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戈12:可以这样那样了
因为强迫症的缘故,他们还不止一次吵架,最常见的,就是因为物品摆放问题。
褚戈有随手乱放的习惯,因为姜锦禹的强迫症,她已经很注意了,就是——
她刚把书放回他公寓的书架上,他就喊她了:“褚戈。”
“嗯?”
姜锦禹固执脸:“书要放回原处。”
她无辜脸:“我放了啊。”她就拿了一本名人传记来看,看了两页觉得无聊,就塞回原处了,按照大小顺序塞的。
“你放错了。”他放下写到一半的编程,纠正她,“你拿的这本书比前面那一本长0。5厘米,它要放在前面。”
0。5厘米?
褚戈:“……”
这个强迫症!
她气鼓鼓:“你无情!”
“你无义!”
“你无理取闹!”
姜锦禹声音轻轻柔柔的,不生气,哄似的:“乖,放回去,要养成好习惯。”
褚戈:“……”
这真的是好习惯?
她还是乖乖把书放好。
除了严重的强迫症,姜锦禹还爱吃醋。有次在图书馆,一个不认得的男生跑过来给褚戈塞了一张纸条。
因为好奇,褚戈就打开来看了,然后姜锦禹拉着她就往图书馆外面走。
“你生气了?”
他走在前面,不看她:“没有。”
“你就是有。”
是,他生气了:“他要你微信。”
褚戈无辜脸:“可我没给啊。”
姜锦禹松手,不牵她了,回头,一脸沉郁:“你看了他的纸条。”
醋味很大。
褚戈笑吟吟地解释:“我不看怎么知道人家要做什么。”又说,“万一是正事呢。”
姜锦禹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在图书馆传纸条,能有什么正事。”
她忍俊不禁,主动去拉他的手:“醋劲怎么这么大。”
他甩开,跟个小孩子一样,闹脾气:“我没有。”
还不承认!
她整个人凑上去,抱住他的腰蹭:“乖了,不气不气。”
她仰着头看耍性子的男朋友,哄他:“以后谁的纸条我都不看了。”
他扭头,哼哼。
她千般万般地哄:“那我再去网上定制一个牌子,把我有男朋友刻在上面,天天戴在脖子上。”
姜锦禹把头扭回来,看她,很正经严肃:“现在就买那个牌子。”
褚戈哭笑不得。
她打开网购,让他选:“你喜欢哪个款式?”
姜锦禹挑了个二哈头的,那一个是型号最大的。
褚戈:“……”
店家标注:最大型号是狗牌。
他解释:“大一点,刻字看得清楚一点。”
褚戈直接忽视他的直男审美,点了个兔子头的:“我喜欢这个。”还有猫咪头的,“这个也不错。”
“那刻什么字啊?”
“姜锦禹的女朋友?”
“不好,不够亲密。”
“姜锦禹的亲亲女朋友!”
姜锦禹被她喋喋不休的小情话哄服帖了,放弃那个狗牌,让她随便选。最后,褚戈买了两个,他们一人戴一个,当是情侣款的毛衣链。
哦,不止姜锦禹会吃醋,褚戈也会,只不过,褚戈最大的情敌不是女的,是电脑。每次到了周末,只要不出去约会,姜锦禹就会宅在家里玩电脑,一次玩五台!就剩一台笔记本,给褚戈看电影。
她已经看了四遍《帝后》了:“锦禹,你都写了一下午的代码了。”
姜锦禹盯着屏幕,手在键盘上迅速移动:“还有一点点。”
“你理理我。”
他还是看电脑:“就快写完了。”
“……”
干不过‘情敌’的这种心情好操蛋。
褚戈合上笔记本,挪着转椅过去他那边:“你写的什么呀?”那密密麻麻的一屏代码字符,拆开她看得懂,合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鬼了。
姜锦禹解释给她听:“是一个测谎的软件。”把屏幕往上拉,指给她看,“这里导入了微表情与心理数据,连接感应器后,测试者如果撒谎,程序就能自动根据导入的数据来识别真实概率。”
听起来好厉害……
“是新接的活吗?”
“不是。”姜锦禹继续敲代码,“没事做着玩的。”
褚戈:“……”
叮,你的小仙女已经启动了生气模式。
她压制住想要关主机的洪荒之力:“你很无聊吗?”
姜锦禹敲代码的动作陡然停下,耳边,女朋友的声音一句比一句砸得用力。
她生气:“电脑那么好玩?”
她很生气:“比女朋友还好玩?”
她超生气:“那你跟电脑过吧!”
她的怒火冲出了屋顶:“你以后就抱着电脑睡!”
她的怒火冲出了地球:“让电脑跟你结婚!”
她的怒气冲出了宇宙:“电脑跟你生宝宝!”
她用力哼了一声:“电脑陪你白头到老!”
甩头:“再也不理你了!”她居然还没有电脑重要!要气死了!
姜锦禹把电脑关了,转过身去,耷拉着脑袋:“我错了。”
认错态度每次都很好,下次照样沉迷电脑不可自拔。
褚戈觉得要多气他一会儿,板着脸:“你错哪了?”
姜锦禹想了想:“玩电脑不玩女朋友。”
他把声音一放低,听起来就乖得不得了,她就一点都气不起来了:“既然你知道错了,那我就原谅你了。”她很期待,“我们玩什么?”
姜锦禹牵着她去沙发上……玩亲亲。
后来,相处久了,褚戈发现,姜锦禹不仅强迫症严重,爱吃醋,爱玩电脑,还很没有安全感。
还有两周期末考,褚戈要临阵磨枪,大部分空闲时间都在自习室里自习,有次,她没有接到姜锦禹的电话,他就打了一百零八个。
褚戈自习完,看到未接来电都吓了一跳,赶紧回过去。
“你怎么没有接电话?”
他语气很生气,也很急。
“我调静音了,没有听到。”她解释,“刚刚在教室里自习。”
“你在哪里别走动,我过去找你。”他又说,耳提面命似的,“以后自习的时候,要把手机放在桌子上,不要不接我的电话。”
“好。”
她收拾好东西,一出自习室的门,就看见了他,他挂了电话跑过去,也不管有人,很用力地抱住她。
她的心都被他弄软了:“怎么了?”
“我打了很久的电话,你不接,我心慌。”她身份特殊,他总是担心会把她弄丢,就像在沙漠里踽踽独行的人,得了伴,就再也不能一个人走了。
“心慌什么呀?”她抬手环在他腰上,“我可是在洗粟镇长大的,谁还能把我怎么样。”
姜锦禹把头埋在她肩窝里蹭,很久没说话,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都有意无意地偷看他们俩,褚戈拉着他离开。
他乖乖跟在后面,走到楼梯口,突然问了她一句:“你会一直爱我吗?”
哦,原来他也会患得患失。
褚戈毫不迟疑地回答:“会的。”
她语气很坚定:“我会一直爱你。”
姜锦禹看着她,目光专注,眼睛里像装进了星辰与大海,深邃又浩瀚。
“你那个测谎的软件可以用了吗?”
他点头。
她语气很郑重,像是许诺:“我回去用那个告诉你,我褚戈不撒谎,说了一直爱你,就会一直爱你。”
姜锦禹舒展了眉头,牵着她去了负一楼,在没人的地方放肆地与她深吻,甚至把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
这是唯一一次,他亲热得这么过分。
声音都有点沙哑了,他把她的衣服整理好,抱进怀里:“等到了法定年纪,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他没满22周岁,只差月份了。
褚戈想也没想:“好。”
“我和我母亲断绝了关系,我一个人一个户口,以后你迁进来了,就不能走了。”这是姜锦禹第一次提到他母亲。
褚戈知道那个女人,是一个狠心的女人。
她用力一点抱他:“嗯,不走,在你家户头上赖一辈子。”她犹豫了下,“你的母亲,你们还联系吗?”
私心里,她倒希望锦禹不要理那个狠心的女人,只是,就算他理,她也能理解他,毕竟,那是亲生母亲。
这世上,有几个儿女,能真正把父母血缘斩得一干二净呢。
“她在疗养院,我和那边的工作人员联系,但和她没有联系。”说起温书华,他眼里总有掩饰不去的落寞。
这样也好,若做不到不相念,那就不相见了。
她踮脚,在他抿着的唇角上亲吻:“姜锦禹,我好喜欢你啊。”
好想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
就这样,他们‘私定终身’了,离姜锦禹法定结婚的日子,只剩不到三个月。
某天中午,褚戈午休醒来,就看见边落落抱着抱枕在笑。
“落落,你看什么呢?”褚戈爬下床,“笑得好荡漾啊。”
“我在看言情小说。”边落落很害羞,脸上顶着两坨红,小声地跟褚戈说,“床戏哦。”
床戏……
褚戈突然受到了启发,她和你锦禹都订好了‘婚期’,是不是该进下一步了?她捂着脸,脑补了一会儿:“落落,有没有大尺度一点的?”
边落落:“!”她把从嘴巴里惊掉在桌子上的薯片扔回嘴巴里,“有!我有顾总的福利,发给你看!”
顾总是边落落最近追的一部连载小说的作者,是一位‘高速行驶且无照驾驶’的‘老司机’。
然后,褚戈下午就没去自习,躲在寝室里看没节操、没下限、没羞没臊的福利,她觉得吧,她好像打开新世界了,下午,她收拾收拾就回御景银湾了。
晚上,褚戈照常去姜锦禹那里蹭床,下午看过的福利死皮赖脸地她脑子里盘旋,搅得她脑花都是黄色的,躁动得像春天里的猫,不能显得太刻意,她就捧了本高数装模作样地在看。
十一点,姜锦禹把她的高数书抽走:“该睡觉了。”
“哦。”
她放下高数,以平常2。7倍的手速爬上了床,不一会儿,姜锦禹就躺在旁边,他关了灯。
别人她不知道,她家金鱼在床上特别正人君子,每次都睡在最外面的边边上,她也知道,她家小金鱼纯情得一批。
她辗转了一番,滚去他那边了。
姜锦禹往外挪一点。
她上手,抱住了他。
他就不动了,躺得笔直,一动不动。
真乖,紧接着,她伸手了,钻进了他睡衣里,才刚摸到腹肌,他身体僵了一下:“褚戈,手放好。”
然后,他推开了她的手。
褚戈:“……”
钢铁直男!
禹戈番外:大结局
“我早就成年了。”
她气鼓鼓地说。
他还在一本正经地讲道理:“你还小,我们交往时间很短,等拿了结婚证再——”
没往下说。
她追着问:“再什么?”
他不吭声。
“再什么?”
他凑过去,堵住了她的嘴。
褚戈:“……”
转眼严冬。
周日夜里,下了江北的第一场雪。翌日,是褚戈生日,普通又不普通的一天。
早上,天北穿着小西装去敲了褚戈的门,并送了她一个小蛋糕:“褚姐姐,生日快乐。”
纸杯蛋糕,做得精致。
褚戈笑着接过去:“谢谢。”
“不客气。”
她尝了一口,味道很好:“这是天北在学校烤的蛋糕吗?”
幼儿园弄了一次亲子活动,与烘焙有关,挺挺和阔阔就带回来了很多奇形怪状的蛋糕,不像天北这个这么漂亮。
“天北只在和面的时候加了水,剩下的都是爸爸完成的。”他很骄傲的语气,“我爸爸做的蛋糕是最漂亮的,最好吃的。”
这个小爹控呀。
褚戈摸摸他粉嫩嫩的小脸:“我们天北也很厉害了,要不是水加的好,才做不出这么漂亮的蛋糕。”
小爹控时时都不忘给爸爸揽功劳:“爸爸更厉害。”
褚戈忍俊不禁:“嗯,天北爸爸也厉害。”
天北很开心,比夸了自己还开心,笑得眼睛弯弯:“谢谢。”
上午褚戈没有课,便也没有去学校,姜锦禹学校有事,十点左右出了门,十一点,yan过来了一趟。
他迟疑了很久:“chuge小姐,我以后想留在江北。”
褚戈料到了:“确定了吗?”
yan有点不好意思,一米九的大男人红了脸:“嗯,我要向叶老师求婚了。”
这样也好。
叶青性子有些软弱,她那个前夫又是个欺软怕硬的,yan的拳头也镇得住。
褚戈去卧室拿了一张卡给yan:“好好对叶老师,她是很好的人。”
yan没有收:“chuge小姐,我自己有钱。”他和king都是褚戈父亲的亲信,在金钱方面,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们。
褚戈不跟他拉扯,直接把卡撂下了:“你不收下,我就不放你走了。”
收了这张卡,以后,他就跟洗粟镇没有关系了,他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有家庭,有妻子和孩子。
yan默了很久,收了卡,站起来,鞠了个躬,他说了洗粟镇的方言:“chuge小姐,yan永远是你的保镖,永远可以为你挡子弹。”
他和king的家人都不在了,唯一称得上家人的就只有褚戈,从她十一岁,到她二十一岁,陪她在洗粟镇那个泥潭里摸爬滚打。
褚戈眼睛有点热:“你先是叶老师的丈夫,是挺挺和阔阔的爸爸,最后才我的保镖。”她语气很郑重,“记住了吗?”
很久,yan才重重点头。
中午,褚戈去了学校,一开寝室的门,一把玫瑰花瓣撒过来。
“生日快乐。”
边落落笑吟吟地递给她一个超大的礼盒。
褚戈在她胖乎乎的脸上用力亲了一口:“谢谢。”她拆开盒子,里面是两盏心形的灯,拳头大小,灯面上有磨砂的纹路,漂亮又精致,“落落,这是什么灯?充电的吗?”
边落落点头,从底座下面把充电线扯出来,插在插座上。
“这个叫千里姻缘一线牵。”
通电后,没有亮,她伸手轻碰了一下其中一盏,两盏灯就同时亮了。
“你只要触碰一下其中一盏灯,另一盏灯不论在哪里,都会亮的。”边落落让褚戈去试试,“你不是说你在老家的时候,不可以用手机网络吗?你可以用这个和姜老师联系。”
褚戈喜欢得不得了,一把熊抱住她:“谢谢你,落落。”
边落落羞涩地红了脸:“不用谢。”
“落落,你瘦了。”褚戈环住她的腰,“瘦了好大一圈。”
她笑得更羞涩了:“我最近在减肥。”
女为悦己者容,褚戈当然知道她是为了谁。
king那个呆子!
“姜老师呢,他怎么还不约你出去?”
提到姜锦禹,褚戈有点恹了:“对啊,还不给我打电话。”
她要生气了:“从早上到现在,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她哼了一声:“我都等了他半天了。”
想了想,她有点悲伤:“他不会给忘了吧?”
她好气愤:“他要是忘了我就不原谅他,大直男!”
刚骂完,她电话就响了,还好,是姜锦禹。
褚戈立马接了,很怨念:“你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
姜锦禹说:“我在外面,有事。”
或许有很重要的正事,她也不闹他,自己怏怏不乐,闷闷地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黄昏的时候。”
“哦。”
他一句都没提生日的事,褚戈很失落,他好像忘了……这么一想,她整个人都蔫儿了。
“褚戈,”姜锦禹在电话里叮嘱,“你不要先走,在学校等我。”
她一扫阴郁,眉开眼笑了:“好。”
姜锦禹挂了电话。
柜台的售货员已经包装好了:“先生,您的戒指。”
“刻字了吗?”
“已经刻上了,您可以确认一下。”售货员戴了白手套,把戒指取出来,“是送给女朋友吗?”
“是。”
侧了角度,能看到戒指内侧的刻字,是他和褚戈名字缩写。
“这对戒指的设计理念是唯一,全世界只有这一对。”售货员不禁多看了两眼这位年轻又清俊的客人,“您的女朋友收到后一定会很开心的。”
一向不爱说话的姜锦禹,难得接了话:“是订婚戒指。”
“原来是要订婚啊,祝贺你。”
“谢谢。”
傍晚时分,边落落吃完晚饭回来,就看见褚戈风风火火地往外跑,手里还抱着她送的那对灯。
她在后面喊她:“慢点跑。”
褚戈回头,咧嘴冲她笑:“慢不了,我要去见我家姜老师。”
边落落失笑,嘱咐她外面雪滑,要小心些。
可前头跑着的人,已经不见了影子。
屋外,大雪纷飞,银装素裹,小径两旁的松树也被积雪压弯了枝头,褚戈和姜锦禹约好了在润溪湖见,她出来得急,只记得拿边落落送的灯,没有带伞,不一会儿,头上、肩上就落了雪。
褚戈掸了掸雪花,把羽绒服的毛绒帽子戴上,抱着两盏灯,笑眯眯站在树下等,心里欢喜,忍不住地踢着脚下的雪。
姜锦禹的电话打过来,她把手套摘了接电话:“锦禹,我到了润溪湖的樱花树下了,你在哪?”
“我往那里走,五分钟就到了。”
“那我等你。”
“好。”
挂了电话,褚戈蹲在地上,捏了个小雪团,又把边落落的灯拿出来,照着捏了一颗‘心’,身后有脚步声,她立马就回头:“锦禹——”
声音,戛然而止。
“chuge小姐,好久不见。”
她嘴边的笑僵住,目光陡然冷了:“你来做什么?”
男人很高,白皮肤,蓝眼睛,褚戈认得他,阿gui。
他后面,还跟着十几个人,手都揣在兜里,兜里,有枪。
阿gui说:“二爷有请。”
他口中的二爷是褚戈的二叔,win,褚智鹏。
姜锦禹到樱花树下时,褚戈已经不在那里了,地上有一盏拳头大小的心形灯,还有一只粉色的手套。
那是他送给褚戈的手套。
他找遍了润溪湖也没有找到她,手机也打不通,她就这样突然毫无踪迹了。
“姐夫。”他打了时瑾的电话,声音微颤,“帮我。”
褚戈消失了,king也消失了,连yan都不知道他们的行踪。洗粟镇没有通讯网,姜锦禹查不到任何网络信息。
“姐,”
姜锦禹顿了一下:“我要去洗粟镇。”
姜九笙思忖片刻:“等有确凿的消息之后再去。”洗粟镇是毒窟,若是毫无准备地擅闯,太危险。
姜锦禹想也不想:“等不了,褚戈一定出事了。”他惶惶不安,有很不好的预感。
“不用去了。”时瑾挂了电话,从书房出来,“洗粟镇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发生了什么事?”
“褚南天的弟弟褚智鹏夺权,弑兄杀嫂后,一把火烧了镇子。”时瑾猜测,“上次在游乐园袭击你们的那帮人,应该就是褚智鹏派来的。”
这样看来,褚智鹏是早有预谋。
姜锦禹脸都白了:“那褚戈呢?”
“逃了,或者,”或者没命了……
后半句,时瑾没有明说,姜锦禹也猜得到。
时瑾动用了所有关系,在各国找褚戈的下落,只是,山高皇帝远,又毫无线索,要在国外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姜锦禹请了假,从褚戈失踪那天起,就再也没有去过学校,他不眠不休,把连通洗粟镇的海陆空路线都植入了信息监控,只是,都没有发现褚戈出境的信息。
他把自己关在公寓已经第五天了。
“舅舅。”
天北推了门进去,双手抱着个很大的饭盒:“我给你端饭来了。”
姜锦禹还盯着电脑屏幕,许久,没有给一点反应。
“舅舅。”天北手也不收回去,还端着饭盒,“我手酸了。”
他这才接了,随手放在了桌子上。
天北站了一会儿,饭盒还是被晾着,他踮脚去拉姜锦禹的袖子:“舅舅,先吃饭。”
“我不饿。”
舅舅早饭没吃,午饭也没吃,天北怕舅舅饿着,去搬了个小凳子过来,垫了纸踩上去,把饭盒打开,又把筷子塞到他舅舅手里。
“也要吃的。”小孩子的声音脆生生的,稚气未脱,有一点奶声奶气,“吃饱了才有力气等褚姐姐回来。”他拍拍舅舅的肩膀,老气横秋得像个大人一样,“舅舅别难过了,爸爸在帮舅舅找褚姐姐,天北相信爸爸,也相信褚姐姐,一定会找到的。”
这软软糯糯的安慰话刚说完,桌上那盏心形的灯毫无预兆地亮了。
他知道,是她。
一个月后,姜锦禹收到了一封邮件,来自巴塞,只有两个字:等我。
次日,他就飞去了巴塞,可没有寻到人,他在那里待了六个月,从一月,到七月,时瑾和他通过三次电话。
他刚到巴塞的时候,是严冬,时瑾告诉他褚戈不在褚智鹏手里,被他父亲的亲信救走了。
年尾时,时瑾说查了所有褚戈出现过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人,甚至,找到了那几个亲信,也问不出褚戈的下落。
最后一次是次年的年初,时瑾说:“之前查的地址都是假的,她不想你找到她。”
褚智鹏还在盯着,她不想把他牵扯进这趟浑水里。
姜九笙让他回国,姜锦禹没有答应,只是说再找找,再多去一些地方。yan和叶青的婚礼推后了,yan去了国外,也是去寻褚戈的,只是同样毫无所获。
直到king回国,褚戈和yan相继都回来了。
那时候已经仲夏了,king没有回御景银湾的住处,而是租了一间地下室,姜锦禹回国就去见了他。
king少了一条左腿,高位截肢。
他云淡风轻的口气,说:“被炸弹炸掉了。”在运毒的时候。若非如此,他不会留褚戈一个人在金三角。
除此之外,什么细节也没有提。
姜锦禹问:“她呢?”
king和以前不大一样了,瞳孔的颜色灰暗,没有什么光:“我不能告诉你,我向chuge小姐发过誓。”
他背过身去。
姜锦禹按住他的拐杖:“我求你。”
king还是摇头:“chuge小姐也求过我,说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能透漏一句。”他停顿了会儿,“我只能告诉你,她做的事情很危险,如果你知道了,她会更危险。”
之后,king就一言不发,什么都不再透露。
姜锦禹走后不久,又有人来敲门。
king拄着拐杖去开门,是个年轻的女孩,留着学生头,秀气又斯文,她很面熟,很像一个人:“请问你找谁?”
女孩说:“我找你,金老师。”
是她,瘦了六十斤的边落落,她来找他了,她面目全非,他也是。
king侧了侧身体,把截肢的那条腿往后藏,不看门口的她,用蹩脚中文说:“你认错人了。”
“没有。”她走进去,踮起脚,手从他眉尾拂到脸上,“我认得你这个疤。”
晚上。
十一点,姜锦禹还在时瑾的书房里,时瑾挂完电话,他就问:“有没有消息?”
“嗯。”
他顺着king这条线确实查到了一些东西。
“她在哪?”
时瑾说:“金三角。”
姜锦禹脸色稍稍变了,眼里蕴着一团化不开的浓墨色:“她在那做什么?”
