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嬷嬷病逝
凤栖苑里,苏嬷嬷和李忠病得最严重,已被移到相邻的房间以便照顾。
他们赶到后,林老太医看出两人情况大危,急忙问:“东宫可有血参?先给他们各含着一片吊着气。”
一听这话,绿萝直接哭出了声,抽泣着道:“这两日嬷嬷和李二就是靠娘娘嫁妆里那半根血参吊着的,可现在血参只有一片了。”
血参难寻,就是北燕国库也才存放了一根,若要用也需得到北燕帝应允。北燕帝会不会给暂且不说,以目前状况来看,李二他们也撑不到去国库取参了。
“那便先给一人吊着。”
见凤栖苑的人都定在了原地,林老急道:“太子妃快下决定,他们二人伤寒入肺太深,老夫得给他们施针护住心脉,晚了两个都没得救了。”
一时间,绿萝和李忠都将目光定在太子妃身上。
一个是绿萝的亲娘,一个李忠的亲弟,面对她二人满怀希望的目光,阿照一时有些难以抉择。好在房里的苏嬷嬷醒来,听到了他们的话,轻喊道:“娘娘,奴婢大限已至,给李二吧……”
“嬷嬷……”绿萝哭着扑到苏嬷嬷床前。
“好孩子,以后要好好听娘娘的话,嬷嬷陪不了你了。”苏嬷嬷想抬手摸摸她的发丝,可此刻她已经连抬手都费劲了。她不想让这孩子看着她咽气,只能求助地望向阿照,“娘娘……”
阿照回身,看着苏嬷嬷眼中的祈求,不忍地将头别到一旁,喊道:“绿萝,拿着血参,带太医去李二房中。”
“可是嬷嬷她……”
“丫头,去吧!”苏嬷嬷温柔地朝她笑了笑。
望着从小庇护着自己长大的嬷嬷,绿萝心底难受极了,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拽着,连呼吸都能疼得。她知道嬷嬷是不想让她看着她闭眼,只能忍着疼,转身跑了出去。
苏嬷嬷望着女儿的背影,眼底眷着不舍。
“嬷嬷大恩,我兄弟二人永世不忘。”绿萝跑出去后,李忠对着苏嬷嬷的床榻叩了三个响头,才起身去了李二那边。
待人都出去了后,阿照走到苏嬷嬷床边,没有自称本宫,轻声道:“你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绿萝,若我还留在北燕,她跟我名为主仆,但我会将她当做亲妹对待。若他日我要离开,亦会带着她一起走。”
“……谢…谢娘娘!”
苏嬷嬷感激地望着她,眼角却溢出了泪。将绿萝交给这个主子,她很放心,可她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她。
“娘娘…你要…要小心啊……”
“嬷嬷…”阿照眼眶微红,知道她放心不下什么,半蹲下身子,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弥留之际的苏嬷嬷听后,眸底露出了惊诧,但很快却释然一笑,嘴角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如此……奴婢便放心去了!”
说完,她缓缓闭上了眼。
只这一回,她再也不会睁开。
看着已经没有了气息的苏嬷嬷,阿照眼睛酸得厉害,忍了许久,眼泪还是没忍住,决堤而下。
“放心走吧,你护了本宫一回,你想护的以后都由本宫来。”
阿照一直都知道人命很脆弱,可她从没想过,一场小小的伤寒,竟也能猝不及防地成为夺取人命的利刃。
窗外,洁白的飘雪随在寒风再次稀稀疏疏飘落了下来。不稍片刻,厚厚的积雪又高出了些许。
这场冬季,终将注定不会太平!
太子妃身边的苏嬷嬷病逝的消息一出,在皇宫里还是激起了些小水花的。北燕帝也因此事,没再避着阿照,倒是主动召见了她,最后还同意了阿照,让苏嬷嬷遗体送回盛凉的请求。
苏嬷嬷遗体在被送出燕京后的第三天,慕容烬才得到消息赶回来。
他来到凤栖苑时,苑中还弥漫着浓浓的悲伤气息。阿照见他来了,没开口,但却反常地给他行了行礼,行完之后,又坐回了软榻上,拿着一个绣了朵兰花的绣架子,安静地绣了起来。
慕容烬见她有模有样地绣着,但还是时不时地扎到自己一针,没忍住劝道:“不会绣就别勉强自己。”
阿照动作未停,头微低着,轻声道:“这原是苏嬷嬷准备绣给臣妾开春时用的绣帕,可惜还没绣完。”
提到苏嬷嬷,慕容烬也是沉默了半响。
此番他与母后回来时被雪封的道,后来莫北宿查出了是人为。不想路通之后,得到的竟是太子妃求助无门的消息。两者并在一时发生,未免太过凑巧,也不得不让人起疑。
凤栖苑突然病倒那么多人,甚至还有丧命的,这背后若没有推手,自是不可能,可惜他回来得太迟,所有痕迹都被那幕后推手抹了个干净。
不过不难猜出,那幕后之人真正想下手的,应该是对他的太子妃。
慕容烬能看出的事,阿照自然也不笨。此番出手的,的确是盛凉那边,北燕不过是冷眼旁观罢了。
“母后让本宫接你回苍岚苑住,若你喜欢这里,本宫会让人翻新修葺,日后你再搬回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这满苑的悲伤气氛影响,慕容烬竟突然觉得,他的太子妃当得也挺不容易的。以前是自己想杀她,后来是北燕有意无意的针对她,现在又不知是个什么原因,连盛凉那边都想干掉她了。
这女人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不过想到她那破性子,慕容烬倒觉得要没人想杀她才反常。
“殿下,臣妾在凤栖苑住习惯了,去了别的地方怕难入眠,就不去了。”阿照垂眸,望着锦帕上歪歪扭扭的针线,轻叹了声,最终还是放下了。
慕容烬也不勉强,毕竟若非母后开口,他也不会问这一嘴。
两人静默了会儿,慕容烬目光扫了周围一圈,见依旧没把他能坐的椅子,不由发问:“本宫记得,已经让人给凤栖苑购买了一批椅子,为何房中不放几把?”
阿照抬了抬头,指向架在四周的暖盆,道:“臣妾嫌占地方,就让人劈了烧成暖炭了。挺多的,殿下一会儿离开时都能带些回苍岚苑。”
第三十二章:羲和公主
这女人,还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不过慕容烬离开时,还真让人装了两筐带走了。
毕竟东宫经费紧张,又有个败家婆娘,作为殿下当以身作则,能省则省,能省则省啊!
不过东宫其她女人听说后,竟误以为太子喜欢木椅烧的暖炭,为能让殿下注意到自己,纷纷效仿起凤栖苑烧起木椅炭来,等慕容烬知道时,整个东宫的椅子都被烧了一半了。
几日后,凤栖苑婢女都渐渐痊愈,李二的病情也没再恶化,也慢慢开始了好转。
经此一事,李二倒是稳重了不少,病彻底好后也沉默寡言了许多。
阿照本以为,此事算是暂告了一段落,却不想依旧防不胜防,有人更是趁此机会,将凤栖苑推到一场大祸事之中。
半月后,凤梧苑门口。
一个穿着宫装,长得娇俏可人的女子,正被李二和小元冷冷地拦在凤栖苑外,女子气得娇斥道:“你大胆,本公主可是羲和公主,特意来看皇嫂的,你个小小侍卫,也敢拦本公主?”
两人都没见过这公主,但还算客气道:“公主请回吧,我们太子妃午睡时,不喜闲杂人等打扰。”
羲和一听,顿时更怒了,指着李二的鼻子骂道:“什么叫闲杂人等?你好大的胆子,瞎了你的狗眼了么,本公主是北燕公主,是闲杂人等可比的吗?赶快滚开,否则别怪本公主不客气!”
李义看着眼前刁蛮的北燕公主,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依旧直挺挺的拦在她面前。
羲和公主身后的宫婢一看这种情形,急忙拉了拉自家公主,小声劝道:“公主,算了吧!奴婢听闻这太子妃脾气不好得很,听说上回连云良娣都打了呢,这万一她要是不小心伤了您,可就不好了。”
“她敢!”羲和瞪着眼睛,不屑道:“在我北燕的地盘说,本公主还怕她不成?哼!今日本公主一定要见到白玉屏风。”
是的,羲和公主今日来的目的,就是抢屏风的。
当初太子妃嫁过来那会儿,她因犯了错还在被禁足,便没见过东宫这位皇嫂。可虽没见过,听到的事迹却是不少的,最可恨的,竟是父皇将自己心心念念的白玉屏风赐给她了。
所以羲和的禁足期限一到,第一件事就是来东宫。
她此番过来,都是瞒着她母妃的,就带了文雅一个宫婢,见她还想劝自己,直接不耐烦得一把推开了她,横冲直撞的就要往凤栖苑里闯。
“本公主就不信了,她一盛凉来的和亲公主,还敢对本公主怎样不成?本公主今日,就要去会会她这盛凉公主。”
羲和刚要闯进去,李二面色一冽,直接拔出腰间配剑。羲和手刚要去推门,冰凉的利剑就直直的挡在她面前,吓得她身后的宫婢尖叫出声,绊着裙摆摔地上的雪堆上。
“你……你你、你大胆,我可是北燕公主。”
看着挡在眼前的利刃,羲和吓得花容失色,大气都不敢喘,也再没有了方才的嚣张气焰。
李二冷笑了声,已经看出这公主就是个纸老虎,冷声道:“属下只负责太子妃安全,可不认识什么公主郡主的。只知,敢扰太子妃清幽者,死!”
那死字说得极为冷,吓得羲和一个哆嗦,连连后退了几步,直到离那刀锋老远才停下。
早知道这凤栖苑的人这么嚣张,她就该带一对御林军来的。
小元见这公主脸色难看,怕李二把事闹大,劝道:“公主若想见我们娘娘,就晚些再来吧!”
“哼!好大的架子,你们给本公主等着,本公主这就去告诉太子哥哥,看太子哥哥不砍了你们,哼。”说完逃跑似的离开了。
小元看着那远去的背影,眉头微皱眉,担忧道:“义哥,就这么放她离开,不会有事吧!”
听她最后的话,似乎不会善罢甘休!
“还能有什么事?吓唬吓唬得了,难不成真要杀了啊!”
李二白了他一眼,收回兵器,心想,就算有事,太子妃应该也摆得平的吧!毕竟也没伤着碰着,就恐吓了两句而已。
小元摸了摸鼻子,站回了原位,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待会儿换班去告诉忠哥一声,毕竟义哥不怎么靠得住。
二人没料到,会因这事,给凤栖苑招来个祸端。
另一边,御花园里的荷花池旁。
羲和从东宫出来就有些后悔了,母妃让她务必和这太子妃搞好关系,自己一去就闯人家门,会不会太没礼貌了些?
她身后的宫婢文雅见公主不走了,还定定地望着有些结冰的池面,小声地问:“公主是想赏锦鲤吗?”
羲和闻言,没兴趣的扫了眼冰层下的各类稀有锦鲤,道:“一条条蠢鱼有什么好看的,本公主是在想,要拿什么东西去找太子妃换白玉屏风。”
文雅一愣,“……公主您是要用换的?”
“不然嘞,她怎么说也是本公主的皇嫂,现在抢她的东西,要是她命好,以后一不小心成了皇后,还不反过来弄死本公主啊!本公主又不傻。”
公主您是不傻,可这也不是公主您的做事风格啊!
文雅有些惊讶,不过想到这荷花池边太过危险,刚想提醒公主别靠太近。还没开口,后脑勺突然一疼,眼一花,便晕在了地上。
而羲和也在回头的瞬间,别人一把推进结冰的荷花池里,甚至还来不及呼一声救命,脑袋便被人狠狠的按进了冰冷刺骨的池水中。
此刻的御花园中,连个路过的宫人都未见着,更没人知道这边发生了何事!
