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笙笙,帮我
“我来给你作证啊。”
姜九笙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她把口罩帽子取下,语气玩世不恭般:“没事,我摸爬滚打惯了,没啥怕的,就算曝光也没啥。”看向姜九笙,眼里有微光,突然认真,“我就怕你被我牵连。”
说完,她笑了笑,把椅子挪正:“警察同志,昨天晚上九点,姜九笙是和我在一起,不止我们,还有天豪赌场的三位大哥。”
昨晚八点,苏倾刚到家,就接到了苏万江的电话。
一接通,苏万江就开门见山地要钱:“我在沧江东渡口,你快带五百万现金过来。”
命令,很急切的命令。
苏倾不咸不淡:“没有。”她就是金山银山,也该被掏空了。
苏万江不由分说,直接在电话里威胁:“半个小时后你要是没来,我立马打电话给报社。”
说完,电话被挂断了。
苏万江经常管她要钱,不过,惯用的伎俩是先打亲情牌,再威逼利诱,这么直接翻脸倒是反常。
苏倾想了想,给经纪人拨了个电话,响了几声,没人接。
她挂断电话,拿了外套出门。
约摸半个小时后,她到了沧江东渡口,风很大,江边泊靠了很多船,相隔百来米才有路灯,夜里没什么人,只有风声。
她刚下车,苏万江就上前,穿了件破旧的夹克,有些驼背,还不到苏倾肩高,抬头盯着她:“钱呢?”
“我说了,”苏倾耸耸肩,“没有。”
苏万江一把扯住她的衣领,一巴掌重重甩过去:“老子让你拿钱你听不懂是吧!”
娘的,往死里打呢。
苏倾吐了一口血沫,用手背碰了碰红肿的脸颊。
“呵。”她冷笑了声,指腹摩挲着嘴角的血,舔了舔牙,尝到一嘴血腥,抬头,看苏万江,眼里凝了一层冰,“你给我的那点骨血是有多贵,就算是天价,我他。妈。的还了二十五年也该还清了。”
苏倾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也没有兴趣去了解,只是儿时听隔壁的空巢老人说过,她母亲长得很漂亮,嫌她父亲没本事,在她五岁的时候就跟一个经商的男人跑了。
苏万江从那之后开始喝酒赌博,开始打她骂她,打累了,就让她出去赚钱,弄不到钱,就继续打她骂她,如此反复。
她的学历文凭都是假的,签了天宇之后念了两年表演,在此之前,她没有念过一天书,小区里住了一对当老师的夫妻,她每天捡完了垃圾会去学字。
不过,后来苏万江就不让她去了,具体哪一年不记得了,反正身高长到可以骗人说自己成年了,然后领半个成人的工钱。
她曾经无数次拿了把菜刀盯着睡着的苏万江,不过,就是没砍下去,她不恨她那个跑掉的母亲,这样的男人,不跑才是傻子,就是有点恨自己造孽,怎么摊上这么个爹。
苏万江正死死瞪着她,那眼神,有深仇大恨一般,他骂骂咧咧了几句,满嘴酒气,扑过去还要动手。
突然,男人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少给我演什么父子反目的戏码,快点还钱,我们哥几个没耐心。”
苏倾这才发现,一艘船后,藏了三个男人。
她立马警惕了:“你们是谁?”
三个男人,都穿一身黑,身形比一般人高出许多,有两个脖子上都有纹身。
“我们是谁你甭管,”为首的男人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纸,摊开,“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父亲欠了我们五百万,有钱还钱,没钱,”男人扭头,对苏万江狞笑了声,“那就留下一只手。”
苏倾看了一眼字据,是天豪赌场,江北最大的娱乐场。
苏万江又去赌了。
“倾倾,”苏万江冷声催促,“你快给他们钱。”
苏倾目光凉凉地看着他。
苏万江急红了眼,不耐烦地吼:“还愣着干什么,快让你经纪人送钱过来,快点!”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的亲生父亲,不过五十多岁,头发全部白了,因为常年酗酒,面色浮肿又苍老,有些驼背,走路总是躬着背。她小时候听人说过,她长得很像她那个跑掉的母亲,只有眼睛,微微上翘的凤眼,和她父亲一模一样,英气又好看。
只是,苏万江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浑浊又阴鸷。
这个男人,是她的父亲。
苏倾自嘲地笑了笑。
“不给钱是吧?”男人把字据收好,司空见惯似的,淡定地吩咐身后的人,“把苏万江的手砍下来。”
苏万江吓得哆哆嗦嗦后退。
“我给,我给!”他扭头看苏倾,眼神凶狠,“老子要是没了手,你也别想过一天好日子。”
从她出道后,这样的威胁苏万江就屡试不爽。
这次,她却像无动于衷,只是冷冷发笑,抱着手旁观。
“还等什么,把他手砍了。”
那两个纹了身的男人,从腰间抽出了刀,一左一右制住了苏万江,嚼着口香糖,目光打量苏万江的手,似乎在思考从哪个地方开始动刀。
苏万江腿软,被按在了地上,他嘶声大喊:“别砍我的手,别砍我的手。”
男人们置若罔闻,把他的一只手按住。
苏万江吓得青筋直跳,他梗着脖子回头,红着眼冲苏倾喊:“倾倾!”
“倾倾!”
“倾倾救我!”
“倾倾……”
这个世上,只有这个男人是喊她倾倾,要钱也好,翻脸也好,还是喊她倾倾。
苏倾撇开眼:“我给。”她说,字字如鲠在喉,“我给你们钱。”
她颤着手,拨了经纪人的电话。
响了很久,却没有人接。
男人啐了一口唾沫:“少给我耍花样。”目光阴沉,像毒蛇一般,盯着苏倾,“你要是敢玩我们,我连你的手一起砍。”
苏倾挂了,又拨了另一个号,响了两声,通了,她低声喊:“笙笙。”
“帮帮我。”一字一顿,艰涩,又无助。
她微微哽咽着:“你帮帮我。”
电话里,姜九笙一句都没有问,她说:“别慌,我就来。”
苏倾抱着电话,泪湿了眼睛。
从审讯出来的时候,窗外太阳正烈,苏倾站在门口,迎着阳光,眼里有闪动的光影,看着姜九笙:“在等我。”
“嗯。”她点了点头,往前走了两步,说,“宇文有句话让我转告你。”
苏倾眯了眯发酸的眼睛:“什么?”
姜九笙学着宇文冲锋玩世不恭的口吻,随意又理所应当:“好好给公司赚钱,其他的别操心,我会管。”
苏倾笑了笑,抹了一把眼睛:“太阳太刺眼,眼泪都逼出来了。”
她这一辈子,运气都不太好,唯一走运的两次,一次是签约了天宇,一次是结识了姜九笙。
她低头,眼泪砸了出来。
姜九笙安静地站在一旁,什么都没说。
过了几分钟,宋律师过来:“姜小姐,手续已经办好了,随时可以离开。”
“谢谢宋律师。”道完谢,姜九笙试问,“我能知道你的委托人是谁吗?”
宋律师爽朗一笑:“当然。”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是肖坤生肖先生。”
姜九笙默然。
苏倾接了一嘴:“也是那位肖先生来找的我。”
姜九笙接受调查的事并没有公开,苏倾起先是不知道的,也不晓得那位肖先生哪来的广大神通,连警局的案子进展都摸得一清二楚。
“你认识肖坤生?”苏倾问。
姜九笙略思索,摇头,道:“时瑾认识。”时瑾在床头柜放了肖坤生的私人名片,走时嘱咐过,若有事,可以打那个号码,她来警局调查之前,特地联系了。
苏倾惊讶了一把:“时瑾怎么什么人都认识。”转头,对姜九笙说,“那个肖坤生,是滚石国际的首席执行官。”
见姜九笙错愕的神色,显然她是不知道的,苏倾好笑,这么随性洒脱不问俗世的姜九笙,偏偏遇上个深不可测背景惊人的时瑾。
滚石国际是sj’s旗下娱乐公司,滚石的最高执行官,那可不是随便听人差遣的角色,可想而知,时瑾他……有多恐怖,苏倾摇摇头,管他是尊什么佛,听姜九笙的就行。
莫冰与何相博等在警局门口,大抵是宇文冲锋使了什么法子,一个记者都没有。
莫冰上前,给姜九笙递了件厚外套:“没事吧。”
她摇头。
“回去好好休息,不要上网。”
姜九笙嗯了一声。
不用上网也知道会有多少风言风语,三件命案,她都牵扯其中,不管真相如何,她都百口莫辩,网络就是这样,有人捧,自然就有人踩,不管是非对错,许多人跟风诋毁只是因为需要一个宣泄的途径,没有多少真心与憎恶。
姜九笙同苏倾道了别,随莫冰离开的警局。
何相博也领着苏倾回去:“不用担心,老板走了关系,你父亲的事不会走漏风声。”
她笑了笑,不在意。
保姆车停在了警局对面的路边上,何相博上车前,知会了声:“徐青久也在车里。”
苏倾脚步顿了一下,没说什么,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徐青久就坐在后座,她一进来,他一双眼睛就随着她动,没有再移开过,也不说话,就盯着她。
苏倾回头:“你不走?”
徐青久坚持:“我送你回去。”
她耸耸肩,一脸无谓:“随你。”
徐青久看着她,目光复杂。
昨夜,何相博回拨苏倾的电话不通,就找了他,他到底不放心,去她家门口守她,她一直不回来,他等得焦躁,想去找她,却毫无目的。
她回来时,已经快十二点,嘴上有伤,右边脸颊红肿。
他看她的脸,心坎像被扯了一下,疼得他想发火:“谁弄的?”
“不用你管。”苏倾低着头,往门口走。
他拉住她,分明满肚子的焦躁与气愤,话到嘴边,却不由自主地软了语气:“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她甩开他的手,抬头,朝他发火:“我说了不用你管!”
徐青久看见了她的眼睛,通红通红的,嘴角破了,有风干的血渍。
有人打了她。
这个念头一蹦出来,他觉得自己快疯了,所有火气全堵在嗓子眼:“告诉我是谁。”
苏倾回头:“我亲生父亲。”
徐青久愣住。
她目光冷冰冰的,不喜不怒,眼里像死气沉沉的深井:“现在知道了,可以走了吗?”
他定在原地,没了反应。
苏倾转身去开门,手在发抖,钥匙几次都插不进钥匙孔,她直接扔了钥匙,蹲在墙角,埋头大哭。
徐青久整个人都傻了。
她总是吊儿郎当,有时候游戏花丛,经常得理不饶人,被惹到了也会暴怒发飙,可他从来没有见过她哭,这么歇斯底里地发泄,孤身一人蹲在角落里,像被全世界遗弃。
他不知道怎么办好,不会哄人,手足无措地愣在那里,许久,走过去,蹲下:“你别哭,我走,我走就是了,别哭了。”
说完了,他起身,离开。
不一会儿,他还是折回来了,死死拧着眉毛,手脚不自在,不知放哪,无措地站了许久,蹲在了她旁边,犹豫地几次抬手,又缩回去,然后还是伸了手,轻拍她的背。
“乖,不哭了。”
“不哭好不好?”
“苏倾,别哭。”
“……”
说了很多很多哄她的话,没有逻辑,而且乱七八糟,徐青久想,以后不能让她再哭了,不会哄。
回公寓的路上,姜九笙接到了时瑾的电话。
他先开了口的:“在哪?”
开门见山,连她名字都不叫,是生气了。
想来,他知道了。
也是,就算肖坤生不说,网上的流言蜚语他应该也看到了。
她回:“回家的路上。”
时瑾又问,有些不由分说:“把车停在边上,定位发给我。”
姜九笙微愣了一下:“你回来了?”不是下午才结束吗?
“我不回来,你是不是还打算瞒着我?”
他一向温和好脾气,对她更是没说过一句重话,没有这样冷言愠怒过。
应该是气得不轻。
“我不想你分心。”姜九笙解释。
她确实不想事事都让时瑾费心,却也不是什么好强的性子,若是不能解决,自然会找时瑾,只是没有意识到事态会这么一发不可收拾,根本不给她转圜的时间。
她刚说完,时瑾几乎脱口而出:“已经分心了,什么都做不了,就想把那些欺负你的人全部报复回去。”
语气里,全是愤怒,还有狂躁。
姜九笙慌了,怕刺激他的病情,话都不敢说。
时瑾才意识到他有些失控了,沉默了许久,缓了缓语速:“抱歉笙笙,我可能需要冷静一下。”
“好。”她语气软了软,特别乖顺,“我等你。”
挂了电话,莫冰看向她:“你家时医生生气了?”
“嗯。”
“也难怪会生气,发生这么大事,身为你男朋友,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姜九笙无奈:“我也是两个小时前才知道我成了犯罪嫌疑人。”
也是。
本来只是个目击证人,除了莫名其妙了点,也没什么不对劲,莫冰捋了捋:“前两个案子不敢说,不过,昨晚渡口杀人案,我估计是有人想祸水东引,让你当替罪羔羊。”
毕竟,前两个案子姜九笙都在场,也称得上‘诡异’了,而且,之前娱乐圈只有‘犯姜九笙必倒霉’的传闻,凶手十有**是想借此冬风,把杀人罪名伪装成灵异事件。
莫冰猜测:“你昨晚在渡口的那张照片,估计就是凶手拍的。”
“警方已经在查了。”
莫冰有点烦躁,按了按太阳穴,很头疼,她就怕警局效率太低,凶手一天不抓出来,网上的流言蜚语就一天平不下来。
约摸二十分钟,时瑾开车来了。
莫冰走前,对姜九笙支了一招:“男人,得哄。”
姜九笙站在路边,喊了一声:“时瑾。”
他走过去:“在警局有没有受欺负?”
“没有。”
他不说话。
姜九笙拉住他的手:“还生我的气?”
“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气。”时瑾走到她跟前,视线密密麻麻,缠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以后,若还要远行,你就跟我一起去,不管哪里。”
除了带身边,放她在哪,他都不会放心了,免得担惊受怕,不如寸步不离。
姜九笙设想了一下,又问:“那要是我远行呢?”
时瑾口吻坚决:“要么带我走,要么不让你走。”
这么极端,以后有的哄了。
毕竟他们一个医生,一个歌手,形影不离似乎有点奢望了。
姜九笙没有驳他,也不轻易做口头承诺,她拽着时瑾的手,身体有些乏,之前神经绷得太紧,见到他后,像紧绷的弦突然松开,后知后觉地,身体反应一下子强烈了。
“时瑾,”她突然说,“我肚子疼。”
时瑾眉头一拧,用手背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有些凉。
他蹲下:“上来,我背你。”
姜九笙笑了笑,趴在他背上。
他啊,就是再生气,只要心疼了一点点,就舍不得责怪了。
“好像又提前了。”她把下巴窝时瑾肩上,小声嘀咕着,肚子坠疼,估计是小日子来了。
时瑾走得很慢,车就停在对面,他背着她,走了许久:“以后例假前,不准再喝冷饮了。”他停下,转头看她,“你若是不听,”
话,说到了一半,
姜九笙笑着问:“怎样?”
时瑾沉默了。
他还真不能拿她怎么样,舍不得打舍不得骂。
关于灵异杀人事件,网上声音很多,姜九笙的粉丝自然力挺偶像,可无脑键盘侠也不少,还有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打着关心民生社会的幌子,时不时也会慷慨陈词几句。
网络就是这样,自媒体的力量太强大,能捧,自然也能踩,归根结底,艺人消费网民,网民也消费艺人。
自从连环杀人案之后,diss姜九笙的黑子不少,这里特别提一下,某位谢姓小提琴家,不要再披着小号怼网友了。
明天我就要飞升了:“厉害了姜九笙,想搞死谁搞死谁啊。”
谢荡最棒不接受反驳回复明天我就要飞升了:“想搞死你,你怎么还活着?”
冬天穿的裤子叫秋裤:“三件命案,姜九笙全部在场,说没点关系谁信?”
谢荡最棒不接受反驳回复冬天穿的裤子叫秋裤:“姜九笙每条微博你都黑人家,说不是水军谁信?”
路人甲乙丙:“三个死者全都是女艺人,难道姜九笙是嫉妒她们的美貌,所以下了咒?”
谢荡最棒不接受反驳回复路人甲乙丙:“你可以无脑黑,但请别眼瞎。”
诸如此类的回帖,不胜枚举。
这位【谢荡最棒不解释反驳】的网友,以一人之力,怼了无数diss姜九笙的黑子。然后,就有眼尖的网友发现了一点端倪。
吃酸奶不舔瓶盖的是土豪:“谢荡的每条微博他都点赞,而且只点赞谢荡,这是谢荡小号吧?谢荡最棒不接受反驳。”
众人纷纷点赞,觉得有道理。
宋静都快疯了,一掌拍在工作室的电脑桌上,忍无可忍:“谢荡,你别再发了!再发,别人就知道是你了!”(未完待续)
137:脑残粉时瑾再上线
“谢荡,你别再发了!再发,别人就知道是你了!”
谢荡没抬头,一双好看的、拉小提琴的手,正在键盘上猛敲:“我要现在不吭声,不是不打自招了?”
好有道理的样子,宋静竟无言以对。
谢荡抬头,给了个眼神:“再说,这不是我的马甲,是我家谢大师的。”他才不会取这么中二的名字。
他还有理了。
宋静被气笑了:“谢大师知道你盗用他马甲吗?”
谢荡继续敲键盘,怼网友:“他肯定不知道,这样的点赞马甲他有十几个,总有几个记不住的。”
“……”
谢大师也是个奇才啊!宋静再一次无语凝噎。
谢荡倒第一次觉得,他家老头的小号不是那么一无是处了。
什么‘谢荡最棒不接受反驳’、‘谢荡最牛不接受反驳’、‘谢荡最帅不接受反驳’、‘谢荡琴拉得最好不接受反驳’……诸如此类,谢大师有十几二十个吧,啥也不干,谢荡一发微博,这些小号就来点赞。
谢荡突然瞥了宋静一眼:“你干坐着干什么?”
她懵逼,不然呢?
“我给你个小号,你去帮我骂。”
“……”
荡荡小公主果然刁蛮任性。
然后,谢荡给了宋静一个马甲名【谢荡最可爱不解释反驳】的小号,给了助理小金一个马甲名【谢荡么么哒不接受反驳】的小号。
在后来,除了宋静,以及助手小金,还有一个人加入了怼人行列,马甲代号‘笙爷的地下情人010’,战斗力简直爆表。
笙爷的地下情人010回复王精亮的太太:你蠢我不怪你,你蠢还跑出来自作聪明就是你的不对。
笙爷的地下情人010回复天涯刀客:粉转黑?哦,替我谢谢你全家了!
笙爷的地下情人010回复国产剧终结者:灵异你妹,灵异你大爷,灵异你家方圆八百里的三姑六婆二舅爷。
诸如此类的回帖,数不胜数,一看就知道,是笙爷的终极脑残粉。
【笙爷的地下情人010】给【谢荡最棒不接受反驳】发了一条私信:“快来,这里居然有个骂杀人的,我们合力怼他到关博。”
谢荡翘了两个字:“来了。”
俗话说,有共同的敌人,就能成为朋友,谢荡与谈墨宝就暂时联手打怪了。
比起谢荡这么任性护短行为,宇文冲锋就比较干脆利索了,直接发诉讼,诋毁姜九笙的微博大v,一人发一份。
九里提交通岗亭。
“霍队。”交警小许敲了敲玻璃窗,站在在外面传话说,“有人找。”
小王一听,八卦了:“不是法拉利又来了吧?”
霍一宁直接拿了警帽出去了。
对面路口,停了一辆银色沃尔沃,时瑾站在车门旁。
霍一宁走过去,语气揶揄:“稀客啊,时医生。”
时瑾待人疏离,虽然见面不少,不过与霍一宁称不上熟识,无事不登三宝殿,时瑾怕是来‘搞事’的。
果然——
时瑾问:“霍队长想不想回刑侦队?”
说得随意,就好像问你想不想要萝卜青菜一样。
霍一宁好整以暇:“你能帮我?”
时瑾不温不火:“能。”
这一点,霍一宁一点都不怀疑,时瑾这个人的能耐有多大,他只会往上估计。不过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他饶有兴趣:“你有什么条件?”
时瑾靠着车,目光清俊,分明没有半分凌厉,气势却浑然天成似的,他淡淡语气,说:“沧江渡口那个案子你来查。”
“理由是什么?”他不喜欢不明不白,何况时瑾这个人,目的性极强,可不是会管闲事的人,定是有盘算。
时瑾的回答很理所当然:“我女朋友是姜九笙。”
“这我知道,”霍一宁挑眉,“我是问为什么找我合作?”姜九笙算是无故躺枪了,可时瑾凭什么觉得他能帮姜九笙摘掉嫌疑。
时瑾的理由是:“我看了你们刑警队队员的资料,刑侦二队的黄海清智商没到三位数。”
霍一宁:“……”
好吧,他智商10。
“另外,”时瑾不疾不徐,“我可以给你提供一条线索。”
当天下午,霍一宁就复职了,局里以相关作案为由,将沧江渡口的案子合并给了刑侦一队,连同前两个杀人案一起调查。
二队的黄队长把资料移交完毕,看了看霍一宁:“我听说了,是秦家人插手了。”他意味深长,“霍队,你可别与虎谋皮啊,小心过火了。”
时瑾原来是秦家人。
霍一宁自然知道时瑾不是什么好人,可就是很奇怪,觉得时瑾能以毒攻毒。
“秦家人是不是虎我不知道,不过,”他笑,“你不是说我是狗吗?”
黄海清:“……”这疯狗!
三天后,沧江渡口杀人案破获,第一案发现场不是渡口,而是离渡口五百米远的江心公园,并且在案发现场发现了凶器和血迹。
凶器是一块锥状的石头。
凶手是秦氏娱乐的一位男艺人,且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为什么杀害死者?”霍一宁问。
对面的男人,戴着手铐,模样有些阴柔,生得倒玉面郎君,是秦氏的艺人,名周传,是个二线的男演员。
男人低着头,招认:“她逼我公开,我正在事业上升期,不能传出恋情。”
“你用什么杀害了死者?”
“石头。”男人说,“当时起了争执,太生气了,就随手捡了一块石头,对着她的头砸了十几下。”
霍一宁又问:“行凶后为什么选择在沧江弃尸?”
男人沉默了一下,还是和盘托出:“我在公园看见姜九笙去了渡口,最近两件杀人案都与她有关,而且网上都在传诅咒杀人,我就想伪装成灵异事件,再买点水军把风向引到她身上,我借此好脱身。”
审讯很顺利,凶手全部供认了。
出了审讯室,副队赵腾飞终于忍不住问:“霍队,你是怎么怀疑到凶手身上的?”
当时发现第一案发现场之后,虽然有血迹和指纹,可茫茫人海,要短时间对比出来也是有难度的,可霍队直接就带人去拿嫌疑人了,还见了鬼了,抓回来后,一验dna和指纹,还真是杀人凶手。
霍一宁想了想,回答:“因为我智商上了三位数。”
他摩挲着下巴:要不是他智商上了三位数,时瑾也不会告诉他,在沧江渡口偷拍姜九笙的人是谁。
不是外科医生吗?这手腕与关系网是医生该有的吗?
赵腾飞本来很懵逼,听完队长的回答更懵逼。
下午,电视台有采访,为表彰刑侦一队霍一宁队长迅速破获渡口杀人案,央视新闻专门给霍队做了刑侦特辑。
对此,霍一宁:“……”
时瑾够了!
想给女朋友正名也不用把他推到全国观众面前啊。
采访时,央视记者也问道了赵腾飞问的那个问题:“霍队,你是怎么怀疑到凶手身上的?”
“因为,”霍一宁一本正经地看着镜头,“我聪明。”
电视机前的男观众:“现在的警察都这么狂拽酷炫?”
电视机前的女观众:“现在的警察小哥哥都这么帅得飞起来?”
景瑟在片场看完了整个刑侦特辑,关了手机,对经纪人说:“湘姐,你去给我做一面锦旗。”
陈湘不知所云:“做锦旗干什么?”
景瑟特来劲儿,很激昂地说:“表彰我们霍队的壮举。”
这货,还真追着人家跑!
陈湘有些恨铁不成钢,不过也拿她没办法:“锦旗上写什么?”
景瑟待会儿有一场古装戏,梳着漂亮的发髻,她捋了捋面前两缕发,做了一番思考后,说:“感谢人民好警察,忠于职守新风尚。”
陈湘:“……”
景家那种百年书香世家,怎么教出来这么个二缺。
这天黄昏。
蒋凯刚才外面回警局,带了个话:“霍队,有人找。”
霍一宁没抬头,继续看案子:“谁?”
“不知道,在外面,开法拉利的。”蒋凯又补充了一句,“车牌号不得了,四个。”
霍一宁动作顿住,知道是谁了。
他继续研究案子,不想搭理,看了一会儿,烦躁地扔了笔,起身出去。
警局门口,正停着一辆法拉利,结结实实把整个门口都堵住了。
霍一宁走上前,敲了敲车窗:“你把车停这里,是想进警局喝茶?”
车窗摇下来,一张漂亮的小脸皱着,很懊恼的样子:“我也知道这里不能停车,可是我不小心开进去了,倒不出来。”
“……”
他怀疑这姑娘少了根筋,深吸一口气,不同她计较:“让开位子。”
景瑟一听,立马爬去副驾驶,让霍一宁上了车,帮她倒车,动作很顺畅,没两下就倒好了。
景瑟露出崇拜的眼神。
霍一宁解了安全带:“驾照怎么考的?”倒车这么烂。
她弱弱地说:“我科目二考了五次。”
“……”
他不闲扯,表情不冷不热:“找我什么事?”
景瑟赶紧从后座把锦盒拿过来,递给霍一宁:“我来给你送锦旗。”她竖起大拇指,“霍队,你真棒!”
他嘴角若有若无地抽了抽,打开锦旗,看完,一张硬朗的俊脸表情更精彩了。
景瑟献宝似的在一旁说:“因为锦旗的底图是我的照片,这个地方颜色太深,字有点看不清,我给你念一遍。”她大声朗读,“感谢人民好警察,忠于职守新风尚。”
“……”
霍一宁活了三十年了,形形色色什么人没见过,就没遇到过让他这么无言以对的人:“你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头像做底图?”
景瑟有点不好意思,羞涩地捂着脸:“那样你看锦旗的时候也能看到我的脸了。”
霍一宁拿了锦旗,直接下车。
法拉利的姑娘扒着车窗,大声叮嘱:“你一定要挂哦。”
他背对着车,嘴角往上勾了勾。
渡口杀人案水落石出,一部分理智尚存的网友纷纷留言说冤枉姜九笙了,说要负荆请罪,笙粉们一律采取不踩不赞不搭理的三不原则。还有一部分顽固无脑键盘侠,还揪着另外两件杀人案抹黑姜九笙,笙粉们怕过谁,操起键盘就是干。
不过,管他网上风言风语,姜九笙依旧处变不惊,写写歌,录录歌,该发单曲发单曲,天宇传媒待她依旧是亲闺女,粉丝待她仍然是老公,黑子不服就吐血啊!就是这么不可撼动,气不过,吐血啊,吐三升!
而且还有件怪事,那些diss姜九笙的热搜贴,全部见光死了,谁呀,这么牛,连微博热搜都能操控?
看吧,灵异事件!黑姜九笙者,必倒霉!
莫冰也问过姜九笙,是不是他家时医生干的?
莫冰还不知道以前那些‘灵异事件’都是时瑾的手笔,姜九笙也没有过多解释,大方承认了:“时瑾花钱弄的。”
莫冰:“……”那得花多少钱?!
傍晚时,时瑾在厨房做饭,姜九笙窝在吊篮椅上,接了个电话,说了许久,博美趴在她脚边,摇啊摇,哼哼唧唧好不舒服。
时瑾从厨房出来。
姜博美眼明脚快,立马溜了,躲进狗窝,做一只安守本分的狗子。
时瑾弯腰,看着吊篮椅里的人儿:“谁的电话?”
“谢荡。”姜九笙往左边挪了一点,拉着时瑾坐下,“他请我去给他当助阵导师。”
深冬的傍晚,气温严寒,因为姜九笙这两天喉咙太不舒服,并没有开暖气,时瑾拿了椅上的毯子给她盖好。
“答应了?”他随口问着。
“嗯。”她抱着时瑾的胳膊,懒懒地靠过去,说,“我跟他会合作一首歌,明天彩排。”
他转头看她:“几点结束?”
“四点。”
他思索了很短时间:“我去接你。”
姜九笙坐直了:“你还没下班。”
因为前两件命案还没有抓到凶手,时瑾似乎特别紧张,这几天,根本不让她单独外出。
时瑾坚持:“明天没有手术,早退也没关系。”
姜九笙便也没有再驳他。
“笙笙,你和天宇的合约还有多久?”他扶着她的腰,突然问起。
姜九笙说:“我签了十年。”
天宇签十年约的艺人很少,因着合约期限太长,天宇会在签约之际,开出一定的条件给签约艺人,相当于长远投资,长约这一块,公司管理考核很严格,姜九笙是唯一一位签了长约的歌手,而且是宇文冲锋直接签下来的,她问过他理由,他半真半假地说自己火眼金睛瞧准了她会火。
时瑾眉头蹙了,抿着唇,许久才开口:“你是歌手,相比天宇传媒,滚石国际更适合你。”
天宇的主要市场业务是影视,唱片只是衍生产业,与sj’s旗下的滚石国际不一样,后者刚好相反,乐坛才是他们的主市场。
姜九笙听出来了,似乎时瑾想让她去sj’s旗下的滚石。
她笑:“你和滚石的肖总很熟?”
她在警局协助调查时,便是肖坤生委托了宋律师出面处理,毋庸置疑,那位肖先生是看了时瑾的面子。
时瑾只说:“一般。”老板与员工,谈不上熟。
姜九笙言归正传,口吻郑重:“宇文对我有知遇之恩。”
“嗯,我明白了。”
他不强求她,再不愿意,也要随她的意思。
瞧他脸色绷着,她笑着凑过去,在他脸上啄吻。他很配合,把她抱过来,放在腿上,身体压低,靠近她,让她闹。
“笙笙。”
“嗯?”
时瑾搂着她的腰,让她正对着自己坐在腿上,抬头,能看见她的眼睛,他忽然问:“你真喜欢演戏?”
姜九笙搂着他的脖子:“为什么这么问?”
“我听到了你和莫小姐的谈话。”
她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莫小姐是她经纪人,时瑾对女士的称呼,除了她,剩下的全是‘小姐’,莫小姐、宋小姐、谈小姐……
真不知说他绅士好,还是刻板好。
关于姜九笙以后的星路规划,莫冰给出了一个专业经纪人的建议——转型。
一来,姜九笙有表演天分,有粉丝基础,而且有气质和颜值,进军影视很容易,二来,唱片市场低迷,现在的自媒体更新换代太快,不炒作不刷脸的歌手年代已经成为历史,尤其是乐队,要么成为不可复制的辉煌,要么急流勇退。
莫冰的意思很明确,thenine不解散,一到两年出一张专辑,开一轮演唱会,毕竟摇滚乐是thenine的天下,这一块的市场稳定又巩固,另外的打算是成员各自发展,靳方林有做幕后的想法,厉冉冉玩心重,最近迷上了古典乐,莫冰都不反对,那夫妻两,心思都不在娱乐圈,不过姜九笙粉丝基础太好,莫冰对她另当别论,给的建议是词曲创作,或者进军影视,当然,她以经纪人的角度,更倾向后者。
宇文大老板没什么立场,只说让摇钱树自己选,别亏了就好。
当然,走哪条星路,决定权完全在姜九笙,就算是她明天隐退,也随她高兴。
姜九笙没有过多思考:“我还是喜欢音乐,而且会坚持摇滚乐,我还有很多曲子没有写,还没写过爱情摇滚,还没去过国外开巡演,还没有让华语摇滚拿下格莱美音乐大奖。”
她有她的野心,虽不疾不徐,但一步一步走得扎实。
至于影视,
“演戏谈不上喜欢不喜欢,觉得新鲜而已,不过,我不会轻易开始。”她笑了笑,长长的桃花眼微眯,慵懒又惬意,“若是开始了,我就势必要捧个小金人回来。”
她这个人,胜负欲比较强,要么不做,一旦做了,就要拼尽全力,要爬到顶点,看一看最高处的光景。
随性淡然,却有她的野性与攻击力,这便是她,他时瑾最喜欢的姜九笙。
他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
她莞尔,明眸善睐。
时瑾还说:“如果哪天你想要那个小金人了,告诉我。”
她笑着开玩笑:“你要帮我买通评委吗?”