“运毒。”时瑾把电脑里的资料掉出来,“确切地说,是假装运毒。”
“什么意思?”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做了警方的内应,就潜藏在褚智鹏的集团底下,帮他走私运毒。”
难怪,她不让他找到他。
八月,姜锦禹去了一趟金三角。
金三角有一条商业街,叫哇古街,很偏僻的一个地方,是三个国家的交界处,因为一些政治问题,管辖起来很困难,也正是因此,那里聚集了各个国家偷渡过来的人,还有好几个贩毒集团也活跃在那一带。
下午两点的时候,一伙人风风火火地进了一家面店。
那伙人中,男男女女都有,领头的是个年轻的女孩,穿着皮夹克,头发编成了小辫子绑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圆圆的脸,生得很漂亮,是杏眼,瞳孔是浅棕色的。女孩很年轻,脖子上有纹身,像黑色的藤蔓。
一进店里,女孩后面的男人立马去拉凳子,语气狗腿又惧怕:“老大,坐。”
她坐下,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了一根出来,咬在嘴里,后面的男人立马上前给她点上火。
除了两个脸上有纹身的男人坐在她两侧,剩下的人都坐另外一桌。
这时间,并不是饭点,女孩抽了两口烟,还没有人过来招待。
“怎么还没人过来?”脸上纹了龙头的男人一脚踹翻了凳子,站起来就拍桌子,凶神恶煞地嚎了一句,“是不是不想做生意了!”
店员闻声后,从厨房里跑出来,见是一帮混混,连忙结结巴巴地道歉。
龙头纹身的男人骂骂咧咧了几句,才问身边的女孩:“老大吃什么?”
她兴致缺缺:“你们点,我随意。”
扔了这么一句,女孩便没再说话,坐在那里吞云吐雾,动作很熟练,她仰着头,吐出一个个烟圈。
身后,突然有人说了一句中文。
“老板,一碗面。”
她猛一回头,手里烟掉在了地上。
姜锦禹拉开凳子,坐下,抽了一张餐巾纸在擦筷子,敛着眸,从头到尾都没有抬眼。
“老大。”
“老大。”
喊了两声都没有反应,龙头纹身的男人伸手在女孩眼前晃了一下:“老大?”
她突然站起来,目光不知盯着哪一处,眼眶都红了:“不吃了。”
手下以为她动怒了,全部蹭得站起来。
“怎么了老大?”男人撸起袖子,露出了结实的肌肉,“谁碍着你的眼了,要不要我砸了这店?还是把老板绑起来打一顿?”
女孩一脚踹过去,像是气红了眼:“动不动就砸店打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那脸上纹龙头的哥们儿显然很怕女孩,缩了缩脖子,也不敢躲,赶紧低着头认错:“对不起老大,我知道错了,您别生气。”
她踢翻了椅子:“滚!”冲着后面那一桌手下喊,“都滚!”
龙头纹身的男人赶紧领着手下出去了。
女孩这才回头,看身后的人。
“褚戈。”
姜锦禹站起来,要走向她。
她摇头,眼里全是泪,张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缓慢又无声:“不要过来。”
他便站在原地,目光灼灼,望着那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她瘦了,也黑了,眼里的星星都暗了。
目光相撞,仿若隔世。
许久许久,她收回视线,擦了眼角的泪,毅然转身。姜锦禹没有跟上去,不是不想,是不敢,她在步步为谋,他怕他跟上去会乱了她的步子。
等在外面的混混们见自家老大出来,赶紧跟上去。
后面一瘦高的黑人小声嘀咕:“老大眼睛怎么红了?”
龙头纹身的男人有点发怵,不敢走得太靠前,挠挠头,很惶恐:“我哪知道。”
“你把老大气哭了?”
“狗屁!”龙头纹身的男人赶紧把声音压低,“她会哭?一枪崩了阿gui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会哭?”
“也是,不然哪能做我们老大。”
次日,姜锦禹就回国了。
他找了时瑾,言简意赅地说了两个字:“帮我。”
时瑾抬眼:“说说。”
“把我安排进缉毒情报科。”
他这是要去蹚金三角那趟浑水。
时瑾自然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如果我不同意呢?”
姜锦禹似乎预料到了,平铺直叙地说了他的打算:“那我只能重操旧业。”他无所谓,黑客就黑客。
时瑾让他滚出去。
一个月后,姜锦禹被缉毒情报科聘为了特别顾问。
三个月后,姜锦禹接手了一宗国际毒品案,他负责案件的信息监控与侦查破译工作,只花了两个月时间,成功入侵了毒品集团的信息网。
一年后,yan和叶青领了结婚证,却没有办婚礼,说等褚戈回来了再办。
一年四个月后,king和边落落在一起了,她的父母都是中学老师,极力反对,可边落落直接偷了户口本,跟父母说,毕业就领证,父母总是拗不过儿女的,只能同意他们交往。
两年后。
九月开学季,西交大的桂花开得正盛。
上课铃声响,年轻的教授走上讲台,放下书,声音带着微微凉意:“这学期的汇编语言与微机原理由我来教。”顿了一下,他将电脑打开,“我姓姜,你们可以叫我姜老师。”
讲台下面一片嗷呜声。
关于姜锦禹的传闻,在西交大几乎无人不晓,除了他在计算机领域的天赋之外,最广为人传的是他和他女朋友之间的花前风月三两事。
故事里的女主角,听说,去了远方,他呢,就等在原地,一复一日,花开花落。
学生们对此好奇得很,胆大的就问了:“姜老师,你结婚了吗?”
他眼神冷冷清清的:“不要问和专业无关的问题。”
眼里有故事啊。
“姜老师,你点到吗?”
“不点。”
“期末划重点吗?”
“不划。”
还是有年轻的女生不死心,壮着胆子旁敲侧击:“姜老师,那你有女朋友吗?”
姜锦禹拧眉,刚要开口。
门口,女孩子的声音被风吹进来了:“他有女朋友了。”
一时间,教室里一百多双眼睛看向门口,包括姜锦禹。
咚。
讲台上的水杯,被他无意打翻了。
门口的女孩穿着白色裙子,头发剪得短短的,有些清瘦,脸却很圆,眼睛也是圆圆的,她笑了笑,眼角的弧度就弯了,浅棕色的瞳孔里坠着星星,亮晶晶的。
“你们姜老师有女朋友了。”
她重复了一遍。
然后,她探出头去看姜锦禹:“抱歉,我想等你上完课的,没忍住。”
他把打翻在地上的杯子捡起来,放好:“这节课自习。”
声音,细听,有些发颤。
姜锦禹走下讲台,把门口的人带走了,出了主教楼才放开她。
“姜老师,”褚戈抱着手,笑盈盈地看他,“开学第一堂课就无故旷课,当心被学生投诉。”
他沉默着,看了她很久,一把抱住了她。
“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他声音哽咽,眼眶通红通红的。
褚戈伸手,环在他腰上:“0524,我回来了。”
原来她知道。
0524是姜锦禹和卧底联络时的代号。
上个月底,褚智鹏落网,盘踞在金三角近百年的wib集团被缉毒警成功地一窝捣毁了。
“褚戈,我们结婚吧。”
“好。”
他把挂在脖子上的戒指取下来,戴在了她无名指上。
帝后番外1:容历莺沉现代初相识
三四月的雨天,灰蒙蒙的,雨下得缠绵,屋里屋外都有些潮,光影昏沉,朝阳的房间里没有关窗,雨丝飘进来,像朦朦胧胧的一层纱。
雨打窗台,滴滴答答。
床上的人,被梦惊了,蹙着眉,还未醒来,梦里,有个举世无双的翩翩公子,他站在桥头,白衣飘飘,端的是清贵俊朗,
“方才便是你,将我打落了马?”
“你是谁家的公子?”
女儿故作男儿音:“永安侯府,秦三公子。”
他打落了她的发,懒懒将剑扛在了肩上:“在下天家七子,历亲王,容历,敢问姑娘芳名。”
宫廷御宴,假山之旁,他依旧一袭白衣,伸手拂了剑上落的花。
“这把剑送你了,你父亲说,要做你的夫婿,必须打得过你。”
“乌尔那佳。莺沉,你觉得本王如何?”
中秋月圆,桂花飘香,风吹着漫天的花,他在树下,瞧着女子英气的眉眼。
“莺沉,你心悦我。”
“你心悦我对不对?”
他牵了她的手:“八月二十八,历亲王府选秀,我等你。”
“你来,我选你为妃,你不来,我便逃了来找你。”
“莺沉,我会称帝,我会把三宫六院都拆了,八月二十八,你来好不好?我想娶你,我想娶你当妻子。”
树下的人,浅笑嫣然:“好,我当你的妻子。”
八月二十八,边疆急报,定西将军府一门忠烈全部战死沙场,她脱了秀女的襦裙,穿上了戎装,在城门下点将出兵。
他驾马追出了城,红着眼在城门前求她。
“阿禾。”
“别去行不行?”
“我替你去,我去守西北。”
“我只想要你,只要你不行吗?”
“不要战死了,无论如何,为我保住性命,待你归来,我娶你为后。”
西北狼烟四起,战败的消息传来帝京,那时,他已是一国的九五之尊,从龙椅上跌落,眼眶通红。
“朕要亲征,违抗劝说者,杀。”
兵临城下,血染山河。
他站在城上,借着烽火台的光,看着城池下的她,瞳孔猩红:“万光,你要敢动她一根汗毛,”
“朕,屠你满门!”
他拔剑,直指永安侯:“朕心爱的女子,凭什么要牺牲,她是朕的皇后,你们谁的命,值得让她去换。”
“给朕开城门!”
“开城门!”
几乎是同时,女子血染的手握着万光的刀柄,将锋利的刃送进了咽喉。
“阿禾!”
“滚开,我的阿禾她在下面,她在等我!”
他在哭,在高墙上,当着他所有臣子的面,哭红了眼。
“阿禾,再等等我,我就来了……”
金龙殿前,酒壶七零八落地倒了满地,他抱着她送的剑,在自言自语,一口一口的血喷在剑上,蜷缩着在喊阿禾。
“秦三,朕这一生,不负江山,不负社稷,不负大楚千万臣民。”
“我只负了她,我负了阿禾。”
剑落,打翻了酒盏。
他闭上眼,泪滑落枕巾:“我要走了,我要去陪她了,不能再让她等了……”
“阿禾。”
“阿禾……”
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从梦里惊醒,她愣了很久,摸了摸脸,全是泪。
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萧荆禾胡乱擦了一把眼睛,披了件外套下了床,推开房门,厨房的菜香扑鼻而来。
“我吵醒你了?”
何凉青从厨房探出头来,眉眼温柔,声音也像窗外的雨,软软的,细细的。
萧荆禾摇头,倒了一杯冷水,一口喝了:“被梦惊醒的。”
她刚过肩的头发上午又剪短了,三庭五眼,星眸入画,丹凤眼,眼尾上翘,十分漂亮里有七分英气,或许因为她的职业,气质比同龄人沉稳许多。
何凉青总说,她过于英气,容易让人忽视她相貌里的精致。
“你又梦见那部电影了吗?”
“嗯。”
何凉青从厨房出来,秀眉轻蹙:“早知道就不拉你去看了。”
去年五月底,《帝后》上映,她们一起去电影院看了,从那之后,萧荆禾便总是梦见电影里的场景,反反复复了许久。
她说,大概是因为她也叫阿禾。
她转了话题:“做了什么?”
何凉青笑:“你爱吃的冬瓜排骨。”
何凉青是江南小镇的姑娘,性子好,厨艺也好,是个温柔得没有半点脾气的人,她与萧荆禾是大学同学,父母离异后各自成了家,她便多余了,毕业后留在了帝都,同萧荆禾合租。
萧荆禾是帝都本土人,和何凉青差不多,有家等于没有。
电话铃响,是她父亲来电了,萧荆禾拧眉,接了。
电话里,萧长山开口就没有好语气:“下个月你奶奶生日,你回来一趟。”
不是商量,是命令。
萧长山是个**的人,不喜欢别人忤逆他。
她这个女儿,从来不得他喜欢,只说:“再看。”
果然,那边怒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
她尽量耐心:“我很忙,要出任务。”
萧长山一听,更不悦了,冷嘲热讽:“一个破消防员,有什么好忙——”
她听不下去,打断了:“萧先生,”语气已经冷了,“没有别的事我就挂了。”
说完,不等萧长山说什么,她直接挂了电话,揉揉太阳穴,头有点疼。
何凉青端了排骨汤出来:“你父亲?”
“嗯。”
她又去厨房拿碗:“他最近好像时常联系你。”
萧荆禾想想,确实是:“大概我那个继母又吹了什么枕边风。”
那位萧太太啊,真是个厉害的人呢,从小三到正室,从坐台女到萧氏地产的董事长夫人,都可以写一部教科书级别的奋斗史了。
“下午有《帝后》的签售,”何凉青问她,“去吗?”
她喝了一口汤,犹豫了许久。
“去吧。”
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
偷闲居的名字,便是取自这两句诗,陆启东那个大老粗,倒很会附庸风雅,将这偷闲居弄得像模像样。
梅兰竹菊四个上等的雅间里,以左为尊,最左边的梅苑从不待客,供他一群发小们玩乐。
说到吃喝玩乐,整个帝都,陆启东也就敢称第二,第一当然要数霍家的小公子。
霍常寻翘了个二郎腿,没骨头似的窝在雅间的沙发里,自个儿给自个儿倒了一杯洋酒,一副好相貌是比江南女子还要俊秀个几分,偏偏眼角带勾,添足了风流邪肆:“下午三点,林家的老幺组了局,你去不去?”
容历挂了秘书的电话:“我要去签售会。”
“你去干嘛?”霍常寻笑他,“你不是让东子去替你抛头露面吗?还有你什么事?”
这东子,就是陆启东,被容历差使去签售会上替他抛头露面了,陆启东一个,霍家两兄弟,还有容家老幺容历,都是穿一条裤衩长大的发小,都一个军区大院的。
容历没说话,在看手机。
霍常寻放下酒杯,用脚尖踢了踢对面的桌子:“你去找人?”
他很淡的语气:“嗯。”
果然,还是不死心。
电影拍完了,又整了书出来,这《帝后》的风,都被他刮去国外了,容家两位老人家还都以为容小少爷要弃商从文呢。
也就霍常寻知道,他是大梦一场,疯魔了。
“容历,差不得就罢了,都这么多年了了。”霍常寻玩笑似地劝。
容历抬起眼:“少管。”
俊逸出尘的一张皮囊,看着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像画里走出来的仙人儿,眉眼冷冷淡淡的。
这家伙,真是!
霍常寻没好气:“谁管你,老子闲的。”
这时,门被推开,穿着红色旗袍的女子走进来,端了白瓷装的酒,婀娜窈窕步步生莲:“容少。”
光这幅嗓子,也值几百万了。
便是偷闲居的头牌,都唤她红侬,真名不知道,一身风情,又弹得一手好曲儿,多少公子哥都讨不来她一个眼神,偏偏佳人只对公子有意,容历一来,这冰山美人红侬就展颜。
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容历起身,拿了烟出去了。
红侬回头,视线随着他,目光萋萋。
霍常寻摸着下巴,笑:“他有女人,别招惹他。”
虽然还不知道人在哪,可他们这群公子哥刚成年时,哪个不是燕瘦环肥,就容历,说他有家室。
家个鬼!现在也没瞧见人影。
霍常寻觉得好笑,什么玩意,他只信男欢女爱,不信痴男怨女,抬了抬下巴,问红侬:“外边那个弹古筝的,以前没见过。”
门开了一角,刚好能看见梅苑外弹筝的女孩,一身白衣,藏在屏风后面。
霍常寻甫一进来,就看见了那一角白色的裙摆,白皙干净得让他想给她弄脏,他这骨子里的破坏欲打小就有。
红侬回话说:“她是新来的。”
霍常寻品着酒,瞧着屋外,懒懒散散的调儿:“让她歇歇,过来陪我喝杯酒。”
红侬迟疑,婉拒了:“寻少还是换个人吧,菱染一杯就醉,不陪人喝酒的。”
不陪客啊。
霍常寻抬眸,眼里噙了抹笑意:“我非要她陪呢?”
霍家的公子想跟哪个女人玩,谁又拒绝得了,约摸三四分钟,那白裙子的女孩就被带进了雅间里。
女孩很拘谨,低着头,头发没有烫染过,很黑也很直,乖巧地披在肩上。
“坐。”霍常寻懒洋洋地窝着。
女孩坐下了,挑了个最远的位置。
霍常寻倒了杯酒,推过去。
她还是不抬头,声音细细的:“我不喝酒。”
倒是一副好嗓子。
“抬起头来。”霍常寻难得有了逗弄的耐心。
女孩迟疑了很久,才抬头。
我见犹怜,楚楚动人,一双眼睛里,有千树花开,柔柔弱弱的,偏偏眉头拧着两分倔。
呵。
果然是她,天台上那个哭得很好看的姑娘,见了鬼了,他竟记得,显然,这姑娘都不记得了。
霍常寻笑,喜怒不明:“叫什么名字?”
她似乎不悦,眉头拧得更紧:“纪菱染。”
模样像大家闺秀,名字也像,偏偏在风月场里弹筝,倒有几分稀奇,他又问:“多大了?”
“二十二。”
真嫩。
霍常寻瞧了一眼桌上的酒:“把这杯酒喝了就出去。”他眼里带笑,玩世不恭,“不喝也行,给我弹个曲子,弹到我满意就行。”
她抿唇,明显不悦。
他更愉悦了,哭得好看的姑娘,不该弄哭吗?只是,那姑娘倔着呢,拧眉坐了一会儿,便出去拿了古筝进来,一言不发地开始弹。
真不乖。
他还是喜欢乖巧一点的女人,桌上的手机震了几下,他接起来,懒洋洋地喂了一声,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那双弹筝的手。
电话里,女人的声音温柔娇羞:“寻少,你怎么还不过来。”
他敷衍地扔了句:“没空。”
女人小心地询问,带着讨好:“在忙吗?”
“嗯。”他看对面的女孩,用手指刮了一下唇,勾起,“忙着跟女人玩。”
“……”
那边乖巧地挂电话了。
霍常寻的女伴没有一个敢恃宠而骄的,因为除了买包刷卡,他从来不宠女人。
下午三点,《帝后》的原作者在天光商城的二楼举办巡回签售,前来的书粉从商城的二楼,直接排到了一楼大厅。
萧荆禾把书放下,等一只修长的手签完了字,她道:“谢谢。”
对方抬头:“不用谢。”
剑眉星目,模样生得很硬朗,这《帝后》的作者与她想象里不大一样,她不禁多问了句:“请问《帝后》有原型吗?”
座位上,‘原作者’又龙飞凤舞地签了‘容历’两个大字,抬头:“当然没有。”他笑得璀璨无比,“全靠我无敌的想象力和无人能比的文风。”
何凉青抿唇笑了笑,这作者本人貌似不是很谦虚。
萧荆禾拿好书,颔首后,离开。
“回去吗?”她问何凉青。
何凉青想了想:“我想换套餐具。”
厨房用品在六楼,两人一同往电梯口走。
这时,座位上的‘原作者’起身,对排队的书迷道了声歉,暂时离开了座位,走到过道,喊了声:“容历。”
正主来了。
帝后番外2:遇见后就缠住她!
“容历。”
正主来了。
他走过来,看了一眼手表:“签售已经开始了十分钟。”
意思是,你怎么还在这。
陆启东拿了容历一个天价的投资,条件就是替他来抛头露面。
陆启东摸摸鼻子,有点心虚:“中午多喝了几杯酒,这不是人有三急嘛。”哟了一声,他打趣,“难得呀,你居然也迟到了。”
说来也奇怪,容历不喜欢露面,可每次签售会他又都会来现场,什么也不做,就远远地看着。
他简明扼要地做了解释:“车被刮了,耽误了十几分钟。”
难怪。
陆启东说正经的:“问你个正事。”
“说。”
他一本正经:“可以艹粉吗?”
这家伙与霍常寻厮混久了,一个德行。
容历不言,回了个冷冷淡淡的眼神。
陆启东有点怵他,打小就怵,怎么说呢,以前他还在泥潭里打滚的时候,容历已经和一群老头子在书房里对弈了,陆启东就觉得容历跟大院里那群老司令们是一派的,是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主。
“当我没问,当我没问。”正经了三秒,“说真的,这一届的粉丝颜值还挺抗打,尤其是刚才那两个——”
插科打诨还没说完,陆启东视线一扫,巧了,不正是那俩颜值抗打的粉丝嘛,他指给容历看:“那呢,瞧见没,标致吧。”
容历抬头掠了一眼,然后目光定住了。
见他突然停下,陆启东瞧他:“怎么了?”
“阿禾……”
自言自语地呢喃了一声,他朝着电梯的方向跑去。
陆启东着实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有点匪夷所思啊:“不是吧,说好了不艹粉的。”
那两个女孩已经进了左边的电梯。
容历像是慌了神,胡乱地按着外面的电梯按钮,目光一直盯着升降数字。
突然,警报响起。
声音刺耳,陆启东头皮一麻:“怎么回事?”
秘书赶过来,说:“是火灾警报。”
火灾?!
卧槽!陆启东立刻喊:“容历!”
来不及了,容历完全置若罔闻,进了右边电梯,连续快速地重复按着关门键,任由电梯的门合上。
陆启东急得抓了一把头发:“妈的!”
完了,要出事了。
果然——
右边的电梯还没到六楼,骤停。
警报还没解除,整个商场乱成了一锅粥,安全出口里拥堵了很多人,推推搡搡着往楼下挤,窗外已经能看到从商场七楼飘出来的浓烟了。
陆启东听秘书说,是个神经病,背了一包汽油过来纵火,楼上烧得很厉害。陆启东要疯了:“快去把商场的负责人叫过来!”
秘书用手绢捂着口鼻:“就怕叫不到人。”火灾呢,都逃命去了。
陆启东暴躁地踢了一脚二楼的电梯层门:“就说电梯里是容家的小儿子,少了一根汗毛,他爷他爸他五个姐姐明天就能把这里铲平了。”
容家就这么一根传宗接代的独苗,不管是大老头子还是小老头子,那都是把容历搁心尖儿尖儿上养,要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夸张地说,帝都的天都要捅个洞出来。
商场经理接到电话后,急得直打转,问了三遍了:“消防队的人还没来吗?”
副经理说:“已经在路上了。”
经理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不行,来不及了。”他寻思了一下,“找几个保安,先去救电梯里的人。”
副经理不同意:“那怎么行,都是业余的,哪能贸然进火场。”
经理急眼了:“容家的小公子还在电梯里,他要是出事了,老子就完蛋了。”先不论容家两位位高权重的老爷子,就是容家那个五个女儿,也没有一个是惹得起的。,
副经理也急,直拍手:“那也没办法啊。”谁愿意进去送死。
“人在哪部电梯?”
