各位王爷。”起身时,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天家几位王爷里,数他眉眼如画,生得一副好骨相。

    容历懒懒坐着,手里端了茶杯,目光轻飘飘地扫去一眼:“满十六了?”

    大楚女子十六及笄,她在二月便行了及笄礼。

    她红着脸,点了头。

    容历悠悠抬了眸,目色沉沉,像雾霭弥漫的夜:“丞相府可收到了帖子?”

    历亲王府八月底选秀,京中及笄的贵女,若是家世相配,皇后都下了拜贴。

    她脸颊稍稍晕了淡淡绯红,还是点头。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瞳孔里布了一层秋日早起的寒霜:“别去了。”

    她倏地抬头,撞上了他的目光:“为、为什么?”

    容历没有说为什么。

    可她知道,他不想娶她。

    她去求了皇后姑姑与父亲,终究是使了计,让崇宗帝下了一道圣旨,将她指给了容历,容历抗旨不遵,被素来宠爱他的崇宗杖责了一百,罚跪在华午门前,一跪便是一日一夜。

    后来,容历妥协了。

    姑姑说,他是为了守在边关的那位才低了头,姑姑还说,可以嫁于他,但不可以交心,林赫拉氏与天家只怕早晚会有一场血雨腥风的博弈。

    开始她是不信的,她以为帝王之家,哪有那般情深似海,她总会取代边关那个女子,也总会找到办法,让他与父亲共处。

    她错了。

    大婚之日,他撇下她,去了西北,再归来,已经是半月后。

    父亲勃然大怒。

    那时候,崇宗帝病重,容历刚刚摄政,是朝堂最动荡不定之时,她父亲搬出了这件事,在金銮殿上,咄咄逼人。

    “大婚之日,王爷撇下小女去了西北,如今才归来,这杯合卺酒,是不是该补上了?”

    甚至,不待容历说任何话,父亲便一声令下:“来人,上酒。”

    一朝臣子有近一半是父亲的党羽,连她都不知道,丞相府的势力到底有多大,只知道,崇宗帝的病,绝对不是偶然。

    她不知道容历有没有应对之策,他依旧从容自若地坐着,可自己终归坐不住了:“父亲,王爷长途跋涉,受了风寒,我代他喝吧。”

    容历淡淡瞧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那目光深邃,由始至终他都似置身事外,像胸有成竹,又像满不在乎。

    她上前,接了那杯酒。

    那杯合卺酒里,添了东西,父亲安排好了替死鬼,大殿里外都是内应,只要储君一死,父亲便会扶持傀儡登基。

    怕是父亲也没想到,她会替他喝下那杯酒。

    兄长到底不忍心,撞开了她,她只喝了一小口,可终归是见血封的毒药,就是几滴毒酒,也够她缠绵病榻了。

    那次之后,她就落了病根,一到冬日,便痛不欲生。

    她是负了天下人,可未曾负过容历,她手上沾了无数条人命,可不曾存过一分害他的心。

    她错在了哪里?

    错在了哪里啊……

    林莺沉蹲在地上,泪流了满面。

    **月的天很蓝,院子里的葡萄熟了,青藤爬上了屋顶,投了一片阴影下来。

    院子里,两个小孩儿叽叽喳喳,老远就听得见脆生生的童音。

    “姐姐,姐姐。”

    “那里!”

    两颗小豆芽,一个三岁,一个四岁,三岁那个是陆家的,陆启东侄子,四岁那个是楚家的,楚家刚添了第二个小曾孙,这个小娃娃便是那个曾孙的哥哥。

    楚家那个奶娃娃在葡萄树下吆喝:“姐姐,上面一点。”

    木梯有一层楼那么高,萧荆禾又上去了一阶,快到顶了,举高了手,够着上面一串又大又红的葡萄,回头问楚家的小豆芽:“这个吗?”

    小豆芽开心地蹦蹦跳跳:“对,就是那一串。”奶声奶气地喊姐姐,又说,“还有左边的也要。”

    陆家的小豆芽说话还不利索:“要!要!”

    萧荆禾正要伸手去摘。

    “阿禾。”

    是容历回来了。

    她扶着梯子回头:“你回来了。”

    容历抬头一看,眉头就皱了,快步走到梯子下面:“你别爬那么高。”

    楚家的小豆芽软软糯糯地说:“姐姐在给我摘葡萄。”

    容历扶着梯子,目光扫了一眼两个奶娃娃:“想吃叫你们爸爸来摘。”

    好凶哦。

    两颗小豆芽瘪瘪嘴,想哭,又不敢……

    训完小孩子,容历抬头,嗓音软了,如同沐了春风,别提多温柔:“阿禾,下来。”他张开手,生怕她摔着,“快下来,太高了会摔。”

    “我再摘一串就下来。”她继续往上爬。

    容历看得胆战心惊,在下面一直喊她。

    “阿禾。”

    萧荆禾伸手的动作顿住了,蓦然回头。

    “阿禾。”

    “阿禾。”

    “……”

    像远处传来的声音,突如其来地在她脑子里横冲直撞,除了那声音,还有一帧一帧陌生又熟悉的画面毫无预兆地冲撞过来,被压制、被尘封的记忆猛地卷土重来。

    “阿禾。”

    “阿禾。”

    树上的她低头,便看见站在婆娑树影里的男子,一身白衣,羽扇纶巾,端的是如玉温良。

    又是他。

    那个比大楚第一美人还有美上几分的天家王爷。

    莺沉没理会他,继续往高处爬,七八月,桂花正香,父亲喜欢桂花酿,她爬上了树,想采一些来为父亲酿一坛。

    “阿禾。”

    他扔了手里的扇子,张开手去接她,怕她掉下来,语气也有点急,不太像往日那般冷清又矜贵。

    “你别爬那么高。”

    树上的她回了头:“不准叫阿禾。”她也是急了,忘了尊卑,说话有些随意了。

    容历也不气,仰着头对她浅笑:“你父亲也这么叫你,本王如何叫不得?”

    阿禾是她的字,她的乳名,哪能让别的男子叫:“你父亲唤你容历,我也能这般直呼王爷你的名讳?”