“不需要。”他说得认真,“我只要买下最好的剧本,最好的制作团队,然后等你登顶。”
姜九笙好笑:“你就这么相信我?”
时瑾点头,一本正经:“笙笙,我是你的脑残粉。”
她忍俊不住。
“而且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他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若是你真想要,我也不反对用钱买通评委。”
只要她想要,抢都要给她。
姜九笙哭笑不得,觉着莫冰说得极对,时瑾的君子气度真是折她手里了,竟也会行贿赂之举。
她兴致勃勃,问他:“时瑾,你是在做投资吗?”
他温声回道:“开了个小公司。”
“什么行业?”
时瑾想了想:“卖电器的。”
姜九笙心下有了打算,她家时医生赚钱不容易,若让他投资了,只能赚不能亏。
sj’s全体高管:“……”
电子业的龙头老大,怎么就被老板形容得好像电器小贩?
次日,下午四点,彩排结束。
姜九笙没有逗留,在电视台门口等时瑾。
谢荡从里面出来,插着兜,步子懒懒地:“节目组聚餐,去不去?”
她摇头:“时瑾快到了。”
夫管严!没出息!
谢荡没说什么,抱着手懒洋洋地靠着旋转门。
姜九笙好笑:“怎么不走?”
“等宋静来接我,”他摸摸自个儿的帅脸,“太阳这么大,会晒黑我的脸。”
娇气的哟。
不到三分钟,宋静就撑了把伞过来了,扯着嗓门喊:“你个祖宗,才几步路,非要我用伞来接你,嫌我太闲是不是?”
谢荡一副本殿下不跟你计较的表情,就靠着门口,伞不来,他就不挪一步。
宋静肝火旺了几把了,一边爬台阶一边数落谢荡那个祖宗:“我两个儿子都没你会折腾,成天就知道——”
话还没说完。
宋静突然变脸:“谢荡笙笙,小心上面!”(未完待续)
138:记忆被唤醒了吗?
宋静突然变脸:“谢荡笙笙,小心上面!”
她抬头,六楼的窗户开着,一双戴了手套的手伸了出手,端着花盆,突然松手。
姜九笙反应极快,想也没想,推开谢荡的同时往后跳开。
“咣——”
花盆砸地,顿时四分五裂。
宋静差点没吓死,脸色惨白,赶紧把两人拉远了,这才说:“上面有人。”
很显然,是有人故意从上面砸花盆,那么大个瓷器,能要了人的命。
“你先报警。”
谢荡对经纪人留了一句话,折回大楼去追人。
时瑾很快到了,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眼眸募地沉了:“受伤没有?”
姜九笙摇头,眉头紧锁,只说了一句:“时瑾,这不是意外。”
两天前,在御景的公寓楼栋下,也是这样的手段,她反应速度一向快,便躲开了,当时只以为是偶然,并没有太在意,再想起来,事有蹊跷。
这花盆不是砸谢荡,是想要她的命呢。
二十分钟后,警察到现场查证,除了鞋印,并没有太大的收获,时瑾陪姜九笙一起去了警局立案。
警局。
霍一宁指着电脑里放大的照片:“左边是御景银湾的监控拍到的,右边是电视台的监控截图,身高和体型很像同一个人。”他短暂停顿,“应该是蓄意谋杀,而且,看身形,凶手应该是男性。”
姜九笙伸手,挡住凶手的肩部以下,她辨认了许久:“有点像酒店停车场的那个凶手。”
霍一宁看她:“你确定吗?”
她摇头:“当时车子撞向我,速度太快,我并不确定自己看到的东西,而且,记忆也很模糊。”
危险情况下的应激反应,不记得很正常。霍一宁刚想说再仔细想想。
时瑾把姜九笙牵到身边去:“头疼就不想了。”
姜九笙还拧着眉,若有所思。
“基本能确定了,”霍一宁把目光移开电脑屏幕,“凶手身上应该带有能确定他身份的某些特征,而他以为你看到了。”所以,杀人灭口。
姜九笙不置可否。
“姜小姐,”霍一宁迟疑不决,左右思量后,看向姜九笙,“我有个想法,应该可以一试。”
她立马会晤:“需要我配合?”
真聪明。
霍一宁敲着桌面的手指停了动作,缓缓道了二字:“催眠。”警方有过不少催眠破案的实例,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
不待姜九笙回应,时瑾冲口而出:“绝对不行。”
反应似乎有点过激。
霍一宁看向时瑾:“时医生反对的理由是?”
姜九笙同样望向时瑾,他目光沉沉,眼里眸色像极了日暮西陲后昏沉的天色,层层拨不开的墨黑。
半晌沉默后,时瑾开口,音色不似平时温和:“理论上,即便是心理催眠师也做不到完全杜绝被催眠者意识行为上的后遗症,你们警方能保证?”
这是遇到行家了。
现在的外科医生还懂催眠?
霍一宁一时无言以对了,正欲看向姜九笙,时瑾把她藏到身后:“破案是你们警方的事情,不要打她的主意。”
不像平时的温文尔雅,时瑾竟有些严阵以待,语气里毫不掩饰警告的意味。霍一宁失笑,时瑾也未免太杯弓蛇影。
“笙笙,我们回去?”他像哄着她,有点急。
姜九笙没有拒绝,便由着时瑾揽着她出了警局。
车上,时瑾给她系好安全带:“笙笙,”他看着她,目光深深,“你答应我,绝对不要接受警方的提议。”
“时瑾——”
他打断她,语气坚决:“答应我。”
他好像对催眠太过敏感了。
过了许久,姜九笙点头了:“好。”
“在警方破案之前,你哪都别去,嗯?”
最后一个字,尾音提起,嗓音低低的,像央求。
姜九笙不忍心拂了他:“在家?”
时瑾浅笑,眉间阴郁散去了:“在医院也可以。”
之后的三天,除了手术,时瑾去哪都带着她,可到底还是防不胜防。
那是花盆事件之后的第四天下午,六点,回御景银湾的最后一个十字路口,正是下班的高峰期,人流很多,红灯亮起。
时瑾停了车:“笙笙,你后背还疼吗?”他突然问起。
“不疼。”已经全好了,姜九笙转头看时瑾,“怎么了?”
他回过头,与她目光相对,问得很自然:“晚上我可以睡主卧吗?”
她愣了很短时间,毫不忸怩:“可以。”
时瑾嘴角微微往上牵了牵:“晚上想吃什么?”
吃你。
她一本正经:“海鲜粥。”
时瑾说好。
绿灯,他踩了离合,缓缓启动了车子,刚行驶到路中,一辆大货车突然从右侧车道冲出来,速度极快,正对银色沃尔沃撞过去。
“砰——”
放在床头柜上手机突然振动,嗡嗡震响了许久。
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到床头柜,在桌上摸索了几下,抓到了手机,一颗脑袋这才从被子里钻出来,染了一头醒目的奶奶灰,几缕头发乱糟糟地翘起。
“喂。”
声音沙哑,还没睡醒,秦明珠眼睛睁不开,用脸夹着手机便又往被子里滑了。
手机那头,是低沉的烟酒嗓:“我是姜九笙。”
秦明珠猛地坐起来,抓了一把头发,瞌睡醒了:“六嫂。”
“你能来天北医院一趟吗?”
听她声音不太对劲,异常低沉无力,秦明珠立马下了床,从地上捡了件米白色的毛衣套上,顺手拿了运动外套就往外走:“我马上过去。”
四十分钟的车程,秦明珠只开了二十多分钟,到了医院,发现肖坤生也在,他见过肖坤生,在很多年前,当时肖坤生来秦家拉投资,不过被拒之门外了。
肖坤生起身,颔首问候。
秦明珠看了一眼手术室的门:“出什么事了?”
“先生出了车祸。”肖坤生又道,“肺出血。”
秦明珠本就白皙的脸,褪了几分血色,走上前:“六嫂。”
姜九笙靠着墙,微微颔首,便又转了眸光,一句话不说,安静地看着手术室,异常平静。
她穿着白色的线织外套,衣袖上血迹斑斑。
莫冰站在她身边,同样一声不吭,气氛异常宁静,沉重得让人觉得压抑。
等了有半个小时,手术室的门才开,肝胆外科的林主任率先走出来,莫冰立马问:“怎么样了?”
林主任取下口罩,说:“没事了,伤得不重,马上就能出来。”
莫冰重重松了一口气,刚要再询问,外套被拽住了,她转头看过去,只见姜九笙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唇色苍白。
她扶着墙,说:“莫冰,你扶我一下。”
她站不住,后知后觉地害怕,紧绷了很久的神经突然放松,腿都是软的。
“已经没事了,别慌。”莫冰扶着她坐下了。
她松了松攥紧的拳头,手心全是冷汗,自言自语似的,喃了一句:“车是从右边撞过来的。”
莫冰闻言诧异,一时想不明白,若车从右边撞过来,按理说,副驾驶的撞击震动会更大,不应该是时瑾伤得更重。
医生给姜九笙看过,她毫发无伤。
莫冰推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时医生右转了?”
只有这一种情况,彻底往右,把副驾驶往外推,让主驾驶正面撞上去。
姜九笙点头。
莫冰只剩了一个念头,时瑾太疯狂了!
这种情况,人的本能反应是让叠加伤害减少到的最小,左转才对,他倒好,反其道而行,宁愿增加震伤害力度,也要把姜九笙推出去,真是玩命。
得亏车子性能好,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时瑾还没被推出来,姜九笙静坐着等,心绪渐进平复:“明珠。”
“六嫂你说。”
瞳孔像墨染的颜色,是凝重的纯深色,姜九笙的话异常郑重其事:“秦家人除了你,我一个都不信,而且也知道他们有什么手腕,在时瑾意识清醒之前,能请你留在医院吗?”
秦明珠重重点了头,年轻的容颜,唯独一双眼深沉,与时瑾有几分相似,像海底深处的墨蓝色。
他懂姜九笙的顾虑,也同样不相信秦家的人,趁虚而入这种事,在秦家太司空见惯了。
“谢谢。”姜九笙向秦明珠道完谢,对莫冰说,“陪我去一趟警局。”
莫冰不明:“做什么?”
她起身,看了一眼手术室的门:“抓凶手。”
龙有逆鳞,这个凶手,犯了她的大忌了。
警局。
“卡车是偷的,连选取的路线也都避开了监控,车里没有留下任何指纹。”霍一宁断定,“这是蓄谋作案。”
凶手极其狡猾,连着几次犯事儿,也没有露出一点破绽,而且,很显然,他已经盯上姜九笙了。
而且基本可以确定了,凶手这么急着杀人灭口,一定是姜九笙看到了可以确认他身份的特征信息。
姜九笙没有再迟疑:“霍队长,我接受你那天的提议。”
“你想好了?”他倒没有很意外,虽然时瑾一直反对,但姜九笙不同,她不可能一直被动地受制于人。
姜九笙点头,提了一个条件:“不过催眠师,我可以自己选吗?”
“当然可以。”
八点,警局门外泊了一辆宾利,白色车身,一尘不染,车里缓缓走出来一个男人,三十上下,戴了银框的眼镜,他西装革履,很是斯文儒雅,好似从古时才富五车的学子。
他抬头,望见不远处的人,扶了扶眼镜,笑道:“笙笙,好久不见。”
姜九笙上前:“好久不见,常医生。”
常茗。
虹桥咨询室的首席心理医生,最擅长催眠疗法。
姜九笙刚出道那会儿,是失眠症最严重的时候,常医生是唯一一个能让她在十分钟内入睡的心理医生。
天北医院。
时瑾伤得并不重,清了肺部积血后便转去了普通病房。
心电监护仪上,数字不时跳动,病房里很安静,听得见输液管里的滴答轻响。
氧气罩还未摘,时瑾还昏睡着,呼吸平缓,长长的睫毛低垂,在眼下落了一层灰色的扇影。
忽而,眼皮微动。
秦明珠欣喜若狂,立马凑近去查看:“六哥,六哥。”他压住心头雀跃,小声地问,“你醒了吗?”
长睫掀了掀,时瑾睁开了眼,须臾混沌之后,眸中便清澈了,目光越过了秦明珠,环顾之后,眼底掠过慌色。
他抬手便摘了氧气罩:“笙笙呢?”
秦明珠赶紧安抚:“六嫂她没事。”
“她在哪?”
目光滚烫,时瑾几乎低吼出声。
秦明珠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神色渐渐紧绷:“她去警局了。”
时瑾猛地坐起来。
“六哥,你怎么了?”秦明珠试图按住他,“你还不能动——”
他直接拔了针头和监护仪的导线,完全不管伤口,推开秦明珠就下床。
“六哥!”
时瑾置若罔闻,转身就走。
秦明珠立马拽住他:“你不能去,伤口会裂开。”刚做了肺部手术,这样折腾,简直不要命了!
时瑾回头,脸上毫无血色,唯独一双瞳孔黑亮,灼灼似火:“不想看我死就去把车开来。”
秦明珠瞠目结舌,半晌,他才抬头,正欲松手之际,目光一定:“六嫂!”终于回来了!
时瑾蓦然回头,一个须臾,眼里跳动的火光全部偃旗息鼓,只剩慌乱。
“笙笙。”
姜九笙一瞬木然,随即脸就沉了:“怎么这么胡来,伤口都裂开了。”她调头,“我去叫医生。”
时瑾拉住她,不让她走。
姜九笙拗不过他,折回去,看向秦明珠:“能帮我喊一下医生吗?”
秦明珠当即出了病房。
她扶着时瑾躺回病床,生怕再扯到他的伤口,动作异常小心翼翼,紧紧抿着唇,额头上有汗沁出来。
时瑾眼底浮影重重,视线紧紧缠着她的眼,瞳孔里细细碎碎全是她的影子:“笙笙,你做了催眠?”
她点头:“嗯。”
不太在意般,她低着头,在查看他的伤口,没有看见时瑾忽然暗下的目光。
“你想起什么了?”
“凶手的纹身,还有手表。”她始终低着头,将所有情绪压在眼底。
时瑾微微垂下眼睫,落在眼睑下的暗影似有若无地轻颤,他双手紧握,极力在克制,极力维持平静:“还有呢?”
姜九笙抬头,反问:“还能有什么?”不经意般,又将目光移开了,“只想起了这些,霍队长说,应该能确认凶手的身份。”
时瑾攥紧的手缓缓松开,不动声色地把手往后藏了藏,将手心的冷汗擦在衣摆上,然后抬头,紧紧盯着她,眸中掠影一重一重聚拢,直至浮出灼灼光亮。
幸好……
姜九笙看向他:“怎么了?”
时瑾伸手抱她,头伏于她肩上,虚弱无力地说:“没什么,笙笙,我伤口疼。”
姜九笙动作僵住,动都不敢动了,眼底情绪交错,凌乱得一塌糊涂。
他抱着她,不松手,紧抿的唇角松了弧度,浅浅地呼了一口气。
幸好,她什么都没记起,待他如旧。
窗外,一轮月色,隔着云,两处光景。
警局。
霍一宁关了电脑,动了动酸痛的脖子,询问身旁同事的进度:“手表查出来了吗?”
“已经锁定范围了,这个手表是国外的一个牌子,限量销售,买家信息全部可以追踪得到,排查之后,有三十七个人。”
霍一宁走过去,同事做了条件筛选之后,将名单调出来,他指示:“把他们的详细资料全部调出来。”
“是。”
“霍队,有发现!”
是出外勤的蒋凯回了局里,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汇报:“这个纹身,整个江北只有这一家店在做。”
“有没有客户记录?”
“有。”
刻不容缓,霍一宁当即下了指令:“立马做信息匹配。”
“是。”
十分钟后,匹配完成。
电脑程序上锁定了目标代号,蒋凯点开了筛选资料,顿时惊喜若狂:“霍队,出来了!”
刑侦队的同事赶紧都围上去。
“这是……”副队赵腾飞把照片放大,又瞅了两眼,可以肯定了,“我认得他。”
凶手的资料与画像都出来了,可以拿人了。
霍一宁打开抽屉,拿了配枪,下令刑侦一队:“全体警员,准备行动。”
“yessir!”
早上八点,莫冰的电话打过来,就说了一句话。
“笙笙,看热搜。”
她花了几分钟,刚看完,时瑾做完检查从放射科出来,她立马收起手机,过去扶他。
“抓到凶手了。”她抬头说。
时瑾身体底子好,恢复得快,走路基本没有什么问题,他把手抽回来,牵着她走:“是谁?”
“秦氏娱乐的副总,张明辉。”
连环杀人案破获,秦氏娱乐的副总被当众逮捕,消息一出,秦氏旗下所有产业公司的股份就全部暴跌。
中南秦家。
“咣!”
一杯滚烫的大红袍,整个泼在了秦明立的右手臂上,茶杯落地,顿时四分五裂,秦行声如洪钟,怒骂:“连手下的人都管不好,我养你这个废物有什么用!”
秦明立站在书桌前,低着头,没有反驳。
秦行气极,脖颈上的青筋暴起:“我把秦氏交到你手里,不是让你来败的,管不好就把位子让出来,秦家有的是人管!”
此话一出,秦明立终于沉不住气了:“父亲——”
秦行喝止:“行了,自己去收拾烂摊子。”浑厚有力的嗓音沉了沉,“要是从他嘴里透露出半句话来,你就去牢里跟他作伴。”
言辞凛冽,毫不掩饰的杀气。
谁说虎毒不食子,在秦家,根本没有父子,只有统治与被统治。
秦明立低下头,咬了咬牙:“我知道了。”
秦行背着手,怒喝:“滚出去!”
书房外,秦萧轶正靠着墙,瞧好戏似的,见秦明立出来,她抱着手上前,兴致勃勃的口吻:“我刚得到消息,张明辉的口供是说那两个女人拿着卖。淫的视频威胁他。”
秦明立阴着脸:“你想说什么?”
秦萧轶笑笑:“没那么简单吧。”她摩挲着下巴,似笑非笑,“如果只是桃色交易,哪需要二哥你的左膀右臂亲自出手,甚至连目击证人都不放过。”
可想而知,这个案子背后,另藏玄机。
秦明立脸色骤变,瞳孔微凸,死死盯着秦萧轶:“我警告你,别多事。”
能让掌管近半个秦家的人都闻之色变的,就只有一件事了。
秦萧轶可以肯定了:“果然,是地下交易。”
秦明立狞笑。
他这个妹妹,聪明得很呢。
秦家产业众多,涉及服务、地产、制造等多个领域,可这些还只是冰山一角,真正让秦家称霸中南三省的,是各种不能见光的地下交易。
再说连环杀人案一事,从命案破获到现在不到一天,就占据了实时热搜的榜首。
秦氏娱乐副总张明辉供认不讳,说出了整个行凶的过程,以及杀人动机。
事情起因是两个月前,张明辉安排林、王两位艺人陪酒招待一位海外客人,期间,两位艺人被迫与其发生了性。行为,不想那二人拍下了整个被迫交易的视频,并以此要挟张明辉,几次三番之后,张明辉就起了杀人动机。
张明辉在任职秦氏之前,担任过电视台导播,熟知摄影设备的运作模式,案发当日,他利用曾经就任的职权之便,提前进入演播厅,制造录影事故后,又以秦氏的负责人的身份留于现场。
关于酒店停车场案件,张明辉也直认不讳,他以那段视频为由,在婚宴开始时,约王姓艺人在停车场单独碰面,并按计划将其杀害。
目击证人完全在意料之外,为保万无一失,才有了后面几次的谋害行为。(未完待续)
139:八年前笙笙时瑾初相遇
事情真相大白,公安局将整个案件破获的过程公开,狠狠打了主张灵异杀人的那波人一个大嘴巴子,简直大快人心,尤其是姜九笙的粉丝,一个个背脊都硬了,得意得不得了:哼,要不是她们笙爷,案子能破那么快吗?
姜九笙着实又火了一把。
这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警局。
刑侦一队的副队赵腾飞刚从重犯看守所回来,一路跑进局里,边大喊:“队长,出事了!”
霍一宁抬抬眼皮。
赵腾飞大喘一口气:“张明辉在看守所里自杀了。”再喘一口气,“还留了遗书。”
“他哪来的利器?”
“他摔碎了水杯,偷偷藏了一块玻璃。”
就怕这种高智商罪犯!
霍一宁揉揉太阳穴:“蒋凯,你先把遗书送去笔迹鉴定科。”
蒋凯得令:“我这就去。”
霍一宁又问赵腾飞:“自杀之前,张明辉有没有见过什么人?”
“有,他的妻子来过。”
“去查一下张明辉的账户信息,还有他的妻子,这几天做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
赵腾飞说了声yessir,就立马出动了。
“正义,”霍一宁扔了份文件过去,“把这两个案子整理一下,再重新发给我。”
刘正义不解:“队长,案子不是破了吗?还有什么疑点?”
霍一宁长腿一踢,搭在了椅子上,懒懒地往后躺:“张明辉这种人,聪明又奸诈,我不太相信他杀人只是为了逼良为娼。”更何况,他连姜九笙这个目击证人都不放过,杀人动机极有可能牵涉了别的隐情。
这时,门口的同事突然喊了一声‘时医生’。
霍一宁抬头,见时瑾逆着光走进来,侧脸轮廓被黄昏的余光渡了一层金色,好看得实在太不像话。
倒有些让人受宠若惊了,霍一宁抬眼,好整以暇:“找我?”
时瑾点头:“能借一步说话?”
他领着时瑾去了审讯室,关上门,拉了把椅子坐下,开门见山:“你来警局是为了张明辉的案子?”
“嗯。”时瑾坐对面,端正笔直,“不用查了,你也查不到什么。”
霍一宁闻言笑了笑,一点惊讶之色都没有:“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
时瑾不骄不躁:“说说。”
“张明辉的口供全部对得上,但有一个地方很古怪,两个死者拍下的那个视频,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我猜,应该不是什么***视频。”霍一宁双手交握,前倾,“那个海外来的客人,也不是什么普通客人吧。”
时瑾抬眸,云淡风轻:“嗯,那个人是从金三角来的。”
毒品交易,果然,玩得够大!
也难怪张明辉要费劲心思地连环杀人,两位死者无意间录下的那东西,若是曝光了,别说张明辉,秦家人也得去缉毒科喝茶了。
霍一宁往后靠了靠,勾勾唇角:“搞了半天,张明辉是把命卖给了你们秦家。”毕竟,只有死人才能守口如瓶。
想来,秦家已经拿到交易视频了。
时瑾不置可否,神色始终波澜不惊,他语气淡淡的,问:“要不要合作?”
秦家的地下交易,扎根了这么多年,盘根错节,怎么从时瑾嘴里问出来,就跟萝卜青菜似的。
说着玩啊?
霍一宁饶有兴趣:“我怎么相信你?你也姓秦。”
时瑾不慌不忙,侃侃而谈:“我姓时。”
霍一宁了然,想必时瑾连他祖宗十八代都查清楚了,他在干刑侦之前,确实当过缉毒警察。
十一点,时瑾才回医院。
姜九笙板着脸,把他的外套扒开。
他笑着张开手,很配合。
确认过伤口没有裂开之后,她眉头才松开:“你去哪了?”
“有点疑问,去了一趟警局。”时瑾弯腰,看她的眼睛,“担心了?”
姜九笙点头,牵着他往病床走:“你伤还没好,不能到处走。”
“抱歉,让你担心了。”
她没有说什么,去拿病服给他换。
时瑾拉着她坐下,乖乖解衬衫的纽扣,衣襟半敞,露出了漂亮的锁骨,他停下动作,握着她的手覆在胸口:“已经没事了,伤口不疼了。”
她指腹能碰到他胸口的绷带,是温热的,轻轻摩挲,掌心会微微发烫:“林主任说,会留疤。”
时瑾低头,唇在她紧蹙的眉心轻轻啄了一下:“我是男人,留疤也没关系。”
她摇头,有些执拗:“有关系。”指腹沿着绷带,一寸一寸轻抚,“我看了会难受。”
她想说下不为例来着,话到嘴边,还是没有出口。
因为说也徒劳。
就算有下次,时瑾还是会为了她豁出去命不是吗?她试想过,若她和时瑾换了位置,结果会如何。
那躺在医院的一定是她。
感情这东西,有时候就是很蛮不讲理,做不到收放自如,伤筋动骨都要像个傻子一样,去为了另一个人拼命。
时瑾抓着她的手,覆住整个伤口,声音温柔得像哄骗:“那我再纹一朵荼靡上去好不好?那样便看不见伤疤了。”
姜九笙没有回答,落在他胸口的手缓缓往下,停在他腹部,那个和她一样的位置,纹了一朵荼靡。
“时瑾,”她问他,“你这个纹身是什么时候纹的?”
她以前也问过。
那时,他回答,很久以前。
时瑾说:“很久以前。”
还是一样的回答,模棱两可。
很久是多久呢?四年前,还是八年前……
姜九笙把手抽回,低头解了他衬衫的纽扣,换上了病服,再抬头,说:“不要再纹了,很痛。”
时瑾轻声应她:“好,都听你的。”
医院午休时间,姜九笙去了一趟神经外科。
敲门后,姜九笙没有立刻进去,礼貌询问:“徐医生,能占用你十分钟吗?”
徐青舶笑得爽朗:“当然可以。”他起身,亲自拉开座位,“请坐。”
姜九笙道了谢,没有闲谈,直入主题:“时瑾最近有在吃药吗?”
哦,来问时瑾的精神状况啊。
徐青舶早有准备,对答如流:“有啊,白色药丸,一天一颗,我一个月就会给他开一次。”
姜九笙颔首,了解后,又问:“他的病情呢?”
徐青舶双手交握,推了推度数很低的眼睛,很专业的样子:“数据比较乐观。”掰,继续掰。
她似乎放心了点:“他最近并没有什么偏激行为,和我有关吗?”
徐青舶笑:“当然,毕竟你是诱因。”这句没掰,是真话。
姜九笙似懂非懂,眼底有疑虑,眉头深锁:“时瑾这个病很久了吗?”
徐青舶精神放松,往转椅靠背上躺了躺:“在耶鲁医科的时候就有明显症状了,可能更早。”
姜九笙抬眸,桃花眼里光影交错:“那时候我和时瑾还不认识。”
“是啊。”
认识也得说不认识。
徐青舶总觉得哪儿怪怪的。
姜九笙凝眸,眸色微凉:“你不是说我是诱因吗?”她眼里有寒霜,似是而非的逼视,“那时候我并没有出道,时瑾又和我不认识,我想不明白,我怎么能成为时瑾偏执的诱因,徐医生,可以解惑吗?”
徐青舶蹭地坐起来:“……”
完了,上套了!
时瑾家这个,也聪明了吧!
他闭嘴,一声不吭,多说多错,干脆不说。
姜九笙神色了然:“我大概知道了。”
“……”
她又知道什么了?!
徐青舶欲哭无泪,突然觉得网友说得很对,别看姜九笙脾气好性子淡,攻击力爆表!
她起身:“请不要告诉时瑾,我来过你这里。”顿了片刻,“尤其在他养伤期间,不要让他有所察觉。”
这一点,徐青舶双手赞成。而且,就算给他胆子,他也不敢说啊!时瑾要是知道他说漏嘴了,非把他拆了!
不过,好在姜九笙到底心疼时瑾,还顾着他的伤。
时瑾身体底子好,在医院养了一个礼拜,便没什么问题了。他有洁癖,不肯再住医院,回了公寓,便直接进了浴室。
姜九笙在外面嘱咐,说伤口不能碰到水。
时瑾笑着让她进去。
她去阳台,要给博美喂食。
时瑾在浴室里喊她:“笙笙,能给我拿一下衣服吗?”
“好。”
姜九笙洗了手,去时瑾房里给他拿睡衣,博美也颠儿颠儿地跟进去了,摇头摆尾开心地不得了。
姜九笙拿了衣服,回头就看见博美在时瑾的床上蹭,她失笑,蹲过去,耳提面命:“还不快出去。”用手指戳了戳博美胖乎乎圆滚滚的肚子,“被你爸爸知道你进他房间,肯定不饶你。”
姜博美听懂了似的,抖抖毛,嗷呜了一句,就钻进了床底。
姜九笙不管它了,笑着出了房间。
不大一会儿,姜博美从床底露出一个脑袋,左顾右盼了一番,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出去了,狗粮都不吃,时刻跟着妈妈的脚步。
姜九笙送完衣服,回头才看见博美嘴里叼的东西。是一串钥匙,博美叼着晃来晃去,叮叮当当的。
她蹲下,伸手,博美就把钥匙吐她手里了:“从哪里翻出来的?”
博美撒腿就跑去扒时瑾的门:“嗷~嗷~”
浴室里,水声未停,她看着手里的钥匙,沉默思索了很久,目光缓缓移向楼梯口,复式的公寓,二楼应该有三间房,她一次也没有进去过,只知道时瑾上了锁。
鬼使神差似的,她上了楼梯。
时瑾从浴室出来,没有看到姜九笙,他随意擦了头发,在屋子里找她。
“笙笙。”
“笙笙。”
“笙——”
他脚步突然顿住,目光顺着楼梯口往上,二楼有灯。怔了一下,他扔了毛巾,慌了神地跑上去。
可来不及了,姜九笙还是开了那扇门。
里面全部是她的照片,从十六岁,到现在,在各种地方,有她熟悉的,也有她不熟悉。老旧的小区,郁郁葱葱的香樟树,深巷里奔跑的狗狗……全部都似曾相识。
“笙笙。”
时瑾伸手,想把她带出来。
姜九笙却后退进了房间里面,抬头看他:“时瑾,”她停顿了很久,问他,“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他的手僵住,眼底全是慌乱无措。
她盯着他,许久没有等到回答,抬起手,将柜子上的相框拿起来,照片里的女孩年少青春,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看着时瑾的眼睛,再重复了一遍:“时瑾,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他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始终一言不发,眼里像覆了厚厚一层阴翳,却依旧盖不住惊涛骇浪。
姜九笙走过去,抬头,目光近得像要刻进他眼眸深处。
“时瑾,”
她说:“那天催眠的时候,我看到了十八岁的你,还有我,穿着校服的我。”
像一场梦一样,梦里有老旧的小区、郁郁葱葱的香樟树、深巷里奔跑的狗狗……梦里,有个漂亮的少年,站在树荫下,抬头望着旧楼上的女孩,她在闹,他在笑。
时瑾第一次遇见姜九笙时,他十八岁满了一旬,她十六岁差两月。
是在一家超市里,她穿着白色校服,肥大的裤子,很瘦,还没有长开,模样稚嫩,并不是很漂亮,只是一双眼睛很出众,微翘,笑起来像月牙弯,瞳孔黑白不分明,有些似醉非醉的朦胧。
是很漂亮的桃花眼。
超市收银的地方排了很长的队,她前面,是一位老人,提着一袋硬币。
“有没有整的?”