音色清凌,是个短发的年轻女孩,她眉眼英气,说:“我是消防员。”
经理见她便装,什么装备也没有,犹豫了很久才说明情况,又叫了几个安保拿了救援工具过来协助。
“阿禾,”何凉青过来劝她,“不要去。”没有专业的消防防护工具,她不放心萧荆禾进去。
不过,萧荆禾很镇定:“火势还不算大,我有把握,你别担心,在外面等我。”
何凉青知道劝不住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以自己的安全为主。
这会儿,急停的电梯里已经有浓烟开始从边缘渗进去,里面有三个人,除容历外,还有一个孕妇、一个七八岁大的女孩。
小孩子胆小,缩在母亲身后:“妈妈,我怕。”
女人肚子很大,不方便蹲下,便弯着腰在女儿耳边哄:“童童别怕,消防员叔叔很快就来了。”
电梯里没有灯,只有手机微弱的光,隐隐能看见边缘缝隙里漏进来的浓烟。
女孩红着眼,要哭:“外面有火,他们会来吗?”
母亲摸摸她的头,语气很坚定:“会的,有火的地方消防员叔叔都会来。”
话刚落,轿箱顶部便被打开了,一缕光照了进来。
小女孩抬头,看头顶的光,眼里还泡了泪,亮晶晶的,带着哭腔怯怯地问:“是消防员叔叔吗?”
轿厢顶部窗口还只开了一条缝,然后伸进来一只戴了白手套的手,将窗口往两边掰开,光线里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
是漂亮的女孩子。
她说:“不是消防员叔叔,是消防员姐姐。”
容历抬头,愣住。
萧荆禾回头,让协助的保安把绳索拿过来,忽然听见电梯里男人微微轻颤的声音,喊她:“阿禾。”
她转过头,目光撞进一双眼里,光影沉沉浮浮,在明明灭灭里悲戚又苍凉。
陌生,又熟悉。
他是谁?
在这样的紧急关头里,她竟晃了神,陷在他的眼神里,许久许久才回神,她收回目光,不再看那个男人,快速把绳子放下去,撑着身体进了电梯里。
时间紧迫,她言简意赅:“孩子和孕妇先上去。”
那位母亲见到萧荆禾,这才敢脆弱,扶着隆起的肚子,腿脚发软,说让孩子先上去。
萧荆禾没说什么,把绳子绑在小孩身上,配合外面的救援人员,把小孩送出了电梯,之后是孕妇,过程很顺利,前后只用了不到一分钟。
“到你了。”她把绳子给容历。
他没接,目光不偏不倚地盯着她。
不知是不是烟太大,熏红了他的眼。
“不会绑吗?”萧荆禾靠近他一点,“把脚岔开。”
他这才有了反应,修长的腿迈开了一步,她蹲下,帮他把绳索紧紧绑在腿和腰上。
“阿禾。”
他突然喊了一声,声音沙哑,有些哽咽。
她把绳子系在他腰上,打了一个结,站起身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是她。
换了容貌,换了时空,他也认得出来,这是他的阿禾。
眼里的酸涩模糊了视线,他抬手,轻微颤抖着,想摸摸她的脸,想碰碰她,想确定这不是做梦。
萧荆禾侧身往左走了一步,避开了男人的手,对上面的人说:“拉他上去。”
他敛了眸,收回手:“你先上去。”
电梯里光线很暗,她看见他眼眶通红,白茫的浓烟里目光很亮,她拒绝:“我是消防员。”
他重复了一遍:“你先上去。”
萧荆禾还是第一次碰到被救援人让救援者先走的,不跟他耽误时间,她直接攀着绳子,利索地爬上去了,然后朝下面伸手:“抓紧我。”
他出神,须臾后,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隔着手套,她都觉得他手凉。
七楼的火越来越大,浓烟滚滚,漫进了楼道里,协助救援的保安早就准备好了湿毛巾,将被困电梯的三人转移出了商城。
陆启东在外面,见人出来,欣喜若狂地冲上去:“容历!”
容历?
萧荆禾回头,目光撞上了。
他正看着她,从电梯里到现在,一下都不停歇,视线像黏在了她身上,方才电梯里光线暗,她这才看清他的脸,眉眼皆可入画,着色清雅,俊逸出尘,好看得过分,却是少了几分烟火气。
她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挪开了眼。
陆启东过去,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擦了一把手心的冷汗:“没事吧?”见容历没外伤,陆启东松了一口气,“你吓死老子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容家人非得剥了他的皮不可。
容历一点反应都没给,眼神落在别处。
陆启东顺着看过去。
消防队的人已经来了,领头的负责人很年轻,手上拿着头盔,有条不紊地指挥队员做灭火工作,安排好之后,才看向萧荆禾。
“有没有受伤?”男人问。
她回:“没有。”
男人叫闻峥,是消防大队的队长,在当消防员之前,干过几年特种兵,骨子里有几分军人的血性,脾气硬,说一不二。
只是,他长相过于英俊,又长得高,若非那一身实操出来的肌肉,脸往那一摆,倒像镜头里的男模。
闻峥表情一贯不苟言笑:“还能参加后面的救援工作吗?”
萧荆禾道:“能。”
“去换衣服。”
她直接去车上换。
容历跟上去。
陆启东有点懵:“容历,你干嘛去?”
容历置若罔闻,亦步亦趋地跟着萧荆禾,她走哪他就去哪。
她拧眉,回头制止:“你已经安全了,不用跟着我。”
他眼睛还是红的,嗓音也哑:“能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目光紧紧跟着她的眼,又补充,“还有身份证号。”
他怕再丢了,要看紧她。
萧荆禾毫不犹豫:“不能。”
他眼里的失落很明显,孤注一掷似的:“那我就跟你进去。”
这男人,像团迷雾,教人看不懂。
“随便你。”
说完,她上了消防车,迅速换好了装备后下车,目光掠过一直守在车旁的男人,直接往火里去。
他本能地就抓住了她的手:“别去。”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手心有冷汗,温度低得让她分神了顷刻,然后才挣开手:“这是我的工作。”
他眼里有灼热的光,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别去。”回不来怎么办……
声音沉甸甸的,像承了千言万语在里面。
她从未见过一个人,像眼前这个人一样,分明陌生,她却看得到他眼里翻天覆地的情绪,浓重得像绘了一个缩影,写尽了苍凉,她认真去看,试图分辨,可又只在他眼里找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也叫容历。
夜夜入她梦里来的人,也叫这个名字,一个电影里的角色,她却在他身上找到了重影。
她把这种说不明屡不清的情绪压下去:“这位先生,你到底要怎样?”
他看着她,火光倒影在眼里,她在那里面看到了泪光。
像是小心翼翼,他伸手抓住她衣袖的一角:“你别撇下我,你别去西北。”
萧荆禾愣住了。
突然想起了《帝后》里面的炎泓帝,他也是这么求定西将军的。
“荆禾。”
队员在喊她快点。
她收拾好情绪,语气冷然了几分:“松手。”
拉着他袖子的人摇头,声音沙哑,像被什么哽住了喉:“你别走。”
没办法了。
萧荆禾把手上的消防头盔戴上,腾出手,对准男人的脖子用力劈下去。
人倒在地上了。
不远处,陆启东跳脚:“卧槽!”他撸了袖子就冲过去,“你打他?!你知道他是谁吗?你敢打他!”
萧荆禾没理会,跟队里的两个实习生打招呼:“小松,田光,把他们都拖远一点。”
小松和田光听师姐的,立马上前拽住陆启东。
陆大少也是个暴脾气,放话了:“老子要去投诉你!”
容历长这么大,还没人敢打他,这个女人是第一个。
萧荆禾不冷不热:“去吧,现在就去,不去是孙子。”说完,她戴好护目镜和空气呼吸器,转身就冲进了火里。
陆启东:“……”
这女的,好刚。
崇宗三十年,八月十九,天家三子广亲王诞辰,瑜贵妃在太康殿宴请诸位官家子,定西将军府的莺沉也在列。
席间,历亲王的侍卫差了宫婢去请莺沉。
他约了她,去风华亭。
“阿禾,你给我编个剑穗吧。”他说。
下了绵绵小雨,他没有撑伞,她把自己的伞举高了一些,走过去,遮他的雨:“宫中那么多巧匠能手,为何要我给你编?”
他接过伞,稍稍弯腰,倾向她那边:“三皇嫂也给三皇兄编了。”
今日广亲王诞辰,广亲王妃送的贺礼便是一束剑穗。在大楚,女子的剑穗只能送给心上人。
莺沉低头,脸微红:“我只会耍剑,不善女红。”
她是将门之后,自小学的是剑术马术,女红确实欠缺。
容历想了想:“那我给你编。”
他想,他给心上人编也一样。
莺沉低着头,嘴角有淡淡的笑:“你会吗?”
自然不会。
一国王爷,哪会这些闺中女子的东西,只是,他舍不得她拿剑的手再去拿绣花针,便道:“我可是天家最聪慧的王爷,怎有我学不会的。”
后来呢。
他送了她一个剑穗,用金丝线编的,特地用红线缠出了她的名字,就是……实在丑,他送她时,表情懊恼又挫败:“有点丑,你莫要嫌弃。”
他哪知道那小小的剑穗,竟会这般难,还好没让她学,甚是伤手指。
虽然样子一言难尽,可到底是他亲手做的,怀了几分期待地问她:“你喜不喜欢?”
她点头,把剑穗系在了她的佩剑上,轻轻抚着:“闺中女子该学的,我也都学了,可做得不好,我父亲也说,定西将军府的人天生只适合马背,适合挥剑驰骋沙场。”
她抬起眼,目光专注。
“容历,我、及我定西将军府三十万边关守军,只忠于你,忠于大楚,只要你需要,我可以为你战死,这是送你的回礼。”
他笑,偷偷吻了她的唇,在将军府的桂花树下。
后来,莺沉战死了,为他战死……
容历霍然睁开了眼:“阿禾!”
入梦的人不在眼里,他只看到了医院白色的天花板。
“醒了,感觉怎么样?”
说话的是容历的长姐,容家长孙女容棠。
帝后番外3:容历要以身相许
说话的是容历的长姐,容家长孙女容棠,她长了容历近二十岁,因着母亲早逝,她这个长姐便把容历当儿子来养。
容家六姐弟,除了容历,相貌都像母亲,轮廓偏柔和,看上去很温婉,不过容棠性子像父亲,当过几年女兵,看上去就很利索干脆。
“宁也,”容棠使唤坐在沙发上玩游戏的儿子,“去叫医生。”
容棠的夫家宁家也是军人家庭,宁也是她的独子,刚过二十,就读帝都大学物理系大二,一米八几的男孩子,长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染了一头闷青亚麻色,显得皮肤很白,模样很乖。
不过,性格就不乖了,宁家就得了宁也这么一个小金孙,被老人家惯的,有点公子脾气,对人总是爱答不理的,不过,宁也打小就怕只比他大了八岁的舅舅。
他关了游戏,瞄了他舅一眼,起身:“哦。”
“容历。”见他呆呆望着房顶,容棠又喊了他一声。
他坐起来,慌神似的,目光在病房里找了一圈:“阿禾呢?”
容棠边给他倒水:“什么阿禾?”
他怔坐着,嘴里喃喃喊着‘阿禾’,失魂落魄了许久,掀开被子,下了病床慌手慌脚就往外跑。
病房门口,陆启东刚办完住院手续回来,就看见容历魂不守舍地跑出来,鞋都没穿,陆启东拉住了他:“这是怎么了?”
他眼眶殷红:“阿禾在哪?”
陆启东没反应过来:“谁?”
他头上有汗,眼里又慌又急:“女消防员。”
哦,那个很刚的女消防员啊。
容历被她揍了,估计气坏了,身为兄弟,陆启东怎么可能不作为:“你息怒,我已经帮你投诉她了,还特别嘱咐了公安七局的人,一定好好教训她。”说起来,陆爷也是很气的,“真是无法无天了,连你都敢打,太不知道天高地——”
“谁准你去投诉她了?”
音色冷冰冰,像刀子一样,扎得陆启东一个激灵:“哈?”
“立刻去撤销。”他眼里凝了一层冰,裹挟着森森冷意。
怎么像动怒了?
陆启东有点懵逼:“容历,你是不是碰到头了?那个女消防员——”
巧了。
那个女消防员刚从急诊室出来。
“阿禾。”
容历的视线瞬间被这声‘阿禾’抓住了,陆启东也回头瞧过去。
何凉青刚赶过来:“没事吧?”
萧荆禾把包扎手臂时卷起来的袖子放下去:“轻微烫伤,没什么事。”
陆启东抱着手,仔细瞧着那俩姑娘:“真是冤家路——”
话还没说完,他兄弟已经冲过去,抱住人家了。
陆启东:“……”
这是什么骚操作?
腰突然被抱住,萧荆禾愣住了,抬头就看见一张熟悉的侧脸:“这位先生。”
他没松手,用了很大的力气,把她整个人都藏进怀里,低头,脸埋在她肩上:“阿禾,我叫容历。”
她知道,他叫容历,与炎泓帝同名。
她推了他一下,没推动,眉宇蹙起:“请你松手。”
他不松,收紧了环在她腰上的手:“你去哪?”脸还伏在她肩上,他侧头,声音便吐在她耳边,“你把我带走,我要跟着你。”
声音很软,像央求。
陆启东:“……”
容棠:“……”
从来没见过,容历这样低三下气的样子,容历性子冷淡,便是对家人也未曾这样亲昵过。
陌生的气息在鼻尖萦绕,绕得萧荆禾心神不宁,莫名地心慌意乱,她使了力推开他,脸色冷然了几分。
容历被推得退了两步,立马又靠过去,眼眶通红,眸里全是血丝,看她时,目光痴痴缠缠,又战战兢兢。
心像突然被扯了一下,疼得她皱紧了眉,越发觉得情绪来得莫名其妙,有几分烦躁,她往后退:“我们不熟,你跟着我干什么?”
他身上的衬衫皱了,头发也被压得凌乱,没穿鞋,赤着脚踩在地上,刚醒来,脸上带着些许冷白的病态感,目光里总有几分小心翼翼。
这般脆弱,一点都不像初见时画中走出来的清贵公子,多了凡尘的烟火气了。
他紧抿着唇,很久才回答:“你救了我。”
所以要跟着她?
萧荆禾不懂他的意图:“我是消防员,这是我分内的事情。”
他把唇抿得发白。
她会信转生还魂吗?会信前世今生吗?会把他当疯子吧。
没有这样手足无措过,很多话想跟她说,又不知道怎么说,没有人会懂的,没有人懂他历经轮回后刻进骨子里的痴念,像偷来的一场欢愉,他不敢明目张胆,怕突然惊醒后,还躺在棺木里,身侧,只剩她的骨灰。
他走近她,伸手,想碰了碰她的脸,却被她用手挡住了。
碰到了,不是骨灰,她有温度……
他抿着的嘴角弯了一点,眼底有很淡很淡的笑意,说:“救命之恩要报。”
萧荆禾把手收回去,指腹还有他手背的凉,她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手指:“所以呢?”
他说得认真:“我要以身相许。”
她一时间哑口无言了。
不远处,容棠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这是我弟?”
陆启东掐了自己一把,不是做梦:“是的,棠姐。”
半晌。
萧荆禾才回答他莫名其妙的话:“我不接受。”
他语气有点点讨好,又像商量:“可以慢慢来。”不过,他很坚定,又拉住了她的袖子,“你先把我带走。”总之,以后她在哪,他就去哪。
萧荆禾扯了扯袖子,他攥着没松,不知道拿他怎么办了,分明是陌生人,她却总有几分不忍。
容棠看不下去了:“容历。”她想把容历拉到一边,偏偏,他不动,还拉着人家袖子不放,容棠都觉得囧,跟人姑娘道歉,“抱歉,我弟弟可能伤到头了。”
以身相许?
亏他说的出来!
容历否认:“我没有。”
萧荆禾用了几分力气,把袖子扯回去了:“没关系。”见人家家属来了,她唤了何凉青一声,便与她一同离开。
容历去追她,被他姐拉住了:“你干什么去?”
他甩了,没甩开,有点急:“我要跟她走。”
“……”
白养这么大了!
容棠还能还看不出来他的心思?先把人稳住:“急什么,知道是谁就跑不掉。”她说正经的,“看上人家了?”
人已经走了,他收回目光:“是。”
他答得干脆果断,容棠都觉得匪夷所思,她知道他什么性子,冷冷淡淡了这么多年,便是对至亲也总是隔着三分距离,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更别说让他上心了。
这下好了,一个女人,彻底让他神魂颠倒了。
太来势汹汹,容棠不放心:“你都不知道人家有没有男朋友,这么贸然——”
“我不管。”
他对什么都不冷不热,难得这样不管方寸。
容棠觉得事态严重了:“那要是人家结了婚呢?”
容历眉头狠狠一拧,许久,认命似的:“我可以当小三。”
“……”
那么冷清的一个人,居然能说出这种任性妄为的话,容棠也是第一次见,她这个弟弟与寻常人不一样。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容历三岁时,容家请了先生给他算了命,命格便是这八个字,他早慧,他不像一般的孩子,他开口成诗文,书画也一绝,所有人都夸容家出了天才,可是外人不知道,容家的老幺不只是早慧,他对外界的感知几乎为零,封闭自己,把所有情绪都宣泄在一幅一幅没有人看得懂的笔墨丹青里。
他突然说他要去当小三。
容棠的第一念头不是道德伦理,而是她弟弟终于像个人了。
当然,她不同意:“别胡扯!”她这个当长姐,怎么可能允许他们容家人去当小三,“至少得先想法子让她离婚。”
容历思忖,似乎在想可行性。
容棠是个干脆利索的性子,说做就做:“东子,你帮我查一下。”
目瞪口呆的陆启东:“……”
他的三观已经碎得稀巴烂了。
取药的地方在一楼,下了楼,何凉青才说起方才的事:“那位容先生好像对你一见钟情了。”
萧荆禾一向理智:“一见钟情钟的都是皮囊。”
何凉青打趣:“那你觉得他的皮囊怎么样?”
她就事论事:“上乘。”
何凉青笑了。
她太了解萧荆禾,那人对她总是有些不同的,不然,抱也抱了,手也牵了,怎么可能不挨打,以前大学时,不是没有对她穷追猛打的男孩子,可谁碰得到她一寸皮肤。
何凉青心里有数,不说破,调侃了句:“阿禾,你该找个男朋友了。”
她说:“我随缘。”
嗯,何凉青觉得她的缘分到了。
“你坐一会儿,我去帮你拿药。”
“好。”
何凉青去拿药,她找了个位子坐下,有些烦躁,又不知道烦躁什么,心绪难宁。
排队取药的人很多,何凉青等了十多分钟,还没有到她,后面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回头。
是一个年轻的男孩子,穿黑色的卫衣,头发染成了闷青色,很少年气,唇红齿白的,生得漂亮。
他脸有一点红:“你的钱掉了。”
何凉青看地上,果然有一张红色的纸币:“这不是我的钱。”她的包在阿禾那里。
旁边一位老大爷大声说了句:“是我的!”
说完,老大爷就把钱捡起来,东张西望一番,塞进了口袋。
何凉青继续排队。
不一会儿,她又被拍了一下肩膀。
还是那个男孩子,隔着一个人站在她后面,声音细细的,听上去很乖:“地上还有一百块,是不是你的?”
何凉青低头,钱就在她脚下,她摇头:“不是我的。”她钱包都不在身边,怎么会有钱掉出来。
隔壁的老大爷又大喊了一声:“是我的!”
老大爷赶紧捡起来,塞口袋了,笑得眼睛都眯了。
又等了几分钟。
“喂。”
何凉青回头。
男孩子脸比刚才更红了,他把卫衣的帽子戴上了,黑色帽子更衬得脸白,表情不自然,看她时眼神也有些闪躲:“还、还有一百块。”
何凉青失笑,还是摇摇头。
隔壁老大爷忍不住笑,激动开心得不行:“我我我,都是我的!”
哈哈哈!
老大爷赶紧把钱捡起来了。
这会儿,已经排到何凉青了,她把手里的单子递给拿药的护士,护士问她微信还是现金。
她说微信。
然后她拿出手机,正要扫码付钱,一个手机突然挡在付账码前面。
叮!
她扫了一个陌生的二维码,抬头,看见一只修长干净的手,那手的主人立马把手缩回去,她回头,看见男孩子一张通红的脸,正是方才喊了她三次的人。
“你——”
他拔腿就跑了。
何凉青:“……”
一米八几的男孩子,腿长,几步就跑远了,拉了拉卫衣的帽子,又折回来,眼神飘着看她,支支吾吾地说了句:“我、我点同意了。”
说完,他扭头,又跑了。
何凉青捂嘴,笑得温柔。
旁边,老大爷正在讲电话,嗓门很大:“刚刚有个傻子,为了跟女孩子搭讪,自己往地上扔了三百块,全让我给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何凉青:“……”
她打开微信,添加好友成功,然后,很快弹出了一句话:“我叫宁也。”
宁也靠墙站着,把何凉青的朋友圈刷到了最底下,懊恼地一脚踹了垃圾桶,骂自己是猪,神色恹恹地回了病房。
“不是让你叫医生吗?”容棠想揍人,“医生呢?”
他有气无力:“忘了。”
“……”
亲生的,亲生的!
容棠一脚踹过去:“滚。”
宁也麻利地躲开了,把头上的帽子扯下来,耳朵红红的:“妈,你能不能给我买个牙科医院?”
容棠怀疑自己听错了:“买什么?”
宁也平时性子懒,除了玩对什么都不上心,脸上是少见的认真:“牙科医院。”
“你买牙科医院干什么?”
他还有点不好意思,抓了抓染了闷青亚麻色的短发:“我喜欢的女孩子她是牙医。”
二十了,知道怀春了。
二十了,可以打了。
“买医院多麻烦,我帮你把牙打掉,你再去找那个姑娘给你补牙。”
“……”宁也给她妈翻了个白眼。
容棠让他滚,扭头,就看见她家里的俩老头。
“爸,爷爷,”容棠赶紧过去搀扶,“你们怎么来了?”
帝后番外4:你要不要跟了我?
“爸,爷爷,”容棠赶紧过去搀扶,“你们怎么来了?”
俩老头,小老头是容棠的父亲,大老头是容棠的爷爷,爷俩加起来都不止一百五十岁了。
老爷子快九十了,身子很健朗,拐杖都不用,走得飞快:“子说呢?”
