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太子出事
太子这次南巡有些突然,阿照也是当日夜里,从前来寻太子商议的陆齐口中,得知了一二。
南边的玉溪城,年前出现了小规模鼠疫,地方官员怕影响年底升官评绩隐瞒不报,没有及时得到控制,导致鼠疫不断扩散,如今半数城池的人都大范围被感染,情况非常危险。
这么危险的事,派个大臣去便好,皇上为何要特意让太子亲自去?
这不免有些说不过去,除非……
想到此,阿照心底一紧,竟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慕容烬是带着陆齐与魏曲阳连夜出发的,阿照枯坐了一宿未眠,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有些七上八下的。
一连几日她都感觉有些心神不宁。
凤仪宫里,皇后瞧着又一次在发愣的太子妃,终于忍不住道:“太子妃啊!有什么心事你就跟母后说说,别独自闷在心里,小十七今早才给母后采的花枝,都要被你折干净了。”
阿照回过神来,瞧着被自己揪了一地的花骨朵,略微有些不知所措。
“对不起母后,儿臣、儿臣一会儿再去给母后折些来。”不知为何,心底的不安一日胜过一日,心慌得让她有些失了方寸。
“你这孩子,母后哪能让你去折。”
皇后正想让宫女换下,就见凤仪殿大总管林公公神色匆忙地跑了进来。
龚嬷嬷急忙上前,拦道:“林公公,何事慌张成这样,当心扰了娘娘和太子妃。”
林公公擦着额头细汗,来不及与龚嬷嬷细说,慌忙跪到皇后身前禀道:“娘娘,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太子殿下出事了。”
“你说什么?”
猛地听到儿子出事,皇后娘娘身子晃了晃,头一阵眩晕,宫人们见状急忙过来搀扶。
慕容烬出事了。
阿照也瞬间觉得大脑空白了片刻,指间花枝落尽,强迫着自己稳住心神问:“太子殿下出了何事?”
见太子妃发问,林公公担心地望了皇后一眼,才急忙回道:“回太子妃,殿下在玉溪城染上了鼠疫,情况很是不乐观,至今已经昏迷不醒。”
“鼠疫,怎么会染上鼠疫,御医呢?殿下不是带了好几位御医一起去的吗?”
“前来报信的魏大人说,同去的两位御医也染上了鼠疫,太医院林老已在赶去的路上,剩下的御医皆束手无策。”
束手无策!
阿照心口有一瞬间慌得厉害,心底抑制不住的担心害怕起来,眼睛也酸疼得很,却硬忍着一滴眼泪也没落下,她望向皇后,颤着音开口道:“母后,我……”
已经缓过来的皇后似乎看出她想说什么,直接厉色道:“别说了,本宫不允许你去!”
阿照直接跪到了地上:“母后,夫妻本就是要同心同德,同舟共济,我要去,必须要去。”
皇后望着她,含泪呵斥道:“你去能做什么啊,母后担心一个就够了,你若也……母后绝对不许。”
儿子已经出事,她怎么能让儿媳也跟着去冒险。
“母后,儿臣必须去,我一定会把殿下平安带回来的。”若带不回来,她便陪他一起死!
如果慕容烬回不来,皇后失去了而子,自己失去了夫君,那么她们的境况可想而知。
所以这一趟,再危险阿照都必须去。
那坚定的语气,震得在场众人心口微颤,平日只见太子与太子妃相敬如宾,不想他们的感情竟到了至死不渝的地步。
皇后心疼的看着眼前的姑娘,她虽想阻止,但也知道她是拦不住的,也猛然想起太子妃的命格。
当年太子回宫,不但瞎着眼,还命悬一线,最后他的师傅玄机子,请来游方高僧卜了一卦,言太子的命劫,唯有金凤命格女子方能为他解灾。
那时,皇后救子心切,便拿北燕帝当年如何坐上皇位之事,逼迫他下旨为太子寻金凤命格的女子,寻遍了整个北燕,皆无果。
最后,寻到了盛凉,寻到了裴家五小姐裴银。
而慕容烬在与裴银八字定下,牵下姻缘后,也渐渐好转,因此,皇后也一直认定那是自己儿子借了太子妃的福运,所以一直心存感激。
如今儿子再次遇险,作为母亲,她心底自私地也想赌一把,赌太子妃能为太子带去一线生机。
所以面对太子妃的请求,她还是自私了,不忍地别过头道:“答应母后……活着回来,一定要活着回来!”
“儿臣遵旨。”
阿照对着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她知道,若慕容烬真的死在了玉溪城,自己或许就不会再回来了。
这一叩,若回不来,便当是拜别了。
阿照从凤仪宫出来后,直奔东宫,交代好望月东宫一切事宜后,让李二抓来南宫檀,带着绿萝,拿着皇后的凤令直赴玉溪城。
北燕帝得到太子妃私自出宫的消息时,怒得砸了手中茶盏,震怒道:“胡闹,简直是胡闹。来人,立即去把太子妃给朕追回来!”
“陛下,让她去吧!”
皇后一袭宫装走了进来。
北燕帝见是皇后,冷扫了她一眼,忍着怒火坐下,厉声道:“皇后,你不是不知,如今玉溪城到处都是鼠疫,太子妃去了能做什么?难不成要让朕的太子和太子妃都一起折在那儿么?”
一个鼠疫赔上他北燕太子和太子妃,不止会成为别国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与盛凉也不好交代。
当初就不该给太子定这么个异国太子妃,如今还害得他做什么都得顾及到盛凉。
听到北燕帝的话,皇后猛地望向他,柔和的面容渐微凉。
什么叫一起折在那儿?
好狠的心,他竟早就打算放弃烬儿了。
皇后只觉心口阵阵心凉,冷然道:“陛下,夫妻就该同心同德、同舟共济,臣妾相信太子妃能为太子带去希望,陛下若已经决定要舍弃他们夫妻二人,臣妾阻拦不了,只求陛下也莫要阻拦他们夫妻同生共死!”
北燕帝看着温柔了一辈子的皇后,此刻却冷着脸语气冰冷,沉下眼眸,到底没再下令让人去追回太子妃。
另一边,去玉溪城的马车上,南宫檀已经怒瞪了阿照一个早上,可被瞪之人连个眼角都没给她。
第六十二章:赴玉溪城
“南宫御医,你再瞪我家娘娘,信不信奴婢让李二哥挖了你这双眼睛。”绿萝凶巴巴的替她家娘娘瞪了回去。
南宫檀没搭理绿萝,心底不乐意得很,直言道:“娘娘,恕微臣直言,连太医院三大圣手都折损在这鼠疫中了,您带着微臣去,不也是去送死么!”
“呸,我家娘娘是去帮太子殿下的,你才去送死!”
太子妃可不就是在拉着我去送死么!
南宫檀又瞪了插嘴的绿萝一眼,恳求道:“娘娘,微臣还没成亲,微臣还不想死啊!您就当行行好,放微臣一条生路吧!”
自从被这女人威胁过后,南宫檀感觉自己就没一天安生日子过。如果时光能够重来,当初她来太医院时,自己一定不会再多嘴半个字。
“娘娘……”
“闭嘴。”被她吵烦了,阿照冷睇了她眼眼,说道:“陆齐也在。”
“什么?”南宫檀浑身一怔,激动道:“他一节度使,没事瞎跟着去做什么!”
“若不想他死,就安静些。”陆齐是节度使,本不在此次太子随行名单中,但太子离开那晚,他不放心还是跟着一道去了。
知道陆齐也在玉溪城后,南宫檀瞬间沉默了,安安静静地没再说什么。
阿照曾经以为,南宫檀女扮男装混进太医院,定然是有所图谋。
哪知道倒是她想多了。
她的确有所图谋,图谋的却是时常得出入皇宫的节度使大人陆齐。
刚开始,她还不知道进太医院能怎么图陆齐,后来偶然间听太子提起,说太医院有条近道能快些到达承德殿,而陆齐出使他国回来,走的都是那条小道后,她才明白南宫檀为什么千辛万苦的跑去当御医。
情之一字,总让人做蠢事。
马车外,正是春回大地之时,道路两侧的林间,迎春花已经冒了尖,而车上几人皆心事重重,无心观赏。
三日后,几人终于在午时抵达玉溪城。
阿照没来过玉溪城,但也听说过是座极其富饶的城池,可眼下入目的,除了斑驳萧条的残砖破瓦,就是一个个佝偻着身子匆匆而过的行人。
看着入目景象,南宫檀都忍不住惊道:“如此萧条,这场鼠疫怕是死了小半城的人了,大家用布捂住口鼻,尽量不要碰到城中的任何东西。”
几人神情谨慎着照做。
越往里走越萧条,整个城犹如一座死城般,沉寂得让人心慌,半空还乌云盖顶,大有骤雨压城之势。
“姐姐,救救我们吧!”突然,一道道弱弱的声音传来。
阿照扭头望去,看到拐角的石碑下,一个瘦骨嶙峋的妇人,抱着个脸色乌青的孩子,面色痛苦地蜷缩着。而刚刚那声‘姐姐’,就是那孩子叫出来的。
“公主别靠近,他们已经染上鼠疫了。”
李忠话音刚落下,几个全身武装得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士兵大步跑来,迅速将墙角的母女抬到木板上,便匆忙离去。
“娘娘,她们要被抬到哪儿去?”
绿萝小脸都吓白,一直躲在李二身后。
阿照没说话,望着空荡荡的街道,眉头紧锁着。
不远处,从衙门出来的陆齐远远地,就瞧见了他们,但一眼没认出来。不过瞧到他们中有个身影很像太子妃,不想走近一看,还真的是太子妃。
不光是太子妃,连南宫檀也来了。
此地鼠疫肆横,这不是来添乱么!
陆齐脸色突变,急忙喊了一声:“娘娘,您怎么来了,此地鼠疫肆掠,还请娘娘速速回宫。”
阿照没理其它的,只问他:“殿下呢?”
“殿下疫情严重,正在衙门后堂治疗。”
“带路吧!”
陆齐急了,急忙道:“娘娘,此地危险,您……”
“殿下都不惧,本宫又有何惧之?陆大人,本宫既然来了,便不会轻易离开,带路吧!”阿照抬眸看着他,神情坚定。
陆齐微微皱眉,看向跟着她来的几人,特别是瞧到南宫檀时,眸底微闪,终究没再说什么。
“请娘娘随下官来。”说完,嘱咐了手下几句,便带路走在了前头。
几人刚到衙门,一名老太医正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阿照认得他,上次随她到东宫给李二几人看诊的林老太医。
陆齐见林老神色不好,想到太子殿下的病情,心下一紧,急忙上前一步问道:“林老,可是殿下出了什么差错?”
“陆大人你回来就太好了,殿下的病情又开始恶化了,现在牙咬得死死的,汤药都无法再灌下去了。若再继续下去,老朽怕殿下挺不了多久啊!”林老亦是急得一头冷汗,覆在脸上的布都侵出了一摊汗渍。
阿照听到,眼底微慌,急忙向着后院跑去。
方才林老焦心太子病情,只盯着陆齐看了,这会见到陆大人身后跑过一个女子,顿时惊惑道:“老朽莫不是老眼昏花了,怎的看见太子妃从眼前过去了?”
陆齐道:“林老并没有眼花,是太子妃来了。”
“什么?”
还真是太子妃来了,这、这不是来添乱么!
