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29:林莺沉的身份,寻染狗粮走一波
韩青的车停在了大院外面,打了几次喇叭,林莺沉才晃过神,神不守舍地回了车里。
她眼睛还是红的,韩青问:“容历跟你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他对她很戒备:“你是谁?”
她说:“我是莺沉,乌尔那佳·莺沉。”
容历一秒都没有迟疑,被扰乱了神色冷然得这样快:“你不是她。”
他语气,很笃定,看她的眼神依旧没有半分温度。
“你要怎样才会信我?”
树影婆娑,落在他脸上,给他的五官打了一层阴影,看上去冷若冰霜,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只说:“如果你是,我就当乌尔那佳·莺沉死了。”
她笑了,泪流了满面。
“容历,你真的爱上她了。”
他爱萧荆禾,所以,除了她,谁都不能是乌尔那佳·莺沉,他不认别人。
他不再多言一句,转身走了。
林莺沉坐在后座,垂头看着车窗外那满院的青松,有些倦了:“妈,我和容历的事你别管了。”
韩青让司机回避,摇上了车窗,无关痛痒的口气:“换个人吧。”
林莺沉看她:“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是聪明人。”韩青不跟她兜圈子,口吻强硬又公式化,“容历不行就换个人,霍常寻也好,陆启东也好,只要是大院里门前有五颗星的,谁都一样。”
军区大院里,门前有五颗星的,左右才五六户,这些人,是帝都这座金字塔最上面的人。
就算是林莺沉的继父,对他们也要弯一弯腰。
她拧眉,固执地纠正韩青:“不一样。”
韩青嗤笑了声,不以为然:“都是男人,有什么不一样?”
她也笑:“韩青女士,你以为我是你吗?”
韩青冷了脸:“张景华!”
张景华。
她都快忘了,她以前的名字。
懒得同韩青争执,林莺沉言简意赅地表了态:“我只要容历。”
“你要?”韩青嘲弄,“你要得起他吗?”那群公子哥里,就数容历孤高冷傲,美色对他没用,他从来不会多看女人一眼。
林莺沉没有接这个话题,开了车门:“我晚上不回来了。”
“又去他那里?”
韩青很不满,脸上完全不掩饰她的厌恶。
林莺沉没理会,下了车,拨了个电话:“爸,这几天别带女人回去,我过去住几天。”
林莺沉的生父是一名心理医生,名气很大,模样也俊朗,什么都好,就是心太野,刚结婚那几年,韩青管得紧,可到底还是管不住他那颗浪子心,之后韩青就不抱希望了,比起嫁给爱情,她宁愿嫁给权势,所以,她离婚不到两个月就带着女儿嫁进了林家,在她看来,银行卡里的数字都比海誓山盟牢靠。
傍晚,半边天被夕阳染红。
“喂。”
是容历打来的电话,霍常寻最近在戒烟,嘴里的戒烟糖被他咬得嘎嘣响。
为什么戒烟?
上周他非要跟纪菱染鸳鸯浴,她拒绝了,理由是不喜欢烟味。不喜欢烟味是吧,等他把烟戒了,非把她压在浴缸里弄个透透彻彻。
扯远了。
容历说:“帮我查个人。”
霍常寻懒着,窝在沙发上,眼睛一直瞧厨房里那个忙里忙外的身影:“你自己干嘛不查?”
容历惜字如金:“你闲,而且,歪门邪道你在行。”
“……”
艹!
霍常寻竟无言以对了,行吧,自家兄弟,忍他了:“谁?”
“林莺沉。”
从容历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倒是稀罕事儿,林莺沉十几岁了才来林家,和大院里同龄的孩子玩得不怎么多,尤其是容历,更没有来往,他对所有女性、甚至包括母的动物,都会避嫌。
霍常寻好奇了:“你不是跟她划清界限了吗?还查她做什么?”
容历沉吟了会儿:“她说她是乌尔那佳·莺沉。”
呵。
怪不得呢,也叫莺沉。
霍常寻对林莺沉了解不多,他一向不跟那种端着的女人玩:“那你觉得她是不是?”
容历回答得干脆:“不是。”
林莺沉那人性子傲,若是没有根据,断不会妄言,霍常寻合理假设了一下:“万一老天瞎了眼呢?”
英姿飒爽的定西将军,隔了一世,面目全非了也不一定。
容历思索后,道:“如果是她,那我也只能瞎掉眼,不认。”
不过,没有这种如果。
他确定。
林莺沉要是他的阿禾,怎会等了十一年才开口,而且,林莺沉到林家之前,可不是这个名字。
他开始是被她的话乱了思绪,冷静下来后,发现漏洞百出。
霍常寻在那边笑他:“就认定萧荆禾了?非她不行了?”
“嗯。”容历清了清嗓子,“我爱她。”
“……”
他成功地肉麻到了霍常寻。
容历挂了电话,去了浴室,想抽烟,想到萧荆禾,还是罢了。
她在房间里,也在打电话。
“什么时候的事?”
闻峥说:“两天前。”他还在车上,声音被车窗外的风吹得轻飘飘,“手法和以前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这次用指甲油在地上画了一个叉,像在挑衅警方。”
这一次的案件,一死,十二伤。
公安局和消防队压着消息,才没出新闻。
“如果是这样,他作案的频率会越来越高。”萧荆禾想了想,不太放心,“我明天归队。”
闻峥拒绝了:“你好好休假,保证安全先。”
她还想争取,闻峥已经挂电话了。
容历进来:“谁的电话?”
“闻峥。”
那个家伙啊。
她一门心思都在抢险救援上,看不出来闻峥的心思,容历可看的出来,他不点破,坐过去,从后面抱她的腰,下巴搁她肩上:“阿禾,我不太希望你干涉这个案子。”
他比较自私,只求她平安无事。
萧荆禾转过身去,面向着他:“上次火灾的受害人遇害了,警察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凶手智商太高,还善于伪装,要找到证据抓他很难,这个连环杀人案只剩我一个幸存者了,我要是什么都不做,会有更多受害者。”
他想说,别人遇不遇害,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容历,”她也纠结,也挣扎,也怕危险,可是……她叹了声,“我不忍心。”
心怀天下。
这是定西将军的胸怀。
容历抚了抚她眉间褶皱:“我知道了,我会帮你。”他低头,亲亲她额头,“阿禾,我爱你。”
她愣了一下。
怎么突然说这种甜言蜜语了,都不像他。
他又说了一遍,这次他喊她萧荆禾:“我爱你。”
萧荆禾笑:“我知道了。”
“我爱你。”
林莺沉说得没错,他爱上她了,乌尔那佳·莺沉也好,萧荆禾也好,在他心里没有分别,都只有一个定义——他爱且要爱到死的人。
萧荆禾凑到他耳边,回了他一句一样的话。
“我爱你。”
这三个字,是真肉麻,也是真让人心动。
鄙视归鄙视,不过,霍常寻也是佩服容历的,能那么顺其自然地说他爱个女人,他自个儿可不行,他霍二少活了二十八岁,就没说过这么认怂的话。
不过——
嗯,他突然想听他家的小祖宗说了,走到厨房,靠着门:“染染。”
纪菱染在炒菜,没回头:“嗯?”
霍常寻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咬着她耳朵问:“你爱我吗?”
纪菱染手里的锅铲掉地上了。
“……”
这反应,真他妈让人不爽。
霍大爷一不爽了,就也不会让别人爽,他捏着她的肩,让她转过身来,又问:“爱不爱我?”
他目光烫人,纪菱染垂头躲开了:“菜、菜糊了。”
霍常寻不管别的,非要她说:“爱不爱我?”
她低着个头,不说话。
霍常寻关了火,直接把人扛肩上了。
突然失重,纪菱染被吓得不轻:“你干什么?”
他一脚把浴室的门踹开了。
他逼着她,让她一遍一遍说她爱他。
即便是假的,他也要听。
阳台外,已经没有夕阳了,路灯的光昏黄。
“染染,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不好!”
九点半。
他们没吃晚饭,霍常寻刚睡着,纪菱染就掀开了被子。
他没睁眼,怀里一空,纯粹是条件反射,就把她捞回去了:“去哪?”把人摁回怀里,“再睡会儿。”
她声音还是哑的,刚刚哭过,眼睛也红红的:“我去买药。”
霍常寻瞌睡一下子就醒了,睁开眼,凶得很。
她不说话,推开他的手,起身去买药。
霍常寻气得坐起来:“你——”
她低着头,在穿衣服:“我不想生孩子。”
他只包了她三个月,十月怀胎后,她的孩子就是私生子。
她不想生。
霍常寻心口又被她塞了一块石头,堵得难受,想骂她,没舍得:“行了,回来躺着,我去。”
看他对她多好,除了她,哪个女人能怀他的种。
还不给他生!
气死了!
算了吧,她也还小,自己养的小祖宗,能怎么办,只能惯着她,以后再找机会生小小祖宗。
帝后番外30:寻染来一波,燥起来吧
霍常寻开了半个小时的车,才把药买回来,吃了一肚子的冷风,也憋了一肚子的火,想着回去一定要治治那个小祖宗,不然还不无法无天了,可回到家,看见她抱着膝盖窝在沙发里无精打采的样子,怎么都气不起来了。
刚才他真是把她折腾狠了,她情绪很差,气色也不好,小脸很白,眼下倦意浓,哭过的眼睛红红的,生着气,也不会跟他闹,看着怪可怜。
他把药扔在桌子上,去倒了杯水过来。
纪菱染仔细看了说明书,剥了一颗药出来,像是不放心,又剥了一颗,就着水咽下去,药丸没有明胶裹着,她咽了几次才咽下去,喝一整杯水,喉咙里还是苦的。
霍常寻的目光第三次落在她脸上:“苦?”
还能忍受,她说:“不苦。”
信她有鬼!
他直接欺身过去,低头就含住了她的唇,舌尖钻进去,扫了一圈,皱眉退开:“苦死了。”
不是说苦吗?
他又倾身上前,手撑在桌面,隔着一张桌子吻她,把她嘴里的苦尝了个遍,然后果断起身,去冲了一杯蜂蜜水,边倒水,边懒懒扔了句:“不是给你的,我怕苦。”
纪菱染:“……”
她说什么了吗?
霍常寻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泡个蜂蜜水,舀了不知道多少勺,他就喝了一口:“太甜。”端到桌子上,推给纪菱染,“你喝掉,别浪费了。”
是他不喝的。
才不是他伺候祖宗。
纪菱染没说什么,端着喝了,嘴里的苦味是压下去了,可甜得发腻,舔了舔黏了嘴的蜜:“谢谢。”
真他妈客气。
霍常寻不太爽,可目光扫到桌上那两盒避孕药,心又软趴趴了,双腿朝前伸着,背靠椅子,抱着手,坐姿很不讲究:“刚刚是我不——”
他霍二少打从出生起,就没跟女人道过歉,她是头一个,脸面都不要了,向她认怂,可道歉的话还没说完。
纪菱染拿了手机转开头:“喂。”
霍常寻:“……”
他喉咙里堵了一口气,不上不下……他祖宗都没这么折磨过他。
“jarrett?”
纪菱染起身,去阳台接了。
她说的是英文,声音细细软软,霍常寻听不大清,心里跟猫抓了似的,把她喝剩的那小半杯蜂蜜水喝光了,随手倒了杯水,去阳台‘浇花’。
纪菱染声音小,他断断续续听到几个单词,什么全额奖学金、什么预留名额之类的。
她挂了电话,转身:“你干什么?”
霍常寻把一杯水全部倒下去,吊儿郎当的调儿:“没看见?浇花。”
她盯着那盆‘花’看了很久,露出了复杂的表情:“这是仙人球,浇这么多水,会烂掉。”
“……”
妈的,不就是一个球。
霍常寻舔了舔牙:“烂掉了爷给你买一车。”
纪菱染没说什么,把那盆仙人球放到太阳下,还想抢救一下。
“谁打来的?”霍常寻问。
“嗯?”
“刚刚谁的电话?”是个男的,霍常寻觉得他有点燥了,想一脚踩爆这个快要烂掉的球。
她说:“以前一起学古典乐的师哥。”
jarrett也是皇家音乐学院的学生,比她高了一届,两人拜在一个老师门下,她因为家里的事休学后,与他断了很久的联系,这次他打电话过来是问她要不要复学,说老师预留了名额,可以帮她申请全额奖学金。
霍常寻的关注点就不一样了。
带了哥字的称呼从她嘴里念出来,除了在他床上,他一律觉得刺耳:“以后叫人家名字。”
她表情懵,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瞥了一眼晾在阳台的那张瑜伽垫子,突然笑了,笑得勾人又嚣张:“你有一个哥哥就行了,想叫我就让你在垫子上叫个够,别在外面瞎认哥。”
“……”
她脸红得快要滴血了,小声骂了他一句‘不要脸’,绕开,去了厨房。
他从六点多折腾到了九点多,两人都没有吃饭,她下了素面,除了午餐肉什么都没加,不到十分钟就好了。
纪菱染坐在桌子上,小口小口地进食。
霍常寻坐在对面,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她给他盛,他敲了敲桌子:“我的呢?”
她用勺子舀了一点汤喝:“我没有做你的。”
“……”
霍常寻咬了咬牙,很好,这祖宗敢跟他生气闹脾气了,还敢让他饿肚子了。
他拉了椅子,拿了车钥匙就走了。
十点,陆启东被霍常寻叫出来喝酒。
“咚!”
陆启东一进门,就瞧见霍常寻踢了一脚桌子,桌面上那个烟灰缸滚下来了。
“干嘛呢!”他赶紧把烟灰缸捡起来,仔细瞧了一圈,轻轻放下,“这烟灰缸可镶了钻了?踹坏了你赔啊?”
抽烟的人,可能会有收集打火机的习惯,陆启东呢,对打火机不挑,但他是个烟灰缸控。
霍常寻懒骨头地窝着,直接补了一脚,给他踹碎了。
陆启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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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高定限量版!
好气哦,他忍着火气收拾他的‘最爱’的遗体:“谁惹你了?这么大火气。”
霍常寻烦躁,没忍住,还是摸到烟点了一根,狠狠抽了一口:“家里那个不听话。”那祖宗老是惹他生气,偏偏还打不得骂不得,重话都说不得。
陆启东笑了,眼里是明晃晃的幸灾乐祸:“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还有你霍二少搞不定的女人。”
搁以前,都是女人哄着他,跟伺候祖宗一样。
霍常寻冷了他一眼,在家憋了火,很冲很暴躁:“你懂什么。”
“是是是,我不懂。”做兄弟的,这时候当然要可劲儿嘲笑了,“当初啊,也不知道是谁,说女人不能惯,买两个包哄哄就得了,再不听话,就晾着。”陆启东笑得欠揍,“哪能让女人爬到我们头上不是。”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他霍常寻的报应来了。
霍常寻一脚过去:“不会说话你他妈就闭嘴。”
陆启东一闪,跳到对面的真皮沙发上,倒了杯威士忌,也点了根烟,这才说了句人话:“舍不得晾着,那就哄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表面上那姑娘柔柔弱弱的,不过性子倔,不发脾气,也不吵不闹,但就是制得住霍常寻,她只要不说话,眼皮一耷拉,霍常寻就没办法,最后忍不住凑上去亲亲摸摸的还是他。
霍常寻熟练地吐了一口烟圈,笑得优雅又痞:“老子再哄她,老子就是狗。”
三杯酒下肚……
霍常寻掐了烟,没忍住,拨了个电话过去,平时玩世不恭得很,这会儿语气竟跟赌气似的:“纪菱染,我喝多了,你过来接我。”
陆启东:“……”
这狗崽子!
纪菱染声音温温软软:“我已经睡了。”
霍常寻把玩着个打火机,往杯中的冰块里又添了酒:“还生我气?”不就是浴室和阳台,他都没在户外。
避孕和仙人球的事……
他舔了舔后槽牙:行,算他不对。
她低低的嗓音,糯糯的:“没有。”
她是气自己。
她应该是很不合格的情人,居然在意,居然计较。
“不生气了行吗?以后不在阳台弄你了。”霍常寻先认错了,好声好气地哄着,“也不在浴缸,不逼你叫哥哥了,以后我都乖乖戴套,仙人球你要多少我都给你买。”
陆启东:“……”
他作为兄弟的都觉得这货就是个禽兽!
纪菱染:“……”
她一点都不想谈这个让她面红耳赤的话题:“你、你在哪?”
霍常寻眉间聚了很久的阴翳散了:“偷闲居。”
她到底是个心软的:“我过去接你,你别再喝酒了。”顿了一下,嘱咐,“也别抽烟。”他抽烟后,嗓音不太一样,她听得出来的。
嗯,他的小祖宗还是心疼他的。
霍常寻笑着放下了酒杯:“别开两个轮子的过来,你开车库里那辆红色的。”他车库里十几辆车,可她从来不碰,还天天骑着那个二手市场淘来的小绵羊,他琢磨着,回去再把这辆车划到她名下。
要是她开不惯,他再给她买,多少都行。
霍常寻挂了电话,心情好,把打火机扔给陆启东,说他不抽了,家里的祖宗管得严。
陆启东呵呵了:“你不是说你再哄她你就是狗吗?”
霍常寻一点都不觉得打脸,笑得痞:“狗怎么了?狗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
“……”
妈蛋,狗崽子!
帝后31:真相浮出了,寻染味狗粮
“狗怎么了?狗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
“……”
妈蛋,狗崽子!
陆启东骂了句,随后按了雅间里的铃,让人送酒过来。
来送酒的是红侬与偷闲居新来的一个姑娘,唤紫姣,姿色便是在这美人如云的偷闲居也是上上等,端的是温柔小意,见霍常寻酒杯空了,唤了声:“寻少。”上前去,正要斟酒。
霍常寻慢条斯理地抬了抬腿,搭在了茶几上,把人拦下了:“有家室。”他摆手,嘴上噙了笑,眼里却是冷的,“离远点。”
紫姣笑了笑,收手后退。
是谁说霍二少游戏人间片叶不沾身,他呀,落入寻常百姓家了。
约摸二十来分钟,纪菱染的电话过来了。
“染染。”
霍常寻叫了一桌子饭菜,才刚动了几筷子。
手机里还听得到风声,她说:“我到了,在外面。”又催促,可声音软,“你快点出来,这里不可以停很久。”
霍常寻抽了张纸巾擦手,拿了外套,起身:“陆启东有停车位。”他的意思是让她开去停车位等他。
她拒绝了:“不用的,我车小。”
三分钟后,霍常寻出了偷闲居,瞧着等在路边的姑娘,还有她那辆掉了漆的车,一时哑然无语。
这车确实小,两个轮子的小绵羊。
他扫了一眼那辆高度还没到他腰的二手车:“怎么没开我的车来?”车钥匙全部放在了家里玄关的柜子里,她死活不碰一下。
纪菱染把车停稳,还戴着头盔,走到他面前,巴掌大点的脸仰起来:“你头低一点。”
这么个破头盔,她戴着还挺可爱,像个西瓜头的表情包。
霍常寻心情不错,低头凑过去。
她把另一个掉了一半漆的头盔给他戴上,踮着脚系好带子,先上了车,然后对他说:“你上来。”
霍常寻刮了一下唇,笑了,他有生之年第一次坐这玩意。
前面的小姑娘坐得端正:“扶着我,扶稳了。”
他抱着她的腰,把腿抬离地面,他手长脚长,这姿势不太舒服,不过,嘴边的笑没停过。
“我开了。”
她说了一声,才转动车把,以低速、匀速前行。
霍常寻:“……”
兜面而来的风,把他的发型吹没了……
这小绵羊,还挺得劲儿。
偷闲居门口,两个刚下班的姑娘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那是寻少?”