老人家笑得腼腆:“不好意思啊,我只有硬币。”
收银的女孩二十上下,很不耐烦:“这么多硬币,我得数到什么时候,你先去那边等着,让别人先排。”
老人家局促地站在外面等。
下一个,是姜九笙。
十六岁的年纪,生得比一般女孩高,瘦瘦的,在人群里很醒目,她走到收银台前,把手里的零食全部放下,然后从旁边的柜子上拿了两颗糖,上面写着,零售价0。5元。
她递出一张一百的,还有两颗糖:“阿姨,请给我找硬币。”
那个被唤作阿姨的收银员,脸色铁青地喊老人过来结账。
老人家结了账,在路口等女孩出来。
“小姑娘,谢谢你啊。”
她笑着摇头:“不用谢。”
路口,有妇人在喊她。
“笙笙。”
“笙笙。”
“……”
她应了一声,笑着把糖塞给了老人,跑着离开了,一袋子硬币叮叮当当。
老人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糖,笑得皱纹深深。
正对收银台的走廊里,少年靠着墙,目光深深,眼瞳泼了墨似的,黑漆漆的颜色,很亮,像仲夏夜里的星子。
是时瑾。
年少稚嫩,唯独眼底深沉苍凉,像历经俗世归来时的模样。
他站了许久,看着远去的少女,马尾晃来晃去,她穿着白色的校服,长得高,裤子短了一截,露出白皙纤细脚踝。
“六少,”是二十岁的秦中,西装革履,比一般同龄人沉稳许多,他说,“车已经停在外面了。”
少年的目光落在远处:“不用跟着我。”
他朝前,脚步竟有些急促。
秦中还是跟着去了,远远的,不敢离少年太近,见他一路跟着一对母女,什么都没做,就盯着那女孩看。
女孩和她的母亲,正在超市外的街上发传单。
九月的中南,很热,太阳烤着大地,吹来的风都是滚烫的,女孩满头大汗,脸被晒得通红,兴许因为天气太热,往来的行人行色匆匆,纷纷拒绝了递过来的传单。
她转身,一只手突然递过来。
白皙剔透,很漂亮的手。
她愣住,盯着那只手看,头顶传来少年清润低沉的声音:“给我一张。”
“哦。”她反应过来,递了一张过去,抬头笑着说,“谢谢。”
笑起来真好看。
时瑾凝眸,看了看越走越远的女孩,低头看手上的传单,许久,折好,放在了口袋里,抬头寻着女孩的身影,继续目不转睛地看。
秦中没忍住,多嘴问了一句:“六少,您在看什么?”
“她,”他指着远处,“长得好看吗?”
“……”
秦中愣了许久,才顺着看过去,是个女孩,十五六岁的样子,远远看去没什么特别,他回答:“好看。”
他唇角轻扬:“我也觉得。”
这话怎么接呢?
秦中头疼,不知道小主子的心思,正寻思着,听到了一句命令:“你去把她的传单,都要过来。”
几个意思?
秦中没敢多问,雇了很多路人,一人给了十块钱,让他们去领女孩和他母亲的传单。
午饭时,她们母女吃了面,在一家很小的店面里。
时瑾也进了那家店,用手帕垫着椅子,坐在最角落里,点了一碗与女孩一样的面,他只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看见她连汤都喝了,就又吃了一口。
下午,她们继续发传单。
他继续让人去领她们的传单。
傍晚,她们母女坐着公交离开,他也在那辆车上,晚两个站上的车,就坐在她旁边,她可能累到了,昏昏欲睡,都没有抬头看身旁坐的人,不到十分钟,把头栽在了他肩膀上。
长线公交,车上没有几个人,空旷又安静,司机师傅开了广播,温柔的女声在唱歌,窗外的风吹进来,头发遮了她的眼。
他抬手,想帮她拨开,车忽然停下,她整个趴在了他腿上。
他僵住了。
“对不起啊。”
是女孩另一旁的妇人,生得眉目温柔,对他歉意地笑了笑,然后扶着女孩的脸,让她靠向自己。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腿,耳根突然发烫,窗外吹来的风,是燥热的。
公交车开了约摸一个小时,路过了许多霓虹,最后停在了一个偏僻的站点,他也跟着下了车,女孩还是没看他,睡眼朦胧,被她母亲拉着。
她们住在一个老旧的小区,墙面贴了很多小广告与拆迁的字样,小区里的人见了她们母女都会笑着打招呼,热情又友好。
然后她们上了一栋三层的小楼。
小区里没有路灯,葱葱郁郁的香樟树下,挂了一个灯泡,为来来往往的路人照明,他站在楼下,抬头,看了很久很久。
路过的中年男人走过来,热情地问他:“你找谁?”
鬼使神差似的,他脱口而出了一个名字:“笙笙。”
女孩的母亲便是这么喊她的。
笙笙,笙笙……
温柔又好听的名字。
“找笙笙啊,我去帮你叫她。”男人站在楼下面,大声吆喝,“笙笙,有人找你,快下来!”
女孩很快就下楼了,不过他站在香樟树后面,没有出来,她等了十五分钟,便离开了,去便利店买了两根火腿和一盒冰激凌。
火腿喂给了一只没有毛的流浪狗吃了。
很脏很丑的一只狗,连品种都看不出来,她却不嫌弃,用手摸狗狗的脑袋,耳提面命地跟它说:“以后别去偷王阿姨家的东西吃了,她会打你的。”
“汪!”
那没毛的狗似乎很喜欢她,欢脱地绕着她转。
她笑得眼睛眯起,同天上的月牙一样弯弯,又对它说:“你可以去偷张大叔家的。”她指了个方向,“就是那家。”
“汪汪!”狗狗一个劲儿摇头摆尾。
她笑着说了声乖,然后用摸了狗狗的手舀着冰激凌吃,等吃完了便回了家。
狗狗也跑回了巷子深处。
时瑾从香樟树下出来,看了看楼上灯火,然后去便利店买了一盒一样的冰激凌,杨桃味的,甜得发腻,一点都不好吃。
他却见了鬼似的,全部吃完了。
为什么要吃她吃过的东西,走她走过的路,为什么要跟着她一整天,不知道,中邪了一样。
月上树梢头,已经夜深。
秦中犹豫了很久,还是上前,小心询问:“六少,回去吗?”(未完待续)
140:回忆很甜年少很宠
秦中犹豫了很久,还是上前,小心询问:“六少,回去吗?”
他不言,盯着手里那个冰激凌盒子,冷却后的水汽凝成水滴,淌进手心。
秦中立马递上了一条干净的手帕。
他顿了许久才接过,擦了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宣传单,说:“我要这个女人给我补习。”
补习?
不是工商博士学位都拿了吗?
秦中云里雾里,隐约记得那母女发的宣传单上写了什么化学补习。
“价钱随她们开,我只有一个条件。”他仰着头,月光洒下,柔和了轮廓,“要在她家里。”
月下,风吹树叶,窸窸窣窣,伴着夏天的蝉鸣,香樟树斑驳的落影里,有少年斜长的影子。
楼上,女孩在笑。
那时候,他与她,只是相遇,并未相识,直到那日黄昏,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掠过了香樟树的枝丫,他出现在她面前。
漂亮的少年,还有眼睛会笑的女孩。
女孩站在旧楼的墙边,看着树下的少年,树影婆娑倒影在眼底,她笑着问他:“你是时瑾吗?”
少年走出了树荫,逆光里,眼睛很漂亮,点了点头。
女孩走近,高高瘦瘦的,却只到他肩高,看他时微微仰起头,眼里有光。
她说:“我叫姜九笙。”
他知道,她所有资料他都知道。
她还说:“我是来接你的。”
少年勾了勾唇:“带路。”
“好。”
女孩走在前面,少年跟在后面,穿过风,穿过夕阳,穿过深深的巷子,他们后面跟着一只狗,蝉在树上鸣叫。
记忆里的女孩,与眼前的她重叠,还是那双眼,略带粉晕,笑时,像潋滟水色的桃花。
“笙笙。”时瑾小心地靠近,想伸手去拉她的手。
姜九笙退后,语气很坚决:“回答我。”
时瑾没见过她这样色厉内荏的模样,有点心慌,避着她的眼睛:“嗯,我们认识。”迟疑了许久,终是抬了头,望向姜九笙的眼睛,“你的母亲,是我的补习老师。”
她若怔若忡了很久,恍然大悟:“原来那些都不是梦。”
那日催眠,除了看到凶手,还有一幕幕陌生又熟悉画面,像老旧的电影,浮光掠影似的,没有浓墨重彩,却镌心铭骨。
记忆里,小小的房间,靠窗放了一张书桌,一侧坐了她,一侧坐了他,是年少的他们。
蝉鸣的夏天,很热,屋里没有空调,开着窗,听得见楼下小孩嬉闹的笑声。
书桌上,女孩埋头冥思苦想了很久,苦着脸抬头:“时瑾。”
“嗯?”少年转头看他,很精致的一张脸。
她把书本推过去,有些窘迫地说:“这题不会。”
他便停下了笔,把她的书拿过去,写了三种解法再还给她。
她笑着说谢谢,抱着书继续埋头苦学,几分钟后……
她苦着脸抬头:“时瑾,我看不懂。”
少年嘴角轻扬,眼里漆黑的墨色里倒影出窗外烈日,暖了颜色,他放下自己书:“过来。”
女孩挪着椅子过去。
少年讲题的时候,很认真,长长的睫毛垂着,嗓音低低的,在蝉鸣声里特别洋洋盈耳。
不大一会儿,他写了满满一页的步骤,力透纸背,字迹工整。
“听懂了吗?”
女孩连忙点头,撑着下巴看他:“你这么聪明,为什么还要补习?”
少年移开目光:“偏科。”
“你偏哪一科?”
他停顿了片刻:“语文。”
她似很疑惑,盯着他:“可我妈妈是化学老师啊。”
“是吗?”少年淡然自若,漂亮的眼瞳无波无澜,“可能秦中找家教的时候没看清。”
门口的秦中:“……”
画面定格,细看,女孩在笑,少年耳根微红,漂亮的手指不自觉地收拢。
下一幕,还是那个房间,仲夏夜的黄昏将楼下的香樟树染成了满树金黄,稍稍漏进一缕光,刷在书桌的一角,树影的斑驳来回在跳跃。
“时瑾。”
“嗯?”少年抬头,手里还端着杯子。
女孩手里拿着笔,敲了敲他的杯子,说:“你手里的杯子是我的。”
少年怔了一下:“抱歉。”
他脸颊有很浅的红晕,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眺望窗外,低头,将杯中的水喝完,再起身去倒了一杯,然后把杯子放在女孩面前。
“送你过来的那位秦先生说,你有洁癖。”她故意调侃,懒懒的桃花眼里携了一抹狡黠。
“嗯。”少年面不改色,“我喜欢你的杯子。”
他们的杯子很像,是女孩套圈得来的奖品,他的那只杯身画了一条鱼,她的则是钓鱼的女孩。
她眯着眼思考了会儿,把自己的杯子推到少年那边:“那我们换吧。”
他嗯了一声,把自己的杯子给了她。
然后……
“时瑾,”
“嗯。”
女孩眼里噙笑:“你又拿错了杯子。”
少年颔首,自然而然地把手里喝剩了一半的杯子还给了她。
她托腮,不知想了些什么,脸颊有淡淡的红晕,看着窗外参天大树,眼波潋滟,融了一盏花色。
耳边,少年独有的嗓音清润。
“笙笙,看书。”
“哦。”
女孩慌忙低头,半天,书页还停在那一页,窗外风吹来一片泛黄的叶子,笔尖躁动。
夏天似乎很长,有写不完的作业,听不完的蝉鸣。她的头发又长长了一些,趴在书桌上,风吹发梢,掠过他的手,微痒。
他停了笔,转过头去:“笙笙,不要发呆。”
女孩端正坐直,神色特别认真,说:“时瑾,你的手真好看。”
少年无奈:“你还有三张卷子没写。”
她不管:“把手给我,我要拓下来做书签。”
少年放下笔,耐心很好:“先写卷子。”
她摇头,一点都不听话。
他拿她没办法,便伸出了手,由着她弄了满手的墨水。
后来,女孩做了一张书签,送给了少年,却从来不见他用过,他说,怕弄坏。
女孩笑着说,坏了以后我还给你做。
少年浅笑点头。
那时候,他们都还小,以为承诺了,就是海誓山盟,以为约定了,就不会老,还不太清楚沧海桑田会如何变迁。
后来,到了秋天,香樟树下落了一地发黄的叶子,少年依旧会去女孩的家里补习,会早早就到,然后站在窗前等,看着树荫下人影穿梭。
深巷里的狗在叫唤,是她回来了。
他开了门,去楼道里接她,远远看见女孩跑来。
他过去,接过她的书包:“怎么这么晚回来?”
“老师拖堂了。”进了屋,她脱了外套,随手就扔在鞋柜上,“我妈呢?”
他皱着眉去捡她的衣服,折好了放在柜子上:“买菜去了。”
秋天的黄昏很暖,天很快暗下了,少年开了灯,杏黄的光填满了一室,很小的屋子,却收拾得很干净。
“时瑾,”女孩从浴室里探出脸来,满脸的泡泡,一双眼睛特别黑亮,“帮我把书包里皮筋拿过来。”
他便去拿了皮筋,给她绑了个松松垮垮的马尾。
她洗到一半便松了,还是湿了头发。
“这是什么?”少年等在门口,手里拿了个粉色的信封。
女孩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了:“情书。”
他板着脸,老气横秋似的:“谁给的?”
“我也不知道,别人塞我书包里的,给我看看署名。”她要拿来看。
少年把手举高,不给。
那时的他已经长得很高了,她踮起脚,也够不到他举过头顶的手,他把信撕了,扔出了窗外。
女孩难得见少年那样严肃。
“笙笙,你还小,不能早恋。”
她的发湿了,白色校服很单薄,肩头滴了水,印出里面若有若无的轮廓。
少年红了脸。
哦,她不小了,女孩已经长大,落落大方,很漂亮。
那天晚上,女孩的母亲回来得很晚,少年留下来,等到了深夜,就守在窗前,屋里亮了一盏很暗的灯。
初秋的天,依旧炎热,她却把自己裹成一团,满头大汗地在床上滚。
“笙笙。”
“笙笙。”
耳边,少年急切地在喊。
女孩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逆着光,看见一张漂亮的脸,轮廓分明。
“怎么了?”
她抱着腹,声若蚊蝇:“肚子疼。”
少年紧抿了唇,用手背擦了擦她额头的汗:“我带你医院。”
“不用去医院。”
他哄着她:“听话。”
女孩红着脸,摇了摇头,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说完便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当时年少,只知秋夜燥热,楼下的狗彻夜叫着,扰得人心神不宁。少年面红耳赤地愣了很久很久,手心有汗,手足无措地杵了很久。
他问:“那怎么办?”
她说:“趴一会儿就好了。”
她趴着趴着便恍恍惚惚了,不知过了多久,听见他叫她名字。
“笙笙,把这个喝了。”
她迷迷瞪瞪地喝了,只记得很甜。
那是他第一次下厨,在指腹上烫了一个泡,她听得秦中说,他是天之骄子,没有做过那样的事。
那时候,年少的女孩便想,她以后再也不能要别人的情书,等她长大了,便给他写一封最长最长的情书。
那年的夏天很长,秋天香樟树枯了很多叶子,老旧的小区,狗在叫,下了雨,男孩女孩走进了深巷,没有再回来。
回忆定格住,姜九笙抬头,泪湿了眼睫,声音微颤。
“后来呢?”
她的记忆断断续续,只到这里,一祯祯画面,都是年少的他们,还有楼下的树,没有别人,全是他和她的片段。
“后来呢?”她看着时瑾的眼睛,“后来我们怎么了?”
时瑾垂眸,遮住了眼底的光:“你的母亲去世之后,我将你带回了秦家。”
对,记忆里还有她的母亲。
可为什么想不起来脸,为什么只有声音,任凭她如何回忆,也看不清她的样子。
“为什么会去世?”她问时瑾。
“意外。”
意外?太言简意赅,隐去了所有细枝末节,她想,时瑾一定不想她知道,那么,就必定是风起云涌。
既然曾经镌骨铭心,又为什么会忘得一干二净?
她沉默地看了他很久,本来有千言万语要质问他,话到嘴边,她却只问了一句:“秦家是不是有一个阁楼,没有窗户,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很暗很暗。”
时瑾眼里全是慌色,唇角抿得发白,过了许久:“是。”
果然,以前那些毫无根据的梦境,并不是天马行空,或多或少都折射了她的过去,她压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试图回忆,试图拼凑那些模糊又残缺不全的片段,可偏偏什么都想不起来,像紧绷的弦突然断裂,所有影像都开始四分五裂。
她头疼欲裂,身体摇摇欲坠。
“笙笙。”
他方寸大乱,抬手,想拉她,似乎又不敢,僵着手愣愣地站在原地。
姜九笙扶着墙,眼里全是迟疑与惶恐:“时瑾,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
这种对未知变数的不确定,让她感觉很糟糕,怕得不行,就好像突然在一叶扁舟上,四周全是惊涛骇浪,她什么都抓不住。
时瑾眼眶里全是殷红,浮影沉沉,各种情绪,有惶惶不安,有犹豫不决,还有孤注一掷的决然与阴鸷。
若是说了,若是她不要他了,那就完了,他一定会做尽丧心病狂的事。
铃铃铃……
手里铃声突然响了,打破了屋里让人心惊胆寒的死寂。
姜九笙接了电话,是程会。
“笙笙。”
“嗯。”
电话那边程会说了不到一分钟,简简单单几句话,却叫姜九笙脸色骤变:“我知道了,等我消息。”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便挂了电话,抬头,眼神里有股不管不顾的决然:“时瑾,带我去秦家。”
一听是秦家,时瑾想也不想:“笙笙,别去那。”
姜九笙坚持:“我养父母被抓去了秦家。”
她与时瑾公开的时候,就预料到了,秦家不会善罢甘休,毋庸置疑,这次就是冲着她来的。
时瑾眸色微沉,极力压下情绪:“我去把他们带回来,你留在家,别去好不好?”声音绷紧,像没有张驰的弦,仿若一触即断。
他怕了她了。
怕她受伤,怕她生病,怕别人害她,怕她想起来,怕她难过,怕她走了不回来,怕她不要他……
他觉得自己像个疯子,竟恨不得把她绑在家里。
姜九笙直视他的眼睛,眼里有着不顾一切的刚毅:“带我去秦家。”
他拗不过她。
这么多年了,发疯也好,发狠也罢,没有一次能真正意义地忤逆她。
他还是妥协了:“好。”
中南秦家。
秦家依山而建,方圆千平,全是秦宅领域,山峰围绕,只有一条路通往,隐于青葱后的,是四栋古式建筑,红墙白瓦,气势恢宏,主宅门前,两块玉石伫立,玉面雕刻了青龙,栩栩如生。
环绕楼栋外,十步一人,皆是黑衣黑裤的保镖,面无表情。称霸中南三省的秦家,气派自然十足。
书房里,门匾高挂,写了四个字:紫气东来。
主座上,秦行端坐,两边落座的都是秦家后辈,秦明立居左,秦萧轶居右,其次是秦霄周与外室所出的几位少爷,中间的空地上,铺了锦绣的地毯,一男一女跪在地上,俯首低眉,战战兢兢。
秦行端着青瓷的茶杯,动作缓缓地拨着茶面,没抬头:“你们夫妻胆子不小,连我都敢骗。”
地上跪的,正是姜女士与丈夫程彦霖,夫妻两都吓得不轻,脸色惨白,额头冒汗,姜女士闪烁其词,颤颤巍巍地回了话:“六、六少的命令,我们夫妻不敢、不敢不听。”头伏地,姜女士讨饶,“秦爷饶命,秦爷饶命。”
秦行扣上茶盖,抬头,一双鹰眼气势逼人:“有没有命出秦家的大门,就要看你怎么说。”
姜女士曾经是秦家的佣人,被时瑾安排在阁楼里做饭,是八年前秦家唯一一个见过时瑾藏在小楼里的秦家下人。
时瑾离开秦家之后,姜女士请辞,夫妻一同失踪。
秦行本是要查姜九笙的底细,竟意外牵扯出这对夫妻,也就不难猜测了,诈死还生偷天换日,兜兜转转了八年,时瑾身边的人还是故人。
姜女士怯怯抬头,迟疑了会儿,还是一五一十地招了:“姜小姐来秦家的第二个月,二少的人闯进了小楼,六少本来是要打死那人的,被姜小姐拦下了,从那之后,姜小姐的病越来越严重,六少怀疑,”姜女士抬头,胆战心惊地看了秦明立一眼,又立马低头,继续道,“怀疑是二少买通了心理医生,加重了姜小姐的病,那时候,六少就动了心思,想把姜小姐送出去了。”
秦明立摩挲着手套,神色无奇。
秦萧轶最自在闲适,双手交叠,靠着椅子,全程一副事不关己的神色,倒是她旁边的秦霄周拘谨得很,怕秦行,更怕时瑾。
主座上秦行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说了一句‘继续’。
姜女士不敢停顿,低头哆哆嗦嗦地又开口:“等到秦氏周年庆那天,六少安排好了飞机,本来是要送姜小姐去国外的,可在去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姜小姐和六少都受了伤,相撞的另一辆车子性能不好,车里的母女当场死亡了。”
秦行凝了鹰眼,瞳孔微凸,眉间缓缓有戾气浮现,在座的秦家人,全部噤若寒蝉。
气氛冷冽,叫人不寒而栗。
姜女士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因为、因为秦爷您盯得紧,六少为了瞒天过海,把车祸中死去的那个女孩装成了姜小姐,让秦家人以为她死了。六少遣散了阁楼的佣人后,找到了我,让我们夫妻换了工作,搬家去了江北的小镇,姜小姐就是那时候开始养在我家里的。”姜女士歇了一口气,这才慢吞吞抬头,“事情就是这样的,我知道的都、都说了。”
啪的一声,茶盖扣在桌上,秦行沉了眼,哼笑了声:“一藏就是八年,真是好能耐。”
说曹操曹操到。
管家进了书房,上前传话,说:“秦爷,六少来了。”
秦行听着,没发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将茶叶吐回,喜怒不行于色。
“六少还带了人来。”秦管家停顿了一下,“是姜九笙小姐。”
秦行喝茶的动作顿住了。
往秦家本宅带人的,这么多年都只有时瑾敢,八年前,还有今天,而且带的还是同一个人。
秦明立转了转手里的戒指:有好戏瞧了。
“让他们进来。”秦行放了话,他倒要看看,让时瑾藏了这么多年的人,有什么过人之处。
青龙玉石前,秦管家恭敬地说了一字‘请’。
时瑾看身边的人,满眼戒备与凌厉才隐下,声音放缓:“笙笙,手给我。”
姜九笙与他对视了一眼,伸出了手。
他握住了她的手,说:“不用怕他们。”
她点头,说不怕。
“时瑾。”
时瑾应她,看不清她眼底情绪,平静得异常。
来秦家的一路,她什么都没有说,没有质问,也没有责怪,甚至一句不提过往的事,他知道她的性子,恩怨分明,一码归一码,不会迁怒。
可她也不是随遇而安的脾性,有些事,不愿意稀里糊涂,不是非要计较,只是要个坦荡与明白。
她说:“等把我的养父母送出了秦家,你带我去阁楼好不好?”
有些事情,总要说清楚,积久了,会生怨,更何况,她和时瑾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没有解不开的结,也没有能带进土里的秘密,她预备好了要不留余地,那么,什么都要开诚布公。
人和人之间,特别是情人之间,最忌猜忌。
时瑾看着她,说:“好。”(未完待续)
141:当年的事之囚禁篇
时瑾看着她,说:“好。”
然后,他牵着她,走进了秦家的大门。
一屋子的人,看着时瑾,还有与他比肩而站的姜九笙。
秦家这样的家庭,不知开罪了多少道上的人,本宅外,明里暗里多少把枪盯着呢,秦家的大门哪是能轻易进来的,这么多年来,姜九笙是第一个堂而皇之进秦家本宅的人,眼里没有一分惧色,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不得不说,她与时瑾站在一起,的确登对。
秦行坐在实木的椅子上,抬了抬眼:“来了。”
时瑾眼神不温不火,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这是我未婚妻。”
书房里,十几双眼睛全部落在姜九笙身上,包括地上的姜女士夫妇,神色各异,各怀心思,唯独姜九笙,站在时瑾身边,不骄不躁,有礼有节。
“未婚妻?”秦行冷笑,“谁同意了?”
不等时瑾开口,姜九笙移动了步子,走到姜女士面前,看着仍然跪在地上的二人,无波无澜的眸,有了浮光,皱了眉:“你们不是秦家的人,也不受雇于秦家,不用跪着。”
她这个人,就是护短得不行,即便感情淡薄的养父母,她再不亲近,可也是喊了八年的父母,见不得别人欺压。
姜女士夫妻看了看姜九笙,又审视了时瑾的脸色,这才敢站起来。
“请问,”姜九笙转头,直视秦行凌厉的眼睛,“他们可以离开了吗?”
早年间,秦行走南闯北,手里不知道经了多少人命,即便后来金盆洗手了,身上的杀气依旧很重,少有人敢这么同他直来直往了。
倒是有几分胆识。
秦行饶有兴趣:“我若是不同意呢?”
姜九笙从善如流:“那只好再等两个小时。”她不急不缓地解释了后半句,“失踪不满二十四小时,还不能报案。”
哪只有几分胆识,简直胆大包天。
秦行不怒反笑:“你当我秦家是什么地方?谁敢来就能来?”
确实,恐怕警方也惹不起秦家这尊大佛。
姜九笙从容不迫,仍不紧不慢着:“秦爷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舆论。”
秦行兴致勃勃地打量。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几天秦氏因为牵涉一桩连环杀人案,股份跌了十三个百分点。”她不温不火地解释着,“这个就是舆论,用我们圈子里的话,叫网络推手。”
秦行脸色骤变:“你想说什么?”
姜九笙笑了笑:“很不巧,我是个公众人物。”她稍稍提了提嗓音,字字掷地有声,有条不紊,“今天若是我养父母,或者我,没有走出秦家大门,明天的舆论话题,就是你秦家。”
不仅胆大,还聪明。
秦萧轶换了个坐姿,揶揄地笑,抬头,见父亲秦行已经怒火中烧,茶杯被重重摔下。
“你威胁我?”
姜九笙不矜不伐:“不是的。”语气平静又随意,淡淡道,“是警告。”
警告?
从秦家在中南称霸后,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有人敢在秦家的地盘上撂话。
秦明立目光似有若无地睨向时瑾,只见他所有视线与注意都全在姜九笙身上,目光追着她,容不下其他。
“秦爷,”
秦行怒目而视。
她泰而不骄,徐徐开口:“您对我养父母所做的行为,已经构成绑架了,我知道您秦家家大业大,在中南能只手遮天,我不过我也知道,秦家近两年都在投身慈善事业,可见您是想改一改秦家往日的形象,那么我建议您,将与人为善这四个字,落到实处。”
由浅入深,步步为营。
一口一个您,分明处于上风,还字字礼貌谦恭,这软刀子,扎得可真利,偏偏句句都戳中人软处。
秦家是早就有洗白的打算,不管背地里如何,明面上已经做了不少功夫,若是这时候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那秦家这几年的所为必然会付之东流。
与人为善,好个与人为善。
秦行大笑:“哈哈哈,”看着时瑾,话里有话,意味深长,“时瑾,你真找了个了不得的女人。”
这份胆识与聪慧,恐怕放眼整个秦家,都没几个能比拟的。
时瑾理所当然:“所以,你别惹我家笙笙。”
毫不掩饰他的纵容。
姜九笙最后问:“秦爷,我养父母可以离开了吗?”心平气和,仿若方才那一番步步紧逼的话只是闲谈,始终波澜不惊。
心思缜密,聪慧至极。
好个姜九笙!
秦行将眼底怒色压下:“放他们走。”
姜九笙说了声谢谢,转身对时瑾说:“我去送他们离开。”
时瑾颔首,嘱咐她:“在外面等我。”
她点头,领着姜女士夫妻出了书房。
秦行收回目光,抬头睃向时瑾,眼神阴沉:“你八年没回过秦家,要不是因为姜九笙,你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时瑾不冷不热地回:“是。”
秦行怒极反笑:“不藏着掖着了?”
时瑾目光略抬,一眼扫过去:“你们出去。”
在座的几位都下意识噤了声,时瑾成年后,接管了秦家,虽只有短短半年,但余威仍在,秦家多数人,都本能地怵他。
真是天生的统治者。
秦行发话:“都出去。”
面面相觑之后,以秦明立为首,陆陆续续都出去了。
“说吧,”秦行坐下,“做了什么打算?”
时瑾站着,眼睫微垂,俯睨着:“你别动她,”他开诚布公,“我可以接手秦家,在你有生之年,让秦家登顶。”
送姜女士夫妻离开秦家之后,姜九笙折回主楼,秦家几位后辈刚好从书房出来,大多是她熟悉的面孔,认识,或者在屏幕上见过,即便是秦家叫不上名的几位少爷,也时常活动于各种财经和娱乐板块。
唯独时瑾没有出来。
她便在门外等,低头看脚尖,没有张望,也没有好奇或是紧张的神色,闲适又镇定。
“姜九笙。”
姜九笙抬头。
秦萧轶走过去,抱着手笑了笑,说:“你是第一个,惹怒了我父亲还能漂亮脱身的。”
姜九笙对此不置一词,只问:“你是夸我吗?”
她很坦然:“当然。”
姜九笙与秦萧轶说不上熟,君子之交,她语气淡淡:“谢谢。”她并不讨厌秦萧轶,虽然傲气,有野心,不是什么温良无害之辈,可也坏得坦荡。
秦萧轶也不介意她的疏离,打过招呼之后,便先行离开,秦霄周随同一起,余光看姜九笙时,闪闪躲躲。
秦萧轶好笑,她这个哥哥典型的纨绔二世祖,欺软怕硬的主:“现在知道了自己当初为什么被人扔进江州大桥?”
秦霄周被戳了痛处,面色铁青。
那时候,他哪知道姜九笙是时瑾的女人,不过就是口头上浪荡了几句,有没有真做什么,时瑾把他扔下大桥也就算了,还让他在医院躺了那么久,从小卑鄙无耻到大的小子!
“姜小姐。”
姜九笙看向对方:“秦先生。”
秦明立似乎并不急着离开,落座,让下人斟了一杯茶,品了一口后,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些年身体可好?”
莫名其妙的问题,显然话里有话。
姜九笙气定神闲,等着他的下文。
秦明立恍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我这记性,怎么忘了姜小姐已经不记得八年前的事了。”
看来,她的底秦明立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了。
姜九笙从容不迫,直言:“我不太喜欢弯弯绕绕,秦先生有什么话可以明说。”
秦明立放下杯子,双手叠放在一起,左手习惯性地摩挲着手套下空荡荡的尾指:“也没有什么,就是提醒姜小姐一句,要保重身体,可别像八年前那样了。”
真是只笑面虎,话里藏针。
姜九笙好整以暇:“八年前哪样?”
他略带惊恐的语气:“你病重的时候,时瑾差点毙了那个心理医生。”
病重?
这应该就是秦明立想让她知晓的信息。
姜九笙神色平平,眼里没什么波动:“秦先生似乎想旁敲侧击地告知我什么。”她淡然处之,不疾不徐地说,“我想不必了,八年前的事情若是我想知道了,时瑾会告诉我。”
不慌不乱,真是从容得过分。
“你很相信他?”秦明立抬头,镜片后是一双鹰眸,与秦行有三分相似。
姜九笙不假思索:“当然。”
更何况,就算时瑾骗她又怎么样?她愿意,谁管得着。
她的话刚落,时瑾出来了。
“笙笙。”
“嗯。”她立马走到他身边去。
时瑾顺其自然地牵她的手,目光落向秦明立,略略看了一眼,便收回,然后轻声叮嘱姜九笙:“不要什么人都理,这个屋子里,很多人面兽心的家伙。”
她对答如流:“我知道了。”
人面兽心的秦明立:“……”他放下杯子,阴着脸离开。
“六少,姜小姐,”是主宅的下人,低着头,不敢直视时瑾,恭敬地说,“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晚上先去小楼那边。”
秦家除了四栋主楼之外,周边还有不少独立的小楼,不过时瑾口中的小楼下人自然知道是八年前的那处居所:“我这就让人过去安排。”
时瑾颔首,又道:“这是六少奶奶。”他语气微沉,“以后别叫错了。”
下人连忙称是。
姜九笙抬头看时瑾,觉得他在秦家与在外面不大一样,少了几分温和清雅,大概秦家就是如此,这里不需要君子,都是些豺狼虎豹。
她听说过不少秦家的传闻,除了狠辣残暴的秦行之外,秦家大宅里,最为不好惹的便是野心勃勃的那几位,两位正室夫人,以及除秦明珠外的几位嫡出少爷小姐,哦,还有个最受宠的小夫人,听说那位并不是秦行的正室,却是秦家唯一一个手里握了秦家股权的女眷。
出了主楼,姜九笙才问时瑾:“秦行有没有为难你?”
他摇头,停下了脚:“笙笙,我同意了接管秦家。”
夜色很好,月光很亮,她抬头可以看见映在时瑾眼底的星辰,思忖了会儿,问他:“因为我吗?”