而羲和,也被人按在这池中,结束了她短短的一生。
……
翌日一早,天才灰麻麻亮,随着宫女的一声尖叫,整个北燕皇宫都热闹了起来。
其中,凤梧苑最为热闹。
由太子亲自带领大理寺少卿魏曲阳,御林军统帅曹雄,与一众御林军闯了进来,更是命人扣押了凤栖苑所有战卫婢女,面若冰霜的站住院子中央,等着太子妃出来。
第三十三章:阿照被打
“不知何事,竟劳烦太子殿下与众位大人,如此兴师动众来此?”
房门从里被人轻轻拉开,那女子一袭淡紫色衣裙,披着一件白色氅衣,缓缓走出,面容平静,一脸淡然。
慕容烬紧紧地盯着她,不放过她面上眼底的任何神色。然而,也不知是这女人太过善于伪装,还是此事真与她无关。从始至终,她眼底一如平静,面上也无一丝慌张,还无所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
慕容烬观察了她片刻,收回目光,冷声道:“拿下!”
身后御林军听到太子发话,欲上前拿下太子妃。然,他们刚要靠近,太子妃一个厉眼扫来,重重地咬出两个字。
“谁敢!”
阿照冷眼扫过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慕容烬冷冰冰的脸上,问:“太子这是何意,一句话未说便要拿人?不知臣妾犯了何罪,还望殿下告知一二。”
“本宫不想与你多废唇舌,你犯了何罪,自有大理寺与刑部告知你。”慕容烬收回与她对视的目光,喊道:“来人,将太子妃及凤栖苑一干人等全部拿下,暂交刑部看押天牢,由大理寺彻查。”
阿照心底有疑,见御林军欲上前,怒喝道“今日不说清楚,本宫看谁敢动我!”
太子妃气势比太子还足,欲上前的御林军又不敢动了。
慕容烬见状,眼尾扫过那几个北燕帝让跟来的大臣,也怒喝了声:“还不给本宫拿下!”
“本宫看谁敢!”
“……”这?
御林军看看太子,又看看太子妃,一时竟进退两难,为难得不知到底拿不拿。
还好跟随而来的陆齐站了出来,抱拳道:“殿下,此事还未查明,万不能草率断定,伤了您与娘娘之间的夫妻和气。”
夫妻和气?
都这样剑拔弩张了,这太子与太子妃之间还能有和气?
慕容烬还未开口,他身后一个半大的少年,忍无可忍地跳了出来,仇视地盯着阿照,眼中全是怨毒,愤恨道:“此事还不明了吗?我皇姐自小在宫中长大,从未与人结过仇怨,昨日才来了这里一回,回去的路上便被人杀害弃尸池中,手中还紧握着只有盛凉人才会用的相思坠,而整个北燕只有他们这些盛凉人,此事不是她授意的还能有谁?”
说话的少年,是北燕十一皇子慕容泰,同羲和公主一母同胞,皆为淑妃所生。
听着少年愤恨的述词,阿照眼中露出不解,问道:“宫中命案,与我何干?”
他皇姐是哪个她都没见过!
“你……盛凉毒妇。”少年愤恨地骂出声。
“娘娘。”见太子妃面上疑惑不似作假,似乎是真的不知情,陆齐赶忙解释道:“昨日羲和公主前来探望娘娘,与娘娘苑前侍卫发生争吵,侍卫还曾拔剑胁迫公主离开,而公主在离开东宫后不久后,便被人杀害并弃尸于御花园池水中,此事已惊动了圣上。”
这也是太子一来就要拿人的原因,他若不出手,出手的就是别人了。
听了原由,阿照不由冷笑。
这么弱智的手段,可真是一点也不高明,用一条金枝玉叶的命来栽赃,胆儿的确不小。
虽说如此,但阿照暂时也不敢保证不是凤栖苑的人做的,毕竟李忠他们若想杀谁,似乎不难!
她冷扫了他们一眼,向被押跪在雪地中的李二、小元二人走去,看着背脊挺得笔直的李二,阿照问:“李义,我盛凉男儿铁骨铮铮敢做敢为,本宫现在只问你一句,人,可是你们杀的?”
李二摇头,回道:“不是,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那不是我盛凉男儿的做事风格。”
小元也在一旁附道:“娘娘,昨日的确有一自称公主的女子来过,当时娘娘正在午歇,属下二人怕惊扰了娘娘,便没放她进去,她后来也自行离开了,至于杀害一说,纯属栽赃陷害。”
“不管娘娘信否,人真的不是我们杀的。”李二仰头道。
“我信。”淡淡地两个字,让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李忠都有些愣住,惊鄂地看向她,也看出了她想干嘛。
这盆污水直泼凤栖苑,今日无论苑中众人有没有凶手,都必须有一个站出来扛下。
“哼,谁管你们信不信,敢残杀我皇姐,你们这些盛凉人都得偿命。”十一皇子愤恨得面容都有些扭曲了,拔出一旁侍卫的刀,对着李二就砍去。
李二被人押着扣在地上,自是反抗不了,眼看利刀就要砍到他身上,一旁的李忠正想出手时,挥刀过来的慕容涛突然被人一脚踢在腹部,连连向后退去。
阿照一脚将人踢飞后,一记冷眼扫射过去。
“敢动我的人,你找死!”
‘啪’
她话音未落,左脸上的巴掌也同时响起。
北燕帝让跟来的文官不少,文官们刚觉得这太子妃太过狂妄,皇子都敢打不说,还口出狂言,正想稍后去皇上面前参她一本时,就傻眼地看着从不打女人的太子殿下,一巴掌煽在了太子妃娇嫩的小脸上。
看着太子妃嘴角溢出的血痕,众人都心惊了。
这巴掌,打得不轻啊!
“裴银,这里是北燕,在本宫面前还容不得你嚣张放肆。”慕容烬紧紧盯着他,打她的那只手垂到袖中时,早已紧握成拳。
两次了,这是他打她的第二巴掌了。
阿照抬手揉了揉被煽的脸颊,挺疼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心底竟还微微泛起些苦涩。有那么一瞬间,她竟觉得脸上的疼,都不及他这句话在心底刺着来得疼。
陆齐略有深意地望着,不知为何,他竟隐约觉得,太子打太子妃的这巴掌,似乎别有深意。
看着太子妃愣愣地站住原地,望着太子殿下束手就擒,曹雄得一旁陆齐授意,亲自上前将太子妃扣押下。
自始至终,太子妃也因那巴掌,竟一言不发好似放弃了抵抗一般,静静地跟着他们离开。
直至走到门口,才停下了脚步,冷声道:“此事与我凤梧苑众人无关,殿下可将他们众人关押在此,但谁若敢动他们一丝一毫,本宫日后定十倍奉还之。”
第三十四章:也曾有诺
虽太子妃此刻已算是阶下囚,但这话的威慑力,竟让人不敢生出半点质疑来。
一旁的魏曲阳目露不屑,暗道这太子妃果然够嚣张狂妄的,自己自身都难保了,还敢在太子面前大言不惭。
然而太子殿下只是眉头皱了皱,竟真没让人动凤栖苑的人。
公主被杀案,祸及宫廷皇族,又牵扯到太子妃,自然容不得丝毫马虎。此案由大理寺严查,太子与刑部候审,圣上决断。
一时间,皇宫里气氛压抑得厉害,宫女太监们个个人心惶惶的,就怕祸及到自个儿。
大理寺天牢里,阿照自进来后,便一直坐在被人打扫过的牢房里,不动也不言不语,耳旁似是一直回荡着凤梧苑的那些话。
‘裴银,这里是北燕,在本宫面前还容不得你嚣张放肆。’
她无声动了动唇辦,默念着那句:‘……容不得你嚣张放肆。’
念着念着,她突然想起一段被自己刻意遗忘的往事。
那年的桃林渡口,少女被几个莽汉追打,眼看前路被堵,后路被拦,无路可逃时,眼角撇到桃树上那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顿时裂开嘴不惧地笑了起来。
少女嚣张气焰顿起,转身看着将她围着的大汉,插腰大骂道:“就你们几个草包废物,也想抓你姑奶奶我,活腻了吧!”
几个大汉见她被围了还敢嚣张,气得大骂道:“臭丫头,欠了我们赌楼的钱还敢这么嚣张,你找死!”
“胡说八道,明明是你们出老千,被我大庭广众之下揭露,你们现在竟然还想杀人灭口,不怕姑奶奶报官吗!”
“臭丫头休得嚣张,看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领头的大高个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就要上前抓那少女,还没碰到,树上突然幽幽传来一道更嚣张的冷声:“在我面前,她如何嚣张,我说了算。你们,算个什么东西?”
众人抬头,待看清楚树上有人时,吓得纷纷亮出了兵器。
“什么人,胆敢管我们赌坊的闲事,不想活了么?”
“哼!”
树上的人冷哼一声,静耳一听,拾起树上一把叶子飞射下去。那几人还未作反应,顿时手腕一疼,手中刀剑纷纷落地,一个个捂着受伤的地方惊恐得看着树上之人。
待见到那人作势又要拿暗器时,吓得落荒而逃。
跑出老远,还不忘留下句狠话:“你们都给我等着,得罪了我七绝赌坊,没你们好果子吃。”
“怕你呀!姑奶奶我等着。”少女对着那些逃跑的人扮了个鬼脸,狐假虎威,嚣张得很。
“你可真是出息了,这次又跑去做了什么蠢事,竟被人追成这副熊样。”
“我哪有做了什么蠢事,是他们赌不赢我,耍赖皮。”少女狡辩道。
“姑娘家家的进出赌坊,你倒是有理了。”树上的人抱着怀中的小娃娃,脚尖轻点,从树上跃了下来。
靠近少女时,怀里的小娃娃伸长脖子闻了闻,惊喜地抱着那人喊道:“阿爹,是鸡腿,阿娘怀里有香喷喷的鸡腿。”
“小馋猫。”
少女失笑,走近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小娃娃的脑袋,果真从挂在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只被油纸包着的烧鸡,逗起那小娃娃来。
“…来,叫声姐姐,姐姐就给你吃香喷喷的鸡腿。”
“阿娘,是阿娘,不是姐姐,阿爹,阿娘坏。”小娃娃委屈地看向抱着自己的人。
那人点头,也附和着道:“嗯,你阿娘坏。”
“老占我便宜……”
少女气结,瞪了他们一眼,扯开包着烧鸡的油纸,揪下两鸡腿狠狠地塞进他们嘴巴里。
见那人因为被塞了鸡腿,微微蹙起了眉,少女却笑得一脸如花,见他黑下了脸,得意道:“不许教训我,你刚才可说了,在你前面,可是随我嚣张放肆的。”
“那是对别人说的,再者我方才只说了你可以嚣张,可没说你能在我面前放肆。”虽这样说,那人嘴角却带着宠溺的笑。
少女更是耍赖道:“不管不管,小时候教我识字的夫子说过,嚣张和放肆,差不多是一个理儿了,你也想耍赖皮啊!”
那人拿着鸡腿,失笑道:“在我面前,你何时没嚣张放肆了。”说着,抬手准确的在她头顶撸了一把,笑道:“纵然你如何嚣张放肆,有我护着,你只要永远这般喜乐便好。”
那句‘纵然你如何嚣张放肆,有我护着,你只要永远这般喜乐便好。’,明明轻飘飘玩笑似的一句话,他却说得如同诺言一般,重若泰山。
原来,也曾有人信誓旦旦,许下任她嚣张放肆的诺言。只是那画面太过遥远,遥远得她都不记得了。
如今想起,已是恍如隔世。
……
太子妃入狱,皇后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是让龚嬷嬷前来探听情况,可刚到天牢门口,便被天牢守卫拦了下来。
无奈,龚嬷嬷只能将带来的食盒让守卫送进去,自己赶忙回去禀报皇后娘娘。
东宫,苍岚苑中。
慕容烬立于廊下,看着院中积雪,眼前又浮现出太子妃那双碎了光的眸子。
今日那双眼中,他好似看到了有什么东西,随着自己的那巴掌,在她眼底一点点的破碎,一点点的在耗尽,就好像马上就要消失了一般。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害怕那些东西,会碎得一丝不剩,怕那些东西消失后,他会再也找不回来。
“殿下。”
廊檐下,陆齐与魏曲阳已经来到他身后。
“如何了?”