另一个姑娘瞅了瞅那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是他。”
“寻少的公司破产了?”
寻少爱车,哪次来偷闲居不是香车宝马,这小绵羊,跟他那一身贵少气质实在不搭。
同伴觉得破产不太可能,再说了:“就算寻少出去讨饭,也开得起豪车。”毕竟他的亲朋好友都非富即贵的,“估计是搞情趣。”
骑着小绵羊搞情趣?
有钱人,真会玩。
纪菱染骑车很慢,而且车的电瓶不行,速度比较一言难尽,回到家里已经十一点多了,她把车停在车库里充电,然后问霍常寻有没有吃饭。
他说没有。
纪菱染还是狠不下心饿他,去给他下了一碗面,冰箱里剩的面不多,她怕他吃不饱,给他加了三个鸡蛋。
霍常寻连面汤都喝光了。
她想,他一定很饿了,也不知道在外面吃点,想着他之前还空腹喝了酒,也不知道他酒醒没醒。
“染染,”她在洗碗,霍常寻跟过去,从后面贴上来,“你爱不爱我?”
手里的盘子滑了手,她立马开了清水,把泡沫冲掉。
她没回答,他就用脸在她脖子上蹭,闹着她:“爱不爱我?嗯?”
纪菱染想,他可能酒还没醒。
她擦干手:“我去拿解酒药。”
霍常寻拉住她,不让去,知道她嘴硬,也不逼她了,今天傍晚把她弄哭了,她眼睛现在还肿,他凑过去亲了亲:“染宝,给你买辆车好不好?”
他以前只在床上这么喊她。
纪菱染不太习惯这样的亲昵,脖子往后躲了躲:“我有车。”
又这样。
他给她买什么她都不要,买来了搁在柜子里也从来不动,可他就想给她买,星星月亮都恨不得摘给她。
“你那小绵羊都不挡风。”他语气强硬,不准她拒绝,“给你换个四个轮子。”
她不要车,靠在他怀里没有再躲,很乖的样子:“不买车,你给我买一盆仙人球好不好?”
他就受不了她这语气。
一句‘好不好’,能把他骨头都勾酥了,别说仙人球,命都给她。
他依着她了,手撑在冰箱上,把她圈在怀里吻。
她对他还是纵容的,就算恼他,也不会恼很久,两个小时前被他弄得惨兮兮的,现在也不记恨,让他越亲越过分。
亲着亲着……
霍常寻的手钻进她的衣服里:“染宝,想要你。”
他把她的衣领拉开,低头去咬她的肩带。
他们两个小时前才有过,她推他,摇头,软着声拒绝:“不要了。”她埋头窝在怀里,声音很小,“还、还有点疼。”
霍禽兽这才想起了他之前的禽兽行为,然后温柔一点,继续禽兽:“手给我。”
嗯,这次把她手也弄疼了……
次日,萧荆禾去了一趟消防总队,公安局的人也在。
刑侦队的蒋队建议,做心理催眠,人在危急或恐惧时,部分视觉和听觉记忆都会暂失,那是潜意识的应激反应。
萧荆禾同意了。
催眠的心理医生蒋队已经有人选了。
萧荆禾对身边的人说:“我和蒋队一起过去,你去忙吧,不用陪我了。”他天天守着她,已经好些天没有上班了。
容历还牵着她,没松开:“无碍,我正好也有事要过去一趟。”
他没说什么事。
蒋队出去联系警署了,消防总队的会议室里只剩她和容历,她转过身去,手挂在容历脖子上,笑着看他:“你不告诉我?”
要的,要向女朋友汇报。
容历说:“我以前看过心理医生,再找他聊聊。”
一路上,她问了很多他看心理医生的事,他大概不想她牵肠挂肚,只捡了好的说,说早先只是轻微焦躁,说他现在已经没事了。
很巧,给萧荆禾做心理催眠的医生,是容历之前的主治心理医生,叫张显承,是个英俊斯文的中年男人,谈吐和气质都很好。
他先给萧荆禾做了咨询,除了容历,蒋队也在场,了解基本情况和信息后,才开始引导她熟睡。
催眠的时候,张显承也放了那首英文歌,几乎前奏一出来,深度睡眠中的她就蹙了眉头。
“e?asibreathelifeintoyou。”
桌上的红酒杯倒了。
滴答,滴答,滴答……鲜红色的酒液一滴一滴落在地毯上,被明亮的火光折射出妖艳的红。
“inawhilemyflower,somewhereihaze……”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她跌跌撞撞地走过去,颤着手接起了电话。
“喂。”
大火里,除了木头噼里啪啦燃着的声音外,就只有她发抖的嗓音:“你是谁?说话。”
没有人说话。
口哨声从电话里传过来,断断续续地吹着那首英文歌的调儿,忽高忽低忽高忽低……
身后响起脚步声,她猛然回头。
“容历!”
深睡中的萧荆禾挣扎了一下,容历刚要开口,张显承摇头,示意他不要中断,然后将音乐声调小,摆球哒哒哒地响着。
她一直在梦呓,头上的汗越出越多。
梦里的那场火也越烧越烈,冉冉火光里,有个高高瘦瘦的人影,那人背着光,手里拿了红酒杯,杯中红色的液体来回地晃。
“e?asibreathelifeintoyou……”
曲调时有时无,那道人影转过身来,五官被黑色的头套罩住了,只有凹凸的轮廓,他放下酒杯,从黑色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双红色高跟鞋。
“inawhilemyflower,somewhereihaze……”
口哨声和着英文歌的曲调,在夜里、火里、空荡的客厅里荡啊荡啊荡。
戴着头套的男人手里提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向她,他蹲下,脱了她的白球鞋,换上了那双红色的高跟鞋。
吹着口哨,他拿出了一瓶指甲油,抓着她的手,一根一根涂上大红的指甲油,英文歌的曲调宛转悠扬,不厌其烦地单曲循环。
“wantyoutou’syouaher……”
他涂抹指甲油的动作突然停下了,头套外露出的一双眼睛被火光染红:“你怎么不笑了,你不是笑得很开心吗?”
他笑了。
他摸摸她的头:“笑啊。”
“你笑啊。”
低头,他吹着她刚涂上指甲油的手指,自言自语,自己笑着:“我那么难过,你们怎么都还在笑。”
“不要紧,死了就不会笑了。”
“呵呵呵……”
他把指甲油的盖子扔在地上,从背包里拿了一条毛巾在擦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末了,把毛巾点燃,然后口哨声又响了……
萧荆禾猛地睁开眼:“容历!”
终于醒了,容历抱住她,拍拍她后背:“我在这呢,不怕了,都结束了。”
她陷在恐惧里,还后知后觉,趴在他肩上,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很久:“雨衣里面穿了外卖员的衣服,还有手上,这个地方,”她指着自己虎口的位置,“有一颗痣。”
她是这个连环案第一个受害人,那是凶手第一次作案,尚不熟练,之后,凶手便戴了手套。
只有她见过那个虎口的痣。
旁边的蒋队问:“还有吗?”
萧荆禾想了想:“我遇害的时候,那个人的声音还很年轻,应该到现在也不超过三十五岁。”
蒋队记下了关键信息,问还有没有。
她摇头。
容历给她擦汗:“头疼不疼?”
她说有一点。
容历让她靠在肩上,给她按了会儿太阳穴,等她缓过来了,才喂了她一杯水:“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他还有点事问张显承。
“嗯。”
容历不放心,看向蒋队。
“放心,我们警方的人会寸步不离地守着。”
容历颔首:“麻烦了。”
萧荆禾和蒋队先出去了,张显承才坐到位子上:“容先生有什么要咨询的吗?”
容历摇头,拉了椅子坐下:“张医生,我的病例和档案还在吗?”
张显承点头,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我们咨询室一般会保留十五年,你的还在。”
他神色从容,并无情绪起伏:“我能看看?”
“当然。”
他和阿禾在大楚的故事,全部记录在册,包括那三件没有写进书里的事。
心理治疗的内容绝对保密,除了容历本人和心理医生,按规矩来,不应该被第三个人知道。
怪不得,林莺沉揣了十一年都没有说,因为太冒险,他若是信了,她赢,他若是不信,他可能会刨根究底,全部查出了。
从张显承办公室出来后,容历给了霍常寻电话。
“林莺沉的事,查完了吗?”
“哪有那么快。”霍常寻说,“她资料很干净,韩青嫁进林家之前,应该清理过,要细查的话,得耗点时间。”
容历让他暂时停手:“先帮我查查她和张显承的关系。”
十点,容历和萧荆禾坐了警车离开了,还要去一趟警局做一份笔录。
现在是十点十分。
“mystepiy,isnotwhatitmighthavebeen……”
咨询室外面,电话铃声突然响了,几乎同时,拐角两头的人撞上了,一摞书掉得到处都是。
“抱歉。”
林莺沉道完歉,蹲下去捡书。
对方说:“没关系。”
男人声音很斯文,伸过来的一只手白皙修长,虎口有一颗豆子大小的痣,他帮着把书一本本拾起来。
帝后32:又出命案,林莺沉的劫难来了,
男人声音很斯文,伸过来的一只手白皙修长,虎口有一颗豆子大小的痣,他帮着把书一本本拾起来。
林莺沉把书递给他,再道了声抱歉。
对方接过书,摇摇头,说没有关系。
转角后面,突然传来女孩子的惊呼声。
“裴大!”
江裴的书粉都称他裴大。
女孩很年轻,见到偶像激动得语无伦次:“我我我……我是您的书粉。”
江裴笑了笑:“你好。”
好有礼貌,一点架子都没有,女孩心想,裴大果然跟传闻里的一样,斯文又儒雅,一身的学术气,她从包里拿出了纸笔:“可以给我签名吗?”
“可以的。”
“谢谢裴大。”
畅销书作家,江裴。
林莺沉想起来了,她看过他的采访,关于心理犯罪题材。收回目光,她推门进了张显承的办公室。
张显承在接电话,似乎遇到紧急的事,资料都没收拾好,手忙脚乱地起身,留了句话:“你先坐一会儿,我还有个病人。”说完,张显承出了办公室。
林莺沉只留了一会儿,母亲韩青的电话便打过来了。
韩青语气不太好,开门见山:“回来一趟。”
“什么事?”
她说:“林平川要跟我离婚。”
林莺沉微愣后,拿了包起身。
啪。
桌子上的一摞资料被包碰到,掉在了地上,她蹲下去捡,在散乱的文件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萧荆禾……
十一点,林莺沉回了军区大院。
韩青和林平川在争执,吵得很厉害,韩青妆都没有化,声嘶力竭地在吼,没有一点往日的温婉和气,林平川的情人挺着个肚子,也在抹泪。
洋楼里没有别人,老爷子估计故意避着,林莺沉进门之后,林平川便没有再说话了,她喊了韩青一声,争吵才停下来,母女俩一起上了楼。
“离了吧。”她说。
韩青没有穿她最爱的旗袍,大概那小三来得突然,她还穿着家居的运动衫:“除非林平川净身出户,否则就算要耗上一辈子,我也不会给那个小三挪位。”
“妈——”
韩青没有往下听:“行了,要离也不是现在。”她可以不当这个林夫人,可她的女儿必须得以林家千金的身份婚嫁。
所以,母亲把她叫来,只是催促她,快些,找个门前有五颗星的人家,把自己嫁了。她也没说什么,去后院偷偷点了一根烟,想了很多,想不通,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继父怎么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她以为至少会藏着掖着。
从林家出来,已经是午饭时间了,路上,她看见了刚从容家出来的容历,脚步下意识停下了。
只是他像没有看见她,一眼都没有停留。
“容历。”
容历继续往前走。
她看着他的后背,方才在林家竭力隐忍的情绪,一碰到他,全部爆发出来:“你当真半点都不信我?”
她都说了她是乌尔那佳·莺沉,他怎么还是不看她一眼。
容历停下了,侧身站在青松的绿荫下,眼底目色沉沉,看不出情绪:“你是何时改的名?”
她回答:“来林家那一年。”看着他的眼睛,“那时候,我还只记得定西将军府。”她在解释,为何过了十一年她才认他。
一个谎,总要用无数个谎去圆,还要步步小心,怕一步错,就是万丈深渊。
也不知道他信不信,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掉头走了。
等人走远了,林莺沉拨了张显承的电话。
“爸,”她目光还跟着那越走越远的背影,“容历有没有去找过你?”
“上午来过。”张显承是心理医生,洞察力强,也察觉到了点苗头,便问,“你好像很关注他,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她说:“朋友。”
张显承显然不信:“只是朋友的话,你就不会几次三番地让我帮你留意他。”
林莺沉没有解释,胡乱搪塞之后就挂了电话。
她的父亲张显承不相信前世今生,站在心理医生的角度,他当年给容历下的诊断是癔症。
可她信。
她遇上容历那年,方满十四,韩青和父亲刚离异,那段时间她去父亲的咨询室很勤。午后,她在休息室里梦醒,听见门外少年的声音,他在讲一个故事,匪夷所思的故事。
十七八岁的少年,声音里尽是沧桑与荒凉。
他说:“阿禾女红不好,可她的剑术与马术不输大楚的男儿。”
他说:“她很少穿女装,偏爱黑色的衣袍。”
他说:“她很喜欢清酒,只是酒量很不好,几杯便会醉,若是醉了,就拿着她最爱的剑去树下跳舞,一定要在树下,因为跳完了舞她会爬到树上去睡觉。”停顿了须臾,“我在树下守着,一两个时辰她便醒了。”
所有话题,都是围绕着那个叫阿禾的女子。
少年娓娓道来,荒凉的声音里唯有一点温柔,是在说起女子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她,是在马场,我不过是多瞧了她一眼,便被她打下了马……”
他说了整整两个小时,语速不紧不慢,说起女子时,他没有一刻停顿,记得很熟。
她就这样知道了很多他们的事,知道他是皇族,十九岁称帝,他心上的姑娘唤作莺沉,字阿禾,生于定西将军府,死于尧关战乱。
少年每周都会来一次,在周日的下午三点。
她也会来,用各种各样的理由留在父亲的休息室里午休,因为父母刚离异,对她有亏欠,所以就算是不合规矩,父亲也容忍了她在休息室里‘睡觉’,只是,除此之外,不管她怎么旁敲侧击,父亲都守口如瓶,不透露一句少年的信息,她甚至连他叫什么都不曾知晓。
后来,他不来了。
再一次见他,是半年后,在林家。
她的继父林平川和少年似乎很熟络,见少年进来,热情地招呼他:“容历,你怎么来了?”
容历。
原来他真名也叫容历,和故事里的炎泓帝同名。
少年穿着白衣黑裤,十七八岁的年纪,气质却很老练,沉稳得不像那个年纪:“来和林爷爷下棋。”
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
一个理了板寸头,穿了一身机车服,拿眼睃容历,笑他:“你真无聊。”扭头,吆喝,“常寻,走,我们去找乐子。”
林莺沉站在楼梯口,看见那个被唤作常寻的少年,从容历外套的口袋里摸出一包烟,他年少轻狂,张扬又桀骜:“我爸抓得紧,先借你的。”
等他们走后,她问母亲:“妈,那个穿白色衣服的是谁?”
“大院容家的独子,容历。”
原来他也住在大院。
后来母亲为她冠了继父的姓,改名莺沉。
她用这个名字十一年了,也未能让他多看她一眼,一个萧荆禾,就让她方寸大乱了,到底没沉住气,用了这张最冒险的底牌。
容历不信她,那么,接下来可能就是她的灾难。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午后,突然下起了雨。
宁也刚做完‘检查’回来,在病房里没有看见何凉青,正逢周末,陶欢欢过来了,正坐在vip病房的沙发上,用着医院的贵宾wifi,在打游戏。
宁也还拄着拐杖,吊着一只‘断臂’,一瘸一拐地进来:“何医生呢?”
陶欢欢埋头打游戏:“她刚走。”
“去哪了?”
陶欢欢疯狂放技能,边应付宁也的话:“你不是要出院吗?她说回去收拾行李,搬去你那照看你。”
咣。
拐杖掉在了地上。
陶欢欢这才抬头:“你干嘛呢!你还不能——”
‘走’字还没说出口,宁也已经跑出去了。
陶欢欢:“……”
这健步如飞……装的?卧槽!
轰隆。
外头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下得越来越急。
电梯里湿漉漉的,这个点,没有什么人,只有何凉青,她淋了雨,有些狼狈,用外套在擦脸上的雨水,边按了电梯。
门快合上时,有人喊她。
“何医生。”
何凉青按了开门键。
是隔壁的邻居,他走进电梯,穿了一身西装,只有裤脚沾了些雨水,手里拿了伞与一本书,他取下眼镜,用胸前口袋里的方巾擦镜片上的水汽:“很久没见了,你和萧小姐搬走了吗?”
“没有,最近有一些事情,暂时不住这里。”何凉青见了他手里那本书的封面,黑色的色调,上面有血淋淋的一行字,问道,“新书出版了吗?”
江裴重新把眼镜戴上:“还只是试读版,要看吗?”
何凉青笑着点头,她和萧荆禾都是江裴的书粉。
他用方巾擦了擦书面上的雨水,双手递过去:“送给你。”
“谢谢。”
新书的主角是个纵火杀人犯,反社会人格,因为童年遭遇过女**,杀人案的受害者都是女性,年龄不限。
江裴接受采访的时候说过,这个故事的主角原型便是最近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连环纵火杀人犯,因为这个案子的关注度很高,他新书一出来,热度就极高。
电梯门开,何凉青说了一声回见,先往公寓去了,还没走到门口,萧荆禾的电话打过来了。
“阿禾。”
萧荆禾问她:“你在医院吗?”
何凉青从包里摸到钥匙,身后有江裴的皮鞋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很清晰:“不在,我回公寓拿东西了。”
“你一个人?”