“不完全是。”他语速缓缓,说得郑重,“我和秦家早晚都要有个了结。”
怎么了结,无疑四个字——血雨腥风。
姜九笙目光炯炯,坚定又毫不迟疑:“你决定就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笙笙,”时瑾扶着她的肩,眼里全是她,“你要知道,你有权干涉我的任何决定。”
她点头,自然知道,
只是,不需要干涉,她相信他。
对此,她没说什么,拉着时瑾缓缓往外走,夜色星辰,秦家宅院里随处可见都是颜色正好的花,叫不上名,只觉得漂亮又妖娆。
陌生又熟悉,这里就是她和时瑾曾经生活的地方,不知为何,心里惶惶不安,却又矛盾得安心平静。
“听说秦家有三位夫人,我怎么一位都没看到?”她随意地说。
“她们不可以进那栋房子,秦家规矩多,很多地方,女眷不可以随便进。”见她眼里有疑惑,时瑾便解释,“秦七是例外,二房的秦四是个扶不起的纨绔,秦行把秦七当半个儿子养。”
难怪秦萧轶身上总有一股野劲儿。
姜九笙抬头,看他:“我以前很少听你说起秦家的人。”
“因为无关紧要。”时瑾转过头,月色刚好融进眼里,目光比月光温柔,“如果你想知道,我也可以跟你说。”
她摇头,不想知道,除了时瑾都无关紧要,说:“我只要知道你的事就够了。”
时瑾一直皱着的眉头,松开了。
他牵着她,走了十多分钟,停在一处,前头有好几座二层的小楼。
姜九笙问:“到了吗?”
“嗯。”时瑾指着前面,“就是那里,门口有灯的那栋。”
姜九笙顺着看过去,二楼高,顶上有阁楼,外面漆了红色,像古时的楼阁,房子旁边用竹子围了栅栏,石子铺了一条蜿蜒小路直到门口,小径两边,有葱绿的植物。
夜里很安静,离主宅很远,没有灯光,只有淡淡的白月光,时瑾背着她,声音很轻,像从远处穿堂而来的风:“你来的时候,是秋天,小楼后面的秋海棠开了,你喜欢花,所以选了那里让你住。”
姜九笙转身,面对着他。
“时瑾,都告诉我好不好?”
他沉默。
姜九笙走到他面前,眼里有月光,煜煜生辉,坚毅又明亮,她开诚布公:“我不想去猜,不想胡思乱想,也不想从别人嘴里听到我们的过去,不管是好的,不好的,我都希望告诉我的人是你。”
时瑾眉宇不展,在不安,在犹豫。
她抬头,看着他,目不转睛:“我也想过了,你瞒了我这么久,也一定是因为有所顾忌,我不知道你在顾忌什么,在怕什么,我唯一能承诺你的只有一件事。”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郑重其事:“不管过去如何,现在的我,很爱你,还有未来的我,”眼眶微红,她说,“也很爱你。”
他眼底,因为她的话,忽然流光溢彩,染了冬夜整片天际的星光。
她抬着头,神色坚决,瞳孔里全是他的模样,很漂亮的影子:“时瑾,只有这个,我只能保证这个。”
她想过了,一千种一万种可能都想过了,也有很疯狂很极端的假设,她猜不到她知道后会是什么态度,或许愤怒,或许悲痛,或许根本不能接受,可是,有一点她能肯定,她的爱情,与岁月无关,与过去也无关。
“笙笙,”
时瑾沉默了很久很久:“我怕的不是这个。”
她看他,目光沉静:“那是什么?”
他牵着她,往那栋两层的小楼走去,风吹来他微沉的嗓音,隐忍又压抑:“八年前,你在这个小楼里,自杀过两次。”
姜九笙蓦然怔住。
时瑾回头,背着小楼的门口,灯光从他身后打过来,模糊了轮廓,如梦似幻。
他缓缓同她说,那些他藏了八年的过往:“我们认识的第三个月,你的母亲意外去世,那之后,你患上了抑郁症。”
那时候,她只和他说话。
他还是少年模样,她也稚嫩,还没有来得及长大。
他带她来了秦家,却不肯下车,不像初见时明朗阳光,那时的她,眼里只有阴霾,惶惶不安的全是害怕。
他伸手,她过了很久才伸出手,从车上走下来。
“时瑾。”
“嗯。”
她躲在他后面,手一直紧紧攥着他的衣服:“这是哪里?”
他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说:“这里是秦家,是我住的地方。”
她惴惴不安地皱着眉头:“我也住这里吗?”
时瑾点头。
那时候的姜九笙,刚满十六,生得比一般女孩高,很瘦,头发已经剪短,刚刚过耳,披散着,越发显得脸小,巴掌点大,眼睛又黑又亮。
她蹲在他身后,看秦家的院子,手心出了汗:“这里好大,有好多人。”
她被诊断为抑郁,有轻度的社交恐惧。
他转过身,替她把外套的帽子戴上,往下拉了拉,遮住了她的眼。
“不怕。”少年的嗓音却异常沉,让人很安心,他哄她说,“我们躲起来,不让人发现。”
她点头,让他牵着,走进了秦家大宅。
来时,是黄昏。
少年走在前面,女孩跟在后面,
她说:“时瑾,那里有很多秋海棠,我们住那里好不好?”
他说:“好。”
刚到秦家的前几天,她总是坐在小楼的阁楼上,哪也不去,也不会和任何人说话,他若是不在,她安安静静地一坐便是一整天。
时瑾年满了十八,已经接手了秦家,有时会回来得很晚。
她抱着膝盖,埋头坐在那里等天黑。
“笙笙。”
“笙笙。”
听见他的声音,她立马就抬了头:“你回来了。”
“怎么坐在这里?”
她说:“我在等你。”
他把她抱起来,放在阁楼的躺椅上,很轻,抱在手里一点重量都没有,时瑾问她:“等我做什么?”
她说:“我睡不着。”手下意识地拽着他领口的衣服,“很害怕,闭上眼睛有好多血。”
她母亲死后,她失眠很严重,便是睡着了,也会吓醒,然后整夜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时瑾,你陪我睡好不好?”
“好。”
一会儿后,她又喊:“时瑾,手给我。”
他把手给她,任她紧紧攥着,她长长吁了一口气:“我最喜欢你的手了。”
“为什么?”
“因为你向我伸了手啊。”
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在她手染鲜血的时候。
他怕她孤单,调了一个佣人来小楼,也姓姜,手艺很好,笙笙很喜欢吃她煮的粥。
姜女士是白天来的,刚天亮,上去问候:“小姐好。”
她立马躲到时瑾后面。
“笙笙别怕,”他试图安抚她,“她是给你做饭的阿姨。”
她还是藏在他身后,不肯出来,手心和额头出了很多冷汗。
“你出去吧,以后不要来二楼。”
姜女士连连点头,快步下了楼。
等脚步声远了,时瑾安抚她:“不怕,没有人了。”
她从他身后走出来,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已经没有了那个年纪的活力与天真,眼里暮霭沉沉。
红着眼,像沙漠里行走的人,沧江又绝望。
“时瑾,”她蹲下来,小小的女孩,仰着头看少年的脸,一双上翘的桃花眼里没有一点流光,她呢喃着问他,“我是不是病了?”(未完待续)
142:他和她年少时初吻
“我是不是病了?”
是啊,他的笙笙病了,病得很严,不休不眠也不说话,整天整夜地找他,好像被全世界遗弃了,她的世界就只有一个少年。
“时瑾。”
“嗯。”
“时瑾。”
“嗯。”
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一直一直喊她,不厌其烦。
“时瑾。”
“我在。”
“时瑾,你去哪了?”
“时瑾,你怎么才回来。”
“时瑾,你别走好不好?”
因为她只跟他说话,所以他在家的时候,她就会絮絮叨叨,跟在她后面有问不完的问题,说不完的忐忑不安。
秋天将过,小楼后面的秋海棠还没有谢,那年的花期似乎特别长,阁楼上有扇窗,抬头能往见星空,低头能看见一簇簇红的粉的海棠花。
她坐在那里看天,他坐在她身边,身后有他们的影子,是女孩单薄的背影,还有他虚揽在她肩头的手。
她突然问:“你会嫌我烦吗?”
因为白天他不在,她整天不开口,声音很沙哑。
时瑾摇头:“不会。”
她又问:“会赶我走吗?”
“不会。”
“你会,”她偏头看他,有些犹豫,有些慌张,“会不要我吗?”
他摇头:“不会。”
少年的嗓音好听,字正腔圆,干脆又坚定。
她问:“为什么?”
时瑾勾了勾唇,似笑着:“笙笙,我以为你知道。”
“知道什么?”因为好奇,她看他时目光专注,不再那么灰暗无光。
他也看着她,泼墨的眸子里有细细碎碎的影子,像阁楼外的星星,一个字一个字地对她说:“笙笙,我喜欢你。”
她愣了很久,笑了。
那是她母亲死后,她第一次笑,笑着笑着就哭了。
“时瑾,我不好。”
“我一点都不好。”
她红着眼,一直哭一直哭:“我杀过人,我杀了我最亲近的人……”
她哽咽着一遍遍重复,身体在瑟瑟发抖。
“笙笙。”
他凑近她,吻她脸上的眼泪。
她身体僵住,仰头看他,眼里的泪凝成了光,映出了他的影子,漂亮的少年,唇红齿白,像个清贵的小公子。
他跪在她面前,双手撑地,把她环进了怀里。
“你不用很好。”他的唇很凉,吻在她眼睛上,声音轻轻的,他说,“因为我也是坏人。”
他说:“所以,我们这一辈子注定都要在一起。”
那时候,他们相识才三个月,遇见时,是最美的青葱岁月,当时年纪小,以为世界和彼此都会很好,直到后来,她与他一起遇见了最不堪自己,才恍然发现,他们在遇见最喜欢的人时,弄丢了最好的自己。
从那之后,他总说自己是坏人。
她问他,门口为什么有人在守着。
他说他是坏人,有很多仇家。
她问他,为什么枕头底下有枪。
他说:“因为我是坏人啊。”
有天,她听见楼下敲敲打打的声音,原来是时瑾在钉窗户,严严实实地全部钉住了,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她问他:“为什么要把窗户都钉起来?”
“外面好多坏人,我要把你藏起来。”他从高脚凳上下来,走到她面前,“我也是坏人。”
她摇头:“你不是。”她看着时瑾,认认真真的眼神,朦胧阴郁的眼里有若隐若现的光影,她说,“你是我最喜欢的人。”
“咣。”
榔头砸在地上。
时瑾怔了半天,开口,居然结巴了:“笙笙,再、再说一遍。”
她看着他,没有开口。
他求着说:“再说一遍好不好?”
她还是没说话,站了一会儿,仰着头。
十八岁的少年已经很高了,她只到他肩头,然后她踏上了高脚凳上,比他还要高一点点,低头可以亲他的唇。
“时瑾,我好喜欢你。”
说完了,她弯腰,把唇贴在他唇上,微凉,很软很软。
她没有亲吻过别人,不知道要怎么做,就那么贴着,也不挪开,有点用力,磕到了牙。
时瑾抬手,扶着她的腰后退了一点。
她皱眉。
他却笑了,手环在她腰上,她很瘦,腰细得他都不敢用力,怕一不小心重了会折断。
“笙笙,”
时瑾问:“我教你接吻好不好?”
她点头说好。
然后,他吻了她,很用力。
十八的少年,十六岁的女孩,青涩却炽热的初吻,那时,秋天已过,屋外的秋海棠谢了,他教会了她接吻,教会了她活着,在这个灰色的世界上,卑微却倔强地活着。
沧海桑田,岁月转了八个年轮。
小楼门前的灯落了灰,现在是十二月深冬,秋海棠没开,只有稀疏的几片叶子挂在枝丫上。
他们坐在门前的石阶上,说了很多很多话,一桩一桩,一幕一幕,几乎所有事情他都告诉了她,却刻意隐去了那件杀人案的所有细枝末节,关于她的母亲、她的父亲,他绝口不提,那是时瑾最后的底线。
“你不同别人说话,也不走出小楼,只有我,你身边只有我一个。”时瑾声音有些嘶哑,说了很多话,“若是我不在,你一整天也不会说一句话。”
姜九笙安安静静地听他讲,眼睛红着,不知何时哭过了,风吹干了眼泪,她把脸埋在他胸前,不让他瞧见她滚烫的眼睛。
“所有的窗户都封死了,只有阁楼上留了一个窗口,要是我不回来,你就会坐那里等我,也不睡觉,一直等一直等,开始,你只是怕人,后来,你连阁楼都不下来。”
时瑾把外套披在她身上:“我想过给你找个心理医生,可是,我放弃了。”
她抬头,看他。
静夜,他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像沉甸甸的。
时瑾她说:“我怕治好了你,你就会离开了。”环在她腰上的手越收越紧,他把她整个藏进怀里,伏在她肩上,像是呢喃,“我便想,就这样一辈子,一辈子藏着,就这样一起老,一起死。”
姜九笙问:“那后来呢?”
时瑾停歇了很久,说:“后来我发现,我也病了。”
那时,他们已经在小楼里生活了一个月,他刚接手秦家不久,有时会很忙,他不在小楼时,她就会坐在阁楼里等他。
听见楼梯里有脚步声,她立马回头:“你回来了。”
他走过去,把她抱起来,放在躺椅上:“宝宝,以后别坐那里等,会着凉。”
时瑾有时会喊她宝宝,像她妈妈那样喊,亲昵又温柔。他说,因为她已经没有亲人了,所以,要更疼她一点。
她好笑,他也是个少年呢,老气横秋的。
“不等你我没有事情可以做。”她突然问他,“时瑾,我们养条狗好不好?”
他想了想,答应了她:“好。”
她灰暗的眸子亮了一点。
“你喜欢什么品种?”
她很快回答说:“博美,我喜欢博美。”
过了几天,他抱了一只博美犬回来了,白色的,还很小,圆滚滚的很可爱,笙笙很喜欢那只狗,给它取名叫姜博美。
一开始,姜博美很听话,也很温顺,可是后来,大抵因为长期被关在小楼里,没有阳光,也没有人,开始变得暴躁。
直到,那只博美犬咬伤了她,把她的手背咬得血肉模糊。
她身体不好,抑郁之后,还有些厌食,免疫力特别差,伤口便感染了,病了好几天,一直恍恍惚惚。
她精神清醒时,已经找不见狗狗了,阁楼里又只剩了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
她问他:“时瑾,博美呢?”她站在楼梯口,看楼下,“为什么我没有看到它?”
他沉默了一会儿,告诉她:“它死了。”
她猜到了的,她生病的那几天,时瑾心情不好,很狂躁,有天夜里,她昏昏沉沉醒过来,看见他守在她床前,瞳孔殷红,像血的颜色,他大概怕吓着她,极力压下情绪,可她还是看到了他眼里的阴翳与暴烈,她以前都不知道,时瑾生起气来,像要毁天灭地一样。
她试探着,还是问出了口:“你杀了它吗?”
时瑾没有否认:“它咬你了。”
她之后就再也没问了,那天晚上,她一直做梦,梦见很多血,梦见了温家的花房,还有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父亲母亲……
后来,秦明立的人闯进了小楼,看见了她的脸,他开了一枪,打在那人的腿上,地板上到处都是血。
她听到了呼救声,分明很怕,却还是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可不可以不杀人?”
“不可以。”他的枪口已经对准男人的头,指腹扣在扳机上,完全不由分说,“笙笙,他看见你的脸了,必须死。”
“时瑾。”
她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身体在发抖:“我很怕。”
“你不要杀人。”
“不要和我一样。”
他抬手,覆住了她的眼睛,手指扣动扳机。
“砰!”
时瑾的枪法很好,快,而且精准,十二岁之后,秦家便没有人能和他相较,但那一枪,偏了。
他没有杀那个男人,因为她一直哭。
是啊,她也才十六岁,本应该活在象牙塔里的年纪,却跟着他经了腥风血雨。
她没有怪他,只是经常做梦,睡着睡着便哭醒了,然后抱着他,一直瑟瑟发抖,他慌了神,不停地哄她,不停地认错。
“笙笙,你别怕。”
“我以后不会了。”
“我都听你,再也不犯错了。”
“你别哭好不好?”
“我不伤人,我再也不伤人了……”
她哭着喊他:“时瑾。”
“我在,我在。”
他跪在她双膝前,抬头看她。
她却什么都不说,流着泪,一遍一遍擦他的手,她说,有好多血……
没有血,他早就洗干净了。
从那之后,她经常出现幻觉,是抑郁症的中期症状。
时瑾不敢告诉她,他的手早就染过血了,那么多想闯进这栋小楼的人,除了她求情的那一个,剩下的全部都非死即伤。他甚至还会凭空怀疑,总觉得这个宅子里的人都想害她,他想把他们都杀光,像把她藏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疯狂又极端。
心理医生说,这是偏执型人格障碍的初期症状,若是不控制,以后会有情绪控制障碍,甚至会狂躁暴力。
医生给他开了很多药,他全部扔了,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染上了烟瘾,抽最烈的烟,玩命似的抽。
“为什么抽烟?”
夜深人静,女孩沙哑的嗓音响在身后。
他回头,已经来不及熄灭指尖的烟,便也没有躲,一只手夹着烟,用另一只手抱她,她太瘦,腰特别细,一只手就能环住,说:“不为什么。”
她歪着头看他:“时瑾,我以前不喜欢别人抽烟的,不过,你抽烟的样子很好看。”
“那我以后只在你面前抽。”
她点头,仰着头看他抽烟。
十八岁的时瑾,五官已经长得很精致了,眉眼立体,漂亮得不像话,他的眼睛很黑,是毫无一点杂质的浓墨色,抽烟时,会微微眯起眼,烟雾缭绕朦胧了眼瞳,添了一些迷离,像只妖。
她问过时瑾,烟瘾是不是很重。
他摇头,说不是。
可她看见了烟灰缸里的烟头,满得很快。
那天她睡醒,时瑾不在身边,他在阁楼的窗前抽烟。
“味道好吗?”她走过去。
他摇头:“又苦又涩。”
“给我尝尝。”
她趴在他身上,去抢他的烟,他笑着躲开,抱着她哄:“笙笙,别碰,对身体不好。”
她仰着下巴:“那你为什么抽?”
“不是你说我抽烟好看吗?”他把烟蒂捻灭,吐出烟圈,然后俯身去吻她。
确实,又苦又涩,还很呛人。
她却不躲,乖乖张开嘴,与他亲吻纠缠,
“时瑾。”
“嗯。”
“戒了吧,我不喜欢烟味。”她怕他生病,烟抽多了不好。
“好。”
那时的时瑾,执掌着秦家,生杀予夺,无人能置喙。
他说:“笙笙,我只听你的。”
偏执成狂。
又如何呢,他愿意。
天上弦月正圆,人影成双。
姜九笙仰头,月光与时瑾一起映进眼底:“所以说,你是因为我才患了偏执症吗?”
时瑾摇头:“不完全是。”
她一知半解。
他摩挲着她的手,有些凉,握着揣进了衣摆里:“笙笙,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在我八岁的时候秦行就选中了我。”
“记得。”
“因为我杀人不眨眼。”时瑾停顿了须臾,“我第一次开枪的时候,只有八岁大,那个人是杀害我母亲的凶手,我对着他开了两枪,差点取了他的命,那是我第一次失控,除了杀人,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
她惊讶住。
时瑾只是揉揉她的皱眉,语气平静得好似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应该是从那时候开始,就埋下了病因。”
“你母亲不是意外去世吗?”她记得时瑾说过,她母亲带他出逃时出了意外,她当时只以为是偶然。
时瑾摇了摇头:“她是被秦行下令处死的。”本来不想告诉她的,秦家的水太脏,他不愿意她知晓太多。
“为什么?”她愤然。
“因为秦行不喜欢不听话的人。”时瑾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声音微凉,有些缥缈,“秦家是个吃人的地方,我母亲带我逃了很多次,她想把我送出去,因此惹怒了秦行。”
时瑾以前想过,若是他没有遇见姜九笙,应该也会变成秦行那样的人,没血没肉,麻木不仁地活着,一辈子都在打打杀杀。
徐青舶曾问过他,为什么是姜九笙,为什么那么喜欢,他身边,不缺皮囊好的异性,也不乏有品性好的,怎么就别人都不可以,唯独是姜九笙。
他也没有答案,只记得第一次见她时,他那双拿枪杀人都不会抖的手,居然冒汗了。
时瑾把她抱紧了些,继续说:“他们还想害你,不止秦明立和秦家的两位夫人,还有秦行,都在盯着小楼,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得带你离开秦家了。”
他说:“可是晚了一步。”
姜九笙眉宇狠狠一拧。
她记不起来,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事、念念不忘的人,她都忘了,可即便一点儿都回忆不起来,听他讲起时,还是会跟着泪流满面,会心疼,像尖锐的东西扎在心口,拔出来疼,不拔出来也疼。
“你的病越来越严重,我不在的时候,你会哭,吃东西也会吐。”时瑾说得很慢很慢,并没有掺杂情绪,只是牵着她的那只手,越收越紧,冷汗湿了掌心,“那时候我才意识到,如果不治病,你可能会死。”
姜九笙抬头,看他的眼,他低头,在她额头亲吻,眼里不喜不怒着。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睛里藏了怎样的惊涛骇浪,她是忘了,可他都记得,八年,他一个人抱着过去,让所有伤口长成了伤疤。
“我给你请了一个心理医生。”时瑾抿了抿唇角,眼底有了浮影,“你的病刚有好转没多久,秦明立收买了那个医生。”
他没有告诉她,是因为她的仁慈,放走的那个男人认出了她的病例,才让秦明立有机可乘。
“然后我的病变得越来越糟?”
“嗯,有很严重的自杀倾向。”
那是她来秦家的第三个月了。
他给她请了心理医生,开始,是有好转了,已经能进食,状态好的时候,还会跟他说许久的话。
可不到半个月,她的症状又回到了最糟糕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那个医生,被动了手脚了,她的所有资料他都藏得很紧,秦家人甚至连她的样子都没有见过,唯一一次的纰漏,就是那个闯进小楼后,却活着出去的男人。
他差点杀了那个心理医生,只是,来不及了。
那天,天阴阴,他回来得晚,她跟往日不同,睡得特别早,他也叫不醒她,才发现地上的药瓶。
她吃了抗抑郁的药,整整一瓶。
“笙笙。”
“笙笙。”
“笙笙。”
“……”
她睁开眼,不在阁楼,顶上是白色天花板,还有很多医疗设备,她戴着氧气罩,喊他:“时瑾。”
他抬头。
她看见了,他在哭。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流眼泪时的样子,依旧很好看,像橱窗里的人偶,精致,却没有一点鲜活。
“你别哭。”她抬手,给他擦脸上的眼泪,声音低弱得几乎听不到,一个字一个字地张嘴,“我不会先轮回的,会等你到白发苍苍的时候。”
她手背上有针头,很瘦,常年不见太阳,白得可以看见细微的血管。
时瑾握住她的手,瘦瘦小小的,似乎稍微用力都能折断,他用脸贴着她的手,轻轻地摩挲,眼角的眼泪滑入掌心:“笙笙,”他说,“没有轮回。”
怎么会呢?
她的心理医生告诉她,宇宙是一种轮回论。他还说,人死了会回到最初,从尘土到灵魂。
她在医院住了四天,然后让时瑾带她回了小楼。
时瑾把她的药都收起来了,一天只给她一颗,她吃药的时候,他就在一旁,他不在的时候,就让姜女士守着她。
有一天,秦家来了客人,时瑾不在小楼,她摔碎了碗,偷偷藏起来了一块碎片,等到姜女士去给她倒水的时候,她割破了手。(未完待续)
143:穿我的
有一天,秦家来了客人,时瑾不在小楼,她摔碎了碗,偷偷藏起来了一块碎片,等到姜女士去给她倒水的时候,她割破了手。
不过她很久没吃东西,没有力气,割得不够深。
时瑾几乎疯掉,将小楼里所有的东西全部搬走了,除了一张连边角都被磨平的床,后来,她就再也没有下过床,一直躺着,精神一天比一天差。
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小小的一团缩着。
“时瑾。”
“嗯。”
她恍恍惚惚的,眼睛却睁得很大,声音很轻,像梦呓:“我想回家。”
“时瑾,你带我回家吧。”
“我想我妈妈了。”
时瑾握着她的手,跪着在她唇边亲吻,低声地求她:“笙笙,哪儿都不要去,你就在这陪我好不好?”
她恍然惊醒似的,瞳孔放大:“哦,我想起来了。”望着楼顶,她自言自语着,“我妈妈已经不在了,我回不了家了。”
“笙笙,你不要我了吗?”他的声音,微颤。
她转头看他,眼神空洞,瞳孔像蒙了厚厚尘土的琉璃,没有一点光亮,木然又怔忡地看了他许久,才张了张嘴。
“时瑾。”
声音沙哑,奄奄无力。
她说:“以后不要使用暴力好不好?我怕有人向你寻仇。”
没有等他回答,她自顾在说,像是嘱托,一条一条,说得很慢,声音细若蚊蚋。
“你也不要总发脾气,你笑起来好看一点。”
“你别抽烟,也不要生病。”
“你那么聪明,长大以后可以当医生,我喜欢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若是你做了医生,我就不怕你总是受伤了。”
她似乎累了,呼吸却很浅,停顿了很久,用指腹轻轻拂他的脸:“我希望你像个普通人那样活着,不用在枕头底下放枪。”
她啊,竟在交代后事。
时瑾用力抱住她,恨不得揉进骨头里。
他伏在她肩上,眼角滚烫的泪落在她脖颈:“求你,”他哽咽,“别扔下我。”
他又哭了。
时瑾曾经跟她说过,母亲去世之后,便再也没有掉过一滴泪,八年时间,流过血,只是没有眼泪。
她却见了两次了,都是因为她。
那次以后,他便寸步不离。
她没有再自杀,因为不需要了,她已经吃不进东西,连喝水都会吐,知道来了好多医护人员,但她看不太清楚,也听不大清楚,不知道他们和时瑾说了什么,然后他似乎很生气,把他们都赶走了。
恍恍惚惚的,她像听见了时瑾在喊她,歇斯底里似的。
“姜九笙!”
他紧紧勒着她的腰,声音响在她耳边,几乎嘶吼:“你给我听好了,”像声嘶力竭后,突然无力了,“你要是死了,你要是死了,”
话音沉甸甸的,越到后面越没了声,像被掐住了咽喉,他重重喘息着。
过了很久,她耳边才传来时瑾的声音:“你要是死了,我就多活一天,料理好你的后事,我就跟你埋在一起。”
那时候,时瑾才十八岁,最好的年华。
姜九笙低头,把眼泪蹭在时瑾衣服上,沙哑的烟酒嗓带了浓浓的鼻音。
她闷着声问:“后来呢?”
回忆到此,时瑾说完了,却许久回不了神,他稍稍用力,把她抱紧一些,仍是心绪难宁,时隔八年,依旧心有余悸。
因为差点失去,想起来,心都会疼,会怕。
他沉默了顷刻,瞳孔里还有尚未褪去的苍凉:“你好转之后,我就着手准备,想将你送出国,离秦家人远远的。”他低头,亲了亲她通红的眼睛,“在去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
她抬头:“是意外?”
“不是。”时瑾顿了顿,说,“是秦行。”
因为秦家的继承人不能有弱点,秦行一直容不得她。
“不过,我提前知道了他的计划,就将计就计了,想借此机会让你在车祸中脱身,只是没料到秦行会做那么绝,制造了连环车祸,那场意外伤了很多人,其中有一对母女当场死亡。”
姜九笙很快就想到了:“死的那个女孩和我换了身份?”
真聪明。
时瑾点头:“你若是还活着,秦家不会善罢甘休。”
他伪造了尸体,让她金蝉脱壳,然后,她便养在了姜女士家里。
他断了秦明立一根尾指,毅然离开了秦家,去了耶鲁学医,养一条博美犬,变成了与人为善的绅士。
他花了八年时间,重新站在了她面前,以她喜欢的样子。
他说了许多许多,她消化了很久,眉头却越皱越紧,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天覆地,像卷土重来的风暴,冲撞翻涌没个消停,可偏偏,毫无思绪与规律,什么都理不清,缠缠绕绕拧成了一团乱麻。
许久,她问时瑾:“我身上这个疤是怎么来的?我问过医生,说不是车祸。”
“是良性肿瘤,在去秦家之前开了刀,因为留了疤,你说不好看,非要让我带你去纹身。”时瑾带着她的手,覆在自己右腹上,“我也是那时候纹的,和你的一模一样。”
“时瑾。”
“嗯。”
她狐疑不决了许久,仰头看时瑾的眼睛:“我失去记忆不是因为车祸事故对吗?”
上次常茗给她做催眠时说过,她的意识里,有过催眠暗示。
或许,和她的病有关。
时瑾沉吟,说:“是催眠。”他伏在她肩上,低哑的声音轻轻绕进她耳里,带着他微重的呼吸声,“我怕你自杀,若是再来一次,我可能真要疯了。”
果然。
与她的猜想一样,重度抑郁症的治愈几率很小,除非破釜沉舟,记忆催眠虽然冒险,却是短期内最有效的方法,那时,她已经有了自杀倾向,时瑾根本等不起,只能剑走偏锋。
怪不得忘得这么一干二净。
姜九笙起身,面朝眼前的小楼,凝视了很久,迈开了脚步。
时瑾毫不犹豫地拉住了她。
“笙笙,”他摇头,眼里有央求,“别进去。”
她没有收回脚,若有所思。
他拉着她的手腕,冬夜天凉,他手心却有薄汗,声音像是压抑着,低得像呢喃:“我怕你想起来。”
怕她生病,怕她像八年前那样。
姜九笙抬头,瞳孔漆黑,亮得惊人,像雨后拨开了云雾的晖光。
“时瑾,”话音突然停断,姜九笙的目光不经意间刚好掠过门口,然后定住了,“这里本来是不是放了吊篮椅?”
时瑾闻言,神色立马紧张了:“笙笙,你想起来了什么?”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试图深想,可脑中像有千丝万缕的线在拉扯她的神经,稍稍用力便会绷紧,扯得她头痛欲裂,几乎站都站不稳,身体摇晃了两下。
时瑾扶住她,揽在她腰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笙笙别想了,什么都别想。”他紧紧攥住她的手腕,几乎失控,“我们出去,我们现在就离开。”
她定在原地,没有收回已经迈进了门槛的脚:“时瑾,”
时瑾打断她:“我求你了,笙笙。”
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因为从未见过,时瑾这样栗栗危惧的样子,像绝境里最后的孤注一掷。
“笙笙,”
他始终紧紧攥着她手,用力得几乎要勒断:“还记得我在赛尔顿跟你说过的话吗?”
她记得。
他曾说:“这世上有两个我永远都医不了的人,纵使医术再好都不行,一个是我自己,另一个,是你。”
“所以,你要健康平安一点,不要生病受伤。”
他怕了,眼里全是对未知的惶恐,是失而复得后的战战兢兢。人知其一,莫知其他,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那样漂亮的眸,像陨落下来的流星。
姜九笙心头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下,心疼得难受,她点头:“好,我们离开。”
秦宅大厅。
秦家三夫人回来了。
“夫人。”下人上前,接过她外套。
原则上,秦家只有两位夫人,因为都上了秦家族谱,在本宅便都是正室,大夫人章氏与二夫人云氏,而这三夫人,原本只是秦行外面的女人,名叫苏伏,今年不过三十上下,十分年轻,跟了秦行近十年了,是秦家唯一一个除了七小姐秦萧轶之外持有秦家股权的女眷,很得秦行信任,她是一名主播,央视新闻主播。
苏伏边往房里走,边问:“我看见小楼的灯亮着,是谁在那?”
在秦家,只要说小楼,便知是哪处了。
下人恭敬地回:“是六少回来了。”
苏伏脚步顿住,回头:“一个人?”