林老惊得白胡子都颤了颤。
衙门后院厢房里,阿照直接推门跑进去。
房中一位老太医与几名当地大夫端着药,正急得团团转,突然见她闯了进来,还什么防疫措施也无,顿时怒问:“你是何人?如此莽撞闯入,不知此处有疫病患者么,还不快快出去。”
阿照没理会他,直接绕开了那几名大夫,走到床前去。
半月不见,慕容烬此刻已经昏迷不醒,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看着憔悴不已,整个人都脱了相的瘦了一大圈。
床边端着药的老太医看到这突然进来的女子,先是一愣,随即立即认出了是太子妃,急忙跪了下去。
“老臣参见太子妃。”
跟着进来的那两位大夫见了,面色大惊,急忙也跟着跪了下去。
“离宫在外,一切从简,都不必多礼。”阿照看了他们一眼,问:“殿下这样多久了?”
太医起身回道:“回娘娘,已经五日了。”
第六十三章:共赴生死
“患鼠疫者,若配制不出救治的药物,最多能撑几日?”
这话,无疑是在问太子殿下还能活几天,这谁敢妄言啊!太医与那几位大夫都没敢说实话,委婉道:“娘娘放心,臣等定会竭尽全力救治太子殿下。”
说跟没说一个样!
阿照听得眉头微蹙,见慕容烬难受得额间在冒细汗,伸手想要去给他擦。
一旁的老太医见到,急忙大声阻拦道:“太子妃不可!殿下身染疫症,不可直接触碰,恐传染到娘娘。”
阿照的手停在半空又收回,转身看着他手里端着的药碗,冷声道:“把药给本宫。”
老太医微愣,太子妃已经自己伸手把药碗接了过去。
“娘娘,殿下疫病严重,恐传染到娘娘,还是微臣来吧!”
“本宫若也染上了,那本宫与太子的命,便一起交付予诸位了。”阿照眸色清冷,扯下床头纱帘,低头埋到慕容烬耳边,细声道:“慕容烬,把药咽下去,挺过来,你当年说过的,会护我一世周全的,别想赖账。”
你若好不起来,我便陪你一起死。
当年那场桃花没看成,那黄泉路上,咱们一起看八百里冥花也不错。
“太子妃……”
匆匆追着来的林老与陆齐刚想阻止,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太子妃已经一口饮尽碗中药汁,低头吻到太子唇上,以口相渡,将汤药全部渡了过去。
阿照见渡过去的药就要被他吐出来,直接使劲一口咬在他下唇上,他越吐她便下口越重,重到昏迷的他感到疼了,才喉头滚动,缓缓将药都咽了下去。
见他咽下了,阿照才慢慢松了口。
“咽、咽下去了。”
众人看着这一幕,皆惊在了当场。
“太好了,咽下去了,殿下将药咽下去了。”看着太子喉间滚动,咽下了渡过去的所有汤药,林老激动不已。
怕呀,若殿下出了任何差错,他们难辞其咎啊!
看着他将药都喝下后,阿照笑了,口中还有他血的腥味,眼泪却再也忍不住纵横而落。
面对他生死的这一刻,阿照突然想明白了许多。她以为,自己经历过了那么多,能看淡任何人的生与死,可偏偏在他面前,她依旧做不到。
哪怕他认不出自己了,可她还是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娘娘……”绿萝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家主子,想要靠近,却被呵住:“别过来!你们各位都去忙吧!从今日起,太子殿下由本宫亲自照顾。”
她转头看众人时,擦掉了面上所有泪痕,却也难掩眸眼通红,“诸位大夫,我夫妻二人以命相托,愿与一城百姓共生死,望诸位早日寻到解鼠疫之方。”
众人心底触动,以林老为首,躬身齐声道:“老臣等拼尽全力,定不负太子妃所托。”
患难见真情,太子妃于太子,情深意重啊!
待太医皆退下,陆齐站在外间,弯腰向着她恭敬地拜了一礼。
不知为何,陆齐突然觉得,太子妃应该是这个世间,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唯一不会伤害太子殿下的女人。
因为她望着太子的眼中,似有照亮所有黑暗的光。
见人都退出去了,阿照起身拧了巾帕,开始给慕容烬擦拭身子。她也没敢掉以轻心,虽不怕他传染给自己,却还是不能让自己倒下的。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来回地拧水声,她认真擦着,目光扫到他脖子处时却停住了动作。
慕容烬的脖下衣襟里,随着她的动作,一个没有声响的铃铛被扯了出来。
铃铛只有拇指般大小,呈淡紫色,看着小巧玲珑的,挺好看的,不过戴在一个男子身上,难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好歹也是一国太子,每日戴着这么个破东西,你也不嫌配不上你的身份。”阿照看着那铃铛,轻轻放到掌心,嘴角不自觉地笑了。
昏迷中的人似乎不高兴她这话,眉头紧皱着。
半夜时,慕容烬浑身都在发热,汗流不止,吓得阿照急忙去找林老,然而对于这样的情况,他们也束手无策,阿照只能让李二去打几盆井水来,一遍又一遍地给他擦拭身子降温。
直至天明,他的高热才渐渐退下,可退下没多久,又浑身冰凉了起来,脸色都冻得泛青了。
阿照顿时慌了。
因为鼠疫最严重的状态,便是寒战高热,冰火两重天。
“李二、绿萝,去烧热水来,越烫越好。李忠,去搬个木桶来。”
阿照大声吩咐着,待他们将东西都准备好后,她立马让他们都离远点,自己将慕容烬拖到倒满热水的木桶里。
滚烫的热水,阿照手刚碰到便被烫红了一大片,而慕容烬进去之后,除了肌肤被烫红了些外,看着并没有大碍,还渐渐缓和了些。
忙了一夜又一上午,待阿照将他从木桶中拖出来,灌下两碗药后,已经是精疲力尽。
也不管会不会传染自己了,直接倒在他身侧,闭着眼睛就睡了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心里始终不放心,才眯过去不到一刻钟,她又猛地睁开了眼睛,脑中的睡意,也顷刻间消失得干净
绿萝过来时,没得太子妃允许不敢直接进去,只端着几碟饭菜站在门口,小声地喊:“娘娘,奴婢给你送吃的来了。”
“放院中石桌上,本宫一会儿出去吃。”
绿萝想到昨晚她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因为太子殿下病情加重,直到现在她都没吃上一口,顿时心疼地红着眼道:“娘娘,您从昨天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身体哪撑得住啊,你要不吃,奴婢就进去陪娘娘。”
小丫头越说越委屈,像是没吃饭的是她一样。
阿照听得哭笑不得,真怕她不听话进来染到疫病,只得起身覆好面走了出去。
见太子妃出来了,绿萝急忙将饭菜放石桌上摆好。
阿照站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说道:“绿萝,以后饭菜放到桌上你就出去,本宫与太子近距离接触了那么久,或许已经带病疫了。”
绿萝小嘴一瘪,委屈道:“娘娘,绿萝不怕的。”
第六十四章:有人在哭
“可我怕。”阿照望着她,冷下脸来道:“你若不听话,日后本宫去哪儿你都不用跟着了。”
“不要,娘娘,绿萝听话,绿萝要跟着娘娘。”苏嬷嬷曾经给她说过,以后太子妃就是自己唯一的主子,什么话都要听她的,所以绿萝最害怕的,就是主子不要自己了。
见她又要哭了,阿照轻叹了声,软下话道:“那好,你出去吧,去做些米糕晚些给我送来。”
“娘娘想吃米糕了吗?那奴婢现在就去做。”
绿萝是个好哄的姑娘,一听娘娘想吃自己做的米糕了,立马开开心心地往衙门厨房跑去。
她一走,李忠才从房顶跃了下来,禀告道:“公主,属下按照公主吩咐,在城外四处查看,果真发现了一伙潜伏的黑衣人,属下还暗听到,这场鼠疫也是人为。”
阿照细嚼慢咽着口中的东西,半响,咽下才道:“去通知陆齐,让他带人过去,一个不留!”
“公主,咱们不用顺着他们查到背后主谋吗?”
“不用,他既然敢弄出这么大动静,想来这场鼠疫,便是那幕后主谋的亮身牌,不用我们找,他也会自己出来的。”阿照放下筷子起身,道:“处理完这事,你去边境走一趟。”
李忠皱眉,“公主是要求援?”
“嗯。”阿照轻点了下头,道:“纵观古今,记载中都没有关于鼠疫的治愈之法,有的,只是它的传播速度及可怕之处。如今太子被困玉溪城,希望他死在这场鼠疫中的人不在少数,想来近期内,应该都会有所行动,早些防备总是好的。”
李忠惊诧地望了她一眼,没想到她一直在照顾北燕太子,却依旧能不动声色的洞察到这么多。
“趁天色还早,去办吧!”
李忠俯身拱手:“属下立即去办。”
说完,正要跃墙抄个近路,冷不丁的太子妃阴恻恻地来了一句:“你确定要翻本宫的墙?”
这话,吓李忠脚下险先一个踉跄,眼神怪异地瞅了她一眼,赶忙从院门走了出去。
你个北燕太子妃的墙,谁敢翻啊!
“唉,真是伤脑筋!”阿照抬手揉了揉脑门,回屋看了慕容烬一眼,见他睡得安稳了许多,才又出来继续吃东西。
夜晚绿萝再来的时候,是跟着林老一道来的,来时太子正起寒战,刚刚被阿照拖进滚烫的热水中。
林老见到,顿时大惊失色,急忙道:“娘娘,这样会烫坏太子殿下的。”
阿照冷然道:“不会,本宫早间已经试过了一回,他寒战时若不放在热水中,那些棉被根本给他取不了暖。”
那也不用跟烫什么似的,直接丢滚水里烫呀!
林老还是觉得不妥,但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见殿下在热水中才能舒缓,便也没说什么了。
“林老,治疗鼠疫的配方找到了吗?”
提到鼠疫,林老面色更凝重了,叹息道:“老臣惭愧啊,枉为太医院圣手,自诩学能济世救人,却在这鼠疫面前无能为力。”
这些日子以来,他与诸位同行不分昼夜翻阅医书古籍,可根本就没有根除鼠疫的办法。
“林老,本宫曾经在一本野史杂谈古籍中看到过,鼠疫并非是病,而是可以将它看作是一种类似于蛊的毒,您老不妨跳脱出平日治病的法子,换个思路,以毒医的行径试试看。”
有时候,毒用得好了,也是能救人的。
“老朽怎么没想到呢!一昧的遵循古籍都寻不出解决之法,说不定另类行径,可有它法也不一定。”林老恍然大悟,急忙道:“娘娘,殿下便劳烦娘娘继续照看了,老朽这就去试试那以毒攻疫的法子。”
阿照点头,看着来去匆匆的林老,神色凝重。
站在门外伸着个脖子往里瞧的绿萝,见太子脸色忧愁,赶忙递着手里一盘还温热的米糕,小声道:“娘娘莫忧心,吃块米糕,这回奴婢放了许多糖,娘娘不是说吃了甜的东西会心情好么。”
她说的明明是天真的姑娘,都喜欢吃甜甜的东西。
阿照现在没心情吃米糕,但没扛住绿萝那满目期待的小眼神,无奈接过,才道:“你也跟着李二忙了一天了,早些回屋去休息吧!”