“嗯。”她把钥匙插进了钥匙孔里。
萧荆禾语气急了些:“宁也没同你说吗?暂时不要回公寓——”
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手机暗屏了,何凉青看了一眼,不知道是没电了,还是进水了。
身后,皮鞋踩地的声音越来越近,江裴突然喊住了她:“何医生,等一等。”
何凉青回头。
屋外电闪雷鸣,走廊里很暗,光控的灯亮着,强光照进了江裴的镜片里,反射出幽幽冷光。
上午做完心理咨询之后,容历便带萧荆禾回了容家吃午饭,因为大雨,老爷子趁机留了两人住一晚。
容历去煮了一壶凝神的清茶,萧荆禾拿着手机站在窗前,窗外的雨从半开的窗户里打进来,雨水溅湿了她的发,她都没有察觉,仍低着头。
他放下茶壶,走过去:“怎么了?”
她一直重拨:“凉青回公寓了,电话打不通。”
容历给她拿了外套:“我送你过去。”
在去公寓的路上,萧荆禾接到了闻峥的电话。
“荆禾,又发生纵火案了。”
偏偏这时候噩耗传来,萧荆禾眉宇紧蹙,神色紧张不安:“哪里?”
闻峥说:“你住的那个小区。”
她立马问:“受害人是谁?”
闻峥在那边报了一个名字。
夏天的雨,来得急,去得也急,这会儿已经停了。
“咚——”
“咚——”
“咚——”
门被大力地敲打着,一下接一下,急促又毫无章法。
宁也在门外大喊:“凉青!”
“何凉青!”
“何凉——”
咔哒。
门开了,何凉青刚洗过澡,头上的浴帽都还来不及摘:“你怎么来了?”
门外,宁也浑身湿透,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一头闷青亚麻的短发被雨水压得软趴趴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唇色发青,在发抖:“你有没有事?”
帝后33:凶手露出破绽了
“你有没有事?”
他一身狼狈,神色慌张。
何凉青摇头:“怎么了?”
他一只手扶着门,雨水混着汗水滚下来:“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手机没电了。”
“我快被你吓死了。”他扯掉领口的扣子,喘了几口气,眼里光影凌乱,心有余悸着。
何凉青看他,目光从脸,落到衣服,到他脚上泥渍斑斑的石膏,他还穿着医院的拖鞋,大概跑得急,掉了一只,另一只趿着。
“你的手和脚,”她盯着他的脚看了很久,又看他的手,“没受伤?”
宁也:“……”
完了,暴露了!
十分钟前。
江裴喊住了她:“何医生,等等。”
她回头。
屋外电闪雷鸣,屋顶的光在他镜片上渡了一层幽幽的绿光,他走向她。
“还有事吗?”钥匙还留在门上,她站在门口。
江裴抬手,手指上勾着一个明黄的人偶,晃了晃:“你的钥匙扣掉了。”
她伸手接过去:“谢谢。”
“客气了。”
屋外雨已经停了,空气还有些潮,裹挟了一层淡淡的凉。
何凉青在阳台讲电话,是萧荆禾打过来的。
“我没事,刚才手机没电。”
萧荆禾说要过来。
“你不用过来,宁也已经到这里了。”
她在那边问她住处怎么安排,又叮嘱她别一个人回公寓,何凉青应:“嗯,我知道,我会再找住处,别担心,我不会落单。”
萧荆禾不放心,说要接她过去一起住。
何凉青玩笑说不去当电灯泡,等安抚好,才挂了电话,回头。
宁也就站在她后面,身上湿哒哒的,站的地方已经积了一小滩水,手上脚上的石膏都湿哒哒的,看起来狼狈又滑稽,他正看着她,手垂着,很局促不安。
窗外的风吹进来了,有些雨后的冷意,何凉青把窗关上,走过去:“你——”
宁也脑袋一耷拉:“我错了。”
他蔫儿巴巴的,身上湿透了,像只可怜兮兮的落汤狗。
何凉青绕过他。
他立马跟上去:“凉青。”
她顿了一下:“我去给你拿毛巾。”解释完,她往浴室走。
他趿着一只拖鞋,眼巴巴地盯着浴室的门,也不敢跟进去,也不走。
何凉青拿了一条毛巾出来,递给他:“为什么骗我?”
他用毛巾胡乱擦了一把脸,乖乖回答:“我舅说这小区不安全。”
“那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他没想,脱口而出了:“我想跟你住。”说完,怕她误会,又立马解释,“我想追你,可是你不理我了,我舅说苦肉计对你有用。”
舅舅嘛,就是用来出卖的。
“学校呢?”
她语气很温和,他不知道她有没有生气,他也没见过她生气的样子,有些没有底气:“我没有被开除。”
她拧眉:“你翘这么久的课不要紧吗?”
他不敢再骗她了,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妈去给我请假了。”
“你们没有断绝关系?”
他结巴了:“没、没有。”他抓了一把头发,弄得乱糟糟的,不敢看她,瞄了一眼就低头了,声音越来越小,“就是苦肉计,我故意说得惨点。”
“……”
她一直觉得宁也很乖的,现在觉得也不是那么乖了:“你妈妈也同意?”
她觉得碰瓷和骗人都不对,他年纪还不大,要管一管的。
宁也偷偷看了她一眼,下意识地扯了扯领口:“她巴不得我找个女朋友管我。”
她不知道说什么了。
“凉青,”手里的毛巾被他揉成了一团,他心虚,也懊恼,小心翼翼地往她那里挪了一点点,“你生我气了吗?”
她点头了:“嗯。”
她还是觉得骗人很不好。
他有点慌,不知道怎么办好,额头汗水混着雨水流个不停,眼里慌慌张张的:“你可以生我的气,多久都行,别不理我行吗?”
她不说话。
嗯,她生气了。
宁也抿了抿唇,手抬起来,垂下去,又抬起来,犹豫纠结了许久,还是拉了她的袖子,摇了摇,声音软软的,可怜巴巴地说:“凉青,我冷。”
三十六计中的第三十四:苦肉计。
他知道,她是个心善又温柔的姑娘。
果然,她心软了:“能让人送衣服过来吗?我这里没有你能穿的衣服。”
他点头。
何凉青便把沙发上的毯子给他:“你先去洗,我煮姜汤给你。”
他抿着的嘴角偷偷往上弯了一点,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好脾气的女孩子。
来送衣服的是容棠,应该是容历打过招呼了,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宁也的父亲宁同章也来了,还带了四个助理。
是宁也开的门,当时他刚洗漱完,身上只裹着一条毯子,一脸淡定,没有一点衣不蔽体的尴尬:“妈,爸。”
容棠先问:“凉青呢?”
“在厨房。”
容棠往厨房方向瞧了一眼,没见何凉青出来,这才压低了声音训他:“在人家女孩子家,你这样像什么样子。”把一袋子衣服塞过去,催促,“快去换衣服。”
宁也抱着衣服刚转身,何凉青已经从厨房出来了,见来的是容棠夫妻,着实愣了一下。
容棠露出友好又慈爱的笑容:“凉青啊,你来这歇着。”招呼的同时,推了身边的丈夫一把,“宁同章,你去厨房。”
宁同章:“……”
家庭地位这种东西,他没有。
“凉青啊。”容棠叫得相当亲热。
何凉青去倒了两杯水过来:“伯母您说。”
容棠拉着小姑娘坐下,她是个明事理的家长,上来就帮理不帮亲:“这次是宁也那臭小子做得不对,他不学好,专跟他舅舅学些歪门邪道,我代那两个臭小子跟你道个歉。”不管,这个锅,容历得背。
何凉青有些拘谨,坐得笔直:“您言重了。”
容棠连忙说‘不严重不严重’,很是通情达理地又说:“以后要是宁也再皮,你就买个榴莲让他跪。”
何凉青:“……”
这话,她接不了了。
容棠从部队出来之后,在外交部待过一段时间,这嘴上功夫了得,她循序渐进,很是有理有据:“容历也跟我说了,这个小区不安全,我那正好有个空房子,你住过去荆禾也能放心。”
何凉青刚要拒绝。
容棠情绪已经激动了,说到往事,她思绪万千:“之前在汀南要不是你帮忙报警,我家宁也还不知道要被拐到哪里去,没准小命都没了,这么大份恩情我们是一定要还的。”说完恩情,自然,说报恩,“那边公寓安全性高,而且楼上楼下都是认识的人,你住过去我也能安心。”
打完恩情牌,嗯,还有人情牌。
“你是荆禾最亲的人,荆禾又是我未来弟妹,这么算来咱们也都是一家人,你看,都是自家人,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三言两语,就成了一家人了。
何凉青根本不知道怎么拒绝。
容棠已经拉住她的手了,亲近得像两姐妹:“宁也也住那边,就在隔壁,你们也好有个照应。”她笑了笑,善解人意地征询,“这样你看行吗?”
何凉青觉得不妥的,无亲无故,怎么好寄人篱下,可一对上容棠友善热切的目光,她一句拒绝的话都讲不出:“麻烦您了。”
说实话,容棠很好奇,这么温柔乖巧的女孩子,怎么就制得住她家里那个混世小魔头。她连忙说不麻烦:“一家人,不说这么客气的话。”
厨房,宁同章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对老婆竖了个大拇指。
何凉青这边安排好了,萧荆禾才放心,随后与容历一同去了警局,闻峥也在那,蒋队叫上刑侦队的几个刑警,临时开了个小会。
“死者叫许雯,二十五岁,帝都大学研三的学生。”蒋队打开投影仪,“这是现场的照片,作案手法和之前的几起案件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案发地点不在死者的住处。”
死者住的地方刚好是萧荆禾先前租的那个小区。
刑侦队的一位同事接着道:“我们咨询过这方面专家,像凶手这种自负又高智商的连环杀手,除非有不可逆阻力,否则不会坏了他自己的杀人习惯,这次案发现场的更变应该是有什么理由。”
容历转着笔帽的动作顿了一下:“有没有可能凶手就住在那个小区?”
蒋队想了想:“有这种可能。”
话刚落,同事小海推门进来:“蒋队,媒体那边把案子的信息报道出去了。”
这夜里,无星,也无月。
晚上九点,舞团演出结束。
林莺沉的独舞刚落幕,副团长便来叫她:“莺沉。”
“嗯?”
副团长跳民族,是团里的老成员,年初刚过了三十,因为是舞蹈演员,看上去很年轻:“你怎么回去?”
林莺沉拿了化妆包,对着镜子在卸妆:“我开车来了。”
“让陈师兄送你吧,最近不太平,你一个女孩子回去不安全。”副团长把手机打开,开了视频放在桌子上,“看报道了吗?那个连环纵火案的凶手又犯案了,这次遇害的女孩子才二十多岁。”
林莺沉低头扫了一眼手机屏幕,手里的动作僵住了。
“怎么了?”副团看出她脸色似乎不对,“是你认识的人?”
她摇摇头。
她不认识,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受害人是问江裴要签名的那个女孩子。
父亲那日有个狂躁症的患者,情况紧急,来不及将客户资料归档上锁,她看到了萧荆禾的诊疗记录。
三十五上下。
男性。
虎口有痣。
所有信息,都与那个作家刚好吻合。
帝后34:林莺沉记忆觉醒,谁才是华卿?
“莺沉。”
“莺沉。”
林莺沉回神:“嗯?”
陈刑是团里的大师兄,脾气最好:“想什么呢?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点头,把化妆包收拾好,拿了外套和车钥匙:“麻烦了。”
剧院的位置有些偏,路上没什么车,夏天雨后的夜格外得静,她闭着眼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意识便开始昏沉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女子,长裙宽袖,环佩叮当。
假山后是一片莲池,一池的水芙蓉在争奇斗艳,远远的,隐约能听见池边观景亭里有嬉笑声。
三五个年轻的俊秀公子,或站着,或坐着,或执扇,或拿剑,皆是锦衣华服丰神俊朗。
“三皇兄,你耍赖。”
说话的是个十三四的少年,穿了一身明黄的袍子,少年生得唇红齿白,好不意气风发。
被唤作三皇兄的男子抱着弓箭,剑眉星目,笑得温文尔雅:“我如何耍赖了?”
少年恼红了脸:“你怎能射两支箭!”
三皇兄依旧笑得好似没有脾气:“你可说了不能?”
“你——”
少年气结,没留神,腰间的佩玉已被三皇兄夺了去,他还兴致好,捏在手里把玩:“这块玉佩可就归我了。”
少年不服:“三哥!”那玉佩可是父皇赐的!
一旁,执扇的青衣男子用扇面敲了敲少年的肩膀:“行了老九,进了三哥口袋的东西,除了父皇和老七,谁要得来。”
少年听完,眼神亮了,朝后看去:“七哥。”
只见他七哥懒懒趴在围栏上,捻了点鱼食儿逗着池中的锦鲤,半晌,回了头:“玩玩?”
一身白衣,模样画里似的,赏心悦目得不似真实。
到底是闻名大楚的皮囊,好一副美人骨啊。
老三点头:“行。”
小侍上前,抓了一把铜钱,询问两位王爷可准备好。
三王爷拉了弓,白衣那位还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侍从递上了弓箭,他接过,用指腹拨了一下弦。
“掷!”
一把铜钱抛向了高空。
白衣男子弯弓,一箭射出,穿了五枚铜钱
三王爷两箭齐发,也才三枚。
“还是七哥箭法好。”少年笑得得意,伸手讨要,“三哥,玉佩还我。”
三王爷把手里的玉佩扔了过去:“老七,我服了。”
他似乎兴致缺缺,拂了拂衣袖:“走了。”转身,微微勾唇,他浅笑着,一池芙蕖霎时失色,不及他眼里三分颜色。
好生清俊,君子如画。
“华卿。”
“华卿。”
她被唤回了神,回头,欠身行礼:“兄长。”
是丞相府的大公子,梵尹:“在看什么?”
身为女子,本该矜持,只是,她这时忘了老嬷嬷教诲了,鬼使神差地道:“那白衣的公子是哪家的少爷?”
她离得远,听不清他们说话,只见轮廓。
梵尹笑,戏谑:“怎么,瞧上了?”
她羞涩低头:“兄长莫要打趣华卿。”
梵尹瞧了一眼已走远的白衣公子,同胞妹道:“那是天家的七王爷。”
此地是丞相府。
相府公子梵尹做东,今日约了几位天家王爷品茗射箭。
龙生十二子,帝君最偏爱的便是这已逝文筝皇后的嫡子,市井有言,惊才绝艳公子无双,乃天家七子。
她第二次见容历,是在马场,那时,他被一位公子打下了马,一身白衣沾了尘土,他下马之后,朝河畔的桥头走去。
她支开了丫鬟,上前追了去:“公子,你的手流血了。”
容历回头,目色浅淡,只道二字:“无碍。”
那日在丞相府隔得远,她只瞧清了他的轮廓,如今近在咫尺,她目光便再也挪不开了,她爱画,水墨丹青阅过无数,也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如画绝色,月色,雪色,也不及他。
她踌躇着,还是走上了前,用绣了名字的锦帕去擦他的手。
他侧身躲开了。
“姑娘,”他手指勾缠着剑穗拨弄,似笑,眼里却微冷,说,“男女授受不亲。”
她的帕子掉在了地上,顿时羞囧不已。
他瞧了一眼地上的帕子,边角上用嫩绿的绣线绣了两字闺名,他道:“你的兄长不在这个马场。”
说完,他转身上了桥,手里的剑被他懒懒扛在了肩上,一身清贵与风华却不自知,随意又潇洒。
她哪是来寻兄长,只是昨日偶然听得父亲说,历亲王也会来罢了。
第三次见他,是在宫宴上,圣上为周游诸国的胞弟朝阳王接风洗尘。
宴上,朝阳王谈笑:“容历也行了弱冠礼,该纳正妃了。”
崇宗帝笑道:“是该纳了。”
帝君左侧第一位,落座的便是历亲王容历,不按长幼,他是帝君最喜爱的儿子,是先皇后的嫡子,自然位置尊贵。
容历坐姿随意,手里还端着杯酒,似是玩笑:“父皇,你可许诺过儿臣,儿臣的正妃要自己选。”
天家十二位王爷,也就历亲王敢这般同天子说话。
一旁,广亲王顺口便接:“京中的贵女今日也都来了,老七可有中意的?”
他扫了一眼。
朝阳王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瞧过去:“丞相府华卿?”
此话一出,贵女席间的女子抬了头,朝臣之首的丞相也抬了头,还有帝君身侧的孝尊皇后林赫拉氏杯中的酒都抖了抖。
帝君最偏爱的容历,他算得上半个储君了,若与丞相府结亲……
容历却道,音色清润,掷地有声:“我心悦的女子,今日没有来。”
华卿脸色霎时白了。
今日缺席宫宴只有三位贵女,永安侯府的小郡主、礼部尚书的千金,还有定西将军府的千金。
小郡主才年方九岁,尚书府的小姐抱恙,容历看向的位置又被安排在文臣之首的旁边,他心悦之人,便不难猜测了。
宫宴散后,她去了一趟皇后宫中。
“姑姑。”
崇宗帝的第一位皇后出自太傅府,也是容历的生母,逝世了十多年,林赫拉氏是崇宗帝的第二任皇后。
“华卿来了。”皇后坐在榻上,对她招手,“过来姑姑这边,陪姑姑说说话。”
皇后没有子嗣,最疼爱的便是性情与她最像的华卿。
她走过去,默了良久:“姑姑,华卿有一事相求。”
皇后挥挥手,屏退了宫人,将侄女拉到身边坐着:“与姑姑无须见外,我们华卿想要什么尽管同姑姑说。”
她是丞相府的千金,皇后的侄女,林赫拉氏外戚专权近二十年,便是宫里的公主也不及她尊贵。
论皮囊,她是大楚的第一美人,论聪慧,她及笄便书了一首天下赋,闻名三国。
有什么是她要不起的。
她抬眸,说:“华卿有一心上人。”
她有一心上人,初见后,便魂牵梦绕,朝思暮念。
可她的心上人也有了心上人,她哪里还等得了。
皇后笑:“原来我们华卿是芳心动了。”她素来宠爱这个侄女,拍着她的手,“告诉姑姑,是哪家的公子。”
她回,目光灼灼:“历亲王,容历。”
皇后嘴角的笑意凝固住了:“华卿,谁都好,怎么偏偏是他呢。”
这大楚,最容不得林赫拉氏一族的,除了当今的圣上,便是这位天家七子了,文筝皇后之死,到底与林赫拉氏脱不了干系,是以,她为后这么多年,膝下都无子,不是她不能生,是皇帝不让她生。
后来,华卿也如愿进了历亲王府。
后来,他登基,她成了他唯一的妃子。
后来,她独守未央宫一载又一载,殿中的桂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第三个年头,桂花开得特别盛。
“娘娘。”
“娘娘。”
她在榻上小憩,被唤醒了,睁了眼,还没什么精神头:“怎了?”
是她殿中的大宫女,脸色惨白,受了很大的惊吓一般,支支吾吾道:“丞相府被……被抄了。”
她立马从榻上坐起来:“父亲与兄长呢?”
宫女泪眼婆娑:“相府上下全部下狱了,三日后,”慌慌张张地哽咽,“三日后,于市井问斩。”
这一天,还是来了。
她扶着榻,手微微抖动:“姑姑在哪?”