苏伏三十上下的年纪,看起来十分年轻,模样生得极其立体,眼窝深邃,有些像混血,美而不华,瞳孔是淡淡的茶色,眼角拉长,带了几分野性。
下人态度很恭敬,不敢抬头,低着头回话:“还带了一位小姐回来。”
苏伏拧眉思索了会儿:“你先出去吧。”
“是。”
她起身开了窗,正好对着小楼的方向,凝着眸子瞧了瞧,似笑非笑地喃道:“八年了,终于回来了。”
夜色昏沉,月隐云层。
离开小楼,时瑾带姜九笙回了西宅,二楼最靠里的房间。黑灰白的装修,很简单。
姜九笙环顾了一圈:“这是你以前的房间?”
“嗯。”时瑾关上门,牵着她进去。
房间很大,摆设却特别少,两个柜子,一个摆放了各种枪支模型的架子,一把书桌,没有任何多余的物件。
姜九笙站在书桌前,拿起了桌上唯一的相框,问时瑾:“这是你多大的时候?”
显然,他很不爱留影,整个房间就只有一张照片,白色相框,略微老旧的照片,照片里的少年面无表情,一双眼瞳,像阳光下琉璃珠折射出来的光。
唇红齿白,翩翩少年。
时瑾说:“十四岁。”
原来十四岁的时瑾就已经长成小美人了。
姜九笙把相框抱着手里:“我可以把这张照片带回家吗?”
时瑾颔首,整夜蹙着的眉头终于松开了:“当然可以,我的东西你都有权处理。”
她笑了笑,把照片举给他看:“为什么戴着学士帽?”
时瑾拉着她的手,坐在床边:“那是大学毕业的时候拍的。”
姜九笙:“……”
十四岁就大学毕业,厉害了,她的时医生!
时瑾看她惊愕的表情,嘴角扬起,徐徐同她讲起:“我十八岁就读完了工商博士,后来才转了医科,读了三年,开始主刀。”
一般普通人,从念书到主刀,估计得十多年。
她家时医生应该是天才。
她端着神色瞧他,有几分调侃的意味:“你这么聪明,为什么还要去我家补习?”
时瑾反问:“你说呢?”
姜九笙笑而不语。
她猜到了,少时的时瑾去她家之前,一定见过她。
他把她抱进怀里,低声地说:“笙笙,我喜欢你,是一见钟情。”然后,徐徐图之,蓄意而谋。
她转身,搂着时瑾的脖子,在他怀里蹭,心里酸酸胀胀的,有些心疼他,她受过的磨难与跌宕,他一定也受了。
抱了会儿,时瑾才去给她放水洗澡,早过了十点,她却一点都不犯困,头隐隐作痛,思绪有些乱,却又缕不清。
他牵她去浴室。
“时瑾。”
“嗯?”
她说:“我没有衣服。”
时瑾浅浅地笑:“我已经让人去准备了,没那么快,先穿我的,嗯?”
她点头,说行。
夜深,宅院深深,很静谧,已到严冬季节,子午夜时,最是阴寒。
姜九笙辗转了许久,迷迷糊糊睡去,做了一个梦。梦里,有穿着校服的女孩,还有漂亮的少年。
下了很大的雨,校园的铁栅栏外,有一颗参天大树,枝繁叶茂,遮了大片的荫,树下,有许多躲雨的学生,男男女女都穿着校服,十六七岁的少年人,说说笑笑,偶尔打来的雨滴,湿了他们的眼,水汽朦胧的。
唯独女孩落了单,低着头,在看自己踩了泥土的帆布鞋。
远处门口跑来一群躲雨的学生,推推搡搡,把女孩推出了树下,她刚要取下书包来挡雨,看见近在咫尺的一把黑色雨伞,伞很大,伞的主人稍稍倾斜的角度,遮住了脸,白衣黑裤,生得高,握着伞的手异常得好看,骨节修长,白皙如玉。
这样漂亮的手,世间难寻。
女孩笑了,喊道:“时瑾。”
黑色的伞抬起,少年目光专注,瞳孔是泼墨的纯黑色,他举高伞,倾斜向她,问她:“冷吗?”
她点头。
他把伞往她面前递,她便接过伞了,他把外套脱下,给她披上,然后又把伞接回去,似乎想拉她,又顾忌什么,便扯着她的短袖,把她拉进伞中间。
女孩随少年一同离开了,黑色的伞倾向女孩,少年肩头被雨水打湿。
她抱着书包,抬头问他:“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他把她的书包接过去,提在手上。
走到红绿灯路口,转了方向,人行道的两端,积了水,女孩没多想,穿着白色帆布鞋直接踩上去。
少年拉住了她:“我背你。”
她犹豫。
他便解释:“我的鞋已经脏了。”
她说好。
他嘴角莞尔,把伞递给她,蹲在了她面前。
女孩便抱着伞,趴到了少年背上,他背着她,踩过浑浊的积水,白色球鞋脏了,他只是蹙了蹙眉,似乎不适,可唇角,却似有笑意,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
“时瑾,我重吗?”背上的人儿突然问。
少年摇头:“不重,很轻。”
她像是叹了一声:“小时候我爸爸也是这么背我的。”语气怅然若失,“不过,他再婚之后我就很少见到他了,也不像小时候那么亲了。”
他沉默了会儿。
“笙笙。”
“嗯?”
少年脚步忽然放慢了些许,语气平常:“明天晚上我们去看电影吧。”细看,他眉宇轻蹙,眼里有不安与不确定的浮影,乱糟糟的。
女孩闻言,问少年:“为什么突然要看电影?”
他说:“我有话跟你说。”要告白。
她点头:“好。”
“黄昏后,我在你家楼下的香樟树下等你。”
“好。”
少年浅浅笑了,背上的女孩抱着一把很大的黑伞,也在笑。
画面定格,骤然转到了一块绿色的草坪上,不远处,有个玻璃花房,正爬满了绿萝,四周摆放了花架,各色的花儿开得艳丽。
女孩与妇人顿足在草坪上。
“妈妈,为什么突然来找爸爸?”
妇人生得温婉,说话时声音轻软,像江南水乡里温柔的小镇姑娘:“妈妈有些事要跟你爸爸说。”
女孩犹豫了会儿:“是不是和我有关?”不待回答,她有些惴惴不安地说,“从医院回来之后,你就去见了很多以前不联系的人,是不是我——”
妇人打断了:“别乱想,没什么事。”没有继续那个话题,她轻声细语地嘱咐女孩,“你在这等妈妈,我和你爸爸谈完了就来找你。”
女孩点头,问:“黄昏之前我们能回家吗?”
时瑾还在等她。
他们约好了的,要去看电影。
妇人点头,说很快回来,然后便往花房去了。
女孩等得百无聊赖,踢着草坪上远处飘来的叶子。
“姜九笙。”
她回头,看见了朝她走来的人,与她一般高,穿着很漂亮的裙子,头发盘起来,戴了一顶紫色水晶的皇冠,手里拿着相机,似乎在拍什么。
“今天我生日,要来玩吗?”
女孩摇头:“不了。”又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对方没说什么,拿着相机走开了,身后,女孩又说了句:“诗好,生日快乐。”
前面的少女回了头,皇冠上的紫色水晶折射出来耀眼的光,她提着裙摆,颔首说:“谢谢。”
温家的小公主今日十七岁生日,在别墅宴请了很多宾客。
待人走远,女孩继续在草坪上等母亲,远处传来缓缓的音乐声,奏着欢快的生日歌。
不消一会儿,小男孩从身后跑来,边跑边喊着‘姐姐’,七八岁的孩子,穿着漂亮的小西装,领口打了黑色的领结,像个小小英伦绅士。
女孩笑了笑:“小金鱼。”
“你好久没来看我了。”小男孩似乎和她很亲,拉着她的袖子撒娇,“陪我玩好不好?”
女孩蹲下,耐心极好:“有人在等姐姐,姐姐只能陪你玩一会儿。”
“好。”
他们拉了一只绿色蝴蝶的风筝,飞几次没有飞起来,却挂在了一颗两人高的树上,小男孩爬上树去捡风筝,却与风筝一同摔了下来。
小男孩颤颤巍巍,说花房里有血。
女孩回头,看不远处花房,有血渗出来,瞳孔里的红色幻影越来越大,全是触目惊心的红,她想跑过去,想叫,却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
“笙笙。”
“笙笙。”
耳边有人在轻喊,一声一声,急促却温柔。
“笙笙。”
“笙笙。”
姜九笙募地睁开眼,柔和的灯光忽然撞进眼里,近在咫尺的,还有时瑾的脸,焦急不安地皱着眉头。
他伸手,拂她的脸:“怎么哭了。”
姜九笙摸摸脸上,全是泪痕,她若怔若忡,没有缓过神来。
时瑾拿开她的手,亲了亲她脸上的泪痕:“梦见了什么?”
她摇头,眼神有些空:“睁开眼就想不起来了,”她抬头看他,眼睛还红红的,不像平时淡然洒脱的模样,眼里染了稍许忧郁,“只记得有你,还有我妈妈。”(未完待续)
144:
“只记得有你,还有我妈妈。”
时瑾掖了掖她背后的被角,把她抱进怀里。
“宝宝。”
“嗯。”
他短暂沉默后,试探似的,问得小心:“能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不希望你记起来。”
姜九笙抬头,他却避开了目光。
他有事情瞒她。
她隐隐猜到了些,那些被他一带而过的细枝末节里,一定还藏着惊涛骇浪,比如,关于她母亲,还比如,她完全没有印象而时瑾却绝口不提的父亲。
她思忖,没有应。
听不得她的回答,时瑾有些急,像哄她,却有点不由分说:“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不要再去想了好不好?”
原来他看出来了,她一直头痛,思绪不宁了很久。
姜九笙考虑后,答应:“好。”她换了个姿势,窝进时瑾怀里,“我会先调整好。”
他没说什么,哄她睡觉。
夜已经深了,更深露重,窗户上凝了厚厚一层水汽,床头开了一盏暖灯,光线昏沉,姜九笙辗转反侧,却没有一点睡意,神经莫名崩得很紧,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她想,她也许需要安眠药,或者……头顶低低的声音响了:“睡不着?”
姜九笙抬头看时瑾:“嗯,是不是吵到你了?”
他摇头,说:“没关系。”
她看了看他,眼底有倦色,可眼里没有睡意。
姜九笙想了想,坦言:“时瑾,我想抽烟。”她心烦意乱,烟瘾便上来了,。
时瑾摇头,不同意:“抽烟对身体不好。”又想了想,温声地建议,“红酒有助睡眠,喝一点好不好?”
烟没有,酒也行,都是能麻醉神经的东西。
她说:“好。”
时瑾起了床,让她在房里等,不大会儿就拿来了一瓶酒,是琥珀色的白兰地,装酒的瓶子十分精致,一看便是珍藏。
味道很好,甘冽,带了微微的辛辣,甜度刚刚好。
姜九笙很喜欢,便有些贪杯了,两杯下腹,正要倒酒,时瑾按住了她的手:“可以了,不能再喝。”
姜九笙晃了晃手里的空酒杯:“我酒量很好的。”笑了笑,洋洋得意地说,“千杯不醉。”
至少,宇文和谢荡两人合起来也喝不过她。
时瑾接过她手里的杯子:“我知道,是我教你喝酒的。”
姜九笙愕然。
他又道:“在你十六岁生日那天。”
那天,他心头欢喜,喝了许多酒,也是白兰地,品酒的姿势好看,不疾不徐地喝,优雅极了。
她好奇,趴在餐桌上看他:“好喝吗?”
时瑾摇头。
她似乎不信:“那你为什么喝?”
他将杯中的酒喝完,眼里染了微醺,水光潋滟的:“因为开心。”
“我也要。”那时候,她从来没有喝过洋酒,不知其中滋味,只是见他喝得好看,便也心痒。
“笙笙,你不可以喝。”十八岁的少年却老成持重地管着她,说,“你还没有成年。”
她不肯,去抢他手里的高脚杯。
时瑾没了办法,拗不过他,便还是把自己的杯子给了她:“只能喝一点。”
她点头。
他便到了少许,兑了雪碧给她喝。
她尝了尝:“味道很好。”舔了舔唇,一口喝完了,笑着朝他讨要,“时瑾,我还要。”
记忆里,少女笑得娇俏。
时瑾给自己倒了一杯,却空了她的杯子,说:“那一次,你喝醉了。”
姜九笙摩挲着杯脚,饶有兴致:“然后呢?”
然后啊。
他说:“我偷偷亲了你。”
她喝醉酒了会很乖,还不记事,会蹲在地上不肯走路,要他背,便是他压着她亲,她也乖乖不动。
姜九笙失笑,故意打趣他:“时医生,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她身上穿得是他的衣服,有些大,微微前倾,会看见里面白皙的皮肤,肩头微露。
“我不是君子。”时瑾凝眸看她,“我是野兽。”
说完,他把她抱到腿上,低头在她脖颈里啃咬,唇微凉,气息有几分酒意,淡淡清清的,十分好闻。
姜九笙由着他闹,也不躲,稍稍往后仰了仰脖子:“时瑾,原来我喝酒抽烟都是跟你学的。”
最先是他抽烟喝酒的,她便也跟着学,他没上瘾,倒是她有瘾了。
时瑾嗓音微砸:“是我不好。”他继续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已经扯乱了她的衣领,锁骨上留了深深的红痕才罢休,抬头问姜九笙,“还要不要酒?”
“要。”
他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吻住她的唇,她张开嘴,乖乖吞咽,末了,会伸出舌头,在他唇上轻舔。
一杯酒,便如此喂了个尽,他一滴没喝,却上了瘾,醉了一般,然后便一杯接一杯,到底是如了她的意,让她喝了个够。
一瓶酒见底,高度数的白兰地,几乎她一人喝了,她已经有些晕乎了,抱着时瑾的胳膊,身体柔若无骨似的,时瑾扶着她的腰,不让她乱动。
“时瑾。”
“嗯。”
她喊完,又喊:“时瑾。”
“嗯。”
酒意上了头,七八分醉,她眼里水蒙蒙的,桃花眼上勾,微翘眼角,勾人:“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时瑾将她耳边的发别开:“什么?”
她搂住他脖子,埋头在他脖子上蹭,笑吟吟地说:“我很喜欢很喜欢你。”
她平时性子淡,极少说这样情动的话,更难得见她这般娇娇柔柔的样子,时瑾听了愉悦,便哄着她:“宝宝,再说一遍。”
她抬头,突然正色:“我是一颗蘑菇,不能说话了。”
“……”
酒劲上头,这是彻底醉了呢,她一醉,便说自己是蘑菇。
时瑾好笑,在她唇上亲了又亲,才抱她去床上睡觉,帮她掖好被子,刚要躺下。
她歪着头,半张脸藏在被子里,瞪着一双漆黑的眸子看他:“我是蘑菇,你不能跟我睡。”
蘑菇不是说不能说话吗?
时瑾想了想,对她说:“我也是蘑菇。”
好吧,她往里滚,给他让了一半的床位:“那我们两颗蘑菇一起睡。”
萌死了!
时瑾情难自禁,压着他亲下去。
秦家宅外,路灯彻夜不熄。
时瑾时隔八年归来,彻底惊乱了整个秦家。
大夫人章氏连夜从外赶回来,气都没歇一口,进来就问:“秦行打算让时瑾接手哪一部分?”
消息传得很快,秦行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时瑾一来,他就堂而皇之地给他开路。
地上一地碎片,秦明立刚发过脾气,还阴着脸:“酒店。”
秦家近五成的地下交易,全在酒店那条产业支线上。
章氏听完就恼火了:“你给秦家卖命了八年,秦行也没让你碰过那条主产业,那个野种才一出现,他就把大半的家底掏出来,那个老东西是不是疯了!”
章氏出身建筑企业世家,是秦行的第一位夫人,也是秦家第一个写进族谱里的女主人,她的儿子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就如此被取而代之了,她怎能不窝火。
秦行那个老不死的!
“他还盼着时瑾来帮他称霸,”秦明立嗤笑,“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命活到那个时候。”
时瑾可不是棋子,是利剑。
“我们辛苦了八年,难道就让时瑾白白捡了便宜?”章氏越想越不甘心。
秦明立想到了什么,眼神意味深长:“不急,时瑾身边可是有个定时炸弹。”
章氏立马正色:“你是说那个女孩?”
楼上,书房的灯同样亮着。
二夫人云氏眸子凝了一凝:“那个叫姜九笙的就是时瑾八年前带回来的那个女孩?”
秦萧轶点头,若有所思着。
云氏端起茶杯,动作优雅地品了一口:“时瑾什么都好,什么都像秦家人,甚至比他父亲还要狠,是个天生的猎手,”云氏笑了笑,故作惋惜地叹了一声,“可偏偏是个深情种。”
“妈,”秦萧轶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郑重其事,“你可别打姜九笙的主意。”
云氏从容自如:“该急的是秦明立母子,又不是我。”她眯眼笑了笑,眼角有细纹,却依旧掩不住风情万种。
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确实是个美妇人。
云氏闺名云蓉,是七十年代的电影演员,年轻时生得十分明艳动人,是万里挑一的好相貌,嫁给秦行之后,便安心做起了阔太,只是偶尔活跃在荧幕上,即便现在半隐退了,可影后云蓉的名头,在电影圈,依旧举足轻重。
可惜,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子。
秦霄周听得百无聊赖,没了耐心,起身要走:“我出去一趟。”
云氏脸色瞬间垮了:“你是不是又去玩女人?”
秦霄周理直气壮地辩解:“什么叫玩女人,我是去睡女人。”
云氏随手一个杯子砸过去。
秦霄周三两下跳开,脚底抹油,溜了。
云氏气得法令纹都出来了,她真是上辈子作孽,生了这么个鬼东西!
次日,乌云尽散,晴空如洗。
楼梯提提踏踏,是脚步声响,大厅的下人抬头望去,见三夫人苏伏缓缓下了楼梯,深紫的旗袍长及脚踝,肩上随意披着细毛料的白色披肩,头发半挽,妩媚动人。
下人纷纷问三夫人早好。
她颔首应了,目光掠起,语气熟稔自然:“今天就走?”
时瑾似乎在沏茶,没抬头,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苏伏走过去,落座:“这么久没回来,怎么不多留几天?”
对方没应。
“姜九笙呢?”她盯着时瑾手上的动作瞧,“我挺想见见她的。”
时瑾抬头:“我们很熟?”顿了一下,礼貌又客套地喊,“三夫人。”
苏伏闻言一笑:“按辈分算,你可不得喊我一声后妈。”
时瑾不做回应。
她面色不改,不紧不慢地又道:“按私交算,时瑾,你可还欠我一个人情。”
意有所指,话里有话。
时瑾停下了动作:“你要什么?”
八年不见,他身上的戾气,倒是全收了,沏一壶茶,动作不紧不慢,看上去越发像个与世无争的贵公子了,矜贵清雅,哪里像秦家人。
苏伏眯了眯眸子:“欠着,以后我会讨回来的。”
电话响,时瑾接起。
“醒了。”
嗓音温和,很低,很轻,宠溺极了。
苏伏闻声抬头,看向时瑾。
他嘴角稍稍牵起弧度,柔和了整个侧脸轮廓,头微低着,稀碎的头发落在额前,门口洒进来一抹金黄的晨光,在他眼底打下了阴影。
她从未见过,这样干净纯粹的时瑾,竟带着几分少年气,美好得让人觉得刺眼。
他低头在讲电话,音色压得很低。
“头痛不痛?”
“我在一楼煮茶,给你做了紫薯银耳粥。”
安静地听完电话那头的话,时瑾嘴角上扬,有浅浅的笑:“嗯,你现在起来,我去给你热一下。”
他将茶具收好,转头离开,脚步微急。
“衣服在下层的柜子里,红色袋子里是你的。”
“先穿袜子,天气冷,别光着脚下床。”
“笙笙,”时瑾的声音远了,隐隐约约,“刷牙不要用冷水……”
“三夫人。”
“三夫人。”
下人连喊了两声,苏伏才回过神来,收回了视线。
“三夫人,您要吃什么,我这就去准备。”
她若有所思了须臾,说:“紫薯银耳粥。”
下人称是,退下了。
苏伏拢了拢身上的披肩,似笑非笑。时瑾啊时瑾,一个姜九笙,当真折了你一身的风骨。
早饭过后,时瑾带姜九笙回江北,走之前,去了一趟小楼,时瑾说,阁楼里有她的东西,他要带走,他不准她进去,便让她在外面等。
院子里的秋海棠都谢了,落了一地叶子,偶尔风吹,卷着落叶起起落落。
忽然,风吹来一声女人的娇吟。
“嗯嗯~”
姜九笙错愕了片刻,踩着石子路绕过下楼,听得见女人的声音越发清晰。
“四少,轻点。”
是娇俏的女人嗓音,黄莺轻啼,十分酥软。
男人低低地笑了:“一会儿重,一会儿轻,你到底要我重还是轻?”
女人娇嗔:“你坏死了。”
“你不就喜欢我——”
枯叶轻响,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猛地从女人胸口抬起了头:“谁在那里!”
姜九笙只好站出来。
青天白日,野外风流,还能是谁,秦家四少。
秦霄周惊吓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姜、姜——”
姜了半天,也没喊出来,他还压在女人身上,裤子退了一半,整个埋在女人裙子里。
非礼勿视。
姜九笙避开了目光,语气淡定:“抱歉,打扰了。”
确实,是她好奇心过重,撞破了尴尬。
她转身离开,走远了几步,又顿住了脚步,没回头,语气客客气气的:“能不能稍稍挪开一点。”
草丛里的男女各自顶着懵逼脸,凌乱中听见了姜九笙的下半句:“你们压坏了秋海棠。”
说完,姜九笙离开。
秦霄周:“……”
时瑾的女人是不是太若无其事了?他感觉这么一吓,他要不举了!
“四、四少,”女人羞怯,紧张地掐着娇得能滴出水来的嗓子,“我们还、还继续吗?”
女人身上半褪的衣服,是秦家下人的着装。
秦霄周起身就提起裤子,脸是绿的:“继续个屁,老子软了!”
一门心思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人:“……”
飞机上,姜九笙靠着时瑾在补眠,眯了许久,没有睡意,她把眼罩拿下来。
“时瑾。”
机舱外的阳光打在她脸上,有些刺眼,她眯着眼睛看时瑾。
“嗯。”时瑾抬手,用手掌给她挡光。
夜里没睡好,她眼下有淡淡青灰,问他:“你接管了秦家哪一块?”
时瑾没有隐瞒:“酒店。”
秦氏旗下的酒店遍布国内一线城市,大本营是在中南,姜九笙思忖:“那以后会经常待在中南吗?”
时瑾没有立刻回她,却是反问:“如果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姜九笙也没想,理所当然,“跟着你挪窝啊。”
他很喜欢她的回答,笑着在她脸上轻啄了两下,说:“不用挪窝,我可以远程监管,不用经常过来。”
姜九笙没有细问。
“医院呢?”她坐直,侧身看他,“要辞职吗?”她有点惋惜,毕竟时瑾医术那么好,不当医生可惜了。
时瑾自然瞧出来了她的情绪,摇头说不会,抓着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把玩摩挲:“你那么喜欢医生,我怎么能辞职。”
他当医生,就是因为她,除了她,没有什么可以成为理由。
她皱眉,有顾虑:“两边兼顾,你会很累。”他不说她也明白,秦家的生意,哪会那么好对付,稍有不留意,秦家盯着,警方也会盯着,医院的话,交于时瑾的基本全是大手术,哪一头都不能大意。
时瑾嘴角噙笑:“舍不得我?”
姜九笙大大方方地说是。
他眼里全是愉悦:“不用担心,我会分配好时间。”
她便没有多说了,闭目养神。
“你好,”时瑾叫住空姐,“麻烦给我一条毛毯。”
“好的,请您稍等。”
时瑾颔首,礼貌地道了谢。
空姐送来毯子,略有迟疑,还是开了口,声音尽量压低:“能让笙爷给我签个名吗?我是她的歌迷。”
时瑾侧头看了看,姜九笙迷迷糊糊,似乎睡了。
他扶着她,稍稍往怀里抱了些,才小声回了空姐:“不好意思,她在睡,能等她醒了之后再过来吗?”
脾气真好,待人真礼貌,贵族气十足。
空姐觉得心都快被这一对给暖化了,笑着说:“好的,谢谢时医生。”
姜九笙的粉丝都知道,笙嫂是医生。
“不用谢。”
空姐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心里颇为感慨,她在头等舱见过的尊贵客人多如牛毛,可时医生绝对是最有绅士气度的。她忍不住回头,又偷瞄了两眼,见时医生正低头,在姜九笙脸上亲吻,动作轻柔,视如珍宝。
光这么看着,都觉得美好。
回了江北,姜九笙歇了一天,第二天便去了工作室,年关将至,她有许多通告。
莫冰把行程表给她看完,说道:“广告上映了,反响非常好,你粉丝都艾特我,让我给你接剧本。”
姜九笙随口接了句:“可以留意一下。”
莫冰诧异:“决定了?”之前她已经几次说过转型的事,姜九笙的态度一直不明确,莫冰觉得她是在等家里那位松口。
她点头:“嗯。”又表了态,“不接亲热戏。”
不接亲热戏的话,剧本挑选有一定难度,莫冰心里有了算盘了:“这是你家时医生的要求?”
“不算是。”姜九笙靠在沙发上,眯着眼,揉了揉眉头,似乎有些困倦,说,“他不要求我也演不了亲热戏。”
“为什么?”不是莫冰自夸,她家这个艺人,表演天分不是一般的好,应该没有什么短板。
姜九笙回答简单,两个字:“膈应。”
好吧,这理由直截了当,是她的风格。(未完待续)
145:
好吧,这理由直截了当,是她的风格。
莫冰明白了,便说了她自己的打算:“你起点高,而且粉丝基础好,我会考虑电影,电视剧就算了,国产良心剧几年也等不到一部。”
姜九笙继续揉眉心:“你决定就好。”
莫冰收了话题,打量她:“你好像状态不太好。”
她不可否认:“可能需要你帮我约常医生了。”
姜九笙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心理咨询了,和时瑾在一起之后,基本没有再碰过安眠药,甚至连烟都差不多戒了。
莫冰看了看她眼下的青黛,估计几夜没怎么睡好了:“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姜九笙沉吟了顷刻,先问她:“等会儿有时间?”
有话要说,看来问题还不小。
“有。”莫冰坐到沙发的另一端,抬起腿,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
姜九笙从茶几下拿了一包烟,点了一根,狠狠吸了一口:“我和时瑾八年前就认识。”
天宇传媒大楼的十八层,是宇文冲锋的办公室。
秘书胡明宇推门进来。
“锋少,”他语气略急,“那个案子查到眉目了。”
宇文冲锋停了笔,抬头:“说。”
“当年温家的案子是被人压下来的,所以之前查不到,我确认过了,不是温家。”胡明宇递上整理后的资料,才继续说,“已经找到这个案子的一审律师,温家那件命案中的两个死者,就是姜小姐的亲生父母。”
这件事他已经查了三个月,本来只是要查姜九笙的身世,却抽丝剥茧越扯越大,不仅温家,连秦家也牵涉其中。
宇文冲锋沉默了许久:“她当时在不在场?”
这个她,自然是指姜九笙。
“不确定。”胡明宇事无巨细地补充,“命案现场没有目击证人,两位遇害之后,姜小姐就被秦六少带走了,具体在温家发生了什么,还没有找到知情者。”
至少确认了一件事,秦家六少那时候与姜九笙就相识了。
“凶手呢?”
“是一个盗窃犯。”胡明宇翻到资料的其中一页,“当时警方在他的包里找到了凶器,血迹完全吻合,而且在凶案现场也采到了脚印,警方检控了杀人罪,不过那个盗窃犯的律师却只主张入室盗窃罪,因为凶器上并没有任何人的指纹,疑点利益归于被告。”
因为命案现场是温家,当时引起了很大轰动,只不过,事后消息便被封锁了,接触到这件案子的人,不是三缄其口,就是人间蒸发。
宇文冲锋盯着资料上的犯人照片,是个很年轻的男人,他问:“法院的判决呢?”
“一审判了杀人罪,而且很奇怪的是,那个盗窃犯开始并不认罪,案子疑点也有很多,可最后却没有上诉,直接判了无期徒刑,负责这个案件的律师说,如果坚持二审,是有翻案的机会的。”胡明宇歇了一口气,继续,“之后的事情就查不到了,不过姜小姐在秦家一定发生了什么,她失踪之后,秦六少断了秦明立的手指,离开了秦家,八年没有再回去过。”
所有的证据联系起来,疑点确实很多,胡明宇觉得解开所有疑团的关键还是姜九笙,若是那个盗窃犯不是凶手,那么凶手就最有可能是……细思极恐!
宇文冲锋眉头深锁了许久:“常茗那呢,查到了什么?”
“姜小姐曾经患过抑郁症,而且极有可能做了记忆催眠。”
事情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不用想也知道,牵扯有多广。
宇文冲锋把资料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合上,深思熟虑之后,说:“她若是问起来,你就说什么都没有查到。”
估计,是顾虑姜九笙,常医生下了诊断,抑郁症的复发率很高,难怪,宇文冲锋这边瞒着,秦家六少那边也瞒着。
胡明宇会意,出了办公室。
宇文冲锋坐了片刻功夫,又翻开资料,看着姜九笙年少时的照片,出神了许久,拿出手机,拨了姜九笙的电话。
“笙笙。”
“嗯?”她嗓音有点哑。
宇文冲锋没说话。
等了许久,没等到他的声音,姜九笙问:“怎么了?”
“忘了。”宇文冲锋从抽屉了拿出烟与打火机,抽出一根烟,夹在指间,漫不经心似的,“忘了要跟你说什么。”
姜九笙倒没再问,顺着接过了他的话:“我倒有事说。”
“什么?”他咬着烟,点燃了打火机。
她语气平静,声音压着,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我的父母多半都不在世了。”
他点烟的动作一顿,火苗映进了眼里,光影跳跃,许久,打火机才熄了火,他问:“不查了?”
“不。”她坚持,“我要知道死因。”
时瑾不会告诉她的,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时瑾投鼠忌器,顾虑太多,只是,不管怎样,她都做不到不管不顾视若无睹。
宇文冲锋沉默,将烟点着,抽了一口:“你在秦家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想起了一些事情。”她一语带过,没有多言。
他就也不再问,手里把玩着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烟灰缸:“我会帮你查,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嗯。”姜九笙突然问,“在抽烟?”
宇文冲锋抖烟灰的动作停住,吐了一口烟圈,似笑非笑:“怎么知道的?”
她说:“我抽烟的时候也喜欢敲烟灰缸。”
他和她的习惯一样,喜欢摩擦轮的打火机,喜欢玻璃的灰缸,喜欢最伤肺的抽法与最浓烈的卷烟。
自然一样,他都是学着她的,没有刻意,可也不知怎么就都记下了。
她语气懒懒的,带着倦意:“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声音沙哑,一听就是刚抽过烟了。
宇文冲锋好笑,没好气地驳她:“要管我,等你戒掉了先。”说完,正要挂电话。
“宇文,”
他又把手机放回耳边,嗯了一声。
姜九笙低低说了句:“生日快乐。”
她若不说,他大概想不起来这事儿了,眉头松开,他扔了两个字:“礼物。”
姜九笙从善如流:“我有几个口味的戒烟糖不错。”
宇文冲锋直接掐断了电话,把手里的烟按了,这才发现手机里有两条未读信息。
一条是他的远在国外的妹妹宇文听发来的,五十九秒钟的语音,用很快的语速说了一堆祝词。还有一条是谢荡,就简单一句话:“晚上去你那。”
粗暴任性,这家伙!
宇文冲锋回了个‘滚’的表情包,回完,拨通了总裁办的电话:“帮我把晚上的行程取消。”
约摸过了十分钟,姜九笙的助理小乔送了戒烟糖上来,还有一瓶酒,与一张卡片。
卡片上只有三个字:“宇文收。”
没有署名,端端正正的正楷,是姜九笙的字体,她的字一向好看,像从字帖上拓下来的范本,即便是签名,也没有丁点花哨,字迹横平竖直的。
酒瓶上有刻字,简单的祝词与日期。
是她自酿的红酒,每年他生日,她都会送他一瓶,度数很低,甘冽,照着他的口味调的,不过他从来没有动过,谢荡觊觎了几次,也没让他喝一口。
宇文冲锋把卡片放进最底下的抽屉里,抬头:“你跟姜九笙多久了?”
