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从修书到晒书【加更】
有事情做,时间便过的飞快。
白苏正发愤图强,埋头苦写,连方无进来送午饭都不知道。
方无悄悄看了一眼白苏,心道:白氏**真不愧对才名,竟如此刻苦,怪不得公子这般喜欢她。
方无退到门口,正迎上一袭青衣的顾连州,刚欲张口见礼,却被他抬手制止。
殿中安静,白苏奋笔疾书,小脸上神情专注,几缕散落的发丝俏皮的贴在脸颊上,这一刻,有着她不自知的魅力。
白苏一直表现的懒懒散散,纵使有些超乎年龄的行为,整体却不会显得太过成熟,而现在卸去一切伪装,令顾连州几乎忽视了她表面上的年龄。
顾连州身怀武功,走起路来虽说不能踏雪无痕,但若想不发出任何声音,还是不难办到的。
他看着白苏写到激动处,居然小脸酡红,心下一沉,便绕到她身后。
只见那册竹简被搭在一摞纸质书籍上,遮掩住下面一张纸,白苏写一些,便藏进去一些,但是“露湿暗香珠翠冷;鸳鸯交颈情正浓”这一行字,还是看的清清楚楚。
昨晚见她神思飘飘,便知道没想什么好事,故而顾连州今日午时特地赶回来看看,没想到她居然真敢继续写!
“屡教不改!”顾连州清贵的声音冷冷在头顶响起时,白苏愣了愣,还道自己想的太多了,继续写她的艳词。
但是刚写了一句“月夜青楼倒玉壶”,一阵清风吹拂,夹带着顾连州身上特有的苦涩茶香,白苏才忽觉得不对,但是她故作镇定的放下毛笔,慢慢伸手去拉上面的竹简,把下面的纸张盖上。
顾连州默不作声的看着她这一系列掩耳盗铃的动作。
白苏一脸讪笑回过头,“夫主,你这么早就回来啦......”这尾音拖的又长又无力,想来,也是知道自己的鸵鸟心态终是救不了自己了。
“站起来!”顾连州沉声道。
白苏乖乖的站了起来。
顾连州伸手拈过几上的纸,只瞥了一眼,脸色更黑,满纸的yin词,比早上看见的那首不逞多让。
“全部交出来,我考虑从轻处罚。”顾连州面色不善,声音更是冷了几分。
不能交啊,这可都是她绞尽脑汁写出来的,反正都是要罚的,轻点重点而已,白苏一咬牙,头摇的像拨浪鼓,斩钉截铁的道,“没有了。”
顾连州眼睛微微眯起,浓墨似的眸子中泛出危险的颜色。
白苏抖了一下,很没骨气的想道,反正自己记性好,大不了再写一遍也行,因此得罪顾连州很不划算。然后,飞快的从怀中掏出三张纸。
“没有了?”顾连州问道。
“这次真的没有了,夫主!”白苏努力的挤出两点泪花,可怜状得看着顾连州。
顾连州烦躁的揉揉眉心,“你出去,站在门口好好思过。”
白苏眨眨眼,罚站啊......那现在立刻悔过的话,还来不来得及?
顾连州见她迟迟不行,冷冷盯了她一眼,“出去站好,即刻!”
识时务者为俊杰,白苏老老实实的站在走廊上的阴凉处,还心想,幸好顾连州还算体谅她身子弱,没罚她去太阳底下站。
白苏从上幼儿园开始就是个好学生,虽然散漫些,可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从幼儿园到大学到硕士,何曾被人罚站过!耻辱......必须洗刷的耻辱啊!
“你最好乖乖站着。”顾连州打开窗子,不冷不热的道。
白苏立刻缩回屁股,眼巴巴的看着近在眼前的围栏,却不能靠上去。
站了半个时辰之后。
白苏总算是知道了,顾连州不让她站到空旷的地方,根本不是体谅她体弱,而是要让她体会近在眼前却不能及的痛苦!
卑鄙!
方无疑惑的看了一眼站在廊上无所事事的白苏,却没敢多问,进了殿中,“公子,您可要用餐?”
“嗯。”顾连州在几前坐下。
方无知他要在殿中用饭,便回身去端来。
顾连州抓起几上的四张纸,本欲毁了,转眼看见站在廊上掏耳朵的白苏,却又收起手,把它们压在了一摞书之下。
白素啊白素,你也不过才十四,究竟是如何写出这些东西!顾连州从背后看着她一会儿揉揉腿,一会儿打个呵欠,顿时火气便上来了,“从明天起你不必过来了,去大书房晒书吧!现在就去!”
白苏转过头,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哀求道,“夫主,妾真的认真思过了。”
只是说罚站,又没说不许动。
“你现在便去,什么时候我看出你悔过了再放你出来。”顾连州眼不见心不烦的挥挥手。
言下之意,要是你看不出来,我就得永远晒书啊!白苏再次腹诽顾连州的惨无人道,不过想到清园还有一帮子侍婢可以使唤,倒也略略放下心。
身后却忽然冷飕飕的飘了一句话,“若是你胆敢假手他人,休怪我不容情!”
由修书变成晒书,应该更容易一些吧?以白苏对顾连州的了解,她打死也不信,所以她从一开始便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然而千回百转找到大书房之后,她立刻觉得自己的准备依旧不够充分。
浩瀚书海,大概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白苏眼前所见景象了!若是清风殿的藏书可抵松月书馆,那么白苏眼前所见,比之前世的书城丝毫不逊色!
此处的书籍够她不眠不休的晒上半辈子,当然,是以她这把懒骨头来计算。
白苏苦着脸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蹲在了太阳下,顿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不要再惹顾连州为妙,只好老老实实的开始搬书。
一摞摞的纸质书籍抱了出来,白苏也不贪多,只取了三摞,一一摊开后,白苏便进去寻了本传记,躺在廊下的护栏上看了起来。
书房前的院子中种了许多木槿花,正值花期,绯色白色掩映在一丛丛油绿中,煞是热闹。
午间的风,带了些许夏日的炙热,和着浓郁的草木花香,吹的人昏昏欲睡。
不消半个时辰,白苏便挂在围栏上,沉沉睡了过去。
或许因为睡的不舒服,梦尤其的多。
她梦见爸爸妈妈领养了一个女孩儿,齐齐的娃娃头乌黑油亮,迈着小步子领着一只小狗在院中撒欢儿,那一双杏核眼笑起来,弯成月牙儿,与自己小时候很像。他们坐在院中的紫藤花架下,看着那个孩子,泪光盈盈。
爸爸的鬓发有些白了呢......
一阵风吹来,白苏伸手抹了抹脸上凉凉的水迹,睁开眼,眼前依旧是青砖乌木。
“好久没有做这样的梦了。”白苏喃喃自语。
廊外凉风习习,几点水溅到她脸上。白苏猛的转过头,顿时僵住,外面居然正哗啦啦着大雨。
白苏腾的站起身,正欲冲进雨里去收书,一抬眼却正看见打着油纸伞向屋内去的一袭白衣。
他像感觉到她的目光一般,顿下脚步,转眼看过来。
及腰的木槿花丛被雨水浸润的颜色鲜亮,映衬着烟雨蒙蒙中的白色丝绸宽袖深衣,干净而飘渺。
长眉入鬓,眉目若画。
宁温.......
白苏看着他,眼中越发的酸涩难当。
眼中温热的泪水快要溢出时,白苏垂下眼帘,冲进雨里,捡着地上已经被泡成汤的书籍。
白苏,你哭什么哭!有你什么事儿啊!
可是,泪水却如决堤似的,不停的流,幸好,混着雨水也看不出来。
白苏忙乱的将书摞起来,忽然头顶的雨不下了,一只白净有力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别捡了。”
他的声音不像顾连州的清贵磁性,却温润韵致,仿若这拂去炎夏的一场清雨,“这些书都废了。”
这时候的书籍纸张很脆弱,又都是用笔墨写成,一旦遇到水,立刻便泡汤了。
这一回,白苏是真想哭了,这要是让顾连州知道了,那还能有她好果子吃?
白皙微凉的手指想抹去她脸上的水,指尖刚刚触及,白苏反射性的躲开了。
他的手顿在半空中,缓缓垂下,另一只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你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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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齐姬侍寝吧
“是啊,若是被夫主知道我毁了这些书,定不会饶了我。”白苏忽略**身体的后遗症,那又不是她想哭的。
踢了踢脚下的烂作一滩的书,白苏扁扁嘴,这才是她真想哭的。
宁温微微一笑,“休怕,这些书都可买的到,明日遣人买来补上便可。”
白苏怔了怔,他的笑绝可倾城,大片绚烂的木槿花顿时失色,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么一个耀眼的男人。
宁温盯着她氤氲的眼睛,也是一怔,这不是**怯弱中隐隐带着执拗的目光。眼前的眸子清浅却看不见底,犹若迷幻,紧紧吸引着他。
“素儿,你变了。”宁温道。
白苏慌忙低下头,暗道不好,她忘了宁温是极熟悉**的,难道一直近距离的相视这一眼,他便发现端倪了?
而她这形容,落在门口顾连州的眼中,便如含羞带怯。
隔着雨幕,顾连州握着伞柄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顾连州一步步走向那两个宛如水墨画似的人,心中沉沉的怒火已经烧到了眼眸。
若不是白苏寻到了顾连州生气时的微妙变化,根本不会看出他此时的暗潮汹涌。
白苏看见顾连州墨玉清澈的眸子变成了深潭,一个激灵,心知必须立刻撇清关系,也不顾还下着雨,冲进了他伞中。
“夫主。”白苏揪着他的袖子,巴巴的瞅着他如雕塑似的不喜不怒的脸。
顾连州淡淡瞥了她一眼,眸子中的怒气却是缓了缓,转向宁温道,“宁温公子前来寒舍,德均不曾远迎,失礼了。”
“您真是客气了,扶风不请自来,失礼在前,还请见谅。”宁温笑的淡若清风,却光彩夺目。
“扶风。”顾风华雍容的声音传来。
三人均回头去看他。顾风华一袭大红华丽背衣,整件衣服上用发丝细的金线绣着着富贵的牡丹花,珍贵的白色半透明鲛线纹成仙鹤,手中的白色孔雀扇毛已换成了黑色鹤尾扇。一身富丽堂皇,衬着他那白肤墨发,真真是贵气逼人。
他身边带着四个小厮,一个为他撑伞,两个在他面前铺上松木板,每走一步,这两人便迅速的将木板前移,后面一名小厮拎起他华丽的衣摆,迈着雍容步履缓缓过来。
“这雨下的本公子心中甚是不美!”顾风华一脸不爽快。
白苏抽了抽嘴角,心道,你心中不美,难道你脚边那几个在淋雨的小厮心中就美吗!
顾风华一点也没错过白苏眼中闪过的鄙夷,他却也不恼,笑眯眯的道,“这不是痴情不悔的白氏**吗?怎的贴我大兄如此之近?”