慕容烬没有回头,淡淡开口,脑海中那双眼依旧挥之不去。
身后的陆齐回道:“此事蹊跷,疑点众多,怕是……真与东宫脱不了干系。”
所有证据直指,羲和公主的死是凤栖苑的人所为。再者,就算果真与凤栖苑的人无关,人也是从东宫离开才出的事,怕是也与东宫里的人脱不了干系。
其实此事说不好解决,也好解决得很,只要太子妃随便安排凤栖一个人出来顶罪,咬死说自己不知情,陛下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可偏偏太子妃也不知怎么想的,宁愿自己去天牢蹲着,也要护苑中那些奴才侍卫。
第三十五章:不讲信用
如此,倒更像包庇了。
“殿下,不然让下官去趟凤栖苑,见见太子妃那些战卫,若他们真心护主,总会有一两个敢站出来顶下这罪名。”若他们自己顶了这罪,以后也能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解决掉那些战卫。
又能捞太子妃出天牢,又能削弱对她的忌惮,不失为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慕容烬敛下目光,语气沉重道:“裴银宁愿去天牢,也不让人动她凤栖苑的人,你以为她真的就是在束手就擒吗?”
不,那是因为她很清楚,若是李二和小元被带走,必定不能活着回来,到时凤栖苑就算真是被人栽赃诬陷的,也将会死无对证。而她自己去天牢,有太子妃和盛凉永乐公主的身份,不但皇后会护他,就连北燕帝也不敢轻易让她死。
陆齐也很快想到这点,不得不佩服起太子妃来,她竟能在短短时间内,不动声色考虑到那么多。
一旁的魏曲阳此刻却觉得,这是一个除掉太子妃的好机会,开口道:“殿下,眼下众位王爷马上就要从封地返京,此事还是不应太过牵扯东宫,而太子妃又是盛凉人,不妨……”
“不妨如何?”慕容烬声音微冷。
察觉到太子语气中的不悦,魏曲阳心底一惊,不敢再说下去。
身侧的陆齐斜瞅了魏曲阳一眼,第一次觉得这孙子也挺小人的,以前道貌岸然得都没看出来!
不过彼此彼此了,自己刚刚不也想着落井下石么。
慕容烬回身,眼神冰冷地看着魏曲阳,继续着他未说完的话:“你是想说,不妨借机除掉太子妃?魏曲阳,你当盛凉那送了太子妃五百战卫的霄王,是个傻子白痴吗?还是你觉得如今天下太平,想引起两国开战?”
“属下失言,请殿下息怒。”
魏曲阳被盯得背脊发毛,心底大惊,急忙跪下。寒冬腊月的天,在太子的注视下,额间后背竟泛起一层薄汗。
“你二人虽为本宫心腹,但也给本宫记住,太子妃是本宫的正妻,若注定有朝一日本宫要与她针锋相对,生死相搏,那也是我们夫妻间的事。旁人,若有对她不敬者,本宫必定不会放过!”
闻言,陆齐与魏曲阳心中大撼,一跪一站齐声道:“臣等谨记。”
看来太子对太子妃也没传言里那么厌恶么!
“天寒,多送些取暖的东西过去,吃食需热,不可怠慢了她。”
“臣等立刻去安排。”
两人不敢耽搁,想到太子妃现在在天牢里连个暖炉都没有,怕太子知道降罪,急忙告退离开了东宫。
二人退下后,慕容烬目光再次望向枝头洁白的落雪,心底有些微微烦躁。
他明明不喜那女人得很,却又情不自禁做出些违心的事来。但,为何在那女人身上,他总能感觉到一种似有似无的熟悉,是自己想多了吗?
凤栖苑里,自太子妃被抓走后,绿萝担心得饭都吃不下,一直站在门口等候。
屋里,李二看着在门口焦急等候的绿萝,自责道:“大哥,此事怪我鲁莽,才害得太子妃被人诬陷抓走,我愿去顶罪……”
他话还没说完,李忠便沉着脸呵斥道:“闭嘴!太子妃宁愿自己去天牢,便是怕你们死在里面,你若现在去,才是真的害她。”
望月听雪几人都安静地站在一旁,一向胆小的崔瑶听了李忠的话后,却怒道:“祸是他惹出来的,他若不去顶罪,那太子妃怎么办?”
“瑶瑶……”一旁的阮红妆急忙拉了她一下。
“此事谁也不许妄动,静候太子妃消息。”李忠说完,斜睨了崔瑶一眼,那目光,冷得吓人。
崔瑶被吓得后退了一步,藏到阮红妆身后,埋着头没敢再吱声。
夜,无声降临,冷月从云层里探出,寒风呼啸而过,又缩回了云层中。
此刻,姚良娣的芳菲苑里。
随着给姚仙儿梳头的婢女倒地,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衣里的身影突然出现,姚仙儿吓了一跳,等看清是认识的人后,才松了口气。
不悦道:“阁下能否不要每次出现都吓人一跳。”
黑衣人扫视了她一眼,刻意压低着嗓音道:“姚良娣似乎忘记了你我之间的交易。”
声音沙哑,很难听出是男是女。
姚仙儿从铜镜中瞥了黑衣人一眼,冷笑道:“事情有变我能有什么办法?天牢戒备森严,又有御林军统领曹雄亲自看守,我的人根本就混不进去。”
黑衣人露出的双眼中,闪过不悦,厉声质问:“你想借此事对太子妃下手?”
姚仙儿嗤笑一声,道:“公主被杀这样的大事,凤栖苑总要有个人出来顶罪,太子妃既然自己找死,那也怨不得呃……”她话还没说完,黑衣人突然从她身后一把锁住了她的咽喉。
姚仙儿顿时面露大惊,害怕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我警告你,太子妃对我还有用,你若敢再对她下手,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听到黑衣人的警告,姚仙儿一愣,眼中惊慌散去,冷笑道:“你不是也想要她死吗?咱们当初的交易,可就是让太子妃死!”
“太子妃会死,但不是现在,你若动她,我先让你死!”黑衣人说完后,听到外边有动静,瞬间闪身进了黑暗中。
“不讲信用的东西!”
黑衣人消失后,姚仙儿气得不行,直接掀翻了妆台上的所有东西。起身时,还被晕倒在地的婢女绊了一跤,顿时气得捞起椅子就砸了过去。
婢女昏迷中闷哼了一声,便没了气息。
另一边,中宫凤仪殿里。
龚嬷嬷看着一脸愁容的皇后,轻声宽慰道:“娘娘,您莫要担心了,若太子妃果真是被人诬陷,相信太子殿下不会坐视不管的。”
皇后似是在想什么,叹道:“玉鸢,你不觉得太子妃的境况,与本宫当年的如出一辙吗?”
当年皇后虽不是他国和亲来的公主,却是北燕藩王郡主,当年先帝为了削藩,赐婚让她远嫁来京。那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先帝若削藩成功,她就是个下堂太子妃。
在那段日子里,除了当时的孝贤皇后,没人真心待她。就连她怀着太子时,都是几经生死,若非有孝贤皇后相护,她也成不了如今的北燕皇后。
所以,皇后此刻面对如当年自己境况的太子妃,她无法不动容,也无法不对她有所偏爱。
龚嬷嬷是陪着皇后一路走来的,自然也清楚,低声问道:“娘娘,那咱们要怎么帮太子妃?”
第三十六章:亲自来翻
“让人仔细些她的吃食,如今这当头,万不能有一丝差错,也多送些取暖的东西过去。其余的,本宫相信太子妃和太子,能自己解决。”
龚嬷嬷连忙点头,“那奴婢这就去安排。”
北燕想要太子妃死的人,不在少数,眼下她深陷囹圄,怕是谁都想踩上一脚。
而另一边,飘雪苑里。
云潇潇听到太子妃被抓进天牢时,还挺高兴的,晚饭都多吃了两碗。
但想着太子妃怎么说也算是个对手,这样幸灾乐祸还挺卑鄙的,于是就吩咐宫人道:“那天牢挺冷的,她一个姑娘家怕是也受不住冻,你们想办法给她送些棉被过去。”
“啊,良娣您这是打算帮太子妃?”有个奴才小心翼翼地问出声。结果就是惹来云潇潇的一脚,吼道:“让你去你就去,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啊!废话那么多。”
云潇潇虽性子跋扈了些,嘴巴不饶人了些,但他爹从小就教她明辨是非的道理,性子还是挺纯善的。她是想当太子妃,也想干掉太子妃,但落井下石的事却是做不出来的。
天牢里。
阿照看着守卫又送进来的两床棉被,问:“这回又是谁送来的?”
虽太子妃现在是阶下囚,但守卫还是不敢有丝毫不敬,低着头俯揖道:“回娘娘,是东宫云良娣。”
“云潇潇?”
难得,竟没来踩上一脚。
阿照轻笑了下,转身看向皇后和太子派人送来的那些,轻叹了息,本来硬邦邦的床板,又铺厚了一层。
她怕是住个天牢都能住得如此舒适的犯人了。
转眼几日而过,帝姬被杀案仍旧毫无头绪,人证物证依旧直指太子妃。
朝阳殿中,北燕帝冷望着眼前一堆全是处置太子妃的奏折,想起方才跪在殿外大哭大闹的淑妃,顿时额间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最宠爱的女儿之死,他亦心痛不已,然东宫这盆污水,直泼太子妃头上,还大有直指盛凉的骤势,这便不得不让他怀疑,何人竟胆大如斯,竟敢用他堂堂北燕帝姬的命,布下如此歹毒的陷阱。
用北燕公主的命,去陷害一个和亲太子妃,如此愚蠢的手段,当出自后宅妇人之手。
想来,此事怕当真与东宫难脱关系了。
“高裘,此事你如何看。”
被点名的高公公抬头,观了眼北燕帝的脸色,见陛下脸色如常,只微微有些倦意,才道:“回陛下,奴才不敢拙见,但太子妃是陛下您与盛凉陛下钦点,品行自是高洁,定不会忘记肩负两国联姻之重责,杀害公主一事,恐是另有隐情。”
这话明面上是在夸太子妃,实际上却是在恭维北燕帝。
“如此说来,若太子妃罪名被定实,打的却是朕的脸了。”
北燕帝励精图治了一辈子,自然不希望后世史书上,给他记上一笔眼拙污点。所以太子妃之事,若是最后还是不能洗脱嫌疑,为了自己百年后的英明,北燕帝都不能冷眼旁观了。
说白了就是怕百年之后,这事累及到后世对他这个帝王的评价。
高裘默默低头站在一旁,纵然看出帝王想什么,也要装作不知道,这是做帝王身边奴才的本份。
天牢里。
陆齐奉太子之命,前来告知太子妃外面的调查近况。他进来时,阿照正蹲在炭火盆边烤红薯,头都没抬就问了一句:“要不要来一个?”
陆齐还没听明白来一个什么?跟在他身后进来的守卫已经蹲了下去,接过太子妃夹出来的红薯,高兴地说着,“谢娘娘。”
阿照‘嗯’地应了声,拿着长钳指了指另外烤好的几个,“把那些也拿走。”
守卫听话地扯着衣摆兜好,起身才想起陆齐,赶忙禀告道:“娘娘,陆大人来了。”说完,才兜着热乎乎的红薯高兴离开。
这太子妃蹲个牢狱都能闲得在烤红薯玩了!