小乔拘谨地站在一旁,小声回答:“快一年了。”
“江**学系毕业?”他漫不经心的语调。
她点头,说是。
“高材生当艺人助理可惜了点,”宇文冲锋背靠转椅,抬了抬下颚,“想没想过调职?”
小乔神色立马紧张了:“我很喜欢笙姐,不想调职。”回答完,她怯怯低头,十分低眉顺眼,一双圆圆的杏眼,炯炯有神。
宇文冲锋端详了两眼,收回视线:“你可以出去了。”
小乔应声说是,规规矩矩地出了办公室,带上了门。
半开的窗户外吹进一缕风,卷着桌上的白色纸页随风翻动,簌簌轻响,风顿,停在了一页,白纸黑字,右上角贴了一张照片。
入室盗窃杀人犯:陈杰。
彩色的寸照里,男人生了一双杏眼,圆目有神,杏眼炯炯。
元旦前后,姜九笙的通告很多,近来,她失眠得厉害,瘦了许多,时瑾便变着法子给她做各种大补的食物,只是,她胃口不太好,吃得少,倒是大半都进了姜博美的肚子,才不过四五天,姜博美胖了一圈了,剪了毛,就跟个球似的,团成一团就能滚了。
早饭过后,莫冰让人送来了几件晚礼裙。
姜九笙对着镜子比了比,抬头看镜中的时瑾:“哪一件好看?”
他的建议是:“黑色。”
是一件旗袍,长及脚踝,裙摆与衣领绣了青色的藤蔓,简单大方,她拿在手里,对着镜子反复比量。
时瑾从后面抱住她,抬头,看镜中她的眼睛:“berrytor慈善晚会?”
她稍稍转头:“你怎么知道?”
berrytor明星慈善晚会的主创是一家时尚杂志,到今年,已经连续举办了七年,募捐善款无数,在圈内风评很好,受邀的艺人,遍及影视歌三栖,连续两年姜九笙都因档期问题,未能出席。
今年,berrytor的主编言夏,提前了两个月便把邀请函送到了莫冰手里。
不过,姜九笙只告诉了时瑾会外出,并未说起过具体的行程。
时瑾缓缓在她耳边说:“举办地点是秦氏旗下的会所,主办方给我送了邀请函。”
姜九笙明白了。
消息传得很快,秦家六少接手了秦氏酒店一事,在上流的圈子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赶着巴结的人自然不少。
她把旗袍放下,转过身去:“那你去不去?”
“下午安排了紧急手术,结束后,约了酒店的高管做工作交接,要晚点才能过去。”时瑾很遗憾,“抱歉,不能陪你走红毯。”
“没关系。”姜九笙把手环在他腰上,“红毯前会有很多媒体,你不去也好,不想他们拍你。”
不想媒体拍他,不想他的照片公众,即便没有觊觎之心,她也不太乐意网上陌生的男男女女对着时瑾的照片天马行空、揣测臆想。
巴不得藏起来,看都不给看。
她以前没发现,原来自己竟这般小气。
时瑾轻笑,说知道了,说不让拍。她心满意足地抱着他的脖子,踮脚亲他。
“笙笙,”时瑾扶着她的腰,低头,眼里藏有星辰大海,看着她时深邃专注,他说,他还没见过她穿旗袍的样子。
自然是没见过,她素来怎么舒服怎么穿,又是唱摇滚,即便是上节目,也多是利索英气的风格,衣帽间里最多的便是卫衣牛仔裤。
莫冰也说了,她可能是最不注重穿衣的艺人,不像别的艺人,绞尽脑汁博眼球,各种机场街头私服秀,哪像她,一件黑色卫衣,帽子一戴,就能从南走到北。
“要现在看吗?”她问。
时瑾点头,说:“要。”
她拿了旗袍,要去浴室。
他拉着她的手没松,眼里有墨色的光,像黑夜里的星辰,灼灼发光:“在这换。”
她想了想,也不忸怩,张开手,要他给她换。
倒是时瑾,木讷了动作,笨拙得不行,磕磕绊绊了一番才把她的衣服褪下,屋里没有开暖气,她有些冷,只是时瑾却出了汗,眼睛有些潮红。
“笙笙,抬手。”声音沙哑,时瑾目光盯着她眼睛。
姜九笙抬了手。
未等到旗袍着身,时瑾的吻已经落下了,从锁骨,到胸前,吮了大片大片的痕迹出来。
亲热时,时瑾很喜欢留下痕迹,一点也不温柔,他说忍不住,总会把她咬疼。
姜九笙也由着他。
“笙笙,”时瑾抬头,瞳孔嫣红,有些急,呼吸微乱,“解不开。”
她笑了,抱着时瑾的脖子,小声在他耳边说,是前扣。
时瑾似乎很诧异,盯着看了许久,才低头,埋在她胸前,用牙齿咬她内衣的前扣。
“痒。”她笑着躲。
时瑾搂住她,腰细得不像话,一只手便可以环住:“宝宝,哪里痒?”
姜九笙:“……”
她家时医生就是个勾人的妖精。
时瑾低笑出声,也不逗她了,抬手解开了前扣。
耳鬓厮磨,亲热了许久,将她吮得胸前都是红痕了,他才放开她,给她穿好贴身的衣服,最后是黑色的旗袍。
她身材比例极好,腰又细,虽偏瘦,但刚刚好,旗袍显得腰身窈窕,黑色特别适合她,神秘又慵懒,野性却不失优雅。
时瑾牵着她站在全身镜前,他看完:“笙笙,换一件吧。”
“不好看吗?”姜九笙上上下下打量自己,她但觉得很合意。
他摇头,说:“太好看了,不想你穿出去。”
姜九笙笑,说好。
莫冰也说过,她适合黑色,穿得出那股子凌厉又禁欲的劲儿,她倒不太在意,全听时瑾的便是。
下午四点,一辆银色沃尔沃停在了秦氏大酒店的门口,立马便有泊车的保安上前开门,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六少。
时瑾下车,穿一身黑色西装,手落腹部,颔首道谢。
泊车的保安受宠若惊,这等贵气与气度,着实难能可贵,教养好得不像秦家人。
门口酒店的肖副经理见人来了,立马领着一群高管们前去相迎,一个个恭恭敬敬地站在门两边,低头,齐喊:“六少。”
时瑾只是微微点头,推门进了酒店大堂,目光掠过肖副经理,落在他后面随同的七八人身上,温和有礼地问道:“你们都有工作要汇报?”
高管们:“?”
没有啊,大家伙就是来列队欢迎的,老板上任,架势得给足嘛。
只见新老板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抬头,语气平缓:“如果没有交接工作,你们可以下班。”
高管们:“……”
新来的老板,脾气看起来很好,怎么就是感觉不好搞呢。
众位面面相觑后,一一退下了,就留下王肖副经理战战兢兢地站那里,特别拘谨仔细:“办公室已经准备好了,您要现在过去?”
时瑾点头:“有劳。”
不敢不敢。
肖副经理抹了抹头上的汗,在前面领路,心里百般琢磨,他浸淫酒店行业几十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可这新来的老板,怎么就看不透,性子看着绅士有礼,偏偏就莫名其妙让人怵得慌。
走着走着,时瑾突然顿足。
肖副经理立马止步,回过头去,见新老板正盯着酒店大堂的led液晶大屏,屏幕上在投放dinir的珠宝广告。
肖副经理赶紧上前介绍:“这是dinir亚太区的代言人,珠宝新品上市后,dinir与我们酒店签订了短期广告投放合约。”肖副经理面面俱到,补充,“还有三天就到期了。”
秦氏酒店在全国一二线城市都有分部,酒店入住人群主要是中上流权贵,出入的大多是名门贵胄,是以,许多奢侈品的广告都会放在酒店里投放,毋庸置疑,广告费贵得咋舌,可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奢侈品牌趋之若鹜。
dinir便是其中之一,国外的高端品牌,要打入亚太区的市场,秦氏是最好的市场衔接途径。
时瑾没有挪开眼,一直看着屏幕:“续约呢?”
新老板似乎对这一块业务十分感兴趣,肖副经理立马知无不言:“dinir有那个意向,不过似乎不太满意我们开出的条件,销售部还在跟进这个案子。”
时瑾目光收回,突然问道:“你认识她吗?”
肖副经理一懵:“姜九笙?”他有点摸不着头脑,试着回答,“好像是个摇滚歌手,在圈子里名气不小。”他平时不太关注这些,娱乐八卦什么的,更没有了解,只隐约记得与dinir签合同的时候,秘书说过一嘴,没怎么注意,只有丁点印象,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玩什么摇滚。
肖副经理正寻思琢磨着,他老板语气淡淡地说了一句:“她是我女朋友。”
“……”
轰的一声,五雷轰顶!
肖副经理反应了足足半分钟有余,强烈的求生欲将他的理智拉回来,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我这就让销售部改合同。”
时瑾点头:“麻烦了。”
有礼有节,很有绅士风度,分明一点架子都没有的人,怎么就让人心惊胆战呢。
肖副经理再度擦汗:“不麻烦不麻烦。”老板娘的广告,别说降低广告费,就是贴老本都得投。
电子屏幕上的画面定格,是姜九笙的照片,她身后是漫天大雪,一双桃花眼里,有晶莹剔透的光。
时瑾站在屏幕前,目不转睛。
肖副经理想着要不要提醒一下老板还有正事要谈,却在这时,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
“时医生。”
时瑾缓缓回头,淡淡回应:“谈小姐。”
肖副经理也跟着回头,略微惊讶了一下,这上前来打招呼的是谈家的小姐,十分了不得的一个女人,听她喊老板‘时医生’,想必是医院认识的,谈家小姐身体不好也不是什么秘密,新老板又是个外科医生,恐怕这两人是有私交,肖副经理静观其变,继续察言观色着。
谈莞兮走近了,语气熟稔地问:“今天接任吗?”
“嗯。”语气淡淡,时瑾眼里风平浪静。
给足了礼貌,却疏离漠然。
谈莞兮脸色稍稍牵强,还是笑着:“我们公司与你们酒店有长期合作,以后应该会经常碰面。”
时瑾只是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话题,礼貌地说了一声:“失陪。”
随后,他转身离开。
肖副赶紧经理追上去,小心试探:“六少,您和谈总,”作为一名合格的经纪人,必须摸清老板的所有交际圈与喜恶偏好。
时瑾言简意赅:“不熟。”
肖副经理明白了,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谈家的那位千金还站在电子屏幕前,若怔若忡。(未完待续)
146:
晚上八点,方和科技馆,berrytor明星慈善晚会现场,离开幕还有十多分钟,受邀的艺人陆陆续续入席。
谢荡才刚坐下,椅子被人从后踢了一脚,扭头,是宇文冲锋。
“笙笙呢?”他问。
谢荡一个冷眼扔过去,挪了挪椅子:“碰到了熟人,待会儿过来。”
宇文冲锋拉开旁边的椅子,坐过去:“谁?”
哼,管得真宽!
“她同行。”谢荡想了想,“姓温的,作词作曲那个。”名字不记得了,不熟。
他刚说完,宇文冲锋站起来了,拿了外套就走。
“你去哪?”
宇文没回头,扔下两个字:“抽烟。”
谢荡无语了,学什么不好,学姜九笙抽烟,他就不抽烟,抬头:“苏倾,递一下酒。”
苏倾递了酒,刚坐下,隔壁桌女人的谈话声传过来。
“刚才那个女的,你认识?”
“没见过,哪来的?”
苏倾瞥了一眼,说话的两个女人她都认得,华纳的老派演员,说不上大红大紫,但资历都不浅。
梅雪与方婷红,前者前不久刚拿了白玉兰奖,最近风头正盛。
“听说是网红。”方婷红随口一说。
梅雪似乎诧异不已,压着声音抱怨了一句:“berrytor的门槛已经低到连网红都请吗?”
“谁知道,今天到场了不少企业家,说不准是谁带的‘家属’。”
方婷红的话才刚说完,左耳边突然扎过来一个声音,带了点少女音:“这位姐姐你说得太对了。”
椅子拉开,坐进来一个人,红色小短裙,头发齐耳,半丸子头,模样生得娇俏,眼睛十分灵动,溜了一圈,定在一个方向:“看见没?最前面第一桌,那个拿酒杯的,江都首富,就是我爸,我嘛,”她嘿嘿一笑,“就是‘家属户’哦。”
江都首富的女儿,谈墨宝是也。
方婷红一张漂亮的脸,表情顿时很精彩。
谈墨宝是个礼貌随和的姑娘,热情又友好地说:“我先去跟我爸打个招呼再过来陪两位姐姐唠。”
说完,她一起身,刚好碰到伸出头来的汤匙手柄,稍稍一带,红酒杯倒。
方婷红啊了一声,立马弹开,可闪躲不及,红酒顺着桌子边沿流了她一身,白色礼服立马染成了酒红色,湿漉漉得好不狼狈。
谈墨宝惊呼,捂着嘴,连忙说对不起
“真不好意思,我给你擦擦。”她拿起桌上的口布,要给方婷红擦,手忙脚乱间,又碰倒了一杯酒,好巧不巧,正中梅雪胸前。
“啊!”
梅雪:“……”
她都没叫,这个肇事者叫什么?
谈墨宝这一声惊呼,顿时把媒体团与艺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梅雪正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对方却捂着嘴,惊呆了样子:“你内衣显出来了。”
目瞪口呆的梅雪:“……”
她今天穿了一件纱裙,一湿水,基本透明。
谈墨宝一张口布盖上去,奈何布太小,胸太大,尴了个尬了,她赶紧安慰:“能遮一点是一点。”
不想引人注目,梅雪咬咬牙,用手包挡住胸前,从嗓子眼里无声地憋出两个字:“够、了。”
谈墨宝一副委屈的样子,快哭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然后,她用口布包住脸,伤心地掩面而去。
梅雪:“……”
方婷红:“……”
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小妖精!
苏倾瞧了瞧那跑远的红色身影,忍俊不禁:“那姑娘挺有意思的。”掐好了时间跟角度,刚刚好避开镜头,不是故意的都对不起梅雪露出来的那对酥胸。
真是个鬼机灵。
谢荡闻言哼了一声,不予苟同。
晚会场外的走廊拐角,温诗好靠墙站着,抬头,望对面的人。
“锦禹下个月生日,你如果没有另外的行程,可以来温家喝一杯生日酒。”温诗好笑得温婉,“锦禹很喜欢你的,如果你能来,他一定会很开心。”
姜九笙片刻思量后:“有请帖吗?”
“当然。”
“那到时见。”
话刚落,宇文冲锋喊她。
“笙笙。”
姜九笙回头应了一声,对温诗好道了一声‘失陪’,转身朝宇文冲锋走去。
她裙摆长,宇文冲锋放慢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温诗好:“你们很熟?”
“不熟。”
他转头看向她,化了很漂亮的舞台妆,粉黛娥眉十分好看,只看了一眼,他移开了眼,语气漫不经意:“那还聊什么?”
姜九笙轻描淡写般:“聊她弟弟。”
聊那个跟她同姓同名的‘姜九笙’。
他突然止步,转头望向她,不等他再询问,她先一步上前,催促:“快开始了,进去吧。”
宇文冲锋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温家的事,她可能知道了什么,她素来聪慧不是吗?
走廊拐角,温诗好还顿足在原地,手包里的手机振动,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接起电话:“喂。”
那头是个男声:“温小姐,查到了。”
温诗好凝了凝目光:“谁?”
微顿,男人回道:“秦家六少,时瑾。”
温诗好眼底笑意浮起,果然是他,当年把姜九笙藏起来的人。
八点十分,慈善晚会准时开始。
姜九笙刚入座,对面桌的谈墨宝就冲她直挥手,开心得眼睛都眯成了弯弯的一条缝。姜九笙笑了笑,举了杯子,虚碰了碰,与她打招呼。
“你跟那个私生饭已经那么熟了?”谢荡把干净的餐具递给姜九笙。
她接过去:“墨宝不是私生饭。”
她比私生饭可怕多了!
谢荡懒得编排人,见姜九笙的勺子已经伸向一道甜点了,忙说:“你别吃那个,里面放了菠萝。”然后把她沾到了奶油的勺子接过去,再把自己面前切好的牛肉放她面前,催促,“快吃,马上要开始拍卖了。”
姜九笙欣然一笑:“谢谢师弟。”
谢荡不乐意了:“别叫师弟。”太不威风凛凛了,他喜欢别人叫他大师,或者荡哥,显得有气概,省得老说他是公主。
她立马改口:“荡荡。”
“……”
好娘气!
还是退而求其次吧:“你还是叫师弟吧。”把自己酒杯里的酒倒了少许到姜九笙的空杯里,说,“你尝尝。”
姜九笙抿了一口。
谢荡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我调的。”
表情很明显——夸我吧,用力夸。
姜九笙就事论事:“甜度比较低,再放点朗姆酒会更好。”
论起调酒,姜九笙确实得天独厚。
谢荡便听她的,加了少许朗姆酒,用干净的筷子搅拌了两下,蘸了点先尝了尝,再倒出来了点给姜九笙:“你再尝尝。”
隔着两桌的距离,右边,是受邀的企业家与名门。
宇文冲锋与徐蓁蓁一桌,他有些心不在焉,目光落在远处,徐蓁蓁顺着他视线看过去。
他在看姜九笙与谢荡。
徐蓁蓁也看了会儿,随口说道:“姜九笙不是有男朋友吗?怎么还和谢荡那么亲近?”
宇文冲锋收回目光,转头:“你坐这?”
“……”
她都坐了有十分钟了,才发现。
徐蓁蓁有些羞窘,拨了拨耳边的发:“我跟人换了座位。”
宇文冲锋挑了挑眉:“原来座位可以换啊。”他起身,慢条斯理地拉开椅子,“明瑶,你坐我这边来。”
徐蓁蓁表情瞬间五颜六色了。
被老板点名的明瑶也是几何脸懵逼,懵里懵懂地和权贵们同桌了。再看那边,老板直接霸占了她的座位,二话不说端起谢荡的酒杯,尝了尝后,递还给谢荡。
“再加点雪碧。”
谢荡不信,加了点雪碧,自个儿对着杯口尝了尝,又倒出来些到姜九笙的杯子里让她品鉴。
姜九笙抿了一口:“嗯,现在刚刚好。”
徐蓁蓁俏脸一阵青一阵紫,表情好不精彩。
有什么好奇怪的,明瑶瞥了徐蓁蓁一眼:“他们三个是同喝一杯酒的关系。”心思不要那么肮脏好不好!
那三个人,有一种很奇怪的默契,是酒友,又像挚友,经常一起喝酒,可从来不会一起醉,总会有一个清醒的,负责把另外两个送回家。起先,媒体还会捕风捉影,到后来就司空见惯了。
有些感情,就是无关男女,无关风月,一样镌骨铭心。
八点半,慈善拍卖开始之前,企业家与艺人同台留影,这种时候,难免少不了争奇斗艳。
抢吧,c位就那么一个,尽管抢!她只要能站姜九笙边儿边儿上就行了,谈墨宝提着裙摆,刚踩上阶梯。
“你怎么进来的?”
谈墨宝扭头。
靠,冤家路窄啊,可不就是她的企业家姐姐。
谈墨宝嫣然一笑,打了个响舌:“放心,我凭实力,不拼爹。”好歹她也是粉丝快千万的网红小姐姐好吗,是很有社会地位的!
谈莞兮目光直接掠过她,看向姜九笙:“姜小姐。”
姜九笙颔首不语。
这时,走在前面的女艺人突然高分贝地尖叫了一声。
谈墨宝立马抬头,定睛一看,4e……
她震惊了许久,反应过来时,前头那不慎走光的女艺人已经抱着胸蹲下了,花容失色,整个人慌张无措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不知是谁的惊呼声,顿时所有的镜头都聚焦过去,疯狂地抓拍。
这就过分了啊。
谈墨宝抬脚,刚要上前帮衬一把,见谈莞兮的目光突然缓缓移向对面。
一个似是而非的眼神,足够了,摇滚巨星姜九笙红毯踩落女艺人的裙子,明天的头条有了。
登时,镜头拉近,特写全是站在阶梯上的姜九笙。
千言万语,谈墨宝只想说一个字,艹!
谈墨宝压下火气,看姜九笙,却见她始终波澜不惊,她今夜穿了一件曳地纱裙,浅v领,裙摆微蓬,是渐变的纯黑色。
很保守的设计,可偏偏让她穿出了一股子冷艳与英气。
镜头下,她不慌不乱地蹲下,从膝盖处提起自己的裙摆,嘶啦一声,利索地扯下一截,转身,披在了那位曝光的女艺人肩上,抬起眼,对着镜头说了一句:“不要再拍了。”
分明无波无澜的一句话,却冷了台上台下的气氛。
这才有工作人员上来,护着那位女艺人下了舞台。慈善晚会还在继续,那位女艺人被送去了休息室,一下台,就崩溃了,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经纪人闻讯赶来,也头疼得不行:“你现在哭有什么用,晚会是直播,那些走光的照片已经在网上传得到处都是了。”
那位女艺人叫程凌素,是华纳的演员,哭成了小泪人,妆都花了,抽噎着问经纪人:“那怎么办?”
经纪人捏了捏眉心,头痛不已:“到底是谁踩了你的裙子?是不是姜九笙?”
程凌素茫然地摇头:“我也不知道。”当时走在她后面的有好几个人,她也不确定到底是谁踩的。
经纪人静下来思考了一下对策,不敢大意:“我去问问看摄像组有没有拍到,在这之前,你不要发声。”
晚会现场,慈善募捐还在继续,一位名导演正在拍卖他的亲笔画,所有镜头都聚焦在台上。
宇文冲锋回了席间,谢荡侧头靠过去:“拍到了吗?”
他摇头:“是盲区。”
那个女艺人的裙摆很长,拖在了衔接舞台的阶梯上,因为上台留影的艺人很多,阶梯上站了很多人,没有近景镜头,远镜头又被挡住,未能抓拍到地上。
谢荡有点窝火,怎么总有妖魔鬼怪来缠他老谢家的人,这让他很不爽:“那个穿青色裙子是谁?”
就是她,抬眼瞧了姜九笙一眼,偏偏在那个时候,矛头指向太特么刻意了!
宇文斜睨了一眼:“江都谈家的大小姐。”
“谈家?”谢荡表情躁了,“有心脏病那个?”
“嗯。”
靠!有心脏病还不消停!
谢荡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一头羊毛小卷被他扯乱糟糟的:“真点背,还不能揍她。”
宇文懒洋洋地应了声,往椅背上一靠,踢了踢谢荡的椅子:“坐过去点。”
谢荡没好气:“干嘛?”
“记者会乱写。”
也不怪记者脑补,实在是网友们太腐,腐眼看人基,硬生生把宇文和谢荡强行凑了cp,他俩只要一同框,男男大旗就高举起来了。
谢荡嘴角隐隐抽了抽,一脚踹了宇文冲锋的椅子:“老子是直男。”
“哦,是吗?”宇文冲锋好整以暇地端着眼瞧他,“看着不像。”
谢荡:“……”
哔了狗了,他怎么就和这种人成了酒友,看来得挑个时间摔杯断义。
台上,第八件拍品,是姜九笙的吉他,一把纯手工的高定木吉他,叫价已经到了八十万了。
谢荡懒懒地扫了一眼拍卖区,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一群不识货的家伙。”把宇文冲锋没动的那杯酒倒进自己杯子里,喝了一口,说,“笙笙那把琴是mation99高定,全球就那一把,最少值七位数。”
那把琴,跟了她三年了,谢荡试过音,绝对不是凡品。
宇文冲锋没搭话,不紧不慢地举了牌子。
台上的主持人立马报出:“天宇传媒的宇文先生,出到了两百万。”不少目光朝台下看去,静观了片刻,主持人又问道,“还有没有谁出价更高?”
姜九笙可是天宇的亲闺女,有眼色的,又怎会跟宇文冲锋抢,一时无人举牌,主持人正要落槌。
前排忽然有人举了牌子,台下灯光打得很暗,看不清什么模样,位置在企业家席位的最中间,镜头给了举牌的手一个特写。
白皙如玉,骨节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真是漂亮的不像话。
举的是红色的牌子,直接提价,主持人都激动了:“有人出到五百万了!”牌子遮了半张脸,主持人凝神静气看了许久,“这位是,”
那个位子,是留给秦氏的,可具体来了哪一位,还尚不明确,便是这时,立马有导播上台,对主持人耳语了几句。
主持人说了一声抱歉,深深一鞠躬,道:“是秦氏集团的时先生。”
哦,时瑾来了。
宇文冲锋放下了牌子,不竞拍了。
时瑾那个人,胜负欲与占有欲,强得变态。
一把吉他,叫价到了五百万,是今晚所有拍品里竞价最高的一件,而且,那位秦氏的时先生,一看便是势在必得,旁的人便也纷纷罢了手。
主持人落槌,竞拍成功。
“感谢时先生对我们本次慈善活动的大力支持,谢谢时先生。”主持人面带微笑,高声控场,“也再一次把掌声送给姜九笙小姐,谢谢你的慷慨捐赠。”
掌声响了许久才歇。
姜九笙弯腰致谢,转身,缓缓走下舞台,没有曳地的裙摆,撕去了半截的黑色礼裙参差不整,破落而不规整。
分明应该狼狈的,只是姜九笙脸上不见半分窘迫,落落大方,笑与不笑,都恰如其分,可以帅气,也迷人。
聚光灯重新落回舞台,她周遭的灯光暗了,抬起头,笑着问:“怎么才来?”
对面,走道的尽头,时瑾站在那里,背着光,昏昏沉沉的暗色里,他眸光清亮,像藏了星辰大海,深邃又深远。
“路上堵车了。”他走向她,黑暗里,牵住了手,“笙笙,衣服怎么了?”
“撕破了。”姜九笙一句带过,没有多做解释。
时瑾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陪我在这边坐。”
姜九笙说好,跟着时瑾一起入席。
赞助商与企业家的席位,媒体的镜头不至于太过放肆,多少会收敛着,不会太多曝光。
九点半,慈善晚会还没有结束,直播时长已经过半,满屏弹幕就没消停过,微博早就炸了。
与berrytor明星慈善晚会相关的话题受到全网热议,【程凌素走光】、【姜九笙程凌素】、【姜九笙五百万拍卖】等实时话题的热度一路飙升。
风向不一,有捧有踩,也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
大螃蟹的蟹黄:“姜九笙怎么还不道歉,踩了人家裙子,还若无其事地拍卖,也没谁了。”
一见到你就嗝屁回复大螃蟹的蟹黄:“兄dei,你亲眼看到姜九笙踩人家裙子了?你在现场?别以为给你一个键盘,你特么的就能伸张正义了。”
笙爷的粉色小内裤:“我笙爷撕裙子那个动作帅哭我了,不接受反驳!”
吃了辣条菊花很痛:“踩了人家裙子还装模作样,演技这么好,怎么不去演戏。”
专业黑粉五百年回复吃了辣条菊花很痛:“嘿,巧了,我笙爷以后不仅要演戏,还要捧个小金人回来,气死你们这些键盘侠!”
偶滴个妈呀:“娘的,看个明星慈善晚会,怎么这么多喷子,能不能闭嘴!谁tm看见姜九笙踩人裙子了!”
白小姐只在白天做梦:“谁再黑姜九笙,当心被诅咒,江北分区灵异总部时刻关注着你!”
不瘦十斤不改名:“心疼国际钟三秒钟,好不容易把b罩杯挤成了c罩杯,并成功抢占c位,偏偏半路杀出来姜九笙这个热搜体质,头条就这么泡汤了。”
攒钱买下谈墨宝:“为什么我家墨宝宝镜头那么少,欺负我们网红圈没人吗?导演,我要跟你谈谈,保证不带刀!”
二十五岁之前务必过六级:“哈哈哈,就我一个人看到了梅雪的内衣吗?粉色的!”
我爱豆有男朋友了:“看见谢荡坐在了宇文身边,我露出了姨妈笑。”
哈哈我裤子又瘦了:“难道只有我的关注点在那把吉他上吗?”
懒懒地做个包租婆回复哈哈我裤子又瘦了:“还有我!拍下那把吉他的五百万大佬,是秦氏的高管,巧了去了,姓时!”
当然是我最好看:“我好像发现了医生小哥哥的秘密。”
光头强的花裤衩:“屠狗现场,看图说话。”
一张视频截图,背景昏黑的角落里,一男一女,相视浅笑,那么远的镜头,甚至模糊得看不清,可依旧赏心悦目,不是姜九笙和她医生男朋友,又是哪个?
九点五十,市警局。
蒋凯挂了电话,报告:“队长,接到报案。”(未完待续)
147:
蒋凯挂了电话,报告:“队长,接到报案。”
霍一宁停下手上的事:“哪里?”
“berrytor慈善晚会。”说来也奇怪,这种报案,一般是不会接到刑侦队的,他们干刑侦的,手头上案子多着呢,不知道怎么就把电话连过来了,报案人身份都没说,神秘兮兮的,感觉是谁在搞事情啊。
霍一宁起身。
蒋凯诧异:“队长,您亲自出动?”一个普通报案,有必要出动刑侦队长?
霍一宁拿了手铐挂在腰间,正儿八经的语气:“都是公众人物,得重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刑侦一队的‘霍疯狗’以前可只认重刑犯轻刑犯盗窃犯杀人犯,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公众人物了?
蒋凯挠挠头,跟着队长出警了。
警局办公室墙上的电视机放着,正在直播berrytor明星慈善晚会,电视里女主持人正在高声报幕:“有请著名演员景瑟小姐……”
十点二十,晚会即将闭幕,景瑟一下台,先找手机,打开吃鸡边走边打,陈湘在前面带路,怕她撞到人,用一条围巾拴着她。
她戴着耳机,压着嗓音,故作低沉。呵呵,她男号,对外声称是小哥哥。
景小哥哥很稳很猛,落地就是干:“先打c,不打留着过年吗?”景小哥哥最近疯狂地迷上了吃鸡。
她抄着她的m49就是冲,去龙门,干仗!
战况惨烈,她激动分大喊:“保护我方马匪。”
“mmp,偷袭我。”
陈湘回头,喊她:“瑟瑟。”
景瑟没抬头,盯着手机,两手飞快地操作,应付了经纪人一声:“等一下,等我干掉他们一个师先。”
陈湘只想找一个师来,干掉她的农药和吃鸡。
景瑟打到激动处,掐着嗓子吆喝说:“是男人就来龙门互砍!”
陈湘忍无可忍:“景瑟!”
她没反应,在砍人呢。
这个游戏狂魔!陈湘已经彻底放弃了,看着迎面走来的人,喊道:“霍队长。”
“嗯?”景瑟动作一顿,有反应了,愣愣地抬头,懵了一阵,然后咧嘴笑了,很欣喜若狂,“霍队长,是你呀!”
霍一宁不冷不热:“嗯。”
“你怎么来了?”
景某人很激动,表情跟刚才在龙门砍人一样兴奋,星星眼,一张仙女的颜,偏偏蠢萌蠢萌。
霍一宁简明扼要,说:“查案。”
她锦旗果然没送错——感谢人民好警察,忠于职守新风尚!
“要我帮你吗?”她表情很认真,跟吃鸡的时候和人联盟一样非常真诚。
霍一宁拒绝:“不用。”
她很遗憾,不死心,满含期待地问:“那我能跟上去看看吗?”
跟在霍一宁后面的蒋凯刚想说不能,就听见他家队长说:“不要妨碍公务。”
蒋凯:“……”
以前他刚来警局的时候,想带女朋友去看看现场,展现一下他作为刑警的威风凛凛,当时队长不仅不答应,还罚他做了五百个俯卧撑外加一份一万字的检讨。
队长好过分啊!
拿到了特赦,景瑟很开心:“好的!”她把手机塞给陈湘手里,“帮我挂机。”转头就颠儿颠儿地跟霍一宁走了。
陈湘:“……”
继竞技游戏之后,景瑟又迷上了一样东西——霍一宁。而且,当游戏与霍一宁有冲突的时候,她果断选择了前者,由此可见,她沉迷于他,不可自拔。
十点半,慈善晚会准时闭幕。
谈墨宝追着谈莞兮去了洗手间,难得没有像平时那般插科打诨,她怒气冲冲,也不管洗手间里还有没有别人,直接摔上了门。
“谈莞兮!”