顾风华此人向来喜欢火上浇油,白苏强压下怒火,淡淡道,“素是死过一次的人,对于前尘往事都不甚留恋了。”
死过一次,他们都理解为吐血作诗的那次。
“哦?”顾风华桃花眼中笑意甚浓,也不再说什么,缓步到了廊上,这才转身道,“雨天最合适把酒吟诗,我们几个可都是尚京最善作诗的了,不如令一二小厮煮酒,我等赏花观雨吟诗,三位以为如何?”
顾连州可不似顾风华这般风流,若是往常,他必然是推辞的,可今日却只是顿了一下,便应了。
顾风华目光流转在院中那三人身上,笑容越发华美。
“姬可会煮酒?”顾连州问道。
“只略懂。”如果在书上看过也算懂的话,白苏做温顺状的靠在顾连州胳膊上,“饮酒吟诗固然风雅,但是酒多伤身,若是酒后饮一杯好茶,可解酒呢。”
这算不算扬长避短,白苏不会煮酒,但她可是茶道高手。
“那你便容后煮茶吧,齐姬煮酒甚佳。”顾连州转身向顾风华身边的小厮道,“去唤齐姬前来。”
白苏心里微微一紧,胃里的酸水直向上冒,直到口中也有些酸涩。靠着顾连州的身子也微微挪开了一些,心中苦笑道:白苏啊,人家姬妾成群,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顾风华唯恐天下不乱,“大兄,你喜酒,我嗜茶,不如你这美姬就送我了,如何?”
“你若真心喜欢,送你也无妨。”顾连州淡淡道。
轰的一声,白苏脑中一片空白,连去看他说这句话时神色的力气都没有,只有那句——你若真心喜欢,送你也无妨。
顾风华本想再调笑几句,可是对上自家大兄冷入骨髓的一瞥,只好悻悻截住到嘴边的话。
白苏反复想,是自己太自作多情了,还是他在生气?
想的太过投入,竟没有发现顾连州已经向前走,伞一挪开,大雨哗哗的浇灌在头顶,透心凉,让她一个冷颤,顿时清醒过来。
顾连州也是走出几步后,才发现白苏没有跟上,忙又转身回来。
然而,宁温一把伞已经遮在她上方。
宁温谨守规矩,并没有离她很近,只是站在伞外。大雨滂沱的砸在他身上,不消片刻,衣服已经被浸透,全都贴在身上,显露出他完美的身形,乌发粘在如玉的面颊、脖颈,却看不出一丝狼狈。
院子里一时间有些僵持。
顾连州目光淡淡的扫了两人一眼,面无表情的走上台阶。
“快上去吧。”宁温的笑容犹如被大雨冲洗过的木槿花般鲜亮,干净清爽。
“谢谢。”白苏冲他点点头,却并未接过伞,兀自冲进雨幕中。
她白苏,从来都不是一个认命之人,从来都不是!
白苏一身狼狈的走至顾连州身侧,唤了声,“夫主......”
衣物浸湿,白苏还不曾发育的身子显得瘦弱可怜,面色苍白透明,一双雾气氤氲的眼睛显得愈发招人,便宛如一朵纯白的丁香,别有一番风情。
顾连州垂眸看了她一眼,转身进屋。
不一会儿,从屋里取出一件干净的袍子,丢在白苏面前,“这是我的衣服,去里面换上。”
雨中,宁温身上已经湿透,他便索性收起伞,大步走了过来。
“请恕扶风失礼,此刻形容狼狈,实是不雅,容请告辞。”宁温道。
顾连州也不出言挽留,微微颔首,招来小厮送宁温出府。
“大兄,你真是不热情。”小厮刚刚搬过塌来,顾风华便靠了上去。
顾连州哼了一声,在席上跪坐下来,面容冷峻,“他与你一同入府,为何会和云姬独处?”
不等顾风华答话,顾连州挑眉道,“不要告诉我又是你故意而为!”
他那眼眸中的怒气太过明显,顾风华不禁为之一怔,他这大兄从来都仿佛一个无喜无怒的圣人,今儿可是头一遭见他怒气形于表呢。
顾风华扯起一抹暧昧的笑容,黑色鹤尾扇轻轻刮着自己的脸颊,“我顾风华出手岂会这般束手束脚?况且,我若是知大兄你是这种反应,啧啧.......当初便应当把她要回我府中去。”
顾连州目色一沉,也知自己今天反应太过,转头看向廊外的雨幕。
这时,一袭暗紫色深衣的齐姬刚到,她没有携带侍婢,独自一人撑着把藕荷色的油纸伞,怀中抱着一个酒坛子,穿过木槿花丛,款款而来。
那伞很有宁国的特点,小巧轻便,上面绘制与她衣服同色的鸢尾花,精美雅致,不似雍国的伞那般大而笨重,衬着齐姬窈窕的身姿,分外合宜。
“夫主。”齐姬在廊下欠身行礼。
小厮已经把火炉已备好,顾连州嗯了一声,齐姬这才上了廊上,小厮立刻上前接过她手中的伞。
齐姬跪坐到顾连州身旁,拆开酒坛的封口,顿时酒香四溢,她将坛中酒倒入青铜酒具中。
她低着头,背后的青丝散开,露出一截白嫩的后颈,衬着乌黑的发丝显得晶莹剔透。
兰花指拈着细长的酒勺,在酒器中缓缓搅动。
不得不说,看她煮酒也是一种极大的享受。
顾风华似笑非笑的抬眼看向书房门口。
白苏身上穿着顾连州宽大的袍子,长袍大袖,发在头顶随意束起一个马尾,没有束腰带,衣摆在身后拖了一地长长的尾,走动间能够若隐若现的看见她白嫩的脚丫。
这不合身的袍服穿在她身上竟丝毫不显滑稽,反而别具风姿。
这是一种介于稚嫩和妩媚之间的绝妙风情,顾风华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惊艳。
顾连州和齐姬也都察觉他的异样,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这也是顾连州第一次看见白苏把头发全部拢上去,露出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不得不说,白苏的五官长得十分精巧,每一个部分看起来都那么精致绝美,可是合起来看便只能算得中上。
此种美人,需得细细品味呢!顾风华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兴趣。
顾连州目光落在白苏光裸的脚丫上,心中怒火隐隐。
其实,雍国女子多奔放,常常有人卷起裤腿在河边嬉水,不穿鞋袜者也是寻常,可是......她怎么能在外人面前露出这种风情,顾连州转回头。
酒刚刚煮好,齐姬把盏,顾连州端起来一饮而尽,清贵的声音听不出丝毫喜怒,“齐姬今晚侍寝吧。”
齐姬今晚侍寝吧。
白苏顿住脚步,她便是再坚强,这一刻,也全盘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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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被贬【加更】
白苏心如沉石,目光空洞的看向顾连州。
有什么不对啊.......白苏恍惚间总觉得抓住什么,却又不甚明朗。
强自稳了稳心神,目光扫过顾风华浅笑看戏的脸,最终落在齐姬娇媚的面上。
是了!齐姬听见这个消息居然没有露出半点惊异,或者喜色,莫非,她竟如此喜怒不形于表?
不对!白苏虽不甚了解齐姬,但从仅仅一次的接触中,也能看出她是个八面玲珑且善于伪装的女人,而非是喜怒不形于表。
按说,顾连州从不近姬妾的人,就算她不在意,也应当在顾连州面前表现出欢喜的神色啊?
她没有惊讶欣喜,究竟是为什么?
“云姬形容不整,才艺不精,从现在起贬为侍婢,今晚云安殿伺候。”顾连州“啪”的一声放下酒樽,起身离去。
小厮忙跟上替他撑起伞。
齐姬眉梢微微一挑,将手中的酒勺放下。
白苏听见顾连州这句话,神情呆了呆,霍的站起身来,蓦然反应过来——她,她居然又被耍了!
云安殿是顾连州住的地方啊!他招美姬侍寝,让她去作甚,是观摩?还是指导?
虽然一时没找到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白苏也确定自己又掉进陷阱里去了。
齐姬心中恼怒,贬为侍婢,却是云安殿伺候的侍婢!恐怕贬后院任何一个姬妾都会喜不自胜吧!
齐姬起身唤来小厮把盏。她是顾连州的姬妾,夫主都离开了,于情于理都轮不到她伺候顾风华。
“世子请自便,妾告退了。”齐姬裣衽为礼,撑起油纸伞,没入雨中。
白苏一时喜怒交加,顾连州,你给我等着!
她目光一转,飞快的向顾风华行礼告辞,急急追上前面的齐姬。
“姐姐,送我一程可好?”白苏躲进她的伞下。
齐姬眼中的惊讶一闪而逝,但很快被笑意掩盖,“荣幸之至。”
她瞬间的惊讶清清楚楚的落进了白苏的视线,如此小事,她也不能全然遮掩,那顾连州所说的侍寝之事,多半有异。
白苏笑容更盛,甚至挽着齐姬的胳膊攀谈,“素在闺阁时便听说夫主从不近女色,心中惴惴,原来传闻不可靠呢!”
“妹妹莫要听人胡乱说,夫主不过是洁身自爱罢了。”齐姬回答的不漏丝毫破绽。
白苏心中暗骂,你八卦一下会死啊!
眼见着齐姬滴水不漏,心知她也不是一般的角色,套不出什么话来的,便也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反而寻了些城中趣闻与她聊。
而齐姬说的最多的便是花境,花境之主的神秘莫测以及才华出众,已经深入人心了。
白苏面上一直带着温婉的浅笑,心里暗暗分析了当前的情况,虽然她如今在顾连州手里栽了一回又一回,可是事情还是向好的方向发展了。
回到清园,白苏沐浴更衣,躺在榻上,眼皮开始发沉,这一整天大喜大悲,情绪落差太大,她本就虚弱的身体有些不堪重负。
白苏睡去前,还在想怎么“回报”一下顾连州给她的“惊喜”。
顾连州在清风殿中修编书籍,反复走神,废了几张纸后,他好容易才稳定下来心神,居然一个喷嚏,一滴浓墨落在面前刚刚写好的纸上,墨点在纸张上迅速晕染开来。
他皱着眉,把它叠放在一沓废掉的纸上。
目光瞥见书底压着的几张纸,便随手抽了出来。
这是白苏的**。
字迹比第一次看见的“如花”工整许多,甚至比第二次在蓝花楹树林里看见的,要多了几分风骨。
满纸淫/秽,不堪入目,顾连州面红耳赤的将它们丢在一旁,烦躁的揉着太阳穴。
白苏才来了几日,他居然比面对七王势力还要糟心。
只不过是想求一个自己喜欢的贤良女子相伴,真就这样难吗?
全雍国上下,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这个永远站在云端的大圣人,雍国女子最倾慕的俊美男子,居然只有这么个没出息的理想。
顾连州垂目凝思。
白素此女,懒惰、散漫,写**,画裸/图,不分尊卑,性滑如狐,实在与“贤良”二字八竿子打不着,淑德?那就更别提了。
两日来,她要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耍诈,要么就是不走正道的写黄/书,没一点让人省心的。
这些他也能勉强容忍,耍诈,他有的是应对之法,不走正道,大可慢慢调教......可若她的心不在他这里......