“太后已经被陛下囚禁在芳宁宫了。”
这时,殿外的宫人通报道:“陛下到!”
她抬头,红着眼望着门口,许久才抬手,由宫女搀着站起来,容历进了内殿,没有龙袍加身。
他应该是刚从西北回来,七日前,他出宫去见他的心上人了。
“陛下是来发落臣妾的吗?”
他不置可否,眉眼是冷清的,嗓音也是:“朕来送你一程。”
帝君发了话,御前公公便端了酒上前,高声念:“林赫拉氏·华卿,逆臣之女,为祸大楚,赐鸩酒。”
真够简短呢,连理由都懒得找了。
“为祸大楚?”她笑了,“我父亲给了我那么多毒酒,我一杯也没有给你喝过,到头来,你赐了我一杯鸩酒。”她嘴角的笑泯没,眼神一点一点冷下来,“容历,你心可真狠。”
不论丞相府做了什么,至少她,从未存过害他的心。
容历拂了袖口的风沙,眼角的余光落向她,冷若冰霜:“凉州失守,三万守军全军覆没,你不该死吗?”
这布防图,便是她泄露的。
她想要乌尔那佳·莺沉的命,可他呢,单枪匹马赴了凉州,去替她杀了一条血路出来,三万守军都死了,独独留了乌尔那佳·莺沉一个。
她嗤笑:“都是借口!”失态地大喊,“你是为了莺沉对不对?”
这个男人,并没有那么爱民如子,也并没有多爱他的江山,只是责任罢了,他最爱的,是一个女子。
容历认了:“嗯。”他拂了衣摆,落座,“凉州那一战,她中了三箭。”他斟了杯茶,没有喝,拿着杯子把玩,对身边的宫人道,“先给她三箭,再赐酒。”
宫人道:喏。
死都不让她死得痛快舒服。
她崩溃,大喊:“容历!”隐忍压抑了三年的情绪,彻底崩断了她的神经,她红着眼歇斯底里,“为什么?为什么不爱我?她乌尔那佳·莺沉可以为你做的,我都可以,她不能为你做的,我也可以,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我不行?”
哒。
他扣下了杯盖:“你是什么东西?怎能与她相提并论?”
她是什么东西?
她是一顶轿子从侧门抬进历亲王府的,没有拜堂,没有饮过合卺酒,是他三年都未宠幸过的妃子,她谋了这么久,求了这么久,他却连个名正言顺的身份都没有给过她,或许,大楚的史书里都不会有她一笔。
她仰头,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大笑,笑着笑着,痛哭流涕。
他高高坐着,看着她哭,看着宫人把鸩酒灌进她的喉咙,看着她挣扎嘶吼,由始至终他无动于衷。
“莺沉。”
“莺沉。”
“莺沉!”
手臂被人晃了晃,林莺沉从梦里醒过来。
帝后35:激情燃烧走一波
手臂被人晃了晃,林莺沉从梦里醒过来。
“到了。”陈刑把车停在了路边,见她眼眶通红,问,“怎么了?怎么哭了?”
她用手背擦了一下脸,摇摇头:“风吹了眼睛,进沙子了。”
她解了安全带,下车,对陈刑挥了挥手,转头朝公寓去,等身后的车行远了,她站定住,蹲下。
“原来……原来我是她啊。”她撑着膝盖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着,嘴里自言自语地喃着,“为什么不是莺沉呢?”
连环纵火案的凶手还没有抓到,容历不让萧荆禾回消防总队,一早便把她带去了公司,就是开会也带着她,寸步不离。
不到五点,他下班,同她一起回家,车刚开进公寓的地下车库,萧长山的电话打过来。
“喂。”
“荆禾,我是爸爸。”不同于以前,萧长山语气很客气,“周末你阿姨生日,你和容历要是腾得出时间,回来一趟吧。”
她回得不冷不热:“不去了,忙。”
容历停好了车,给她解开安全带。
萧长山在电话里支吾了半天:“摇弯区那个项目,你能不能帮爸爸说说好话?lh那边把爸爸的方案打回来了,容历又不见我,我——”
这才是目的吧。
萧荆禾打断了:“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懂,都听容历的。”
萧长山被她的话噎了一下,连着叹了几声气:“荆禾,我们才是一家人,容历他到底是外人——”
“嘟嘟嘟嘟嘟……”
还没说完,电话就已经被萧荆禾挂断了。
萧长山一口恶气堵在了胸口,上不来下不去,脸都憋青紫了。
一旁,赵月莹询问丈夫:“她不来了?”
萧若立马接了句嘴:“现在爸爸都请不动她了,架子可真大,谁她都不放眼里了。”她语气酸得不行,一想到萧荆禾她就来气。
萧长山还在气头上,一听这话就恼火:“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先闯了祸,那百分之五的股份怎么会落到她手上。”
萧若不服气,梗着脖子顶嘴:“那件事又不能全怪我,是萧荆禾她——”
还在推卸,萧长山听不下去了:“够了!”
一时间,赵月莹娘三儿都不敢作声了,连向来嘴刁泼辣的老太太也安生地坐着。
萧长山的手机响了,他起身,扔了句话就去了书房:“以后你们娘几个都安分一点,再给我惹出什么事来,就都给我滚。”
才刚过五点,不到下班的高峰期,车库里没什么人。
萧荆禾不急着下车:“你削了萧长山的权吗?”
最近萧长山打了几次她的电话,明里暗里地跟她抱怨lh独断专行、野心勃勃。
容历点头,把自己的安全带解了:“他找你了?”
“嗯。”
他解释了句:“他动作不太老实,欠收拾。”
萧长山不甘心处处受制于人,想拿回萧氏的经营权,这些天在暗中搞了不少动作,自然要给些教训,不然哪会学乖。
“他们一家要是再来找你麻烦,就跟我说。”容历想了想,“我帮你弄他们。”
萧荆禾笑:“好。”
他们哪敢来惹她,至少明面上是不敢的,自从她成了萧氏的董事长,萧长山与她说话都小心翼翼了,便是一直嚣张跋扈的老太太上次见了她,也绕了道走,估摸着是萧长山在家发话了。
说白了,不是怕她,他们怕她的靠山。
她靠过去一点,两只手抱住容历的脖子,凑过去亲他的脸。
容历浅笑,靠着座椅不动,便让她胡乱亲。
很久,才开了车门下去。
车库里没什么人,处处僻静,入口离得远,光照不进来,只有低功率的灯亮着,尤其是角落里昏暗。
“e?asibreathelifeintoyou……”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是一首轻慢的英文歌,响了好一阵。
黑色路虎停在了最靠里的位置,主驾驶上的男人戴了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见眼,鼻梁上架了一幅无框的眼镜,他戴了口罩:“喂。”
“裴哥,签售会第四站定在了京柏城二楼,时间已经发您了,您看一下行程有没有问题。”
握着手机的手戴了纯白色的手套,眼镜下的瞳孔盯着远处电梯入口的方向,男人的嗓音暗哑,在无人的地下车库里尚有回音:“好,辛苦了。”
夕阳还没落,窗外有一片橘色的光漏进卧室里。
“喂。”
容历的嗓音哑得厉害。
是霍常寻打过来的,语气总是不太正经,调侃人似的:“做什么呢?怎么这么久才接?”
容历问:“什么事?”
霍常寻不插科打诨了,说了正事:“林莺沉的资料都发你邮箱了。”
容历道了声谢。
霍常寻不领:“来点实际的。”他笑,心情很是愉悦,“风盛游戏知道吧?”
他最近看上这家游戏公司了,有收购的计划,又没什么耐心慢慢耗,这种扩充版图的勾当,容历最在行了。
“知道。”容历说,“我帮你弄。”
霍常寻心满意足:“你继续白日宣淫吧。”
“……”
容历摁掉了手机,从洗手池上捡了件他的衬衫,披在了萧荆禾身上:“还好吗?”
次日傍晚,萧荆禾接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
那边没有声音。
她问:“哪位?”
“是我,”女人的声音,说,“林莺沉。”
不知道她哪里弄来的号码。
萧荆禾倒了杯水,坐在餐桌上:“什么事?”
林莺沉停顿了半晌:“出来见一面。”
她和林莺沉见的次数不多,可每次都不太愉快,她不太想去,也没什么必要:“我不觉得我跟你有什么可聊的。”
林莺沉应该猜到是这个结果了,从容自若地应对自如:“乌尔那佳·莺沉的事,你不想知道吗?”
她也知道乌尔那佳·莺沉,听这口气,知道的还不少。
“地址。”
“京柏城二楼。”
又说了时间,萧荆禾才挂电话,思忖了会儿,不知道那林莺沉又是玩什么花样。
容历从厨房出来:“谁的电话?”
“林莺沉,”她对容历没有隐瞒,“她约我明天下午见面。”
快吃晚饭了,容历让她别喝那么多水,坐过去,把她的杯子拿开,说:“我不能陪你去了,林家的老爷子要同我下棋。”
帝后36:林莺沉该领盒饭了
“我不能陪你去了,林家的老爷子要同我下棋。”
萧荆禾诧异:“你让我去?”
她以为他会叫她别去,她若想知道什么,问他便行了:“不怕林莺沉说些挑拨离间的话吗?”
容历没有过多解释。
“去吧。”他只说,“我有数。”
萧荆禾蹙了蹙眉头,他似乎有意瞒她什么,这件事有些古怪。
晚上,容历给容昼清拨了通电话。
“父亲。”
“嗯。”
容历很简明扼要:“给我调点人。”
没头没尾的,就直接要人,古怪了,容昼清立马问了:“你要人干嘛?”
他没答复。
容昼清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了,郑重其事地叮嘱:“人可以调给你,法治社会,不要给我乱来。”
“是,父亲。”
次日,云淡风轻。
刚过午后,林家的老爷子便让人搬了张椅子放在院子里,在煮一壶茶。
林莺沉从屋里出来,闻着茶香,问道:“爷爷,您不是约了容历对弈吗?”
老爷子努努嘴:“那小子,放我鸽子了。”林莺沉虽不是正统的林家人,可老爷子与她还算亲厚,“我这棋瘾昨儿个被你勾出来了,你得陪我下。”
林老爷子喜欢对弈,而且有瘾,自从容历搬出大院,老爷子许久没下过了,昨儿个才被她勾出了瘾。
她手机响了。
不知是谁打来的,令她的笑从眼角溢到了眉梢,只应了两句就挂了:“抱歉爷爷,不能陪你下棋了。”
林老爷子哼了一声,不怎么高兴。
林莺沉回了楼上房间,在挑衣服。
“去见谁?”韩青依在门口,看她手忙脚乱地把衣帽间翻得乱七八糟。
她没有回,一手拿了一件衣服问韩青:“哪一件好?”
韩青思索了片刻:“旗袍吧。”
下午两点五十,萧荆禾已经到了京柏城,她和林莺沉约了三点,叫一杯拿铁,等到咖啡凉了,人也没来。
何凉青打电话过来,问她:“有空吗?”
“约了人。”萧荆禾又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三点一刻了,“怎么了?”
“想约你去京柏城,江裴在那签售。”她们两人都是江裴的书粉,以往的签售会也都会去。
萧荆禾坐在靠橱窗的位子,是林莺沉提前预定的,正对橱窗外的商场中央,她抬头就能看见签售会的台子,来了很多人,有些吵吵嚷嚷的。
她对何凉青说:“我在这呢,二楼的咖啡厅。”
巧了。
何凉青便说不过去了,又说:“你顺带帮我捎一本回来。”
“好。”
“容历去了吗?”
萧荆禾说没有:“他有事。”
“你一个人?”何凉青不放心,连环纵火案的凶手还没有抓到,落单的话就危险了,“我过去陪你。”
萧荆禾失笑,若那凶手当真如此胆大包天,敢在众目睽睽下行凶,何凉青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来了也没用。
她拒绝了,安抚说:“不用来了,蒋队派了人跟着。”凶手没有落网,警局的人一直在暗中保护她,不然,她也不会贸然来与林莺沉见面。
何凉青这才宽了心,又嘱咐了几句才挂电话。
萧荆禾再等了一阵,咖啡已经凉透了,她抬手召来了服务员,要了一杯热饮:“麻烦帮我留位,我出去五分钟。”
“好。”
萧荆禾起身,去帮何凉青带签名书,刚走到队尾,就听旁边的几个小姑娘在议论,说签售被取消了。
她踮脚,确实没有看到江裴,只有江裴的助理在。
旁边的小姑娘在抱怨:“怎么回事啊?我跑了几个城市才过来的。”
隔壁队伍的男生接了一句:“裴大的助手说,裴大身体不舒服,只能暂停签售。”
要无功而返,那姑娘自然很失望:“下次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同伴提议:“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五楼有家甜品不错。”
方才接话的那个男生是本地人,知道得清楚些,提了个醒:“五楼今天装修,就一家茶馆还在营业。”
两个姑娘顿时唉声叹气了。
萧荆禾听了大概,也只能作罢,回了咖啡厅,她刚坐下,喝了一口热饮,一低头,瞧见了一双锃亮的男士皮鞋。
叮铃叮当。
五楼茶馆的门口挂了风铃,门从外面被推开,风卷着铃铛响,听久了,竟觉着昏昏沉沉。
林莺沉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昏脑涨,她倒了杯清茶,手竟无力,茶水洒在了桌上,包厢的门突然从外推开,她抬头。
“咣!”
杯子落地,应声而碎。
铃铃铃铃铃铃……
京柏城里突然响起了警报。
五楼除了茶馆,今日全部停业,遍布在各个店铺里的装修工人听到声响全部跑出来,动作利索,丝毫不见半点慌乱。
这般训练有素,哪是一般的装修工人,细看,他们耳朵上都带了无线的耳麦。
“头儿,警报响了。”
“收到,原地待命。”
男人站在视野最开阔的空地中央,对遍布五楼各处的人做了个手势,压了压头上的安全帽。
“容少,”他调整了一下耳麦的声音,“人没有经过出口,应该还在五楼。”
那头,容历言简意赅地下达指令:“把茶馆的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守住出口。”
“明白。”
四点左右,刑侦队接到了报警。
蒋队立刻连线了消防总队:“闻峥,有情况。”
闻峥知道他所指的是哪件案子,刻不容缓,边往外走,边问:“事发地点。”
“京柏城。”
挂了电话,闻峥拿了扩音器,立马安排行动:“三队、四队,准备出警。”
今日有风,京柏城上面的浓烟被风卷着四散开来,火光是从五楼冲出来的,顺风方向,越烧越旺。
水声滴滴答答,有细细的水流从洗手池上淌到地面,空荡的卫生间里在放一首语调缓慢的英文歌。
“e?asibreathelifeintoyou……wantyoutou’syouaher……”
地上的人被音乐声惊醒,悠悠睁开了眼,耳边,突然响起男人低哑的声音。
“别动。”
林莺沉愣住,目光撞进了一双阴鸷的眼里。
那人戴了头套,穿黑色棒球服,鸭舌帽压得低,他低着头,断断续续地吹着口哨,动作缓慢,从包里拿出了一瓶劣质的红色指甲油。
她手脚被困着,头痛欲裂,一点劲儿都提不起来。
那杯茶……
男人蘸着指甲油,一根一根手指给她涂上,慢条斯理地,他抬头,黑色头套上的两个洞里露出一双眼,眼窝很深,他说:“你怎么不笑?”
他俯身,吹着她指甲上未干的指甲油,刻意掐着的嗓音阴柔:“我把你打扮得这么漂亮,你笑啊。”
“笑啊!”
他吼了一声,又笑了,拖着慢悠悠的调在骂‘坏女人’。
林莺沉蜷在地上,动不了,浑身都在发抖。
为何被绑来是她?
哪一步错了……
“inawhilemyflower,somewhereihaze……”
放在洗手池上的是她的手机,在不厌其烦地放着这首英文歌,男人跟着哼,哼了一会儿,又吹起口哨,声音起起落落,他不紧不慢地拿出了红酒杯。
她躺在地上,昏昏沉沉,视线有些模糊,听觉却清晰极了,红酒从瓶中倒进杯中,撞击出清脆的声音。
红酒的红,像血液。
她突然忆起了炎泓三年,容历赐的那一杯鸩酒,还有那时他冷若冰霜的眼。
“你该上路了。”容历说。
她跌坐在地上,拼命摇头,本能地往后退,始终没有拿起那杯毒酒。
容历对她素来没有耐心的,神情冷漠地吩咐宫人:“灌下去。”
年轻的公公拿了酒,朝她走过去,她被两个宫女按着,挣脱不了,恐惧地四肢颤抖:“不要……”她哭着喊,“不要!”
容历置若罔闻。
宫人硬生生掰开了她的嘴,把毒酒灌下去,她想挣扎,想吐出来,却被桎梏着动不了,下巴被死死捏着,迫使她将毒酒一滴不剩地咽下去。
见血封喉的剧毒,一入咽喉,便开始灼烧她的五脏六腑,痛得她满地打滚,血从胸口往上涌。
她衣发全乱了,瞳孔开始涣散,趴在地上,吃力地往前爬:“容历……”
“朕的名讳,”他目光里毫无温度,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你叫不得。”
除了已逝的文筝太后,只有乌尔那佳·莺沉可以唤当今圣上的名讳。
帝王无情,她林赫拉氏一族,他一个活口都不肯留,外戚专权的朝堂一朝被颠覆,血雨腥风。
她不甘心啊,死死攥着拳:“若有来世,”大口的血从喉咙里涌出来,她白色的宫装被血染红,“若有来世,我定杀了乌尔那佳·莺沉……”
帝后37:容历反转虐渣
“若有来世,我定杀了乌尔那佳·莺沉……”
横梁上的流苏被风卷着,摇摇曳曳,她睁着眼,死未瞑目。
“inawhilemyflower,somewhereihaze……”
耳边,那首英文歌不厌其烦地响着。
她的思绪被拉回,因为恐惧而不断放大的瞳孔里,有滚滚浓烟、有吊顶的灯、有男人阴鸷的眼,他蹲在她脚边,吹着口哨,不紧不慢地脱了她的鞋,给她套上一双不合脚的红色高跟鞋。
“真漂亮。”男人说,“你笑啊。”
然后,他在大笑,笑声里,歌声在回荡:“i’llbewithyiveyiam……”
这会儿,京柏城里正混乱不堪。
萧荆禾还坐在二楼的咖啡厅里,看着那双皮鞋的主人,还有他后面七八张陌生的面孔,她打量了许久:“你们是刑警?”
最前面的男人看上去三十多,生得周正,站得笔挺,他回答:“我们是军人。”
军人的话……
她知晓了:“容历让你们来的?”
男人颔首,很简明扼要地说了他们的来意:“容少让我们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警报还在响,外面走道里全是人,一窝蜂地往安全出口跑,乱成了一锅粥。
萧荆禾站起来,问:“他在哪?”