绿萝想再陪陪她,欲言又止的,但看到太子妃略略憔悴的脸,便将话都咽了下去。
太子妃已经很累了,自己就不烦她了。
出了院子,绿萝正好碰到忙了一天的李二,他脸上也尽显疲惫之态,见到她时,却总能扬起笑脸,逗她道:“绿萝,怎么还不回去休息,我可是听说这衙门里一到晚上,就有女人在半空飘来飘去的哭,你就不怕……”
“呜呜呜……呜呜呜……”
李二逗她玩的话还没说完,真有个女人哭泣的声音传了过来,听声音的方向,还是绿萝现在住的那间小屋里传出来的。
绿萝顿时吓得小脸煞白,急忙抓着他衣角,躲到了他身后。
“李二,真、真有人在哭。”
李二还真没想到自己有乌鸦嘴潜质,小心将绿萝护在身后,神色变得严谨起来。
他扫了眼哭声的方向,拉着她转身回到太子妃的小院后,叮嘱道:“你先在娘娘这里待会,我过去看看。”
绿萝心底害怕,点着头道:“那你小心点。”
房中的阿照听到声音,走了出来,问:“怎么了?”
见太子妃出来了,李二没立即过去,站在了台阶上。
绿萝见太子妃出来了,害怕道:“娘娘,奴婢房里有个女人在哭。”
闻言,阿照眉头微皱,他从不信那些怪力乱神之说,抬眸望着李二道:“去看看谁在装神弄鬼,若真有鬼,就捉来给本宫瞧瞧。”
李二点头,紧了紧腰间的刀,直接从墙头跃过捉鬼去。
绿萝现在住的地方,就在隔壁的院里,李二跃过去后,直接一脚就将房门踹了开。
门开后,就看到一个女子缩在角落里,抱着一块米糕吃得眼泪汪汪的,还一边吃一边哭。
夜黑风高的,还真有个女‘鬼’。
第六十五章:药材缺失
而李二踹门的这一脚,也吓得那女鬼浑身一颤,惊慌失措地起身就想跑。
结果还没跑两步,就被李二一把抓住后衣襟提了起来,上下瞅着她斥问:“大晚上的装神弄鬼,说,你是谁?”
“我……我是樊相宜。”
女子被吓坏了,睫毛上还挂着两滴晶莹剔透的泪花,我见犹怜的,傻呆呆地抱着米糕,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是樊相宜,我不是……不是坏人。”
“我管你是什么宜!”
李二冷瞥了她一眼,直接提着她就跃到了隔壁院子里。
“娘娘,鬼给你逮来了。”
说完,毫不怜香惜玉地直接将人丢到了地上。
绿萝看着被李二丢在地上的小姑娘,诧异了片刻后,气呼呼的怒问:“你是谁,为何跑到我房间里去装神弄鬼?”看到她嘴角还有些白白的点心屑,又加了句:“还偷吃我的米糕。”
那是绿萝留着半夜饿醒当宵夜的。
小姑娘委屈巴巴地抬头望她们,泪花也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瘪着嘴想哭又不敢哭出声来,只能小声啜泣道:“我饿了才偷吃的。”
“你吃就吃嘛,干嘛还大晚上的哭着吓我?”
“我不是故意。”小姑娘听到自己吓到人家了,继续委屈道:“那米糕像我娘亲做的味道,我吃着想娘亲了,没忍住才哭的,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听到是因为自己米糕好吃,让她想娘亲了才哭的,绿萝顿时同情起她来了。
见她比自己还能哭,绿萝偷瞧了自家太子妃一眼,见太子妃眸底已经有些不悦了,赶忙蹲下身去,哄道:“好嘛好嘛,你别哭了,我会做好多种口味的米糕呢,回头我做给你吃呀!”
“真的吗?”小姑娘泪眼汪汪地望着她。
“真的真的。”
“相宜喜欢蜜饯味的,那姐姐能不能做呀?”
绿萝鼓着小脸认真思考了下,有些为难道:“这个我倒是没做过,得等我得了空去买蜜饯来试试才知道。”
这俩丫头是不是聊跑题了。
听着她俩神奇的对话,阿照揉了揉太阳穴,转身对李二道:“将人交给县官,问清来路送她离开。”说完,转身进了屋。
李二看着聊得正火热的两个丫头,直接一把提起那叫樊相宜的姑娘,趁绿萝低头的瞬息,快速闪走。
等绿萝抬头时,自己跟前只有一阵夜风徐徐而过了。
玉溪城外,枯木凉亭中。
两名黑衣人半跪在亭外,低头禀道:“主子,我们留在城四周的人都被灭了口,还有,找到相宜小姐了,她就在城中衙门内。”
亭子里的人没关心那些人的死活,却在听到小丫头找到了时,语气微担心地问:“她可还好,有无伤着碰着?”
黑衣人连忙回道:“没有,相宜小姐很好。”
闻言,亭中的人沉默了会儿,挥手让他们退下后,自己施展轻功向着玉溪城中而去。
衙门里,因天色太晚,县官又太忙没时间审问樊相宜,见她是个动不动就哭的小姑娘,只得先将她安排在一间客房里,待明日有空再问
樊相宜在屋里睡得挺沉的,睡梦中,突然感觉有人在靠近自己,吓得她猛地睁开眼睛,待在黑暗中感觉到是熟悉的气息后,高兴得起身就朝那人扑了过去
来人稳稳将她接住,抱着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房中,并快速离开了玉溪城。
等第二日县官想起时,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县官派人来禀告时,正巧遇到太子发热,阿照有些手忙脚乱,听后没怎么放在心上。
傍晚时,林老抽了时间过来,见太子病情没再加重,又急忙赶回去研制治疗鼠疫的配方,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道:“娘娘,城中大量药材缺少,求助的折子递上去多日了,都没得到回应,还请娘娘帮忙想想办法。”
“几时递上去的?”阿照问。
林老道:“娘娘来的前一日递交了首封,加上这几日陆续递上去的,拢共已有六封,均不见回应。”
这么多日,这么多折子都没回应,不用猜也知道被人拦截住了。
“林老放心研制鼠疫配方,本宫来想办法。”
“如此,老臣替城中百姓谢过太子妃。”林老拱手行了一礼,才急忙往药堂去。
他走后,阿照回房中写了两封信,让李二立即送往燕京城,一封送到了东宫交到望月手中,一封送去燕京朱雀街尽头。
东宫里,望月接到信后,便拿着太子妃令去求见皇后,可还没到皇后的凤仪宫,便被姚良娣借故拦住,并将她关进了小屋里。
而朱雀街尽头一家酒肆中,掌柜在看到那信后,便急忙送去给了自家主子。
与此同时,左相府后门,一个全身隐藏在斗笠里人被左相大人亲自迎了进去。
整个燕京,明面风平浪静,而那寂静之下,没有人知道会是怎样的波涛汹涌。
翌日早朝,左相当堂将玉溪城求助药材的单子上递交到了北燕帝手中,并弹劾了一众知情不报的官员,北燕帝大怒,下旨惩戒了不少官员,最后才命人给玉溪城运送药材。
三日后,玉溪城所需药材被送抵达,然而运送药材的人却不敢踏入玉溪城,陆齐只能亲自去接。
此事被传出去后,整个北燕都人心惶惶起来。
玉溪城,衙门后院。
“娘娘、娘娘,林老说娘娘的法子有用,虽还无法克制鼠疫,但多少能压制些,今日病情恶化的少之又少,死亡人数比前几日还减少了不少。”绿萝高兴地站在院中,从进来小嘴就没停过。
“那就好!”阿照望着依旧陷入昏迷的慕容烬,心底的石头却依旧没有放下。
“听到了没,你也赶快醒来吧!”她指尖轻轻落在他眉心,一点一点将他紧锁的眉宇抚平。
慕容烬睁不开眼,却是能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旁的,感受到对面指尖的冰凉,他使劲半睁着眼,朦胧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
而起身出去的阿照,丝毫没有发现床上的人微微半睁了片刻的眼。
第六十六章:处理干净
盛凉。
长安皇城,郑太后的长门宫里。
郑太后看完北燕暗线传来的消息,抬了抬指尖,一旁的宫人会意,立即走到窗前点火焚尽。
望着焚烧升起的那缕青烟,郑太后敛眸问:“霄王带走的那个裴银,这些日子可还安分?”
宫婢低着头,跪殿中央回道:“回娘娘,不曾安分,影卫来报,说那位姑娘时常趁王爷不在府中时,几次都想出逃。”
“那皇上那边可有动作?”
宫婢继续回道:“皇上每日除了处理朝事,便是去玲珑殿,并没有发现任何动作。”
“玲珑殿……”郑太后嗤笑一声,由宫人扶着起身,莲花渡步到殿外,望着挂在廊下学舌的鹦鹉,逗趣道:“明日宣齐妃来见哀家,让人通知北燕那边的人,那小乞丐可以处理干净了。”
郑太后刚说完,那鹦鹉便学舌地念着,“小乞丐,小乞丐,处理干净!处理干净!”
“对,处理干净!”郑太后收回手,眼神冷了下来,转身道:“喂猫了吧!”
那鹦鹉不懂其意,还欢快地不停学着,“喂猫了吧!喂猫了吧!”下一瞬,它便被宫人取下,提着去了偏殿。
至于郑太后说的猫,那可不是寻常人家饲养的小猫,而是一头比人还高大的猛虎,那鹦鹉被丢了进去,瞬间就被撕扯成了碎片。
至于齐妃,便是玲珑殿的主人。
翌日,盛凉帝下朝归来,便有奴才匆匆来禀:“陛下,齐妃娘娘没了。”
盛凉帝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早料到了般,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什么也没问,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厚葬了吧!”
说是厚葬,但谁都清楚,齐妃娘娘是被太后喂了那头猛虎,连尸骨都没有。
而在整皇宫里,只要殿下宠幸郑家以外的妃嫔,那么那些妃嫔的下场便是葬身虎口。
当日夜里,李贺摆驾羽兰宫,宠信了郑太后的亲侄女韵贵妃,而韵贵妃也因重获得圣宠而得意不已,正要去给太后禀告,怎知才走到长门宫的门口,就被没关好跑出来的猛虎几口咬去了大半个身子。
场面一度血腥,吓得当初晕死了好几个宫婢。
等郑太后匆忙跑出来时,就只看到侄女血淋淋的半截残身。
“太后恕罪,奴才们明明关好它的。”太监宫女跪了一地,胆战心惊地望着此刻在太后跟前,乖得跟小猫一样的猛虎,浑身都在打颤。
郑太后安抚好了猛虎,冷眼望着韵贵妃的半截身子,特别是她腰间已经被鲜血侵染透了的香囊,眸底更冷了,问:“谁给贵妃佩戴的香囊?”
伺候韵贵妃的宫婢们浑身颤抖,哆嗦着道:“回、回太后,是、是皇上今早离开时亲手给贵妃戴上的。”
果真是她的好皇儿!
郑太后深吸了口气,咬牙道:“贵妃突发恶疾,太医皆束手无策,哀家深感悲痛,立即厚葬妃陵!”
此刻,没有妃嫔在居住的玲珑殿里,李贺亲手给齐妃刻好一块灵牌,战卫来禀时,正好完工。
他满意地看了一眼,开口问:“郑家人什么反应?”
“回皇上,太后并没有让郑家人见到韵贵妃仅剩的半截尸体,而是直接让人封棺送去了妃陵停灵。”
“呵呵,倒是能忍。”
也亏得郑韵儿没诞下皇嗣,否则以他那好母后的性子,该逼着他追封个后位再送去皇陵了。
“陛下,可否要将消息散播出去?”