    他眼里尽是笑,眸光如星辰璀璨:“你怎么称呼我都允你。”

    她无言以对了。

    “先下来,我上去给你摘。”

    那是他们第三次见面,他不称呼自己本王,他唤她阿禾。

    后来,他们就时常见面了,不知道是偶然,还是故意。

    “阿禾。”

    “阿禾。”

    容历在后面追。

    她回头:“你莫要再跟着我。”

    她今日是来找秦三对弈的,前脚刚来,这位日理万机的王爷后脚就来了,所幸是在永安侯府,没有旁的人看到他这般跟着她来来回回的样子,叫人看到了,就太不成体统了。

    容历站在她后面的游廊上,闲庭信步地走上前:“不跟着你也行。”他高了她许多,低下头才与她平视,“我还没见过你穿女儿装的样子,明日猎苑,你穿一回女装可好?”

    他们已经见过数次了,她次次都是穿男儿装。

    大楚的服饰繁复,女子的衣裙里三层外三层的,她嫌麻烦,若非必要的场合,她都穿得很利索。

    她沉默了半晌,轻声应了。

    不知道什么缘由,她似乎总是拒绝不了他。

    次日,皇家狩猎,文武百官受邀同行,莺沉也随父亲一道去了,穿了一身青色的女子衣裙,连父亲都意外了许久。

    因为要过夜,内务府安排了营帐。

    父亲外出,留她一人在帐中,听见脚步声,她以为是她屋里的丫头回来了:“明皖你怎就回来——”

    门帘被掀开,一只修长的手入目,随后是一张美人在骨在皮的脸。

    她立马从榻上站起来:“你来我帐中做什么?!”

    容历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的骑马装,少了两分雅致的温润,多了些凌厉气,只是那双映着她轮廓的眼像烛火折射了柔光在里面。

    他说:“来看你。”

    她的帐子旁边便是尚书家的帐子,到处都是耳目,他怎这般招摇,她催促他:“看完了便走,父亲马上要回来了。”

    他非但不走,还靠近她,逼得她抵靠在了床榻边,一时无处可退,隔得近,她抬头都能看见他眼里自己的影子。

    她今日涂了胭脂的,稍稍遮住了眉眼的英气,娇俏多了两分,张扬与妩媚多了两分。

    他笑得清风霁月:“阿禾,你真好看。”

    她脸热了,眼睛挪开。

    “今日穿了裙子,便不要去狩猎了。”容历没有退开,说话时,气息就在她耳边,见她不出声,他再往她那靠了些,“答应我,嗯?”

    这女子的衣裙果然又麻烦又繁杂,她穿着热得紧,下意识舔了舔干燥的唇。

    半天,她‘嗯’了一声。

    他还圈着她,看了许久许久,她都不自在了,他才退开,把手里的佩剑给她:“帮我拿着,待我狩猎回来再还我。”

    三个时辰后,擂鼓声响,狩猎时辰已过,围场里马声阵阵。

    崇宗帝高坐在龙椅上,询问主事官:“诸位皇儿可都回来了?”

    主事的官员上前:“回陛下,历亲王尚且未归。”

    话刚落。

    “陛下!”

    远处汗血宝马跑近,是历亲王府的护卫回来了,他一身血污,下马跪在帝君面前:“陛下,猎场有狼群,王爷被围困当中,请陛下遣兵增援。”

    崇宗帝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来。

    帝君后面的话,莺沉一句也听不进去,起了身。

    父亲拉住了她,摇头。

    “父亲。”

    父亲压低声音:“别去。”

    容历是崇宗帝最疼爱的儿子,他出了事,整个御林军都会出动,千军万马,的确不多她一个。

    只是——

    她终是坐不住,乱了方寸,也忘了规矩,心不由己:“他出发前将佩剑给了我,父亲,我要去归还于他。”

    父亲还要劝:“阿禾——”

    她拿了放在侍卫那里的剑:“请父亲放心,女儿定平安归来。”说完,毅然决然地进了猎场。

    老定西将军只是摇头,叹气:女儿长大了,有了意中人了。

    猎场的东南区里,血腥气漫天,四面八方都是狼群。

    嗷呜——

    叫声刚落,正前方一头成年的狼张开血盆大口,猛地朝前扑去。

    “王爷小心!”

    容历退了三步,尚未站稳,青色的一道影子便撞进了眼底,挡在了他前面,铿的一声,剑光一闪,锋利的刃将那头狼的前蹄整个削下来。

    血溅了三尺,青色的裙摆瞬间被染红,他眼也红了:“你来干什么?”不要命了!

    她迅速蹲下,把长及曳地的裙摆撕了,往后扔了一把剑:“还你这个。”

    那是他的佩剑。

    除了天家王爷御用的剑,百官们是不可以带武器进猎场的。

    容历一把把她拉到身后:“胡闹!”他一句都不多说,回头命令王府的亲兵,“立刻护送她离开!”

    她头上的珠花都在路上扔了,发有些乱,纹丝不动地站在他身边:“你让我穿裙子,你把佩剑给我,是不是早就知道今日会不太平?”

    所以,他这么千方百计地不让她来。

    容历被她气到了:“知道不太平你还闯进来!”他不敢耽搁了,对手下下令,“不用管本王,先把她带出去。”

    她没理会,直接推开他的手,拔了剑便冲上了前。

    容历:“……”

    都不知道怕吗?

    他又气又急:“乌尔那佳·莺沉!”

    她一剑就斩杀了一头狼,血溅在脸上,胭脂的红终究被鲜红的血覆盖,回头,即便宫装着身,依旧英姿飒爽。

    “说我做什么,快杀啊,别拖我后腿。”

    容历:“……”

    这么野!