如果她的心不在他身上,纵然白苏再是世间难寻的美好女子,以顾连州的骄傲,也不会放下姿态去求她真心,更何况,她不是。
“公子,齐姬到了。”门外,方无通报道。
顾连州陡然回过神,这才惊觉天色已暗。他居然无所事事的发呆了一个下午!
他定了定神,清咳一声,沉声道,“进来吧。”
大殿门被推开,齐姬一袭淡色深衣,外罩月笼纱宽袖背衣,随意结起的长发荡在腰臀之间,隔着薄纱曼妙曲线若隐若现,行走起来更是端庄中妖娆具现,面上妆容淡雅精致,一看便知是精心打扮过的。
所谓侍寝,不过是磨墨、掌灯,陪伴夜读。若不是政阳王逼的紧了,他应是连陪读都不要的,尽管如此,她每次也都尽可能的装扮自己,以期能动他心。
齐姬心中忐忑,平常顾连州都是在齐安阁夜读,今日下午,小厮竟来通报说,今晚改在清风殿了。
往常都不让姬妾进来的清风殿,她居然被允许进来了!她心中抑制不住的燃气了一丝希望。
齐姬虽然很想看看着清风殿中有何不同,却不敢四处乱瞟,只能忍下好奇心,俯首跪在案几不远处。
顾连州看她恭谨有度姿态,眼前忽然浮现白苏那瞠目结舌的傻乎乎的表情,不由一哂。往日并非没有姬妾进过清风殿,可是她们的反应都无趣的紧。
“你近前来。”顾连州清贵的声音缓缓响起。
“是。”恭敬的应道。
齐姬起身向前行了三四歩,跪下之后身子伏的更低。
“你在齐氏之中素有才名,入府后也勤学不怠,也似其他贵女骄纵。”顾连州这是在向她说明,他一直以来只叫她陪伴夜读的原因。
齐姬不动声色的听着,等到顾连州声音顿下,才道,“夫主过誉,妾愧不敢当。”
“的确是过誉了。”顾连州淡淡道。
齐姬一怔,心中咯噔一下,微微抬眼,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你说,若是白素知道你今日做的手脚,她会如何对你?”顾连州声音依旧清贵,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然而这番话令齐姬浑身一颤,面色倏地退去血色,她飞快的看了顾连州平静的俊脸一眼,动了动无多血色的唇,终究不敢说出一句辩驳的话来。
“你猜会如何?”顾连州又道。
齐姬在威严之人的雷霆之怒,尚且能够处变不惊,可是顾连州如此不喜不怒,她反而害怕了。
“若是有心仪之人,尽管来禀我,我自会放你离去。”顾连州居然没有生气,还给她留了后路。
“夫主......”齐姬声音止不住的有些颤抖。
顾连州没有应声,也没有赶她走,仿佛在等她把话说完。
齐姬一咬牙,抬起头来直视顾连州,“夫主,妾纵然有错,可是云姬不洁却也是事实!”
其实今日之事,并不在齐姬的计划之内。
因着顾风华近日来一直沉溺在珍珑棋局之中,大有不破解誓不罢休的气势,连闷在府中几日,觉得有些气闷,便带着那只盆景去寻宁温。
宁温擅弈,棋艺不在顾风华之下,他关注珍珑棋局也有些时日了,一直没有破解之法,恰好顾风华来寻,他便提醒少师府藏书甚多,不如去找些残局棋谱来看看,或许能有收获。
如此,这二人才来了少师府。
顾风华在少师府有暂住的院子,途中折去礼华园,便命小厮领宁温先一步去。
而齐姬所做的,不过是引开那小厮,又故意命人散布谣言,说宁温和云姬在大书房私会。
她知道,府中到处都有顾连州的暗卫,只要引起他的注意,随便招个暗卫来问,便能知道宁温究竟有没有和云姬单独呆在一起。
可是,她没想到顾连州竟然会亲自过去,更没想到他本意并非去“捉奸”,而只是送伞罢了。
看着顾连州越发冰冷的目光,齐姬心中发颤,美艳的容颜越发没有血色。顾连州平素固然冷淡,却从不动怒。显然,她触到他的逆鳞了,
“妾慕君心切,铸下大错,妾愿领罚!”齐姬前额贴地,声音哽咽,娇躯颤抖,宛如狂风中飘零的孤叶,惹人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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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十一失踪
“自行思过去吧。”顾连州淡淡道。
齐姬惊诧的看向他,那高华如月的容颜上早已冰雪消融,仿佛方才的冰冷不过是幻象。
“是。”齐姬知道此时不宜再辩,恭敬的行了大礼,退出清风殿。
顾连州想到白苏今晚要去云安殿当值,菱形的唇角微微一扬,步履轻快的往寝殿去。
路过回廊时,拐弯处忽然窜出一个人影,顾连州还未看清,那粉色的人影已“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声音颤抖,“公子,小姐病了,小姐......”
十一正不知怎样措辞,着急的抬头,眼前哪里还有人,只有空气中隐隐残留的苦涩茶香,还能证明那个人曾经存在过。
十一松了口气,面上转而有些失落,顾连州怕是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吧......
而这神色落在旁人眼里,却是正好。
“你是清园的侍婢?”有人道。
十一抬起头,看见站立在走廊尽头的齐姬,她锦缎华服,在宫灯光亮的映照下,从容贵气,那是只有世家贵女才具备的气质,而齐姬只不过是一个庶女。
十一俯身行礼,“是,奴婢见过齐姬。”
“快快请起。”齐姬快步上前,亲自托起了十一。
十一受宠若惊的看着她,却见齐姬满面惆怅的看着顾连州离去时的方向,脸上似是还有泪痕,“夫主对云姬真是上心啊。”
顾连州对白苏的特别,任何人都能看得出,十一不敢多做评论。
只听齐姬又道,“夫主尚未有正妻,云姬大有可为啊!你将来若成了主母身边的主事,还望多多照应一二。”
她这话说得十分恳切,眸子中也尽是诚恳。十一却是面色一黯,即便如此,有十三在,主事的职位哪里轮的到她啊!话说回来,她也不稀罕当什么主事!
齐姬从鬓发间拔出一根碧玉簪,又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上回去清园时,喝了你泡的茶,便知道你是个玲珑人儿,我出来的急,也没有什么好送你的,这方锦帕子也不值什么钱,便送于你玩儿,可不要嫌弃啊!”
十一本想婉拒,但看那帕子,整块锦缎上用蚕丝般得锦线绣成一片盛开的鸢尾花,浅紫深紫层次分明,如真的花圃一般,煞是好看,她一眼便喜欢上了这块精致的帕子,欣喜的行了谢礼。
“这碧玉簪还请转交给妫氏。”齐姬将那只通体碧绿的祥云簪子也放到十一手中。
十一怔了一下,齐姬也不等她发问,便不好意思的笑道,“后院过日子,难免会有些小心翼翼惯了。我见你也是个好姑娘,便提醒你一句,妫氏可是大族,纵然她现在身为奴隶,可是只要头上还冠着个‘妫’字,便比旁人高一等,若是将来云姬做了主母,她必然是陪房姬妾的不二人选,讨她欢心,总是没错的。”
十一心里猛地一紧,方才还喜不自胜的心情,立刻如坠冰窖。
白苏身边的五个侍婢,十三相貌平平,十二稍好一些,却算不得美人,二丫傻乎乎的,年纪又小,只有香蓉和她容貌不相上下,她一直把香蓉当做对手,却忽略了还有一个妫芷!
是啊,妫芷不仅是名门大族之后,又有个医女的身份,地位自然比她们高上许多。
“多谢姬提醒。”十一欠身行礼,拿着两样东西也匆匆的返回清园去了。
齐姬看着她的背影,娇美的面上浮起一个明媚的笑容。
云姬只是商人庶女,便是再受宠又能如何?一个商人庶女的侍婢,居然还有那种妄想!好个没有自知之明的贱婢!
甚好!甚好呢!
十一心中惶惶,她本一心只想着**受宠,日后升为夫人,以她的姿色日后必能成为她的陪房媵妾,没想到却被齐姬当头一盆冷水。
寝房中,顾连州正坐在白苏榻前。
他看着十三手法娴熟的给白苏灌药,心里竟有些慌,“她常常需要灌药?”
“回公子。”十三灌完药,把碗放在几上,垂首恭立,“小姐自幼孱弱,自从一场大病后,身子更不如从前,调养一段时日,近来也没有大病。”
顾连州一哽,若不是让她晒书淋雨,怕也不会有这场病吧。
“医女怎么说?无需请大巫吗?”顾连州盯着那窝在被子里的苍白小脸,眸中墨色晕染。
十三道,“医女说只是因为劳累,又加上受了风寒,才会晕倒,服了药,休息一晚也无大碍。”
“出去吧,我今晚留宿。”顾连州淡淡道。
十三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十一见十三退了出来,立刻转身。
“十一。”十三唤道。
十一驻足,十三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去别处再说。
十一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她潜意识里,是有些畏惧十三的,十三仿佛能看透她的所有心思一般,所以自从上次矛盾过后,她便一直刻意的躲着十三。
走至偏房,十三顿了顿道,“十一,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
十一诧异的抬起头来,她没想到十三居然是特地来道歉的。
“上次的事情是我太过偏激了,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我也能看出这段时间你一直在躲着我......”十三握住十一的手,道,“十一,原谅我吧。”
十一讷讷道,“没...没什么。”
十三笑了笑,转而道,“十一,小姐心肠好,只要我们尽心服侍......”
十一听着她的话,本就惶惶的心,立刻像是被刺到一般,猛的的甩开十三的手,“我还道你是真心给我道歉来的,两句不说,便又开始说教,我哪里没有尽心服侍小姐?就只有你十三是忠心耿耿么!”
十三楞了一下,她想说,只要尽心服侍,以后不愁有好的出路。不知又是哪里惹怒了十一?
“十一,你听我说,你误会了。”十三眼见她便要夺门而出,立刻拉住她。
十一哪里听她的解释,一把推开她,跑出了清园。
十一心中慌张,边跑边想道:难道十三看出我喜欢公子?可是公子那样的人,谁又不喜欢呢?谁又不想分得他一点怜爱呢!我想做他的姬妾又有何错?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倾慕顾连州并没有什么不妥,那为何要怕十三知道!为何要心虚?十一缓缓顿下脚步,正要折回去,却惊觉却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周围是一片荒原,看不见房舍,夜幕星垂,风里还带着白日炙热的气息,温温绵绵的让人有种被网笼住的错觉。
她甚至,都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在府中。
看着四面及腰高的荒草,十一再次慌了手脚,她在草丛中慌不择路的奔跑,藤蔓划破了手背也不自知。
“发现一只受惊了的兔子呢。”一个嘶哑而苍老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
夜色里,闪过一缕银白,黑袍融入黑夜,只如一个影子般,迅速将十一笼罩起来飘向远方。
十三一路追来,这片荒地也是属于少师府的范围,若要来到这里,必须穿过后院,她怕被那些姬妾逮住什么把柄,一路上也不敢出声唤十一,直追着到了此处。
明明刚才还看见十一的身影,怎么会一眨眼就不见了?