“不必,一个郑韵儿死了,后宫不还有许多个,朕要的是盛凉再无郑姓皇妃。朕与太后这场母子大战,看来是指日可待了。”李贺目光一直盯着灵牌上齐妃的名字,看不出喜怒。
“陛下,属下还有一事禀告。”
“讲!”
“暗线来报,太后已经打算对北燕太子妃动手了。”
“那个假裴银……”李贺冷笑起来,负手起身,下令道:“给北燕太子妃去信,朕与她的交易生成,一年之内,让她务必好好活着坐稳她的北燕太子妃之位。另,让我们的人尽快找出藏在她身边的太后眼线,帮她处理干净了。”
“是,属下立即去办。”
战卫应声,瞬间消失在玲珑殿中。
待人退下,李贺才伸手将那块亲手雕刻的牌位扶正立好,接过心腹宫婢递过来的白布盖住,才转身大步离开了玲珑殿。
而玲珑殿的大门,也在他身后重重关上。
……
北燕,玉溪城。
一连半月,虽缓解了疫情的相续恶化,但依旧难以配制出能治疗鼠疫方法,而玉溪城的病疫传播虽缓慢了,但依旧在继续,城中已经死病过半,周边较近的村落的人也开始被感染。
若继续照此势发展下去,怕这鼠疫只会更大范围的扩展至北燕其它城镇。
因此,北燕帝下旨大招天下名医,却仍旧无法,而他国国君得知后,怕鼠疫传至自己的国土,竟开始要求北燕按照前朝处理之法,屠城。
若再不屠城任由鼠疫蔓延,天启和大魏声称就发兵北燕代为屠之。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前朝屠城虽残忍,却也是如今对抗鼠疫的唯一有效方法。
如今北燕内忧外患,北燕帝愁得发髻都白了两束,最后无奈之下,只得下旨屠城。
阿照得到这个消息时,没有多少惊讶,因为这是她预料中最不好的结果。
“娘娘,屠城的人还有两日才能抵达,您带着殿下先走,马车臣已经准备好了。”陆齐面色也很难看,整个人看起来也有些憔悴。
“陆大人,就不能再拖延几日吗?林老他们不是快要配出能治疗鼠疫的药方了吗。”
陆齐摇头:“娘娘,这是陛下亲下的旨意,下官也无能为力,您带着殿下先行离开,下官会让林老与你们一起走。”
“林老走了,那鼠疫怎么办?”
“娘娘,陛下下的是屠城的旨,林老就算留下,也回不了燕京。”那道旨,凡事接触过患疫病人的人,都不得活着离开玉溪城。
太子与太子妃都被舍弃了,更何谈几个臣子。
第六十七章:焚烧尸骨
“既然如此,那本宫也不走了,太子殿下更不会走。今日我若带他走了,纵然他日后痊愈了,这一城百姓的性命,也会让他此生愧疚难安。”
再者,一座城上万条人命,岂能让他们说屠就屠!
“可是娘娘,您和殿下……”
“不必再多言。”阿照打断了他的话,冷肃道:“若两日后还是无法解除鼠疫危机,本宫与殿下陪大家一起死,有一国储君和太子妃陪葬,大家都赚了。”
‘咳!咳咳!!’
她话音刚落,床上便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阿照听到,急忙跑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与那双虚弱得半睁的眸子对上。
“你醒了。”阿照眸底露出喜色,喊道:“陆齐,快去找林老,殿下醒了。”
陆齐自是不敢耽搁,看了殿下一眼,赶忙跑去找林老。
慕容烬见到她,想起如今玉溪城的境况,顿时眉头紧皱,有些生气道:“你怎么来了,咳咳……此地危险,你赶紧回去。”
“臣妾都来了快半月了,现在回去做什么?等殿下好了,再带臣妾一起回去吧!”她静静地望着他,眸子里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
知晓自己已经昏睡多日,慕容心底多少有些惊诧,玉溪城的鼠疫,太过凶险。
“胡闹!”他低声呵斥,有气无力的。
突然忆起自己昏迷时,半梦半醒间,有人一直守着在自己身旁,温柔地唤着他,想起那道温柔的声音,慕容烬目光紧锁向她。
她却笑着道:“好久没胡闹了,殿下便纵容一回吧!”
他醒来了,阿照那颗高悬的心,才算往下挪了挪。
慕容烬微愣,瞧着她眸底的柔意,心底竟舍不得驳了她这句‘纵容’。
陆齐很快就将林老和南宫檀带了过来,阿照退开位置,站至一旁,心底同样紧张地望着林老给他诊脉。
林老诊完脉后,又观了观他的脸色,顿时大喜道:“大好啊,娘娘,殿下的疫症有减轻之态。”
减轻之态,那便是在好转了。
一旁南宫檀也伸手号了上去,竟惊奇的发现,太子殿下果真有好转之势。
跟来的大夫们见状,急忙问道:“林老,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殿下服用的那济药方有效了?”
要是有效,城中百姓也有救了。
林老却摇了摇头,皱眉道:“老朽一直留意着服下那济药的患者,虽没有继续恶化,起到了微末作用,却也没有殿下这般明显着见的。”
陆齐也猜测道:“那会不会是殿下自小习武,身体比寻常人见效快些?”
“应该不是,此番染病的百姓中,大都是身强体壮的青年,其中不乏有武艺傍身的官兵。”有名大夫道。
都不是,那殿下的病情为何会比旁人好转了那么多?
“会不会是……哎呦!”南宫檀刚想说点什么,后退时不小心碰打了床边木架上铜盆,盆里的水瞬间撒了一地,人也摔在了地上的水泽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摔疼没有?”陆齐第一时间蹲到她身旁,想查看他有没有受伤,但又碍于她……只能紧张地望着她。
“没事没事,我没事,这是冷水不烫的,我没事的。”
感受到来自心悦之人的关心,南宫檀低着头,心里甜得像吃了蜜糖一样。
阿照望着一地的水却愣愣出了神。
水,热水,烧沸腾的热水……
慕容烬所服用汤药皆与百姓们的一样,若说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应该就是照顾的方式不一样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每日都将他拖到滚水中泡着,他身上的衣物也会每日换洗,而林老的新药,是她来后的第三日才开始服用的,效果却比别人显著,若不是练武的原因,那便只有那些了。
而最奇怪的是自己贴身照顾了他那么久,却没被感染到。
若这不是幸运,应该就是照顾他时用的方法了。
如此想来,用滚烫的热水寖泡,兴许能起到防止疫症继续恶化或传播的作用。
不光热水,或者烈火也能有用。
细想一下,百姓们的病情之所以反复恶化,极有可能是病疫一直在身边……突然,阿照倏然想起些什么,赶忙问道:“陆齐,感染疫症而死的百姓,他们的尸体你们是如何处理的?”
陆齐不解太子妃问这个做什么,一边扶着南宫檀起来,一边如实答道:“皆运到城外林中掩埋,娘娘可是发现有何不妥之处?”
掩埋,那鼠疫岂不是只是暂时被埋在地下。
“不行,不能再掩埋了,带人去将那些尸体都挖出来,用火都焚烧了。”
“挖出来,还要都焚烧了?”有人惊出声。
“对,以后但凡死于疫病的人,尸体都要直接焚烧了,再去通知城中幸存百姓,将家中所有衣物皆用热水煮沸,再用滚烫的热水将屋里桌椅墙角四周都滚烫一遍,不管昼夜,门窗一定要保持屋里通风,不可闭紧。”
慕容烬与陆齐等人面露不解。
一旁的林老却一拍大腿,激动道:“对呀!老朽怎么没想到,早有古籍记载,烫之于火,火之于阳,烈日灼烧之下,小小鼠疫,量它何处遁之?”
历朝历代凡患鼠疫者,为防止传染,只知道连城带人的屠干净,却没想到那鼠疫应是惧烈火,而在剧烈的热度中,也才能更有效的消灭那些可怕的病疫。
太子妃能想旁人想不到的,敢思旁人思不了的,如此聪慧,林老顿觉是他们北燕之福啊!
边上的南宫檀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可焚人尸骨,等同于将人家挫骨扬灰,这样不好吧!”
按照北燕的规矩,除非犯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否则就是死刑犯都会给人家留个全尸的。
阿照抬眼瞥了她一眼,冷声道:“有什么不好的,人死如灯灭,死者自是希望生者安好。况且那些尸体上还有鼠疫,若只是掩埋,日后有人不慎挖出染上,必将又是一场无数人的死亡。”
虽焚烧尸骨于死者不敬,但太子妃所言也不无道理。
第六十八章:夫妻一场
“那也不能焚烧人家尸体啊,也可以想别的办法嘛!”
“那你来想个比焚烧更好的办法?”阿照冷扫向南宫檀,南宫檀张了张嘴,却又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悻悻闭嘴。
“殿下,是否按照太子妃说的做?”陆齐望着慕容烬请示。
慕容烬轻咳了一声,看了太子妃一眼,点头道:“一切听从太子妃的命令。”
“是。”
得到太子授权,陆齐领命,立即着手去办。
“那太子殿下便继续劳烦娘娘照顾了,老臣去将娘娘的方法通知下去。”林老说完,带着闷闷不乐的南宫檀和其他大夫赶忙退下。
待人都退出去后,慕容烬本想与太子妃再说几句话,但他躺了那么多天,又才刚醒,身体实在是虚弱得很,被阿照扶躺平没一会儿,便没撑住又睡了过去。
这一回,他睡着的眉宇间没再紧锁。
阿照在一旁守着,感觉困意袭来,再没硬撑,直接趴在他床边睡了过去。
终于,能安心地睡一会儿了。
另一边,陆齐和李二两人带着几队人马分头行动,一日下来,那些死于疫症的尸骨皆被挖出焚尽。
城中各家各户听说太子妃的方法有效后,也都纷纷劈柴烧水,将家中所有东西和每个角落都烫了一遍,白昼夜晚都保持着室内通风。
一时间,死气沉沉了多日的玉溪城,也因百姓们忙碌起来的身影,终于有了一丝人气。
只要有活的希望,谁又想死呢!
慕容烬再次醒来时,晚霞余晖刚好透过窗户照射进来,他本想起身,但见到趴在床边睡得正香的阿照时,轻轻将动作放慢了下去。
他本想叫醒她,让她离自己远些睡,可看到她眼角下的青色后,终没忍心将她叫醒。
这个女人,真的让他越来越看不透了。
不,是他从未看透过。
“太子妃,本宫的心,乱了!”他低声喃呢,仔细凝望着她的眉眼,抬手想去触碰,但想到自己的疫病,又急忙收了回来。
……
阿照这一觉睡得很沉,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尽,而自己却被人抱到了一旁的软榻上。
“娘娘,您醒了。”
听到声音,阿照才发现绿萝正蹲在软榻前。
“几时了?”
绿萝回道:“快子时了,娘娘这一觉睡得可久了,啊对了,娘娘肯定饿了,绿萝去给娘娘端饭菜来。”说着,便跑了出去。
阿照起身,往床那边看了一眼,见慕容烬还醒着,正靠在床头,目光也一直在望这边。
“殿下药喝了吗?”
“喝了,这些天,辛苦你了。”她眼下的青色很深,应不是一两夜晚能熬出来的。
“殿下客气了,照顾殿下本就是臣妾该做的。”阿照这几日习惯走到角落,拿起温烫的布巾拧干,坐到床边轻轻地给他擦起手来。
慕容烬一愣,她也一愣。
“我自己来吧!”