    偏偏,他喜欢惨了。

    不到半柱香时间,御林军便来了。

    容历护着她,自己受了一身的伤,让她毫发无损。

    这件事是和亲王搞得鬼,崇宗帝和容历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证据。和亲王是皇贵妃之子,除容历外,呼声最高的储君人选,只是容历处处压他一头,和亲王到底沉不住气了。

    晚上。

    夜深人静之后,容历又来了莺沉的帐中。

    “阿禾。”

    他穿了一身侍卫的衣裳,偷偷过来的,一张漂亮的脸因为失血过多,呈病态的白。

    她恼得不行:“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好好躺着。”

    容历被训了还笑着凑上去:“今日为什么要来寻我?”眼里全是欢愉,竟有几分得意洋洋的满足。

    她撇开脸,看着烛光,眸间光影摇晃,乱乱糟糟的:“给你送剑。”

    他站到她面前,挡住了烛光,伸手端着她的下巴,抬起来:“你是不是欢喜我?”

帝后41:造人计划

    “你是不是欢喜我?”

    她睫毛抖了抖,不作声,低头躲开他的目光。

    容历偏不让,捧着她的脸:“是不是?”他声音有些沙哑,洋洋盈耳,“阿禾,你告诉我,你欢喜我吗?”

    低低的气音,像哄,像骗,像蛊惑,教她心神乱得一塌糊涂。

    他却不等她回答了,手环在她纤细的腰,拉近,低头,唇压在了她唇上。

    她愣了一下,头往后退。

    “别躲。”

    他指尖落在她脸上,寸寸轻抚:“别躲,阿禾。”

    四目相对,他的眼里,除了摇曳的烛光,全是她的影子,她从来都不知道,她在他眼里,轮廓这样温柔。

    她不躲了,睫毛缓缓垂落,合上了眼,任他滚烫的唇搅乱她所有思绪,说话间,呼吸就在她唇齿上,烫人得紧,亦勾人得紧。

    “阿禾,”他贴着她的唇,“历亲王府还没有王妃,等我可好?”

    不待她回答,帐外传来了声响。

    “将军。”

    “小姐呢?”

    “小、小姐她睡了。”

    脚步声近了。

    她猛地推开容历:“父、父亲来了。”

    在刀剑无眼的战场她都没慌过,这会儿,她心慌意乱,手心全是汗。

    莺沉的父亲是个克己复礼的人,平日最不喜欢的便是登徒子,夜里私闯未出阁女子的寝居,到底失礼了,容历也紧张:“那怎么办?”

    她跑去吹灭了蜡烛,将他拉上了榻。

    “父亲,我歇息了。”

    老定西将军:“……”

    他分明看到容老七进去了!

    八月中秋,崇宗帝下令,历亲王府择妃选秀由皇后全权操办,赏月宴还未散席,容历便去了定西将军府。

    那时,将军府的桂花开得正盛,他在树下,在漫天飞花里,求娶他心爱的女子。

    “八月二十八,历亲王府选秀,我等你。”

    “你来,我选你为妃,你不来,我便逃了来找你。”

    “莺沉,我会称帝,我会把三宫六院都拆了,八月二十八,你来好不好?我想娶你,我想娶你当妻子。”

    她应了,重重点头。

    “好,我当你的妻子。”

    容历笑了,在树下,亲吻了她。

    后来,被一顶轿子抬进历亲王府的是丞相府千金,林赫拉氏·华卿。

    崇宗帝赐了国婚,予丞相之女为历亲王正妃,普天皆知,八方来贺。那时,莺沉刚受了帅印,驻守在西北边关。

    万里黄沙被夜里的风吹得漫天飞散,西北的沙地昼夜温差大,一到夜里,阴寒刺骨,已经是后半夜了,将军营帐的油灯还亮着。

    副将掀了帘进去,扑面而来的酒气浓得让人压抑,她上前去,轻唤了两声。

    “将军。”

    “将军。”

    将军坐在竹席上,支着下颌,举到了嘴边的壶口里,清酒顺着往下流,滴滴答答。

    “将军,”副将劝,“莫要再喝了,回头该醉了。”便是她这个副将,对京都那位王爷也是怨的,将军在边关练兵杀敌,那位却佳人在怀。

    哼,负心汉!

    将军只是摇摇头,又搬起了酒坛,仰头,大口大口地喝。

    不知喝了多少,到后来,昏昏沉沉,似醉非醉,半梦半醒间,有人在唤她。

    “阿禾。”

    “阿禾。”

    她睁开眼,迷离地看去,油灯昏黄的光里,有一幅极美的面容。

    “别喝了。”

    那漂亮的人儿把她抱在手里的酒坛子抢了去,温柔地喊她的名字。

    阿禾。

    阿禾。

    父亲叔伯逝世后,再没有人这样喊她了,只有他。

    她揉揉眼睛,七分醉意醒了三分,盯着灯下的人:“莫不是醉了,竟做起梦来。”

    脸上,一只手覆上来,冰冰凉凉的。

    “是我。”他俯身,张开手抱她,“阿禾,是我来了。”

    “咣——”

    酒坛子滚地,四分五裂。

    她瞬间酒醒,伸手去摸他的脸,有温度的,不在梦里,他在她眼里:“容历。”

    “嗯。”

    他身上还穿着单薄的衣裳,一身风尘,她甚至摸到了他下巴扎手的胡须:“你怎么来了?”

    历亲王府大婚,他不该在这里。

    他说:“怕你哭,就来了。”

    一句话,她泪流满面。

    他来了,她的心上人,她的王,她的容历,他来了。

    她红着眼,哭着问:“华卿呢?大婚怎么办?”陛下赐的是国婚,哪能说逃就逃。

    “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用手背擦她的泪,嗓子又干又哑,低低地哄她,“阿禾,不哭了。”

    她哭得更凶了:“容历,我可不可以不懂事?”