男人摇头,不知道是不能说,还是他也不知道,她便拨了容历的手机,他没有接,她猜想,这把火可能和他有关。
“小松,”她电话找了消防队的同事,“刑侦队的人到了没有?”
小松说:“已经到了,咱们消防队的人也快到京柏城了。”
萧荆禾心里有数了,大概能猜个七七八八:“帮我准备消防装备,我跟你们一起出警。”
“好。”
刚挂电话,男人就提醒:“容少让我们尽快送你出京柏城。”
萧荆禾文不对题地说了句:“五楼着火了。”
然后呢?
她问:“你们见过先逃跑的消防员吗?”
“容少——”
“容历那我去交代。”
她说完,趁其不备,手撑着桌子纵身一跃,便把人都甩在了后面。
京柏城一共五层楼,五楼是重灾区,所幸那层楼今日停业维修,救援工作容易了很多,不到一刻钟,商场里的人就差不多就都疏散出去了,目前还没有人伤亡。
约摸十来分钟后,消防员在五楼的厕所里发现了第一名伤患。
萧荆禾进去的时候,洗手池上的手机还在循环着那首英文歌,地上有红酒杯、一瓶指甲油、还有一个被套上红色高跟鞋的女人。
是林莺沉。
萧荆禾蹲下,探了探她的鼻息:“林莺沉!”
“林莺沉!”
她睁开了眼,意识混沌。
估摸着吸了不少浓烟,萧荆禾让队友把人背起来:“田光,你先把她带出去。”
田光扛着人,用对讲机说了一下情况,才问萧荆禾:“火越来越大了,小队长,你不跟我一起出去吗?”
“我再看看五楼还有没有人。”
她说完就走,可刚转身,手被拽住了,回头,林莺沉正看着她,目光里交杂的情绪复杂又混乱。
“为什么救我?”
萧荆禾拿开她的手,面无表情:“今天就算困在这里的是一条狗,只要有把握,我也会救。”她不带一点私人情绪,“因为我是消防员。”
对于消防员来说,火场里的受害人,不论善恶,只看活没活着、救不救得了。
浓烟已经蔓延到了楼顶。
所有的安全出口都有人在把守,唯一能逃生的地方,只有这里。
容历目光扫了一圈:“出来。”
果然。
男人从一堆木箱后面走出来,还戴着头套,半点慌张都没有:“那条短信,是你发的?”
他故意隐着嗓音,音色压得又低又沉。
容历不置可否。
男人倒意外:“你知道我是谁?”
容历站在楼顶的门口,气定神闲的,很从容:“原本不确定。”所以,弄了这一出引蛇出洞。
现在,他能确定了。
“呵。”
男人笑了一声,把头套取下了,五官生得斯文儒雅,丹凤眼的眼角下面有一颗很小的痣,平时戴了眼镜不易察觉。
文质彬彬,唯独一双眼,阴沉沉的,可不就是那位大作家。
“那帮警察真是太蠢了,居然还想抓我。”江裴嗤笑了一声,瞧着容历,不见慌乱,眼里反倒有跃跃欲试的兴奋,“你是个聪明人,我就喜欢跟你这种聪明人玩。”
“嗯,”容历意味不明地应了声,目光掠过后方,又敛了,淡淡接了下一句,“送你去监狱玩。”
“你——”
刚开口呢。
猝不及防地,背后突然伸来一脚,把他踢趴下了。
容历这才松了一口气,真是大胆!
萧荆禾是从五楼的窗户翻上去的,一越过围栏,趁着容历分散对方注意力,她一脚把人放倒了。
江裴被踢趴下了,第一反应就是去摸包里的麻醉枪。
容历上前,萧荆禾离得近,她更快,捡了一块砖,对着江裴的后脑勺就拍过去,把人直接给拍晕了。
容历:“……”
他家阿禾,还和以前当将军的时候一样。
萧荆禾踢了一脚,人没醒过来,她摘了消防头盔,用对讲机通知队友:“人抓到了,在楼顶。”
五楼的火已经灭得差不多了,浓烟还没散。
容历走过去,把人拉到身边:“不是让你先去安全的地方吗?”
萧荆禾说得理所当然:“你在这,我还能去哪?”说完,蹲下,把地上被拍晕了的人翻过身来,她惊愕了,“居然是他。”
江裴突然睁开了眼。
萧荆禾立马拿起砖头,几乎同时,容历把她拉起来,挡到身后。
“嘀。”
毫无预兆地,突然响了一声。
萧荆禾盯着江裴:“什么声音?”
他从地上坐起来。
“砰!”
他学着爆炸的声音,又‘砰’了几下,然后笑了:“哈哈哈哈哈……是炸弹。”他站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方形的起爆器,“就凭你们也想抓我。”
他目光如炬,盯住了萧荆禾。
他与平时的样子截然不同,半点斯文儒雅都没有,像个情绪极度不稳定的疯子,难怪蒋队说有些反社会人格很擅长伪装,犯罪前后根本是两副面孔。
他目光阴狠,像攻击性极强的毒蛇:“萧荆禾,你命真大,汀南那场火死了那么多人,就你还活着,我本来只想杀你的,那些人,都是被你连累的。”
她还穿着防护服,气温高,脸被蒸得通红,唯独唇色惨白,额头上全是汗:“为什么想杀我?”
江裴眼角一点一点撑开,瞳孔在放大:“因为你笑了。”他眼里全是憎恶,“你们这些贱女人太讨厌了,我都那么难过了,你们还在笑。”
笑?
一把火烧死了那多人,就因为她笑了。
萧荆禾攥着手,掌心全是汗。
江裴还在嘶吼,在指控,发泄一样咒骂:“你们还折磨我,你们都应该去死,你们这些贱女人都去死!”
心理犯罪的专家推测过,纵火案的凶手大概幼年被女**过,红色高跟鞋、指甲油、还有红酒与音乐,应该就是江裴嘴里那些‘贱女人’所具有的某些特征。
这时,容历的手机响了。
他接通,放在耳边,没有作声,就十几秒钟,听完后,只‘嗯’了一声,挂断了。
“阿禾,”容历问,“下面有救生气垫吗?”
“有。”
江裴立马戒备了,手指已经碰到了起爆器的按钮。
容历把萧荆禾拿在手上的消防头盔给她戴上:“你退后。”
她退后了几步,没有多问,只说:“小心。”
“嗯。”
随后,容历朝前走了两步。
江裴立马把起爆器挡在前面,急了眼,大喊:“别过来!”
他置若罔闻,还在逼近。
江裴眼里慌乱一闪而过,手已经放在了按钮上面:“再过来我就跟你们同归于尽!”他不知道容历的底,一点也猜不到,不过他能确定,现在这个结果,一定是容历搞的鬼,从那条更改地点的短信开始,容历就在玩他。
容历还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步子慢慢悠悠:“同归于尽?你试试。”
他向前走了一大步。
“别过来!”
江裴已经退到了楼顶的围栏,回头看了一眼,楼下全是警察,他咬了咬牙,眼眶殷红:“那就一起死吧!”
话落,他用力按下了按钮。
几乎同时,容历抬了腿,踢向他的脖子,很标准的后旋踢,姿势:漂亮;力道:十分。
“嘀——”
起爆器被抛到了空中,声音被风拉长。
江裴被踢中了颈部,失重,从围栏上栽下去。
帝后38:江裴的盒饭,林莺沉的盒饭
江裴被踢中了颈部,失重,从围栏上栽下去。
这时——
“咣!”
楼顶的门被一脚踹开了,蒋队手里拿着把枪,眼睛四处瞄,枪口四处转:“人呢?”
没见纵火犯,楼顶就容历两口子。
容历说:“踢下去了。”
“……”
我靠!这么彪!
蒋队立马跑过去,朝围栏下面看了两眼,楼下一片混乱,不知道是个啥情况,他赶紧用对讲机询问下边的同志:“下面怎么样?抓到了吗?”
“抓到了,蒋队。”
蒋队激动和操蛋的心情并存,也很焦急:“人呢,死没死?”
“没死。”
蒋队放心了,抓到就好抓到就好,不过——
他扭头,看容历:“楼下的排爆专家你请来的?”
起码有一个连,排爆的、特种的、武警的,丫的,全是牛人,他都没见过这么大阵仗。
容历不置可否:“你们警方说的,这种变态杀人狂,炸弹袭击的几率很高,要做排爆准备。”
行,这点他没话说,可是——
“京柏城五楼全部停业维修,维修工人都是你找的人,除了被绑的那个,伤亡人数为零。”蒋队把枪收了,“别跟我说这都是偶然。”
容历平铺直叙,淡定而从容:“不是,我安排的。”
也对。
帝都容家的六公子,别说一个连,搞来一个师也不奇怪,他不仅有势,还有钱呢,多大手笔啊,京柏城五楼起码四五十家店,说停业一天就停业一天,没有几千万损失,几百万总去了吧,哦,有钱有势就算了,还有脑子,高智商罪犯不也栽了,别嫉妒,造物主就是这么不公平。
蒋队深吸了一口气,可火气硬是没压下去:“你又不是刑警,怎么能私自行动?!”至少跟他们警方先通个气啊!
容历道:“你们的手机被监听了。”
蒋队愣。
啊?还有这事?!他居然不!知!道!
蒋队抹了一把大太阳晒出来的汗,本来就黑的脸更黑了:“你他妈到底背着我们警察查了多少事情?!”
容历没有接话,走到萧荆禾跟前,用手给她挡太阳:“热不热?”
她点头,身上还穿着消防的防护服,面料不透气,很厚,脖子上全是汗,被热得通红。
容历看着心疼,用手背给她擦了擦汗:“有什么问题,我晚点会去警局做笔录。”
他先带萧荆禾离开了。
刚到楼下,还没走出围堵的人群,有人喊她。
“萧荆禾。”
萧荆禾站住了,她回头,看见林莺沉被两个医护人员搀扶着,目光灼热:“你知道今天是谁约我来这的吗?”
她心想,不是你约我来的吗?
手被容历握了一下,她偏过头去,就看见容历眼里迅速暗下去的阴冷。
林莺沉张了张嘴,却顿了很久,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唇微微发抖:“是容历。”她脚上还穿着那双不合脚的红色高跟鞋,一瘸一拐,吃力地走上前,她语气嘲讽,还有不甘与愤恨,“你不是消防员吗?你不是专门抢险救人吗?那你不知道吧,是容历把我推出来做诱饵的。”
她想说,若不是容历约她,她不会蹚到这趟浑水。
她在指控,容历如何心狠手辣,如何机关算尽,如何良心泯灭。
她的言外之意,萧荆禾都听懂了。
“哦。”
她就回了一个字。
林莺沉难以置信:“容历他——”
萧荆禾打断了,语气很心平气和,只是音色很冷:“你好像忘了,我是你约出来的,你不也想把我推出来做鱼食吗?”
人啊,怎么总喜欢把标准装在手电筒里,光照别人,不照自己。
“如果你不动歪念,也轮不到你来自食恶果,林莺沉,”她停顿了一下,手里的消防头盔有些烫手,顺手给了容历,“别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别人,你是自作孽。”
多说无益,她拉着容历走出了拥堵的人群。
林莺沉没了力气,坐在了地上,哭哭笑笑。
容历的车就停在旁边的车库,萧荆禾在车上换了衣服,她出了一身的汗,容历不敢立马把空调调得太低,只好用湿巾给她擦汗,做物理降温。
她从上车后就一言不发。
容历动作很轻,替她擦脖子上的汗:“你生气了?”
萧荆禾反问回去:“你不知道我气什么?”
他就怕她恼他,会让人束手无策,只能坦白,然后绝对顺从:“我利用了林莺沉。”不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他的手段都不光彩,阿禾不一样,她性子更磊落。
她皱眉:“不是气这个。”
容历给她擦脸的动作都有点慌乱了,很没底气:“阿禾,我错哪了你告诉我。”他讨好似的,语气顺着她,“你不告诉我我不知道怎么改。”
他这样小心翼翼,萧荆禾都气不起来了,闷声闷气地:“我不喜欢你什么都瞒我。”好比今天这件事,她到现在都云里雾里。
容历又抽了张湿巾,擦了擦她的手指,然后捧着亲了亲:“我是怕你危险。”
她把手收回去,不让亲:“不要听理由。”
容历很少见她这样闹性子,有点孩子气,他倒笑了,抓着她的手握着:“我错了。”他嘴角的笑没压住,“我以后不这样了,原谅我好不好?”
认错倒认得快。
她戳了戳他脸颊,左边两下,右边两下,然后,就没原则地原谅他了。
她从容历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皮筋出来,把长到肩膀的头发扎起来:“你怎么知道林莺沉要使坏?”
她本来想剪短头发,容历没让,她当时便在他口袋里塞了个皮筋,说必须天天带着。
容历还真天天带着。
“她自己暴露的。”容历帮她耳边碎发别到耳后,同她说,“林莺沉跟我说,她是定西将军。”
手里的皮筋嘣的一下,松了。
她动作顿住了:“那她是吗?”
“你才是。”容历把她的头发打散,手绕过她的脖子,重新给她绑,“她大概自己乱了阵脚,同我说了一些崇宗、炎泓年间的事,可那些事除了我,只有我之前的心理医生知道,我不信她是乌尔那佳·莺沉,自然就能查到她和那个心理医生的关系。”
这些事,萧荆禾都不知道。
“什么关系?”
“张医生是她的生父,至于她怎么看到那些治疗记录的,就不知道了。”
容历耐心好,一缕一缕给她顺着头发,刚刚能扎马尾的长度,他绑了一个丸子,不是第一次做,动作已经很熟练了。
“查她和张医生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件事。”他把她额头的刘海往旁边拨,“你去做心理催眠那次,林莺沉也去了,监控拍到了她,还有江裴。”
萧荆禾诧异:“你那时候就知道江裴是凶手了?”
“还不知道,江裴在监控的盲区,只拍到了一只手,虎口有痣,不过能确定一件事。”容历娓娓道来,语速徐徐,“林莺沉可能认出凶手了。”
也就是说,林莺沉看到了她心理咨询的档案。
“后来她打电话约你出去,林老爷子又找我对弈,我猜,她应该知道谁是凶手了,想把我支走,玩玩借刀杀人。”
林莺沉自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赌了一把,让他家阿禾单独来京柏城,给江裴制造下手的契机。
他便将计就计了。
还有一个问题,她想不明白:“那为什么江裴最后绑的人是林莺沉?”林莺沉故意约在了京柏城的二楼,签售会对面,时间也算得刚刚好。
可为什么江裴和她错开了?
“你去心理咨询室,江裴也跟去了,那件事,除了警方和我没有别人知道,他那么清楚你的行踪,只有一种可能,他在你身边或者警方那边安了监听、监视装置。”容历用手背碰了碰她脖子上的温度,已经凉下来,便把车里的空调调高了两度,“我找霍常寻查了,你的手机被动过手脚,还有蒋队下面的一个警察,手机也被监听了。”
难怪,他连警方也瞒着。
萧荆禾想起来了:“三月的时候我丢过一次手机,当时保安室说是江裴送去失物招领的。”
他居然那么早就盯上她了。
“你做完催眠之后,我去调了那次事发地点附近的监控,拍到了你说的外卖员,我怀疑凶手跟你在同一个小区,就去做了人脸比对,不过监控画质不清晰,比对不出来。”容历说。
“所以,你用林莺沉来引他出来?”
他点头,很坦白:“他盯上你了,留着后患无穷,我必须尽快抓到他。”
顾不得手段了,卑鄙就卑鄙点,总之,他是要尽快永绝后患的,事关她,他可以没有原则,也可以不择手段。
容历继续:“你的手机正好被他动过手脚,我就用你的手机改了你和林莺沉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然后,他把林莺沉约到那里。
他就是要抓现行,就是要证据确凿当场抓人。
每一步,都掐算得精准无误。
林莺沉心机多,可到底比不过容历城府深。
“容棠姐说你四岁就看孙子兵法,”萧荆禾靠着车座,稍稍仰着头,笑了,“果然没有白看。”
他当了三十五年的皇族,哪会没点阴暗的手段。
“阿禾,”容历两只手伸过去,环住她的腰,把她抱到怀里去,他说,“我只算计别人,这些不大光明的心思,不会用在你身上。”
萧荆禾忍俊不禁,她男朋友的求生欲,还挺强。
她抬手,端着容历的下巴:“嗯,你要敢算计我,我就买榴莲给你跪。”
他笑着答应:“好。”他身体压过去,把她圈在怀里,下巴搁在她肩上,微热的呼吸在她耳边,声音低低的,“我利用了别人,你怪不怪我?”
他倒没想要林莺沉的命,消防总队的人来得快,他的人也在五楼,林莺沉死不了,可到底是当了他的鱼饵。
“如果是别人,我不赞同,可是林莺沉,”萧荆禾想了一下,“她活该。”
如果不是她先算计,容历也不会将计就计。
容历笑,顺着女朋友的话:“嗯,她活该。”
萧荆禾有点气:“我与她无冤无仇,她却想弄死我。”早知道,她才不去救林莺沉那个坏透了的女人,最好让她多吸点浓烟。
容历继续顺着女朋友:“嗯,她是坏女人。”
萧荆禾在他怀里窝了一会儿,然后推他:“仔细想想,也不算无冤无仇,她当我是情敌,说到底,是你的桃花债。”
爱而不得,便成疯成魔,女人的嫉妒心,当真比千军万马还可怕。
容历从善如流,女朋友说什么是什么:“你说的都对,我不好。”
又认错。
萧荆禾哭笑不得:“你上一世不是皇帝吗?怎么一点九五之尊的架势都没有。”
他反问:“你说呢?”
不等她说,他亲在她唇角,眼里似融进了漫漫星辰的光:“若是那时你当了我的皇后,我定是大楚第一个惧内的皇帝。”他对她,的确没有底线。
萧荆禾哑然失笑。
警局。
江裴落网后的第二个小时,刑侦队就审了他,差不多同时,容历过来警局录口供。
小召从审讯室出来,表情很复杂。
“怎么了?”蒋队刚刚给容历做笔录,没有亲自审,“他不招?”