慕容烬时刻记住身上还带着病疫,下意识的不想她靠近。
阿照没说话,只顿了片刻,并没有让他自己来,浅笑道:“这些日子都是臣妾照顾的殿下,殿下无需害羞的。”
听着她打趣的话,慕容烬面色并没有浮现别样神色,只平静地望着她。
“殿下盯着臣妾做什么,突然觉得臣妾貌美如花了?”阿照眸里带笑,仰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睛很好看,里面的水波像一湖清泉,那样干净清澈。
这是阿照嫁给他那么久,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他的眼睛,以前也是,不是闭着,就是蒙着块布,总是不让人细看。
这也是这么久以来,他的眸底,第一次只倒映着她一个人的影子。
他望着她,突然问:“为什么要来?”
阿照的手顿了顿,笑道:“臣妾是和亲公主,若殿下出了什么事,臣妾哪怕回了盛凉,后半辈子也只能仰人鼻息而活,与其那样,不如跟着殿下,也算全了咱们夫妻一场了。”
“那如果本宫死了,你是否也要跟着去?”他望着,眸底深邃如幽泉。
阿照拿着湿帕起身,却被他一把抓住,抓得死死的,像是他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那只手上。
“殿下福泽深厚,这辈子应该不会死在臣妾前头。”
她也绝不允许他死在她的前头。
她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那清冷的眸子里是那么认真。
慕容烬心底莫名的情绪不断涌动,连他自己都已经分不清对她是何种心意了。
和亲路上,他想杀她!
她嫁来的第一日,他辱她,故意让人送她去偏僻的凤栖苑,她却坦然接受。
云潇潇之事,他故意偏袒别人,她虽反抗却甘愿忍下。
后来,羲和之死,他本可以借故除掉她,可当看到她眼底那束破碎掉的光芒时,他莫名感觉心口疼的窒息。
终是下不去那样的死手。
这半年来,无论他如何对她,她会生气,会发怒,却又好似从不会对他有一丝的怨念,而这世间除了母后,能待他至此的人,也只有那人。
那个粗心大意的笨蛋。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她从不给他一丝怀疑的机会,就如此刻。
“阿照。”他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轻唤了一声。
阿照手中的东西掉落在地,整个人僵硬着背对着他,脑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砰’地一声,在脑海中断了,眼里也露出了惊慌。
“你是阿照,对吗?”
他小心翼翼地望着他,心底既期待又害怕她的回答。
他莫名希望她是,却又害怕她说不是。
若是,为何假装不认识他?
若不是,为何处处包容他?甚至这般不惧生死,他不信真的只是在全什么夫妻一场。
“殿下,阿照是谁?臣妾是裴银啊。”她回头,面色平静,眸底也恢复了清冷。
她的否认,让慕容烬眼底燃起了一层怒意,强撑着起身,抬手抚上她耳后,当触摸到她耳后什么也没有时,眸底闪过一抹失望,手也缓缓地垂了下来。
不是,真的不是她!
那个笨蛋的耳后,有一颗细小硌手的肉痣,她告诉他,那颗痣红艳艳的,像极了一滴血泪。
可太子妃的耳后,什么也没有!
“殿下可是认错人了?”
“本宫真是魔怔了,竟以为你会是她。”他自嘲笑着,心底五味杂陈。
第六十九章:来不及了
果真是自己想多了,世间又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就算有,他的阿照又怎么会不认他?
这么多年了,她应该早已成亲生子了吧!
到底是自己痴人说梦了。
不知是月应了景,还是景留了月,今夜难得出了个圆月,满天星辰,不见一朵遮挡璧月的乌云。
阿照走出房间的那一刻,胸口一阵灼疼猝不及防地袭来,抬手捂住嘴的瞬间,指间慢慢溢出了丝丝血红。
月夜下,她缓缓望向掌心,眸光微震,上面暗红的鲜血尤为醒目。
只要能活着,谁又想死啊!
阿照也不想,可有些事却由不得她。
她仰头轻叹,纵身跃到房顶上,坐在冰凉的瓦片上,望着夜空中星辰,苦笑着抬手抚上耳后。
那里,什么也没有,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痕迹。
可之前,那里曾经是有过一颗殷红如血的小痣的,如今之所以那么干净,不过是当年有个阴狠的人,瞧着碍眼,亲手给她挖掉了罢了。
绿萝发现她家太子妃跑房顶上去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但也没惊动其他人,自己找了把梯子,也跟着爬了上来。
“娘娘,奴婢见你晚膳吃得有些少,拿了几块米糕来。”说着,她揭开手帕,将里面外表胖乎乎的米糕递了过去。
阿照没有接,静静地凝着她望了片刻,才道:“绿萝,有机会,我送你们回盛凉吧!”
绿萝看着太子妃,捧着装米糕的盘子,倔强地直摇头:“娘娘,奴婢不回,奴婢既然认定了您当主子,自当要誓死追随的,奴婢哪儿也不去,只在娘娘身边伺候一辈子。”
阿照浅笑着望了她一眼,捏起一块米糕,叹道:“人当惜命,以后少跟李二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隔壁小院里,守在屋檐下打瞌睡的李义仰头瞥了一眼,眼角抽了抽。
怎么又是他了?
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明明是李忠教绿萝的。
对面房间里,南宫檀趴在桌上睡得正香,陆齐给她轻轻搭了一块绒毯,走到窗前,若有所思地望着屋顶的人。
这太子妃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一夜无话。
今夜,整座玉溪城却是难得的寂静。
阿照今日起了个大早,亲自熬粥做早膳,端到慕容烬房间时他正好醒来,两人对望一眼,皆目色平静,似乎忘了昨日的不愉快。
闻到粥的味道,他微微起身靠在床沿边,沉声道:“做了什么?很香。”
“是碗什么都没放的白粥,错了,放了些盐,殿下是饿了才觉得香吧。”
她拉了个小凳子放到床边,端着粥坐下,一口一口吹凉了喂到他口中。
上次她烫伤了手,他亦是如此喂了她许多日,如此想来,自己照顾他的这些日子,倒是还回去了。
“外面情况如何了?”
阿照吹了吹勺子里白粥,喂到他口中,才道:“昨日陆大人带人忙了一日,效果不错,今日没有再被传染的了,患疫的百姓病情也都得到了稳定,从昨日到现在都没有再死亡的。”
“如此,那就让陆齐上奏父皇,再送些物资过来。”
阿照拿着勺子的指尖微僵,并没有回应。
都下旨屠城了,哪里还送得来物资。
阿照还没有告诉慕容烬,他亲爹对他们下了屠城圣旨,而今日,就是屠城的最后期限了。
“粥快凉了,殿下先喝粥吧。”她试图岔开话题。
可慕容烬看出她眼底的异样,哪里还有心情喝粥,直视着她清冷的眸子,问出了心底最坏的猜测:“玉溪城被放弃了,对吗?”
“殿下病还未好,不宜多费神,还是先别想那么多。”
“太子妃,本宫想听实话。”他望着她,眸光已经阴沉了下来。
阿照端着白粥的手停顿了许久,叹道:“是,不止玉溪城,包括城里的所有人,你这个太子和我这个太子妃,我们都被舍弃了。或许今晚,屠城大军就该兵临城下了吧!”
“屠城……”
慕容烬浑身一震,他早该想到的。
他一直都知道北燕帝有多心狠手辣,当年为了铲除外戚,一下都可以舍弃自己那么多儿子,如今为了整个北燕安危,更何况一座小小城池的人呢!
“备马,本宫要回燕京。”
见他掀被欲起,阿照急忙阻止道:“殿下,现在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又怎样?本宫岂是坐以待毙之人,让开!”慕容烬坚持起身,然而身体太虚弱,还没站起就跌回了床上。
阿照冷眼看了一眼,放下手中碗勺,抿唇浅笑了起来,道:“知道殿下不是个会坐以待毙的人,臣妾已经以殿下的名义,传信给了离我们最近的七王爷和莫北将军,若我们能拖住屠城大军两日,应可保玉溪城无虞。”
慕容博来不来,是不能抱多大期望的,但她知道,莫北煜一定会来。
莫北煜镇守的是北燕与盛凉的边境,她也已经让李忠送信过去,她赌李恪会帮她,赌他绝对不会在此刻趁人之危。
当然了,趁得了趁不了还另说。
也赌她的弟弟裴浔阳,还在意她这个亲姐姐。
盛凉。
洛阳城,霄王府中。
李恪接到书信时,脸色黑了大半,一旁府中幕僚赶忙发表意见道:“王爷,如今北燕莫北煜私自带兵去了玉溪城,眼下他们军中无主帅,咱们不妨……”
“不妨趁人之危?”
另一位幕僚极度不屑驳道:“愚蠢,先不论盛凉与北燕如今是姻亲之国,你又怎能保证他莫北煜没有留下后防?若倒时莫北煜再带大军返杀回来,那么盛凉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如此背信弃义的行径,先不论日后永乐公主在北燕该如何自处,就咱们盛凉日后,也必会成为天下人笑柄。”
那幕僚被怼得面红耳赤,不服道:“永乐公主又不是我盛凉真正的金枝玉叶,作为盛凉子民,她为生养她的国土做一份贡献又能如何。”
“这话你有种,就去对着永乐公主的弟弟裴小将军说。”
合着人家为两国安定,背井离乡远嫁异国就不是做贡献了?
第七十章:细思极恐
那幕僚一副不畏强权大义凛然的模样道:“我怎的就不敢对着他说了,自古女子就是男人的附属品,能贡献出她们有用的价值,本就是她们之幸。”
“王爷,属下觉得与此人多言恐降低才智,还请王爷定夺。”
如此愚蠢至极之人,师兄到底是在哪个林子里捡来的?还充当幕僚,舒隽直接扶额无语了。
李恪感受着来自自家师弟的鄙夷,对那人简直没眼睛看,直接挥手叫来人:“拖下去,拖下去。”
那人一听,大惊失色,不忘虚心求问道:“王爷,下撩说错什么了?”
“错在你意图挑起两国战火,错在永乐公主岂是你一个无品无级的草民能随意看低的?”
都要被拖下去了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如此蠢笨,舒隽都直想给他脸上踩一脚。
那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当了幕僚后,有些膨胀了,竟敢说出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来,立马跪地求饶大喊:“王爷饶命,草民知道错了,求王爷再给一次机会,求王爷饶命啊!”
李恪看也没看一眼,有些心力交瘁地靠在椅子上。
而那人也被进来的侍卫直接堵嘴拖了下去。
“王爷大可不必为此事烦心,直接上禀陛下,陛下自会处理,哪用得着你来烦啊!”
外人不在,舒隽与霄王的相处方式,一如当年在山上习武时。
“本王哪是烦心此事,本王烦的是裴银的事,当初将她掉包,她至今都不肯原谅本王啊!”想到这事,李恪就愁啊,好不容易能把心上人留在身边了,可每日见到的却是心上人仇视的目光。
这换了谁谁都要郁郁寡欢啊!
“师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讲。”舒隽想起前些天碰到的事,总觉不对劲得很。
霄王斜睇了他一眼,极度不屑道:“还有你不当讲的话?有屁就放!”
舒隽闷闷地睨了他一眼,谨慎看了眼周围,才起身凑近他耳边,轻声道:“我前几日在天香楼见到了瑶琴姑娘了,她现在好像改名叫什么傅娇娇了。”
“就这个?”李恪看傻子似的瞧他。
人家本名就叫傅娇娇。
而且他当然知道傅娇娇在天香楼,天香楼还是他帮着她开的呢!