十三跑进草丛,顺着被十一踩倒的草丛寻找,走着走着,脚步却戛然而止。
到这里,十一没有返回去,也没有再向前,便就凭空消失了!
十三压着心中的恐惧,仔细查看四周,希望能发现蛛丝马迹。
“什么也没有......”十三喃喃道,心中的惊恐越发厉害。
她慌忙返回清园,顾连州已在白苏的房间里睡下了,十三焦急起来,在院中转圈。
忽然想到妫芷,是了,医女才智不在小姐之下啊!
她跑到妫芷的卧房外面,急急拍打她的窗子,低声唤道,“医女!医女!”
门吱呀一声打开,妫芷披了一件外衣,黑发披散在背后,神色清冷,“何事?”
十三抓住她的手,“医女,十一不见了,我方才与她起了点争执,我追她到后院的荒地,她便凭空消失了!”
“你等等。”妫芷进屋去穿上衣服,便随着十三向后院奔去。
荒草之中,与方才并无区别,妫芷低头细细查看,直到脚步截止的地方,她眼睛一亮,伸手刮下附近草上沾染的水珠。
那水珠在十三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妫芷却是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你回去吧,我去找十一。”
“医女......那?”十三有些迟疑,她直到妫芷身怀武功,却还是有些忧心。
妫芷也不同她多说,脚尖一点,朝东南方向掠去。
十三看她形同一只白色的蝴蝶,身形优雅,却无比迅疾,只不过是她发怔的瞬间,已经不见人影了。
十三再次返回清园,焦急的等了两三个时辰,都不见有人回来。她坐在白苏的寝房外,双手紧紧交握,手指都有些发白了。
温婉胆小的十一为何会变得如此尖锐?小姐不是把卖身契都给她看过了吗?她自己选择留下来,为何却又时时紧张防备。
“十三姐,十一哪里去了?”十二在廊下,压低声音问道。
今晚是十三当值,十二睡了一会,发现十一还没有回来,便出来寻她。
十三缓缓转过身去,不答反问,“十二,我......是否很严厉?”
十二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怎么忽然问这个?”
十三不说话,静静的看着她,等待答案。
十二打着呵欠,含糊不清的道,“你大多时候是木头了点,也不算严厉吧?”
“那为何十一如此防备我.......”十三低低自语。
“十一怎么了?”十二瞅着她,总觉得今晚的十三显得有些.......哀伤。
“无事,你回去睡吧,十一一会儿就回来。”十三道。
十二点头,转身往回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她,见十三对着灯笼发呆,嘟囔道,“怎么一个两个都神神叨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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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有点激动~~~~~~~(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医女在何处(加更)
清晨,白苏还未睁眼,便嗅到一股淡淡的茶香,她怔了怔,转头看过去。
只见一个山岳河川般风姿俊朗的侧脸,高挺的鼻梁,菱唇微抿,玉质的肌肤在晨光下熠熠生辉,白苏脑袋嗡的一声,霎那天地之间只剩下这个俊美的男人,和自己如轰雷似的心跳声音。
白苏咽了咽口水,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一般这种情况,电视里都是怎么演的来着?小说里都是怎么写的来着......
是扑在他怀中捶打,梨花带雨的说“你要对我负责”?还是要霸气的说“不要怕,姐会对你好的”?再或者,是要风骚的偷偷亲上去,然后再纯情的被他发现?
只是眨眼间,白苏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可能。
心仪的美男当前,不占点便宜不是她白苏的风格啊!
白苏一咬牙,撅嘴正要亲上去,顾连州竟睁开眼,脸上神情有点迷茫,墨玉似的眸子中泛着盈盈雾气。
他转过脸,正对上白苏撅起的嘴,顿时面色一僵,“你,你这又是再做甚?”
白苏淡定的平复表情,抚了抚衣襟,“你脸上有蚊子。”
话音一落,寝房中一片寂静.......
想什么该死的电视剧,想什么该死的经典台词!这下丢掉份儿了!白苏慢慢的缩进被窝里,心中庆幸,还好顾连州没有问撅嘴跟有蚊子有何关系,否则可就人间悲剧了。
“打蚊子要用嘴吗?”顾连州起身,清贵的声音略带笑意。
白苏扁扁嘴,真是无毒不丈夫!
白苏缩在被子中,只露出两只眼睛,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满是怨念的瞪着他。
居然就这么和一个男人睡了一夜,此时此刻,白苏怨念的并非是睡不睡的问题,而是睡的毫无知觉。
真是太可惜了......
顾连州穿好衣服,走到榻前,手伸进被子里,准确无误的摸到了她的脑袋,“不烧了。”
“好好休息。”顾连州道。
“那个......不如你恢复我身份吧。”白苏眼巴巴的看着他。
顾连州菱形的唇角勾起一道弯,凑近她道,“若是没睡醒的话,允许你再睡几天。”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少做白日梦!
顾连州披散着黑发,一袭青色宽袍,比平时更多了几分落拓,几个侍婢呆愣了半晌,还是十三先呈上梳子,“奴婢替您梳头吧?”
“不必。”顾连州接过梳子,三两下便在头顶绑上一个髻。
十三几人看的目瞪口呆,那手法迅速娴熟,头发梳的一丝不乱,十三自问是没有这份功力的,敢情这连州公子竟从来都是自己梳头发!
“公子,要用早膳吗?”十二问道。
顾连州看了屋里一眼,心中有些气恼,这个女人竟然问都不问他一句,“不吃了!”
说罢,黑着脸,甩袖而走。
十二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见他走远,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十三姐,我是不是该直接把早膳端上来啊?”
十二从来也没伺候过权贵,她只是按照白府的方式来做,见顾连州生气,还以为自己做的不妥。其实白老爷早就想跻身权贵之列,家中一应规矩都与公卿府邸相差无几。
十三也顾不得安慰她,急急的冲进寝房里。
十二脸上挂着泪珠,抽噎了一下,连哭都忘记了,因为十三的举动实在反常啊,她可从未如此没有礼数过,便也一骨碌爬起来,连忙跟了进去。
“小姐。”十三急慌慌的进来,看见懒散靠在榻上白苏,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泪水禁不住浸润眼眶。
“怎么?”白苏见十三这副摸样,问道。
“小姐,奴婢该死!”十三急急上前几步,跪在白苏榻前,“奴婢昨晚和十一起了争执,十一气愤的跑了出去,奴婢怕她出事,便追过去,一路上奴婢都能看见她的身影,奴婢怕惊动了后院的姬妾,便没有出声唤她。谁知道,谁知道跑到府后的荒地,十一竟然凭空不见了。奴婢找了很久,也没有找见,便返回来告诉了医女。”
十三喘息一下,又继续道,“医女在荒地上似乎发现了什么,便追去了,可是,可是到今早还未回来!”
白苏一直平静的听着,等十三说完,缓缓道,“莫要惊慌。”
她的声音舒缓略带晨起的沙哑,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抚慰力量。十三见她面色沉静,揪了一个晚上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十二心中惊骇不已,也不敢做声,悄悄在十三身边跪坐下来。
“你和十一发生了什么争执。”白苏问道。
十三一五一十的把昨日的事情说了一遍,不敢有丝毫隐瞒。
白苏听完,转而问,“十一近日有什么异常举动吗?”
十一最近一直躲着十三,便是有什么异动,她也是不知的。
十二忽然想到什么,道,“十一前些天一直动不动就发呆,我问她,她只说无事。前日,她忽然问我,是安身立命重要,还是权势地位重要。”
“那你是如何回答?十一又有何反应?”白苏道。
十二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尽量把能记起的每个细节都说了出来,“我说,当然是先保命重要,我们这种烙上印记的奴隶,想得到地位,恐怕比登天还难。当时十一脸上忽然变得很难看,说是不舒服,便先回房休息去了。”
白苏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是了,那日正是十一把卖身契还给她,并立下誓言。
十一立下誓约的时候就是怀有目的吧!
“十一?你怎么了?”屋外,香蓉的惊诧的声音传来。
十二爬起来,飞快的迎了出去。
白苏看着被扶进屋里的十一,她面色苍白,鬓发微乱,唇角有一丝已经干了的血迹。
“十一,医女呢?她没和你一起回来?”十三急急问道。
十一看向十三,那眼神中隐隐有些怨毒,白苏心中一紧,那种眼神她太熟悉了。但她也无心顾及,十一居然想踩着她上位,白苏自问没有宽广的胸襟,也无法接受这种彻底的利用。
“你怎么了?”白苏收回眼神,淡淡问道。
十一怔了一下,她没想到白苏居然是这样冷淡的态度,看来,自己果然不受重视。
“奴婢无事。”十一跪坐下来,给白苏恭敬的磕了头,“请小姐允许奴婢回房收拾一番再来伺候。”
十三也看出了十一恭敬中的不服,也看出了白苏的疏离,本想再问问医女的情况,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
十二却有些急了,“十一,你说话啊?谁欺负了你?说出来小姐会给你做主的!”
“十三,十二,你们出去。”白苏坐起身。
等她二人退出去之后,白苏看着十一道,“让我猜猜......”
十一抬眼看她,不知道她要猜什么,白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你自以为出身高贵,本就不甘心为奴,楚辰撺掇几句,便将你的心乱了。后来我把卖身契给你,让你自作决定,你却选择留在我身边,并且不惜立下誓约......当时,我真是很欣慰......”
十一越听越心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白苏,声音梗在喉咙里,苍白的脸上满面惊骇。
“你想成为顾连州的姬妾吗?”白苏笑如微风,淡而舒适,“他是个很好的选择,将来的帝师、丞相,位高权重,难得的是,又长的俊美无匹,所以你动心了,我不怪你,也毫不意外。”
十一疑惑,以为白苏有心谅解,怯怯的道,“奴婢只是想......”
“不要替你贪婪的心找任何借口!”白苏打断她,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十二和十三,她们难道就对这样的男子不动心?为何她们就不力争上游,天下间倾慕顾连州者不知凡几,我一个卑贱的商人庶女想留在他身边都要步步为营,费尽心机,你以为近水楼台便能先得月?”
“不要被那虚幻的镜花水月骗了,十一。世间才貌双全的女子比比皆是,那样一个如明月般得男子为何要选择你?”白苏冷冷道。
“您,您要卖了奴婢?”十一听见白苏这样的质问,心中恐慌,若是被卖到外面,以她这种姿色的女子,多半是要沦落勾栏院里,做皮肉生意了!
白苏病未除根,情绪稍微激动些,便觉到疲累了,她靠在榻上,“说吧,从昨日的事说起,我若满意,必会给你安排个好去处。”
十一胆小且敏感,一旦被别人窥见自己秘密的心思,便如被刺中一般,越是心虚,越要用激烈的方式掩饰。昨日,十三只说好好伺候小姐的话,她便以为十三看出了她的心思才拐弯抹角的劝她,故而慌乱的跑了出去。
“奴婢没有看清那人,今早醒来便被扔在了昨晚的荒野。”十一低声道。
“是吗.......”白苏沉吟着,忽然问道,“你经过齐姬院子时,她可有看见你?”