陆齐站在铁门口,看看出去的守卫,又看看还坐在矮凳上烤红薯的太子妃,愣愣地问了一句:“……娘娘住得可还安好?”
阿照依旧没抬头,拿着钳子轻翻着炭盆边的红薯表皮,火光反射在她白嫩的面容上,泛起微微霞红。听到陆齐的问候,好半响,她才漫不经心地回道:“好与不好,陆大人自己没长眼睛吗?”
陆齐被这话噎了下,尴尬地摸了摸鼻翼,拢起衣摆也蹲了下去。
阿照夹了个红薯放他面前,轻问:“本宫凤栖苑的人怎么样了?”
陆齐望着那红薯,犹豫了片刻,刚伸出手去拿,就听到她的问话,微微停顿了下,才道:“除了个叫李二的冲动些,其他人倒也沉住了气。噢对了,娘娘身边叫绿萝的那丫头,现在整日蹲在凤栖苑门口等娘娘,都快蹲成座冰雕了。”
他说着,烤红薯已经送到嘴里。
阿照眼角微睨了他一眼,抬手在火上晃了晃。
“娘娘不问问羲和公主的案子查得如何了吗?”
阿照放下钳子:“何须问。”
“……呃,也是。”陆齐突然觉得手里的红薯它不香了,太子妃这三个字,足矣对他们能力的怀疑和轻蔑啊。也是,查了那么多天,除了依旧指向凤栖苑的线索,其它的一无所获。
所以何须问呢?要是有新线索,太子妃也不至于还呆这儿烤红薯了。
“陆大人,去告诉太子,裴银要面见皇上,麻烦他将所有指向凤栖苑的人证物证都准备好。这案,本宫亲自来翻。”
陆齐还是首次见一个阶下囚,要自己给自己翻案的,默默放下啃得只剩张皮的红薯,突然想起太子还在外面等着,赶忙起身行揖告退,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太子要是知道他啃红薯啃得把他都忘了,又得给他甩冰刀子了。
果然,立在天牢门口等了许久的慕容烬见他出来,冰刀子一样的眼神一个接一个地扫出。
太子身后的莫北宿轻笑了声,嫌弃地指了指他嘴角,问:“陆兄这嘴上沾着的是什么东西?”
陆齐连忙伸手去擦掉,怕被他们发现自己跟太子妃在里面吃红薯,偷瞅了太子,一脸严肃道:“牢中路滑,碰壁了。”
太子二人却误以为他说的碰壁,是在太子妃手里碰壁了,都投给他一个‘就知道会这样’的眼神。
回东宫的路上,陆齐将太子妃要自己翻案的事禀告后,慕容烬深思了片刻,直接转了个弯去了中宫。
第三十七章:故人重逢
太子一行才离开不久,天牢门口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让开,本将要见太子妃。”
威严低沉的声音,在寂静地天牢门口响起,吓得看守天牢的守卫们一个个如临大敌一般。
说话的人一身铁甲,剑眉冷峻,手持青锋利剑直挺地站在那儿,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更是刚健似骄阳,剑眉下一双冰冷如寒星的双眸,直直地望着天牢门口的几名守卫。
领头守卫认出来人是莫北家将军,急忙俯身参拜,恭敬道:“莫北将军恕罪,太子殿下有令,无殿下授允,任何人不得私见太子妃,卑职等不敢抗旨。”
“本将想见谁,还用不着他慕容烬许可,给本将开门!”莫北煜冷眸扫过,铁甲凛冽,语气更寒了几分。
整个北燕,敢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直呼太子殿下名讳的,除了陛下和皇后娘娘,也就只有眼前这位了。
“将军息怒,殿下之令,卑职等人不敢不从,还请将军莫要为难卑职等人了。”
“那你便去禀告太子,是我莫北煜硬闯的天牢,他要治罪也好,降罪也罢!让他来治我莫北煜的罪就是。”说完,一个侧脚踢,直接将天牢大门踹了开,而挂在门上的铁链‘哐当’一声,应声落地。
莫北煜冷哼一声,阔步就往里面大步走去。
守卫们不敢阻拦,也知道拦也拦不住,想着太子殿下他们应该还没走多远,急忙让人去追去。
没听说莫北将军与太子妃相识,如此面带寒霜的进去,但愿别是因为羲和公主的事,特意来找太子妃麻烦才好啊!
守卫们心焦着,又不敢跟进去,只能紧张的希望太子殿下能快点赶过来。
……
天牢里,在黑暗烛火的照应下,进去的过道有些阴暗潮湿,墙角还有几只精瘦的老鼠快速爬过。
莫北煜步伐沉重,越靠近最里间的牢房,内心便多一分复杂,甚至心底浮起了止步的念头。
他甚至害怕,里面的人,又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然而,越往里走,里面竟越亮堂,墙上的油灯竟都换成了五颜六色的灯笼,周围的空气,甚至都开始暖和了起来。
莫北煜皱头微眉,心底有些诧异起来。
他加快了步伐,直到走到关押太子妃的那间牢房的门口,隔着铁门,看到又继续坐在炭盆烤红薯的女子时,才僵硬地停住了脚步,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是她,真的是她。
他终于找到她了。
阿照知道门口来了人,正猜测这回来的是谁时,一抬头,便与一双带着激动的鹰眸撞到一起,顿时也愣住在了当场。
“臣,莫北煜,参见太子妃!”声音带着轻颤,银甲一掀,莫北煜屈膝跪了下去。头未低,目光温柔地凝望着一门之隔的姑娘。
他话音落下,整个天牢中寂静得如同静止了一般。
阿照看着那对着自己行礼之人,神色微动,泪眼渐朦胧。
若说这这世间,还有谁真心希望她好好活着,那么那个人,一定就是眼前这人。
“……煜大哥。”她微微哽咽,轻喊出声。
“阿照,煜大哥来迟了,你受委屈了。”
那温柔如兄的轻语,竟让阿照没忍住酸了眼眶。
“别怕,煜大哥现在就带你出去。”莫北煜靠近,本想拔刀砍断锁住铁门的铁链,哪知刀还没拔出来,门已经被阿照从里面直接拉开。
莫北煜一愣,才看清铁链上并没有上锁。
天牢扣押犯人何时如此松懈了?
然进去后,才彻底刷新了莫北煜对天牢的最新认识。里面暖和和的不说,与前边的阴暗潮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干干净净,熏炉香茗,甚至还放着各类水果点心。
是自己离京太久了吗?
北燕天牢何时待遇这般好了?
莫北煜略迟疑地问:“阿照,你真的是被抓进天牢的吗?”
阿照点了点头,给他端来一个矮凳,笑问:“煜大哥怎么知道我在此处的?”
“我庶弟在太子手下做事,他曾见过你的画像,在东宫见到你后,便一直觉得巧合,就在给我的家书里提了一句,我便来了。”来之前,他也不确定会不会是她,可还是不愿错过,便找了个借口从边境赶来了燕京。
“丫头,煜大哥没想到,你会成了我北燕的太子妃。”也没想到,再相逢,竟已有了君臣之别。
想到此,莫北煜心尖像被针扎了一下,疼!
“是呀,我也没想到,煜大哥就是北燕战功赫赫的莫北大将军。”那时只知道他是北燕某候府世子,后来也只知道他在边境述职,却不知道他是个将军。
不过就算知道了,当年她也会走。
明明两人都像有千言万语,然而触及到这个话题后,都沉默了起来。许久,莫北煜轻叹了声,抬手在她头顶揉了揉,心疼地望着她。
铁门外,昏暗的油灯下,得到消息匆匆赶回的慕容烬,正好瞧见这一幕。衣袖下拳头紧握,胸口处血气翻涌,黑沉着脸冷冷转身大步离去。
等阿照扭头看到时,他已经走远。
翌日,承德殿中。
北燕帝端坐正位之上,太子慕容烬站至一旁,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精神抖擞地站在下首,其余人等皆侯在殿外。
阿照依旧那日那袭单薄淡紫衣裙,只没披那件白氅,青丝被一条玉带拢在脑后简单缠绑着,此刻笔直地跪在殿中央,神色从容,只穿得单薄,唇瓣有些冻青。
她身后战战兢兢跪着的,是羲和公主的贴身宫婢文雅。
也是指证凤栖苑为凶手的人证。
阿照参拜完北燕帝后,并未起身,目光打量了周围一眼,瞧着殿中架势,倒颇有三堂会审之势
“太子妃不必跪着了。”
北燕帝看着跪在地上不卑不亢的太子妃,见她衣着单薄,眉头微皱,示意了高裘一眼,高公公立马低声吩咐一旁的宫娥,去为太子妃取氅衣来。
“谢父皇。”
阿照额抵俯地行了礼起身。
莫北煜想去扶她,向着她迈出半步,却被她用眼神制止。这一幕尽被慕容烬冷冷收于眼底,微寒的面容越发冷冽。
第三十八章:阿照翻案
“听太子说你能证明羲和之死,与你凤栖苑众人无关?”
北燕帝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太子妃身上。
“是。”阿照面色严肃,对着北燕帝恭敬道:“父皇,可否容许儿臣询问宫婢文雅几个疑问?”
北燕帝也想看她怎么给自己翻案,龙眸微点,道:“允。”
得了允许,阿照才转身,冷漠的目光落在宫婢文雅身上,冷声问她:“文雅,本宫问你,羲和公主遇害时,身为贴身宫婢的你身在何处?”
“回太子妃,奴…奴婢当时被人打晕扔在假山后,所以…所以公主被害…被害时奴婢不在场。”文雅低头趴跪在地上,整个人都在发抖,太子妃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好似什么也逃不过她的法眼。
听到这样的回答,阿照都替她摇了摇头,再问:“羲和公主的尸体,是第二日清晨被宫人发现的,如此说来,你被人打晕扔至假山后一整夜了?”
太子妃的声音,依旧清清冷冷的,可在场众人皆是浮沉官场多年的老油头,又怎会听不出她的话外之音呢?!
几个老臣中,左相与姚尚书目光不经意相撞了眼,又赶忙错开,皱眉望向地上的宫婢,眸底狠色。
因为这拙劣的手段,他们都不敢保证不是自家女儿干的。
“回答本宫,是与不是。”
太子妃突然言词厉色,文雅被吓得整个人晃了一晃,慌了心神,早已方寸大乱,想到若回答不是无法交代自己那晚的去处,只能咬着牙回道:“是,奴婢…奴婢……”
“回答是便可。”阿照也不需要再听她解释其他:“本宫再问你,如今你所跪之地,可是本宫的故乡盛凉?”
太子妃怎么问到她故乡去了?
众大臣略微不解地望着大殿中央,那背脊挺得笔直的女子。
上首的慕容烬一直望着她,自始至终神情淡漠,眸色深邃。听着她对婢女文雅的审问,也终于明白这些天为何找不到任何新线索了。
宫婢文雅,本就是凶手刻意留下的活口,目的就是为了指认凤栖苑的人证,可若这份指认被推翻,凤栖苑的罪名势必就能瞬间大反转。
这可比到处找新新线索更有用。
见文雅趴跪在地上不敢开口,阿照随意望向一位大臣,问:“不知这位大人可否帮忙回答一下本宫的问题,她所跪之地,是北燕之地,还是本宫的故乡盛凉之地?”
“自是我北燕之地。”那位大臣声音洪亮,正气凛然地问道:“敢问太子妃,此事与羲和公主被害案有何干系?如今人证物证具在,太子妃扯东扯西的做什么?”
天下皆知,太子妃这位盛凉裴五小姐最具盛名的,便是她与人文辩时的妙语连珠、伶牙俐齿。
这再任由她扯东扯西的下去,这案子还审不审了?