“我还没说完呢!”舒隽又暗瞥了他一眼,继续道:“前几日裴银不是逃出霄王府一回么,结果被傅娇娇掳到了天香楼,而且,我还看到她打了裴银,啧啧,那巴掌打得,响得我隔老远都听到了。”
看着他都觉得脸疼。
“你确定没看错?确定是傅娇娇打了裴银,而不是裴银打了她?”李恪猛地起身。
“你瞎激动个什么劲儿,能不能淡定些听我把话说完?”舒隽气得大吼,都想一鞋底拍他脸上了。
“你说话半截半截的,就不能给本王一次性说完么?”
“什么叫半截半截的?你半截一个给我看看?”舒隽死鱼眼般瞪着他,感觉脑门一排黑线。
“你再敢废话一个字,我立马让人将你丢出去。”
闻言,舒隽连忙道:“我听到傅娇娇不光打了她,还讽刺她说了些什么被人顶替的滋味好不好受,对了,还说了什么假的真不了,反正我也没听懂什么意思,就是感觉有些蹊跷。”
按理,傅娇娇与裴银曾经的相交好友,还是一起共过患难的周游列国小分队一员,也没听说他们反目过,所有怎么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好友,说出那么刻薄的话来吧?
除非,她知道些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事,而此事的源头还在于裴银。
此事没人说还好,一说李恪心底也起了疑心。
当年周游列国小分队散了后,瞎子不辞而别,阿照下落不明,他四处寻了半年依旧无果,心烦意乱地回了长安,却意外在皇宫里见到了下落不明的阿照。
可他还来不及叫住她,却被要事缠身先行离去。
等他解决事情回来后,便四处打听她是哪家的姑娘,不想得到的消息,却是她被指婚北燕为太子妃的消息。
再后来,父皇病逝,他自请回了封地洛阳,再次见到她,她竟不认得他了。
裴家的人说她是受伤失去了部分记忆,于是他便没有多疑过,甚至还庆幸她忘记了那人,哪怕是后来她的种种行为,都不像是一个失忆的人该有的表现,但他还是信了。
他虽也起疑,可瞧着那张一模一样的容颜,还有她脖颈上从未离身的平安坠,就并未再作多想。
因为当年他虽与裴银早就相识,却不知彼此身份,也因那瞎子见不到她的模样,她便也不愿让别人瞧见自己的模样,一年四季都捂着块东西遮挡。
而他,也只在某个夜间匆匆一瞥过她的容颜,唯一记得深刻的,唯有刻有她名字的平安坠和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
可如今想来,当年除了北燕太子一拖再拖不愿迎亲外,裴家这些年,似乎也有意无意的在拖延,直到一年前,裴家对外宣称银病好归来。
可她,不是一直都在洛阳城中么?
何来养病之谈?
他本以为裴家这般拖延,是因她不愿嫁北燕,可将她留在盛凉之后,她却因去不了北燕而恨透了自己。
那么,她又为什么要装病拖延和亲婚期?
细思极恐,李恪感觉背脊冒了一层冷汗,突然想到了什么,丢下舒隽,一阵风似的向王府后院跑去。
刚跑到倾心苑,就看到被他留着盛凉的裴银正坐在后院发呆,见到他来,眼中瞬间带上恨意,“你来做什么?滚!我不想看到你。”
李恪并没有往日地讨好和宠溺,只眼神直直的盯着她,似是要从她这张脸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裴银被看得心慌,后退了一步,怒道:“还请王爷自重。”
自重?
哼,可笑,人都是他的了,还需什么自重。
李恪面色严肃,嘴角带着冷笑,不知为何,此刻竟觉得眼前的这张脸,突然有些让人有些厌恶起来。
“李恪,你还想干什么?”见他想靠近,裴银急忙起身,满眼警备地望着他。
第七十一章:兵临城下
李恪在离她两步之遥停住了脚步。
“裴银,你记住了,本王这辈子最厌恶的就是被人欺骗,你可别让本王发现你骗了本王什么,不然,本王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见他目光阴冷地望着自己,裴银心底浮起一抹恐慌,想到前几日碰到的傅娇娇,心底顿时警铃大震。
“王爷若轻信了什么风言风语,大可信去,民女如今又有何可畏的?”那坦荡荡的模样,竟加深了李恪心底的几分猜测。
“本王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他冷盯了她会儿,没再说什么,转身大步离开了后院。
裴银望着远去的背影,整个人腿软地瘫坐在地上,手心已经一片冰凉。
这才是霄王的真面目吧!
刚刚那一瞬间,她感受到前所未有想恐惧和压迫感,也突然想清楚了许多事。
如今再去北燕已是不可能的了,移花接木之事,在洛阳还能得心应手,可去北燕只怕是自寻死路,而且太后和霄王也不可能让自己离开,那么她如今唯一可攀附的,也就只有霄王了。
不是说裴银有金凤命格么,她就不信自己若有意嫁霄王了,皇上他还能无动于衷?
但在此之前,傅娇娇,必须死!
因为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冒充裴银的事。
是的,她也不是真的裴银,她是裴银的亲表姐,那个寄养在裴家多年的表小姐,柳蔓心!
……
李恪离开王府后,直接去了天香楼。
天香楼的小厮见到他,立马乐呵呵地迎了上去,殷勤地招待道:“王爷来了,雅间一直给您留着的,王爷快请。”
李恪扫了他一眼,直接问:“傅娇娇呢?”
小厮见霄王要找他们老板娘,赶忙道:“老板娘在楼上看账本,王爷若要找她,小的这就去通报。”
“不用了,忙你的去,本王自己上去。”说完,李恪直接上了天香楼的最顶楼,找到了傅娇娇看账本的房间。
他来时,傅娇娇正躺在窗下美人榻上,打着哈欠,懒洋洋地瞧着手中的账本,李恪进来时,她连眼皮都没移动丝毫:“不在楼下品小酒听小曲,跑上来找我干嘛?”
“别看了,本王有话问你。”李恪走近,一把抽掉她手里的账本。
傅娇娇不高兴的瞥了他一眼,烦道:“有话你就说啊,我又不是耳聋听不着。”
傅娇娇长相娇媚,喜红衣,一举一动都带着风情万种的味道,尤其是此刻慵懒的模样,是个男人都挪不开眼。
当然了,在李恪面前是不起作用的,因为傅娇娇的母亲是盛凉太祖皇帝的堂妹,她自己也算是先皇的小表妹,更是盛凉当今皇上和李恪的小表姑。
所以,自家表姑再诱人,那也诱不了李恪这个大侄子的。
“我问你,现在洛阳城的裴银到底是不是阿照?”
“你问我啊?”傅娇娇朝他翻了个白眼,好笑道:“你问我,那我去问哪个?自己屁颠屁颠的跟在别人身后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她的好友么?”
“嗤……少埋汰人了,我是她屁的好友!”傅娇娇冷笑着扯回账本,拿起一旁的水滴扇,一边轻摇一边看,却再也瞧不进去一字去:“我算她什么好友啊!若是早些发现,她也不至于被人抹了存在,是生是死我都不知道。”
李恪越听越糊涂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被人抹了存在,什么又叫不知是生是死?
“想知道答案,你或许可以去趟武伯侯府,有人知道的比我更多,只是我们都找不到证据罢了,滚吧!”
“武伯侯府……”
裴二夫人养女的夫家。
李恪皱眉,看了眼不想搭理自己的傅娇娇,甩袖大步离开了天香楼。
他一走,傅娇娇丢掉账本起身,无趣地骂了句:“都是些眼瞎的,咱们都是,整个盛凉都是。”
北燕,玉溪城。
今日是屠城的最后一日。
随着夜幕的降临,天空乌云压顶,周围也开始狂风骤起,玉溪城门紧闭,而城门的前边黑压压站着一片铁甲士兵。
屠城大军已然兵临城下。
慕容烬面色冰冷地立在墙头,脸色还很苍白,若非阿照扶着,怕是站都站不稳。
领军的是兵部尚书之子姚浪,随军的是御林军统领曹雄。
姚浪骑枣红鬃马上,见到太子与太子妃,并无下马参拜的打算,只高喊:“下官姚浪,奉旨屠城,还请太子殿下为北燕社稷着想,打开城门让下官邻军入城。”
听到他对太子语气如此不敬,曹雄目露凶光,但没有得到太子指令之前,忍着没有轻举妄动。
阿照望着底下狂妄叫嚣的人,讽笑出声。
“笑什么?咳,咳咳咳…”他刚开口,喝到口凉风,立即引来一阵轻咳:“咳咳…离我……离我远些。”
阿照拍掉他推开她的手,笑道:“殿下不必担心,若是能传染给臣妾早就传染了,哪还能等到现在?”
“小心…咳咳,小心些总是好的。”
“好了,我知道了。这上面风大,殿下还是别说话了,养养神,臣妾来说吧!”她给他紧了紧披风,望向城下。
“城下尔等听着,本宫乃东宫太子妃,玉溪城内疫患已除,本宫已命人上书回宫,三日之内必有新的旨意抵达,现在本宫命令你们,速速退至十里之外。”
她的语气冰冷,没有一丝惧意。
城下士兵抬头望去。
只见城头上的女子声音铿锵有力,单薄的身影带着一股子凛冽之势,一袭白衣,在灯火照应下带着隐隐光晕,朦胧得如同夜间仙子。
姚浪早就听说,自己那庶妹在东宫,不但被这异国太子妃压得死死的,甚至还不将他们姚家放在眼里,所以早就对这太子妃怀恨在心了,如今有这么一个除掉她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更何况,他虽拿着圣旨,领的却是二皇子的命令。
他们姚家,一直都是安家门徒,忠得可一直都是二皇子。
第七十二章:攻城失败
这场鼠疫,可是二皇子精心为太子准备的葬身之地,他又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今夜过后,北燕太子和太子妃的位置,也该换人了。
姚浪望着墙头,露出一个阴笑,高声道:“哪里来的妖女,竟敢冒充我朝太子妃,我等来时,太子妃还好好地呆在东宫,岂容你胡言欺瞒。众将士准备,那妖女定然是挟持了太子殿下,给本官攻开城门,救出太子殿下。”
“姚浪,你胆敢对太子妃……”
“把他给本官拿下!”
一旁的曹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人从后面压制住。
姚浪冷笑着望向他,得意道:“本公子早就知道你是太子的人,让你一路跟着过来,不过是掩人耳目之举罢了!你带来的人,也早就被本公子换光了。”
曹雄虎躯一震,双目圆睁的瞪向他,怒喝道:“你个卑鄙小人,你好大的狗胆,今日你敢动太子殿下,皇上知道了定然不会放过你的。”
“笑话,本官奉的可就是皇上的屠城旨意。”
从屠城旨意下达到姚家那一刻,明眼人都能看出,皇上就是要舍弃太子夫妇,就算今日他亲手杀了他们,到时就说太子与太子妃不幸感染鼠疫,身死玉溪城,死无对证的事,谁还能真的来查个真相不成?