小召说:“全招了。”
蒋队睨了他好几眼:“那怎么还这个表情?”一副‘怕怕’的样子,真是怂唧唧的。
小召摸了摸后颈,大夏天的,他竟觉得冷,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队长,你还是自己去看吧。”真的,他审完世界观都塌了。
蒋队立马去掉了审讯室的监控录像。
江裴坐得端端正正,脱了外套,里面穿着白色,帽子口罩拿掉,又恢复了他平时文质彬彬的样子,唯独眼神阴冷得诡异。
“孤儿院那几个贱女人,平时就喜欢聚在一起喝红酒,做指甲,然后边听音乐,边猥亵院里的男孩子。”
他左手食指的指腹摩挲着右手虎口上的痣,有一下没一下地:“她们怕那些男孩会乱说,专门挑年纪小的,七八岁最好,身体也嫩,要是不听话了,她们就会用高跟鞋教训,又不能被人看到伤口,就挑最私密的地方踩。”
他说着,就笑了。
“我们哭的越厉害,那些贱女人就笑得越开心。”
他往后仰了仰,手腕上的手铐被拖着往后,在桌面擦出刺耳的声音:“后来我在她们的红酒里加了老鼠药,四个女人,都喝死了。”
他瞳孔阴沉沉的,可目光却是烫的,似乎说到畅快的地方了,他开始大笑:“哈哈哈哈哈哈……贱女人都死了。”
“尸体呢?”审讯的警察问。
江裴嘴角的笑收了,目光倏地一抬,亮得像在里面点了一把熊熊烈火:“她们不是喜欢红酒吗?我就把她们挖掉内脏,剁碎了,混着红酒一起煮,熬得很浓稠很浓稠,拿去喂狗了。”他瞳孔放大了,后背蹭着椅子上上下下地动,面目狰狞地发笑,“狗都不吃呢。”
“你看她们多贱,狗都嫌弃她们。”
“那一锅汤,我就自己喝了。”他伸长了脖子,仰着下巴,脖颈的青筋爆出来,眼眶里血丝遍布,目光阴鸷又扭曲,“她们总不给我饭吃,这下好了,我把她们吃掉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审讯的两个刑警,都忍不住打哆嗦了,毛骨悚然。
那个案子蒋队有印象,四个被害人,都是女的,只找到了残肢,二十多年了,一直没找到尸体,当时汀南的刑警查了很久也没查到什么,谁会想到,作案的会是孤儿院的人,那一年,江裴才九岁。
帝后39:老爷子想抱曾孙了!
容历从警局回来已经傍晚了,窗台外最后一缕夕阳从绣球花上跳了出去,萧荆禾在厨房忙,围着容历的黑蓝格子围裙。
她探出头,看了玄关一眼:“回来了。”
容历开了客厅的灯,走去厨房:“在做什么?”
“意面。”
她厨艺一般,很少下厨,只会一些很简单的家常菜,最近才同何凉青学了意面,想煮给他吃。
锅里还在烧着水,快要滚了。
容历瞧了瞧她切的那一堆厚薄不均的西红柿,将袖子卷起来:“我来弄。”
男儿远庖厨那一套,他拿去喂狗了。
萧荆禾笑了笑,让开位置,在旁边给他打下手。同样是烹饪的初学者,容历就比她有天赋得多,至少,他的土豆块切得很整齐。
“江裴都招认了吗?”
容历把火关小了一点,将面下进去,回:“嗯。”
她开了水在洗小青菜,又问:“会被判死刑吗?”
“会。”
她没有再问这个案子了,关了水,把身上的围裙脱下来,踮着脚套在容历脖子上:“我明天上班。”
她已经休了一个多月的假了。
容历把刀先放下:“多休几天假吧。”求着她似的,哄着,“陪陪我,嗯?”
最后一个字,尾音拖着,像根羽毛,挠别人的心,酥酥麻麻的,让人发痒。也不知道他哪里学来的,会撒娇了。
萧荆禾没原则了:“好,下周再上班。”
容历满意了,把切好的肉和菜装盘,问她:“要不要吃牛排?”他最近牛排煎得越来越好。
“要。”
容历从冰箱里拿了牛排出来。
“容历。”
“嗯?”她喜欢吃薄一点的,他便把牛排从中间片开。
萧荆禾绕到他后面,替他把围裙的带子系好:“我什么时候搬回去?”
容历动作顿了顿,转过身去:“为什么搬回去?”他蹙着眉,明显不满、不愿意。
“凶手落网了,我那边已经安全了。”当初是因为她住的地方不安全,她才搬来同他同住的。
容历把洗手池的龙头关了,擦干手,抱她:“住这不好吗?”
“要同居吗?”
她其实不太想,怕天天这么待在一起,他以后会腻了。
容历没答,反倒问:“我们不是已经同居了吗?”
萧荆禾失笑:“我以为是暂住。”
他也不反驳了,抱得更用力些:“那同居好不好?”
她还在考虑。
他压低身体,唇凑在她耳边:“好不好?”哄完,在她那一处有一下没一下地亲。
萧荆禾被他亲软了腿,他说什么都拒绝不了了。
“好。”
容历心满意足了。
晚饭后,容昼清的电话打过来。
“林家那边的事,你搞的?”
林平川的公司出了点问题,下午,lh的人过去了一趟,谈了谈融资的事。
“嗯。”
容历在给女朋友泡茶,回得心不在焉。
容昼清平时很少管容历生意上的事,只是这次事关林家,他就多上了几分心:“你插手别人的家事干什么?”
本来只是商场的事,可容历却牵扯到了林平川的私事,太公私不分了,一点都不像他的作风。
容历简明扼要,只解释了一句:“林家那个继女,我不想再看见她。”
容昼清更意外了:“她惹你了?”
倒是稀罕了,容历那个冷清性子,平时可理都不理林家那个,容昼清把话说回来:“几十年的邻居了,别太过分。”
“她对阿禾敌意太大。”容历换了一次水,再添水泡了一次,茶香味才不那么浓了,清清淡淡的,刚好。
说到这里,容昼清才算明白怎么回事,怪不得容历大动干戈了,原来是给媳妇出头,容昼清想了想:“那还是送走吧。”一劳永逸更好,免得那姑娘再动什么心思。
正事说完了,手机就被容老爷子抢过去了,老爷子年纪大,有些耳背,嗓门也大。
“子说啊。”
“您说。”
“咳咳咳咳咳咳……”
老爷子上来就一顿咳嗽,咳得那是地动山摇啊,硬是咳出了一股子病入膏肓的架势。
末了,清清嗓子,老爷子才说话:“子说,你啥时候带你媳妇回来小住啊?”
不等容历回答。
老爷子开始感叹了,语气很是多愁善感:“人老了,身体大不如前了,昨天贪嘴喝了两杯冰啤,今天就感觉肺都不是自己的了,咳咳咳咳咳……”
后面又是一顿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老爷子没别的爱好,就贪杯,这几年血压高了,才将白酒改成了啤酒,不让喝不行,谁都拦不住。
“看医生了吗?”
老爷子看破红尘似的:“不用看了,老毛病了。”说完,又开始咳,咳完,继续感叹人生,“人老了,诶,半只脚都进棺材了,以后见一面少一面咯。”
容历懂老爷子的话外音了:“我过两天带阿禾回去。”
老爷子这就开怀了:“好好好。”
挂了电话。
“昼清,”老爷子差使儿子,“去给我拿瓶冰啤来。”
正想着怎么把老爷子哄去医院的容昼清:“……”
这胡来的老头子。
“你不是咳嗽吗?”容昼清坐着没动,没去拿酒。
好吧,老爷子承认:“我刚才是装的。”
“……”
又是演哪一出啊。
老爷子催促:“快去给我拿!”
容昼清岿然不动:“医生说你不能沾酒。”
“啤酒不算。”老爷子理直气壮里还带着点小惆怅,“我这不是郁闷吗?老楚家都添了第二个小曾孙了,咱们子说连媳妇都没娶上。”
隔壁的楚老今天早上添了个八斤二两的小曾孙,老爷子从早上就开始念叨了,又是羡慕又是嫉妒,难怪催着容历回来。
说到这,老爷子有点恼火了:“你这做爹的也是,也不知道催催,你像子说这么大的时候,容棠都读小学了。”
容昼清:“……”
他就默默地承受老爷子的火气,不说话。
医院。
晚上九点韩青过来了。
“机票已经订好了,后天下午。”
韩青已经电话里跟她说过,要出国,立马走。
林莺沉躺在病床上,精神状态很差,神色苍白,很颓,唯独眼神不屈不让:“我哪都不去。”
她的反应韩青早料到了,没跟她吵闹,心平气和地陈述:“林平川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他净身出户,唯一的条件就是让我们离开。”
林莺沉没听进去。
韩青拉了把椅子坐病床旁:“林平川的公司出了问题,容历跟他谈了条件,容家和林老爷子也都默许了。如果我们不走,你比我了解容历,应该知道他还有哪些手段。”
送她们母女出国,不是林平川的意思,是容历授意。
“妈,”林莺沉攥着被单,把惨白的唇咬得通红,“我不甘心。”
韩青沉默了很久。
“有什么用呢?”她说,“走吧,趁还能体面地走。”
林莺沉离开那天,在大院的门口遇到了容历,她拖着行李箱,从他身边走过,他当没有看见,目光没有停留,脚步也没停。
还是她回了头:“就一会儿,听我说完行吗?”
他站在青松树的阴影里,没抬头,远处桂花的花絮飘来,带着淡淡的香。
她手里握着行李箱的拉杆,手心出汗:“我要走了,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她自言自语似的,“也好,不用再惹你生厌。”
容历还是一言不发,眼里没什么情绪,全是灰暗的树影。
母亲在门口喊她,她没有应,看着容历:“昨晚上想了很多,这一世,还有上一世,我好像是欠了不少债,欠我父亲兄长的,欠凉州三万守军的。”停顿了一下,“还有乌尔那佳莺沉。”
她是做了不少算计人的事,也沾了很多血。
“可唯独没有欠你。”
她目光灼灼,盯着容历,一字一字掷地有声:“容历,我没欠过你什么,相反,你欠了我一杯合卺酒。”
容历抬眸,瞳孔这才有了她的倒影,夹杂在斑驳陆离的树影里。
她是林赫拉氏·华卿。
故人相见,他目光却更薄凉了些。
林莺沉放下箱子,往前走了两步:“容历,”每一个字,开口都很艰涩,她用最后的力气与勇气问,“如果我没有生在丞相府,如果我不是林赫拉氏,你会不会不那么讨厌我?”
林赫拉氏专权,从一开始,她同容历便站在了对立面。
容历终于开了口,话是那么的冷漠,那么的不动听:“那你进不了历亲王府,我根本不用认得你。”
他啊,真是一点念想都不留给她,话专挑最狠的说。
“如果还有下一世,我希望,”她红了眼,咬着牙,没让眼泪掉下来,声音哽咽、颤抖,“我希望再也别遇到你了。”
说完,她毅然转身。
身后有脚步声,容历一分一秒都没停留,与她背道而驰。
她走到大院外,韩青还在喊她,已经不耐烦了,她听不见,耳朵里嗡嗡作响,蹲下,抱着膝盖,痛哭流涕。
“容历,你欠了我一杯酒,你欠了我……”
他欠了她一杯酒的,那杯有毒的合卺酒。
帝后番外40:阿禾恢复上一世记忆
“容历,你欠了我一杯酒,你欠了我……”
他欠了她一杯酒的,那杯有毒的合卺酒。
她第三次见容历,在丞相府,父亲的寿宴上,天家来了六位王爷,历亲王容历坐位首。
“侬侬,过来。”
侬侬是她的乳名。
父亲把她唤到身边:“王爷,这是小女华卿。”
她上前,欠身行礼:“华卿见过各位王爷。”起身时,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天家几位王爷里,数他眉眼如画,生得一副好骨相。
容历懒懒坐着,手里端了茶杯,目光轻飘飘地扫去一眼:“满十六了?”
大楚女子十六及笄,她在二月便行了及笄礼。
她红着脸,点了头。
容历悠悠抬了眸,目色沉沉,像雾霭弥漫的夜:“丞相府可收到了帖子?”
历亲王府八月底选秀,京中及笄的贵女,若是家世相配,皇后都下了拜贴。
她脸颊稍稍晕了淡淡绯红,还是点头。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瞳孔里布了一层秋日早起的寒霜:“别去了。”
她倏地抬头,撞上了他的目光:“为、为什么?”
容历没有说为什么。
可她知道,他不想娶她。
她去求了皇后姑姑与父亲,终究是使了计,让崇宗帝下了一道圣旨,将她指给了容历,容历抗旨不遵,被素来宠爱他的崇宗杖责了一百,罚跪在华午门前,一跪便是一日一夜。
后来,容历妥协了。
姑姑说,他是为了守在边关的那位才低了头,姑姑还说,可以嫁于他,但不可以交心,林赫拉氏与天家只怕早晚会有一场血雨腥风的博弈。
开始她是不信的,她以为帝王之家,哪有那般情深似海,她总会取代边关那个女子,也总会找到办法,让他与父亲共处。
她错了。
大婚之日,他撇下她,去了西北,再归来,已经是半月后。
父亲勃然大怒。
那时候,崇宗帝病重,容历刚刚摄政,是朝堂最动荡不定之时,她父亲搬出了这件事,在金銮殿上,咄咄逼人。
“大婚之日,王爷撇下小女去了西北,如今才归来,这杯合卺酒,是不是该补上了?”
甚至,不待容历说任何话,父亲便一声令下:“来人,上酒。”
一朝臣子有近一半是父亲的党羽,连她都不知道,丞相府的势力到底有多大,只知道,崇宗帝的病,绝对不是偶然。
她不知道容历有没有应对之策,他依旧从容自若地坐着,可自己终归坐不住了:“父亲,王爷长途跋涉,受了风寒,我代他喝吧。”
容历淡淡瞧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那目光深邃,由始至终他都似置身事外,像胸有成竹,又像满不在乎。
她上前,接了那杯酒。
那杯合卺酒里,添了东西,父亲安排好了替死鬼,大殿里外都是内应,只要储君一死,父亲便会扶持傀儡登基。
怕是父亲也没想到,她会替他喝下那杯酒。
兄长到底不忍心,撞开了她,她只喝了一小口,可终归是见血封的毒药,就是几滴毒酒,也够她缠绵病榻了。
那次之后,她就落了病根,一到冬日,便痛不欲生。
她是负了天下人,可未曾负过容历,她手上沾了无数条人命,可不曾存过一分害他的心。
她错在了哪里?
错在了哪里啊……
林莺沉蹲在地上,泪流了满面。
**月的天很蓝,院子里的葡萄熟了,青藤爬上了屋顶,投了一片阴影下来。
院子里,两个小孩儿叽叽喳喳,老远就听得见脆生生的童音。
“姐姐,姐姐。”
“那里!”
两颗小豆芽,一个三岁,一个四岁,三岁那个是陆家的,陆启东侄子,四岁那个是楚家的,楚家刚添了第二个小曾孙,这个小娃娃便是那个曾孙的哥哥。
楚家那个奶娃娃在葡萄树下吆喝:“姐姐,上面一点。”
木梯有一层楼那么高,萧荆禾又上去了一阶,快到顶了,举高了手,够着上面一串又大又红的葡萄,回头问楚家的小豆芽:“这个吗?”
小豆芽开心地蹦蹦跳跳:“对,就是那一串。”奶声奶气地喊姐姐,又说,“还有左边的也要。”
陆家的小豆芽说话还不利索:“要!要!”
萧荆禾正要伸手去摘。
“阿禾。”
是容历回来了。
她扶着梯子回头:“你回来了。”
容历抬头一看,眉头就皱了,快步走到梯子下面:“你别爬那么高。”
楚家的小豆芽软软糯糯地说:“姐姐在给我摘葡萄。”
容历扶着梯子,目光扫了一眼两个奶娃娃:“想吃叫你们爸爸来摘。”
好凶哦。
两颗小豆芽瘪瘪嘴,想哭,又不敢……
训完小孩子,容历抬头,嗓音软了,如同沐了春风,别提多温柔:“阿禾,下来。”他张开手,生怕她摔着,“快下来,太高了会摔。”
“我再摘一串就下来。”她继续往上爬。
容历看得胆战心惊,在下面一直喊她。
“阿禾。”
萧荆禾伸手的动作顿住了,蓦然回头。
“阿禾。”
“阿禾。”
“……”
像远处传来的声音,突如其来地在她脑子里横冲直撞,除了那声音,还有一帧一帧陌生又熟悉的画面毫无预兆地冲撞过来,被压制、被尘封的记忆猛地卷土重来。
“阿禾。”
“阿禾。”
树上的她低头,便看见站在婆娑树影里的男子,一身白衣,羽扇纶巾,端的是如玉温良。
又是他。
那个比大楚第一美人还有美上几分的天家王爷。
莺沉没理会他,继续往高处爬,七八月,桂花正香,父亲喜欢桂花酿,她爬上了树,想采一些来为父亲酿一坛。
“阿禾。”
他扔了手里的扇子,张开手去接她,怕她掉下来,语气也有点急,不太像往日那般冷清又矜贵。
“你别爬那么高。”
树上的她回了头:“不准叫阿禾。”她也是急了,忘了尊卑,说话有些随意了。
容历也不气,仰着头对她浅笑:“你父亲也这么叫你,本王如何叫不得?”
阿禾是她的字,她的乳名,哪能让别的男子叫:“你父亲唤你容历,我也能这般直呼王爷你的名讳?”
他眼里尽是笑,眸光如星辰璀璨:“你怎么称呼我都允你。”
她无言以对了。
“先下来,我上去给你摘。”
那是他们第三次见面,他不称呼自己本王,他唤她阿禾。
后来,他们就时常见面了,不知道是偶然,还是故意。
“阿禾。”
“阿禾。”
容历在后面追。
她回头:“你莫要再跟着我。”
她今日是来找秦三对弈的,前脚刚来,这位日理万机的王爷后脚就来了,所幸是在永安侯府,没有旁的人看到他这般跟着她来来回回的样子,叫人看到了,就太不成体统了。
容历站在她后面的游廊上,闲庭信步地走上前:“不跟着你也行。”他高了她许多,低下头才与她平视,“我还没见过你穿女儿装的样子,明日猎苑,你穿一回女装可好?”
他们已经见过数次了,她次次都是穿男儿装。
大楚的服饰繁复,女子的衣裙里三层外三层的,她嫌麻烦,若非必要的场合,她都穿得很利索。
她沉默了半晌,轻声应了。
不知道什么缘由,她似乎总是拒绝不了他。
次日,皇家狩猎,文武百官受邀同行,莺沉也随父亲一道去了,穿了一身青色的女子衣裙,连父亲都意外了许久。
因为要过夜,内务府安排了营帐。
父亲外出,留她一人在帐中,听见脚步声,她以为是她屋里的丫头回来了:“明皖你怎就回来——”
门帘被掀开,一只修长的手入目,随后是一张美人在骨在皮的脸。
她立马从榻上站起来:“你来我帐中做什么?!”
容历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的骑马装,少了两分雅致的温润,多了些凌厉气,只是那双映着她轮廓的眼像烛火折射了柔光在里面。
他说:“来看你。”
她的帐子旁边便是尚书家的帐子,到处都是耳目,他怎这般招摇,她催促他:“看完了便走,父亲马上要回来了。”
他非但不走,还靠近她,逼得她抵靠在了床榻边,一时无处可退,隔得近,她抬头都能看见他眼里自己的影子。
她今日涂了胭脂的,稍稍遮住了眉眼的英气,娇俏多了两分,张扬与妩媚多了两分。
他笑得清风霁月:“阿禾,你真好看。”
她脸热了,眼睛挪开。
“今日穿了裙子,便不要去狩猎了。”容历没有退开,说话时,气息就在她耳边,见她不出声,他再往她那靠了些,“答应我,嗯?”