阿照听到提起物证,斜睇了眼那所谓的物证,可笑道:“这便是人证物证?本宫倒是不知,如此拙劣的证词亦能为人证,光光是这人证一词,便足矣证明羲和公主被害案,与我凤栖苑众人无关。”
地上的文雅一听,急忙道:“不、不是的,公主的确是被盛凉贼人杀害,有盛凉相思扣为证,奴婢也可以作证?”
“你作证?”阿照冷笑出声,眼神越发冰冷,冷声问:“你如何作证?就凭你在北燕这冰天雪地的地上,躺了一夜还毫发无损吗?”
‘轰’
仿佛一个巨雷在脑中炸响,宫婢文雅突然明白了什么,双目圆睁,大惊失色地望着太子妃,面色苍白,眼底渐呈一片死色。
一旁莫北煜满目赞赏地望了太子妃一眼,又扭头瞥向地上的宫婢,讽笑道:“本将倒是不知,咱们北燕的寒冬,居然能像四季如春的盛凉一般,在地上躺了一夜都没冻死冻伤的。你这婢女的体魄,竟比男儿的还要强健,当真是少见。”
阿照也笑了:“盛凉虽四季如春,可寒冬时若是在屋外待上一宿,就算要不了人命,也得冻得半死的。”
“这样说来,本将对你这小宫婢都佩服了。”
看着莫北将军与太子妃一唱一和的,众大臣暗翻了个白眼,都有些怀疑莫北将军是哪国的了。
其中有位大臣不甘示弱,怒道:“人证作废,那物证难不成还不是西凉所有?”
“大人没听说过栽赃陷害?人证尚且都作假了,一件死物还如何让人信服?”
莫北将军再次替太子妃当堂反驳。
众人看着他的眼神都复杂了,再一看太子殿下的,都在射眼刀子了。
“这……”那大人细思下,竟也觉得有理,见莫北将军帮着太子妃了,虽颇有微词,但一时又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能默默地闭了嘴。
北燕帝不经意般扫了莫北煜一眼,才对着地上的宫婢,厉声道:“说,是何人指使你杀害朕的公主的?”
天子一怒如雷霆,并非任何人都能承受的。
见事情败露,文雅面色惨白,浑身都在颤抖。
“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北燕帝又开口,神情不怒自威。
“是…是是……”文雅浑身哆嗦着,正害怕得想说出幕后指使之人时,却睹见姚尚书背着众人,手里悄悄露出一只碧玉镯子。
见到那镯子,文雅瞳孔微缩,咬牙道:“……是,是云良娣!”
那碧玉镯子是去年羲和公主赏给她的,入冬前她才托人带回家给了她母亲。
想到家人安危,她哭着趴在低声,大声道:“陛下饶命,奴婢坦白,一切皆是云良娣指使奴婢做的。”
云左相一听,不淡定了,立马跳了出来,怒骂道:“贱婢,休得胡言!”
可文雅此刻已受到威胁,咬死就是云良娣指使的。
此刻还在东宫的云潇潇怎么也想不到,她人在禁足中,祸却从天上来。
“皇上开恩啊!奴婢都是被逼的。”
文雅不敢在看众人,只得俯身趴在地上,哭诉道:“那日公主离开太子妃苑落后,在东宫门口,遇到了被太子禁足偷跑出来的云良娣,云良娣说找公主有要事相商,便使人支开了奴婢,等奴婢知道公主遇害时,她又用奴婢一家老小的性命,逼迫奴婢陷害太子妃,奴婢也不想的,求皇上饶命啊!”
第三十九章:做了个梦
云左相看到皇上脸色越来越难看,恨不得嚼碎了这贱婢,急忙跪下道:“皇上明察,这贱婢一会儿污蔑太子妃,一会儿污蔑云良娣,实在不可信之啊!请皇上明察啊!”
左相了解自己女儿,虽然性子有些嚣张跋扈,但也就狐假虎威的只敢逞些口舌之快,绝对没胆子害人,更何况还是个公主。
再者,她要是有谋害公主的胆魄和计谋,哪里还会三天两头的被太子禁足?
“可不可信,与她对质一番便知。”北燕帝面露怒意,却强压着,大喝一声:“来人,去将云良娣给朕带过来。”
众大臣都被这反转弄得有些措手不及,纷纷望向云左相,唯有姚尚书眼角闪过一抹狞笑。
祸水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阿照淡漠地退到莫北煜身旁,去取她大氅的宫女正好回来,他便接过给她递了过去。
阿照接过,微微朝他笑着点了点头。
对面的慕容烬面无表情地看着,袖口中地拳头握得死死地,胸口莫名积攒了一股郁结之气。
该死的,不守妇道,堂堂太子妃跟一个武将眉来眼去的,不像话!
很快,御林军便将云潇潇匆匆带了过来。
一路上,云潇潇都战战兢兢的,没弄明白皇上好端端的怎么要见她?直到进到承德殿,看到殿中三堂会审的架势,顿时吓得有些腿软,害怕得泪眼婆娑地望向她爹。
宫婢文雅一见到云良娣,便激动地拼命磕头,哭求道:“云良娣饶命,奴婢也是不得已才将您招供出的,求您放过奴婢的家人吧!他们都是无辜的,奴婢求您了。”
云潇潇没弄明白她在说什么,但还是急忙否认道:“我都不认识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文雅哭求着,见云良娣要辩驳,为了家人,狠狠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良娣,是奴婢对不起您,奴婢愿以死谢罪,只求您能放过奴婢一家老小。”
说完,趁众人不备,一头撞向了旁边的龙柱上,嘭地一声巨裂,血花溅了离得最近的云潇潇一脸。
“啊!!!”
云潇潇被吓得尖叫了声,白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其他人也都略惊慌。
阿照望着那鲜红四溅的血色,心绪起伏,脑中倏然浮现出一幅幅鲜血淋漓的画面来。
那些被她深埋心底的画面,突然翻涌而出,刺得她脑子一阵生疼,灵魂深处都微微发颤,眸底也渐渐浮出了一抹惧意。
她茫然地望着云潇潇被冷水浇醒,看着云左相不停地磕头为女儿求饶,感觉脑中突然一片空白,耳旁嗡嗡作响,天与地亦在不停地旋转。
最后在莫北煜担心的目光中,缓缓倒了下去。
倒下之前,她好似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满脸紧张的跑了过来。
阿照做了一个梦。
梦中,奉连城的街道已经染上了斑驳影灰,少女怀里抱着个精致可爱的俏娃娃,娃娃手中拿着两串红彤彤的糖葫芦,一大一小嘴巴都被糖葫芦塞得满满的。
而他们的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一位眼覆白绫的青衣公子。
公子手腕上,系着一根细细的紫绳,紫绳的另一端绑在了少女腰间,像一条细细的腰帛。
他们走过熙攘的街道,引来不少行人回眸。
少女走着走着,又返回到青衣公子身侧,笑嘻嘻地对着公子说:“瞎子,我听小家伙说奉连城有种很好吃的灌汤包子,馅里带汤汁的那种,要不咱们也去尝尝吧!”
青衣公子看不见,却能准确无误地抬手,捏着她肉嘟嘟的脸颊,问她:“你就没发觉自个儿最近圆润了不少?”
青衣公子浅笑着,轻捏了好几下才松手。
少女从小娃娃手中又咬下一颗红果果,满不在意道:“圆润便圆润吧!反正你也瞧不着,旁人也没人认得我,怕什?再者不光是我想吃,小家伙也想吃呢!对吧!笙儿。”
“嗯嗯!阿爹,笙儿和阿娘想吃。”
小娃娃说完,少女立即纠正道:“是你想吃,我陪你去吃。还有,不想叫我阿娘,要叫我姐姐!”
小娃娃可爱地点着小脑袋,自动忽略她最后那句话:“嗯嗯!阿娘不想吃,是笙儿想吃。”
公子虽看不见,却能想象出少女和孩子此刻小脸吃得鼓鼓的模样,他嘴角挂着浅笑,无奈地紧了紧手中的细绳。
“两个馋猫,走吧!”
得到他同意,少女顿时笑开了花,而他怀中的小娃娃见她高兴,也跟着她露出银铃般的笑声。
远远望去,其乐融融,如同年轻的小夫妻带着他们的孩子在玩闹。
那时,她嬉笑闹腾,他浅笑守候。
像极了普通百姓家的岁月静好。
阿照从梦中醒来时,已经被送回了凤栖苑,望月和绿萝一直候在床榻旁,见她睁开眼睛,绿萝急忙跑到外间去叫太医。
“望月,本宫晕了多久?”
“娘娘晕了快十二个时辰了,太子昨夜还亲自守了您一宿,去上朝时特意嘱咐奴婢等好生伺候娘娘。”望月见她要起身,赶紧去扶。
“望月何时也倾向为太子说话了,他是怎样的性子,本宫心里清楚。对了,云良娣如何了?”
听到云良娣,望月沉默了一瞬,才道:“回娘娘,皇上命人将云良娣扣押回了飘雪苑,还赐下了鸩酒,说是……等娘娘您醒后便让您送去。”
赐死云潇潇?
阿照眉头微蹙:“那羲和公主之案最后如何了结的?”
“回娘娘,昨晚大理寺已经连夜结案,宫女文雅谋害公主畏罪自杀,被连诛了三族。”
阿照神色微沉了许,皇上这是用那三族性命来全皇族颜面吗?
是了,帝王一怒,必当血流三尺。
望月说话的当头,绿萝已经将太医请了过来。
“微臣参见太子妃。”
来的太医是上回太医院的南宫檀,阿照掀了掀眼皮,瞧了他一眼,面色平淡道:“起来吧!”
“请娘娘伸出右手,微臣给娘娘号脉。”毕恭毕敬的语气,与那日太医院倒判若两人。
“望月、绿萝,你们先下去,本宫有话想问问南宫太医。”
“是。”绿萝二人看了南宫檀一眼,屈了屈膝,带着所有宫婢退了出去。
第四十章:被赐鸩酒
她们出去后,阿照才望向南宫檀,也没打算拐弯抹角,语气平和道:“瞧着南宫太医男装都这般隽秀,不知换上女儿家衣裙,该是何种俏娇娘。”
南宫檀没想到这太子妃早就看穿了自己,面色微变,看着她的目光也警惕起来:“微臣不明白娘娘说的是何意。”
“本宫知道你明白的,那日在太医院本宫就知道了。”那日听到她叫南宫檀时便知道了,若是没有林老天爷,她应该会用这事相胁。
“娘娘是想告发微臣吗?”
阿照嘴角笑意依旧,直视着他道:“你是谁的人或是有什么目的,本宫都不想知道。但你得给本宫记住了,若敢触及本宫底线,伤及本宫在乎的任意一人,本宫有一万种方法让你万劫不复,你信吗?”
信,南宫檀信!
眼前这位太子妃,真的有一万种让他万劫不复的方法。这个女人身上那股收放自如的狠劲,是透过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所以,由不得她不信。
南宫檀抓着药箱的手紧了又紧,沉思了半响,最后妥协道:“娘娘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欺君之罪,祸及九族,这个险南宫檀不敢冒。
阿照扫了她一眼,掀开被子赤脚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了紧闭的轩窗,寒风涌进,顿时吹散了屋子里银炭的暖气,刺骨凛冽。
她望着窗外如飘絮的飞雪,声音飘渺。
“本宫听闻,神医樊惊鸿手中有一种药,你是他的关门弟子,本官相信你也有。”
“娘娘如何知道樊惊鸿是家师的?”南宫檀望向她,眸底再次露出惊诧。
阿照望着窗外,并没有回答。
南宫檀望着这个女人,心底只觉惧意更甚。
午时,阿照裹着白绒大氅从凤栖苑出来时,正巧与下朝回来的慕容烬碰到,他身后还跟着神色略微憔悴的莫北宿。
阿照认得他,不光是因为上次在飘雪苑,更因为他是莫北煜的异母胞弟。而莫北煜能找到她,也是因为他。
“臣妾参见殿下。”
太子妃屈了屈膝,她身后的绿萝与宫婢等皆低着头施礼。
“免了,太子妃这是要去飘雪苑?”慕容烬冷眼扫过她身后,见到宫婢端着中宫那边赐下来白柚瓷酒杯时,面色如寒。
阿照没有回避,直接回道:“是,父皇留下口谕,让臣妾醒后去送云良娣一程,臣妾岂敢违抗。”
阿照话音刚落,慕容烬身后的莫北宿‘噗通’跪到她跟前,卑微祈求:“求太子妃饶云良娣一命。”
阿照被跪得莫名其妙,不愿承他的请求,微微往旁移了一步,才冷声道:“莫北公子求得好没道理,鸩酒是父皇赐下给云良娣的,本宫不过是听命行事,你要求也是去求皇上啊,怎的来求本宫?难不成还想求本宫替她把这酒喝了?”