姚浪收起冷笑,夜色之下,挥手大喝:“众人听令,准备攻城。”
城墙上,慕容烬握着旁边太子妃的手紧了紧,脸色阴沉,眸底比这夜色还漆黑。
“殿下,看来咱们是在劫难逃了。”火光下,她面色平静,无惧也无怕,似是看淡了一切般,嘴角还扬起了一弯浅笑。
“未必,不到最后,本宫绝不带着你陪葬。”慕容烬微微紧了紧她的手,唇角也勾勒出微微弧度。
阿照仰头,对着他的浅笑加深。
他自始至终,都是她的心之所向,自当无所畏惧之。
他们说话间,绿萝端着盘米糕跑了上来,高兴着喊:“殿下,娘娘,奴婢刚做的米糕,还热腾着呢!你们快尝尝。”
如此危机四伏兵临城下的场景,这丫头还有心思来送米糕,不得不感叹一句:她心是真的大!
慕容烬沉默着没说话,阿照好笑地看了眼绿萝,捏起一块米糕递到慕容烬嘴边:“殿下也吃一块吧!绿萝做别的不行,这米糕的味道还是极好的。”
他目光黝黑,凝望着她,米糕的热气在两人眼前散开,微微挡住俩人的面容,却挡不住二人唇角相视的浅笑。
慕容烬张口,那块米糕尽数进了口中。
“怎么这么甜?”
阿照浅笑道:“臣妾喜欢甜食,吃了心情会好。”
“正巧,本宫也喜欢。”他含笑点头道。
城下依旧声势浩大,撞击城门的声音依旧如雷震耳,但城头上,却出奇的安静。
姚浪看着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里两人,顿时火冒三丈,对着身后大军大喝道:“弓箭手准备,给本官射死那妖女。”
这充满妒意的语气,若他是个女子,倒是像极了个怨妇。
箭羽射上去时,哪知上面的人竟突然蹲了下去,有高厚的城墙挡着,伤不到他们丝毫。
姚浪更气了,这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对战打仗,自己总不能大喊‘出来受死’。
他们这一蹲,还真是拿他们没辙了。
“大人,城门后面好似被什么东西封死了,门都撞破了,还是撞不开。”
闻言,姚浪抬头怒瞪了眼不见一人的城头,面色黑沉难看至极。
“撞不开就想别的办法,去找云梯来,本官就不信了,一个小小的玉溪城还能固若金汤不成!”
其实大可将他们困死在其中的,可如今鼠疫之危已除,保不准皇上接到消息不会重新下旨,他必须在新的旨意到达之前,将里面的人都除掉。
这样就算新的旨意送来了,那就怪不到他头上了,是送旨意的人来迟了,与他们姚家更没干系了。
没多久,云梯很快被士兵抬了过来。
姚浪是做足了攻城的准备的,所以东西都准备得妥妥的。
然而,有句话叫做,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准备好的人可不光有他。
只见抬云梯的士兵刚把梯子立到墙边,墙上和墙下的石青板上,也不知抹了什么在上面,竟滑不溜秋的,人刚踩上去,就连人带梯一起滑倒到了地上,摔下来的士兵一个个疼得啊呦直叫。
等爬起来才发现,不但墙上泼了东西,就连地面许多地方,也都撒了马钉。
一摔下来,因天太黑,根本都看不到,也避不开。
“大人,所有墙面都被泼了一层滑滑的东西,云梯根本无法架稳。”
“废物,不会用粗布包住云梯两端么!”姚浪气得一脚踢在那士兵胸口上,怒道:“所有弓箭手,将箭头包上油布,点燃了给我往里面射。”
既然攻不下来,那就烧个干净。
城中,已经下了城墙的阿照听到,扭头望向慕容烬,皱眉道:“殿下,墙面上泼了灯油,若他们火攻,怕是会助燃。”
“不会。”慕容烬轻咳了两声,抬头望了望天,道:“今晚有雨,将至。”
慕容烬师承玄机子,观天象测风雨他还是会的。
早在命人泼灯油时,他便算好了今夜有场大雨,算算时辰,也该来了。
城外,两排弓箭手刚在箭上裹上油布点燃,正要射出去,天空突然划破天际的一声巨雷,顷刻间,瓢泼大雨跟泼水似的落了下来,还没射出去,羽箭上的火焰就瞬间被浇灭了个干净。
“……”火攻失败,众人默。
大雨中,姚浪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胸口上憋闷着一口气,上不去也出不来。
娘的,连老天都要帮他们。
姚浪正气得咬牙切齿时,感觉被什么东西砸在了脑门上,低头一看,是快白白糯糯的米糕。而城墙上,太子与太子妃已经离开,只剩绿萝撑着把小花伞冲着他扮鬼脸。
城下一片漆黑,但也能让他瞧见墙头烛火下,那得意洋洋冲着自己扮鬼脸的臭丫头。
第七十三章:没招惹她
姚浪那叫一个胸闷气短啊!
气得下马捡起那块米糕,孩子气地回丢了上去,可惜从下而上力道悬殊,米糕被高高抛起,又高高落下。
哼,敢骂她家太子妃是妖女,没砸他块砖头就不错了。
绿萝直接连盘子都砸了下去,姚浪险险躲过,脸直抽抽,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瓷盘,更加咬牙切齿了。
好个招人烦的臭丫头!
大雨越下越大,似乎还没有停止的骤势。
一夜下来,没有一兵一卒攻进玉溪城,而攻城的士兵皆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一个个有气无力的,连佩刀都丢在了一旁。
这是一个没有对手,却差点没逼疯他们的战争啊!
攻了一晚上,他们到底在攻个什么玩意儿?
姚浪站在昨晚临时搭建的小木棚里,脸色阴沉得可怕,还想发令继续攻城,却突然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响起。
回头望去,隐隐感觉自己白来一趟了。
来人是七王爷慕容博,身后跟着的是皇子们专属的十三骑兵,似乎是连夜赶路了,所有人身上的衣服都还湿着。
“下官参见七王爷。”
慕容博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把玩着马鞭,冷笑道:“呦,这不是尚书府的姚大公子么,见到本王来,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欢迎啊?”
姚浪跪在地上,微微低着头不发一言。
这七王爷自来与太子不和,每次入京不是互参就是互怼,此次不知是来凑什么热闹。
“咦,那不是曹统领么,谁那么大胆将他绑在那儿?还不快给解开!”曹雄被堵住嘴绑在木棚边上,淋了一夜的雨,整个人脸色铁青,看起来狼狈不已。
七王爷都开口了,姚浪哪还敢再绑着曹雄,只能示意手下去松绑。
曹雄一松了绑,对着姚浪就一脚踹了过来,姚浪急忙避开,他旁边的手下却被踹飞了老远。
这一脚可是憋了一晚上的,自然不可能轻。
“姓姚的,老子与你的账算是记下了。”曹雄狠狠说完,也没再继续想踹他,大步走到七王爷身后站好。
姚浪望着捂着胸口爬起来的手下,青筋直现,拳头握得死紧。
……
衙门后院,在墙头看守的官兵见到七王爷,匆匆跑去禀告。
慕容烬刚喝了药睡下,阿照看着他苍白的脸,没舍得叫醒他,吩咐绿萝好生在门口守着,自己带着陆齐匆匆赶去墙头。
慕容博见到阿照时,还真有些惊讶的。
他事先真没想到这女人会在,但在得知自己那封信是她让人送去的后,竟觉得她的出现其实挺理所当然了。
至于理所当然在何处?那就不知道了。
陆齐吩咐人丢了两根绳子下去,慕容博瞥到,让十三骑兵在城外寻个地方休息整顿,自己带着曹雄借着绳子的力道爬上了墙头。
“城门开个缝不就行了,还让本王爬墙,本王不要身份的吗?”慕容博嫌弃地丢掉绳子。
他好歹一堂堂王爷好不。
“城门都用砖石堵死了,哪里还有缝留给你,有根绳子就不错了,要不想爬,哪里来的回哪里去。”阿照面色冷冷的,语气也不怎么和善。
慕容博被怼得脸色讪讪的,秉承着好男不跟女斗,就不计较了。
陆齐为缓解气氛,对着慕容博恭了一礼,道:“特殊时期,还请王爷多多担待。”
慕容博本也没在意,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他问:“皇兄呢?”
“回衙门再说吧!”阿照依旧没给他什么好脸色,有些嫌弃的撇了七王爷一眼,自己转身先走了。
慕容博简直莫名其妙,“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本王也没惹她呀!一上来就没给个好脸色。”
“大概……是见殿下带来的人有些少吧!”
“……”慕容博默了一下。
这女人还有没有良心啊!他能赶来就不错了,马都跑死了好几匹,还嫌他带的人少?又不是真的来打仗。
知不知道兵在于精不在于多啊!
他今日来,往这城头一站,至少能震慑住城下那群孙子好几日不敢轻举妄动的了。
“七王爷一路风尘仆仆,还是先随下官到衙门换身干净衣裳吧!”说完,陆齐退开一步,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慕容博没再说什么,赶忙大步跟在走远的太子妃身后。
衙门后院。
慕容博换好衣衫出来,见绿萝端着盘闻着甜丝丝的东西跑过去,转身问陆齐,“有没有吃的,本王饿了,让人给本王弄些吃的来。”
陆齐斜瞥了他一眼,眼神也略带嫌弃了,不过还是转身吩咐人去准备。
太子没睡多久,醒来时阿照无声坐在他身旁,手里拿着本医术在认真瞧,而慕容博坐在边上的圆木桌上,吃米糕正吃得欢快。
犹记得绿萝方才拿来时,他还一脸嫌弃的说:“本王八百里加急的赶来助阵,你们就给我吃这玩意儿,未免太过分了吧!”
话犹在耳,这会儿他倒不觉得打脸了。
“殿下醒了。”
阿照看到他睁开眼,轻轻放下手里的书,伸手扶他坐了起来。
慕容博见自家皇兄醒了,干完最后一块米糕,含糊不清的问:“皇兄醒了,身体可还好?”
慕容烬扫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本宫很好。”
治疗鼠疫的药物,林老他们不分昼夜,终于给配制了出来,加上那些得疫死去的尸体都被焚烧干净,百姓们也自觉防护,目前都在渐渐康复中,就是粮草短缺,余粮怕是撑不了几日了。
“皇兄,我来时在路上接到消息,慕容赫回京了。”说到这个,慕容博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慕容烬与慕容博虽明面上针锋相对,私下也算是众多兄弟中较为亲厚的两个。
“本宫知道,这场鼠疫便是他送给本宫的大礼。”
当初他刚到玉溪城不久,有个女人突然冲过来咬了他一口,第二日便被感染上了,后来陆齐暗查到,这场鼠疫与那女人,皆是人为。
而京中暗部也传来消息,沉寂了多年的慕容赫,终于出手了。
阿照不知道他们口中的慕容赫是谁,但想起以前在星阁看到的卷宗,隐约也能猜到一些。
第七十四章:鹿死谁手
七年前,安贵妃病逝,二皇子自请去皇陵守灵。
这一守,就守了七年。
“他这次回来,只怕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父皇对他多少还有些愧疚之情,他又曾是父皇最喜爱的儿子,总之,七弟还是小心些吧!”
“父皇为何对二皇子愧疚?”阿照有些疑惑,当初在星阁看到的那卷宗,说的不就是二皇子的母妃,安贵妃促使了那场祸事吗?
按道理,北燕帝不是应该对二皇子厌恶上么,怎么成愧疚了?