十一慌忙答道,“无无,奴婢回来时很是小心。”
白苏笑的灿烂,笑声却压在嗓子里,让人觉得十分难受,“你到现在还不说实话!”
齐姬的院子在最北侧,而且是极靠近前院的,十一若真是从后面回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经过齐姬的院落,依照十一通常的反应来看,她怕是和齐姬也有联系,才忙着撇清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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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明知是狼穴
白苏本以为十一聪慧,只比香蓉少了处事的经验,目下看来,她这看人的眼神离谱的厉害。
十一身子抖如筛糠,匍匐在地上,哭泣道,“奴婢说实话,奴婢说实话!”
十一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咬牙道,“昨晚奴婢被一个银发黑袍的怪人掳了,他带着面具,奴婢看不见脸,奴婢当时惊慌,也不曾注意他是往哪个方向去的,只到了一个山脚便停下了,等了一会,只听那人说:来的挺快。”
白苏心中一紧,听这人的意思,他本意就是要引妫芷出去!
“继续说。”白苏道。
十一道,“后来,奴婢就看见医女到了,趁他们打起来,那怪人每每朝奴婢出招,医女便令奴婢先跑。奴婢听见他说自己叫须风,是一名鸩者。”
鸩者?白苏眉梢微挑,鸩者须风......
她立时便想到了白府那名鸩者,白苏虽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是妫芷曾经用摄魂术反噬他,若是他因此要报仇,也大有可能。
“你是如何回来的?”白苏问道。
白苏瞥一眼她的鞋袜,虽然沾了不少泥土,却并未磨损,须风带她去的地方很有可能是白府后山,从那里返回,马车都要几个时辰,走了一夜倒是可能,但鞋底怎么可能不磨损!
“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不知!”十一泣声道。
白苏叹了口气,十一言不尽实,明摆着前方有一个陷阱在等着她啊!可是,她如何能置妫芷于不顾。
“十一,莫要让妄念蒙蔽了你的心。”白苏觉得自己稍微舒服一点了,便起塌。
她懒懒的拢了拢衣襟,宽大的浅青色袍服披在身上,长长的衣摆拖在地上,长发有些乱,清丽的小脸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优雅与闲适,便如午后晒着太阳的猫儿。
十一仰头望着她,眼前的女子若不是太过瘦弱苍白,定然也是风华万千的绝代女子啊!
“十三。”白苏唤道。
十三进来,白苏淡淡道,“更衣。”
十三惊怔了一下,却没有问什么,从箱子里取出一套平时穿的月白曲裾给她换上,然后又梳了一个堕马髻。
白苏看着妆镜中的自己,目光渐渐坚毅,妫芷生死未卜,前方便是龙潭虎穴也得闯他一闯。
“来人。”白苏忽然道。
菱花和曲措立刻推门进来。
“把十一绑起来。”白苏起身出门,对十三道,“你和十二留下来,看着十一,我未回来之前,绝不许放她!”
十一扑到白苏脚下,紧紧抱住她的腿,哭喊道,“小姐,你放过我吧,十一真的没做过对不起您的事,奴婢从未做过对不起您的事啊!”
白苏面无表情的站着,她没有发话,菱花和曲措自是毫不容情的把十一给拖了过来,菱花从袖中掏出一块长绢,把十一反捆。
“小姐,小姐!”十一拼命挣扎,可又哪里抵得过两个身怀武功的婆子,绝望之下,哭喊声越发尖锐。
“你老实呆着,我回来再作处置。”白苏狠下心,她知道自己不能心软,若是出了岔子,搭进去的可能不止是妫芷,连她也都逃脱不得。
白苏瘦弱萧索的背影,隐隐透出一股决然,十三不由得潸然泪下,她才是个还未及笄的孩子啊!身子又如此孱弱,那瘦弱的肩膀上怎抗的下这一干人的生命。
“小姐。”十三唤道。
白苏顿下脚步,十三抹干眼泪,追了上去,“小姐,我与您一起去,我知道您只打算带菱花和曲措.......”说到这里十三压低声音道,“她们纵然比奴婢顶用,可毕竟是大夫人手下之人,关键时刻不一定能舍命保护小姐,奴婢不放心。”
十三下定决心,她便是舍了这条贱命,也要保护白苏安全无虞。
白苏想到这里是少师府,暗卫的水平比白府不知要高出多少,“十二,你和香蓉、二丫三人看好十一,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开她。”
十二见白苏神色严肃,点点头道,“小姐放心。”
白苏对香蓉和十二还是很放心的,她们一个聪明,一个力气大,总不至于连十一也看不住。
带上菱花、曲措和十三,白苏匆匆离开少师府。她这次不能以顾连州姬妾的身份回去,不然到时候接风的家宴必然拖她的走不开身。
但是私自跑回白府的罪名.......白苏一咬牙,登上马车。
非常时期,他也顾不得顾连州的怒火了。
前日白苏曾毫不避忌的写**,就是想知道顾连州的究竟的底线在何处,能忍她到哪个地步,今日偷偷回府之事,恐怕还是会受罚,却也不是什么大事。
“走吧,去白府后山。”白苏道。
坐在马车里,白苏侧卧着闭目养神。
为了低调行事,白苏特地挑了少师府中最简陋的一辆马车,内里的塌几简陋,躺着也并非有多舒适,但白苏已经毫无多余的精力了。
十三担忧的看着白苏微微拧起的眉,又是一阵心酸,她身为奴隶,总以为那些锦衣华服的贵人们衣食无忧,成天只是享乐,吟风颂雅,现在才知道,什么叫身心俱疲。
菱花和曲措是少言寡语之人,一直恭恭敬敬的跪坐在一旁,垂首低眉,然而心中对白苏这个老成而又孱弱的少女十分好奇,偶尔眼角余光也会飘过她那张苍白瘦削的小脸。
白苏合着双眼,脑海中却不停的分析这件事情,她虽然只是偷偷的回白府,却必须要以白氏**的身份出现,必然无法动用婆七和那些招揽来的剑客,事到临头,才觉得自己真正能用的人实在太少了!
一直以来,白苏都是依靠妫芷的力量保护,然而她却很少想过妫芷有一天也会陷入险境。
白苏紧紧抿起唇:妫芷,你一定不能有事,一定不能......
去白府的路不远,可是白苏却觉得像是过了几天一般,手指敲击着塌板,那声音十分有节奏中,丝毫听不出她内心的纷乱与焦躁,同时也安定了十三的心。
“小姐,后山到了。”十三轻声唤道。
白苏嗯了一声,在十三的搀扶下下车,临下车之前在车夫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那车夫面露惊诧,但看见白苏冷冽的目光,立刻点点头。
待几人下车之后,车夫立刻驱车离开了。
已近午时,太阳很大,昨夜的露水迅速蒸发,空气湿热令人喘不开气,知了声声,叫的声嘶力竭,不知是不是她们心里原因,整个后山都仿佛笼罩在似有若无的杀气之中,脱不开,甩不掉。
“没想到你还真敢来。”儒雅的声音在身后传来,犹如这热气一样,令人觉得闷。
白苏缓缓转回身,冲他浅浅一笑,“楚公子费尽心机,是为了什么?”
楚辰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没想到,这个女孩居然平静如斯,难道有所依仗?
“**身边的十一尝起来,滋味真是不错,做个禁/脔倒也颇为有趣。”楚辰眼中淫/邪的光芒令人作呕,事到如今,他也懒得再装书生了。
白苏瞳仁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面上笑容不改,“她是自愿,还是被迫?”
话已至此,白苏不可能不明白,十一是宁国女子,宁国,与雍国开放的风气不同,宁国的女子极重贞洁,虽也多有女子在婚前破身的,却只是给喜欢之人,她们绝不会像雍国女子这般,看上眼了,便可以同床共枕。
楚辰面上再次闪过惊讶之色,没想到这个**事到如今,还问这么无关痛痒的问题。
“自然是自愿的了,我楚辰虽喜好女人,却不喜欢强迫之事。”楚辰却还是老实回答了。
白苏扯扯嘴角,如果十一真是被逼到今日的地步,她绝不会放过眼前这人,然而,她却是自愿的。
爱情可使人疯狂,十一会做些什么,已经呼之欲出了。
“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钱财?”白苏淡淡道。
楚辰笑道,“**果然是个爽快人!婆氏曾留给你一处宅子吧?你可知道那处宅子的来历?”
白苏不做声,等着他说下文。
“那是我楚家的东西!”楚辰忽然敛去笑容,俊秀的面上尽是阴狠疯狂。
白苏哂笑,她如今终于知道,十一偏激的想法是从哪里来的了,原来竟是这个外表斯文俊秀的楚公子!
“你笑什么!我楚家本也是名门望族,却因婆氏和妫氏的斗争而败落,全族上下豁出性命只保了我一脉香火,难道我不该替他们做点什么吗!”楚辰目眦欲裂,声音也越发的凄厉。
他一拍手,林子种嗖嗖闪出二十几条人影,个个都是身形高大的麻布剑客。
“诸位,这位可是尚京的传奇女子,白氏的**啊!几个仆人倒是差了些,不过能尝到白氏**的滋味,也不枉为丈夫!”楚辰目光灼热的盯着白苏,朗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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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晚了,实在抱歉,今天工作太忙了。谢谢橘子316,地铁人,甄同学的粉红,感激ing,汗那个字不会打~~~(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格杀
第八十章 恨比忘记好
“哈!”白苏轻笑一声,平静的拢着袖子,一双雾盈盈的眸子中看不出任何波澜,她缓缓开口道,“听闻一个俞姬逃跑,举国震怒,雍、宁两国兵戎相见,诸君以为,若是顾连州知道自己的姬妾受辱,他会如何反应?”
此时闹的人尽皆知,现在雍国三十万大军隔河驻守,只等使臣谈判结果,恐怕一言不合便会渡江攻打。
顾连州是雍国的圣人,往他脸上抹黑,就等于往雍国和文人士族的脸上抹黑,纵然他们有天大的胆子,也须得掂量一番。
“素,也很想知道呢......”白苏淡淡道。
一时间,二十几名剑客都顿了手,他们虽然是以行刺客之事为生,算不得磊落,可身为剑客,心中那股侠气依旧还在,白苏所说的事情,是十分严重了。
楚辰脸色青黑,阴冷道,“诸位,不要受这妇人蒙蔽,她不过是个商人庶女,如何能同宁国士族贵女相提并论,况且,她今日是偷跑出来,诸位只要小心行事,不会有人察觉!”
他说完此话,见这些剑客还在踟蹰,耻笑道,“你们收了钱财,不是想反悔吧?”
白苏垂眸,飞快的盘算着,原本以为这楚辰只是用了些寻常的剑客,但看他们进退一致,而且目光总是似有若无的朝左边的林子瞟,似乎是等待指令,想来真正的头目怕是隐在林中。
专诸盟,白苏唇角勾起,没想到楚辰为了对付她还真是下了血本。
专诸盟是一把利刃,杀人既快又狠,可是这把利刃用不小心,可是要伤了自己呢。
“原来是专诸盟。”白苏轻轻一笑,朗声道,“诸君乃是堂堂丈夫,收受了钱财自然要办事,否则岂不败坏了名声?”