“娘娘恕罪,是下官糊涂了。”
莫北宿面色苍白,本就憔悴的面色更加难看。这般秃废的模样,若不是在东宫,她都要以为他才是云良娣的夫君。
手下都这么情深义重了,作为人家丈夫的太子殿下却是冷眼旁观,真是无情啊!
“殿下若无事,臣妾便先过去。”阿照说完,扫了他们一眼,带着望月等人向着飘雪苑而去。
徒留二人站在凤栖苑门前。
太子妃一离开,凤梧苑守门的战卫也无视着他们,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正前方。
慕容烬冷着脸,衣袖一甩,也跟往飘雪苑去。
可惜飘雪苑门前,有皇上派的亲卫把守,除了太子妃,连太子都不得进。
阿照进来时,飘雪苑一切如旧,只不见以往任何宫婢嬷嬷。一眼望去,繁锦依旧,却又显得格外萧条。
云潇潇双目通红,坐在檐下,衣着有些单薄,面色也冻得有些发青,头发凌乱披散着,此刻呆呆地望着前方,丝毫没有了初见时惹人烦的嚣张气焰。
不过此刻不施粉黛的她,颜色亦如邻家姑娘。
阿照示意其他人退到门口等候,自己渡步走到她跟前,见她脸色被冻得青紫,像是与她很相熟一般,解下了自己氅衣给她系上,坐至她身旁。
“我没有杀人。”
云潇潇依旧呆呆地望着前方,一夜下来,不知第几次重复着这句苍白无力的话。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急忙跪到阿照面前,抓着她的手求道:“太子妃,我真的没有杀羲和公主,我真的没有杀她。她死那日我是偷偷跑了出飘雪苑,可我是去找你的,我没有杀她,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好不好?”
“可你没有人证,那日你也确实没有来过凤栖苑。”
“那日我……”不知想到了什么,话到嘴边,云潇潇却急忙闭了嘴。
“那日你去了哪儿?”
“我不能说,我不能说!”她摇着头,眼泪不停的往下掉。
“你说不说此刻也没多重要了。”阿照轻拨开她抓着自己的手,起身道:“无论你有什么原因,死了位金枝,伤及皇家颜面的事,触碰者都得用命来全。云良娣,本宫也才洗脱诬名,帮不了。”
若是还在承德殿上,许阿照还能为她寻找疑点,摆脱嫌疑,可老天都不帮她,让自己在关键时刻晕倒。
“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你说,本宫只能帮你这个。”算是她倒霉接下凤栖苑祸水的补偿吧!
“我想活!”云潇潇双目通红,绝望地坐在地上,眸底尽是悲凉。
她昨晚崩溃得想了一夜,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太子妃而起,想着就算是死,哪怕装疯卖傻,她不要太子妃不好过。
可是就在刚刚,她轻轻坐到自己身旁,温柔地给自己披上她自己的氅衣那一刻,她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在她面前倾泄,泪水再也忍不住决然落下。
这些年来,她恨她还没嫁到北境就占了太子妃位,可直到这一刻,她才突然明白,那只是嫉妒和羡慕,原来她没有恨过她,甚至此时此刻竟感激她的赠衣之情。
“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呀!”她痛哭失声,“从小到大我连只鸡都没杀过,为什么要我抵命啊!为什么总是我倒霉?”
第四十一章:早些上路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本宫又何尝幸运过。”
她声音很轻,轻得云潇潇哭声顿停,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下辈子投个寻常人家吧!至少只为柴米油盐奔波。”
而不是为命!
云潇潇抬头望她,有些没听懂,但看着她那双好似任何事都激不起半点波澜的眼,突然苦笑道:“原来,我真的比不过你。”
至少这份豁达,她比不过。
十三岁那年,云潇潇在宫中迷路遇到了太子,从此情窦初开,她以为那就是喜欢。从此,便暗暗发誓,芨笄后一定要当他的太子妃。可后来她爹爹告诉她,殿下的未来太子妃在盛凉,从那日起,她便活在了对裴银的嫉妒中。
听闻盛凉裴五小姐擅古琴、棋艺了得,她便不分昼夜地练琴技学下棋。
听闻盛凉裴五小姐博览群书,敢以一己之力舌战群儒,她便强迫自己,去死记硬背那些四书五经,最后还养成了嘴碎的毛病。
其实她不喜欢那些的,可笑的竟是自己将自己困死在了那份妒意中。
如今仔细想想,她对太子或许有过片刻心动,却并没有什么爱的,只不过是这些年对太子妃位的执着,让她不甘心罢了。
“太子妃,能不能给我颗糖,听说鸩酒很苦,我不喜欢。”
鸩酒,谁都不喜欢。
阿照掀了掀微垂眼帘,扫了她眼,倒真从身上拿出了一颗,给她道:“天怪冷的,吃了早些上路吧!”
云潇潇含泪接过,绝望地面容上露出一个绝美的微笑,然那颗糖到嘴中时,入口即化,酸涩得她想吐都来不及了。
“裴银,我都要死了你还这么耍我!”
阿照盯着她扭曲的脸看了片刻,过了半响,才突然想起来般,不疾不徐地说道:“本宫忘记了,那糖是上回小十七给的,应该是放久了,已经坏了。”
本来已经做好赴死准备的云潇潇,此刻怒火中烧,正想大骂两句出出气时,阿照突然又塞了颗糖到她嘴巴里。
这一回,甜丝丝的。
“裴银,如果真有轮回一说,我给你当女儿吧!也不枉我学了你那么多年。”
虽然最后没一样学成的。
阿照顿时黑了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嫌弃道:“临死都还想诅咒本宫生不了皇子,你是想报复本宫吧!”说完,阿照不再跟她废话,直接出了飘雪苑
云潇潇望着她的背影,吸了吸鼻子,眸底已是释然。
见太子妃出来了,望月等人才端着鸩酒走了进去,等看着云良娣喝下鸩酒后,都没有过多停留,大步退出了飘雪苑。
而北燕帝派来监督的那几个亲卫,见云良娣鸩酒已饮,便向太子与太子妃躬身行礼后,回宫复命去了。
身后传来酒杯落地的破碎声响,众人知道,从今以后,东宫再无云良娣。
那堆积着白雪的宫墙上,银装素裹,如同一座加了三尺高墙的牢笼,不知困死了多少红颜。
飘雪苑外,慕容烬立于那棵合欢树下,而他身旁的莫北宿见亲卫退走了,双目裂红,哽咽出声:“殿下,臣……”
慕容烬点头,终究有些不忍,挥手道:“去吧!”
他知道莫北宿对云潇潇隐忍多年的情意,可这场情,由不得他们。
莫北宿狂奔入了飘雪苑,脚步微促,跌跌撞撞连撞了好几个跟着望月退出来的宫婢,直至见到那嘴角滴血,缓缓倒向雪地的人儿,心底悲痛,颤颤地紧紧将她揽入怀中。
弥留之际,云潇潇望着这个从小对自己有求必应,呵护备至的男子,心中悲怆,她说:“莫北哥哥,来世…我…我不再执着…入东宫了…来世,你带着我走好不好?”
“好,来世,天涯海角,莫北哥哥都带你走。”
莫北宿紧紧抱着她,喉头哽咽,任由通红眼眶里的泪潸然落下。
风停雪落,云潇潇嘴角带着浅浅微笑,安静地在他怀里闭上了眼。
来生,定不负君意。
莫北宿抱着怀中没了生息的姑娘,悲泣低鸣。
他喜欢的姑娘,再也回不来了。
那年,莫北家设宴,云左相带着小闺女前来。假山之下,身为庶出的莫北宿被几个堂兄打得鼻青脸肿,被左相家小闺女看到,替她赶跑了几个堂兄。从那刻起,她就成了照亮他一生的光。
飘雪苑门前,阿照听到那隐忍着悲鸣的哭泣声,心底有些触动,喃呢道:“人生在世,能得一人情深不寿,此生虽短亦能无憾。”
这话落在慕容烬耳中,他不由冷笑了声,转身望向她一脸淡漠清冷的脸,“太子妃希望何人对你情深不寿?”
莫北煜?或是盛凉那送你几百战卫的霄王?
想到此,慕容烬眼底冷意更甚。
“殿下说笑了,臣妾是殿下的太子妃,自然是希望殿下的,可殿下愿给?”阿照直视着他的深眸,眸底漆黑一片。
合欢树下,两人四目相对,一个一脸淡漠,一个尽带讥讽。
“那太子妃此生,注定要抱憾而终了。”慕容烬不知道,终有一日,他要为这句话付出怎样的代价。
云潇潇的死,似乎在整个皇宫没有掀起一丝波澜,民间也只知太子良娣病逝,唯有这常住高墙中的人才知道,有些潭,它深不见底。
冬雪潜深藏,春寒风刺骨,整个皇宫似乎也开始寂静了起来。
凤梧苑里。
绿萝在门口扫了扫肩上落雪,有些厌厌地望着又开始下的白雪,叹道:“马上便要开春了,也不知道这雪要下到何时才是个尽头,没完没了的。”
掀着帘子出来的望月听了,笑道:“在盛凉时,你不是最喜那些文人墨客诗文里的红梅傲雪么,如今见着了,怎的又不喜了。”
“望月姐姐又打趣绿萝了,那诗文中的与现实,终归是不一样的。”
“行了,娘娘该起身了,我要去给娘娘准备午膳,你赶紧进去伺候着,脚步放轻些,别扰到她。”望月叮嘱道。
绿萝应了声,赶紧扫完肩头落雪,轻着步子走了进去。
第四十二章:可会留疤
望月看着满地积雪,眼底也露出抹思乡之色。
这雪虽好看,却瞧着心凉,哪及得上四季如春的盛凉啊!也不知道今世,还能不能再回去看一眼。
阿照午睡醒来时,飘雪渐停,绿萝与听雪伺候着她起身梳洗完后,婢女匆忙进来,禀告道:“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她刚说完,‘哐当’一声,门已经被慕容烬用力推开。
这人如今是不是有暴力倾向?