子说是容历幼时的名字,三岁后他才更名为容历,只是子说这个名字是请了大师卜过卦的,老爷子有些迷信,便一直没有改口。
容家四代单传,老爷子六七十才得容历这么一个男孙,那是搁在心尖上都怕热化了。
“在病房。”容棠说,“没什么大事,下午就出院了。”
虽说没什么大事,可在老爷子眼里他孙子都进医院了,那就是天大的事,气得白胡子都翘了:“陆家的小子说我们家子说是被人给揍了。”太岂有此理了,“谁?谁揍的?!”居然敢揍他孙子!
容棠怕老人家血压上去,赶紧解释:“爷爷,是六弟的心上人揍的。”
容老爷子吃了一惊:“啥?心上人?!”
不等容棠说话,她父亲开口了:“哪家的姑娘?做什么的?人品怎么样?”
容昼清六十有八,穿一身笔挺的军装,当了大半辈子的军人,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刚正与刻板,脸常年拉着,看上去严肃得紧,是个闷不吭声的性子,容历出生不久便没了母亲,容昼清对这个儿子是最偏爱的,虽总是不苟言笑,可心里总归是疼儿子的。
容棠知无不言:“是个女消防员,还不知道是谁家的。”
老爷子笑得露出了牙龈,直夸消防员好。
容昼清思忖了会儿:“明天让消防总队的人来咱家坐坐。”他要问问看那姑娘品行如何,别的无所谓,容历喜欢就行,但品行一定得好。
容棠说行。
容历都二十八了,别说女朋友,这么多年身边连个异性都没有,他那些个发小,花丛都游遍了,就他,过得跟和尚似的,老爷子与容昼清一直担心他的性取向,这下放心了。
容家爷俩进了病房。
“子说啊,”老爷子一脸心疼地奔向病床,“没事吧,还痛不痛?”
容历把手上的书放下:“无碍。”
容历自小如此,说话很古派,与人都不大亲近,这些年才好了很多,大院里老一辈的都喜欢容历,觉着他沉稳,有学识,霍常寻与陆启东那帮子发小就不一样了,时常用老古董来调侃他,毕竟,哪个正常人像容历那样,五岁就满口经纶,七岁就不与女眷同席。
老爷子心疼孙子,怎么看都觉得他瘦了一圈:“昼清,给子说削个苹果。”
容昼清:“……”他可是他老子!
容历背靠枕头,坐得端正:“不用劳烦父亲了。”
语气很客套,客套得不像父子。
容昼清不满,拧着眉把军帽放下:“什么劳烦不劳烦,说话的习惯改改,跟个老古董一样。”
他板着脸说了两句,拿了苹果,不熟练地削着。
儿子说了宝贝孙子,老爷子不乐意,横了他一眼,才又慈眉善目地看容历:“我听阿棠说,你有喜欢的姑娘了。”
容历应:“嗯。”
老爷子觉得孙子眉眼都温柔了不少,果然还是要女人的滋润,不过——
“前几天听老霍说,常寻那小子身边的姑娘又换了,换来换去的就是一个也不带回家。”老爷子旁敲侧击,“爷爷老了,也不太认人了,子说啊,你可别学常寻那小混账。”
霍家那个小混账,女朋友都换多少个了,就是一个也没带回家过,也没一点要结婚的打算,老霍催了几次,那小混账说女人太麻烦,他不娶小祖宗,要自己当祖宗。
当时老霍抽了皮带就抽。
容历和霍常寻是发小,走得近,容老爷子就怕孙子跟霍常寻那个小混账学坏,在外边乱搞男女关系。
容历言简意赅:“我就这一个。”
不亏是容家四代单传呀。
老爷子很欣慰:“那就好那就好。”有点迫不及待了,“什么时候带回家给爷爷看看?”
那边,削苹果的容昼清也竖起了耳朵。
说到这个问题,容历眉头皱了:“她还不是我女朋友。”
平时总是冷冷清清的人,说起心上人,表情生动了许多,老爷子喜忧参半,喜的是孙子终于食人间烟火了,忧的是他有点吃醋了,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那你要加把劲了,爷爷年纪大了,小曾孙……”老爷子作惆怅状,“不知道等不等得到哟。”
半边身子都进了土的老人家,就盼着儿孙绕膝。
容家爷俩走后,霍家的小混账就来了。
霍常寻拉了把椅子坐下,饶有兴趣地瞧容历:“东子说,你看上了个姑娘。”
容历不置可否。
霍常寻倒好奇了:“是你一直找的那个?”本来想问是不是他心口纹的那个‘莺沉’,想着林家也有个‘莺沉’,便换了话。
容历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翻阅得很仔细,应了句:“嗯。”
果然呀,栽女人手里了。
霍常寻笑:“那你怎么还搁这躺着?”不应该躺人姑娘床上?
嗯,他从来只走肾,不走心。
容历翻资料的动作顿了一下:“她不认得我。”
啧。
才一天呢,原本冷冷淡淡的家伙喜怒哀乐就都有了。
霍常寻戏弄:“那麻烦了,毕竟,不是谁都信前世今生。”他一脸玩味,说得又有几分认真,“你得重来了。”
容历把资料放在一边:“怎么追?”他补充,“你有过很多女人。”
霍常寻煞有其事地支着下巴思忖,懒懒散散的调调,给他支招:“给钱,买包,再不济,”他看容历,笑得不怀好意,“睡了再说。”
混账东西。
容历惜字如金:“你可以出去了。”
霍常寻笑骂了句,起身走人,刚到电梯口,随意抬头,就瞧见对面楼梯间里白色的裙角一晃而过。
呵。
这么喜欢穿白裙子。
他顶了顶腮帮子,双手插兜,跟过去了。那姑娘去了天台,蹲在那里掉眼泪,抱着膝盖一声不吭地把眼睛哭红。
霍常寻只觉得那妖风作怪,偏偏吹起女孩的裙摆,又偏偏只掀起一角,白色脚踝若隐若现。
真他么晃他的眼!想给她撕了!
他靠在门口看着,点了两根烟,抽完没什么耐心了:“哭够了?”
抱膝蹲着的人被毫无预兆的说话声吓了一跳,猛一回头,眼泪都来不及擦,红红的眼眶里水蒙蒙的,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你在这多久了?”
他把手里的烟蒂摁灭,扔进垃圾桶里:“没多久,抽了两根烟。”抬了抬眼皮,瞧那双通红的眼,“这次又哭什么?”
第一次见她时,她也是哭得这么让他想欺负。
她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眼睛,红得更厉害,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偏生,很倔:“这是我的私事。”
说完后,她起身离开,裙摆带起一阵风,风里有淡淡栀子花清香。
霍常寻抬了修长的腿,把门口的路给堵了,她瞪他,像只生气的兔子。
这样子,更让人想欺负。
“纪菱染,”霍常寻似笑非笑,“你要不要跟了我?”
兔子立马急了。
她眼睛瞪得圆圆的:“你——”她显然不会骂人,气得小脸通红,“你不要脸!”
呵。
这只兔子急了都不会咬人。
真他妈纯,想搞。
霍常寻被这气急败坏的小姑娘逗笑了,放下腿,从口袋里摸了张名片塞在面红耳赤的小姑娘领口里:“这是私人号。”
纪菱染只在偷闲居弹筝时,听人谈起过霍常寻,知他是个十足的浪荡子,她很是厌恶,气得说不出话,把名片撕了,想不到骂人的话,又骂了句不要脸才跑开了。
霍常寻在后面低低笑出了声,摸到烟盒,又点了一根,容家人总怕他带坏容历,哪里知道他们这群发小抽烟喝酒全是容历带的。
夜里,起了风,晚春的月色还有几分凉意,十一点,万家灯火明明灭灭,小区的正门外,靠边泊了一辆车,车窗开着,一只手伸出来,中指食指间夹了一根烟,白烟一缕,安静地燃着。
那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烟蒂,将烟灰抖落,然后手伸进去,开了车。容历走下来,摁灭了指间的烟,才拿出手机拨了号。
“喂。”
夜深,声音也有些慵懒。
容历听着。
“喂。”没有得到回应,萧荆禾又喊了一声。
他开口,刚抽完烟的嗓子微微带着几分哑:“我是容历。”
电话里安静了片刻。
她问:“你调查我了?”不然,哪来的号码。
容历认:“嗯,查了。”她的电话、住址、工作地,甚至身份证,他全都查了,“我只是想跟你联络。”
他只是怕再把她弄丢了。
萧荆禾没有追究,只是不太确定地问他:“你以前认识我?”她停顿了会儿,“在电梯里,你叫了我的名字。”
他叫她阿禾。
除了最亲近的人,没有别人这么喊她。
他沉默了须臾,说:“不认识,偶然听到的。”
偶然真多。
《帝后》里的定西将军也唤阿禾。
“你是《帝后》的原作者吗?”她知道帝后的作者叫容历。
他嗓音低低沉沉的:“嗯。”
果然,签售会那个‘容历’不是作者,这个容历才是。也怪不得他喊她阿禾,他求她不要去西北,他看她时目光痴缠。
萧荆禾说话的语气疏离了几分:“容先生,我不了解你们作者对一部作品的投入会到什么地步,但是,我不是你书里的阿禾。”
她想,他大概还在书里,走不出来,就像她一样,她也会夜夜入梦,梦见兵临城下,梦见炎泓帝在城墙上哭着喊阿禾,恰好,她也叫阿禾,或许他这个作者只是在她身上找到了钟爱的影子。
容历否认得很快:“不是这样。”
前世今生,他不知道如何同她讲诉,谁会信呢。
“可不可以,”他语气放得很低,“可以不可以见面?我在你家楼下。”
她没有迟疑:“很晚了,不方便。”然后,她挂了电话。
然而……
啪,自己打自己脸了。
五分钟不到,她提着个黑袋子站在了小区门口。
容历把手里的烟下意识藏到后面:“阿禾。”
她晃了晃手里那个黑袋子:“我只是下来扔一下垃圾。”她走出小区,把袋子扔在了外面的大垃圾桶里。
其实,每个层楼都有一个大垃圾桶,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跑六楼,而且垃圾袋里只有一片敷到一半的面膜,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连面膜都没洗干净就跑下来了。
容历看着她,站在路灯下笑。
她脸上还湿漉漉的,很是窘迫:“你笑什么?”
他眼里盛了欢愉的笑意,目光比月温柔:“我很开心。”
萧荆禾就觉得他在笑她。
她不看他,看着垃圾桶。
他把攥在手里的烟扔进垃圾桶,走到她跟前来,弯腰看她,目光仔仔细细的,像缠了一张灼热的网,把她的影子牢牢锁在里面。
他还在笑,唇角都弯了:“阿禾,我很开心。”
她被他目光缠得不自在,也躲不开,干脆低着头:“我上去了。”说完也不看人,转身走人。
容历拉住了她。
她回头,看握在她手上的那只手,是很干净的冷白色,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
他还没有松开,声音低低地问:“以后我可以经常给你打电话吗?”
她挣了一下,没挣开,下意识舔了舔唇:“随你。”
他嘴角又弯了一点,眼睛更亮:“那我能来找你吗?”
萧荆禾没多想:“不行。”
容历眼底的光开始暗,唇抿着。
她很快补充了理由:“我工作的时间不固定。”
她也不知道她在胡言乱语什么,只觉得他笑得实在勾人魂魄,他笑着说:“我知道了,我来之前会先给你打电话。”
她的外祖父是书画大师,她耳濡目染见过不少顶好的画卷,有山水,也有美人,可没有一幅水墨丹青能及这幅容颜十之一二,皮相美,骨相更美。
过了很久,她‘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她低头站了一会儿,脸上没有洗掉的面膜已经风干了,脸绷得有些不舒服,尤其滚烫:“我上去了。”
容历松开手:“好。”
她借着路灯的光看了他一眼,才转过身去。
罢了,定西将军的影子她也认了,何必事事一清二楚,她不也稀里糊涂地下楼来见他了吗?或许,她与他一样,都在彼此身上找钟爱的影子,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轮廓,很巧,就是容历的样子,那双她看了会泪流满面的眸子,很巧,也是容历的眼。
走到楼栋下面,还是忍不住,她回头看了一眼,容历还站在原地,目光一对上,她就立马挪开,然后快步跑进了一楼。
等电梯的时候,她遇上了同一楼层的邻居。
他叫江裴,三十出头,气质文质彬彬,是个畅销书作家,因为不怎么出门,皮肤异常白皙,他先打了招呼:“萧小姐,还没睡吗?”
“我下来扔垃圾。”出于礼貌,萧荆禾回问了一句,“江先生也扔垃圾?”
江裴摇头:“写书卡住了,下来找点灵感。”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笑得温和,“不介意的话,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她没说什么,安静地等电梯。
江裴的书很畅销,畅销到什么程度,新闻都报道过,模仿江裴书中犯罪的案例,已经出现了两例。
当然,有弊也有利,江裴书中关于犯罪心理学的剖析,对警方侦破案件有很大指导作用,因为江裴当作家之前的专业就是犯罪心理。
萧荆禾看过江裴的采访,某天拿外卖的时候,她才发现,哦,原来是邻居。
下了电梯,走廊里的灯毫无预兆地暗了。
“灯又坏了。”
昏昏暗暗的,看不清江裴的脸,她只听见他这么抱怨了一句。
她拿出手机来照明,或许因为在黑暗的环境里,她突然想到了江裴最近连载的那本书,书名叫《罪孽》。
“你的书我一直在追。”她说。
江裴笑笑:“我的荣幸。”
她租的公寓在江裴前面,进屋之前,她拿着手机往回照:“能问一个你一个问题吗?”
江裴眯了眯眼:“可以。”
“王太为什么要杀乔平?”
王太是《罪孽》的主角,一个连环杀手凶手。
江裴轻描淡写的口吻:“因为王太是反社会人格障碍者。”
帝后番外5:追妻一二三计
凌晨五点,消防总队的电话打过来,天还未亮,萧荆禾就出门了,到下午一点,何凉青才打通了她的电话。
何凉青问她有没有受伤。
她说没有,说是一支业余的攀岩队被困在了长白山,已经结束了救援工作。
何凉青这才放下心来:“晚饭回来吃吗?”
“不用做我的,我晚上要去一趟萧家。”
萧荆禾与萧家的关系很不好,她母亲去世之后,她便随外祖父去了南方,这些年往来一直不多。
两相生厌,最好不见。
“是不是他们又烦你了?”
萧荆禾嗯了声:“老太太生日。”
便是何凉青这样的好脾气,也十分不喜那位老太太,去年,老太太生日萧荆禾没有出席,隔天,她就闹到了消防总队,说消防总队的思想教育不到位,教出来的人德行有问题,真是泼赖至极。
何凉青正说着,护士来喊她了:“何医生,有病人挂了你的号。”
且说诊室里。
两个男孩身上还穿着球衣,一个八号,一个六号,都十分年轻,一看便知是在校的学生。
六号脑袋上还有汗,大概是刚从球场上下来:“宁也,你送我来牙科医院干什么?”
八号顶着一头闷青亚麻的头发,额头戴了红色的发带,球衣外面随便套了件运动衫,心不在焉似的,一直看着门口:“不是你让我送你来医院的?”
六号拿白眼瞟他:“老子受伤的是脚。”
六号陶欢欢是八号宁也的室友,中午一起打球来着,艺术学院几个妹子过来给八号宁也送水,六号陶欢欢觉得表现他男子气概的时候到了,就耍了个帅气的花式三步上篮,结果……脚崴了。
陶欢欢疼得龇牙咧嘴,就让宁也开车送他上医院,然后,宁也把他整牙科医院来了。
宁也一点愧疚都没有:“我听错了。”他理由很正当,“我以为你牙疼。”
陶欢欢:“……”
要不是他脚疼,他一定跳起来打他!
见宁也还两眼发直地盯着门口,陶欢欢翻白眼:“那你还愣着,不走?”
宁也面不改色:“来都来了,看个牙再走。”
陶欢欢:“……”
他刚想骂智障,门开了,一个年轻的、漂亮的、穿着白大褂的、眼波温柔似春水的女孩走进来,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宁也?”
陶欢欢扭头看宁也。
他眼神呆呆的,原本随意揣在口袋里的手立马拿出来,拘谨地贴在裤腿两边:“真、真巧。”
陶欢欢:“……”
这是谁?这怎么可能是上个月刚一脚踹了图书馆玻璃门的宁少爷呢?
何凉青走上前:“是你看诊吗?”
声音好软,好温柔……陶欢欢正盯着医生小姐姐看,脚被人踩了一脚,他收好眼珠子,硬着头皮说:“医生,我牙疼。”世界第一好室友,快!夸!他!
何凉青拿了手套戴上,把躺椅的位置调好:“你躺下,我先给你看看。”
陶欢欢一瘸一拐地躺上去,张开腿……啊呸,张开嘴,任由牙医小姐姐检查,查完后,小姐姐说没什么大问题。
他刚要起来。
宁也说,那洗个牙。
陶欢欢:“……”呵,他嘴里到底是谁的牙!谁做主啊!想到期中考试、期末考试还得抄宁也的答案,他觉得要忍辱负重,先把牙齿交出来,他躺下,“那就洗个牙吧。”
洗牙的过程中。
牙医小姐姐去拿药膏,宁也跟去了,牙医小姐姐去拿超声波洗牙器,宁也跟去了,牙医小姐姐去让护士倒水,宁也也跟去了。
他就站她后边,走哪跟哪。
洗完牙后,陶欢欢不舒服地哼哼唧唧,宁也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追着何凉青:“什么时候来复诊?”
她把口罩摘下,耐心很好,说话温温柔柔的:“洗牙不用复诊的。”
他露出遗憾的表情,很快又问:“那什么时候可以再洗?”
陶欢欢右眼皮直跳。
“一年一到两次比较合适。”
要是能天天洗牙就好了,宁也摸了摸额头的发带,脸有一点红:“我室友不喜欢刷牙,可以洗勤一点。”
不喜欢刷牙的陶欢欢:“……”
妈的,宁少爷今天是智障!他不能跟一个智障计较。
何凉青失笑,解释说:“没有牙周病,我不建议经常洗牙。”
“哦。”宁也很失望的语气,欲言又止了很久,耳朵有一点点红了,“昨天我给你发了微信,你、你怎么没回?”
陶欢欢目瞪口呆了,小狼崽子变小绵羊了?他抬头,只见宁小绵羊羞怯地盯着人家牙医小姐姐,看一会儿,低头一会儿,忍不住又抬头看一会儿……
何凉青不太会撒谎,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抱歉,我没有看到。”
她没有和陌生人闲聊的习惯,在医院加了好友之后,她没有看过他的消息,只隐约记得他的名字,还有他一头闷青亚麻色的头发。
他抓了抓脑后的头发,发型被他弄得很乱:“没关系。”
从牙科医院出来,陶欢欢一瘸一拐地爬上宁也那辆骚包红的玛莎拉蒂:“所以,你是为了泡妞才来这的?”
宁也低头系安全带:“不是。”
信你个鬼!
“你还不承认!”陶欢欢气氛地控诉,“你看上了牙科的小姐姐,就残害的我的牙此!”
说话漏风了……
宁也抽了张面巾纸,慢条斯理地擦脸:“你牙缝很大,别说话,口水喷我脸上了。”
陶欢欢:“……”
妈蛋!
不洗牙他才没有这么大牙缝!
陶欢欢阴阳怪气地哼了哼:“怪不得学校那么多女孩子扑上来你都不看一眼,原来你喜欢年上的小姐姐。”牙缝漏着风,那酸爽,“人家小姐姐又漂亮又温柔,还事业有成,肯定喜欢成熟稳重的精英人士,才看不上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
乳臭未干四个字,刺激到宁小少了,他扭头,冷漠眼,眼刀子能杀人:“我只比她小四岁零七个月。”
“哦。”陶欢欢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漏风的牙齿,“就是说小姐姐在上幼儿园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
宁也一脚踹过去:“妈的,滚下去,别坐我车!”
陶欢欢:“……”
妈的,有本事去牙医小姐姐面前横啊!
帝后番外6:阿禾的背景,容历护妻
凌晨时下了一场雨,下得毫无征兆,路面湿滑,将一支攀岩队困在了长白山里,消防大队早上七点就赶到了山下,长达五个多小时的救援工作已经在收尾了。
“小队长。”
萧荆禾是消防总队三分队的小队长,包括她,三分队一共有十二个队员,她是唯一的女性,也是队里年纪最小的。
她身上穿着防护衣,山里水汽重,帽檐下的一双眼睛含了水汽,个子很高,也瘦,腰带掐出一截小蛮腰,细得一只手能环住,短发都别在耳后,很利索。
“怎么了?”
田光小跑过来,脸上的泥水都没有擦:“有个女的在找小松麻烦。”
她没说什么,亲自过去处理,还没走近,就听见女孩骂骂咧咧的声音,在静谧的山里,有些刺耳。
“把你们领队叫来,我要投诉他!”
萧荆禾让队员退后,她上前:“你投诉他什么?”
冤家路窄,是熟人。
女孩很年轻,约摸二十出头,穿一身橘色的运动套装,头发绑成了马尾,腰间背了红色的小腰包,整个人俏生生的,且面相柔美,就是独独眼神凌厉,一见是萧荆禾,脸色更加不善:“关你什么事?”
她指了小松,言简意赅:“他归我管。”
女孩瞪了小松一眼,语气越发咄咄逼人:“他手不规矩,趁救援的时候占我便宜。”
萧荆禾没管她的说辞:“小松你说。”
小松与她同年,还不满二十五,刚结束实习,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出任务,她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队里最老实的一个。
他红着眼眶,摇头:“小队长,我没有。”
“你说没有就没有?”女孩振振有词。
萧荆禾看她:“你说有就有?”气定神闲的,问了句,“有证据吗?”
对方一噎,红了脸,急眼道:“我、我的同伴看到了。”
萧荆禾往后面扫了一眼:“谁看到了?”
声音不咸不淡,可气场浑然天成,都是年轻的男女,一时被镇住了,没人作声。
女孩见状,瞪了同伴一眼,嘴硬道:“他还刮坏了我的包!”
萧荆禾看了一眼她腰间的小包,拉链处的确被刮破了一道口子,她看小松,让他说。
“是我刮的。”小松擦了一把脸上的泥水,眼眶发红,“为了救她上来,套绳索的时候刮到了。”
“没话说了吧。”女孩肆无忌惮地打量小松身上那一身沾了泥的救援装备,目光里毫不掩饰她的嘲弄与鄙夷,“我这个包是限量款,十多万,他赔都赔不起。”
消防员的工资确实赔不起,这不,找麻烦来了。
“他是刮了你的包,可他也救了你的命。”萧荆禾平铺直叙地问,“你的命就值十万块?”
“你——”
萧荆禾没等女孩发难,上前,把那价值十万的包从她腰上卸下来,拉开拉链,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
女孩恼羞成怒:“你干什么?”