这女子的衣裙果然又麻烦又繁杂,她穿着热得紧,下意识舔了舔干燥的唇。
半天,她‘嗯’了一声。
他还圈着她,看了许久许久,她都不自在了,他才退开,把手里的佩剑给她:“帮我拿着,待我狩猎回来再还我。”
三个时辰后,擂鼓声响,狩猎时辰已过,围场里马声阵阵。
崇宗帝高坐在龙椅上,询问主事官:“诸位皇儿可都回来了?”
主事的官员上前:“回陛下,历亲王尚且未归。”
话刚落。
“陛下!”
远处汗血宝马跑近,是历亲王府的护卫回来了,他一身血污,下马跪在帝君面前:“陛下,猎场有狼群,王爷被围困当中,请陛下遣兵增援。”
崇宗帝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来。
帝君后面的话,莺沉一句也听不进去,起了身。
父亲拉住了她,摇头。
“父亲。”
父亲压低声音:“别去。”
容历是崇宗帝最疼爱的儿子,他出了事,整个御林军都会出动,千军万马,的确不多她一个。
只是——
她终是坐不住,乱了方寸,也忘了规矩,心不由己:“他出发前将佩剑给了我,父亲,我要去归还于他。”
父亲还要劝:“阿禾——”
她拿了放在侍卫那里的剑:“请父亲放心,女儿定平安归来。”说完,毅然决然地进了猎场。
老定西将军只是摇头,叹气:女儿长大了,有了意中人了。
猎场的东南区里,血腥气漫天,四面八方都是狼群。
嗷呜——
叫声刚落,正前方一头成年的狼张开血盆大口,猛地朝前扑去。
“王爷小心!”
容历退了三步,尚未站稳,青色的一道影子便撞进了眼底,挡在了他前面,铿的一声,剑光一闪,锋利的刃将那头狼的前蹄整个削下来。
血溅了三尺,青色的裙摆瞬间被染红,他眼也红了:“你来干什么?”不要命了!
她迅速蹲下,把长及曳地的裙摆撕了,往后扔了一把剑:“还你这个。”
那是他的佩剑。
除了天家王爷御用的剑,百官们是不可以带武器进猎场的。
容历一把把她拉到身后:“胡闹!”他一句都不多说,回头命令王府的亲兵,“立刻护送她离开!”
她头上的珠花都在路上扔了,发有些乱,纹丝不动地站在他身边:“你让我穿裙子,你把佩剑给我,是不是早就知道今日会不太平?”
所以,他这么千方百计地不让她来。
容历被她气到了:“知道不太平你还闯进来!”他不敢耽搁了,对手下下令,“不用管本王,先把她带出去。”
她没理会,直接推开他的手,拔了剑便冲上了前。
容历:“……”
都不知道怕吗?
他又气又急:“乌尔那佳·莺沉!”
她一剑就斩杀了一头狼,血溅在脸上,胭脂的红终究被鲜红的血覆盖,回头,即便宫装着身,依旧英姿飒爽。
“说我做什么,快杀啊,别拖我后腿。”
容历:“……”
这么野!
偏偏,他喜欢惨了。
不到半柱香时间,御林军便来了。
容历护着她,自己受了一身的伤,让她毫发无损。
这件事是和亲王搞得鬼,崇宗帝和容历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证据。和亲王是皇贵妃之子,除容历外,呼声最高的储君人选,只是容历处处压他一头,和亲王到底沉不住气了。
晚上。
夜深人静之后,容历又来了莺沉的帐中。
“阿禾。”
他穿了一身侍卫的衣裳,偷偷过来的,一张漂亮的脸因为失血过多,呈病态的白。
她恼得不行:“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好好躺着。”
容历被训了还笑着凑上去:“今日为什么要来寻我?”眼里全是欢愉,竟有几分得意洋洋的满足。
她撇开脸,看着烛光,眸间光影摇晃,乱乱糟糟的:“给你送剑。”
他站到她面前,挡住了烛光,伸手端着她的下巴,抬起来:“你是不是欢喜我?”
帝后41:造人计划
“你是不是欢喜我?”
她睫毛抖了抖,不作声,低头躲开他的目光。
容历偏不让,捧着她的脸:“是不是?”他声音有些沙哑,洋洋盈耳,“阿禾,你告诉我,你欢喜我吗?”
低低的气音,像哄,像骗,像蛊惑,教她心神乱得一塌糊涂。
他却不等她回答了,手环在她纤细的腰,拉近,低头,唇压在了她唇上。
她愣了一下,头往后退。
“别躲。”
他指尖落在她脸上,寸寸轻抚:“别躲,阿禾。”
四目相对,他的眼里,除了摇曳的烛光,全是她的影子,她从来都不知道,她在他眼里,轮廓这样温柔。
她不躲了,睫毛缓缓垂落,合上了眼,任他滚烫的唇搅乱她所有思绪,说话间,呼吸就在她唇齿上,烫人得紧,亦勾人得紧。
“阿禾,”他贴着她的唇,“历亲王府还没有王妃,等我可好?”
不待她回答,帐外传来了声响。
“将军。”
“小姐呢?”
“小、小姐她睡了。”
脚步声近了。
她猛地推开容历:“父、父亲来了。”
在刀剑无眼的战场她都没慌过,这会儿,她心慌意乱,手心全是汗。
莺沉的父亲是个克己复礼的人,平日最不喜欢的便是登徒子,夜里私闯未出阁女子的寝居,到底失礼了,容历也紧张:“那怎么办?”
她跑去吹灭了蜡烛,将他拉上了榻。
“父亲,我歇息了。”
老定西将军:“……”
他分明看到容老七进去了!
八月中秋,崇宗帝下令,历亲王府择妃选秀由皇后全权操办,赏月宴还未散席,容历便去了定西将军府。
那时,将军府的桂花开得正盛,他在树下,在漫天飞花里,求娶他心爱的女子。
“八月二十八,历亲王府选秀,我等你。”
“你来,我选你为妃,你不来,我便逃了来找你。”
“莺沉,我会称帝,我会把三宫六院都拆了,八月二十八,你来好不好?我想娶你,我想娶你当妻子。”
她应了,重重点头。
“好,我当你的妻子。”
容历笑了,在树下,亲吻了她。
后来,被一顶轿子抬进历亲王府的是丞相府千金,林赫拉氏·华卿。
崇宗帝赐了国婚,予丞相之女为历亲王正妃,普天皆知,八方来贺。那时,莺沉刚受了帅印,驻守在西北边关。
万里黄沙被夜里的风吹得漫天飞散,西北的沙地昼夜温差大,一到夜里,阴寒刺骨,已经是后半夜了,将军营帐的油灯还亮着。
副将掀了帘进去,扑面而来的酒气浓得让人压抑,她上前去,轻唤了两声。
“将军。”
“将军。”
将军坐在竹席上,支着下颌,举到了嘴边的壶口里,清酒顺着往下流,滴滴答答。
“将军,”副将劝,“莫要再喝了,回头该醉了。”便是她这个副将,对京都那位王爷也是怨的,将军在边关练兵杀敌,那位却佳人在怀。
哼,负心汉!
将军只是摇摇头,又搬起了酒坛,仰头,大口大口地喝。
不知喝了多少,到后来,昏昏沉沉,似醉非醉,半梦半醒间,有人在唤她。
“阿禾。”
“阿禾。”
她睁开眼,迷离地看去,油灯昏黄的光里,有一幅极美的面容。
“别喝了。”
那漂亮的人儿把她抱在手里的酒坛子抢了去,温柔地喊她的名字。
阿禾。
阿禾。
父亲叔伯逝世后,再没有人这样喊她了,只有他。
她揉揉眼睛,七分醉意醒了三分,盯着灯下的人:“莫不是醉了,竟做起梦来。”
脸上,一只手覆上来,冰冰凉凉的。
“是我。”他俯身,张开手抱她,“阿禾,是我来了。”
“咣——”
酒坛子滚地,四分五裂。
她瞬间酒醒,伸手去摸他的脸,有温度的,不在梦里,他在她眼里:“容历。”
“嗯。”
他身上还穿着单薄的衣裳,一身风尘,她甚至摸到了他下巴扎手的胡须:“你怎么来了?”
历亲王府大婚,他不该在这里。
他说:“怕你哭,就来了。”
一句话,她泪流满面。
他来了,她的心上人,她的王,她的容历,他来了。
她红着眼,哭着问:“华卿呢?大婚怎么办?”陛下赐的是国婚,哪能说逃就逃。
“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用手背擦她的泪,嗓子又干又哑,低低地哄她,“阿禾,不哭了。”
她哭得更凶了:“容历,我可不可以不懂事?”
容历俯身,吻她的眼睛:“可以。”
“你别要别人了,等我打完仗,你要我好不好?”她哭得厉害,话说得断断续续。
她是定西军的主帅,是大楚的一品大将军,即便在父亲的葬礼上,她也没这样哭过,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嗯。”他点头,答应她,“不要别人,我是你一个人的。”
他是天家王爷,是大楚未来的王,故其一言之出,则九鼎不足为重。
她抱着他,大哭了一场。
他守了她一夜,不停地吻她眼角的泪。
那时候,朝堂上有近一半的势力都掌在丞相手里,这西北一行,有多凶险,他知道,她也知道,可他还是来了,来告诉她,他不要别人,只要她。
次年年初,崇宗驾崩,他荣登大宝,满朝文武奏请封华卿为后,次日,他便亲征去了黔西,替她挡了一箭,去了半条命。
凉州一役,布防图泄露,三万凉州守军全军覆没,他单枪匹马破了城,给她杀出了一条血路。
那一战,她受了三箭,他遍体鳞伤。
周琼一役,她领八万定西军,大破燕军。
河西一役,她连攻西凉三座城池,边关子民无一人伤亡,她五日未眠,身重十一刀,休战后,足足昏睡了四日。
齐城一役,她率两万兵将,守城六日,大胜燕国西凉盟军五万,此后,大楚定西将军之威名,令他国诸将闻风丧胆。
关冕一役,大楚战败,她最后一个撤离战场,带着一身伤,却依旧护着大楚的军旗不倒。
芍关一役……
将近十年,她守着大楚的子民,守着她的王,征战沙场,有胜,也有败,大大小小的伤,受过无数次,脱了衣服,是一身伤疤,没有一寸女子的冰肌玉骨,全是沙场打磨后的伤痕累累。
她受伤最严重的那一次,她都以为她挺不过来了,是容历在她榻边一遍一遍唤她,把她从阎王那里拉回来。
“阿禾。”
“阿禾。”
“……”
她吃力地睁开眼,昏迷了几日,嗓音很哑:“你来了。”
五日了,终于醒了。
容历跪在她床前,眼已经哭红了:“阿禾。”
她想抬手擦掉他眼角的泪,却一点力气都没有,残喘吁吁地训他:“你是一国之君,哭什么?”
军医说,准备后事吧,将军救不回来了。
他将那军医打了板子,亲手重新为她上药,浑身上下,二十三处伤,其中,四处重伤,哭什么?他哭什么?
这是他心爱的女子啊。
“阿禾,”他抓着她的手,她指甲都是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他把脸压在她掌心里,滚烫的眼泪湿了她一手,“你别死……”
守在一旁的八位副将,全部红了眼。
这个男子,是大楚的王,是九五之尊,他的膝盖只跪过先皇,还有他们的将军,便是先皇驾崩,他也没这般哭过。
他在床前,哭湿了被子:“阿禾,你若是死了,我也活不了了。”
她没有力气摇头,眼睫一眨一眨,然后无力地垂下:“我不死,我会撑着,大楚还需要定西将军,你也需要。”
大楚内忧外患,他才刚登基不久,她不敢死,不敢留他一个人四面楚歌、无人为营。
容历却摇头:“不要了,我不要定西将军了,只要阿禾行不行?”他认了,他降了,求着她,“不打仗了好不好?阿禾,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她许久不说话。
不好的,不好。
“容历,我是大楚最会带兵打仗的将军,我不放心别人,你的边关、你的城池、你的子民,只能我替你守,别人不行,不行的。”
她好像从未说过她欢喜他、心悦他,她不爱说这些,嘴巴紧,说不出甜言蜜语,只是守着他,用命守着。
国破山河不在,何妨,他做个亡国之君又何妨。
“阿禾,我们降了好不好?不要大楚了,我不要大楚了。”做个昏君吧,为了她,做吧。
他不怕死,不怕被唾弃。
可莺沉舍不得啊。
“西凉与燕国的帝君残暴凶狠,我们不能降。”降了,他这个亡国之君,哪会有命在,大楚千千万万的子民,哪会有安居。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容历伸手,抚她的眉眼,那里有一道半指长的疤,是去年在战场伤到的,只差了一厘,差点眼睛都要废了。
“那好,我陪你,你活着,我就活,你战死了,我给你殉葬。”
那次,她没死,舍不得他。
“阿禾。”
“阿禾。”
容历在葡萄树下喊她。
她回了神,站在木梯上,摇摇欲坠,手里的葡萄滑出了手,她朝后,倒下去。
“阿禾!”
她从木梯上栽了下去,所幸,容历稳稳接住了她,只摔烂了那一串葡萄。
容历紧张地僵了手:“哪里不舒服吗?”
她望着他,一言不发。
“阿禾。”
她的眼眶一点点通红。
容历被她这个样子吓到了:“你怎么了?应我一声,嗯?”
“容历。”
她一开口,哽咽,眼泪滚得汹涌。
容历慌了,把她放下来,抱在怀里:“怎么哭了?”
她眼泪掉得更凶了:“你不听我的话。”
容历立马说:“我听的。”只要她不哭,他什么都依着她,“我听话的。”
她在他肩上用力锤了一拳,然后推开他,蹲在地上哭:“我分明说过的,不准给我殉葬,你就是不听……怎么就是不听。”
燕国和西凉降了后,他便吞了毒,一天都没有多活。
容历愣住了。
许久许久,他蹲下:“阿禾,”他不敢确定,颤着声音小心翼翼地问,“是……是你吗?”
她把眼泪擦掉,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嗯,是我,容历,我来寻你了。”
日落西山,满园葡萄香,很美,只争朝夕。
容老爷子朝楼梯口瞧了瞧:“怎么了?是不是吵架了?”怎么眼睛都红了。
容棠安抚操碎了心的老爷子:“哪有吵架还抱着不撒手的,放心,感情好着呢。”
因为萧荆禾哭红了眼睛,容历便带她上楼了,从刚才起,她就一直抱着他,一下都不肯撒手,生怕一撒手他就不见了。
已经快七点了。
卧室里没有开灯,一点光都没有,容历扶着她的腰,小心抱着:“先吃饭好不好?”
萧荆禾摇头不肯:“再抱一会儿。”
他没办法,都依着她。
“容历。”
容棠在楼下喊:“晚饭好了。”
容历卧室的门依旧没有开,只传出来声音:“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们。”
干什么呢?这么废寝忘食。
容棠忍着好奇心,回了饭桌。
容昼清没见人出来,皱眉:“怎么还没下来?”
“让我们先吃。”
不止容历,容棠夫妇还有容菱夫妇也都来了,就等容历,容昼清很重餐桌礼仪,有些不悦:“吃饭还要三请四催,像什么样子。”又道,“容菱,去叫子说下来。”
容菱刚起身。
老爷子突然发话了:“谁都不准去!”
容菱:“……”
搞毛线啊,她看父亲。
容昼清解释:“爸,容历不吃,他媳妇还要吃。”这个点就把人姑娘拐进房,像什么话!
老爷子横眉竖眼,瞪过去:“你懂个屁!”
容昼清:“……”
老爷子捂着嘴,神秘兮兮,且满脸期待地说:“他们在给我造小曾孙呢,谁去打扰我跟谁急!”
容昼清:“……”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找不到话说了。
老爷子使了个眼色,然后拄着拐杖去楼梯口,清了清嗓子:“子说啊,你们慢慢来,慢慢来哈,吃饭不急,不急。”
一家人:“……”
老爷子说完,回了桌上,笑得满脸褶子,像朵菊花,刚动筷子——
容历和萧荆禾就下来了。
老爷子的好心情瞬间没影没踪了,语气很是恨铁不成钢:“你们怎么这么快?”他瞅了瞅容历,叹气:诶,中看不中用啊。
容历:“……”
他没理老爷子不着边际的话,带萧荆禾坐下,给她介绍道:“阿禾,这是三姐夫。”
容菱的丈夫是相声演员,平时很少在家,萧荆禾是第一次见他,四十上下,面相很温和,戴着眼镜,私下的形象与他的职业有些出入,看上去倒像个文人。
“三姐夫好。”
她刚问完好,老爷子就接腔了:“阿禾,别理他。”然后冲对面扔了个白眼,“你们两个也好意思,老楚家曾孙都添了俩了。”
容菱一脸的莫名其妙:“老楚家添了曾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老爷子怒怼:“呵呵,人小楚就比你大三岁,都当爷爷了,你再不生,以后去幼儿园接孩子,别人肯定说你是孩子他奶奶。”
“……”
容菱夫妇都年过了四十,只是一直没要孩子,两人都忙事业,孩子的事一直拖着,没少被老爷子数落,这楚家添了小曾孙更是刺激到老爷子了,这事挂在嘴边就过不去了,容菱夫妇就默默吃饭,不说话。
一顿饭,总之,吃得很微妙。
用过晚饭后,容棠刚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老爷子畏畏缩缩地从楼梯下来,那东张西望的样子,跟做贼似的。
“爷爷,你干嘛呢?”鬼鬼祟祟的。
老爷子面不改色:“没干嘛。”
说话的同时,他怀里掉出来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容棠定睛一看,靠,避孕套!
帝后42:怀了就结婚
说话的同时,他怀里掉出来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容棠定睛一看,靠,避孕套!
容棠:“……”
老爷子快九十了,容棠盯着那盒避孕套,神情复杂。
“看什么看!”老爷子恼羞成怒了,“没见过避孕套啊!”
见过是见过,可——
容棠不太确定,觉得太不可思议了:“爷爷,这是……你的?”
“……”
一口老血卡在了喉咙里,老爷子老半天才怒怼回去:“不行啊?”
哪能啊!
容棠竖起大拇指,由衷地、佩服地说:“行!您行!”
老爷子头一甩:“哼~”扭扭捏捏去了自个儿房间。
容棠沉思了会儿,越想越觉得这事得重视,就去敲了书房的门。
“爸,爷爷他,”容棠欲言又止,臊得慌,不知道怎么开口好。
容昼清在办公,没抬头,给了个余光:“别吞吞吐吐的,有话就直说。”
她想了想,几番斟酌后才开口:“您看要不要给爷爷找个老伴?”