凤梧苑众人跪了一地,慕容烬进来,扫了一圈,最后一声不吭地冷着脸,在一把新靠椅上坐下。
阿照看了婢女一眼,吩咐道:“绿萝,殿下刚下朝回来,想来还未用午膳,去让人多备些来。”
“是。”
绿萝小心地瞧了眼没吭声的太子,给旁边伺候的婢女们使了个眼色,婢女们才急忙跟着她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待人都退尽,他才抬眸冷视着她。
“太子妃想知道今早朝堂发生了何事吗?”慕容烬看着她,眼底隐藏着狂风骤雨。
“殿下可是想告诉臣妾,今日莫北将军参了殿下一本?”阿照笑了笑,从小火炉上给他沏了盏茶。
以莫北煜的脾性,阿照多少猜到了些,他若知道太子待她不怎么好,肯定会给她出气,参慕容烬一本是早晚的事。
而昨日从飘雪苑回来,收到莫北煜让人送来的东西时,她就已经猜到他今日会参太子一本了。
“原来太子妃知道。”
今日早朝上,莫北煜率先参了他一本,那参他的小本厚厚的一叠,参的还尽是些芝麻大小的破事。就连他熬夜处理公文的疲惫之态,亦被他参成了‘纵欲过度’,让他在朝堂上一度颜面尽失。
想到此,慕容烬现在都还想砍了他。
“殿下不必放在心上,莫北将军是分得清轻重之人,不过是些小打小闹,想来是与殿下闹着玩的。”
阿照笑着给他添了些滚水。
听着她轻描淡写维护别的男人的话,慕容烬更怒了。
“闹着玩?太子妃对别的男人倒是了解得深彻,莫不是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慕容烬怒视着她,抬袖挥落她要添水的热壶,阿照不备,滚烫的茶水尽泼到她手背,顷刻间红肿一片。
自苏嬷嬷死后,阿照做任何事最先想到的便是忍,所以哪怕此刻被烫到,开口的却是:“殿下息怒。”
手上传来火辣辣痛意,阿照面色瞬间苍白,强忍着并未吭声,但瞧着她微颤的手,就能知道她强忍着极大的痛苦。
慕容烬也没想到她没能躲开,眸底闪过慌乱,紧张得抓起她的手查看,见整个手背被烫得红肿,急忙大喊:“快传太医!”
候在门外的绿萝一听,心下一紧,待看到太子妃被烫伤了时,急忙让李二去请太医。
慕容烬紧张地望着她烫伤的地方,抱起她直接到了苑中,捧起冰凉的白雪轻敷上去。
“蠢货,你不会避开吗?”
“臣妾若是避开了,烫到的就是殿下了。”
若她方才松了手,那壶热水朝他身上浇去,他现在得去看隐疾了。
慕容烬脸色更难看了,不再说话,只手上动作更轻柔了。
凤栖苑的丫头们在旁干看着,都急作一团,眼刀子是一个又一个地甩在太子殿下背上。
要是眼神能杀人,太子殿下都要被千刀万剐了。
也不知是哪个神棍批的,说太子与太子妃是天作之合。依他们看啊,这哪里是什么天作之合?于太子妃而言,怕是八字不合吧!
两盏茶后,在太医院值守的南宫檀被李二粗鲁地提到凤栖苑时,脸色不怎么好,但看到太子也在,便没敢多说什么。
太子妃的双手被烫得挺严重的,整个手背全是水泡,好在被及时处理一下,伤口没任由红肿下去,不然这双手毁了都有可能。
“太子妃的手如何?”
慕容烬守在一旁,见她闭着眸子,眉头因为疼痛而紧蹙着,心底一股莫名的自责冲刺着胸腔,语气都是难得的柔和。
南宫檀低着头,恭敬地回道:“殿下,娘娘已无大碍,只近些日子要小心养护着,尽量别触碰到那只手便可。”
听到没大碍,慕容烬心底松了口气,但看着她被缠裹得厚厚的手,又担心地问道:“她的手,可会留疤?”
“回殿下,伤口烫得有些严重,微臣也不敢保证……不过殿下放心,太医院的去疤膏药效果良好,虽不能修复如初,但也不会留得太深。”
那就是可能还会留疤。
慕容烬望着她被白布包裹的双手,难得在旁人面前露出了自责。
太子妃被烫伤的事,除了凤梧苑的人,宫中没人知道。此事被阿照压了下来,虽如此,但怎么能瞒得过北燕帝的耳目呢!
为了防止像上回一样闹到盛凉那边去,慕容烬又被召到御书房训斥了一顿。
回到东宫时,阿照正在用晚膳。檀木圆桌前,绿萝心疼她的左手被烫伤,硬是舍不得她动另外一只手,非要亲手喂她。
阿照拗不过她,也就随她了。
“都退下。”慕容烬冷声开口,脸色还好。
绿萝犹豫地望向太子妃,见她点头,才放下碗筷,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
如今整个凤梧苑的人,都挺不欢迎太子殿下过来的,每次来太子妃都要遭罪,还不如不来呢!
慕容烬见绿萝带着宫婢女都出去了,才坐到阿照旁边,拿起摆放好的筷子,轻轻地夹起一块肉丁递到她嘴边。
阿照微愣,他这是要喂她吃东西?
“张嘴。”语气不容置疑。
阿照没吃,疑问:“殿下这是愧疚吗?是想补偿臣妾?”
“让你张嘴就张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他夹的东西又往前送了些。
“其实殿下大可……”阿照话还没说完,他夹过来的肉丁,已经不客气地放她嘴里了。
阿照下意识地嚼了几下,咽下后来,见他又夹了一块过来,也不拒绝了,直接吃了起来。不但吃了,还不客气地使唤起他来,“殿下,今日这肉有些塞牙,来片素菜吧!”
第四十三章:以形补形
慕容烬指尖僵了一僵,竟听话的夹了片小菜叶来。
这么听话,这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呀,难道真是愧疚?阿照戒备地瞅了他一眼,心底直接否定,不过低垂的眸底里,闪过了一抹笑意。
两人谁也没再开口,配合得还挺好,她细嚼慢咽地使唤着他夹菜,他黑着个脸任劳任怨地听她使唤。
这大概是阿照嫁来北燕以来,与慕容烬相处得最心平气和的一回了。
用完晚膳,慕容烬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直接回了自己的苍岚苑,好似就是特意过来喂她吃饭的一样。
太子一走,绿萝就紧张的跑了进来,担心地问:“娘娘,太子殿下没对您怎么样吧?”
“没怎样,就是喂本宫吃的挺饱。”阿照起了身,摸着肚子走了两步,才道:“绿萝,让人收拾干净。崔瑶,跟本宫到外面里溜达溜达,本宫消消食去。”
“是,娘娘。”
绿萝和崔瑶一道应声。
来到殿外,阿照打量了眼周围,看着块空地道:“空着也挺浪费的,等开春冰雪化了,让人在周围也种些青竹,一年四季都是长青色的,看着心情也好。”
阿照挺喜欢苍岚苑那片青竹的。
崔瑶听着,怯怯地问道:“娘娘喜欢青竹吗?”
“还行,不过不是很喜欢。”
崔瑶一愣,阿照却继续道:“本宫喜欢桃花,宜家宜室。可惜桃花太娇弱,经不起风霜,熬不过严寒。本宫记得,你小姑也最喜欢桃花,还喜欢熬桃花羹给别人喝。”
“娘娘认识我小姑?”
崔瑶惊讶抬头。
阿照浅浅颔首,似回忆道:“你与你小姑模样长得很像,性子却差得很远,本宫记得刚认识她那会儿,还真以为她是个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呢!”
闻言,崔瑶默默垂下头,小声地问:“那娘娘对奴婢好,是因为奴婢的小姑吗?”
阿照回头看着她,浅浅笑着,轻问她:“怎么这么问?若是因为你小姑本宫才对你好,那望月听雪她们,本官又是因为谁?”
崔瑶愣愣地抬头,对上太子妃温柔带笑的目光,立即便明白了,顿时也咧着小嘴笑了起来。她的眉眼本就生得好看,眼睛水汪汪的,这一笑如同春暖花开一般。
见她想明白了,阿照又继续在苑中走来走去地消食,只眼底的温柔在渐渐消散。
瞧吧,人心就是如此好糊弄。
晚间时,南宫檀刚来给太子妃的手换好药,太子妃正要用晚膳,太子殿下就踩着点又来了。
绿萝被叫出去时,都忍不住在心底想,这太子今日很闲吗?
万万没想到,太子不但今日很闲,连续半月都很闲。
连续半个月,太子殿下下朝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踩着点子来陪太子妃用膳。
全程下来,都是慕容烬负责喂,阿照负责吃,期间绝无过多交谈,用完膳后他便立即离开,期间更没片刻停留,晚膳时又会准时而至,直至她手好,包裹着她双手的白布被拆下。
拆白布时,挺隆重的,慕容烬比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她的手,直到白布拆完,她手这半月养得好,侥幸没留下疤痕才松了口气。
还好,以形补形,这些日子他没少喂她猪蹄。
得亏阿照不知这位矜贵的太子殿下心底在想什么,不然准捞起枕头砸过去。
阿照本以为自己手痊愈了,慕容烬应该不会来了,哪知饭点一到,他又踩着点子来了凤栖苑。
慕容烬也挺尴尬,现在凤栖苑门口的侍卫,见他来都不通禀了,不知不觉地走了进来,才想起她手已经痊愈了。
好像自己现在没什么理由来了。
“殿下可要用膳?”阿照此刻正好站在檐下。
来都来了,直接离开也说不过去,慕容烬只好硬着头皮点头。
吃饭时,慕容烬盯着阿照拿筷子的右手,好半响,才不确定地问道:“本宫记得,太子妃伤的好像不是这只手吧?”
“对呀!”阿照点头,抬起左手晃了晃,道:“臣妾伤的一直是左手啊。”
伤的是左手?
等等,这话怎么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呢?阿照看了看自己左手,慕容烬也看了看她的左手,顿时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沉默了。
丢人啊!
一个喂了半个月,一个吃了半个月,竟都没发现拿筷子的手应该是右手!
这一回,慕容烬匆匆吃了碗饭就离开了,接下来的四五日都没再来,凤栖苑也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这月十五,阿照刚从中宫给皇后请安回来,绿萝就来禀报:“娘娘,姚良娣带着几位庶妃来了,已在门口等候。”
提到姚良娣,阿照想起了云潇潇,微蹙眉道:“请她们进来。”
很快,以姚良娣为首的庶妃们都走了进来。
“参见太子妃!”
阿照半倚在正位上,手中拿着本诗经,神情略慵懒瞧着,听到她们请安,都只是略微抬了抬了眼皮子,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免礼,都随意坐吧!”
“谢太子妃。”众人起身后,按着位份高低依次而坐。
刚坐下,姚良娣便一脸关心道:“妾身前几日听闻太子妃姐姐身体抱恙,一直都想前来探望,但又不敢贸然前来打扰太子妃。今日知晓姐姐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这才敢与众位妹妹们一起前来给太子妃姐姐请安。”
她这一口一个太子妃姐姐,叫得阿照莫名恶心。
太子妃抬眼扫向开口的姚良娣,眸子清冷得很,让人瞧不出她在想什么。
东宫原先的两良娣,如今只剩姚仙儿一人独大,底下的几个庶妃娘家都不如她,只能以她马首是瞻,倒让她比云潇潇在时自视甚高了不少。
“你二人叫什么?是美人还是庶妃?”太子妃直接没搭理姚良娣,抬眼望向坐在最末尾的两个女人。
这一屋子的人,阿照瞧着就她二人素雅清淡些。
被太子妃突然问到,两个女人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急忙答道:“妾孟疏影,是殿下庶妃。”
“妾冯素素,也是殿下庶妃。”
第四十四章:殿下想学
阿照点了下头,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下令道:“从今日起,你二人上升至良娣,绿萝,取两块良娣玉令来。”
东宫可设良娣四人,类似于天子的贤良淑德四大妃。自内务之事都来凤栖苑走过场后,四大良娣的玉令,除了姚良娣和云良娣那两块,都到了阿照手中。
不久前云潇潇被赐死后,她那块也到了她手里。
太子妃正权,可随意处置东宫任何以下犯上的良娣庶妃,就是打杀了也是太子东宫之事,她们的娘家亦不敢多说一句。当然了,同时也能提拔良娣人选。
绿萝很快取来玉令,孟疏影二人接过,急忙兴喜谢恩,“谢太子妃娘娘。”
看着被晋升为良娣的两人,其余庶妃各种嫉妒羡慕,面色都有些难看,其中最难看的要属姚良娣。
早知道太子妃会突然晋升这两个贱人为良娣,那她肯定会早些弄死她们,平白给自己添了俩平起平坐的对手。
赐了二人玉令,阿照借口乏了,让她们都退下。两名新晋良娣千恩万谢后,才兴高采烈地走了,其余几人心口堵着一口气心,只能不甘心的跟着离开。
不过太子妃手里还有一块玉令,只要她们表现好些,说不定太子妃哪天心情一好,就赏给自己了也说不一定。
姚良娣是走在最后的,刚到门口,就被从后殿出来的崔瑶小声叫住了。
崔瑶规矩的行礼道:“姚良娣,太子妃娘娘让奴婢给良娣传句话。”
姚仙儿心中疑虑,面上堆着笑,问:“太子妃姐姐让你带什么话?”