对方置若罔闻般,走到洗手池前,对着镜子补妆,语气平平,气势却浑然天成,道:“你的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在外面,别咋咋呼呼的。”
谈墨宝被她的话逗笑了:“你跟我讲礼仪?”她耸耸肩,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那不好意思了,你那表里不一的样子,就是打死我,我都学不会。”
谈莞兮涂抹口红的动作稍稍顿了一下,拧眉,表情不悦,却压抑着不发作:“说话不要阴阳怪调的。”
谈墨宝一身反骨都被激出来了,直接呛声:“那也比你两面三刀好。”她气得不行,双眼皮都瞪成了三眼皮,“你以为我没看见吗?你明明看到了是谁踩了那个女艺人的裙子,还故意把视线转向姜九笙。”
谈莞兮面不改色,扣上了口红的盖子,慢条斯理地整理手包,开了水龙头洗手:“我不过是刚好看了她一眼,你别太自作聪明。”
说完,她关水龙头,擦了擦手,整理好礼服,落落大方地转身走出去。
谈墨宝正要追上去,门突然被拉开,来人脚步匆忙,一头撞上了谈莞兮,她整个人狠狠朝后载倒。
“对不起对不起。”对方是女人,撞了人,慌神了,赶紧蹲下去搀人,“你没事吧?”
谈莞兮撑着地,刚坐起来,心口狠狠一抽,脸色顿时发白,她倒回地上,突然开始抽搐。
“你、你怎么了?”女人吓得花容失色,眼睁睁的看着地上的人,瞳孔在放大,浑身痉挛不停。
“药、药——”谈莞兮伸出手,抽动着伸向谈墨宝。
她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天北医院。
约摸十点半,心外科有急救病人,下到心外科的护士,上到院长,各个神色紧绷,不到二十分钟,病人家属赶到医院。
萧院长立马迎上前去,表情战战兢兢:“理事长,夫人。”
谈西尧一声不吭,快步走到急救室门前,看了一眼等在门口的人:“你姐姐怎么样了?”
谈墨宝脸色没什么血色,声音无力:“还在急救——”
她话还没说完,杨女士就冲她大吼,睚眦欲裂,恨不得扑上去撕了她:“一定是你!是你见不得你姐姐好,你想害死她!”
谈墨宝直视杨女士,不肯示弱:“我哪敢害死她,我怕她没了,还得我这个庶女来给你送终。”
杨女士听完勃然大怒,抬手就掴向谈墨宝的脸。
半空中,手被截住。
杨女士猛地扭头,正欲破口大骂,对方不温不火似的,先开了口:“能安静点吗?这里是医院。”
姜九笙还穿着那件撕了裙摆的黑色礼服,肩上披着时瑾的外套,她本就高挑,又穿了高跟鞋,足足高出杨女士一个头,看她时,眼睫微垂,不怒自威。
杨女士大力甩开她的手,怒火中烧,语气极其愤慨:“用得着你多管闲事。”她急眼,怒吼,“你谁啊?”
不待姜九笙回答,急诊室的门开了。
时瑾一身医生长袍,他取下口罩,说:“她是我女朋友。”
杨女士怔愣住,是谈西尧反应过来,神色慌张地喊:“时医生。”
时瑾站到姜九笙身旁,不紧不慢地脱下手套,专业却公式化的口吻:“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留院观察两天。”
谈西尧夫妇都松了一口气。
“谢谢时医生,谢谢。”谈西尧反复道谢,浸淫商场多年,已经很少将姿态放得这么低了。
“不用谢。”时瑾停顿了一下,不矜不伐,神色泰而不骄,“另外,建议谈先生给令爱换个主治医生。”
谈西尧一时不明:“时医生的意思是?”
时瑾依旧谦谦有礼,婉婉有仪,不骄不躁地解释:“我不适合再当谈小姐的主治医生了。”
杨女士立马抢了话:“为什么?”
时瑾淡淡地说:“我很护短。”
谈家夫妇俩脸色都变了,目光下意识看向姜九笙。
“时医生——”
时瑾不紧不慢地打断了谈西尧的话:“抱歉,我还有病人。”他温恭自虚地又道,“家属可以进去探望了。”
说完,时瑾转头,看着姜九笙:“下午手术的那个病人我要过去看一下,你去我办公室等我?”
姜九笙看了看谈墨宝,她挥手,意思她先走,姜九笙把手放在耳边,比了个通电的手势,这才随时瑾一同离开了急诊室。
谈家夫妇在骂骂咧咧,谈墨宝掏掏耳朵,往病房走去。
时瑾送姜九笙去了办公室,便先去忙了,她刚坐下,莫冰的短信过来,让她看热搜。
姜九笙看完,回拨了莫冰的电话。
“怎么回事?”
莫冰在开车,调整了一下蓝牙耳机,说:“那位刑侦队长不是采集了你们的鞋印吗,程凌素裙子上的脚印也拓下来了,说是拿去鉴定科做一下比对就知道是谁了。”
就算拿去做鉴定,结果也不会这么快出来。微博上,章诺已经道歉了,承认无意踩了程凌素的裙摆,时间是慈善晚会闭幕后的十分钟后。
姜九笙想了想:“章诺自己认的?”
“bingo!”莫冰语调轻松,心情十分好,“霍队长只说了坦白从宽四个字,她就不打自招了。”
姜九笙大概猜想到了,霍一宁这是诈人家小姑娘呢。
“那位霍队长也是牛人,章诺认了之后,他轻飘飘地抛了一句话,”莫冰故意用了轻飘飘的语气,模仿霍一宁痞痞的军匪腔,“这种材质的裙子,根本拓不到脚印。”
姜九笙失笑,章诺出道不久,阅历还不够,胆识哪够刑侦队的队长玩,就这么轻而易举就诈出来了。
“章诺当时就抓狂了。”莫冰有一点没想明白,“不过,谁报的案啊?怎么连刑侦队队长都出动了?”
姜九笙笑而不语。
等时瑾回来后,她问他:“是不是你报的案?”
“嗯。”
她家时医生似乎和霍队长的关系越发亲近了。姜九笙饶有兴趣,假设性地问道:“要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呢?”
毕竟是盲区,没有证据,若不是来的是‘老奸巨猾’的霍队长,估计换了局里别的人过来,多半也是一无所获。
时瑾把医生袍脱下来,说:“那就把事情再搞大点。”
姜九笙好奇:“比如?”
比如软硬兼施,比如严刑逼供,还比如,屈打成招。
他自然有千方百计。
怕吓到她,时瑾说:“警局有很多高科技设备,比如测谎仪。”
时瑾并非是多事之人,此番惊动警局,必定也是因为她被无端牵扯了,她走到时瑾面前,说:“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放任不管也行,娱乐圈就是这样,总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有人捧就会有人踩,网络上的是是非非很多,大家也并不是真的在乎真相,只是茶余饭后闲了而已,就算不理会,等热度退了,也会忘了。”
不理会不回应,是娱乐圈最常见公关方法。不管是哪个艺人,甚至跟红与不红没关系,只要有人关注,就多少会有网络暴力。
受了追捧了,就得经得了诋毁,这就是娱乐圈,永远不缺话料的一滩污水,谁也做不到绝对的一清二白。
时瑾点头:“我都知道。”他弯了弯腰,平视姜九笙的眼睛,“我也知道可以放任不管,可是怎么办呢,我就是听不得别人说你一句不好,容忍不了一丁点脏水泼给你。”
虽然固执,但他的话,很动人。
姜九笙笑了笑:“所以你不给谈莞兮当主治医生?”
她猜得到七八分,谈莞兮此番针对她,估计也与时瑾有关,爱而不得,女人的嫉妒心总是会惹出不停的硝烟。
时瑾不可置否:“有一部分原因。”他嗓音洋洋盈耳,说得缓慢,“主要原因是她好像不止把我当主治医生,可我是有女朋友的人,要把别的女人不该有的念头都断干净,这是对伴侣基本的尊重。”
他平铺直叙,像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却句句直戳她心口,时医生的感情观,与她不谋而合呢。
情话动听,夜色也好,她不禁踮脚想吻他。
时瑾压低身子,让她亲得方便些,张开嘴,缠着她的舌尖纠缠了许久,声音有些动情,沙哑:“回家?”
“嗯。”
时瑾拿了车钥匙,替她把披在肩上的西装外套扣好,又戴好口罩,牵着她出了办公室。
姜九笙跟在他后面,问他:“谈家会不会为难你?”
天北毕竟是谈家注资,在医院有绝对的经营权和决策权。
时瑾只说:“如果他们愚蠢的话,会。”
尤其是谈家那位夫人,当真称不上理智,姜九笙想了想,倒不太担心:“谈氏能成为制药行业的龙头,决策者应该不至于太蠢。”墨宝的父亲一看便是精明的生意人。
毕竟,江北不止天北一家医院,可天才外科圣手却只有时瑾一个。
vip病房外面,谈家夫妇在争执。
杨女士情绪很激动,有些失控:“为什么不能解雇他?他都不当莞兮的主治医生了,留着他还有什么用,我们天北医院的声望这么高,怎么就少不了一个心外科的医生?”
谈西尧几番解释,已经不耐烦了,脸色很不好看。
“你以为那是医院的声望?”谈西尧怒斥,“妇人之见!天北心外科要是没了天才圣手,跟普通的三甲医院能有什么分别。”
天北医院在几年前,别说国内,就是光在江北也称不上什么名头,是时瑾来了天北之后,心外科才名声大噪,两年内,让天北的名声享誉了医学界。
若是心外科没了时瑾,天北还有什么优势。
杨女士听完,还是不管不顾,执意要解雇时瑾,态度坚决:“大不了投资失败。”
这口气,她怎么也咽不下去,一个外科医生而已,竟然爬到他们谈家头上,不就是一个医生,有什么能耐不可一世。
谈西尧知道说不通,省得跟她弯弯绕绕:“莞兮呢,你也不管了?”他沉着脸,“心外科的圈子就那么大,时瑾一句话都能堵死我们莞兮的路。”
时瑾只要下一份诊断书,随便在心外科的圈子表个态,影响力都不容小觑。试想一下,连心外科最权威的医生都没有办法,这样的病人,谁敢随便接,越是名声大的,越怕砸了自己的金字招牌。
名人效应,哪是闹着玩的。
杨女士张张嘴,还是收了声,即便心有不甘,也不敢拿女儿来冒险,开罪不起时瑾。
病房里面,病床上的人动了动手指。
谈墨宝站在床前:“醒了?”
谈莞兮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目光才逐渐清明,还戴着氧气罩,声音气若游丝:“我爸妈呢?”
我爸妈。
不是我们,泾渭分明。
到底不是一家人,谈墨宝也不装亲近,脸上没表露什么表情:“在外面。”
谈莞兮看向她:“你在这干什么?”
谈墨宝笑得人畜无害,对方是病人,她语气别提多和善:“这就要问问你妈了,每次你进医院,都拉着我住院,当我移动备用血库咯。”
谈莞兮对此不置一词。
谈墨宝看了看时间:“我还赶着回去做夜间直播,就说两句话,说完就走。”
她这个人,藏不住事儿,不说清楚,估计晚上睡不着觉。
谈莞兮不言,等她的话。
谈墨宝开门见山,第一句:“虽然你犯病多少跟我有关系,不过,还是要跟你说清楚,救你的人,不是我,是姜九笙。”
谈莞兮眼皮猛地抬起。
接着,谈墨宝说了第二句:“现在知道时瑾为什么看不上你吗?你比姜九笙,差得太远了。”
没有幸灾乐祸,也不是嘲讽取笑,她是心平气和地在叙述一个事实。
当时,在洗手间,谈莞兮发病,抽搐得厉害,她当时愣住了,不知道是不是世面见得太少了,慌得脚就跟灌了铅似的,一步都挪不动,平时那么讨厌的人,突然倒在自己面前,命悬一线时,她还是慌张无措了,害怕得不行,根本镇定不了,手脚都发抖。
是姜九笙第一个从外面冲进来。
“有没有药?”
她很大声地问,谈墨宝才恍然惊醒:“包、包里。”
姜九笙立马捡起谈莞兮的手包,翻出了药瓶,动作迅速,却不慌乱。
“几颗?”她问。
谈墨宝答:“两颗。”
姜九笙倒了两颗药,喂给谈莞兮,她紧紧闭着嘴,药已经喂不进去了,意识已经不清醒了。
是姜九笙当机立断,双膝跪在了地上,按压谈莞兮的胸口,一遍一遍给她做心脏复苏,直到她恢复呼吸,直到她张嘴能吞咽,姜九笙才把药喂下去。
当时,姜九笙满头大汗,不遗余力,跪在地上的膝盖都红了。谈墨宝想,她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场景,那样震撼人心。
在医院急诊室外面的时候,她问过姜九笙,为什么要救谈莞兮,竭尽全力地去救一个前不久才刚耍过心机的坏女人。
姜九笙的回答很简单,平铺直叙:“因为那是一条人命。”
不是慈悲为怀,她记仇,也护短,甚至有时候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却依旧正直善良,姜九笙就是这样帅气又赤诚的女人,可以狠,但道德底线从来不模糊。
人命啊,怎能眼睁睁地漠视呢。
所以说嘛,喜欢一个人不是没有道理的,这样好的姜九笙,值得别人用力地去喜欢不是吗?谈墨宝自认见识过的人不算多,可到底比一般人多懂了些薄凉与冷漠,人性与良知,是姜九笙给了她最深的触动,所以,她喜欢她。(未完待续)
148:当爸了?
人性与良知,是姜九笙给了她最深的触动,所以,她喜欢她。
谈墨宝走出病房,寻了个地方坐下,拿出手机。
笙爷的地下情人010:“姜九笙最好,不接受反驳。”
她的微博下面,立马有不少夜猫子出来留言。
“姜九笙是我老公,不接受反驳。”
“那些黑我家笙爷的,打脸疼不?”
“说我笙爷踩人裙子的,怎么不蹦哒了,知道要脸了?我告诉你们,要我家笙爷真踩了,她一定把实话撂台上,摇滚精神堂堂正正懂不懂?”
“撕裙子那段,男友力爆棚有没有?感觉又被笙爷掰弯了一点点。”
“当时那么多人在场,但上前给程凌素披衣服挡镜头的,只有姜九笙一个。”
“所以我才喜欢姜九笙。”
“……”
翌日中午。
肖逸刚吃午饭回来,远远便看见徘徊在心外科办公室外的谈莞兮,他上前,喊了一声‘谈小姐’。
对方颔首,稍作迟疑,问:“时医生在里面吗?”
这个点,是午休的时间,肖逸回:“在。”
谈莞兮短暂地思索后,抬手敲门。
肖逸立马出声制止了:“不好意思谈小姐,没有预约,不能随便进出医生办公室。”时医生的原话是不要让不相干的人进去。
肖逸当然明白时医生说的是谁,只是原话说得太狠,他都有点于心不忍了。
谈莞兮闻言,脸色发白,紧紧咬着唇,她垂放身侧的手,攥紧了拳头。
啪嗒——
门突然被推开,时瑾走出来,抬眸掠过一眼,没有交谈,径直往前。
谈莞兮喊住他:“时瑾。”
时瑾停了脚:“如果是要问你的病情,直接找心外的崔医生。”
他看她时,目光隔着距离,视同陌路。
谈莞兮张嘴,艰涩开口:“不是问那个。”
时瑾微微凝了凝眸,眼底古井无波:“我与你没有私交,其他的的话题,抱歉,我并没有什么可以跟你说的。”
他总是这样,对谁都谦谦有礼,却从来不投掷一点私人情感,克制冷漠得不留一点余地。
“我就问一句,”她压下心头的失落与不甘,尽量平静,“为什么不愿意当我的主治医生?”
时瑾蹙了蹙眉头,似乎并不想作答,许久,他才说:“因为我女朋友是姜九笙。”
所以,不问缘由,不辨是非,喜她所喜,恶她所恶。
谈莞兮蹲在地上,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周末,莫冰帮姜九笙约了心理医生,时瑾陪同她一起。
虹桥咨询在秀楓大厦的十八层,最靠阳的咨询室外门口,挂了铭牌,常茗。
姜九笙没有推开门,回头看时瑾。
他牵着她,没松手:“我陪你进去。”
姜九笙摇头:“你在旁边,我会分心。”
时瑾拧着眉头,不放心。
她安抚,轻声轻语地:“别担心,只是普通的心理咨询。”
纵使不安,时瑾也拂不了她的决定,深深锁着眉宇,还是由了她:“我在外面等你。”
姜九笙亲了他一下,推门进了咨询室。
关上门,她浅笑:“常医生,好久不见。”
常茗坐在办公椅上,示意她:“坐。”
她落座。
常茗把手里的资料收起来,将计时的钟表调到零秒,又把桌上的沙漏倒过来是他的职业习惯。
他扶了扶眼睛:“还以为你不用再来了。”
姜九笙简单解释:“发生了点事。”
常茗也能猜到些许,上次她同警局的人来做记忆催眠便看得出端倪了,她失眠症的源头诱因大概找到了。
“要问催眠的事?”常茗开门见山。
“嗯。”
他思忖了片刻,手里的钢笔盖上笔帽,有意无意地敲着桌面:“我不建议你用催眠的方法恢复记忆,你的精神状态并不是很好,你应该也知道了,你有抑郁症病史,如果那段记忆对你的精神打击很大的话,复发率会增高。”
姜九笙安静地听完,没有接话。
常茗顿了顿,话锋柔缓了,接了下文:“这只是我站在专业角度的建议,但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只能建议你等到不需要服用安眠药的时候再来。”
他给姜九笙做了几年的心理治疗,相对来说,对她的情况拿捏得很准。
她思量了,说:“短期内应该不会。”又玩笑了句,“毕竟我还是很惜命的。”她自然知道,她状态不太好,过于焦虑了,八年前的事,是得缓缓。
果然是姜九笙,一向理智。
常茗拿出她的病例,把笔帽取下,问:“最近失眠很严重?”
“嗯,之前的药量已经不太管用了。”她已经背着时瑾吃了几次安眠药了,只是效果都不太尽如人意,夜里睡得浅,有时整夜都睡不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脑子里一团乱。
常茗沉吟思考后:“可能需要给你换药了。”
姜九笙点头。
他随意一问:“另外,你男朋友呢?”
“在外面。”
常茗很自然地说:“你的失眠症需要配合药物治疗,你们短期内不适合要孩子。”
姜九笙失笑,她家时医生根本不想要孩子。
放下笔,他说:“先做个心理测试。”
她说好,提了一个请求:“我们的谈话内容,能对我男朋友保密吗?”在恢复记忆这件事上,她和时瑾立场不一样,即便缓了这件事,也并不代表没有冲突。
时瑾不愿意她记起来,可她,不能一直稀里糊涂,他的顾虑是她,而她的坚持因她母亲,没有谁对谁错,也不用水火不容,都在退步,但也都在坚持。
“如果你要求的话,”常茗说,“当然可以。”
约摸两个小时,姜九笙才出咨询室。
时瑾坐立不安,门刚开,他立马走到她跟前:“怎么这么久?”
“我睡了一觉。”她挽着他的手,“陪我去取药。”
他有话想问,看她疲惫的眼,终归没有说什么。
取了药,刚出地下停车场的电梯,时瑾眸色突然沉了,他看了她的药。
“笙笙。”
姜九笙仰头看他眼睛,黑沉沉的:“怎么了?”
时瑾紧紧攥着装药的袋子:“笙笙,这是抗抑郁的药。”八年前她就服用过,他怎么会认不出来。
他盯着她,额头有汗,神经紧绷。
姜九笙立马安抚他:“只是预防,我没什么事。”怕他不信,她便向他保证,“如果真有什么事情,一定告诉你。”
时瑾冷静了许久,才将焦躁不安压下去,抱住她:“以后我跟你一起进咨询室。”
语气完全不由分说,他很坚持。
“好。”姜九笙拍了拍他后背,哄他安心。
时瑾牵着她上了车,给她系好安全带。
“笙笙。”
“嗯?”
时瑾又不说话了,手撑着椅背,凑过去亲她,有些执拗似的,从她额头起,一处一处地往下亲,密密麻麻地在她脸上到处啄。
大概忐忑,他看着她,眼里都是依恋。
姜九笙被他弄得很痒,想躲,却被时瑾按住,他埋头在她脖子里嘬,怎么都不罢休,姜九笙哭笑不得:“时瑾,你这样,真的很像博美。”
正在种草莓的时瑾:“……”
他抬起头,张嘴在她脖子上用力咬了一口。
晚饭在外面吃的,约摸九点,姜九笙才刚到家,莫冰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你和时瑾在停车场接吻被拍了。”
姜九笙不咸不淡:“哦。”
没了?
网友可还躁动着呢,她这反应未免太淡定。
莫冰也不说她了,就提醒了一句:“以后注意点。”
姜九笙从善如流:“嗯,以后我会关好车窗。”
“……”
莫冰被她的回答气笑了,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就不能回家了再亲?”非要在停车场那种引人遐想的地方!
要知道,现在网民朋友的尺度和下限有多open!
姜九笙反驳她,很是从容自若:“我们是情侣,不需要偷偷摸摸。”
莫冰还能说什么,彻底无话可说了。
“莫冰,”姜九笙突然提及,“我想早点休假。”
还有不到一个月便是年里,对艺人,特别是歌手来说,是通告最多的时候。
莫冰不反对:“我也有这个打算,跨年晚会的通告我都给你推了,好好过个年。”姜九笙最近状态很不好,有点压抑,需要松一松。
“你呢?”姜九笙又问。
“林安之的电影是贺岁档,要去国外宣传,我也不回老家,等年后,我爸妈会过来住一阵子。”莫冰停顿了许久,说,“笙笙,我想定下来。”
她问:“指的是?”
莫冰回:“结婚,生子。”
嗯,这样也好,莫冰也不小了,等林安之的电影上映,转型也做的差不多,他只差一个奖杯,没有理由再藏着莫冰了。
莫冰和姜九笙说过,她曾经打算二十五岁结婚,二十六岁生孩子,都没有如期,二十五岁的时候,林安之拿到第一个电影大奖,二十六岁的时候,莫冰冷冻了卵子,现在,二十八了,该将轰轰烈烈沉淀成平平淡淡了。
结婚,生子。
嗯,姜九笙最近也有了这样的考虑,在最好的年纪,和最爱的人,做最平常的事,未尝不是一种浪漫。
她在家休息了大半个月,没有通告,自由自在地宅,闲了便写写歌,或是听一场演唱会,或是拉着时瑾,来一段说走就走的小旅行,还是会失眠,有时候会焦虑,会莫名地压抑,时瑾很紧张她的精神状态,除了必要的大手术,几乎所有时间都用来陪她,甚至,他容许她每天多抽一根烟,会给她做各种花样的美食,会带她去看日出日落,在面朝大海的房子里吻她。
平淡的生活,简单,却幸福。
寒冬腊月,江北下起了雪,南方的雪,停停歇歇,下得不大,却缠绵,到了冬天最冷的时候,有时候,一场雪一下便是一整天,南方湿冷,空气是雾蒙蒙的,冰天雪地却出奇得让人心情畅快。快除夕了,各行各业都开始了年假,只是,除了满大街的红灯笼与吉祥结之外,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年味,现代化都市,越发没有过年的感觉。
大年二十九,下了大雪。
刚吃过午饭,时瑾接了个电话,讲了大概三分钟都没有,就挂了。
听他语气,有些冷淡,姜九笙问:“秦家打来的?”
“嗯。”时瑾拉着她,坐在吊篮椅上,“让我们回中南本家过除夕。”
姜九笙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时瑾腿上,手缠着他卫衣帽子上的带子:“那要回去吗?”
她与时瑾穿了一样的卫衣,最近,她喜欢上了买情侣衫,各种家居的,外出的,都是一对一对的买。
是粉色的卫衣,时瑾穿起来显得格外年轻,头发修剪得短,额前的碎发落下,多了年少气,像刚出大学的学生。
时瑾说:“不回去,我们两个人过。”
这时,吊篮椅旁边的姜博美嚎了一声:“汪!”
哦,还有一只狗。
下午程会过来了一趟,送了一大袋饺子过来。
似乎从秦家那次之后,姜女士对姜九笙亲近了些,电话也勤了许多,只是说说家常,问她有没有想吃的,虽然语气还是客套又拘谨,可到底多了些平常随意,姜九笙想,姜女士大概是心存感激,或者,怕了时瑾了。
程会送了饺子,也没有坐会儿,便回了。
御景银湾楼下,他刚出小区门口,便看见了泊在不远处的车,车里走下来的人,是熟悉的面孔。
是秦萧潇,穿着红色的棉袄,红色的雪地靴,皮肤很白,带了毛茸茸的帽子。
程会脸色微变:“你跟踪我?”
秦萧潇立马摇头:“没有。”她走近两步,解释说,“我认得你的车,只是路过,看看你就走。”
她每天除了跑通告,就是追着他。
程会看着她,眼神有些冷:“以后不要这样了,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我们不合适。”
秦萧潇好似一点都不意外:“我知道啊。”她语气没什么起伏,“我配不上你嘛,我妈死得早,又没人教我,我在秦家只学了一身毛病,小时候为了过的好点,什么恶心事都做惯了,我要是你,也不喜欢我自己。”
又刁蛮,又任性,还趾高气扬目中无人,谁会喜欢她这样的人,她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也不敢奢望别人喜欢,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可怎么办呢?谁让她姓秦,身上没有刺的话,怎么生存。
说完,秦萧潇笑了笑:“看也看了,我走了。”
她摆了摆手,转身,走进漫漫风雪里,走了几步,又回头,喊:“程会。”
程会抬头看她。
隔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她眼睛是湿的,说:“下雪了,路很滑,车开慢点。”
调头,她走了。
姜九笙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许久,回头问时瑾:“那是不是秦萧潇?”
时瑾拿了毯子,披在她身上:“嗯,是她。”
“她好像很喜欢程会。”
姜九笙听程会说过,秦萧潇是他的舞蹈学生,以前对他也是趾高气昂,就有一次,秦萧潇急性阑尾炎,是程会送她去了医院,从那之后,她态度就变了。
时瑾不置一词,对旁人的事不关心。
姜九笙的电话响,她接了后,跟时瑾说:“咱家明天晚上要来客人。”
“谁?”
“我老师,”她补充,“还有谢荡,和汤圆。”往年都是她去谢家过年,倒是第一次他们父子过来跟她过除夕。
谢大师倒也没有一开口就要过来,只是旁敲侧击地说家里冷清,说汤圆最近不怎么吃饭了,估计是害了相思病,想博美了,诸如此类的话,姜九笙自然明白了,问谢大师要不要带着谢荡和汤圆过来,然后便这么敲定了一起过除夕。
时瑾没有表现出来特别的喜怒,只是问:“你老师喜欢吃什么?”
姜九笙笑着回答:“红烧鱼。”顺带,还说,“哦,谢荡喜欢排骨。”
时瑾神色自若:“排骨不会做。”
她就吃过他做的排骨啊,姜九笙觉得,她家时医生和荡荡气场不太合。
三十除夕,雪停停歇歇,屋外,积雪不算厚,却还是裹素了整个城市,今年的冬天相较往年,冷了不少,雪也下得汹涌了许多。
上午十一点半,姜九笙陪时瑾去了一趟超市,这个点,在超市采购年货的人并不多,她与他穿了情侣装,一样款式的羽绒服,一样的围巾与口罩。
路过生鲜区,姜九笙自然而然往推车里搬酸奶,全是杨桃口味。
时瑾站在一旁,好笑:“笙笙,不要拿太多酸奶。”他好脾气地说,“你最近都不怎么吃饭,不能喝太多。”
好吧,姜九笙搬回去一大盒。
这时,一个窈窕的身影走到时瑾后面,异常小声地开口:“那个,能帮个忙吗?”
时瑾回头:“请说。”
女人生得很端正,长发,大卷,染了灰青色,大眼睛小嘴巴,五官很精致,很漂亮,只是长相没什么辨识度,她站在货架旁,看着时瑾,温柔询问:“可以帮我拿一下最上面粉色的那种吗?我够不着。”
时瑾抬头看了一眼。
是卫生棉。
他说:“抱歉,我手不舒服。”
礼貌婉拒,依旧翩翩君子。
然后不等女人再说什么,推着推车走到姜九笙跟前。
姜九笙戴着口罩看了看女人,见她讪讪离开后,才跟时瑾打趣:“人家明显是来搭讪的。”她家时医生都戴口罩了,还是遮不住狂蜂浪蝶,无奈!
时瑾一只手推车,一只手牵她,往蔬菜区那边走,说:“我知道,那个牌子在促销,前面过道里摆了很多。”
拿什么不好,还偏偏是卫生棉。
姜九笙不太欣赏那个女人的搭讪方式,嗯,有点影响她的心情:“时瑾,以前是不是也经常有人,”她想了想,用了一个很贴切的词语,“贪图你的美貌。”
时瑾笑:“嗯,有。”
就知道是这样,时瑾这副皮囊,没有惦记才奇怪。
姜九笙难得刨根问底了一番:“那有没有很漂亮的?”刚才那个女人相貌就很好,虽然有点网红脸,但不可否认,很精致。
时瑾停下,挑选她最喜欢的芒果,回答得漫不经意:“漂亮不漂亮我没注意,不过,有几个头盖骨长得很标准的,刚才那个,”时瑾顿了一下,“做了填充。”
姜九笙哑然失笑。
医生的视角和普通人果然不一样,她饶有兴味地问:“那我漂亮吗?”换句话说,“我的头盖骨标准吗?”
时瑾点头,回答很认真:“嗯,很漂亮。”
时瑾是在夸她的头盖骨漂亮吗?姜九笙有点被囧到了,想了想:“时瑾,要不以后你的正脸照就不打马赛克了?”
免得有人不认得这是她姜九笙的男人。
自从时瑾接手秦家之后,网上他的照片基本都处理过了,秦家掌权的人,不适合太多曝光。
时瑾没意见,很配合:“好。”
姜九笙思忖了,又犹豫了,纠结了一下改了口:“还是算了吧。”她怕小姑娘们拿时瑾的高清照片当壁纸。
时瑾耐心极好,她说什么都由她:“都听你的。”
话音刚落,时瑾的裤脚被拽住了。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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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计生用品正确打开方式
“爸爸。”
奶声奶气的童声,软软糯糯的。
姜九笙看过去,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抓着时瑾的衣服,圆滚滚的身子,是个小娃娃,仰着头,粉雕玉琢的小脸,吐字还不太清楚:“爸爸,肉肉,吃肉肉。”
时瑾眉头一皱,盯着那只胖手。
姜九笙忍俊不禁:“小宝宝好像认错爸爸了。”
小奶娃娃张开手,脆生生地说:“爸爸,抱抱。”
才两三岁的小孩子,手脏兮兮的,嫩白的小脸,吐口水泡泡,时瑾立马退后,警惕地看着小家伙。
姜九笙好笑,蹲下去抱孩子。
时瑾拉住她:“我抱。”
她不解,他不是有洁癖吗?
他的理由是:“他是男孩子,你不能抱。”然后,一只手把小孩拦腰抱起来,迅速放进了推车里。
看得出来,时瑾不仅洁癖,而且是真的不喜欢小孩。
姜九笙没多想,脱口而出了句:“那以后我要是生了个儿子怎么办?”
时瑾看她,目光专注,神色突然认真:“笙笙,我们不会有孩子。”
哦,她忘了,时医生是丁克族。
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与时瑾去了前台,工作人员用商场广播通知了孩子的家人,等了不到五分钟,孩子的母亲便过来了,红着眼,显然哭过了,对他们千恩万谢了好久才抱着孩子离开。
还有些东西没有买齐,他们又去生鲜区,姜九笙一路都沉默,时瑾看了她几眼,没有得到回应。
“笙笙。”
“嗯。”
时瑾拉着她,没有继续走:“生气?”怕她生气,他语气特别轻。
姜九笙摇头:“没有。”她很坦诚,“我是在想你为什么不要孩子。”
是她有什么病?还是时瑾有什么难言之隐?