萧荆禾从工具包里拿了把瑞士军刀,一刀刮下去:“十万块我赔了。”她扔了包,慢条斯理地把瑞士军刀放回工具包里,抬头看了小松一眼,“把她给我扔下去。”
小松迟疑。
女孩气急败坏地喊:“萧荆禾,你敢!”
萧荆禾的脾气不算好,忍不住了通常就不忍,她上前,抬起脚,一脚把人给踹下了斜坡。
这女孩不是别人,是她继母的女儿,萧若。
“啊啊啊啊啊啊——”
满山遍野,回荡的都是尖叫声。
下午,萧荆禾刚回消防总队,就被公安七局的刘副局叫去谈话了。
“你道个歉,这事就这么过了。”
斜坡不高,人没受伤,可她到底踹了人,身为消防员,打人是大忌。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要是不道歉呢?”
刘副局为难:“事情要是闹大了,对你、对我们消防总队的名声都不好。”不管理由是什么,过程怎么样,旁人只会看表面。
砰的一声,门被踹开了。
刘副局脸立马拉下去:“闻峥,你进来干嘛?我叫你进来了吗?”
他没关门,进来,拉了把椅子坐下:“这件事荆禾没有错,她不用道歉,有什么问题跟我这个大队长说,我负责。”他扭头,对萧荆禾说,“你先出去。”
她思忖,起身出去了。
约摸二十分钟,闻峥才从刘副局的办公室出来,已经六点半了,萧荆禾没走,还在门外。
闻峥没说别的:“怎么还不下班?”
她说:“谢了。”
他刚从火场回来,身上还穿着消防防护服,因为材料特殊,有些热,脖子上都是汗,他边走边脱外套,随口问了句:“脚呢?”
她脚踝崴了,忍着疼,走路一点异样都没有,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
“没事。”
闻峥停下,回头看了一眼她的脚:“救援的时候伤的?”
她说:“踹人的时候伤的。”
总是这样,一本正经地开玩笑。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瓶子,放在桌上:“别跟队里那群大老爷们一样,你是女孩子,仔细点你那身皮肉。”
萧荆禾失笑。
她当初刚进消防队的时候,就是分在了闻峥的二队里,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在我的队里,不分男女。
这件事情还是闹大了,有人把视频放到了网上,内容被剪辑过,女孩没有露脸,指控消防员逾越,然后遭人刮包,并被踢下斜坡。
网上的留言一边倒,全在指责踹人的女消防员。
“消防员就能这样踹人?”
“这么野蛮,还是个女的。”
“回家生孩子做饭去吧。”
“现在的救援消防部门,架子越来越大了。”
“为什么打马赛克,太丑了见不得人吗?”
“这都不被停职?有背景吧。”
“女人也能当消防员?拿我们的命开玩笑吗?”
“……”
lh创投的总部坐落在帝都最繁华的市中心,二十七层楼高,一到傍晚,接连大片大片的晚霞,从落地窗前洒落片片浅红。
二十七层,是容历的办公室。
电话响,他放下手里的文件:“喂。”
是霍常寻:“出来喝酒。”
霍常寻开了个游戏公司,他一周只上三天班,其余时间就游戏人间,不过,玩归玩,他的公司照样被他玩进了五百强。
容历惜字如金:“工作。”
“工作啊,”霍常寻拖着语调,话里调侃的意味很足,“你媳妇被人欺负了,你还有心思工作?”
笔尖突然顿住。
“说清楚。”他放下笔,拿了外套起身。
秘书刚好过来提醒:“容总,开会资料已经准备好了。”
“推了。”
扔了两个字,他走得很快,出了办公室。
秘书诧异不已,他进公司五个年头,这应该是容总第一次放人鸽子。
晚上七点,萧荆禾到了萧家。
是保姆林秀开的门:“大小姐来了。”
林秀在萧家做了十几年,刚来时,萧荆禾的母亲还没有去世,她们是老乡,都不是帝都本土人。
萧荆禾问候了一声,换了鞋进屋。
“你还敢来。”
萧若正依在玄关的墙上,愤愤地瞪着萧荆禾。
嗯,好手好脚,还有力气撒气,是她踹得轻了。萧荆禾直接越过她,进了客厅。
继母赵月莹从厨房出来,手里还端了一盘菜,样貌柔美,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笑起来温柔似水:“若若,怎么这么跟姐姐说话呢。”
“姐姐?”萧若嗤笑,“她都恨不得一脚踹死我,这样的姐姐我可不敢要。”
萧荆禾懒得搭话,往沙发上一坐。
对面,萧家的老太太瞥了她一眼,没搭理,继续给孙子剥葡萄。
赵月莹进门的时候带了一对龙凤胎过来,都跟萧长山姓,萧若是姐姐,还有个男孩,萧长山取名堂居。
这对姐弟只比萧荆禾小了八个月。
萧老太太重男轻女,萧荆禾的母亲身子不好,只得了一女,而且性子文艺安静,老太太一直不喜欢这个儿媳,自然也不喜欢长孙女,倒是二婚嫁进来的赵月莹嘴甜会体贴人,很得老太太欢喜,尤其是赵月莹的儿子,老太太当心肝来疼。
赵月莹挂着一副温柔的笑:“你姐姐她也不是故意的,谁让你耍小性子惹她不高兴了。”
萧若气恼:“妈,你怎么还说我,动手打人的可是她。”
这时,萧长山从书房出来,还穿着正装,快五十的人,保养得很好,看上去儒雅斯文:“行了,都别吵了,坐下吃饭。”
他们一家五口去餐厅落了座,今天是萧老太太的生辰,萧长山开了个房地产公司,在帝都也算得上富贵,老太太又爱面子,中午便在酒店大办了寿宴,晚上就只有自家人。
萧荆禾把礼物放下:“我还有事。”
见她没有坐下,萧长山冷了脸:“现在我都请不动你了是吧?”
她蹙了蹙眉,坐下了。
林秀姨帮她拿来了碗筷。
“网上的新闻我都看了。”萧长山说,“正好,趁这个机会,把消防员的工作辞了。”
萧氏地产的老总,看不上消防员的工作。
这时,老太太已经拆开了礼物盒了,随手把盒子往桌上一扔,撂了脸色:“这种便宜货你让我怎么戴出去。”
便宜货?
倒也是,萧长山的父亲中年发家,老太太过了二十多年富贵日子,眼界高,虽没什么文化,却爱和一群名流老太太往来,可就是本性难移,改不掉一身虚荣的毛病。
老太太眼珠子一转:“你外公不是留下了很多画吗?你送我一幅吧,我拿出去也有面子。”
萧荆禾的外祖父是国内一级国画大师,他留下的画不多,可每一幅都是有市无价的。
她一直没开口,这才出了声,言简意赅,不带一点表情:“不行。”
老太太当即就恼了:“你脾气还真是越来越大了,出去住了几年,连我这个奶奶都不放在眼里了?”
萧堂居也帮腔:“不就是一幅画,你外公留下那么多,送奶奶一幅都不舍得?”语调阴阳怪气的,“再说了,那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东西。”
萧堂居相貌似母,就一双眼睛,像他爹。
“那些画还存放在艺术博物馆吗?”赵月莹突然问了一句。
萧荆禾看她。
赵月莹立马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听几个朋友说,现在的博物馆都是盈利性质的,寄放在那里还不如拍卖出去。”
一个两个的,都惦记着她手里那几幅价值连城的画呢。
“啪。”
萧荆禾把筷子搁下了。
她抬头,目光冷了:“都说够了?”她又捡了根筷子,在手里转着:“我今天会过来,是想省点麻烦,不是来听训的。”
老太太正要发难。
萧荆禾淡淡看了她一眼:“陈女士,别再去消防总队闹,丢的是你自己的人。”
老太太没念过多少书,学了这么些年,也没学到上流社会的气度,就学来了一身架子,性子泼赖得很,去年生辰,萧荆禾没出席,老太太没弄到画,心里窝了火,便亲自去了一趟消防队。
老太太被下了面子,气得面红耳赤,死死瞪着萧荆禾,她置若罔闻,继续:“还有萧先生,”她看向萧长山,“我从事什么工作都是我的事情,你省省力气,别管了,你也管不了。”
气氛彻底僵了。
萧荆禾早年去了外祖父那边,和这边关系很淡,往来不多,但也没像今天这般,一句都不饶人。
“至于我外公的画,不劳你们费心了,是烂掉还是卖掉,处置权都在我。”她起身,目光落在萧若身上,轻描淡写似的,说,“同一诽谤信息被点击、浏览次数达到5000次以上,或者被转发达到500次以上,可以判定为诽谤情节严重,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
萧若被她的话搞懵了。
萧荆禾很耐心,最后慢条斯理地提醒她:“微博你可以不删,找个好点的律师,别被我赢了官司。”
她哪是软柿子,可不是想捏就能捏的。
萧若已经被吓白了脸了,她平日里张牙舞爪,因为是萧氏地产的千金,也没谁给过她教训吃,哪里被人这么治过。
“荆禾,你别跟你妹妹较真。”赵月莹一幅和事老的态度,“她跟你闹着玩的,都是一家人——”
萧荆禾听不下去了,打断她:“别装了,演技又不好。”她拉了椅子,“你们慢用,我先走了。”
“你给我站住!”萧长山撂了筷子,雷霆大怒。
萧荆禾当没听见。
咣的一声,一只碗砸在了她脚边,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目无尊长,这就是荆家的教养?”
她停下了脚,回头,冷眼看着萧长山:“跟我谈教养?”她指萧若,“她,”又指了萧堂居,“还有他,都是谁的种,你敢去验一下吗?”
萧长山脸色骤然青紫了。
当初她母亲过世时,她只有九岁,不到三个月,赵月莹就带了一双八岁的龙凤胎进门,龙凤胎生得像母亲,唯独眼睛不像。
老太太那般重香火的人,怎么可能把别人的孙子当做掌中宝。
屋外,月光已经藏进了乌云里,不知道何时,细雨绵绵,夜风吹得放肆。
出了萧家别墅,她走了一小段路,别墅区的晚上没有车辆,安静得能听见雨声风声,还有树叶簌簌的声音,她蹲下,揉了揉脚踝,真痛啊。
四月的雨冷冰冰的,砸在脸上生疼。
路灯昏暗,一把伞遮在了她头顶,然后是一道影子,笼了过来,她前面有一双黑色的皮鞋,沾了些许泥土,她抬头,目光怔了许久:“你为什么在这?”
他说:“我来寻你。”
是容历,她的梦里人。
帝后番外7:阿禾留宿容历家,暧昧呀造作呀
他说:“我来寻你。”
是容历,她的梦里人。
他撑着黑色的伞,弯下腰,把伞倾斜向她,肩上落了雨,细细密密的。
她还蹲着,雨湿了短发,抬着头:“你又调查我了?”
容历点头,表情变得有些局促不安,黑色的大伞遮了路灯的光,他眼里像没有星辰的夜色,凉得温柔。
夜色与月色,都不及他三分颜色。
她想,或许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然,她怎会陷进他的眼里,目光拨都拔不出来,然后她怔怔出神,不知在说什么。
她说:“下次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我。”
说完,她又觉得冒昧了,毕竟,他们只有几面之缘。
容历却似乎心情很好,蹙着的眉松开了,唇角有淡淡的笑,应了:“好。”
她撑着膝盖,站起来,刚迈开脚,趔趄了一下。
容历伸手,扶在了她腰上,眼里的担忧掩饰不住:“腿怎么了?”
“没什么?”
她当了几年消防员,大伤小伤无数,崴个脚,的确不算什么。
他盯着她的脚踝,似乎想拉起她的裤脚看一看,又觉得不妥,僵硬着把手收回去,问她:“怎么弄的?”
“工作的时候。”
她今天穿了一条九分的裤子,脚踝隐隐露出来,能看见一小块发红了的皮肤,她能忍,还跟没事人一样。
她以前也是这样,带兵打仗,受了多重的伤,都一声不吭。
“我能不能抱你?”征询完,容历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难得有些强硬,“如果你不同意,我就背你。”
总之,他不会让她忍着痛走路。
她沉默了片刻,回答:“我不同意。”
不同意,那就只能背她,虽然他更想抱她。他把伞递过去:“拿着。”
她只犹豫了一下,接了伞。
然后容历背过身去,蹲在了她面前,回头看她:“阿禾,你上来,我背你走。”
她还在思索。
她与容历算不上熟识,而且,她一向不太喜欢同异性肢体接触……还没思索完,她就趴到他背上去了。
她用力拧了下眉,暗骂自己胡来。
容历明显身体僵硬了一下,手有些无措地托住她的小腿,然后规矩地放好,尽量减少触碰,很缓地起身。
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轻上许多。
雨下得密,缠缠绵绵的,萧荆禾一只手扶在他肩上,一只手拿伞,安静地走了一段路,他鞋上已经沾了泥了。
“你没开车来吗?”
容历背着她,走得很稳:“司机身体不舒服,我让他先回去了。”
不远处的司机:“……”他身体好得很。
又走了一段路,雨水落在伞上,滴滴答答的,四月的雨夜泛着微微凉意,是有些春寒的,只是,她觉着有几分热,脸很烫,鼻间萦绕着好闻的气息,不知是不是须后水的味道,淡淡的香,也不知是什么花的香。
是容历身上的气息,绕得她心神不宁的,像在做一场缱绻悱恻的梦。
“容历。”
萧荆禾突然喊他。
他侧首:“嗯。”
思绪短暂地空白了一下,话就脱口而出了:“你喜欢我吗?”有点鬼使神差,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容历的耳尖很快就红了,她都听得到他呼吸重了一些,声音就响在她耳边,默了会儿,他发出了一个字符:“……嗯。”
哪止是喜欢。
他爱了两世的女子,早就成了刻在骨子里的瘾,一发作就要命。
或许是天气太好,或许是月色太美,或许是路灯太缠绵,或许是她太着魔,她说:“那你追我吧。”
她热着脸,还说:“我很好追。”
很莫名其妙,也不知缘由,她就这么说了。何凉青爱文艺,看过许多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她以前同萧荆禾说过:阿禾,你以后会遇上一个让你不知所措、让你胡言乱语的人,那个人,就是你的情窦初开。
容历笑:“好。”
炎泓元年,三月十九,燕国联盟西凉,十万大军兵临芍关城下,芍关城主叛国通敌,将排兵布阵图泄露于敌军,芍关危矣。
城门之上,定西军死伤惨重。
“将军。”
定西将军莺沉,守城已经三天了,不曾合眼,一身的伤,满身殷红已经风干。
副将刘成劝道:“您撤吧。”他脸上都是血,没一处好的地方,“敌军五万援军已经临近城下,芍关……守不住了。”
芍关一旦失守,大楚的腹地难保。
她在等援军:“不能撤,就算只剩一个人,也要给我顶着。”
刘成又岂会不知形势,只是定西将军府就只剩她一个了,怎能再涉险,他再劝:“将军,我留下守城,您——”
莺沉打断:“芍关城内还有三万百姓,我这个将军怎能比他们先撤。”
刘成眼都红了。
这个将军啊,这个将军也才十几岁,是女子最风华的年纪,本该在闺阁里品茶绣花,却拿起了剑保家卫国。
“将军!”
秦副将突然高喊:“楚、楚军来了。”
莺沉回头,看见了千军万马,看见了大楚黑色的军旗,看见了一身戎装的他。
“是陛下!”
“将军,陛下来了!”
是容历,她的王来了,带着她送的那把剑,一步一步,走上烽火台。
莺沉愣愣地看了他许久:“你来干什么?!”
他用手背擦了擦她脸上的血:“你守城,我来守你了。”
朝中动荡,他才刚登基,想要他命的人太多,怎能来亲征,她红着眼训他:“胡闹,你是一国之君,怎么能——”
不等她说完,他便堵住了她的嘴,安抚似的,轻舔了几下:“我来都来了,阿禾,你就别说我了。”
她不忍心,不再说了。
容历在她唇上又亲了一下:“定西八将听令。”
定西将军府八位副将上前听令,齐声道:“臣听令。”
容历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开城门,攻。”
“尊陛下旨意。”副将刘成转身,拔剑,对城下将士道,“吾王有令,开城门,攻——”
夜色已沉,她还在梦里。
容历抱她上车,小心地放下,他轻喊她:“阿禾。”
“阿禾。”
“阿禾。”
她睡得沉,没有醒来。
容历把外套脱下,盖在她身上,又扶着她靠在自己肩上。
“容少,”副驾驶的司机询问,“送萧小姐回住处吗?”
容历道:“去我那里。”
司机抬头,扫了一眼后视镜,平日里冷冷淡淡的人正小心地吻着女孩子的侧脸,眼角溢出的光都是温温柔柔的。
萧荆禾醒来时,容历正蹲在她脚边。
他抬头:“醒了?”
脚踝冰冰凉凉的,她刚睡醒,有些茫然,动了动,盖在腿上的男士外套滑落下去。
容历将外套捡起来,又盖回她腿上:“我一个医生朋友说,要在二十四小时内冷敷。”
她的鞋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脚放在沙发旁的小凳子上,他手里拿了一包冰块,用毛巾包着,在她脚踝轻轻按压。
她想把脚缩回去:“我自己来。”
容历按住了:“阿禾,你别动。”他动作不紧不慢的,语速也不紧不慢的,“我在追你。”
“……”
是她让他追她的。
可这这般情况,她又很无措,眼睛也不知道该看哪里,便四处地看,不算很大的公寓,干净整齐,装修很简单,只是布置有几分古韵:“这是哪里?”
“我家。”容历又解释,“外面还在下雨,我这边近一点。”
萧荆禾懊恼,她怎么就睡着了。
“好了。”他把冰块拿开,替她整理好裤脚。
“很晚了,”她看了一下时间,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有点别扭,“你要不要送我?”
他摇头:“我不送你回去。”他起身,去拿了一双干净的男士拖鞋过来,蹲下,放在她脚边,抬头看她,“雨还没有停,不走了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
声音跟下了蛊似的。
她不由自主地就点了头:“可以。”
她从来没有在异性家里留宿过,何况他们只见了几次面,何况她明知道他对她有意。
完了,萧荆禾。
容历之外,再没有谁,会让她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分明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怎么就任由摆布了呢。
容历心情很好似的,嘴角一直是扬着的:“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摇头。
他坐到她身边,隔了刚刚好的距离,又问:“累吗?”
她点头。
她觉得,她有点七荤八素,需要冷静。
容历便让她先休息,他起身:“我去给你拿睡觉的衣服。”
她哦了一声,顺从得出乎了她自己的意料。
不一会儿,容历从主卧里出来,手里拿了两件家居的衣服:“我这里没有女孩子的衣物,你将就一下。”
气氛有些不自在,她不太敢看他,便盯着挂在玄关墙上的那一幅古画瞧,声音压得很低,问容历:“浴室在哪?”
容历很自然地拉着她的手,去了主卧旁边的一间房:“洗漱用品只有我的,介不介意?”
萧荆禾愣愣地摇头。
容历便去给她拿洗漱用品了。
她等在客卧门边,擦了擦手心的汗,觉得有些口渴,她第一次实战救火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你的脚肿了,不能泡热水。”他把新毛巾和牙刷给她,“我在外面,有什么事就唤我。”
“嗯。”
关上浴室的门,她贴着墙,重重吸了一口气,洗手台上放着的沐浴露和洗发水都是他的,与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脸颊通红,笑了,笑得有点傻。
口袋里手机响了,是何凉青打过来的。
“阿禾。”
“嗯。”
何凉青语气很担忧:“怎么还没有回来?萧家人为难你了吗?要不要我去接你?”
“我晚上不回去了。”停顿了一会儿,她没有隐瞒,“我在容历这里。”又停顿了一会儿,很懊恼,“你别问,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他这。”
她今天晚上的举动,全部都不正常。
“好,我不问。”电话那边,何凉青在笑。
萧荆禾脸更烫了:“别笑了。”
“好。”何凉青就不笑了,一本正经地说,“祝你度过一个美丽的夜晚。”
“……”
萧荆禾把电话挂断了。
电话刚挂断,何凉青的微信提示音响了,她点开来。
宁也:“你好。”
往上拉,他这几天发了好几个‘你好’,她都没有回,因为不熟。
叮。
对方又发来了一天消息。
宁也:“我室友的牙不太好。”
何凉青这才回了一条:“有什么问题吗?”
宁也很快回了。
“很酸痛。”
后面,跟了一个表情包,是一只摇尾巴的狗。
何凉青看了看那个表情包,不知道对方想表达什么意思,她耐心地回了一条语音:“洗牙过后会对冷热很敏感,酸痛是正常现象,刷牙的时候轻一点,可以用一些抗敏感的牙膏。”
那边,宁也把语音反复听了三遍。
真好听。
她的声音最好听,最温柔。
他继续发消息:“他牙齿还流血了。”
后面的表情包还是那只摇尾巴的狗。
何凉青回:“不用担心,轻微出血也是正常的,症状通常在一周左右就会消失。”
宁也:“流了很多血。”
很多血?
一般不会啊。
何凉青字还没打完。
宁也的消息又发过来了:“我们明天可以去复诊吗?”隔了不到十秒,“我室友的牙可能有很大的问题。”
何凉青想,宁也真是个好孩子,这么关心室友的牙。
“嗯,好的。”
“晚安。”
“晚安。”
微信聊天终止于宁也最后发的表情包——摇尾巴的狗。
宁也把何凉青那条语音又听了几遍,然后抬头,陶欢欢正坐在上铺边看球赛边磕薯片,本来就有点胖,缩成一团,更像个球。
宁也走过去,踢了一脚床:“别吃了,明天去复诊。”
陶欢欢把耳机拿下来,懵逼:“哈?”
“你的牙,明天复诊。”
陶欢欢更懵逼了:“不是不用复诊吗?”他往嘴里扔了块薯片,咬得嘎嘣脆,“就洗个牙,哪那么多事儿。”
宁也脾气不好,冷冰冰:“让你去就去,问题那么多。”
陶欢欢硬刚:“我不去!”他非常之硬气,“我的牙‘此’我做主!”
嗯,牙缝太大,漏风还是有点严重。
宁也懒得跟他瞎扯:“去看牙,所有考试我帮你作弊。”
宁也是个学神,虽然他从来不学习。
学神的答案啊!
骨气就是个屁!陶欢欢抱拳:“臣谨遵圣旨。”
宁也满意了,坐回去,打开电脑游戏。
陶欢欢趴在床上,小胖腿晃来晃去,贼兮兮地问:“宁也,告诉哥们,你怎么就瞧上牙医小姐姐了?”
宁也心情不错,就回了句:“我小时候被拐卖,是她救了我。”
呀!
不错哟,果然,泡妹要趁早。
陶欢欢摸着下巴,感慨:“怪不得你守身如玉,原来是要留着以身相许啊。”
宁也一个抱枕砸过去,陶欢欢叫得‘欲仙欲死’。
一局游戏还没开始,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宁也按了接听:“妈。”
容棠直接下达命令:“开车过来接我。”
宁也不乐意:“干嘛?”