崔瑶目光微冷,眼尾扫了眼周围,才低声道:“娘娘说了,良娣最好安分些,您能留到现在并非您计谋周全、手段了得,而是娘娘不想一次抹了东宫两分颜面,望良娣您好自为之。”
姚仙儿嘴角笑意僵住,寒意也瞬间遍布百骸,明明捧着暖手的汤婆子,手脚却觉得钻心的冷。
“妾,谨记太子妃教诲。”
崔瑶点头,冷冷地望了她一眼,才垂着头转身离开。
她二人谁也没有发现,殿中,阿照静静地透过轩窗望着她们,没有表情的眸底,渐渐带上了冷意。
越过高墙,角落里那棵枯木上还残留着一些冰雪。
随着残雪的融化,日子也一天天过去,天气亦日渐回暖,而东宫也随着渐渐回暖平静了下来,然而在这一片平静里,一年也到了尾。
时日匆匆,倒是消磨易逝。
腊月初二这日,远在封地的七王爷慕容薄,比其他兄弟率先携王妃回京贺岁得早些,恰逢皇后在凤仪殿举办的赏梅宴,皇上大喜,特允四品以上官员可携家中嫡子嫡女前来观赏。
想来这场赏梅宴下来,又该多了几对痴男怨女。
今日主角是皇后,阿照为了不抢风头,只穿了一身浅紫色绣着青莲云纹的纱袄,头上发髻也只挽了斜云髻,简单簪了支牡丹头的翠玉簪和几株金叶珠花,看着低调又不失她太子妃的气派。
可就算如此,落在旁人眼中,依旧清艳明媚,不可方物。与前来见礼的命妇们说话时,旁人也觉得太子妃言笑间,态度和气温雅,气质清冷高洁。
慕容烬站在一旁,要不是了解自家太子妃什么德性,他都要认同了。
清艳明媚他不否认,可态度和气文雅,这些人怕是没见过太子妃睚眦必报的手段吧!
阿照也感觉到了他炽热的目光,莲花慢步地走了过去,问:“殿下从方才就一直在盯着臣妾看了,可是臣妾脸上有什么东西?”
“本宫是在看,太子妃是如何脸不红、心不跳地接受那些赞赏的。”
阿照挑眉,歪着脑袋,面上带着一抹俏皮,笑吟吟地望着他问:“殿下想学?”
慕容烬被她面上这突然的俏皮颜色晃了下神,没回答,倒是提醒道:“母后在找你了。”
果然,阿照回头,龚嬷嬷已经朝这边找来了。
“唉!应付人,原来也是个苦差事!”
阿照过来,其实就是想偷个懒的,慕容烬似乎已经看穿了她的想法,难得见她面对不喜的事物,保持了这么久的强颜欢笑,眸底带笑,目送着她回到皇后身边。
不过慕容烬也没清闲多久,北燕帝到场后,便带着他与众王爷大臣去了前殿。
皇后则依旧带着太子妃,领着众命妇嫡女们慢步去梅园中。
北燕皇宫这片梅花林,据说是四十年前北燕先皇为孝贤皇后所种植,每到腊梅绽放时节,各宫都能嗅到一阵阵梅花的芳香,凤仪宫也会适时举办一场赏花宴。
“今年花期虽晚,好在花不负人意,咱们人也莫要负了花期,今日自当以花为主,都不必跟着本宫了,各自去观赏吧!”
皇后笑容温柔,她刚说完,有些年纪较小些的行了礼后,都迫不及待的三五成群去了梅林间。
余下的一些诰命夫人,依旧笑意连连地跟在皇后身后。
此宴虽名为赏花宴,可她们并非就真的如小辈们一般来赏花的。
“太子妃也去四处瞧瞧,这可是你第一次参加咱们北燕的赏梅宴呢!可得好好看看了,以后这花宴就得你自己来办了。”皇后浅笑着,看着她的目光,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温柔又慈祥。
阿照也想去梅林四处走走,屈膝施礼道:“母后,那儿臣一会儿再来陪您。”
“好,去吧!有何事让人来找母后。”
“知道了母后,儿臣去了。”
对于这个太子妃,皇后总是忍不住多一丝心疼。背井离乡远嫁的苦楚她亦尝过,可比之这孩子,她却又幸运得许多。
皇后身后的夫人们,皆慢步跟在后头,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太子妃身上披着的红狐大氅,心思都活络着。
见太子妃要走远了,有个微胖夫人微微上前道:“娘娘,太子妃对梅林应不太熟悉,臣妇小女去年也观赏过一回,对梅林也较为熟悉些,不若让小女陪同太子妃,也好为太子妃带带路。”
第四十五章:七王正妃
皇后扫了眼开口的命妇,敛下笑意,眸底带了分不悦道:“不用,皇宫是太子妃自己的家,在自己家里,哪需要外人带路?夫人费心了。”
闻言,说话的命妇面上讪讪的,没敢再开口。
其余有这想法的命妇更是提都没敢再提。
梅林很大,林中小道也很多,为防各大臣家的公子小姐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或迷路绊倒什么的,梅林的各个角落都安排了士兵把守,林中也有宫婢来回走动,随时听候吩咐。
这次赏梅宴,阿照只带了望月和绿萝两人,一路上,两人都规规矩矩地跟着。
走了有一小会儿,阿照见望不到皇后她们了,才停了下来,重重地吐了口气。
当个循规蹈矩的太子妃真的太累人了。
望月看出太子妃的倦意,小声道:“要不娘娘,咱们先找个地方,您小歇一会儿。”
“不了,就在梅林中走走吧!待会儿皇上会带诸位大臣回来,本宫若是不在,明日那些盯着本宫的大臣,又该参本宫不懂礼数了。”
北燕的御史言官们,闲得很,也难缠得很。
阿照轻叹,目光望向积雪上被风雪刮落的梅瓣,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绿萝和望月:“你们可会酿梅花酒?”
听闻北燕的梅花酒可是酒中一绝。
望月看了眼枝头盛放的梅花,笑着摇头:“娘娘,奴婢不会酿酒,但奴婢会做咱们盛凉的花糕。”
“娘娘,奴婢也会。”绿萝也道。
闻言,阿照眉眼都带起了笑意,吩咐道:“那绿萝,你去找管事姑姑,借个小篮子来,她若问你作何用,你照答便是。”
“是,奴婢这就去。”绿萝笑着搓了搓手,快步而去。
可能连微风都知她意,轻轻刮来,梅林中飘起一场美丽的花瓣雨,美极了。
阿照蹲下身,摊开手里锦帕,一瓣一瓣地将梅瓣拾起,轻轻放到锦帕中。
一旁望月见了,也赶忙抽出丝帕蹲下跟着一起捡。
望月捡了会儿,见太子妃没说话,怕她无聊,想了想,小声地问:“娘娘吃过咱们盛凉的桃花饼吗?”
阿照低着头,‘嗯’了声,脑袋轻点了下:“吃过,儿时我母亲就常带着我与浔阳一同去拾花瓣,除了花饼,她还会亲手做些口脂。”
只是盛凉没有大雪,更没有寒梅,只有三月的桃李。
这话让望月拾花瓣的手顿了顿,心底猛地一跳,看着太子妃的背影,发愣了片刻,又急忙使劲把脑袋里的猜疑甩走。
可不管怎么甩,望月心底还是甩不掉那隐隐冒出的答案。
望月是知道真假裴五小姐之事的,这些日子以来,她亦觉得是太子妃把‘裴五小姐’的身份扮演得极好,可刚刚那一瞬间,望月突然觉得。
她……就是真的裴家五小姐!
而且有些不经意的亲昵称呼,是装不出来的。
裴五小姐唯一的亲弟弟,便叫裴浔阳。
阿照眸底幽深,依旧安静地拾花瓣,似乎一点也没发现自己说了什么,或是在故意引导着什么。
望月呆愣的瞬间,她们前边的梅林里,突然传来一道略微压低嗓音的尖锐声。
“你当了王爷的正妃又怎样,王爷爱的人依旧是我。只要有我在,你这个王妃这辈子都只能是个摆设。”
好嚣张的话!
听到这话,阿照微微蹙眉,起身将手中拾起的花瓣交给望月,直接向着出声的地方走去。
望月不放心想跟着,却被她抬手止住。
此番来赴宴的人,身份都不低,若是不慎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当主子不会有事,婢女却是难保不会被封口。
梅林深处,对立站着两名女子,看装扮和刚才听到的话,应是某位王爷府中的家眷。
“楚千幻,你别再妄想在王爷面前挑拨些什么了,王爷是不会相信你的,你越说我的坏话,王爷就会越发的厌恶你。”
身着粉衣的女子,得意洋洋地望着对面低着头的绿衣女子。
绿衣女子身上的宫装配饰,貌似都是正妃规格的,想来是某位王爷的正妃了。
年关将至,不少王爷都陆续返京,而今日进宫的宗氏王妃也都不少,阿照一时倒是认不得眼前这位,是哪个府上的。
阿照慢步靠近,两人都注意到。
而绿衣女子也在此时,冷声开口道:“王爷再心悦你又如何?在本妃面前,你也不过是个低贱的妾!”
“你还敢说,要不是你这个贱人,我早就是王爷的正妃了。”
绿衣女子更不屑了,讥讽道:“一个罪奴之女,妄想王妃之位,你也配?”
粉衣女子听了这话,顿时气得扬手就向她打去,然巴掌落下之时,却被突然出现的阿照一把抓住了。
“大胆,你是何人?胆敢拦我?”
姬如烟怒视着阿照,但也深知在宫里,还不敢太过嚣张,抬速打量了她一番,见她披着件半旧不新的大氅,打扮普通,便觉得她应是哪个四品大臣府上的,顿时眼底带上了轻蔑。
一个大臣家的女眷,仗着七王爷对自己的宠爱,姬如烟还不放在眼里。
不过阿照扣住她手腕的力道有些大,她挣脱不开,只能怒道:“大胆,本妃可是七王爷侧妃,你是什么东西,还不放开你的狗爪子!”
七王爷,七王慕容博?
养成如此嚣张的侧妃,怕也是个宠妾灭妻的货色了。
阿照面色渐冷,甩开她的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将她直接甩到了地上,一头扎进了一堆积雪中。
姬如烟趴在雪地中,略有些狼狈,爬起身后气得怒目圆睁:“好你个胆大包天的小贱人,你敢推我。”
“推了你又如何?”
另一名女子,也就是七王爷正妃楚千幻,在看到阿照身上的大氅时,立即猜出了她的身份,心底微惊,正想阻止姬如烟胡言乱语,可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姬如烟已经脱口而出怒骂道:“小贱人,你好大的胆子,敢冒犯本妃,本妃定要让王爷灭你九族。”
方才赏花宴开始时,七王妃被侧妃弄脏了衣裙去了偏殿,是也二人皆错过了与太子妃照面,自然也不认识太子妃。
而楚千幻虽不认得眼前的女子,却是认得眼前女子身上的大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