时瑾看她蹙眉,便知道她心思了:“你别胡思乱想,没别的原因。”时瑾耐着性子,同她解释,“我做任何一件事,都有很强的目的性,如果目的不成立,也就没有一定要做的理由,比如养一个孩子,我并不觉得必要,甚至,认为很多余。”为什么要生一个跟她骨血相融的人,把两个人的世界变成三个人共有,他完全不觉得有必要,甚至,排斥,他排斥这个世上,除他之外,还有和姜九笙更亲近的存在。
想法有点极端。
姜九笙试想了一下:“如果有目的呢?”
“什么?”
传宗接代、养儿防老之类的,时瑾肯定没兴趣,她的理由干脆有点蛮不讲理:“比如说,我就是想要。”
时瑾语塞了。
没有子嗣的所有结果他都设想了,也不在意,可怎么就忘了最重要一点,他可能很难忤逆她。
时瑾锁眉不展了很久,说:“我觉得我们现在讨论这个问题还有点过早。”以后,他自然会有打算。
姜九笙对答如流:“我也觉得。”他们连生孩子的事都没做成,想到这里,她鬼使神差就问了句,“时瑾,超市有避。孕。套吗?”她没买过那玩意,不懂市场行情。
时瑾愣住,几秒后:“……有。”
本来很沉重的一个话题,也不知道怎么就偏了,总之,拐不回来了,他们两直接去了卖避。孕。套的货架。
姜九笙热着脸,随便拿了两盒就走。
时瑾喊住她:“笙笙。”
“嗯?”她低着头,耳朵发烫。
“拿错了。”话里带了笑意,时瑾比她从容许多。
姜九笙硬着头皮看了看,然后问时瑾:“不喜欢这个味道?”她拿的是草莓味的,都不知道这玩意居然还有不同口味,厉害了。
时瑾走到她跟前,低头,在她耳边很小声地低语:“尺寸不对。”
姜九笙呆若木鸡,燥热直接从脖子蹿到了脸上。
时瑾低低笑了一声,神色淡定地去换了,还多拿了两盒。所以,她为什么要这么不矜持地去买避。孕。套,姜九笙有点懊恼,闷不吭声被时瑾牵着走。
“时瑾。”她声音压得低。
时瑾放慢了脚步:“嗯。”
姜九笙抬头,眼神有些不太自然地飘开:“你买过吗?”
他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懂那么多?”
时瑾浅笑,把她拉到怀里,温声道来:“我医科是在国外念的,寝室有个人买了一柜子,见过。”
外国人这方面一向很open。
姜九笙表情不苟言笑:“以后别和他做朋友了。”会被教坏。
时瑾隔着口罩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好。”
下午,莫冰过来了,因为林安之在国外有行程,莫冰一个人过除夕,姜九笙便邀请她来了公寓。
时瑾在厨房忙,姜九笙和莫冰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孩子这个话题。
“你和林安之以后会要几个孩子?”
莫冰说:“两个吧,最好一男一女。”
姜九笙有些惆怅:“我家时医生是丁克。”
这就不好搞了,毕竟,姜九笙很喜欢小孩,莫冰想了想,给她支招:“等你想生了,可以扎破避孕套。”
姜九笙深思,觉得这个可行。
莫冰看自家艺人忧愁的样子,实在好笑,想想她以前那不争不求云淡风轻的性子,还以为她以后看破红尘就要遁入空门呢,再瞧瞧现在,三句不离时瑾,说起他时,她眼里都是流光溢彩,哎,爱情啊,会让人磨掉棱角,变得柔软。
“我也觉得你俩不生小孩过分了。”莫冰一本正经地说。
姜九笙兴致勃勃:“怎么说?”
莫冰抬摩挲着下巴:“时瑾那么好的基因怎么能浪费。”那脸,那智商,绝了好吧!
姜九笙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正经脸:“我也这么觉得。”
莫冰笑骂了句‘夫奴’。
桌上的手机响。
“时瑾,你电话响了。”姜九笙看了一眼来电,没有显示,她倒刚好认得号码,“是你弟弟。”
时瑾在厨房:“你帮我接。”
姜九笙便接了电话:“喂。”
秦明珠听出来了是谁:“六嫂。”
“你哥在厨房。”
“没什么事,给你们拜个年。”他声音低低哑哑的,像熬夜刚睡醒似的。
真乖。
姜九笙声音都不禁柔软了些:“你呢?在秦家吗?”
秦明珠一一回答:“不在秦家,在俱乐部。”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就我一个人。”
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不乐,有点落寞。
姜九笙想也不想:“要过来吗?”
“要!”
她失笑。
秦明珠大概打电话来的目的,就是这个了。
挂了电话,姜九笙去厨房:“时瑾,明珠晚点会过来。”
“嗯。”他在片鱼,用的是手术刀,动作不紧不慢,稍稍弯腰,穿着白色围裙,里面是红色的家居毛衣,与姜九笙身上的是同款,他低头,脖颈修长。
真好看,做饭都好看。
姜九笙捋起袖子:“我帮你吧。”
时瑾抬头,把刀放下,擦了擦手,推她到门口:“乖,出去待着。”
姜九笙不走,想给他打下手。
时瑾低头亲了一下。
好吧,她出去了,不妨碍他。
莫冰坐在吊篮椅上,抱着手,揶揄:“啧啧啧,贤惠呐。”
姜九笙但笑不语,门铃响了,她去开门,是谢暮舟带着汤圆来了,老人家穿着唐山装,套了一件羽绒服,精神十分抖擞,笑出了嘴角的褶子:“新年好呀,笙笙。”
姜九笙笑:“您也是,新年好。”
她去拿了干净的拖鞋,刚蹲下,汤圆伸舌头舔她的手。
“嗷呜!”
汤圆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裙子,头上还绑了蝴蝶结,十分喜庆,似乎很开心,嘴角咧得合不拢。
姜九笙揉揉它圆圆的脑袋:“汤圆也新年好。”
汤圆甩开头,撒丫子就跑进了客厅,边跑还边嚎。
“嗷!”
“嗷!”
像一头脱缰的野马,奔驰进了阳台。
正趴阳台看雪的姜博美汪了一声,汤圆立马笑得像只傻狗,扑过去:“嗷呜~”
谢大师看着那傻狗,又惆怅又担心,问姜九笙:“笙笙,博美节育了没?”
姜九笙点头。
博美已经两岁多了,早便做了动物节育。
谢大师放心了:“那就好,汤圆那傻狗,昨天看见邻居家下了一窝小狗崽,嗷嗷叫了一晚上,估计是也想来一窝,今天一听要来见博美,大早上就叼了件红裙子要穿上,然后跑去隔壁那下狗崽的母狗那炫耀。”
整得好像它也能马上下一窝似的。
姜九笙忍俊不禁。
阳台上,穿了红裙子的汤圆小公主在博美身上一个劲儿地拱,一边拱一边叫,春心荡漾得不得了。
汤圆仰头:“嗷~”狗子哥哥~
博美甩头:“汪!”走开啊,爷不喜欢你!
汤圆压上去:“嗷~”狗子哥哥,汤圆好稀罕你~
博美到处钻:“汪!”别碰本狗!
谢大师:“……”
汤圆这种狗子,他只想丢掉!
姜九笙斟了一杯茶,奉给谢大师,问:“荡荡呢?”
“去了一趟宇文家,晚点过来。”谢大师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好家伙,绝品大红袍!医生的收入都这么高?
时瑾从厨房出来,随姜九笙喊了‘老师’,再将客厅的温度调高了些,话很少,泰而不骄,婉婉有仪。
谢大师笑得像朵迎春花:“小时啊,在做饭呀,辛苦小时了。”
小时:“……”
谢大师也不客气,让‘小时’去忙,不用招呼,他掐了块绿豆酥吃,又喝了一口大红袍:“笙笙,要不要下一盘?”
姜九笙说好:“我去拿围棋。”
谢大师趁着空档,给儿子打了个电话。
“荡荡,到哪了?”
“高架。”
谢荡的语气听得出来烦躁。
谢大师猜到了:“下这么大雪,堵车吧。”
“已经完全动不了了。”谢荡很焦躁,他都堵了一个小时了。
谢大师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那你爬过来吧。”谁让他大年三十还跟宇文冲锋去喝酒,活该堵他!
谢荡:“……”是亲爹!
他挂了电话,懆急地抓了一把羊毛卷,心情巨不爽,真的堵到他怀疑人生,抬头,车窗外大雪纷飞,银装苍茫。
“叩——叩——叩——”
车窗响了三下,谢荡抬头,先是看见一只戴了白色毛绒手套的手,抬头,一张笑靥如花的小脸,戴着与手套同款的帽子,样子很q。
“真的是你啊。”
网红,谈墨宝是也。
谢荡摇了一半车窗下来,带着口罩,看不出表情:“你怎么知道是我?”
额……总不能说她曾经用泡钉扎过他轮胎因此记住了他的车吧。谈墨宝面不改色:“哦,我不是你黑粉嘛,刷你微博的时候见过你的车。”
没见过这么嚣张的黑粉。
谢荡不想跟黑粉说话。
谈墨宝自然熟,笑得人畜无害:“年三十的,这是去哪呀?”
谢荡不冷不热:“去姜九笙家过年。”
谈墨宝一听,表情瞬间万变,羡慕——嫉妒——恨呐!
“估计还有的堵。”谈墨宝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她大方懂事雍容大度,和蔼友善地问,“要不我车借你?四个轮子的开不过去,要两个轮子的。”
谢荡对在高架上游荡的某人有点好奇:“你不用回家?”
谈墨宝一副满不在乎习以为常的样子:“我离家出走呢。”杨女士太聒噪,她需要净化净化耳朵。
谢荡就没有深问,眼神似有若无地瞟了一眼车窗外。
谈墨宝立马把她的座驾往前推了推:“小绵羊没开过?”
黄色的小绵羊,看上去就很……很蠢。
谢荡犹豫了很久,勉为其难了,问谈墨宝:“驾照带了?”
“带了。”
谢荡说:“我们换车。”
看在他是笙笙的师弟的份上,谈墨宝很爽快:“好。”
谢荡下车,她把小绵羊的头盔递给他,是黄色的鸭子造型。
他没接,一脸嫌弃地看着那个黄灿灿的东西:“有没有不这么蠢的?”他尊贵的头,他无与伦比的羊毛卷,怎么能戴这么蠢的东西。
好想打他哦!
忍住,谈墨宝摊摊手:“没有,就这有这么蠢的。”爱戴不戴。
谢荡纠结了一下,看了看堵得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高架,接了那个‘蠢毙了’的头盔:“你号码给我。”立马补充,“别误会,换车用。”
谈墨宝嬉皮笑脸地回敬了一句:“你也别误会,我是你师姐的脑残粉。”至于这个小祖宗,一生黑,不解释!
然后,一手给号码,一手给车钥匙,成交!
大雪覆了来时路,御景银湾里的雪松,被积雪压弯了枝头,偶尔枝头鸟儿啄了啄枝丫,才露出少许青葱色。
姜九笙放下棋子:“老师,您又输了。”
又输了!
第三局,屡战屡败!
谢暮舟喝了一口茶,是温的,不知是姜九笙何时给他添了茶,还没尽兴:“笙笙,再来一盘。”
她说好,拣棋子的时候,讯息响了,看完,转头问莫冰:“会下棋吗?”
莫冰嘴里含了一块绿豆糕:“不会。”
“那你下去帮我接一下时瑾弟弟,你见过,秦明珠,他有点路痴。”
有点?哪止哟。
莫冰抽了湿巾擦了擦手,比了个ok的手势,起身拿了外套和伞,出了门。
姜九笙与谢暮舟又开了一局,时瑾在厨房,偶尔,会出来看看她,只是坐在她旁边,观棋不语。
阳台上,一大一小两只丰满的胖狗在大眼对小眼。
汤圆咧嘴嚎:“嗷~”狗子哥哥~
博美爱答不理:“汪!”闪一边去!
汤圆挠博美尾巴:“嗷~”狗子哥哥看我的头花~
博美甩开:“汪!”快瞎了!
汤圆凑过去:“嗷~”狗子哥哥我美吗?
博美抱头:“汪!”傻狗!
汤圆再凑:“嗷~”狗子哥哥亲亲~
博美一爪子挠过去:“汪!”别碰本狗!
汤圆一口叼住博美的爪子:“嗷~”狗子哥哥一起生崽~
博美反抗:“汪!”本狗爷宁死不从!
“嗷~”生崽~
“汪!”不要!
汤圆直接扑上去,把姜博美压地上了,就汤圆那吨位,小小个的博美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被压着动不了,然后汤圆流着哈喇子舔了它一脸的口水,舔脸也就算了,还扒着它肚子嗅它蛋蛋……
“……”贞操不保!狗生无恋!
楼下。
秦明珠停好车,站在小区门口张望。
不远处,雪松树下,莫冰撑着伞走出来,招了招手:“这里。”
已是黄昏,下雪天,天阴阴,小区里路灯亮着,满树雪白,她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外套也是黑色的,在雪地里特别显眼。
秦明珠走过去。
莫冰这才想起来,她只拿了一把伞,稍稍举高,偏了一半伞到秦明珠那头:“你嫂子让我来接你的。”
他低着头,走进伞里:“哦。”看了一眼她拿伞的手,似乎在纠结什么,又没说话,低了低头,把身高压下去,走了两步,还是说,“我撑吧。”
莫冰便把伞给了他。
他很高,皮肤白得过分,莫冰怎么看都觉得像奶气的小狗,平白让人有种莫名的保护欲。
并排走着,莫冰开口:“我叫莫冰。”
垂着脑袋,一头的奶奶灰上面还有几片雪花,他报了名字:“秦明珠。”
然后,走了一段,这个点,路上没有行人,特别安静,静得让人不自在,莫冰找了个话题:“你开车来的?”
他揉揉眼睛,没睡醒似的:“嗯。”
“认得路?”
“认得。”给他六哥打电话那会儿,他早出发了,绕了四个小时,还好,不算太久。
手机响,莫冰看了一眼来电,对秦明珠道:“就是这一栋,电梯就在左手边,你先进去。”
说完,她走出了伞下,把黑色羽绒服的帽子戴上,接通了电话:“宣传结束了?”走了几步,她靠在路灯杆下,低头讲电话。
是林安之,问她在哪里。
莫冰踩着地上的雪,低头说:“我在笙笙家里。”
身后,秦明珠还站在那里,纠结着。
“不用担心我,我在这很好,你要顾好自己。”她注意力都在电话那头,没有注意身后人,她靠着路灯杆,和林安之絮絮叨叨地聊着。
“不要一个人就不做饭,你胃不好,不能在外面乱吃东西,应酬能推就推了,不能推也不要喝酒。”
声音很低,有风,吹得音色特别柔软。
“那边温差大,白天和晚上的衣服我都帮你搭好了,袋子外面写了日期,感冒药和胃药在你包里。”
“那边治安不是很好,晚上别出门……”
她靠在橘黄的路灯下,缓缓的语速,娓娓说着。
秦明珠迟疑了许久,走过去了。
一道影子,变成了一双影子,他把伞举高,遮住她头顶的雪,手举得高,他站得远,她没有发觉,还在叮咛嘱咐,偶尔,轻笑着。
像个唠叨的老太太。
她说了许久许久,才挂了电话,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硬的手,回头便看见秦明珠撑着伞,一动不动地站在她身后。
原来,他一直没走。
莫冰看了看他肩头的雪:“抱歉。”
秦明珠看着她,眼睛里像有雾气,有点朦胧,他说:“没关系,不过我手麻了,可以拿一下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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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要你
“没关系,不过我手麻了,可以拿一下伞吗?”
莫冰立马接了伞。
秦明珠合着手,放在嘴边哈了一口气,捂热了手,捏了捏耳朵:“好冷。”
嗯,越看越像小奶狗,娇娇柔柔的。
进了楼,上了电梯,莫冰与秦明珠前脚刚进屋,谢荡后脚就到了。
他一进来,谢大师刚好一盘棋下完了,给了个眼神,好嫌弃:“你那个头盔好蠢啊。”
“……”
是亲爹!
谢荡把那很蠢的黄鸭子头盔取下,放玄关柜子里了,换了鞋进去,一眼就瞄到了阳台上,汤圆正压着博美,肥大的身子整个包住了博美。
辣眼睛!
谢荡恶声恶气地喊:“汤圆,你给我过来!”霸王硬上弓算什么样子!还要不要脸了!
汤圆甩头:“嗷!”就不!它拱,舔狗子哥哥的毛,蹭狗子哥哥的肚子,“嗷~”
生无可恋的姜博美:“……”
您的狗子哥哥已经放弃了治疗。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屋子里多了些人,时不时有狗叫声,热闹了许多。
姜九笙去了厨房,从后面抱住时瑾,往他口袋里塞了一个红包,笑着说:“压岁钱,老师给你的。”
时瑾关了火,转了身:“你给明珠和谢荡也发了。”一人一个红包,他看见她给了。
“嗯。”有什么问题吗?姜九笙没怎么明白时瑾的意思。
时瑾抿了抿唇角:“我没有。”
“……”
姜九笙哭笑不得,解释说:“他们两个是小辈。”一个是师弟,一个是弟弟。
时瑾揽住她的腰:“我知道,只不过,我还是嫉妒。”
他眉头蹙着,是认真的。
“那我家时医生想要什么?”姜九笙仰头看他,红色的高领毛衣,衬得肤白如雪。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瑰姿艳逸,他的笙笙好看得让他移不开眼,时瑾说:“要你。”
姜九笙浅笑:“本来就是你的。”
他把她捞到怀里,要吻她。
“笙笙。”
“笙笙。”
谢荡催命似的,在客厅嚷嚷:“快来,我们合奏。”
姜九笙抿唇笑着,踮脚在时瑾唇上啄了一下,便去了客厅,片刻后,时瑾听到了小提琴和大提琴的合奏乐,很悠扬欢快。
时瑾想:要不要去把他家笙笙抱进来?
罢了,今夜除夕,要让她开心些。
一曲歇,谢荡还抱着小提琴,用指腹抚了抚琴弦:“笙笙,这把小提琴哪来的?”
“在赛尔顿的香里桥淘来的。”是非卖品,她求了许久,店主才忍痛割爱。姜九笙问谢荡,“喜欢?”
谢荡眼珠子盯着琴,半天没挪开眼,傲娇得一本正经:“一般般吧。”
这口是心非的样子。
姜九笙放下大提琴:“是送给你的。”本来就是给谢荡求的,她又不拉小提琴,当时一眼看到,只觉得琴身的木刻十分漂亮精致,便想到了谢荡,他素来喜欢漂亮的东西。
谢荡一听,眉毛高兴得都要飞起来,还作天作地地死不承认:“那我下次独奏会就勉强用它了。”
谢暮舟看不下去,一脚踢过去:“勉强个鬼,装什么装,过来给我削个苹果。”
谢荡把琴小心地放好,往沙发上一坐,抬起自个儿的手,反反复复端详欣赏了一番,说:“天才小提琴的手,是用来削苹果的吗?”
谢暮舟刚想赏他一脚。
时瑾从厨房走出来:“谢荡。”
谢荡立马警惕地回头:“干嘛?”这个姓时的干嘛这么一本正经?怪吓人的。
时瑾礼貌又温和的口吻:“能过来帮忙吗?”
谢荡懵:“帮什么忙?”
“洗菜。”
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醋王!谢荡甩头:“不要。”天才小提琴的手怎么能洗菜,他的手娇贵着呢,天天要保养。
当爹的听不下去了,他这儿子真是凭实力找揍:“人家小时天才外科医生都能给你做饭,你洗个菜怎么了?”
谢荡哼哼,有意无意地拨了两下小提琴的琴弦——看见了吧,笙笙送的,眼红死你!
幼稚!没眼看没眼看!谢大师直扶额。
“我去洗。”姜九笙说。
天气这么冷,水又冰,算了吧,谢荡起身:“我不会削苹果,你在这给谢大师削苹果,我去洗菜。”
说完,他自觉去了厨房,走到水龙头前。
“你故意的吧。”谢荡拿眼瞟时瑾。
他面不改色:“是。”
谢荡磨了磨后槽牙:“卑鄙无耻。”
兄控秦明珠听不下去了,放下手里摘到一半的菜,直接下战书:“比手速吗?”
手速?
天才小提琴家的胜负欲成功地被激出来了:“怎么比?”
秦明珠说:“看谁先抓一百颗绿豆到盘子里,一次只能抓一颗,掉地上了就要拿出来一颗。”
谢荡不屑一顾:“幼稚!”不过他怕过谁,撂了话,“输了去外面跑三圈。”
“好。”
然后,电竞选手和小提琴家手速的比拼开始了。
真的……好幼稚呀!
除夕夜宴,几家欢喜几家愁,大雪下了一天,这会儿,歇了,月儿出来了一角,半扇圆弧,朦朦胧胧。
宇文冲锋刚进屋,他母亲唐女士的声音便响在了客厅:“不是早就给你打电话了,怎么现在才过来?”
宇文冲锋脱了外套,随便扔了个理由:“堵车。”
唐女士坐在客厅沙发的主座上,化了精致的妆,眉眼大气,穿着一身红色的旗袍,肩披貂绒,坐得端正:“去换个衣服下来,我请了徐家小姐过来。”
沙发另一边,还坐了两人,一男一女,是宇文老爷子的女儿宇文儒、女婿张天宏,自顾着品茶,没什么神色,视若无睹。
宇文冲锋没说话,直接走上楼梯,走到一半,楼上走下来个七八岁的男孩,穿着小西装,手里拿着大人的手机:“锋哥哥,爸爸说这个小姐姐是你公司的,你能帮我给她打电话吗?我很喜欢她。”
宇文冲锋看了一眼,弯腰捏捏小朋友的脸:“你爸爸有这个小姐姐的电话,让你爸爸打。”
张天宏:“……”
宇文儒一杯茶撂下了,铁青了脸:“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要偷吃就躲远点……”
宇文冲锋扬了扬嘴角,上了楼,推门进了一间屋子。
“少爷回来了。”
说话的是宇文家以前的司机,服侍了老爷子半辈子了,没成家,一直留在老爷子身边照看。
宇文冲锋站在门口,没往里走:“老爷子睡了?”
许叔点头:“刚刚还念叨你呢。”端了碗出来回话说,“老爷子今天胃口不错,还吃了两个汤圆。”
宇文老爷子中风后就退下来了,腿脚不方便,身体也不太好,卧床的日子居多,因着家里闹腾事儿多,平日里住疗养院的日子更多,两个儿子,一个在外交部,职位越做越大,回江北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一年也见不到一面,还有一个,混得是有头有脸,偏偏混不吝,见了不如不见,能气死人,女儿女婿也不省心,各玩各的,成天乌烟瘴气怎么折腾这么来。
哎,这就是外人眼里光鲜亮丽的宇文家。
“等年后,送老爷子回疗养院吧。”宇文冲锋说。
许叔连连点头,家里那几个没个消停,老人家哪里经得起折腾了,眼不见为净了才好。
刚回了房间,宇文冲锋的手机便响了,是他妹妹宇文听,他倒了杯洋酒,走去窗前,划开接听键,一张与他七八分相像的脸便出现在屏幕上。
“哥,新年快乐。”
他的妹妹宇文听,与他是双生,五官生得同他很像,只是眉眼里柔和娇俏些,轮廓多了几分女性的秀气内敛,笑起来很明朗。
她是体育选手,从十一岁进国家队之后,便很少在家了。
离上一次见面有小半年了,宇文冲锋瞧了瞧视频里的小脸,嗯,没瘦,他问:“训练完了?”
“嗯。”那边风很大,她蹲在外面的阶梯上,声音闷闷的,“我封闭训练了三个月,才知道姜九笙交了男朋友。”语气里,非常失落。
宇文冲锋好笑:“你管这些事做什么,好好训练,还想不想身披国旗站上领奖台了?”
她反驳:“国旗的事你别操心,我一定拿个冠军奖杯回家给你装酒喝。”眉眼垂着,郁郁寡欢的样子,“哥,你怎么办啊?”
宇文冲锋喝了一口酒:“什么怎么办?”
她闷不吭声了很久,才闷声闷气地嘀咕了一句:“你那么喜欢她呀。”
她知道的,她的哥哥有多喜欢那个姑娘,大概因为生在了这样的家庭里,又是兄长,他从来不在她面前软弱,只有一次,她看见她那总是佯装着玩世不恭的哥哥红了瞳孔,眼底有泪。
那一天,她哥哥喝了很多酒,说很开心来着,可喝着喝着就红了眼,摔了所有酒瓶,他躺在一地玻璃碎片上,自言自语地一直问,他为什么要生在宇文家,一直不停地喃着一个名字……
她哥哥醉的最厉害的时候说了一句话:“笙笙,我不配。”
她问哥哥,笙笙是谁。
他从地上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给她看,笑着说:“就是她啊,我最喜欢的人。”
照片模糊不清,是偷拍的,根本看不清模样。
宇文听后来才知道,照片里的人叫姜九笙,那天,她刚签进了天宇。
“听听。”
“嗯?”
宇文冲锋把手机的摄像头移开,他看着窗外,玩笑似的:“你哥这辈子就这样了,你别像我。”
凭什么,她哥那么好!
宇文听把脸凑近了,拧着眉头,眼神特别执拗:“哥,你去把姜九笙抢回来吧。”
他从善如流,答得很快:“嗯,等她爱的那个人不爱她了,我就去抢。”
说得随意又平常,他笑着,漫不经心地看着远处。
洒脱得让人心疼。
宇文听不甘心:“现在抢不行吗?”现在不抢,她的哥哥一定还会伤心很久的,会一个人舔伤口,不让任何人看见。
宇文冲锋转过头,对着屏幕里都快要哭了的妹妹笑了笑:“哪行啊,我怕她哭。”用手指敲了敲视频里宇文听的脑门,“哭什么哭,傻不傻。”
你才傻!
宇文听吸了吸鼻子,凑近屏幕骂他:“宇文冲锋,你这个怂货!”
他也不生气,只是笑着训她:“没大没小。”
就比她大了五分钟,可为什么,她的哥哥,小时候甚至还没有她长得高的哥哥,要做所有本该父亲做的事情,如果可以选,她做姐姐就好了,她也可以送他去学校,可以给他擦眼泪,可以在父亲母亲你死我活的时候蒙住他的眼睛。
宇文听抹了一把眼睛,说:“过来,给我摸一下头。”
宇文冲锋笑着靠近屏幕。
她用手摸了摸,轻声温柔地说了一句:“辛苦了,哥哥。”
他骂她:“傻。”语气不再云淡风轻,桀骜的眼里,是豁然与认真,他说,“听听,别替我可惜,你哥我不贪心,至少还有那么一个人,让我知道了我跟是宇文覃生不一样的。”
至少,他遇见了姜九笙,不再行尸走肉,因为啊,人有了喜欢的人,就舍不得活得麻木不仁了。
“哥,”宇文听红着眼,擤了一下鼻子,特别严肃认真地嘱咐他,“你以后一定要娶你爱的人,不要听妈妈的,她拿着刀逼你都不要听她的,大不了,大不了……”
让她死好了。
这是宇文听心底最自私的想法,疯了似的,只想她哥哥解脱,不孝她都认了。
宇文冲锋却始终没吭声。
怎么回答呢,他爱的人,注定要做别人的新娘。
“哥,怎么不回答我?”宇文听在电话那头催促。
刚好,敲门声响,下人在门外喊:“少爷,夫人请您下去一趟,说徐小姐来了。”
徐家小姐?
宇文听刚要问,他哥催她:“进去吧,外面冷。”
“你别忘了我刚才的话……”
宇文听的话还没说完,宇文冲锋就掐断了视频,随便套了件外套出了房间,下了楼,便看见徐蓁蓁坐在客厅,宇文儒夫妇已经离开了,唐女士端坐着在喝茶。
“跟我出来。”扔了一句,他直接往门外走。
徐蓁蓁连忙放下茶杯:“伯母,我等会儿再陪您聊。”
唐女士端庄大方:“嗯,好好玩。”
徐蓁蓁娇羞地笑了笑,匆匆忙忙地跟上去。
门口,遇到了宇文覃生,刚到家,一身军装,肩上有三颗金星,正值中年,仪表堂堂挺拔俊朗,没有身居高位的距离感,笑起来稳重却温和。
“这是徐家姑娘?”宇文覃生稍稍打量,和颜悦色。
宇文冲锋一言不发,神色漠然。
徐蓁蓁抬头,有些拘谨,礼貌地问好:“伯父好。”她是第一次见宇文覃生,也大概能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女人会前仆后继了。
宇文冲锋的相貌,原来是随了父亲。
“外面在下雪,早点回来。”
徐蓁蓁乖巧地应道:“好的,伯父。”
宇文覃生没再说什么,取下军帽走进了客厅,端坐沙发的唐女士立马起身:“覃生,你回来了。”
徐蓁蓁不由得回头,还是第一次见宇文夫人这般温柔似水,一点也不像平日里的阴郁雍容。
宇文冲锋先一步走了,她立马收住思绪,连忙跟上去,他步子大,她有些跟不上,踩着高跟鞋走在雪地里非常吃力。
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他突然停下,回头:“你不知道?我父亲最喜欢乖顺懂事的。”
语气冷漠又凌厉。
他警告过她,别做不成宇文少夫人,做了宇文二夫人。
徐蓁蓁脸色有些发白:“他、他是长辈。”
他懒得多说:“自己回去。”说完就调头往宇文家别墅走。
徐蓁蓁喊住他,有些失控,大声地质问:“你就这么讨厌我?”
宇文冲锋抱着手,站在雪地里,嘴角有玩世不恭的笑,只是眼底一点笑意都没有,冷若这严冬的冰霜:“我说是,你就会放弃?”
徐蓁蓁毫不犹豫:“不。”她穿了一身长及脚踝的裙子,站得笔直,神色傲然,“整个江北,能配得起你宇文家,不过几人,我徐蓁蓁就是其中之一,我为什么要放弃?”
宇文冲锋笑得玩味,许久,收了笑,嘴角有一抹坏意,很是雅痞,反问了句:“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从来不用正眼看她。
徐蓁蓁抬头盯着宇文冲锋的眼,通红的眼眶里全是不甘:“你有那么多女人,你可以跟她们玩,为什么我不可以?我,”声音微微哽咽了一下,如鲠在喉,“我甚至不介意你有别人。”
宇文冲锋却听都懒得听,转身就走。
身后,徐蓁蓁大吼:“是不是因为姜九笙?”
一句话,教他停了脚步,回头,眼神冷漠至极:“跟你有关系?”
他放荡不羁惯了,真正动怒的时候倒很少,她没见过他这个样子,眼里翻涌的全是灼灼怒火。
徐蓁蓁明白了,她这是触到了他的逆鳞了。
“果然是她。”她冷笑,语气笃定。
宇文冲锋不置可否,回了身,走近几步,他掸掸肩头的雪,语气像轻描淡写:“我这个人一般不跟女人记仇,可如果扯上了姜九笙,那另当别论。”
细看,他眉眼里,找不到一丝温度,全是凌厉。
徐蓁蓁张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从来不知道,宇文冲锋也会为了一个人这样动怒,这样盛气凌人。
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他调头往别墅走,铃声响了,他把手机放在耳边。
许叔在那边心急如焚地喊:“少爷,您快回来,夫人出事了。”
出事了,又出事了……
风雪缠绵,下得温柔,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已经开始,这个点,大概家家户户都围坐一团,欢声笑语地吃着团圆饭。
饺子才刚端上桌,时瑾的电话响了,没有来电显示,时瑾看了一眼号码,微蹙眉头,接了电话:“喂。”
隔了几秒钟,电话里传来沙哑无力的声音:“是我,宇文冲锋。”
时瑾离开座位,去了阳台:“有什么事吗?”
他开口,声音艰涩:“能请你给我母亲主刀吗?”
时瑾看了看时间,八点四十。
他问:“心外病症?”
“不是,创伤骨科。”停顿了很短的时间,宇文冲锋补充,音色压着,听上去低沉,像无波无澜,“是割脉,肌腱神经断裂,院长向我推荐你主刀。”
神经连接手术的难度太高,要求很强的缝合能力,整个天北,外科缝合技术,无人能与时瑾匹敌,便是创伤骨科的主任医师,也自认由时瑾主刀成功率会更高,即便不是时瑾擅长的心外领域。
时瑾听完没有犹豫,很快做了决断:“我二十分钟后到医院。”
电话里沉默了很久,传来宇文冲锋低哑的声音:“谢谢。”
“不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