容昼清一听,冷眼过去:“说什么混账话,你爷爷都多大年纪了。”
避孕套的事,她不好说,也不敢说,
“爷爷老当益壮,咱家也有钱,找个年轻貌美的伺候他老人家——”
容昼清听不下去了,打断:“越说越不像话了,你那几年兵都白当了?脑子里净装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容棠:“……”
行吧,不说了,父亲这里说不通,只能她这个当孙女的帮着物色咯。
再说那盒避孕套的事。
为了毁尸灭迹,容老爷子趁着夜黑风高,就给……埋了。
九点,月亮圆圆一轮,如盘。
卧室里,满室缠绵悱恻的暖,偏偏——
容历伸手摸了个空,动作便停了。
卧室的灯熄了,只亮了一盏床头灯,光线是暖暖的黄色,在女孩子白皙的皮肤上渡了一层柔软的光晕。
“怎么了?”
“那个用完了。”他记得还有一盒的。
萧荆禾短暂思考了一下:“那就不用了。”
容历还有顾虑:“会怀宝宝的。”
“怀了就生。”
他说:“怀了就去领证好不好?”
“这算求婚吗?”
“不算。”他一只手扣紧她的手,“求婚的时候,要下跪。”
话落,他的唇落下。
次日,云清风淡,早上下了一场阵雨,十多分钟便歇了,彩虹跟着太阳一道,在天边折射开一道道绚丽的光,空气里有青草味,混着满园葡萄香,沁人心脾。
真是个好日子啊。
容老爷子精神抖擞,心情好得不得了,拿了他的智能机躲在书房里给老伙伴打电话。
“老霍啊。”
就隔了两条街的霍老爷子也跟讲悄悄话似的,把声音压得很小:“怎么样?”
容老爷子嘿嘿笑了一顿:“我照你说的做了。”没准啊,小曾孙都已经有了!
霍老爷子作为军师,也很关心成效:“老容,你孙子发现了没?”
容老爷子不太确定,估摸着:“没吧。”瞧了瞧手机上的时间,他更有把握了,“我觉得有用,现在都九点了,我家子说还没起来,以前他可从来都不赖床的。”哈哈,他孙子绝对不是中看不中用的!
“那有戏哟。”霍老爷子有点小激动,跃跃欲试了,“回头等我家常寻回来,我也这么搞。”
正幻想着整个曾孙出来呢,容老爷子来了致命一击。
“老霍啊,我觉得吧,这方法对常寻那小子不顶用。”天地良心,他说实话。
霍老爷子信他个鬼:“怎么不顶用了?”
容老爷子说了句大实话:“你家常寻可从来不带姑娘回大院,都领酒店去了。”他以前都撞见过。
霍老爷子:“……”
老铁,好扎心。
还不够,容老爷子继续扎老铁的心:“不行,我得跟我家子说好好说说,以后不能让他跟你家常寻玩,回头别给带坏了。”
霍老爷子:“……”
这个连环刀捅的!
其实他也不怪老伙计,因为都是事实,看看陆家齐家小子就知道了,跟着自家那个兔崽子玩了几年,看一个个都成什么样了,都不结婚,也不好好处对象,女人一个接着一个换……
那个孽畜啊!
霍老爷子越想越气,整整一天,脾气都很暴躁,没忍住,晚饭的时候,给那个孽畜打了个电话。
霍·孽畜·常寻正在应酬:“喂。”
霍老爷子开口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骂:“你个死小子,给我死回来!”
“……”
霍常寻遮了手机,稍稍转身,音调压得低:“爷爷,您这呛的是哪门子的火。”
霍老爷子怒哼了一声,对着电话中气十足地训自家这孽畜:“你还好意思问,你他妈有多浑你心里没点逼数?”托了这小子的福,他在大院里都抬不起头来了。
霍常寻:“……”
老爷子还挺潮,骂得挺带劲。
他好笑:“爷爷,我这还有事,回头再——”
“你敢挂,我就拧断你的狗头!”
“……”
霍常寻没挂,不敢惹老爷子生气了,省的回去了脱一层皮,也不知道老爷子受了什么刺激,特别刚。
霍老爷子不跟他拉拉扯扯,直接下最后通牒:“你给我听着,下周你爸妈回来,你务必带个姑娘回来,不然打断你狗腿。”
他是狗吗?又是狗头又是狗腿的。
霍常寻捏了捏眉心:“行,给你带。”
这么爽快?
霍老爷子可不信他:“你要是敢带什么不正经的姑娘回来,戳瞎你的狗眼!”
霍·狗子·常寻“……”
能让他做个人吗?
看他没吭声,老爷子神气上了,端着他大家长的架势,威风凛凛:“狗犊子,还治不了你了!”
霍·狗子·常寻:“……”老爷子这是吃了一吨炸药了,一点就燃,就只能顺毛,“行行行,我带我女朋友过去。”
霍老爷子又不信了:“你有女朋友了?”
霍常寻笑:“嗯,正经姑娘。”眼里笑意更深了,“特乖特懂事。”
特乖特懂事的姑娘能找这么个孽畜?
“那姑娘眼神没问题吧?”霍老爷子觉得八成不靠谱,“不然怎么能看上你。”
嫡亲的孙子霍常寻:“……”他怒挂了电话。
虽然声音已经很小了,包厢里的众人也听了七七八八。
对面的男人问了句:“霍总有女朋友了?”
霍常寻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淡淡地应了:“嗯。”
这霍二少的花名如雷贯耳,身边从来不缺佳人,只是这正儿八经的女朋友还没听说过,听他这般正大光明地承认,倒是稀罕事一桩了。
众人好奇啊,也不敢多问。
桌上唯一的女性开口了:“不结婚,你女朋友不会介意吗?”
女人三十上下,穿着黑色西装,a字裙,及腰的大波浪随意披散着,妆容精致,知性里又有几分野性,美中带了攻击性。
甄艺科技市场总监,刘歆。
今天的局便是她组的,她想拿下霍常寻公司的游戏代理权,这个合作案已经谈了一个多月,霍常寻松口了,这才有了今天的饭局。
除此之外,两人并没有私交。
霍常寻抬抬眼皮:“我说过不结婚?”
刘歆笑,一双媚眼透着风情:“你以前说你是不婚主义。”
霍二少有多爱玩,圈子里都知道。
霍常寻不置可否:“那是以前。”
和传闻的不一样呢。
刘歆自顾自地端起红酒杯,微微抿了一口,红唇烈焰,似笑非笑。
酒桌上的都是人精,也看出了苗头,纷纷举杯,恭贺霍总觅得真命天女。
霍常寻的红酒杯是空的,他端了杯茶,懒洋洋地品着:“酒就不喝了,家里那位管得严。”
众人又纷纷打趣。
霍常寻兴致缺缺,看了看时间,放下杯子,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先走了,这顿我请。”
甄艺的一位老总戏谑:“才九点啊霍总。”
上次他九点半没到家,家里那个小祖宗就睡了,电话都没接他的。
霍常寻懒得与这群老滑头插科打诨,起身,拿了西装外套:“走了。”
众人心想:看来是真从良了。
霍常寻前脚刚走,刘歆跟着起身了,说了几句官方话,便离了席。她走出包厢,喊住了前头的人:“霍总。”
霍常寻回头:“有事?”
她上前,脚下是十厘米的高跟,服务员迎面过来,她避开时鞋跟崴了一下,朝前趔趄,红唇刚好擦过霍常寻衬衣的衣领。
他退后得快,她只撞在他手臂上,本能就抓住了。
他人往后靠了一些,刚好依着墙,懒懒散散的语调里一股子玩世不恭的随意悠闲:“能站直了?”
他动了动胳膊,示意。
刘歆松开了手,站直:“抱歉,鞋太高了。”
霍常寻没兴趣讨论女人的鞋,也不掩饰,目光里凝着一丝不耐的痞:“如果是合同的事,联系我的秘书。”
刘歆瞧着男人英俊的眉眼:“私事呢?”
征服欲这种东西,不仅男人有,女人也有,尤其是像她这种在欢场无往不利的女人,的确,霍常寻很让她着迷。
霍常寻勾唇,眉宇里揉了几分落拓不羁,挑挑眉,三分轻佻,七分张扬:“看上我了?”
刘歆走近一步:“如果我说是呢?”
他抱着手,退了三步,嗤笑了声,语调带着初醒后的慵懒:“做做梦就行,别来骚扰我,有家室了。”
刘歆哑然失笑。
这个男人啊,浪天浪地的时候迷人,如今一本正经了,更迷人。
这时,手机铃声响。
霍常寻懒得理人了,悠悠转身,接了电话,原先漫不经心的语调变了味儿,竟掺了**分轻柔:“染染,你到了吗?”
染染。
女朋友吧,刘歆笑了笑,靠着墙点了一支烟,诶,可惜了,这样的男人居然成了别人家的。
“嗯,在门口了。”纪菱染说。
是他非要她来接的,最近总是这样,他只要有应酬,就一定会缠着她来接。
霍常寻边往外走:“我现在就出去。”
“嗯。”
她挂电话了。
霍常寻从会所出来,在门口找了一圈,才看见他家那个,正带着个掉了漆的头盔,穿着白t短裤,像个年轻的女大学生,青涩得厉害,她站在一辆小绵羊旁边,也不张望,安静地等着。
他看到那辆小绵羊就不舒坦,走过去:“你怎么又骑这辆车了?”
她茫然了一下,才说:“我只有这一辆车啊。”
她这个样子,特别像她这辆倔强的小绵羊!
帝后番外43:霍常寻的桃花劫要应劫了
她这个样子,特别像她这辆倔强的小绵羊!
霍常寻想说她两句来着,没舍得:“怎么就这一辆车了,车库里的车你想开哪辆都行。”他上周给她买了两辆车了,到现在还没上过路。
她声音柔柔弱弱的,说出来的话就不怎么讨他的喜:“那是你的车。”
他以前的女人,别说送车了,就是送个包,都要高兴半天,哪像她,他给她买什么她都不用。
这个轴脾气!
他烦躁地吹了吹额头刘海:“我的不也是你——”
“嘀!”
后面的车在打喇叭,响得人耳朵疼。
霍常寻往后睨了一眼,目光能把后面那辆车戳个洞出来,刚把头伸出车窗准备骂架的司机被这眼刀子镇住了,默默地钻回了车里。
纪菱染可不像这位霍大爷,没点自觉,她赶紧把小绵羊推到一边,停好了,回头:“你坐不坐啊?”
“……”他憋了一肚子烦躁的火,“坐。”
能怎么办,只能回头给她买辆顶级配置的小绵羊呗。
纪菱染从车上拿了个头盔,递给他。
霍常寻瞧了一眼,是他没见过的一个头盔,没接:“怎么是新的?”
她拿着头盔站着,上头刚好是一盏路灯,她眼里像有万千银河:“我给你买的。”
她生了一双特别无害的眼睛,干干净净,清澈纯粹得像面镜子,乖巧看人的时候,能把人清清楚楚地倒映进眼里。
可爱。
他把头盔接过去:“为什么买粉色?”
因为她的小绵羊是藕粉色的。
她问:“不喜欢吗?”她觉得好看呢。
他一个大男人,就没用过这么粉粉嫩嫩的颜色,娘们唧唧的。算了,她好不容易给他买个头盔,他勉为其难地戴上了,然后发型瞬间被压塌了,又往车镜那边瞅了两眼,照了照,妈的,好娘!
“还行吧。”他扭开头,嘴角扬得老高。
看他喜欢,纪菱染也欢喜,眼角弯成了圆弧,她把自己那个掉了漆的头盔戴上:“上来,我载你。”
霍常寻上车了,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颇为滑稽地翘着。
纪菱染开车很慢,到家都快十点了。
霍常寻爱干净,受不了自己在会所沾来的一身酒气,一进屋就往浴室钻了,衣服扔一地,门都不关,直接开水。
“染宝,”他在浴室喊,“给我拿衣服。”
“好。”
她给他拿了衣服,放在了浴室门口的小凳子上。
霍常寻这个人坏习惯挺多的,脏衣服扔得到处都是,从玄关到浴室,东一件西一件,她拿了装脏衣服的篓子,一件一件捡起来,白色的衬衫被他随手丢在了客厅半人高的花瓶上,她刚要伸手去拿,衬衫便自己滑到了地上,领口翻过来。
她动作顿住了。
正红的颜色,像张扬的烈焰,她从来不买这个口红色号。
不知道盯着看了多久,她蹲得腿麻了,猛一起身,后腰撞在了柜子边角,疼得她直不起腰来,眼泪都要出来了。
混蛋……
她把那件衬衫揉成了一团,走到垃圾桶旁,刚要扔掉,手机铃声响了,把她乱糟糟的心绪拉了回来。
是霍常寻的手机,不厌其烦地响了很久。
她从来不看他的手机,这次,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了,看了一眼屏幕,来电的号码没有被存,就一串陌生的数字,又响了两声,便挂断了。
她小口呼了一口气。
突然,暗掉的屏幕亮了,一条短信毫无预兆地弹出来。
“那套房子我不要,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心爱你,不图你的钱。”
是他以前的女伴。
她不知道是哪一个,她以前在偷闲居弹古筝时,他每次都带不同的女孩子过去,这个或许是其中之一。
她低头站了一会儿,把手里那件揉得皱巴巴的衬衫抚平,放好。
她啊,怎么忘了,她没有资格计较的,她也是他无数女伴里的一个,没什么特别,若真要找出不同,大概就只有那四十万了。
霍常寻洗完澡出来,她已经睡了,卧室里灯都关了,只留了床头灯。
他吹完头发,扒拉了两下,掀了被子躺下去:“怎么不等我。”
小姑娘背对着他,缩在被子里,留给了他一个后脑勺:“我困了。”
声音闷闷的,看来真是累了。
霍常寻把人抱进怀里,让她脑袋枕在自己手上:“睡吧。”
他顺手关了床头灯。
安静了一会儿……
“霍常寻。”她小声地喊了句。
“嗯。”
她转过身来,面向他:“这个房子,你会给我吗?”他好像特别喜欢用房子当分手礼物。
哟,有觉悟了呢,知道要房子了。
霍常寻笑了:“给。”捏着小姑娘的下巴,他亲了一下,“车子也给你,你要什么都给。”
他还没有跟她说,这个房子早就过到她名下了。
纪菱染把头埋在他怀里,没说话了。
他非抬起她的头,两只手捧着她的脸:“怎么不说话了?”
说什么好呢?
说她跟他那些女伴不一样吗?说她不贪图他的房子吗?可是那个发短信的女孩已经说过了,说不贪他房子。
“我困了。”她背过身去,不再说话了。
霍常寻摸摸她的头,也不扰她了。
翌日,变了天,下起了蒙蒙细雨,一下,就是一周,阴雨天总是缠绵,这样的天气,让人烦躁郁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雨天,这一周,霍常寻的小祖宗都有些郁郁寡欢,总是一个人坐在窗台上,不是对着那盆他买的仙人球发呆,就是看着那本雕花的日历发呆。
莫不是他忘了什么重要的日子?
不是她的生日啊。
“染染。”
“嗯。”
她抱着个枕头,坐在吊篮椅上,头发散着,软趴趴的,看上去有点懵,眼神放空,可爱又无害。
霍常寻刚从浴室出来,胡乱擦了一把湿头发,随手把毛巾扔了,走过去:“怎么了?”她坐着,他要弯着腰跟她说话,“怎么不开心?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她摇头:“没有。”
这场阴雨的第一天,是满三个月的日子,今天已经第五天下雨了,她拖了五天了。
“霍常寻。”
“嗯。”霍常寻皱眉,不满她这么生疏的称呼。
“你以前的女朋友,”她顿了一下,还是改口了,“你以前的女伴有超过三个月的吗?”
霍常寻表情瞬间垮了。
这是送命题啊!
他摸了摸后颈:“……没有。”不是想说实话,是不敢撒谎,他这个小祖宗心思正,又敏感,不敢乱骗。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头皱得很紧,很纠结,也很倔:“分开的原因能告诉我吗?”
能是能。
霍常寻声音轻了点,蹲下去,打着商量:“那你别生气。”
她点头。
他沉默了一阵,还是说了实话:“腻了。”他眼睛看别的地方,就是不看她,声音更小了,“没什么特别的原因,觉得没意思就分了。”
他现在觉得吧,他以前挺渣。
纪菱染没有再问了,浓密的睫毛垂着,眼里一点光都没有。
霍常寻很没底,伸手轻轻戳了一下她头上那个旋:“说好了不生气的。”他这么对别的女人,又不这么对她。
“我没有生气。”声音闷闷的,她从吊篮椅上起来,“厨房的汤炖好了。”
他说要吃宵夜,她就给他炖了一锅汤。
霍常寻尝了一口,然后脸皱了,表情一言难尽:“染染,你放了多少盐?”
她就着他的勺子,舀了一点,试了试味道。
好咸……
“我可能忘了已经放过盐了,又放了一次。”她把那碗汤端起来,去厨房,倒掉,“太咸了,喝不了,你自己叫外卖吧。”
说完,她就去浴室漱口了。
霍常寻:“……”
他怎么觉得她是故意的。
倒了一杯水,整个灌下去,他的舌头才好点,起身去厨房洗碗,然后在垃圾桶里看见了一个装盐的袋子,一整包都空了。
她就是故意的。
霍常寻舔了舔唇,笑了,跟去了浴室:“染染,你是不是吃醋了?”
她在刷牙,嘴上还有泡沫:“没有。”
霍常寻盯着镜子里的她瞧,有点无赖地说:“就是有。”
她不跟他争,漱完口:“你出去,我要洗澡了。”
霍常寻非但不出去,还往里面走,凑到她跟前,笑得又坏又痞:“一起洗啊。”
一点正经都没有!
她脸皮薄,不经逗,耳朵都红了,有些生气了,带着几分凶,可她声音软软糯糯的,没有一点威慑力:“不要!”
奶凶奶凶的,跟只奶猫似的,吧唧一爪子过来,肉垫都是软软棉棉的。
霍常寻就喜欢她这样。
“咣!”门被她摔上了。
霍常寻:“……”得,小野猫。
明天,是周一,连续阴了一周的天终于放晴了。
午饭的时候,老爷子就打电话过来了:“晚上来不来?”
霍常寻心情不错,开着电脑在办公,文件一页没看进去,盯着桌面纪菱染的照片看不腻,嘴角噙着笑:“我六点过去。”
霍老爷子哼哼了声:“谁问你了,我问你女朋友。”
霍常寻也不气:“她也去。”
老爷子得了准信,宽心了,有点小兴奋:“那姑娘喜欢吃什么?”
霍常寻顶了顶腮帮子,想了一阵:“她不挑食,很好养活。”他几次带她出去吃饭,她都不点,通常他点什么她就吃什么,一点都不挑。
霍老爷子很不满意这回答,恨铁不成钢:“再不挑食,也有喜好,连人家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个小混蛋!猪蹄子!”
霍·猪蹄子·常寻:“……”
前几天还是狗呢,又变猪了。
“那我去问问她。”霍常寻挂了电话,“染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