    容历俯身,吻她的眼睛:“可以。”

    “你别要别人了,等我打完仗,你要我好不好?”她哭得厉害,话说得断断续续。

    她是定西军的主帅,是大楚的一品大将军,即便在父亲的葬礼上,她也没这样哭过,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嗯。”他点头,答应她,“不要别人,我是你一个人的。”

    他是天家王爷,是大楚未来的王,故其一言之出,则九鼎不足为重。

    她抱着他,大哭了一场。

    他守了她一夜,不停地吻她眼角的泪。

    那时候,朝堂上有近一半的势力都掌在丞相手里,这西北一行,有多凶险,他知道,她也知道,可他还是来了,来告诉她,他不要别人,只要她。

    次年年初,崇宗驾崩,他荣登大宝,满朝文武奏请封华卿为后,次日,他便亲征去了黔西,替她挡了一箭,去了半条命。

    凉州一役,布防图泄露,三万凉州守军全军覆没,他单枪匹马破了城,给她杀出了一条血路。

    那一战,她受了三箭,他遍体鳞伤。

    周琼一役,她领八万定西军,大破燕军。

    河西一役,她连攻西凉三座城池,边关子民无一人伤亡,她五日未眠,身重十一刀,休战后,足足昏睡了四日。

    齐城一役,她率两万兵将,守城六日,大胜燕国西凉盟军五万,此后,大楚定西将军之威名,令他国诸将闻风丧胆。

    关冕一役,大楚战败,她最后一个撤离战场,带着一身伤,却依旧护着大楚的军旗不倒。

    芍关一役……

    将近十年,她守着大楚的子民,守着她的王,征战沙场,有胜,也有败,大大小小的伤,受过无数次,脱了衣服,是一身伤疤,没有一寸女子的冰肌玉骨,全是沙场打磨后的伤痕累累。

    她受伤最严重的那一次,她都以为她挺不过来了,是容历在她榻边一遍一遍唤她,把她从阎王那里拉回来。

    “阿禾。”

    “阿禾。”

    “……”

    她吃力地睁开眼,昏迷了几日,嗓音很哑:“你来了。”

    五日了,终于醒了。

    容历跪在她床前,眼已经哭红了:“阿禾。”

    她想抬手擦掉他眼角的泪,却一点力气都没有,残喘吁吁地训他:“你是一国之君,哭什么?”

    军医说,准备后事吧,将军救不回来了。

    他将那军医打了板子,亲手重新为她上药,浑身上下,二十三处伤,其中,四处重伤,哭什么?他哭什么?

    这是他心爱的女子啊。

    “阿禾,”他抓着她的手,她指甲都是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他把脸压在她掌心里,滚烫的眼泪湿了她一手,“你别死……”

    守在一旁的八位副将,全部红了眼。

    这个男子,是大楚的王,是九五之尊,他的膝盖只跪过先皇,还有他们的将军,便是先皇驾崩,他也没这般哭过。

    他在床前,哭湿了被子:“阿禾,你若是死了,我也活不了了。”

    她没有力气摇头,眼睫一眨一眨,然后无力地垂下:“我不死,我会撑着,大楚还需要定西将军,你也需要。”

    大楚内忧外患,他才刚登基不久,她不敢死,不敢留他一个人四面楚歌、无人为营。

    容历却摇头:“不要了,我不要定西将军了,只要阿禾行不行?”他认了,他降了,求着她,“不打仗了好不好?阿禾,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她许久不说话。

    不好的,不好。

    “容历,我是大楚最会带兵打仗的将军,我不放心别人,你的边关、你的城池、你的子民,只能我替你守,别人不行,不行的。”

    她好像从未说过她欢喜他、心悦他,她不爱说这些,嘴巴紧,说不出甜言蜜语,只是守着他,用命守着。

    国破山河不在,何妨,他做个亡国之君又何妨。

    “阿禾,我们降了好不好?不要大楚了,我不要大楚了。”做个昏君吧,为了她,做吧。

    他不怕死,不怕被唾弃。

    可莺沉舍不得啊。

    “西凉与燕国的帝君残暴凶狠,我们不能降。”降了,他这个亡国之君,哪会有命在,大楚千千万万的子民,哪会有安居。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容历伸手,抚她的眉眼,那里有一道半指长的疤,是去年在战场伤到的,只差了一厘,差点眼睛都要废了。

    “那好,我陪你,你活着,我就活,你战死了,我给你殉葬。”

    那次,她没死,舍不得他。

    “阿禾。”

    “阿禾。”

    容历在葡萄树下喊她。

    她回了神,站在木梯上,摇摇欲坠,手里的葡萄滑出了手,她朝后,倒下去。

    “阿禾!”

    她从木梯上栽了下去,所幸,容历稳稳接住了她,只摔烂了那一串葡萄。

    容历紧张地僵了手:“哪里不舒服吗?”

    她望着他,一言不发。

    “阿禾。”

    她的眼眶一点点通红。

    容历被她这个样子吓到了:“你怎么了?应我一声,嗯?”

    “容历。”

    她一开口,哽咽,眼泪滚得汹涌。

    容历慌了,把她放下来,抱在怀里:“怎么哭了?”

    她眼泪掉得更凶了:“你不听我的话。”

    容历立马说:“我听的。”只要她不哭,他什么都依着她,“我听话的。”

    她在他肩上用力锤了一拳,然后推开他,蹲在地上哭:“我分明说过的,不准给我殉葬,你就是不听……怎么就是不听。”

    燕国和西凉降了后,他便吞了毒,一天都没有多活。

    容历愣住了。

    许久许久,他蹲下:“阿禾,”他不敢确定,颤着声音小心翼翼地问,“是……是你吗?”

    她把眼泪擦掉,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嗯,是我,容历,我来寻你了。”

    日落西山,满园葡萄香,很美,只争朝夕。

    容老爷子朝楼梯口瞧了瞧:“怎么了?是不是吵架了?”怎么眼睛都红了。

    容棠安抚操碎了心的老爷子:“哪有吵架还抱着不撒手的,放心,感情好着呢。”

    因为萧荆禾哭红了眼睛,容历便带她上楼了,从刚才起,她就一直抱着他,一下都不肯撒手,生怕一撒手他就不见了。

    已经快七点了。

    卧室里没有开灯,一点光都没有,容历扶着她的腰,小心抱着:“先吃饭好不好?”

    萧荆禾摇头不肯:“再抱一会儿。”

    他没办法,都依着她。

    “容历。”

    容棠在楼下喊:“晚饭好了。”

    容历卧室的门依旧没有开,只传出来声音:“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们。”

    干什么呢?这么废寝忘食。

    容棠忍着好奇心,回了饭桌。

    容昼清没见人出来,皱眉:“怎么还没下来?”