“你舅要我帮他买女孩子的衣服,你送我去商场。”
容棠不会开车,考了几年的驾照,就是学不会。
宁也懒得动:“让司机去。”
“老刘他老婆快生了。”
“我爸呢?”
“在家里跪键盘。”容棠不耐烦了,“废话那么多,也想跪键盘是吧?”
也就这位女王大人敢让宁家的父子俩跪键盘。
宁也拿了外套和车钥匙,趁机开条件:“那你给我买个牙科医院。”
容棠嗓门很大,喊了句:“宁同章,键盘不准跪坏了,留给你儿子回来跪。”
宁家父子俩:“……”
宁也开了门出寝室。
陶欢欢在床上喊:“宁也,你出去啊,给我带一份炒粉回来,要后街口那家的,给我多加一份里脊肉。”
“牙缝那么大,别吃了。”
咣。
宁也关门走了。
陶欢欢:“特么的!”他牙缝大怪谁啊!谁逼他洗牙的!
帝后番外8:容历追妻计,包养与被包养
半个小时后,容棠坐在了宁也的副驾驶。
她给容历打了个电话,直接问:“多大码知不知道?”
“一六八,”他想了想,“九十斤上下。”
一六八,九十斤,太瘦。
容棠又接着问:“胸围呢?”
容历默了片刻:“……不知道。”
哟,还不好意思了。
容棠偏偏调侃他:“大不大?”
他恼了:“姐!”
她这个当姐的觉得有意思得很,容历那个冷淡性子,何时这么情绪波动过,越来越像个人样了。
“害什么羞,都是成年人。”她说正经的,“要什么风格的?”
“利索一点。”停顿了一下,容历又说,“买多一些,要最贵的。”
霍常寻说的,女人都爱奢侈品。
然后,第二天的早上,萧荆禾一出卧室的门,就看见满客厅的购物袋,沙发和桌子上堆不下,都放在了地上。
她不知道袋子里是什么,小心地绕过去,尽量不踩到。
容历从厨房出来:“早。”
“早。”她头发睡得有点乱,用手压了压翘起来的头发,没压下去。
“早饭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吃吗?”他倒了一杯牛奶,放在餐桌上,“我不知道你的口味,准备得多了一些。”
哪是多了一些?
满满一桌子,中式西式的都有。
萧荆禾坐下,身上还穿着男士的家居服,她将袖子卷起来一截:“你会做饭?”
容历把餐具放到她面前:“我不会。”
男儿远庖厨。
他到底是个古人,思想仍有几分老派,他补充:“不过我学习能力很好,学起来应该不难。”
如果是阿禾的话,他便没什么不可以做的。
萧荆禾没有说话,安静地进食,容历也只是时不时看她,食不言寝不语。
早饭过后,容历给她泡了一壶果茶,味道很好,她喝了不少,适才问他:“那些袋子里是什么?”
容历坐到她对面:“给你准备的衣服。”
她看了看桌上,又看了看地上:“你把商场搬回来了吗?”
“没有。”他正儿八经的语气,看着她的眼睛解释,“屋子不够大,放不下。”不然,他可以把整个商场买来送给她。
“……”
她想,他应该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眼神里都是不自在与不确定。
她就拿了一个袋子:“剩下的呢?”
“都送给你。”
她哑然失笑,稍稍低头,在一个购物袋里看见了一张金色的卡,她拿了出来:“这里面还有一张卡。”
容历有些局促:“也是给你的。”
霍常寻说的,要给卡。
他没有追人的经验,霍常寻给他支了不少招。
萧荆禾把卡放在桌子上:“接下来是不是要送包包和花?”她嘴角的弧度弯了弯,“或者房子和车子。”
容历抿了抿唇。
霍常寻确实是这么说的。
“容历,”她忍俊不禁,“你没追过女孩子吗?”
他回得很快:“我没喜欢过别人。”很认真地强调,“只有你。”
心里酸酸甜甜的,是方才一壶果茶的味道,是她喜欢得不得了的滋味,她拿着购物袋的手握得很紧,出了些冷汗:“那这些是谁教你的?”
容历没有隐瞒:“是一个发小。”
她有点纠结,还是拧着眉头说了:“你别学他。”绝对会被教坏。
他点头,说好。
最后,她请了半天假,去把衣服都退了,钱汇进了那张卡里,然后把卡还给了容历,容历没说什么,默默把订好的花都退了。
傍晚,他去了一趟偷闲居。
霍常寻在那喝酒,见了他,便打趣:“怎么样,人到手了没?”
容历一脚踹开了他搭在茶几上的腿:“以后少给我出主意。”
火气不小。
霍常寻换了个姿势半躺着:“没搞定?”
不应该啊,女人哪个不喜欢包包衣服的。
他眯了眯眼:“送的不够多?”
容历懒得理他,点了根烟,自顾自地抽着,眼眸半敛,吞云吐雾间,白茫的烟雾笼了轮廓,模模糊糊,冷清之余,添了几分颓然的性感。
霍常寻倒了杯酒:“东子,你那个大学生呢?”
陆启东最近和个女大学生打的火热:“送了两次包就乖了。”
霍常寻瞥了容历一眼,妖里妖气地笑着,挑了挑眉:看吧,还是要送包。
容历回了个冷冷淡淡的眼神。
“你再送一次就听话了,”霍常寻很肯定,“女人都喜欢玩欲擒故纵。”
就是麻烦。
他这人,最怕麻烦,也就容历有那个耐心,千般万般地哄,他可没那心思弄个小祖宗回来供。
容历把烟蒂摁灭了,用手绢擦了擦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阿禾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他冷眼瞧霍常寻:“你这种人不会懂。”
霍常寻笑骂了句。
什么叫他这种人?!他这种人怎么了?!
他这种人啊,就是还没遇到自己的小祖宗,也就横得了一时,一物降一物,总有个谁要来收了他这只妖。
“要是你的定西将军这世是个男的,”霍常寻兴致勃勃地问了句,“容历,还娶吗?”
容历想了很久,点了头。
霍常寻低笑了声,骂他:“疯子。”
爱情,真是个碰不得的东西。
他这辈子,玩玩就行,不碰要命的玩意。
对面,陆启东听得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霍常寻笑:“喝你的酒。”
偷得浮生半日闲,这偷闲居里,管弦丝竹,雅乐盈盈。
纪菱染刚演奏完,还穿着旗袍,本就生得古典标致,这身打扮更添了几分韵味,只是,她那双濯清涟而不妖的眼眸,与这偷闲居格格不入。
她坐在化妆台前,低着头在接电话,是医院打过来的。
“家属已经签字了,肾源配型没有问题,但供体器官保存的时间有限,要尽快安排手术。”
她上了妆的脸有些发白:“我会尽快筹到钱,陈医生,请您一定要救救我母亲。”
她母亲是慢性肾衰竭末期,已经做不了透析,只能做肾脏移植手术。
“我会尽力。”
“谢谢,谢谢您。”
挂了电话,她静坐了一会儿,起身去了隔壁经理的办公室。
“有什么事吗?”吴曼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性,早先也是弹古筝的,后来嫁了一个小开,便没有再登台了,她的丈夫与陆启东有几分交情,这才让她任了偷闲居的经理,管管弦乐演奏这一块。
“吴经理,我能不能提前预支工资?”
吴曼抬头看眼前的女孩,若有所思了片刻,她在这偷闲居也有些年头了,看人还算准,当初第一眼就瞧出来纪菱染不是一般家庭养出来的女孩,模样的确娇,只是眼里再怎么压,也压不住那股子不同常人的清雅,何况她的言行举止、一颦一笑,与那古时闺阁的千金一般。
这苦也受了,棱角也磨了,骨子里娇养出来的气质还在。
吴曼问她:“你要预支几个月?”
纪菱染咬了咬唇:“四十万。”她母亲的手术费,还有术后恢复期的费用,零零总总加起来,最少要四十万。
“四十万?”吴曼手放在桌子上,涂了大红色的指甲敲了敲了桌面,“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纪菱染神色有些慌急:“我可以签合同,我可以慢慢还的。”
以她在偷闲居的演出费,得还三年,吴曼实话实说:“我最多只能预支给你三个月的工资,这已经是开了特例了。”
“吴经理,求您了,我母亲,”她眼眶微红,“我母亲等着这笔钱救命。”
这姑娘,生得娇柔,一哭,就楚楚可怜的,性子也传统保守,偷闲居这样的风月场,来来往往的都是权贵,就是半分也入不了她的眼,依旧清澈。
吴曼摇头:“我只是一个经理,没有那么大权利。”犹豫了很久,“如果你真的需要钱,还有一个办法。”
纪菱染抬眸。
“昌林地产的邵总对你有那个意思,如果你愿意的话——”
“吴经理,”她打断,眼眶越发的红,“我不是出来卖的。”
吴曼没有再说什么了,她知道这姑娘的性子,看上去柔柔弱弱的,骨气却硬得很,若不到走投无路……
纪菱染从吴曼那出来,背身在窗前站了许久,拨了一个电话。
“舅妈。”
电话那边的张氏一听声音就发火了:“你还敢给我打电话?”
她蹲在地上,攥紧了手心:“您、您能借我一笔钱吗?”
“你还要不要脸?”张氏对她破口大骂,“居然还好意思跟我借钱,当初要不是你爸贪污,你舅舅会被牵连吗?”
若非想分一杯羹,又怎会被牵连。
纪菱染软了语气,央求:“我母亲需要做手术,我求您了。”
张氏在电话里讥讽:“你那个病秧子母亲,让她死了算了,要怪就怪你父亲,他害死了那么多人,这都是报应。”张氏很不耐烦,“别再给我打电话了,你们母女是死是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完,电话就被张氏挂断了,纪菱染再打过去,号码已经被拉黑了,她翻遍了通讯录,一个一个打,不是不接电话,便是反唇相讥。
他的父亲是一省之长,因为贪污被拉下了马,当初有多少人阿谀奉承,现在就有多少人雪上加霜。
墙倒众人推。
哪有雪中送炭,尽是捧高踩低,这个世道,现实又丑陋。
她呆呆地蹲了一会儿,腿麻了,扶着墙站起来,脚下像有千斤重,举步维艰,可她还是一步一步折回了原路,推开门,她狼狈地抬不起头。
“吴经理,你有没有邵总的电话?”
吴曼惊讶地看了她一会儿:“想通了?”
不是想通了,是走投无路了。
吴曼从抽屉里翻出来一张名片,起身塞到她手里:“想通了也好,何必受这个苦。”
吴曼是知道纪菱染的身份的,才二十二岁,皇家音乐学院的学生,是娇养出来的千金大小姐,家道中落后修了学,带着病重的母亲从江北到帝都来求医,本该是城堡里不谙世事的公主,就这样坠到了人间,受这颠沛流离的苦。
纪菱染还是拨了那位邵总的电话。
晚上七点,华灯初上。
她在酒店的房间门口站了很久很久,终究是推开了门。
邵阳手里拿着一杯酒,看向门口:“来了。”
她站在门口,愣住了。
房间里一屋子的男人,地上还有赤身**的女人,满地都是**的痕迹。
邵阳对她招手:“过来。”
她浑身发抖,看着地上高声**的女人,还有满头大汗的男人,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许久,她才迈出了一步。
四十多岁的男人大腹便便,从女人身上站起来,随手拿了一件浴巾围上,目光落在了门口的女孩身上:“老邵,哪里弄来的,不错啊。”虽然穿了一身保守又廉价的衣服,可那气质,不是一般人呢。
邵阳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执行董事,三十九岁,未婚,身材中等,样貌文质彬彬,就是一双眼睛浑浊:“花四十万买的。”他摇着手里的红酒杯,“知道她是谁吗?”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问了一句:“谁啊?”
“纪元淳的女儿。”
那位贪了八个亿的高官啊。
男人点了一根烟,把身边的女人推开,肆无忌惮地打量门口的女孩:“原来是落魄的高官千金啊,怪不得娇嫩能掐出水来。”他目光放肆,毫不掩饰涉猎的贪婪与**,“老邵,你玩完了借我两天。”
邵阳笑笑:“行,等我腻了随便你怎么玩。”他瞥了纪菱染一眼,眼里露了急色,“还站着干嘛,还不快过来。”
纪菱染死死咬着牙,站在那里,一步也挪不动,她设想过的,可也没想到会这样不堪,没想到衣冠楚楚的背后,还有这样的龌龊。
“你们,”她看着地上满身狼藉的女人,握紧了手,掌心都被掐破了,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挤出喉咙,“你们真恶心。”
到底是温室里的花,没有见过世间的脏。
邵阳起身上前,一把就拽住了她的头发,把她拖进去:“出来卖的,还拿什么乔。”
她被他大力地推倒在地上,头磕在了茶几上,瞬间见了血,晕头转向时,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
“喂。”
门被一脚踹开了。
纪菱染抬头,眼角的泪模糊了视线。
邵阳反应过来,立马恭敬地堆了笑,称呼门口的人:“寻、寻少。”
帝都霍家,霍常寻。
他抱着手,靠在门上,目光似有若无,瞧着地上的人,眼里似笑非笑,却带着一分漫不经心的寒:“干什么呢?”
这位大少爷,可是真真正正的太子爷,不好惹。
邵阳立马陪笑,哆嗦着说:“玩、玩玩而已。”
“玩玩?”他顶了顶腮帮子,手插在兜里,慢慢悠悠地走进房间里,抬了抬下巴,指地上的纪菱染,“她好像不想跟你们玩。”
啧啧啧,弄出血了。
可惜了。
他蹲下,抬着女人的下巴,用指腹抹了她额头的血。
她坐在地上,在发抖。
邵阳头上直冒汗,辩解说:“她新来的,怕生而已。”
霍常寻笑了笑:“是吗?”他还捏着她的下巴,目光对视,他玩世不恭的样子,问她,“你要跟他们玩吗?”
纪菱染没有作声,唇被她咬出了血。
这小兔子,脾气还够硬的。霍常寻松了手,起身,扫了一眼屋子里的男人女人,语调懒懒散散的:“都二十一世纪了,玩点你情我愿的,别乱来,知道吗?”
邵阳与另外六个男人都连忙点头,心里无不腹诽,论起玩,谁比得过你这位公子爷。
霍常寻把手揣回兜里,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瞧着地上的女孩,目光温柔也薄凉,他说:“你选了,就不要后悔。”
随后,他转了身。
纪菱染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霍常寻。”
这嗓子,叫得真他妈好听。
他回了头:“怎么?”
她红着眼,眼里梨花带雨,偏偏,噙着几分清雅与孤傲,艰涩地开口:“帮我。”
她在偷闲居时,对他可是避之不及。
霍常寻蹲下,扶着她站起来,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不咸不淡地扔了句:“我是生意人,不做慈善。”
说实话,这女人哭起来很美。
他想弄哭她不错,可不怎么想别人弄哭她。的确,他想要她了,当然,他不是容历,他惜命,不玩感情。
一只嫩生生的手,抓住他的手,方才还一脸决绝的女孩子,这会儿怯生生的,眼里含着泪,看他:“你带我走好不好?”
嗯,更想要她了。
霍常寻抬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行了,不哭了。”手环在她腰上,他把人带进怀里,抬眸瞧着邵阳,“她归我了,开个价吧。”
邵阳:“……”
他哪敢开价,恭恭敬敬地小祖宗送出去了。
霍常寻从来不占别人的便宜,写了张支票留下,然后把怀里的‘小兔子’带走了,出了房间,他打了个电话,开了另外一间房,把人留下,自己出去了。
纪菱染在房间了呆坐了半个小时,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她不知道怎么走到了这一步。
霍常寻也不是善类,都是豺狼虎豹,可她还是有种被救赎了的感觉,像溺水时抓到了救命稻草,她怕,却也庆幸。
啪嗒。
房间门被推开,她下意识往床后缩。
霍常寻进来,把钥匙扔在茶几上,边往床边走边脱外套:“你母亲的手术我已经安排好了。”
外套被他扔在了地上。
他解开领带:“把偷闲居的工作辞了。”不是商量,是命令的语气,“如果觉得闲,我给你开个店,做什么都行。”
领带也被他扔在了地上。
纪菱染抱着膝盖,继续往后缩。
霍常寻笑,把领口的纽扣解开一颗,突然俯身,手撑在了床上,把人圈外怀里:“现在知道怕了?还敢不敢了?”
她死死闭上眼,头上全是冷汗。
胆小鬼!
霍常寻伸手,戳了一下她额头磕破皮的地方,听见她痛哼了一声,他笑得更欢了:“知道痛就好,涨涨教训。”找什么人不好,找邵阳那种禽兽,这女人就是欠教训。他起身,去倒了杯酒,随手往床上扔了一串钥匙,“你先搬进去。”
纪菱染这才睁开眼,松了一口气,不太敢看霍常寻,目光小心翼翼的,软软的声音,带着商量:“可不可以,”声音越来越小,“可不可以慢慢来。”
她不了解他,只见过他一个女伴接着一个地换,奇怪的却是他那些女伴,似乎都对他都痴迷极了。
“慢慢来?”霍常寻抿了点酒,唇角漾开了抹坏笑,“纪大小姐,我们都是成年人了。”
她在偷闲居待了一阵子了,不是什么也不懂,她知道他的意思,知道他想要什么。她从床上站起来,花了很大的勇气走到他面前:“多久?”
霍常寻拧了拧眉,神色有几分不悦:“等我腻了再说。”
“多久?”她拽着他的袖子,一脸固执,“我要一个期限。”
胆子不小。
平日里,哪有跟他拧着来的女人,也就她,不识好歹。
霍常寻顶了顶腮帮子,随便报了个时间:“三个月吧。”
她松了一口气,放了手,说好。
见她这般,霍常寻只觉得心里发堵,手机响了,他接通,有点烦躁:“喂。”
那边很吵,陆启东嗓门很大:“玩的好好的,你干嘛去了?”
“有点事。”他回得很敷衍。
陆启东才不信他有什么正经事,催他:“你能有什么事?赶紧过来,场子都热了,就等你了。”
霍常寻兴致缺缺:“不去了。”
“干嘛呀你。”
干嘛?
有病!大老远跑来当护花使者也就算了,还玩金屋藏娇。
女人不能宠,不懂?
他知道这个道理,就是今晚抽风得厉害,对电话里扔了了句:“有事。”陆启东还在那边吆喝,他直接挂了电话,去拿了医药箱,“过来。”
纪菱染站着没动,防备地看着他。
这个不识好歹的!
霍常寻恼了,烦躁得很:“过来擦药,我不喜欢破了相的女人。”
她蹑手蹑脚,才走过去。
妈的!
霍常寻一边拧药膏,一边骂自己有病。
帝后番外9:以身相许正确打开方式
陆启东被霍常寻挂了电话,骂了两句狗犊子。
“常寻呢,怎么还不来?”
问话的是齐家的老三,也是一个大院的,年纪比陆启东还要小两岁,一群公子哥们都喊他齐小三。
陆启东一脸操蛋的表情:“他不来了。”
齐小三坐在牌桌上,拿了一把牌,翘着个二郎腿:“我就爱跟他玩牌,他不来就没意思了。”瞧了眼沙发上的人,“容历,来玩两把。”
包厢里十几个公子哥,玩牌玩骰子玩飞镖,因为容历来了,都没带女伴,怕污了他的眼。
容历不喜欢声色场,一来二去的,大院里的公子哥们也摸到他的喜好了。
“不玩了。”他起身,拿了外套,“我先走了。”
今天这局是陆启东组的,专门给他那从国外镀金回来的堂弟接风洗尘,霍常寻没来就算了,容历也要撤。
陆启东不肯了:“干嘛啊,一个两个的,都不给我面子。”
包厢里乌烟瘴气的,容历拧了拧眉:“有事。”
霍常寻也说他有事,肯定是在温柔乡,陆启东信他有鬼:“你也搪塞我。”
容历一双眼清俊得过分:“真有事。”
陆启东摸了一把刚理的板寸头,哼哼:“什么事?”
“我还没有追到我女朋友,要去追她。”
陆启东:“……”
这种操蛋的感觉!
陆启东有种预感,容历栽了,霍常寻也要栽了,以后就留他孤家寡人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容历走到门口,回头:“视频原件弄到了吗?”
陆启东心塞塞:“明天就能给你。”
消防员打人那件事,网上热度还没退,容家老爷子亲自打了电话去消防总队,还不够,容历的意思是要以牙还牙。
这个老婆奴!
泰康牙科医院。
已经七点多了,何凉青还没有下班,萧荆禾从消防总队过来等她。
何凉青给她温了一杯牛奶:“还有一个预约病人,你再等我一会儿。”
“嗯。”
来电铃声响,是容历,何凉青抿唇笑了笑,去了诊室。
萧荆禾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夜里医院安静,她听得到自己的回声:“喂。”
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轻轻柔柔的:“阿禾,你在哪?”
他问得很自然。
真奇怪,分明认识还不到一个月,她却觉得很熟稔。
她告诉他说:“在朋友这里。”
电话那头安静了会儿,他呼吸很轻:“我能不能去?”未等她答复,他低低地念了声她的名字,说,“我想见你了。”
这声音有蛊。
听得她耳朵发热,就犹豫了一小会儿,便报了地址给他。
快八点,预约的病人才过来,本来是约了下午四点,陶欢欢却被社团的姑娘拉去搞活动了,这一搞,就搞到了六点半,碰上了下班高峰期,堵车又堵了很长一段时间。
为此,宁也给了他一路的脸色看。
陶欢欢进门就先道歉,态度十分诚恳:“对不起啊何医生,让你等到这么晚。”
何凉青是个极好的脾气,一点怒色都没有:“没有关系。”她戴上手套和口罩,拿了工具过来,“往后躺一点,我先给你检查一下牙齿。”
陶欢欢非常配合,直接躺下了。
“出现过很严重的出血情况吗?”检查的时候,何凉青问道。
是宁也代为回答的:“嗯。”
陶欢欢鄙视,为了泡妞,真是什么都说得出来,苦了他的牙了。
“没有很大的问题,我给你开点药。”详细检查完,何凉青开了方子,又嘱咐洗牙患者,“这两天吃清淡一点,不要用舌头舔牙,也不要用手指去摸,刷牙的时候力道尽量轻一点,竖向刷,每天两到三次,吃完食物后要漱口。”
何医生好温柔啊。
陶欢欢卖乖:“知道了。”
然后,他的脚被旁边的人‘无意’踩了一脚,旁边的人站起来,挡住他:“我也要。”
陶欢欢:“……”幼稚!
何凉青疑惑地抬头:“嗯?”