“皇嫂自己问皇兄吧!赶了许久的路,本王也吃饱了,得找个地方休息休息了。”慕容博耸耸肩,端着米糕就往外走。
“……”
感觉他千里奔波,就是为了来吃口米糕的。
慕容博一走,屋里就剩下阿照和慕容烬,她静静望着他,似乎在等他开口。
慕容烬往后靠了靠,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才道:“当年北燕内乱,安贵妃母族举事败露后,为保住自己的儿子,她设计死在了父皇手中。她是父皇年少时情窦初开的女人,当年比母后更先入的东宫,情意自当不轻。”
安贵妃可以说是北燕帝的白月光与朱砂痣的共存。
只是当年身份没有皇后这位藩王郡主尊贵,当时只做了位庶妃,后来也只是为贵妃。可现在,死人,永远比活人能在别人心中,留下不可取代的位置。
而安贵妃的确好手段,利用皇上对她的情谊,为自己儿子留好了后路,也为自己在北燕帝心底,争得一个永远无法磨灭的位置,更在后宫所有女人心底,狠扎了一根拔不出来的恶刺。
这样的女人,若还活着,阿照感觉自己都不是她的对手。
“那殿下确实该小心些。”
大悲之后的复仇,带着日夜渐深的仇恨,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毕竟秋后的蚂蚱,依旧能蹦哒得很高。
北燕皇宫。
承德殿上,二皇子穿着洗得泛白的旧衫,一根麻绳固定着发丝,一双有些脱线的布鞋,身形消瘦,笔直地站在殿中央。
若非知道他是皇子,怕都以为是哪个穷酸书生得见天颜了吧!
比起其它皇子,慕容赫长得有些阴柔,像极了当年皇城第一美人的安贵妃,他也是众位成年皇子中,唯一一个没有封号,乃冠以二皇子之称的皇子。
见着这个多年未见的儿子,北燕帝目光难掩激动,又见他身穿粗衣麻布,身形单薄,心底愧意渐深。
这个儿子真的像极了他母妃。
毕竟是自己曾经最疼爱的一个儿子,北燕帝见他穿得还不如个下人,顿时心疼了,下旨道:“二皇子守陵七载,孝心可嘉,今特赐封为麟王,食亲王所俸,赐住麟王府。”
“儿臣叩谢父皇恩赐。”
慕容赫跪拜在地,低着头,眼眸阴冷,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讽意。
母妃,儿子回来了。
北燕帝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麟王起身吧!诸位卿家有事启奏,无事就退朝吧!”
“陛下,臣还有一事启奏。”
北燕帝看了姚尚书一眼,沉声问道:“爱卿还有何事?”
“禀陛下,骁勇大将军莫北煜无圣上旨意,擅自调兵前往玉溪城,不知意欲何为,还请陛下严查。”
莫北老侯爷一听,急忙出列道:“陛下,此事……”
“行了。”北燕帝有些倦意的揉了揉眉心,冷声道:“不必查了,此事朕知晓,昨夜朕已经收到太子从玉溪城传来的秘信,玉溪疫患已除,并已研制出治疗鼠疫的药方,也禀明了骁勇将军之事,朕也已经下旨免除屠城之危。”
什、什么,鼠疫之危解除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们怎么都不知道?
那太子他们岂不是……逃过一劫了。
姚尚书面色惊诧,简直被这消息打得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识地想去看谁,幸好反应过来及时低下了头。
莫北老侯爷甩了姚尚书一眼,作揖高喊:“陛下圣明。”
众大臣也跟着齐呼:“吾皇圣明,天佑北燕。”
姚尚书老脸讪讪的,挨着莫北老侯爷的白眼,默默退回了行列中。
云丞相见了,故作疑略道:“从边境到皇城,快马加鞭都得需要十来日,飞鸽传书都得六七日,六七日前骁勇将军还在边境镇守吧!不知姚尚书是如何提前得知人家会去玉溪城的?”
这老匹夫,是想要挑拨离间啊!
“老夫…老夫……”姚尚书被问问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想怼又无从怼起。
这个计谋,算准的就是太子得到屠城的消息,定会为了城中百姓,向就近的莫北煜求助。到时他们只需参上他一本,依皇上的疑心,定然会彻查,莫北煜适时必会为了证明无不轨之心,主动上交兵权。
而边境军营不可一日无将,那时浪儿便能有机会顶上。
到时,兵权在他们姚家手中,二皇子也会多一些助力。
所以不论最后玉溪城如何,太子染疫身死,莫北煜卸权,他们都将是双赢的局面,不想这鼠疫竟找到了解除的方法,当真可恨啊!
想到此,姚尚书猛然发现,太子身患鼠疫还能如此运筹帷幄,麟王想扳倒他,怕是不易啊!
见姚尚书窘迫哑语,云相继续讽刺道:“姚尚书莫不是,梦到了莫北将军会在这几日前去玉溪城的吧?”
自云潇潇一事后,云相无论朝堂还是路边,见到姚尚书都会上去给他找些不痛快,哪怕姚尚书好几次有意示好,他也装作没见到。
笑话,让他的女儿替他的女儿背了黑锅还赐了鸩酒,如今还想让他和颜悦色的帮他们,简直是笑话。
别问云相是怎么知道,毕竟世间,也不是没有不透风的墙。
“行了,无事都退了吧!”皇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一点也不想追究这些烦心事,由高裘扶着离开了承德殿。
“恭送陛下。”众大臣叩首齐呼。
慕容赫嘴角的讽意越发大了。
如此也好,后面的戏还长着呢!一下子都玩死在了玉溪城多不好啊!
慕容烬,鹿死谁手,咱们兄弟慢慢玩。
第七十五章:奉旨护城
玉溪城,城门下。
莫北煜到时,姚浪正打着坏主意想再度攻城,可惜还没开始,就被莫北煜带来的两千大军给包围住了。
“莫北煜,我可是受皇上旨意来屠城的,你胆敢抗旨不尊?”
当年年少,姚浪与莫北煜一行人都是一个书院出来的,也没少挨莫北煜的揍,此刻见到他,官职还比自己高,别提多恨多恼了。
莫北煜不屑地扫了眼他拿出来的圣旨,冷声道:“不巧,本将也是奉旨前来护城的。”
“胡说,你身在边境,怎么可能比我还率先得到陛下旨意。你奉的是谁的旨?倒是拿出来给我瞧瞧。”
莫北煜冷笑:“本将接的是秘旨,你还没有看的资格!”
“你……”姚浪气得咬牙切齿,然在他面前,却依旧不敢放肆。
“传本将命令,待守玉溪城,如有攻城者,杀无赦!”
这‘杀无赦’摆明了就是针对自己的,姚大公子气结,但在两千沙场饮血的精兵强将跟前,他那几千兵马压根就不够看,气势上就已经输了一大截了。
城中,听到莫北将军来了,太子妃很高兴,丢下太子的药碗就跑着接人去了,比之七王爷来时的嫌弃,待遇压根就不在一个层次可比的。
“皇兄,皇嫂未免太过厚此薄彼了吧!臣弟好歹也是她小叔子吧,与莫北将军的待遇怎么差距如此之大?”
这么过分,也就太子妃做的出来。
慕容烬阴沉沉地撇了他一眼,问:“你来做了什么,和人家来做了什么,你心底没点数?”
“皇兄,你病糊涂了吧!我是在为你抱不平,那是你媳妇啊!你的太子妃!你的太子妃乐呵呵地去见别的男人了,你心底就没点想法吗?”
“你也说了,那是本宫的媳妇,像你这种没了媳妇的人,自然容易多想。”
这简直是就戳刀子啊!还一戳一个准的那种。
“行,你够狠。”
慕容博不爽地饮了口茶,本想消消火,结果烫得他直接喷了出来。
可恨,连杯茶也欺负自己!
慕容博突然也好想自己的媳妇儿啊!
可惜自己当初不是个东西,现在自己媳妇儿的坟头草,都快有膝盖高了。
慕容烬瞥了一眼被自己戳刀子的弟弟,低垂着眼帘,掩盖了眸底所有的波涛。
两人互看不顺眼这会儿,太子妃已经带着莫北大将军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
“臣莫北煜,参见太子殿下。”莫北煜面容冷峻,一身铁甲,凛冽着寒光。
“莫北将军辛苦了,得将军解困,本宫代玉溪百姓谢过将军了。”
“殿下严重了,守护北燕百姓是末将的责任所在,不知殿下身体可还安好?”
没料到他会突然问到自己身体,慕容烬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浅笑道:“多谢将军挂怀,本宫身体已无大碍。”
“如此,那臣便放心了。”
你放心,你放心个什么啊你放心?
这话从这位铁骨铮铮的大将军口中说出来,听着怎么感觉甚是别扭呢!
“将军可用过午膳了?”或许也觉得不太自在,太子殿下突然转了个话题。
莫北将军答:“赶路匆忙,还未曾用过。”
“辛苦将军了,陆齐,快命人备膳。”
“是。”陆齐应了一声,神色复杂的转身走了出去,他感觉得找林老来给这两人再仔细瞧瞧,别留下什么后遗症才好啊。
阿照与慕容博也对视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底的不解。
这两人何时如此关怀对方了?
如此尬聊,真的不觉得尴尬么?
衙门里最大的圆木桌前,众人惊诧地望着太子殿下和莫北大将军的你来我往,两人碗里的菜都堆成小山丘了。
“殿下身体还未痊愈,多吃些蔬菜。”说着,莫北煜面无表情地给他夹了筷子蔬菜。
不爱吃蔬菜的太子殿下眼帘微微沉了沉,随即面带浅笑,抬手给莫北煜夹了块猪蹄,客气道:“战场上常常刀剑无眼,一个不谨慎就伤胳膊断腿的。来,将军多吃些猪蹄,本宫听说能以形补形,效果俱佳。”
“多谢殿下,几月不见,末将瞧着殿下都快病脱相了,大病初愈,殿下得多吃些清淡的才是。”自小不喜吃油腻东西的莫北将军,一本正经地又给太子东西夹好些蔬菜。
“将军舟车劳顿,更要多吃些。”又是一块大肥肉。
两人皆师承玄机子,不愧是自小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对彼此了解至深呢!
阿照看得一头黑线。
慕容博用胳膊肘拐了拐陆齐,小声道:“你说他俩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啊!”
陆齐有些想点头,默默地将脸看向啃鸡腿啃得正香曹统领。
这一桌,也就他啃得最香了。
“皇嫂,你不说句话呀?”见陆齐没理自己,慕容博转了个方向,望向淡定吃饭的太子妃。
阿照冷睇了他一眼,抬手去夹面前的香油豆腐,然而筷子还没碰到那豆腐,就被对面互夹得难舍难分的筷子扫光了。
看着还在继续较劲的太子和大将军,以及被他们扫走的嫩豆腐,阿照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这玉溪城的豆腐不错,莫北将军尝尝。”
“是么,那殿下更应该多吃点了。”
这辈子,能在阿照筷子下抢食的,也就这两人了,两人还在继续,一点也没发现黑下脸来的太子妃。
阿照闭目深吸了口气,还是没忍住,一巴掌拍在桌上,冷脸怒喝道:“够了,夹什么夹,菜都被你俩夹光了,其他人不用吃啊!”
太子妃威武啊,他们早就想这么说了。
众人低头,纷纷别过脸去。
曹统领小心翼翼看了眼被吓掉地上的鸡腿,咽了咽口水。
这鸡腿,捡起来应该还能啃两口吧!
太子殿下与莫北将军无声相视了眼,讪讪地低下头,心照不宣地互换了下碗,便开始扒拉起碗里的小山。
此刻的场面一度和谐。
一个太子殿下,一个大将军,此刻被一女人吼得一愣一愣的,着实百年难见的奇观,都可以载入史记了。
“噗”慕容博没忍住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