    “让我们先吃。”

    不止容历,容棠夫妇还有容菱夫妇也都来了,就等容历,容昼清很重餐桌礼仪,有些不悦:“吃饭还要三请四催,像什么样子。”又道,“容菱,去叫子说下来。”

    容菱刚起身。

    老爷子突然发话了:“谁都不准去!”

    容菱:“……”

    搞毛线啊,她看父亲。

    容昼清解释:“爸,容历不吃,他媳妇还要吃。”这个点就把人姑娘拐进房,像什么话!

    老爷子横眉竖眼,瞪过去:“你懂个屁!”

    容昼清:“……”

    老爷子捂着嘴,神秘兮兮,且满脸期待地说:“他们在给我造小曾孙呢,谁去打扰我跟谁急!”

    容昼清:“……”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找不到话说了。

    老爷子使了个眼色,然后拄着拐杖去楼梯口,清了清嗓子:“子说啊,你们慢慢来,慢慢来哈,吃饭不急,不急。”

    一家人:“……”

    老爷子说完,回了桌上,笑得满脸褶子,像朵菊花,刚动筷子——

    容历和萧荆禾就下来了。

    老爷子的好心情瞬间没影没踪了,语气很是恨铁不成钢:“你们怎么这么快?”他瞅了瞅容历,叹气:诶,中看不中用啊。

    容历:“……”

    他没理老爷子不着边际的话,带萧荆禾坐下,给她介绍道:“阿禾,这是三姐夫。”

    容菱的丈夫是相声演员,平时很少在家,萧荆禾是第一次见他,四十上下,面相很温和,戴着眼镜,私下的形象与他的职业有些出入,看上去倒像个文人。

    “三姐夫好。”

    她刚问完好,老爷子就接腔了:“阿禾,别理他。”然后冲对面扔了个白眼,“你们两个也好意思,老楚家曾孙都添了俩了。”

    容菱一脸的莫名其妙:“老楚家添了曾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老爷子怒怼:“呵呵,人小楚就比你大三岁,都当爷爷了,你再不生,以后去幼儿园接孩子,别人肯定说你是孩子他奶奶。”

    “……”

    容菱夫妇都年过了四十,只是一直没要孩子,两人都忙事业,孩子的事一直拖着,没少被老爷子数落,这楚家添了小曾孙更是刺激到老爷子了,这事挂在嘴边就过不去了,容菱夫妇就默默吃饭,不说话。

    一顿饭,总之,吃得很微妙。

    用过晚饭后,容棠刚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老爷子畏畏缩缩地从楼梯下来,那东张西望的样子,跟做贼似的。

    “爷爷,你干嘛呢?”鬼鬼祟祟的。

    老爷子面不改色:“没干嘛。”

    说话的同时,他怀里掉出来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容棠定睛一看,靠,避孕套!

帝后42:怀了就结婚

    说话的同时,他怀里掉出来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容棠定睛一看,靠,避孕套!

    容棠:“……”

    老爷子快九十了,容棠盯着那盒避孕套,神情复杂。

    “看什么看!”老爷子恼羞成怒了,“没见过避孕套啊!”

    见过是见过,可——

    容棠不太确定,觉得太不可思议了:“爷爷,这是……你的?”

    “……”

    一口老血卡在了喉咙里,老爷子老半天才怒怼回去:“不行啊?”

    哪能啊!

    容棠竖起大拇指,由衷地、佩服地说:“行!您行!”

    老爷子头一甩:“哼~”扭扭捏捏去了自个儿房间。

    容棠沉思了会儿,越想越觉得这事得重视,就去敲了书房的门。

    “爸,爷爷他,”容棠欲言又止,臊得慌,不知道怎么开口好。

    容昼清在办公,没抬头,给了个余光:“别吞吞吐吐的,有话就直说。”

    她想了想,几番斟酌后才开口:“您看要不要给爷爷找个老伴?”

    容昼清一听,冷眼过去:“说什么混账话,你爷爷都多大年纪了。”

    避孕套的事,她不好说,也不敢说,

    “爷爷老当益壮,咱家也有钱,找个年轻貌美的伺候他老人家——”

    容昼清听不下去了,打断:“越说越不像话了,你那几年兵都白当了?脑子里净装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容棠:“……”

    行吧,不说了,父亲这里说不通,只能她这个当孙女的帮着物色咯。

    再说那盒避孕套的事。

    为了毁尸灭迹,容老爷子趁着夜黑风高,就给……埋了。

    九点,月亮圆圆一轮,如盘。

    卧室里,满室缠绵悱恻的暖,偏偏——

    容历伸手摸了个空,动作便停了。

    卧室的灯熄了,只亮了一盏床头灯,光线是暖暖的黄色,在女孩子白皙的皮肤上渡了一层柔软的光晕。

    “怎么了?”

    “那个用完了。”他记得还有一盒的。

    萧荆禾短暂思考了一下:“那就不用了。”

    容历还有顾虑:“会怀宝宝的。”

    “怀了就生。”

    他说:“怀了就去领证好不好?”

    “这算求婚吗?”

    “不算。”他一只手扣紧她的手,“求婚的时候,要下跪。”

    话落,他的唇落下。

    次日,云清风淡,早上下了一场阵雨,十多分钟便歇了,彩虹跟着太阳一道,在天边折射开一道道绚丽的光,空气里有青草味,混着满园葡萄香,沁人心脾。

    真是个好日子啊。

    容老爷子精神抖擞,心情好得不得了,拿了他的智能机躲在书房里给老伙伴打电话。

    “老霍啊。”

    就隔了两条街的霍老爷子也跟讲悄悄话似的,把声音压得很小:“怎么样?”

    容老爷子嘿嘿笑了一顿:“我照你说的做了。”没准啊,小曾孙都已经有了!

    霍老爷子作为军师,也很关心成效:“老容,你孙子发现了没?”

    容老爷子不太确定,估摸着:“没吧。”瞧了瞧手机上的时间,他更有把握了,“我觉得有用,现在都九点了,我家子说还没起来,以前他可从来都不赖床的。”哈哈,他孙子绝对不是中看不中用的!