宁也结巴了一下:“我、我也要洗牙。”
那一脸的娇羞啊,大佬人设崩得陶欢欢都不忍直视了。
何凉青看了一下时间:“现在吗?”已经快八点了。
宁也眼睛亮了亮:“周末,我周末过来。”他抓了一把闷青亚麻的头发,无意露出的耳尖红红的,“能跟你预约吗?”
那期待的小眼神啊,陶欢欢再次扶额,不忍直视!
何凉青点头,说可以。
宁也嘴角扬起来,露出了左边尖尖的小虎牙:“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有。”
何凉青说完,他顺着就问了:“要不要一起吃?附近新开了一家火锅店。”他看过她的朋友圈,她喜欢吃辣,喜欢火锅。
一直没吭声的陶欢欢觉得他该表达一下重要意见了,牙齿漏着风,说:“我的牙‘此’不能‘呲’辣。”
他要‘呲’清淡的。
宁也回头,皮笑肉不笑:“你不是和你爸约好了吗?”
陶欢欢回以懵逼脸:“……”
什么时候?他老爸还在济州啊。
他的大脑高速运转了一下,随即扯出一抹‘幸福’的笑容:“哦,我想起来了,我爸他叫我回家吃饭。”为了期末的答案,忍。
然而——
“不好意思,”何凉青婉拒了,“我去不了,我朋友还在等我。”
未经大脑,宁也脱口而出:“男朋友吗?”问完,他懊恼地抓了一把头发,他太急躁了。
何凉青只是笑而不语。
从诊室出来,陶欢欢去方便了,宁也恹恹地等了他一会儿,没忍住,去走廊里绕了一圈。
果然,有个男人,背着光站着。
个子很高,人模狗样的!
宁也舔了舔后槽牙,冲着那个‘人模狗样’的后背问了一句:“你是何医生的男朋友?”
那人转过身来,灯光刚好打在他脸上。
宁也傻了有十几秒:“舅舅?”
外套被他搭在手臂上,他一只手插兜,走近了:“看牙科?”
“嗯。”耷拉着头,闷青色的刘海盖下一片阴影,落在眼里,宁也看上去很颓很颓。
宁也在家脾气不是很好,公子气十足,什么都要人依着,性子被爷爷奶奶惯坏了,除了容棠的棍棒,他最怕容历这个舅舅,小时候他一调皮捣蛋,他妈就拿容历来吓他,他自己也不知道怕什么,反正就是怕,从他有记忆以来,就没看见他舅舅笑过,不管是做派还是神色,都像个刻板严肃的老古董,比他爷爷、外公还威严。
“早点回学校,别玩到太晚。”眼里没什么喜怒,容历嘱咐了句。
宁也不敢忤逆:“哦。”他欲言又止了很久,支支吾吾,“舅舅,你跟何医生……”
容历言简意赅,表态:“你舅妈姓萧。”
宁也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时,容历抬头:“阿禾。”
比之刚才的语气,这两个字喊得怎生温柔缱绻。
宁也跟着看过去,不是何凉青,他放心了:“舅妈。”
萧荆禾:“……”
她有点窘迫,看容历,容历却看地,摸摸鼻子,不说话,不纠正,默认了宁也这声‘舅妈’。
晚饭五个人一起,去了一家中餐厅,容历挑的地方。
用完餐之后,何凉青找了个理由先走,让萧荆禾和容历独处,容历让宁也去送,陶欢欢说他爸来接,先撤了。
没有开车,两人漫步在灯下,也不急着回去,走走停停。
容历突然问道:“何医生是哪里人?”
萧荆禾说:“汀南。”她看他,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何意。
容历解释给她听:“宁也小时候被拐卖去了汀南,是一个女孩子救了他。”他见过那个女孩子一面,当时她才十几岁,又过了这么久,并不大记得样子,只是对那女孩子一口吴侬软语有些印象。
“凉青吗?”
容历也只是猜测:“应该是。”
不过,很显然,何凉青对宁也一点印象都没有,但也说得过去,宁也被拐卖那年尚且年幼。
萧荆禾不禁失笑:“你们家的人都喜欢以身相许吗?”晚饭间,宁也看了何凉青不下二十次,她自然看得出来当中的意思。
容历也不否认:“若是喜欢的,便以身相许,若是不喜欢,”他想了想,回答得很正经,“就用钱报答。”
若是喜欢……
她脸有些热,只觉得路灯下的人轮廓都好看得紧,风吹得也尽是温柔。
容历走在她身侧,隔了一个人的距离:“脚还疼不疼?”
“不疼了。”
“我看看。”他走到她前面,蹲下,将她裤脚往上提了些,“还有点肿。”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脚踝,他抬头看她,“痛不痛?”
不痛。
被他指尖碰过的地方,冰冰凉凉的,沾染上了他的温度,她只觉得痒。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惊扰了气氛,萧荆禾不动声色地退开了一步,接了电话:“喂。”
是闻峥的电话,问她能不能出任务。
她回:“可以。”
打人那件事情,不知道为何局里不了了之了,甚至局长亲自打了电话给她,让她不用放在心上,不过她没打算就这么算了,已经联系了律师,起诉的流程还在走。
“我二十分钟后到。”说完,萧荆禾挂了电话。
容历紧张地看她:“是要去救火吗?”
“嗯。”
他蹙眉,默了许久,如履薄冰般,问得小声又小心:“可以不去吗?”他是真怕了,怕她一去不回。
他的阿禾不是寻常的女子,上一世是将军,这一世,依旧在最危险的一线。
萧荆禾摇头,说不可以。
她是消防员,得对火场里的生命负责。
容历便没有再劝,目光痴痴缠缠地看了她许久,轻叹:“我送你。”
“好。”
萧荆禾到的时候,消防总队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她的装备还在消防车上,争分夺秒,她边解安全带,边对容历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你先回去。”
他伸手帮她解:“我等你。”
她随他去了,打开车门要下去。
容历按住了她的手,声音低沉又压抑:“阿禾,一定要出来。”
他目光里,有畏惧,惶恐与不安,还有悲凉,交杂在一起,很混乱,显得无措。
她心头一软,重重点头:“好。”
容历松开手,看着她下车,奔跑进了消防车上。他从主驾驶里出来,站在拥挤的人群里,远远看着高楼大厦,看着浓烟与烈火,看着他的阿禾穿了一身橙黄色的消防服,没有回头地跑进了火里,不曾有过半分迟疑与犹豫。
人群里,有人在哭。
一位老人家站在容历身侧,红着眼问他:“你的家人也被困在了火里吗?”
容历摇头:“她是消防员。”不是不骄傲,可更多的是畏惧。
她跑进火里,没有怕,怕的是他,天底下的消防员或许都这个样子,要争分夺秒地去救人,没有时间去害怕惶恐,而一直在担惊受怕的,是他们的家人与爱人。
这一句话,让老人家热泪盈眶。
对面大厦上的广告牌亮了二十二次,她才出来了,在一群男消防员里,最瘦弱的就是她,跑在最后面的也是她,因为温度一冷一热的骤变,她身上的防护服升腾着雾气。
容历走过去,伸手想碰碰她。
她躲开了,她身上的温度太高,会烫手。
他眼眶都红了,声音颤着:“有没有受伤?”
她把消防头盔拿下来,一张小脸被高温蒸得通红,唇色却一点殷红都没有:“没有。”
他手垂下,掌心全是冷汗,轻声地问:“阿禾,能不能不当消防员?”像是央求,眼里无助、无措。
萧荆禾没有回话,沉默不语。
是他贪婪了,想要她的身心,还想要她的自由,他抬手,用手背轻轻擦她脸上的汗:“好,我不劝你了。”
要是哪天她牺牲了,他就殉葬好了。
不远处。
消防队的田光得空了,上下打量站在萧荆禾身边的人:“那个男的是谁?”他很是惊讶,小队长身边除了消防队的老铁们,可从来没有出现过异性。
而且,举止亲密!
小松猜:“小队长交男朋友了?”如果不是男朋友,怎么可能碰得到小队长的脸。
田光挠挠头:“那我们闻队——”
闻峥从后面踢了他一脚:“都很闲?”
田光和小松讪讪闭嘴,赶紧闪退。
闻峥站在原地,目光落在远处,他见过那个男的,昨天他来过消防总队,公安七局的正副局都出来迎接了,是为了萧荆禾来的,本来因为打人,局里要给她停职处分,他来了一趟,这件事就压下了。
帝都容家,容历……
救火抢险结束后,萧荆禾跟队回了局里。
闻峥接了个电话,让大家先留下:“小宗,三栋204的受害人是你去救的?”
小宗正敷着脸:“是啊,怎么了?”
204的火势最大,小宗的经验与实战最好,所以由他负责。
“刑侦队那边怀疑这起纵火案是人为,受害人还没有意识,你仔细想想,你进去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
这个案子,除了204的受害人,并没有其他伤亡。
小宗想了想:“是有点奇怪。”
闻峥问:“哪里奇怪?”
“我进去的时候,受害人已经昏迷了,她脚上穿了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哦,还有一瓶指甲油放在旁边,也是红色的,盖子还打开着。”
火烧了也有一阵子,受害人这个状态,没有任何逃生迹象,是不太正常。
闻峥拧眉思索了片刻:“还有呢?”
小宗挠头,回忆了很久:“房间里在放音乐,是一首英文歌,对了,桌上还有一杯红酒。”
咣——
萧荆禾手里的杯子落地,应声而碎了。
闻峥看向她:“怎么了?”
她愣着。
“荆禾。”
她徐徐抬起眸,脸色苍白:“是连环杀人。”
“铃铃铃……”
内线电话响了,闻峥接通,通电时间很短,他挂断后,说:“204的受害人在医院被人杀了。”
果然,是纵火杀人。
闻峥吩咐:“小宗,你去刑侦队做个笔录。”
“我这就去。”
小宗走后,闻峥问她:“荆禾,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她脸色很不好,沉默了很久,抬头,额头上都是汗:“你听过汀南纵火案吗?”
“嗯。”
那是一起连环杀人纵火案,死者总计三十六个,当时,轰动了整个汀南。
“我是那个案子的第一位受害人。”萧荆禾尽量镇定,“那一年,汀南发生了六起纵火案,都有同一个特点,红色高跟鞋,指甲油,还有红酒杯。”
帝后番外10:容历,你想要我吗?
“那一年,汀南发生了六起纵火案,都有同一个特点,红色高跟鞋,指甲油,还有红酒杯。”
是入室纵火,当时,她才十三岁,保姆和姨母都遇难了,她是唯一的幸存者。
“ediofhope,asleepinabedofdreams……”
轻柔的英文歌突然回荡在公寓的走廊里,萧荆禾回头。
是隔壁邻居江裴。
铃声不疾不徐地在响,有些熟悉的曲调,他看了一眼来电,并没有立刻接通,低声问候她:“才下班吗?”
“嗯。”
他颔首,打过招呼后,接了电话:“喂。”
一层楼只有三户,其中一户还没有人入住,又是晚上,走廊里十分安静,她手里的钥匙碰撞出轻微的声响,余下的,便只有江裴的声音:“初稿已经定下了。”
“还有七天,可以准时交稿。”
萧荆禾开门,进了公寓。
走廊里的男人回头,看着对面门口,笑了笑:“下本书吗?连环杀人的题材怎么样?”
回到公寓,洗漱完,已经近十一点了,何凉青给她下了汤圆做夜宵。
“阿禾,”何凉青把手提电脑放在餐桌上,“你打人的原视频流出来了。”
她放下汤匙:“我看看。”
视频很长,有十三分钟,除了她打人那段,还拍到了小松援救的过程,这个视角,她和萧若的脸都被拍到了,只是距离隔得远,五官不是很清晰。
何凉青把页面往下拉:“萧若删掉的剪辑版视频也被人转发了。”
她那个剪辑版引导的痕迹太刻意,如今原视频出来,前后一对比,孰是孰非一目了然,萧若完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下面的留言也跟着一边倒。
“人在做天在看,让你作妖,活该被踹。”
“这个戏精女的谁啊,求人肉。”
“桐华路三十八号美甲店,萧氏地产董事长继女萧若,不用谢!”
“消防员姐姐这一脚踹得真帅,解气!”
“小姐姐好漂亮,可以出道了。”
“这么正的妹子居然去当消防员了,看来我得点一把火冷静冷静了。”
“我父亲就是被这个女消防员从火场里救回来的,她是当之无愧的消防英雄,之前黑过她骂过她的,请你们道歉。”
“对不起。”
“对不起。”
“……”
这个网络化的世道,最善变就是舆论,一人操一把键盘,风往那边吹,键盘后的手指就往那边倒。
如今,萧若算是自食恶果了。
“发视频帮你澄清的微博是个大v。”何凉青问萧荆禾,“你花钱请的吗?”
她摇头,心情不错,将碗中的汤圆吃干净了:“我请的人还没有拿到原视频,这不是我让人做的。”
“那是谁?”
萧荆禾浅笑。
何凉青想了想:“是容历?”
她眼里笑意更深了:“嗯。”
何凉青倒越发觉得容历不错,若是能与阿禾成一段姻缘,她觉得正好。桌上的手机响了,萧荆禾拿起来看了一眼。
何凉青也瞧了瞧,只有号码,没有存名字:“萧家那边?”
“嗯,赵月莹。”萧荆禾接通了,开门见山地问,“什么事?”
赵月莹语气放得很低:“荆禾,你妹妹知道错了,网上的微博你能不能让人删了?”
果然是来给萧若善后的。
萧荆禾语气平平:“不关我的事。”这是实话,她还没动手呢。
赵月莹自然不信:“若若被人肉出来了,这些负面消息对公司的影响很不好,你父亲也生气了。”她软硬兼施,搬出萧长山之后,话锋又软下去,“荆禾,我让若若给你道歉,你就原谅她这一回。”
她还是不冷不热的语气:“我说得不够清楚?不是我做的,你找我没用。”
见她还不为所动,赵月莹急了:“不是你还会是谁?”她也不装腔作势了,语气冷了下来,“你要怎样才肯罢手?”
不装楚楚可怜了?
何凉青问还要不要汤圆,萧荆禾摇头。
没有听到回答,赵月莹有些乱了方寸,走到一边,避着萧长山,压低了声音问:“你要多少钱?”
萧荆禾只觉得好笑:“你觉得我缺钱?”她外祖父留下来的画,随便卖掉一幅,都够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赵月莹没了办法,恨得牙痒痒:“那你想怎样?”
她语气淡淡的:“不怎么样,是她自作虐,得受着。”她这个人,一般不喜欢找人麻烦,可麻烦找上门了,她就要还回去。
赵月莹气得拔高了嗓门:“你——”
萧荆禾不紧不慢地打断了她:“有这闲工夫找我,倒不如给她找个好点的律师,法院的传票应该快下来了。”
赵月莹情绪激动,语气很冲:“你真要起诉你妹妹?”
“你以为我开玩笑吗?”萧荆禾从容不迫,“赵女士,我应该以前就跟你说过,嫁进了萧家就安安分分的,别来惹我。”
说完,她便挂了电话。
赵月莹接着打过来了好几次,她都懒得接。
子午夜时分,窗外落了一阵细雨,风一吹,像白茫茫的一层雾,笼着天,笼着月,笼着窗台那盆繁茂的绿萝。
她陷在梦里,挣扎不出来。
“mystepiy,isnotwhatitmighthavebeen……”
轻柔的女声,缓缓地唱,有口哨声轻轻地和,少女躺在地上,眼皮沉重,一眨一眨,恍恍惚惚的,模糊的视线里有人影在摇晃,高高瘦瘦的,那人背着光,手里拿了红酒杯,杯中红色的液体来回地晃。
“e?asibreathelifeintoyou……”
曲调断断续续的,那瘦高的人影转过身来,少女掀了掀长睫,看不见灯下的脸,黑色的头套遮住了五官,他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双红色的高跟鞋。
“inawhilemyflower,somewhereihaze……”
口哨声和着英文歌的曲调,在夜里荡啊荡。
他提着高跟鞋,走向了少女,蹲下,脱了她的白球鞋,换上了那双红色的高跟鞋,少女张张嘴,说不出话来,昏昏沉沉,空气中有劣质指甲油的味道,很刺鼻,指甲油的瓶盖扔在地上,发出滚落的声音。
他抓着她的手,一根一根涂上大红的指甲油,口哨声忽高忽低。
呲——
是火柴摩擦的声音,一点火星落在地上,砰的一声,熊熊火焰升腾而起,音响里,那首英文歌不停地循环。
“wantyoutou’syouaher……”
萧荆禾蓦然睁眼,梦境,戛然而止。
她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头上全是冷汗,缓了许久,下床去倒了一杯冷水,喝完后,浑身发冷,再没有一点睡意。
床头灯亮着,她静坐了许久,拿了手机,翻来覆去地看着通讯录,愣神了会儿,鬼使神差就拨了电话。
响了一声,她立马挂断了,舔了舔唇,觉得渴得厉害,刚要起身去倒水,手里便响了。
她盯着屏幕看,心如擂鼓。
接通后,容历的声音便响在了耳边:“阿禾。”
大概是刚睡醒,嗓音惺忪沙哑。
萧荆禾坐回去,手无意识地揪着枕头:“抱歉,吵醒你了。”
容历一点脾气都没有:“不要紧。”夜里,他声音听上去很轻,因为刚醒,音色有些软,“怎么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方才,突然很想听听他的声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撒了谎:“我不小心摁到的。”
“睡不着吗?”
“没有。”她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快两点了,不想扰他睡眠,便说,“那我睡了。”
“好。”
她挂了电话,愣愣地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之后,辗转反侧,半点睡意都没有了,大脑很精神,思绪里全是容历的声音,缠缠绕绕,绕得她心神不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又响了。
只一声,她就接了。
“容历。”
她就知道是他。
电话里有风声,他声音被吹散了,轻柔得很:“还没睡着?”
“嗯。”
“那你下来。”容历说,“我在你家楼下。”
她怔了一下,起身下床,动作急急忙忙的,膝盖磕在了床头柜上。
已经凌晨两点多了,小区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刚刚下过雨,空气发潮,云散开,月色模模糊糊的。
远远的,她看见容历等在小区外的路灯下,地上的倒影斜长,他还穿着家居服,外套是黑色的,刘海遮住了额头,他安静地站在夜色里,像一幅着色浅淡的画,他的脸一笔一划处处是精致。
她跑过去。
容历抬眸,走上前:“不冷吗?”他摸摸她的脸,有些凉,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她身上,动作很自然,“夜里凉,要穿多一点。”
他里面穿了灰色的地家居服,料子很软,不像平日里冷冷清清的样子,她眼眸里他的倒影,是温温柔柔的。
“你怎么来了?”这会儿,她觉得心尖上有只爪子在挠,痒痒的,麻麻的。
“不放心你。”路灯的光落在他眼里,比月色清澈,“发生什么事了吗?”
萧荆禾摇头,唤他:“容历。”
“嗯。”
“我打人那件事,是你帮我解决的吗?”不止是网上的流言蜚语,还有局里,从那件事之后,正副局长都似乎对她客气了许多。
容历颔首,他高她许多,眸光稍稍敛着:“你会介意吗?我擅作主张。”
怎么会介意了呢。
外祖父去世之后,再也没有谁这样庇护过她,没有谁这样不问缘由地偏袒她。
她走上前,抱住了容历:“有靠山的感觉很好。”
容历身体僵了一下,才低下头,伏在她肩上:“那你有没有喜欢我多一点点?”声音里,全是愉悦。
萧荆禾点头:“嗯。”
应该不止一点点。
路灯下,相拥的人影重叠,被月亮的光描绘出缱绻的轮廓,许久都没有分开,这夜,不那么凉了。
翌日,天灰蒙蒙的,雨将下不下。
下午三点,容历还在公司,他长姐容棠就打电话过来嘱咐了。
“别忘了,把晚上的时间空出来。”
晚上林家的老爷子过寿,整个大院的人都要去吃一杯寿酒,林家与容家素来交好,容历是容家唯一的孙辈,自然要出席。
他淡淡应了声:“嗯。”
容棠没挂电话,话里有话:“可以带女伴去。”她想知道她弟弟和那个消防员的进展。
容历只说:“阿禾很忙。”她应该不会喜欢那种场合。
瞧这妇唱夫随的样!
容棠对她这个弟弟的恋情很感兴趣,忍不住八卦:“追到了没?”
容历默了须臾:“还没有。”
不应该啊。
不是容棠自夸,她家弟弟这张脸,绝对是必杀技,不说别的,美男计肯定好使,又问:“亲了吗?”
他语气不自然:“……没有。”隔了会儿,补充,“抱了。”
什么年代了,谈个恋爱还这么含蓄,容棠都替他急:“你动作太慢了。”容历没谈过恋爱,她就支招,“你思想别太古派了,要主动一点,别像个老古董一样,授受不亲的那一套对别的异性就算了,对喜欢的人没必要,抱抱亲亲摸摸什么的都很正常,能促进感情进展。”
容历七岁就不跟女眷同席,洁身自好得过了分,在男女关系上实在太保守了,就是家里的老人家也没他这么老古董。
“我知道。”
“你不是没经验嘛,我——”
容历把电话挂掉了,不想听长姐开荤腔,何况,谁说他没经验,他有经验。
那时,刚过中秋,阿禾许诺了他,会嫁于他为妻。
有次,他惹她不高兴了。
“阿禾。”
“阿禾。”
她走在前头,不理会他。
他顾不得宫中规矩,在后面追:“你莫生气了,那避火图我当真没有看。”都是老六惹的事,好好的赏花宴,拉了他们兄弟几个去偏殿看避火图,谁晓得阿禾过来寻他,被逮了个正着。
她停下脚。
他把御花园里的宫人全部赶走,同她解释:“真的,一眼都没有看。”
莺沉还拧着眉,似乎不知道怎么说,过了许久才开口,因为进宫吃酒,她脸上施了胭脂粉黛,两颊晕红:“秦三的母亲前日给他纳了两房侍妾,六王爷弱冠礼上,陛下给他指了两位侧妃和六位美人,容历,你呢?”
他是崇宗最中意的儿子,燕瘦环肥怎么可能少得了。
容历结巴了一下,心虚:“十、十二个。”
她眉头蹙得更紧了,这时节,御花园的花争奇斗艳,开得正好,只是她没有半点赏景的心情,眉间尽是愁绪。
他立马说:“可我一个都没碰过。”
她不是一般的闺中女子,定西将军府的男人从来不会纳妾,即便丧妻,也绝不续弦,她的父兄叔伯都是如此,她自小耳濡目染,认准了一夫一妻,眼里也容不得沙子,很在意他会有别人。
传闻说定西将军府的男人都是妻管严,确实如此。她想,她若成了亲,定也是善妒的。
“我连她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容历伸手去拉她的袖子,在她耳边小声地说,“阿禾,我皇兄皇弟都有过女人,只有我没有,我以后是你一个人的。”
她这次松了眉头,拉着容历,进了一处宫殿,吩咐殿中伺候的人:“你们都退下。”
“喏。”
待只剩了他们二人,她牵着容历进了偏殿里,把门关上,她转身,问他:“容历,你想要我吗?”