一众人怔住,心道,这小姑娘不是被吓傻了吧!
菱花和曲措也惊诧的看向白苏,只见她神色从容,朗声道,“如此大丈夫,又岂能受人挟制?楚辰此人阴险毒辣,我予他生财之道,不想他狼子野心,反而要雇用诸位杀我灭口!此等小人,若是手中有了专诸盟的把柄,这可如何是好呢?”
楚辰浑身一僵,心知她这是拉他下水,立刻厉声喝道,“我能有什么把柄,又如何敢挟制剑客如云的专诸盟!此女性滑如狐,诸君休要信这她挑拨!”
他话音一落,白苏声音陡然一尖,“你连顾连州的姬妾都敢杀,还有何不敢!”
此话一语双关!极有分量。
专诸盟本就不为正道剑客所容,若是杀了顾连州姬妾之事,被有心人得知,专诸盟很有可能因此而毁于一旦。而楚辰会不会拿此事要挟,那就不得而知了,可是他们不能冒这个险。
林子种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呵呵,妇人的气魄倒是不容小觑。既然如此,那便先替楚君杀了这妇人,再杀他灭口。”
“且慢!”
“且慢!”
这命令一下,楚辰和白苏同时大声喝道。
“还有何话说?”林中那人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笑意,似乎很享受看人临死之前的挣扎。
“我有用!”白苏不等楚辰说话,立刻道,“我乃顾连州宠姬,或许能够帮助诸君一二,若是有太子做靠山,岂不更好!”
这个条件实在诱人,先不论她一个宠姬能起到多大作用,太子和七王的斗争越来越激烈,专诸盟门主也早有意投靠一方势力,若是能成为太子的暗剑,专诸盟以后在雍国便可以横行了。
只要这个女姬能帮他们搭上线,便是帮了大忙。
“值得考虑。”林子边缘一株老槐树后闪出一个黑影,黑衣蒙面,他只远远站在树荫下,并不走过来。
“楚君,抱歉了。”那人低沉的声音中杀气弥漫,就如一个信号,二十多名剑客立刻倒戈相向,不等楚辰辩解,直接挥剑而上。
楚辰面色狰狞,急急退了几步,长啸一声。
声音尖利,惊起林中栖息的乌鸦。
二十多柄长剑,即将刺进楚辰身体的一刹那,只闻“叮”“叮”几声,电光火石之间,一众剑客均被击退几步,站定之后,赫然发现战圈里居然多了三个黑袍人。
三人头戴青铜獠牙面具,个头均不高,站在二十多名大汉的面前整整矮了一头,宽袍大袖,与普通的文士袍服很像,只是黑袍通身都纹着古怪的花纹。
“大巫!”站在树下那个头目,忽然闪身过来。
白苏心中一惊,她以为楚辰能和鸩者须风合作,不过是巧合,不想他居然有大巫相助,那妫芷现在岂不是凶多吉少!
意识到这个事实,白苏心脏猛的一抽,喉头有些发甜。她将涌到了喉咙的血狠狠又咽了下去,稳住声音,对菱花低低道,“趁着他们对峙,你快些去白府求救,最好能找我父亲或者二哥。”
菱花应了一声,转身转身朝北面的林子里跑去。这里是白府后山,只要从这片林子里有去白府的捷径,这点只有白府之人才清楚,菱花身怀武功,应是很快的。
白苏叹了口气,对十三低语几句。
十三迟疑道,“小姐你呢?”
“不必问了,快去!”白苏冷声道,见十三还不走,面色一寒,“不想让我死的话,立刻离开!”
此刻那群人正剑拔弩张,打还是不打,也未见分晓,双方对峙,必不敢分心。
十三一咬牙,提起裙裾便往官道方向跑去。
白苏转回头,看着这边的对峙,蹙眉想道:如何能在这种情形下得到妫芷的消息.......
“不知尊驾为何要保护此人?”黑衣人行了个叉手礼,话语间十分恭敬。
其中一名黑袍人道,“不关诸位的事,速速退去,我等不予追究倒戈之事。”
这却是给专诸盟放了一条后路。
目下,白苏已经不把求生的希望放在专诸盟身上了,大巫地位崇高,况且这三名大巫来历不明,专诸盟必然是不敢与之为敌的。
果然,那头目一挥手,“退!”
他经过白苏身边时,道,“走?”
“不。”白苏看也不看他,淡淡吐出一个字。
那人似是没想到白苏会拒绝,微微怔了一下,叉手道,“后会有期。”
“楚公子,不知我的医女在何处?”白苏看向楚辰。
楚辰方才脱离险境,面上稍微有了点血色,“你倒是大胆,居然还敢留下来......”
“我问你妫芷在哪里!”白苏声音已经冷到了极点,她现在只想知道这个问题。
楚辰心知拿到了白苏的软肋,面上恢复一贯的儒雅,慢条斯理的道,“你的医女不见了,我怎么会知道,莫不是你急的糊涂了?”
“说罢,你要什么条件。”白苏拢在袖子中的手有些颤抖,她真的很怕听见噩耗。
要说楚辰跟须风没有勾结,白苏死也不信。但是为何他们当时就算准了十一会跑出去?还是他们已经在少师府守株待兔多时?
“须风对那医女感兴趣,而我只对你手上的地契感兴趣。”楚辰见她如此笃定,却也不再兜圈子了。
得到这句话,白苏稍稍放下心来,如果只是须风和妫芷的私人恩怨,妫芷也不见得会吃亏,白苏对她的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地契恐怕已经到手了吧。”白苏一旦安心,思绪顿时清晰许多。她留下十二看守十一,是最大的失误,十二心地善良,又心软,若是十一背着香蓉苦求,她一定会放十一离开的。
然而,也是这个失误,给了她回旋的余地。
白苏僵直的身子微微松了松,“我只问你,须风在何处?”
楚辰笑道,“还是忧心你自己吧。告诉你也无妨,那医女被引去了城西的梧桐坡,怕是凶多吉少了。”
白苏心底一颤,却淡淡的挑眉,“怎么,你还想杀我?”
白苏笑道,“大巫之间相互制约,不得杀人,只要我不动,他们便不能伤我性命。”
那三名大巫微微一动,其中一名声音苍老沙哑,“你从何得知?”
这只是大巫之间不成文的规则,只有身为大巫才能知道,而白苏能得知,自然是因为妫芷。
“籍巫,此女已知我们的秘密,必需要灭口啊!”楚辰提醒道。
籍巫顿了下,嗯了一声,转身朝林子那边掠去。他这举动,明摆着是对此事不闻不问了。
白苏猜测,既然这附近能隐藏大巫,便有可能隐藏杀手,如此看来,楚辰背后势力不小。
或许他雇用专诸盟,只不过是为了掩饰真实身份,毕竟为杀一个姬妾,而被顾连州顺藤摸瓜,查到身份,那就得不偿失了。
而她已经知道楚辰不简单,必然是要被灭口了!
白苏心中一惊,“曲措,快走!”
曲措平时懒的很,但是脑子却不笨,尤其是在逃命的时候。她一把把白苏扯过来,抗在肩上,飞快的朝白府方向逃去。
楚辰声音阴冷,“格杀。”
顿时,左右两侧林中闪出数人,从两侧包抄而来。
白苏被曲措抗在肩膀上,一路颠簸,她本旧伤复发,如此以来,更是雪上加霜,方才咽下去的血顺着嘴角流向脸颊,不一会儿功夫,鲜血已经染满了半边脸。
曲措这种练武之人,对于鲜血气味十分敏感,但是她不敢减缓半步,本来扛着一个人奔命便十分勉强,那些人一时没有追上来,只是因为没有曲措熟悉林中的地形,若是慢上一分半刻,必然会被追杀之人堵截。
但是鲜血的气味越来越浓......
曲措急道,“姬,奴婢知道白府后山有个隐秘的山洞,你且忍一忍!”
白苏能听见她的声音,但是气血上涌,一张嘴声,音未出,鲜血便先流了出来。白苏还有意识,知道不能给敌人留下任何痕迹,立刻住口,咬牙把一口血含在口中。
曲措加快脚步,甚是熟识的绕过林道,背着白苏到了一个峭壁边上。
那岩壁如刀削一般,笔直的直到山根处。站在这里能清楚的看见崖下屋舍,甚至能看见白府中侍婢走动的身影。
此山本就不大,西面被圈进白府之内,东面便是这一面断壁,若想从外进入白府,简直比登天还难。
“奴知道下面有洞穴,姬无需担心。”曲措向崖下张望。
其实此处并不能称作悬崖,只不过是个断壁,从这里到地面约莫有一百多米,藤蔓丛生,几乎看不出断崖上的石壁,洞穴被隐藏在其中,十分隐秘。
岩壁向下不到两米的地方有个凸出的石块,那石块不大,上面长长满的藤蔓青苔,勉强能容下两个人直立,若是一不小心,便会跌落。
曲措先把白苏从背上放下,自己跳到那块突出的岩石上,试了试稳固,伸手去接白苏。
正这时,林子种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来不及了!曲措惊慌失措,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
白苏动了动,一口血再也忍不住,吐了出来。
“那婆子把这个病秧子给丢下了!”追杀的剑客已然赶到。
曲措恰好站在崖下没有被发现,白苏手中抓着一根拇指粗细的藤蔓,悄悄续了下去。
抓住了......白苏对曲措示意口型。
曲措点点头,接过藤蔓,慢慢向下扯。白苏为了不让身后那些人发现动静,故意动着身子,作势要爬起来。
进洞去.......等到藤蔓被扯的够长,白苏又用嘴型告诉曲措。
曲措知道别无他法,只能听白苏的,便悄悄钻进洞中。
“这女姬可是顾连州的宠姬呢,不知是何等的**滋味,连雍国的大圣人都忍不住动了凡心?”身后的声音冰冰冷冷,听不出一丝情/欲。
“雀,不如让我先尝一尝再杀?”另一个声音油滑,一听便知道他是说真的,而不是像方才那人的平平叙述。
白苏使尽全身力气跪坐起来,缓缓转过头。
她的发髻散开,崖风扬起大片的青丝,脸上大片的血迹,衬着苍白毫无血色的脸,显得凄美而决绝,被发丝遮掩,若隐若现的一双美眸中,目光飘渺如雾。虽然如此,却也能看出她清丽的五官。
那几个刚刚距离她已经只有几步之遥的刺客猛的顿住了脚步。
眼前这女姬啊!面对绝路的从容姿态,真真令人心折。
“宁死亦不受辱!”白苏从嗓子里挤出这几个字,毫不犹豫的纵身向崖下跳去。
曲措在洞中,幽绿的藤蔓几乎将视线遮掩,透过细微的缝隙,只看见眼前一袭青衣白裙,宛如断了线的纸鸢,坠落。
忽觉得手中藤蔓一紧,曲措连忙用力紧紧抓住。
崖上那个冷冰冰的声音道,“好个贞烈女子,难怪顾连州倾心。”
另外几人不放心的朝崖下张望,夏风吹拂生长在崖边得藤蔓簌簌作响,却看不见人影。
“怎么未看见尸体?”这断崖不高,以他们的目力,应当是能看见下面的尸体。
“休要疑神疑鬼,此处崖壁陡峭,一目了然,或许掉哪个草丛里去了吧。反正人已经跳下去,必死无疑,还是快去击杀那婆子要紧。”有一剑客道。
静了片刻,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啸。
“不好,有人击杀我们的人,快回!”