    “那有戏哟。”霍老爷子有点小激动,跃跃欲试了,“回头等我家常寻回来,我也这么搞。”

    正幻想着整个曾孙出来呢,容老爷子来了致命一击。

    “老霍啊,我觉得吧,这方法对常寻那小子不顶用。”天地良心,他说实话。

    霍老爷子信他个鬼:“怎么不顶用了?”

    容老爷子说了句大实话:“你家常寻可从来不带姑娘回大院,都领酒店去了。”他以前都撞见过。

    霍老爷子:“……”

    老铁,好扎心。

    还不够,容老爷子继续扎老铁的心:“不行,我得跟我家子说好好说说,以后不能让他跟你家常寻玩,回头别给带坏了。”

    霍老爷子:“……”

    这个连环刀捅的!

    其实他也不怪老伙计,因为都是事实,看看陆家齐家小子就知道了,跟着自家那个兔崽子玩了几年,看一个个都成什么样了,都不结婚,也不好好处对象,女人一个接着一个换……

    那个孽畜啊!

    霍老爷子越想越气,整整一天,脾气都很暴躁,没忍住,晚饭的时候,给那个孽畜打了个电话。

    霍·孽畜·常寻正在应酬:“喂。”

    霍老爷子开口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骂:“你个死小子,给我死回来!”

    “……”

    霍常寻遮了手机,稍稍转身,音调压得低:“爷爷,您这呛的是哪门子的火。”

    霍老爷子怒哼了一声,对着电话中气十足地训自家这孽畜:“你还好意思问,你他妈有多浑你心里没点逼数?”托了这小子的福,他在大院里都抬不起头来了。

    霍常寻:“……”

    老爷子还挺潮,骂得挺带劲。

    他好笑:“爷爷,我这还有事,回头再——”

    “你敢挂,我就拧断你的狗头!”

    “……”

    霍常寻没挂,不敢惹老爷子生气了,省的回去了脱一层皮,也不知道老爷子受了什么刺激,特别刚。

    霍老爷子不跟他拉拉扯扯,直接下最后通牒:“你给我听着,下周你爸妈回来,你务必带个姑娘回来,不然打断你狗腿。”

    他是狗吗?又是狗头又是狗腿的。

    霍常寻捏了捏眉心:“行,给你带。”

    这么爽快?

    霍老爷子可不信他:“你要是敢带什么不正经的姑娘回来,戳瞎你的狗眼!”

    霍·狗子·常寻“……”

    能让他做个人吗?

    看他没吭声,老爷子神气上了,端着他大家长的架势,威风凛凛:“狗犊子,还治不了你了!”

    霍·狗子·常寻:“……”老爷子这是吃了一吨炸药了,一点就燃,就只能顺毛,“行行行,我带我女朋友过去。”

    霍老爷子又不信了:“你有女朋友了?”

    霍常寻笑:“嗯,正经姑娘。”眼里笑意更深了,“特乖特懂事。”

    特乖特懂事的姑娘能找这么个孽畜?

    “那姑娘眼神没问题吧?”霍老爷子觉得八成不靠谱,“不然怎么能看上你。”

    嫡亲的孙子霍常寻:“……”他怒挂了电话。

    虽然声音已经很小了,包厢里的众人也听了七七八八。

    对面的男人问了句:“霍总有女朋友了?”

    霍常寻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淡淡地应了:“嗯。”

    这霍二少的花名如雷贯耳,身边从来不缺佳人,只是这正儿八经的女朋友还没听说过,听他这般正大光明地承认,倒是稀罕事一桩了。

    众人好奇啊,也不敢多问。

    桌上唯一的女性开口了:“不结婚,你女朋友不会介意吗?”

    女人三十上下,穿着黑色西装,a字裙,及腰的大波浪随意披散着,妆容精致,知性里又有几分野性,美中带了攻击性。

    甄艺科技市场总监,刘歆。

    今天的局便是她组的,她想拿下霍常寻公司的游戏代理权,这个合作案已经谈了一个多月,霍常寻松口了,这才有了今天的饭局。

    除此之外,两人并没有私交。

    霍常寻抬抬眼皮:“我说过不结婚?”

    刘歆笑,一双媚眼透着风情:“你以前说你是不婚主义。”

    霍二少有多爱玩,圈子里都知道。

    霍常寻不置可否:“那是以前。”

    和传闻的不一样呢。

    刘歆自顾自地端起红酒杯,微微抿了一口,红唇烈焰,似笑非笑。

    酒桌上的都是人精,也看出了苗头,纷纷举杯,恭贺霍总觅得真命天女。

    霍常寻的红酒杯是空的,他端了杯茶,懒洋洋地品着:“酒就不喝了,家里那位管得严。”

    众人又纷纷打趣。

    霍常寻兴致缺缺,看了看时间,放下杯子,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先走了,这顿我请。”

    甄艺的一位老总戏谑:“才九点啊霍总。”

    上次他九点半没到家,家里那个小祖宗就睡了,电话都没接他的。

    霍常寻懒得与这群老滑头插科打诨,起身,拿了西装外套:“走了。”

    众人心想:看来是真从良了。

    霍常寻前脚刚走,刘歆跟着起身了,说了几句官方话,便离了席。她走出包厢,喊住了前头的人:“霍总。”

    霍常寻回头:“有事?”

    她上前,脚下是十厘米的高跟,服务员迎面过来,她避开时鞋跟崴了一下,朝前趔趄,红唇刚好擦过霍常寻衬衣的衣领。

    他退后得快,她只撞在他手臂上,本能就抓住了。

    他人往后靠了一些,刚好依着墙,懒懒散散的语调里一股子玩世不恭的随意悠闲:“能站直了?”

    他动了动胳膊,示意。

    刘歆松开了手,站直:“抱歉,鞋太高了。”

    霍常寻没兴趣讨论女人的鞋,也不掩饰,目光里凝着一丝不耐的痞:“如果是合同的事,联系我的秘书。”

    刘歆瞧着男人英俊的眉眼:“私事呢?”