帝后番外11:上一世他们相爱着(一更)
“容历,你想要我吗?”
容历愣住了。
她走上前,手环在他腰上,目色深沉:“你想要我可以给你,但你不可以和别的女子亲近。”
无理取闹也罢,总之她不能与人共享他。
他清俊的一张脸,竟也染了几分胭脂色:“哪有什么别的女子,我只对你……”
他难以启齿了。
她笑:“对我什么?”
明知故问!
“容历,”她凑近,“要不要试试?”
她是将门女子,不喜欢扭扭捏捏,既允诺了要嫁给他,她便是他的人,心是他的,身体也是。
说完,她把他的外裳剥了。
他问她谁教的?有些恼。
她说:“避火图。”
定西将军府只得她一个姑娘,她有七个堂哥,这避火图便是堂哥给她看的。
因为理智尚存,容历没有碰她的衣服。
他素来克己守礼,那次,是她带着他、诱着他,偷偷碰了禁果。
“容总。”
“容总。”
秘书李秩盛喊了两声,容历才回神,嗯了一声,舔了舔唇,起身去倒了一杯冷水。
李秩盛瞧了两眼老板的脸色:“您身体不舒服吗?”脸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容历清咳了一声:“有什么事?”
哦,说正事:“容总,这是筹资企业的评估数据。”
lh是国内最大的风险投资公司,想与之融资的企业数不尽数,容历过目后,从中抽出来一张评估表:“这家公司不用考虑。”
李秩盛看了一下,被踢出来的是一家半导体公司:“萧氏通讯是萧氏地产旗下的子公司,市场部做过调研,他们的半导体技术确实很有优势。”李秩盛小心询问了句,“是哪个评估数据有问题吗?”
就数据来看,萧氏通讯是很有发展前景的。
容历把那张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数据没有问题。”
那为什么不投资?
他简明扼要地给了个理由:“看不顺眼。”
“……”李秩盛无言以对了。
萧氏地产。
大厦八楼是董事长办公室,负责新产品开发的庞经理神色焦急地敲门进去:“董事长,我们的筹资方案被lh的容总打回来了。”
萧长山完全没有预料到:“有没有说什么问题?”
庞经理摇头。
照理说不应该,萧氏通讯的半导体技术在业界是出了名的,整个主创团队都是从国外重金挖过来的,若非前期投资太大,也用不着融资。
lh会拒绝在意料之外。
萧长山亲自联系,接电话的是容历的秘书。
“萧董。”
萧长山心急,开门见山地问:“我们萧氏的方案——”
李秩盛打断了:“我们容总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哪里明白了!他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lh有钱不赚的理由:“如果是股份分割不满意,我们萧氏可以调整。”
李秩盛的语气就跟在讨论萝卜青菜似的:“不用了,我们lh不缺那点股份。”
“……”
怎么都谈不拢,萧长山焦躁不已:“容总下午有时间吗?我想约他面谈。”
“抱歉,没时间。”
然后电话就被李秩盛挂断了。
萧长山:“……”
lh的一个秘书都这么嚣张了?!
正当萧长山一筹莫展的时候,助手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投其所好。
帝后12:容历掐桃花,正宫阿禾驾到(二更
正当萧长山一筹莫展的时候,助手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投其所好。
傍晚,萧荆禾刚结束救援任务,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喂。”
对方问:“是萧荆禾小姐吗?”
“我是。”
“我是台禅寺的看管员,是这样的,您父亲今天过来取走了您母亲福位里的寄存物品,因为是特殊保管的贵重物品,我这边还需要跟你再次核实登记一下。”
萧荆禾目光陡然冷了:“他取走了什么?”
“是一幅画。”
她的母亲并没有土葬,而是将骨灰存放在了台禅寺,因为母亲生前爱梅,外祖父便画了一幅冬梅雪图,与骨灰一起寄放,那是外祖父的封笔之作。
萧长山居然把主意打到了那幅画上。
她挂了电话后,拨了萧长山的号码,只是他不接,大概知道她的意图,电话怎么都打不通,她只好打到赵月莹那里。
“萧长山在哪?”
赵月莹不吭声。
她没了耐心:“我问你他在哪?”
因为萧若那件事,赵月莹有几分怵她,支支吾吾了一番,还是说了:“他去参加寿宴了。”
那幅画只怕是要拿去送人,萧长山还真是迫不及待。
她沉声:“地址。”
赵月莹哼了哼,冷嘲热讽:“那里可不是你进得去的地方。”
“地址。”她重复。
赵月莹想了想,告诉她了:“军区大院林家。”她巴不得她去碰壁,碰一鼻子灰才好。
萧荆禾挂了电话:“小松,帮我善后,我有事要先走。”
“行。”
她拿了队里的车钥匙就往外跑,身上还穿着橘红色的抢险救援服,小松在后面喊:“小队长,你衣服还没换呢。”
她赶时间,来不及,开了消防总队的车去了帝都军区家属大院。
大院的警卫把她拦下了,对方四十多岁,穿一身迷彩服,表情不苟言笑:“没有登记在册的通行证明,外人是不可以进去的。”
萧荆禾抬头,看了看围墙。
她正在思考翻墙进去的可行性,忽然,身后有人喊她:“容历家的!容历家的!”
她回头,看见越野车里的男人正在冲她挥手,她见过他,在容历的签售会上,容历那次被困在电梯里,这人还吵着要去投诉她。
陆启东把车停在边上,头从车窗里探出来:“容历家的,你怎么在这?”
这称呼……
萧荆禾纠正:“我姓萧。”
陆启东也自我介绍的一番:“你来找容历?”
“他住里面?”
陆启东做惊讶状:“你不知道?”
她的确不知道,只知道容历家世不凡,详细的她没有问过,容历也没有提过,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说:“我进不去。”
陆启东从越野车上下来:“我带你去认认脸。”
萧荆禾随他去了门口的警卫室。
还是刚才那位警卫,似乎跟陆启东很熟,打趣他说:“今天吹了什么风,东子你居然回来得这么早。”
陆启东穿了一身机车服,像个吊儿郎当的大老粗,一笑,痞子似的:“这不是要去给林爷爷祝寿吗?哪敢迟到。”他扬扬下巴,“老谭,你刚刚不让进的这位是容历女朋友,你赶紧认认人,可别再把人拦下了。”
老谭面露惊讶:“容家小六的女朋友?”
“可不是。”陆启东笑得好不正经,“他可宝贝着呢。”
老谭这才从警卫室出来,仔仔细细地打量萧荆禾,见她穿一身橘红的抢险救援服,不禁问道:“姑娘你是消防员?”
萧荆禾道是。
老谭连说了三个不错。
今儿个是林家老爷子的生日,大院里的人都去了,帝都军界政界的人也都到了,大院里几位老首长,平时都低调得很,难得这样热闹。
“常寻。”
“常寻。”
大院几个公子哥在喊霍常寻玩牌,他摆摆手,走到一旁打电话,脸色着实不好,生着气呢,正教训电话那边的人:“我给你的卡,里面的钱怎么还多了?”
纪菱染搬进他准备的别墅有几天了,他给她留了一张卡,专门让她花的,她倒好,非但一分不动,还往里汇钱,一天汇几百。
她辞了偷闲居的工作,找了个古筝家教的活儿,估计一天也就几百块,全往那张卡里汇了。
“我还给你的。”小姑娘倔得很,“那四十万我会慢慢还你。”
霍常寻心里头窝火:“谁让你还了?”他差她那点钱了?
她语气生分又见外:“我不想欠你。”
呵,还真撇得一干二净。
霍常寻冷笑:“放心,欠不了,我会都睡回来。”
纪菱染是正经的书香门第出身,哪里听过这样的荤话,恼得不行:“霍常寻,你、你、你——”
‘你’了半天,她也不会骂人,她骂过最狠的话,也就只有‘不要脸’,像只张牙舞爪都不会的小奶猫。
她越这样,霍常寻越想往狠了欺负她:“床头柜上的那张卡,现在就拿去花,花不完我晚上就过去办了你。”
电话被纪菱染挂断了。
不仅跟他撇清关系,还敢挂他电话,霍常寻被气笑了,摸了摸下巴:“老子还治不了你了!”
他发了条短信过去。
“晚点我过去,等着。”
旁边,齐家老三瞟了一眼,很是吃惊:“你跟个女人较什么劲儿。”霍常寻这厮是真的混,女人有过不少,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女朋友,他兴致来了就玩玩,腻了就开支票打发,里里外外都是个24k纯渣男。
还真没见过他对哪个女人这么费心。
霍常寻拿了杯酒:“我有吗?”
齐小三肯定:“你有。”
霍常寻一脚踹过去,叮的一声,手机收到了扣款短信,他这才觉得舒坦了。
齐小三掸了掸西装裤,没个正经:“我听东子说容历最近迷上了个女消防员,这事是不是真的?”
陆启东那个大嘴巴。
霍常寻冷了他一眼:“管好你的嘴,别跟个女人似的。”
齐小三嘿嘿笑,生了张小鲜肉的脸,一身流氓气:“我这不是好奇嘛,先前还以为容历看破了红尘,要遁入空门了呢,谁知道他居然有女人了。”
“那林莺沉怎么办?”
问话的也是大院的一年轻公子哥,叫邱从,家世比霍常寻他们那帮子天之骄子差了一大截,性子不是很爽利,关系也就不亲不近。
这邱从打小就喜欢林家的继女林莺沉。
齐小三就相反了,打小不喜欢林莺沉,觉得她太清高,一幅眼高于顶的样子:“关她什么事儿?”
邱从不作声。
他妹妹来了句:“瞎子都看得出来林家想把她嫁到容家去。”
齐小三哼了声:“那也得容历看得上才行。”
林莺沉十四岁才住进军区大院,她母亲是二嫁,她虽随了继父的姓,可到底不是林家人,身份尴尬。
韩青生得很美,年过五十,依旧风韵犹存,她年轻时是舞蹈演员,身材保养得好,穿着淡紫色的旗袍,婀娜窈窕。
“第一支舞,你跟容历跳。”
林莺沉蹙眉:“妈,我和他的事你别插手。”
林莺沉样貌很像韩青,五官生得标致,柳眉凤眸,温婉大气,有几分别样的古韵,也是学舞蹈的,她跳古典舞,是中央艺术团里最年轻的国家一级舞蹈演员。
韩青拂了拂旗袍的裙摆,姿态优雅地坐下:“我不插手,你什么时候才能嫁进容家?”
林莺沉冷着脸,神色不悦。
“莺沉,”韩青压低了声音,外人听不到她说什么,只见她唇角得体的笑,“我不说你也应该懂,这一屋子的京中权贵,又有几个看得起我们母女的。”
她又怎会不懂,林家再怎么风光,她也不姓林,她的继父不过是贪图母亲的容色,可美人终有迟暮的一天。
起身,她将裙摆抚平,走到容历跟前,盈盈浅笑:“我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容历一人坐着,兴致索然,抬抬眸,不喜不怒地回了两个字:“不能。”
帝后13:容历抱得美人,阿禾见家长(一更
容历一人坐着,兴致索然,抬抬眸,不喜不怒地回了两个字:“不能。”
林莺沉蹙眉,脸上褪了两分血色。
气氛有些尴尬了,今天到底是林家设宴,面子要给,容棠便打了圆场:“容历不喜欢跳舞。”她推了一把身边心不在焉的家伙,“宁也,你和莺沉跳。”
宁也哪是听话的人,不乐意的情绪全摆在脸上:“我也不喜欢。”
“……”
这俩臭小子!
容棠陪了个笑:“抱歉啊莺沉,这俩混蛋不懂事。”
林莺沉摇摇头,唇角有很浅的笑意,几分婉约几分温柔:“没关系。”她看向容历,语气随意自然,“最近很忙吗?很少见你回来。”
容历漫不经心:“嗯。”
林莺沉拿了一杯酒,坐在他对面:“结束后可以给我签个名吗?我们团里有个舞蹈演员是你的书粉。”
他淡淡应了一句,兴致缺缺。
林莺沉没有再说什么,安静地坐着。
寿宴还没开始,今日来了许多京中权贵,少不了交际与寒暄。
有人端了一杯酒过来:“容总。”
容历抬抬眸子:“萧长山?”
对方受宠若惊,连忙上前:“我是萧长山。”他主动伸出手,给足了面子。
可容历只是波澜不惊地扫了一眼,没有同他握手,眉宇间冷冷淡淡的,没什么兴趣般:“如果是公事,不用说了。”
萧长山尴尬地收手,被一个比自己小一辈的年轻人拂了面子,心里实在意难平,只是碍于对方的身份,他面上还得陪笑:“我今天也是过来吃一杯寿酒的,自然不谈公事。”既不谈公事,他把身边的人往前推了推,“这是小女若若。”
他这请帖也是费了好些心思才弄到手的,今日受邀前来的宾客,可不只是有钱,帝都最不缺就是有钱人,而是这帝都大院里的权势。
赵月莹也动了攀龙附凤的心思,便让萧若跟了过来。
容历未曾抬眸。
萧长山给女儿使了个眼色,她会意,拿了杯酒上前,嫣然一笑:“容总,我敬您一杯。”
她怎么也没想到,父亲想要合作的人竟是这般年轻俊逸,若是能成一段——
容历语气冷漠:“我不喝酒。”
说完,他将杯中的洋酒饮尽了。
萧若:“……”
好不识趣的男人!她面红耳赤地回了父亲身边,心里十分不平。
萧长山知道容历没那个心思,也没有再去自讨没趣,与他人寒暄了一番,又言归正传:“我听说容总您喜欢书画。”
帝都容家的小少爷喜欢画,也不是什么秘密。
容历抬了抬眸。
萧长山投其所好,讨好的意思很明显:“我这刚好有一幅冬梅雪图,不知道容总有没有兴趣看看?”
容历目光沉沉:“冬梅雪图?”
“正是。”
冬梅雪图是名作,懂画的人应该都听过。
萧长山摸到了容历的兴趣,便阿谀逢迎:“国画大师荆周是我岳丈大人。”语气里不无骄傲。
冬梅雪图就是荆周的封笔之作,只是荆周逝世后,这幅有市无价的名画也没了消息。
容历素来爱画,自然知道一二:“我听说,这幅画是荆大师送给他女儿的。”这幅画是阿禾母亲的。
萧长山意外,不知容历竟知晓这么多,他只好继续圆谎:“确实如此,我亡妻在生前将画转赠给了我。”
容历微微敛了敛眸:“画在哪?”
萧长山喜上眉梢:“您随我来。”
陆启东到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他领了萧荆禾过来,她穿了一身橘红的救援服,一路惹了不少注目。
到门口,她便止步了。
陆启东回头:“怎么了?怎么不进去?”
萧荆禾说:“我穿着消防队的衣服,不方便进去。”
陆启东是个大老粗,不拘泥这些,摸了一把板寸头:“有什么不方便的。”这衣服怎么了?这衣服多酷多光荣,再说有容历在,谁敢说什么。
萧荆禾笑笑,摇头:“还是不进去了,你帮我叫个人。”
陆启东也不勉强:“叫容历出来?”
她说不是,从门口往里看了看,找了一圈没有见到萧长山,便指了一人:“帮我把那个穿绿裙子的女孩叫出来。”
陆启东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居然不是来找容历的,也不好多问,他说行,进去帮萧荆禾叫人了。
“喂。”
萧若回头,受宠若惊:“你、你好。”
陆启东边找容历的身影,边说:“门口有人找你。”
萧若得体地笑笑,道了一声谢,这才出去,到门口,见是萧荆禾,她脸上的笑就没了:“你怎么进来的?”军区大院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萧荆禾问:“萧长山呢?”
她冷哼,语气嘲弄:“一口一个萧长山,真是没教养。”昨天公安局的人找过她,说萧荆禾已经立案了,她要起诉她诽谤,想到这件事,她就气得不行。
萧荆禾懒得废话:“他在哪?”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自己进去找啊。”她讥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阴阳怪气地嘲讽道,“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进去,就你这寒酸样,我都替你丢——”
萧荆禾没听完,抬起手就捏住她的下巴:“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说完,推开那张着实碍眼的脸。
萧若趔趄后退,高跟鞋崴了一下,她吃痛,下巴都麻了,气得面红耳赤,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干脆就坐到地上,痛叫了两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招惹来。
随后,她拧了拧眉头,泫然欲泣:“姐姐,是父亲怕你有攀龙附凤的心思,担心丢了脸面才不带你来的,你推我做什么?”
攀龙附凤?
真跟她妈一个样,净会作妖。
萧若闹了这么一出,的确有用,一屋子人都看过来了,韩青作为东道主,审视了几眼,上前询问:“你是?”
该怎么回答呢?
萧荆禾思忖,还没等她回答,有人喊了她一声:“阿禾。”
是容历。
林莺沉蓦然回头。
容历目光微热,盯着门口的人,快步走到她身边去:“你怎么来了?”他语气里全是愉悦,眉眼温柔,“你是来找我的吗?”
容家的小公子素来冷清,何时这样欣喜若狂过。容家两位老头子也坐不住了,跟着出来瞧瞧什么情况,就看见容历正眼巴巴地盯着人家姑娘,那模样,跟老霍家那只贵宾狗见到主人时一个德行。
结果——
萧荆禾指了容历身后的萧长山:“我找他。”
结果,人家姑娘还不是来找他的。
容历有一点失落,不过,能见到她,他还是欢喜的:“因为冬梅雪图吗?”
她诧异,他怎么知道的?
容历声音低低的,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画在我那里。”他哄她似的,看着她的神色有几分小心翼翼,也有些期许,“先不管它,我带你去见见我的家人可以吗?”
不合适。
这是她的第一想法,可看见容历的眼神,又不忍心拒绝。
她还在思索,容历就已经拉住她的手了,他带她进去,走到容家二老面前:“爷爷,父亲,这是我喜欢的人。”
一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萧荆禾身上,哦,原来是容家老幺的心上人啊。
萧长山父女不可置信,脸上的表情哪止精彩绝伦。
容老爷子去过消防总队,看过照片,可还是第一次见真人,心里是有些激动的:“你就是阿禾吧?”比照片上还漂亮,关键是一身正气,一看就是个坦荡磊落的。
事已至此……
她上前问好,目光也不避退,落落大方。
容昼清点点头,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慈眉善目的神情。
“这是我大姐,你见过。”容历拉着她一直没松手,“这是我三姐,容菱。”
“你好,我是萧荆禾。”
容棠是见过萧荆禾的,也见过容历这幅跌下神坛的样子,可容菱没见过,稀奇得不行,目光扫啊扫,:“你好啊。”
她还真没见过容历这么紧张过谁,这样急着把人姑娘介绍给家人,一幅心急的样儿!
“老林,”容老爷子也不管一屋子瞧热闹的人,中气十足地吆喝了一声,“子说的女朋友过来了,我们一家就先回去了。”
容家这就承认了人家姑娘的身份了?
霍常寻来了句很扫兴的话:“什么女朋友,容历还没追到呢。”
呵,还是容家小六追的人家姑娘。
屋子里几位老爷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新奇啊,容历是他们这群老头子最喜欢的一个后辈,大院里同龄的孩子还在玩泥巴呢,容历就捧着一本孙子兵法,跟他们一群老头子下棋,而且,还谁都下不过他。
容历就是个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苗子,大概高处不胜寒,他小小年纪就冷冷淡淡的,太不食烟火,不免少了几分人气儿,真没想到,谈了个恋爱,终于像个凡人了。
霍家老爷子白了霍常寻一眼,又瞧了瞧容历身边的人:“这姑娘是消防员?”
“嗯,她是消防员。”她的手有些凉,容历把她挽起来的袖子放下去。
这疼媳妇的样儿,跟他大孙子一样,霍老爷子朝容老爷子抛了个眼神:“老容,不错啊。”
他们扛过枪的这辈,就喜欢这样的年轻人。
容老爷子骄傲上了:“还用你说。”他迫不及待,“子说,快把你媳妇捎上,咱们回家坐坐。”
众人:“……”
什么媳妇,这老土匪!
容家一家都走了,寿宴上还在谈论着,尤其是陆启东那个大嗓门,把容历追人那点事抖了个一干二净。
“那个女孩,”林莺沉还看着门口,“她叫什么名字?”
陆启东回了她一句:“萧荆禾。”
她脸色越发难看:“容历叫她阿禾是吗?”
陆启东不知道她问这话几个意思,耸耸肩:“林莺沉,你算了吧,容历都有喜欢的人了。”十多年了,何必。
她笑:“也不是别人。”自言自语似的,轻声念了句,“偏偏是阿禾。”
阿禾?
陆启东不知道她说的什么鬼,只觉得凉嗖嗖的。
再说萧长山父女俩。
“容少那样的人,她怎么勾搭上的?”语气又气又酸。
萧长山冷了她一眼:“说话也不分场合,脸都被你丢光了。”
萧若不甘心,指甲死死抠着手里的包包。
军区大院很大,光是马路就纵横了几条,容家和林家隔了两条马路,都是独立的别墅楼。
容老爷子走在前头,时不时问上两句,萧荆禾都一一答了,有些局促不安,毕竟,她和容历还没有到见家长的关系,她有点云里雾里的,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这般局面。
容棠与容菱走在后头。
容菱还是难以置信,一张温婉柔美的脸,与容棠很相似:“真是六弟媳妇?”
容棠想了想:“还没追到。”
容菱捂嘴:“我的天,咱弟居然还会追女孩子,我还以为他要打一辈子光棍。”容菱的丈夫是个相声名嘴,这些年,她嘴皮子也越来越溜,“祖上积德啊,咱们老容家的香火有望了。”
容历回头:“三姐,我都听得到。”他怕萧荆禾生气,看了她好几眼。
平时总是不冷不热的,这羞恼的样子着实少见,容菱笑得合不拢嘴:“嘿嘿,不好意思啊,我太激动了。”
他们容家好几代单传啊,她们姐妹五个从容历成年开始,就变着法地给他介绍女朋友,这么多年过去了,别说女人了,容历养猫都不养母的。
她们姐妹五个能不担心香火问题吗?
容菱寻思着:“老大,要不要把老二老四老五叫回来。”
老二夫妻两都是外交官,一家都在国外,老四从政,嫁到了北方,也不在帝都,老五是个话剧演员,成天满世界演出。
容棠想了想:“不急,等他们感情稳定了,再让她们回来见见未来弟妹。”
“……”
萧荆禾都听到了,觉得不妥,扯了扯容历的衣服。
他低头凑过去,低声问她:“怎么了?”
她硬着头皮,把他拉到一旁的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