崖上脚步匆匆,白苏身形瘦小,荡在那块突出的岩石下面,半边身子埋在崖壁的藤蔓里,而她捉着得那根藤蔓也被掩在其中,故而无人察觉。
曲措用力拉扯,把白苏提了上来,惊讶的发现,她不知是何时把藤蔓在腰带上打了个死结。
“这般以自己为饵,豁出性命,居然只为换得医女一个消息......”曲措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述。
而现在也不知医女究竟身在何处,是生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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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祝大家节日愉快!(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化身厉鬼
白苏纵然有更多更好的办法去查到妫芷的消息,可这无疑是最快的。
得知妫芷生死难料,她便等不了,一刻也等不了。
在山洞中缓了一会,白苏不但没有好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神智不清,曲措对皮肉外伤还有办法,可白苏是心脉受损的旧疾,她根本不懂啊!
“我.......袖袋里.......”白苏断断续续的道。
曲措忙俯下身去她的修袋里翻找,咣咣当当的一股脑倒出四五个黑褐色土陶小瓶,每一个都长的一摸一样,连大小都相差无几,只是瓶颈上系着颜色不同的线。
“红......”白苏道。
曲措拿出系着红线的药瓶,拔开瓶塞,从里面倒出三粒黄豆大小的药丸,全给白苏吞了下去。
白苏本来心脉已经渐渐养好,再静心的养上一年半载便能如常人一般,可是在近段时间,她为了花境,还有黑甲骑的事情费尽心力,又加上以为妫芷凶多吉少,引发旧疾。
经过方才一阵颠簸之后,现在已经是心力衰竭。
服了药后,白苏渐渐昏睡过去。
曲措本欲再让她静躺一会儿,可是仅仅过了一刻,白苏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她不敢再作耽搁,用刚才白苏的办法,将一根结实的藤蔓捆在她身,把她抱到洞口的石台上,自己拿着藤蔓的一端先爬上去之后,再慢慢把白苏提了上去。
曲措改为背负,一路上尽量平稳的跑,若是往常,她定不会选择如此费力的法子,白苏的死活同她并无多少关系,可是眼见白苏为医女不惜性命,方才又那般信任她.......
要知道,只要她一个愣神,白苏的小命可就没了啊!
到了山脚下的时候,恰好遇见菱花带着白府的剑客前来接应,为首的是白苏的二哥白子渠。
“素儿!”白子渠连忙从曲措身上抱下白苏,面上尽是担忧。
他这妹妹自从大病一场,整个人都变了,以往的骄傲变成了淡漠,连见到他也都是若有若无的防备,那段时间白子渠被白老爷一直带在身边,学习做生意,根本没有和白苏交流的时间,但是他的关心一点也没有减少,如今看到妹妹这般模样,他怎能不心疼!
回到白府,立刻请来医者和大巫前来,但是都是纷纷摇头。
白老爷得知消息,急急忙忙赶来,吩咐道,“把素儿立刻送回少师府,连州公子与烛武大巫相熟,定然能请得烛武大巫救她一命!”
一行人不敢耽搁,立刻备了舒适的马车,令菱花曲措和还有六名剑客一起护送白苏会少师府。
这马车是经过匠者专门打造,行起路来十分平稳。
菱花看着曲措一脸忧心的模样,不禁暗暗称奇,曲措可从未把谁放在心上过啊!就连大夫人的吩咐,她也是随意应承。
马车行了一会,忽然停住,车外吵吵嚷嚷,唏嘘声不已。
“真是惨不忍睹啊!”
“啧啧,好好一个姑娘,不又是谁家逃妾吧?”
白苏一直有知觉,听见外面的吵嚷声音,缓缓睁开眼。
这情形太熟悉了,一直盘旋在深夜的噩梦啊......白苏心中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已强烈到令她忽略心脏传来的刺痛。
“扶我出去看看......”白苏声音虚弱,却足够车内两个人听见。
菱花和曲措诧异,性命不保还想着看热闹?这云姬是不想活了吧......
“扶我......出去。”白苏目光流转,眼眸中有生以来第一次流露出一种叫做“恐惧”的东西。
一定不是妫芷......
一定不是她......她那么骄傲,相比受辱,她肯定会选择自行了断......所以,一定不是她!
曲措知道白苏是个有主意的女子,便二话不说,背起她便出了车门。
城墙前,还是那个高高的刑架。
白苏慢慢抬头,目光落在挂在刑架上,一双脚虽不算白嫩,却十分小巧,明显是个女子所有,白苏心中抽紧,那脚腕处皮肉外翻,绽开一朵如月季搬的伤口,似乎是被挑断的筋脉......白苏心的越收越紧,却止不住的再向上看去,淡绿色的曲裾还完好无损,但是鲜血却透过裙子渗出来。
不是妫芷,妫芷从来只穿黑白相间的深衣。
白苏松了口气,“回去吧。”
“姬,姬!”曲措声音颤抖。
白苏心底突的一跳,迅速抬眼向刑架上去,目光准确的落在了那张脸上,顿时脑中一片空白。
那个还有点婴儿肥的脸,眼中、口中的鲜血染了满脸,但是白苏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十二!
“放我下来。”白苏喃喃道。
“放我下来!!”她声音凄厉,目光一瞬不眨的盯着型架上。
曲措从震惊中回过神,忙把白苏放了下来。
明明已是生死边缘,可白苏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踉跄着拨开人群,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十二的小脸。
她才十四,十四岁啊!
“放她下来!”白苏歇斯底里的声音,顿时让整个人群安静下来。
白府的剑客上去把刑架的绳子解开,吊在高处的少女缓缓被放了下来,白苏扑上前去,抱住十二,所有的声音都梗在喉咙里,梗得她涨痛,苍白颤抖的指尖触上她的脸颊。
十二浑身一颤,却因手筋脚筋都被挑断,而无法推开触碰她的人。
“十二,十二,不要怕,是我,是我!是小姐啊!”白苏眼泪犹如决堤,看见的脸庞是扭曲中,带着惊惧。
“姬,她听不见,她耳朵在流血。”菱花惊道。
白苏怔了一下,举起自己放在她耳边的手,上面触目惊心的血,让她顷刻间断了眼泪。
十二只是不停的颤抖,颤抖.......
白苏抿唇,低头,把脸颊温柔的贴上十二的脸颊,手极有节奏的抚着她的头。
十二在她温柔的安抚下,渐渐安静。
白苏抬起头,如纸般惨白得脸上沾染了十二的血,原本雾气氤氲的眸子中满是狠绝,浓重的煞气笼罩着人群。
众人都被她狠厉眼神惊住,半晌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嘚嘚!
嘚嘚!
马蹄声近,一袭青衣如风一般的冲进人群,湛然若神的清俊,宛如一缕甘泉,拂去些许的肃杀气氛。
眼前的情形,让一向表情木然的顾连州也为之变色。
“素儿。”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清贵的声音,很有磁性。
白苏凝视这近在眼前的一双墨玉眸子,咬牙切齿的道,“我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那狠毒而冰冷的眼神,令顾连州的心狠狠一抽,他一把扯过她,连同她怀中的十二打横抱了起来,大步走出人群,翻身上马。
一骑绝尘。
顾连州紧紧搂着怀中瘦的已经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人儿,俊美无铸的容颜上闪过一丝冷冽,“素儿,日后你要记得,我是你夫主。”
是你的天。
不止是要你仰望的天,也是能庇护你的天。
顾连州马不停蹄的直奔巫殿。
他今日为太子上完早课,便心急着回府,看看白苏的病好了没有。
刚到门口,一个车夫便冲过来,侍卫拦住那车夫,他却一直高喊:云姬有危险!
顾连州急急赶往清园,一入园,竟是空无一人。
他找遍了整个院子,最后在后面的柴房中发现了被捆住的香蓉,还有一个被打晕还未醒过来的小丫头。
顾连州扯开堵在香蓉口中的麻布,听她急急的说清了情况。
原来白苏出去以后,她们便把十一捆起来送到了园后的柴房中,三人一同看守。
快到午时的时候,香蓉去了一趟茅房,十一趁机向十二哭诉。
十二是个心软的,见十一可怜便打晕了二丫,放了她。香蓉刚刚返回,两人趁她不备,也将她打晕捆了起来。
顾连州立刻带着几个暗卫,一路策马奔驰,到了白府后山时,只有一地的血迹,草丛凌乱。看那情形,俨然是经过一场惨烈的厮杀,他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同时也夹杂着不可遏制的怒火,她,从来没有把他当做夫主,当做一个她可以依靠的人!
顾连州震怒的同时,心中隐隐夹杂这一丝心疼,她习惯什么都依靠自己,大约是因为,从未有一个人可以让她依靠吧。
翻遍了整个后山,除了偶尔出现的血迹更加扰乱他的思绪外,别无所获。
直到看见断崖前的那滩血迹,那一刻,他的心沉闷绞痛,直如死灰。
然而他强自稳定心神,在崖边找到蛛丝马迹,从白府一直追到城楼下,看见那个被围在人群中的娇弱背影。
一瞬间所有的忧心和怒火都一扫而空。
只要,你活着便好。
巫殿近在眼前,顾连州抛下马缰,也不管有没有人看见,直接飞身下马,如电般的冲进主殿。
顾连州一向礼数周全,巫殿的守卫何曾见过这样的一面,也不敢阻拦。
这个侍婢不能死啊,否则,看白苏的情形,必然会崩溃吧。(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医女归来
第八十二章 医女归来
白苏躺在巫殿中,任是大巫如何催眠,她始终睁着眼睛,眼中一片血红,执意要看着十二。十二的伤势严重,手筋脚筋均被挑断,七窍被毒药侵蚀,有眼而不能视,有耳却不能闻,有口却不能言。
烛武从大殿的千万盏烛火中缓缓走了出来,他身躯高大,与顾连州身形相仿,身上的黑色大炮用银线绣着咒文。白苏以为烛武至少也应当有四五十岁,然而等他容貌显露在光线下,却看见了一个年轻男人,目光沉寂且淡漠,一头银白色的发,让人猜不出他的年纪。
他沉冷的目光在白苏身上停留片刻,抬眼直视白苏。
目光相触,白苏只觉得那双眼睛犹如浩瀚的夜空,繁星闪烁,却依旧幽黑没有边际。
看了半晌,烛武顿了一下,口中开始喃喃念起咒语。
白苏目光越来越沉,咒文声音戛然而止,白苏昏睡在顾连州的怀中,便是昏睡,也没有放开抓着十二的手。
“仇恨充斥她的心,当早日排遣。”烛武的声音平静没有波澜。
顾连州蹙起眉头,看着他硬生生掰开白苏的手,接过十二,把她抱进偏殿中。
白苏睡的极不安稳,梦中,那月季花似的伤口和十二绝望的颤抖,都如刀子一般,一次又一次的切开她心肉,绞的血肉模糊。
朦胧间,一只手把她揽过去,身子跌落在一个温暖而宽厚的怀抱中,极温暖,也极安全,白苏睁开眼,想看看这怀抱的主人。
顾连州低头看她,“这么早就醒了?”