    征服欲这种东西,不仅男人有,女人也有,尤其是像她这种在欢场无往不利的女人,的确,霍常寻很让她着迷。

    霍常寻勾唇,眉宇里揉了几分落拓不羁,挑挑眉,三分轻佻,七分张扬:“看上我了?”

    刘歆走近一步:“如果我说是呢?”

    他抱着手,退了三步,嗤笑了声,语调带着初醒后的慵懒:“做做梦就行,别来骚扰我,有家室了。”

    刘歆哑然失笑。

    这个男人啊,浪天浪地的时候迷人,如今一本正经了,更迷人。

    这时,手机铃声响。

    霍常寻懒得理人了,悠悠转身,接了电话,原先漫不经心的语调变了味儿,竟掺了**分轻柔:“染染,你到了吗?”

    染染。

    女朋友吧,刘歆笑了笑,靠着墙点了一支烟,诶,可惜了,这样的男人居然成了别人家的。

    “嗯,在门口了。”纪菱染说。

    是他非要她来接的,最近总是这样,他只要有应酬,就一定会缠着她来接。

    霍常寻边往外走:“我现在就出去。”

    “嗯。”

    她挂电话了。

    霍常寻从会所出来,在门口找了一圈,才看见他家那个,正带着个掉了漆的头盔,穿着白t短裤,像个年轻的女大学生,青涩得厉害,她站在一辆小绵羊旁边,也不张望,安静地等着。

    他看到那辆小绵羊就不舒坦,走过去:“你怎么又骑这辆车了?”

    她茫然了一下,才说:“我只有这一辆车啊。”

    她这个样子,特别像她这辆倔强的小绵羊!

帝后番外43:霍常寻的桃花劫要应劫了

    她这个样子,特别像她这辆倔强的小绵羊!

    霍常寻想说她两句来着,没舍得:“怎么就这一辆车了,车库里的车你想开哪辆都行。”他上周给她买了两辆车了,到现在还没上过路。

    她声音柔柔弱弱的,说出来的话就不怎么讨他的喜:“那是你的车。”

    他以前的女人,别说送车了,就是送个包,都要高兴半天,哪像她,他给她买什么她都不用。

    这个轴脾气!

    他烦躁地吹了吹额头刘海:“我的不也是你——”

    “嘀!”

    后面的车在打喇叭,响得人耳朵疼。

    霍常寻往后睨了一眼,目光能把后面那辆车戳个洞出来,刚把头伸出车窗准备骂架的司机被这眼刀子镇住了,默默地钻回了车里。

    纪菱染可不像这位霍大爷,没点自觉,她赶紧把小绵羊推到一边,停好了,回头:“你坐不坐啊?”

    “……”他憋了一肚子烦躁的火,“坐。”

    能怎么办,只能回头给她买辆顶级配置的小绵羊呗。

    纪菱染从车上拿了个头盔,递给他。

    霍常寻瞧了一眼,是他没见过的一个头盔,没接:“怎么是新的?”

    她拿着头盔站着,上头刚好是一盏路灯,她眼里像有万千银河:“我给你买的。”

    她生了一双特别无害的眼睛,干干净净,清澈纯粹得像面镜子,乖巧看人的时候,能把人清清楚楚地倒映进眼里。

    可爱。

    他把头盔接过去:“为什么买粉色?”

    因为她的小绵羊是藕粉色的。

    她问:“不喜欢吗?”她觉得好看呢。

    他一个大男人,就没用过这么粉粉嫩嫩的颜色,娘们唧唧的。算了,她好不容易给他买个头盔,他勉为其难地戴上了,然后发型瞬间被压塌了,又往车镜那边瞅了两眼,照了照,妈的,好娘!

    “还行吧。”他扭开头,嘴角扬得老高。

    看他喜欢,纪菱染也欢喜,眼角弯成了圆弧,她把自己那个掉了漆的头盔戴上:“上来,我载你。”

    霍常寻上车了,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颇为滑稽地翘着。

    纪菱染开车很慢,到家都快十点了。

    霍常寻爱干净,受不了自己在会所沾来的一身酒气,一进屋就往浴室钻了,衣服扔一地,门都不关,直接开水。

    “染宝,”他在浴室喊,“给我拿衣服。”

    “好。”

    她给他拿了衣服,放在了浴室门口的小凳子上。

    霍常寻这个人坏习惯挺多的,脏衣服扔得到处都是,从玄关到浴室,东一件西一件,她拿了装脏衣服的篓子,一件一件捡起来,白色的衬衫被他随手丢在了客厅半人高的花瓶上,她刚要伸手去拿,衬衫便自己滑到了地上,领口翻过来。

    她动作顿住了。

    正红的颜色,像张扬的烈焰,她从来不买这个口红色号。

    不知道盯着看了多久,她蹲得腿麻了,猛一起身,后腰撞在了柜子边角,疼得她直不起腰来,眼泪都要出来了。

    混蛋……

    她把那件衬衫揉成了一团,走到垃圾桶旁,刚要扔掉,手机铃声响了,把她乱糟糟的心绪拉了回来。

    是霍常寻的手机,不厌其烦地响了很久。

    她从来不看他的手机,这次,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了,看了一眼屏幕,来电的号码没有被存,就一串陌生的数字,又响了两声,便挂断了。

    她小口呼了一口气。

    突然,暗掉的屏幕亮了,一条短信毫无预兆地弹出来。

    “那套房子我不要,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心爱你,不图你的钱。”

    是他以前的女伴。

    她不知道是哪一个,她以前在偷闲居弹古筝时,他每次都带不同的女孩子过去,这个或许是其中之一。

    她低头站了一会儿,把手里那件揉得皱巴巴的衬衫抚平,放好。

    她啊,怎么忘了,她没有资格计较的,她也是他无数女伴里的一个,没什么特别,若真要找出不同,大概就只有那四十万了。

    霍常寻洗完澡出来,她已经睡了,卧室里灯都关了,只留了床头灯。

    他吹完头发,扒拉了两下,掀了被子躺下去:“怎么不等我。”

    小姑娘背对着他,缩在被子里,留给了他一个后脑勺:“我困了。”

    声音闷闷的,看来真是累了。

    霍常寻把人抱进怀里,让她脑袋枕在自己手上:“睡吧。”

    他顺手关了床头灯。

    安静了一会儿……

    “霍常寻。”她小声地喊了句。

    “嗯。”

    她转过身来,面向他:“这个房子,你会给我吗?”他好像特别喜欢用房子当分手礼物。

    哟,有觉悟了呢,知道要房子了。

    霍常寻笑了:“给。”捏着小姑娘的下巴,他亲了一下,“车子也给你,你要什么都给。”

    他还没有跟她说,这个房子早就过到她名下了。

    纪菱染把头埋在他怀里,没说话了。

    他非抬起她的头,两只手捧着她的脸:“怎么不说话了?”

    说什么好呢?

    说她跟他那些女伴不一样吗?说她不贪图他的房子吗?可是那个发短信的女孩已经说过了,说不贪他房子。

    “我困了。”她背过身去,不再说话了。

    霍常寻摸摸她的头,也不扰她了。

    翌日,变了天,下起了蒙蒙细雨,一下,就是一周,阴雨天总是缠绵,这样的天气,让人烦躁郁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雨天,这一周,霍常寻的小祖宗都有些郁郁寡欢,总是一个人坐在窗台上,不是对着那盆他买的仙人球发呆,就是看着那本雕花的日历发呆。

    莫不是他忘了什么重要的日子?

    不是她的生日啊。

    “染染。”

    “嗯。”

    她抱着个枕头,坐在吊篮椅上,头发散着,软趴趴的,看上去有点懵,眼神放空,可爱又无害。

    霍常寻刚从浴室出来,胡乱擦了一把湿头发,随手把毛巾扔了,走过去:“怎么了?”她坐着,他要弯着腰跟她说话,“怎么不开心?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她摇头:“没有。”

    这场阴雨的第一天,是满三个月的日子,今天已经第五天下雨了,她拖了五天了。

    “霍常寻。”

    “嗯。”霍常寻皱眉,不满她这么生疏的称呼。

    “你以前的女朋友,”她顿了一下,还是改口了,“你以前的女伴有超过三个月的吗?”

    霍常寻表情瞬间垮了。

    这是送命题啊!

    他摸了摸后颈:“……没有。”不是想说实话,是不敢撒谎,他这个小祖宗心思正,又敏感,不敢乱骗。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头皱得很紧,很纠结,也很倔:“分开的原因能告诉我吗?”

    能是能。

    霍常寻声音轻了点,蹲下去,打着商量:“那你别生气。”

    她点头。

    他沉默了一阵,还是说了实话:“腻了。”他眼睛看别的地方,就是不看她,声音更小了,“没什么特别的原因,觉得没意思就分了。”

    他现在觉得吧,他以前挺渣。

    纪菱染没有再问了,浓密的睫毛垂着,眼里一点光都没有。

    霍常寻很没底,伸手轻轻戳了一下她头上那个旋:“说好了不生气的。”他这么对别的女人,又不这么对她。

    “我没有生气。”声音闷闷的,她从吊篮椅上起来,“厨房的汤炖好了。”

    他说要吃宵夜,她就给他炖了一锅汤。

    霍常寻尝了一口,然后脸皱了,表情一言难尽:“染染,你放了多少盐?”

    她就着他的勺子,舀了一点,试了试味道。

    好咸……

    “我可能忘了已经放过盐了,又放了一次。”她把那碗汤端起来,去厨房,倒掉,“太咸了,喝不了,你自己叫外卖吧。”

    说完,她就去浴室漱口了。

    霍常寻:“……”

    他怎么觉得她是故意的。

    倒了一杯水,整个灌下去,他的舌头才好点,起身去厨房洗碗,然后在垃圾桶里看见了一个装盐的袋子,一整包都空了。

    她就是故意的。

    霍常寻舔了舔唇,笑了,跟去了浴室:“染染,你是不是吃醋了?”

    她在刷牙,嘴上还有泡沫:“没有。”

    霍常寻盯着镜子里的她瞧,有点无赖地说:“就是有。”

    她不跟他争,漱完口:“你出去,我要洗澡了。”

    霍常寻非但不出去,还往里面走,凑到她跟前,笑得又坏又痞:“一起洗啊。”

    一点正经都没有!

    她脸皮薄,不经逗,耳朵都红了,有些生气了,带着几分凶,可她声音软软糯糯的,没有一点威慑力:“不要!”

    奶凶奶凶的,跟只奶猫似的,吧唧一爪子过来,肉垫都是软软棉棉的。

    霍常寻就喜欢她这样。

    “咣!”门被她摔上了。

    霍常寻:“……”得,小野猫。

    明天,是周一,连续阴了一周的天终于放晴了。

    午饭的时候,老爷子就打电话过来了:“晚上来不来?”

    霍常寻心情不错,开着电脑在办公,文件一页没看进去,盯着桌面纪菱染的照片看不腻,嘴角噙着笑:“我六点过去。”

    霍老爷子哼哼了声:“谁问你了,我问你女朋友。”

    霍常寻也不气:“她也去。”

    老爷子得了准信,宽心了,有点小兴奋:“那姑娘喜欢吃什么?”

    霍常寻顶了顶腮帮子,想了一阵:“她不挑食,很好养活。”他几次带她出去吃饭,她都不点,通常他点什么她就吃什么,一点都不挑。

    霍老爷子很不满意这回答,恨铁不成钢:“再不挑食,也有喜好,连人家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个小混蛋!猪蹄子!”

    霍·猪蹄子·常寻:“……”

    前几天还是狗呢,又变猪了。

    “那我去问问她。”霍常寻挂了电话,“染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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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系暖婚介绍:
笙笙,笙笙……他总是这样唤她,温柔而缱绻。别人是怎么形容他的,一身明华,公子如玉,矜贵优雅。他有个温柔的名字,叫时瑾。他说:医不自医,我是病人。他说:笙笙,救救我。她没有这么爱过一个人,愿意陪他堕入地狱。他没有这么爱过一个人,愿意为她放下屠刀。备注:本文治愈暖宠风,1v1双处,摇滚巨星和天才医生的互宠日常。暗黑系暖婚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暗黑系暖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暗黑系暖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