白苏无言,朝他怀里贴了贴。
这个动作让顾连州心湖中泛起一丝丝涟漪,他紧紧抱着她,下巴顶着她的头顶,清贵的声音柔软而有磁性,“再睡一会吧。”
白苏摇摇头,“十二怎么样了?”
“放心吧,烛武巫术和医术了得,我回来时十二的筋脉都已接上,很快就会好的。”顾连州边说着,大手一边抚摸着白苏的头。
他的动作很生疏,显见并不是常常这样安慰人,然而,就如蓝花楹树林里那次,白苏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公子,小姐,医女回来了。”十三的声音里带着无法言喻的欢喜,从寝房外传来。
白苏一骨碌爬起来,便要冲向门外。顾连州一把捞住她,将她按在怀里,淡淡道,“让她进来。”
外面顿了一下,道了声,“是。”
寝房的门被推开,妫芷推开十三的搀扶,缓缓走了进来,依旧是一袭白色麻布深衣,黑色的领子和衣边,头发一丝不乱,只是行动迟缓,一看便知道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白苏爬起来,顾不上自己还只穿着中衣,慌忙过去拉住她,顾连州这次没有拉住她。
“你哪里受伤了?”
妫芷眼中几不可查的闪过一丝感动,平静道,“中了圈套,在梧桐坡落入布好的巫阵中,只是内伤,调养半个月即可。”
这次若不是婆七出手相助,恐怕她真的便会命丧梧桐坡了,但是,她宁愿死在梧桐坡,也是不愿被婆七救的。
然而,知道十二的情形之后,她庆幸自己还活着,大不了,等杀了那恶人之后,再把这条贱命还给婆七。
妫芷和白苏的性格迥异,可是有一点是相同的,她们都是睚眦必报之人,有冤必申,有仇必报。
“快去休息吧!”白苏道。
妫芷点点头,朝顾连州行了一礼,转身向外走,到了门口,又忽然转头道,“十二怎么样?”
“无事。”却是顾连州答话。
既然顾连州说没事,那就肯定没事了,妫芷微微欠身。
白苏拢着袖子,在顾连州对面的席上坐下,仔细思虑这件事情的始末。
先是十一被绑,十三和十一发生争执,是意外,还是在别人的算计之中?十三忠心耿耿,白苏绝不会怀疑她,依照白苏的推断,十一可能是受了某些人的影响,或者指使,而十三的出现只是一个契机。
只是,入少师府也有些时日了,十一从未出府,她纵然有了野心,可为何偏偏选了那天行动?最有可能,是少师府中有他们的人。
而无疑,这一计简直是一箭双雕,引妫芷入了圈套,也让白苏不得不羊入虎口。可是,他们居然知道她在乎妫芷到了愿意以性命相换的地步!
十一……白苏咬牙,目光幽冷。
白苏不止一次的给十一机会,但是她被欲/望蒙蔽了良心,居然将她们出卖的如此彻底!
“妇人之仁,实不可取。”白苏自嘲的笑道。
顾连州侧身躺在榻上,看白苏喃喃自语。阳光从镂花窗中透过来,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出花朵的形状,白如纸的脸上反射刺眼的光,纯色淡淡,挺翘而娇小的鼻子,一双雾盈盈的美眸,她垂着眼,长如羽扇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暗影。宽大的袍服,在周身散开,显得旖旎闲适。
白苏正半垂着眼眸,分析这件事情,神情专注,待到回过神时,发现一个灼灼的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
她狠狠瞪了过去,却见顾连州慵懒的侧靠在榻上,丰润的唇角微微勾起,身着的衣服不似平时那般整齐,衣襟微微散开,露出一片精壮的胸脯,隐约间还能看见右胸上的一点红樱。
白苏压抑的心情,居然因为这一点美景,而有了微微的缓和。
圣人曰:食色性也。白苏也不否认自己是一个好色之人。
顾连州看她目光紧盯着他胸口,唇角微微翘起,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但也不发火,现如今只要她高兴就好。烛武的话还回荡在耳边:云姬心脉俱损,精元亏空,如今能行动自如,只因一腔怨恨,待到怨恨排遣之日,便是魂归天地之时。
放松身心,能够缓解她的病情。
“此物,”顾连州从案几上拈起一张纸,“或许是你想要的。”
白苏身子往前挪了挪,接过纸张,打开看了一眼,顿时怔住,她道,“我昏睡了几日?”
“一晚。”顾连州道。
一晚,一晚啊!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顾连州便把楚辰的祖宗十八代都刨了出来,甚至连云雾茶舍的商路命脉都调查的一清二楚。
顾连州看白苏这种震惊的神情,起塌上前抚摸她的脸颊,温厚的大掌顺着白苏消瘦的脸颊滑到下颚,微微抬起她的下巴,“素儿,你要记得,我是你的夫主。”
这种仰视,他高大的身材愈发伟岸,俊美无铸的容颜宛如天神一般,亘古便如此俯瞰芸芸众生,白苏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淡淡道,“你是我的天,可是苍生之众,我并不想成为其中一个。”
而且,她从来只喜欢调戏他人,却不喜欢被他人调戏。
白苏拂开他的手,她不是不想找个人依赖一下,可是,面对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一个姬妾众多的男人,她无法全心全意的把心托付给他。
因为怕被分享,因为怕受伤害,所以不自觉的便留了退路。况且,她白苏从来都不是一个孤注一掷的人。
“素儿。”顾连州的声音温柔中带着些许怒火,这种极致错杂的情绪,使得他原本就很有磁性的声音更加迷人。
白苏的心,很没出息的微微一颤。
“我顾连州从未梦想过做芸芸众生的天,也不欲劳费那许多的心力。”顾连州面色肃然,见白苏抬眼看他,便道,“我母亲,只因皇家一己之私,含恨而死,所以我,即使是站在今日这个高度上,也从未想过报效雍国,天下是谁的天下,我不在意。我只愿求得一心人,携手共赴白首。”
只愿求得一心人,携手共赴白首!白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脑子里只在不断的响着一句话——天呐!天上掉馅饼了!这么便宜的事情居然给我遇上了!
白苏感激涕零,上天终于发了一回慈悲,虐了她这么些回,总算给些甜头了。
白苏没有美貌,体弱短命,纵然脑子聪明,可是一旦生命终结,一切便如云烟,不会给她自己带来任何满足,然而,爱情不同。
白苏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珍惜眼前这人。
久久的震惊之后,白苏缓过神来,忽然想起,他说母亲含恨而死,便问道,“你母亲不是政阳公主?”
顾连州眸色幽黑,“我母亲是瞿氏,与我父亲是结发夫妻,雍帝赐婚,公主下嫁,我母亲只能被降为二品夫人,她抵死不从,宁愿受了雍帝赐下的三尺白绫。”
白苏明白了,顾连州这是心中有恨啊。
他的父亲当年是常胜将军,手握重兵,这样的人一旦造反,怕是举国灾难,所以,便以联姻的形式来笼络住他。可以说,雍帝待他也不薄,毕竟政阳公主乃是雍帝最宠爱的女儿,也是所有女儿中唯一有封地的。
至于,顾将军为何会同意放弃兵权,而与公主联姻,并非因为他有多喜爱政阳公主,而是因为“忠”之一字。
他为保家卫国而厮杀,又因权势盖主而功成身退,牺牲瞿氏也是无奈之举,这些相信顾连州早就明白。
相较之下,雍帝就有的卸磨杀驴的意思了,纵然,他给的报酬也十分丰厚。
“你并非恨,而是不想做你父亲那般的忠义之人吧。”白苏站起身,轻轻搂住他,手缓缓抚着他宽厚的背,“自古忠义者,为这二字舍生忘死,诚然,能够留名青史,但失去的,永比得到的更多。凡夫活于当下,纵然你有经世之才,于我而言,也不想你成为那样的人呢!”
顾连州身子僵住。
大丈夫生于世,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今所志未遂,奈何死乎!
要知道,时人最重名声,最讲气节,顾连州隐藏内心理想,若是公诸于世,必然会遭到世人唾弃,这是多么自私没有气概的想法啊!
然而,便是这么一个龌龊的想法,她竟然能够理解,并且说:于我而言,也不想你成为那样的人呢!
顾连州将她环在怀中。
白苏窃笑着挑起唇角——夫主,你有没有众里寻他千百度之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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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相思缠
妫芷寝房出来后,回了自己的屋里。
细密的汗水已经浸湿了鬓发,她顺着房门半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缓了许久,才能勉强扶着墙站起来。
梧桐坡的那个阵法并不能奈何得了她,可是阵中布满了稀世罕见的剧毒,在破阵之时,一不小心便被数种毒药喷到,后来须风伺机偷袭,她又险些丧命在他掌下。
得婆七相助后,她半刻也不愿意停留,急急的赶回,直到现在也未检查自己究竟中了几种毒。
妫芷挪了近半个时辰才到床榻边,她跪坐上榻,解开衣服,胸口一片乌青,这片乌青中央隐隐透出一点黑紫,仿佛立刻就能沁出淤血来。
“医女。”十三敲门。
“进来。”妫芷声音虚弱。
十三推门进来,便看见妫芷跪坐在榻上,衣服褪到腰部,光裸的背上乌黑一片。
妫芷沦为奴隶前,身份高贵,养尊处优,身上肌肤白嫩细滑,因而这大片的乌黑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医女,你的背……”
“不要声张!”妫芷冷冷打断她。
十三惊骇的盯着她背上的乌黑,一片青黑之中,鲜红的血丝犹如疯长的藤蔓,仔细看去,还有一片片叶子似的血块,俨然就是一株植物!
“你看见了什么?”妫芷声音平静。
十三稳了稳心神,尽可能全面的说出自己看见的情形,“一片乌黑中,长着一棵藤蔓。”
居然中了六种毒!妫芷纤长的手指抚上心口那点红,思虑了一会,她把长剑从袖子中滑了出来,“拿着它,照着藤蔓的纹路划开。”
这是宁国大巫常用的毒,有个十分好听的名字,叫做“相思缠”,毒性并不烈,却最是难缠,一旦中毒,非用破釜沉舟的方法无法根除,可是一旦用了,便只有两个结果,要么被毒性反噬,三天之内毒发身亡,要么毒性祛除痊愈。
十三不问缘由,执起长剑。
她知道医女这么吩咐自有原因,也应当是有些把握才会做出这个决定,可是握着剑柄的手,却不停的颤抖。
妫芷仿佛感觉到她的紧张,偏过头,“我性命交与你手,害怕于事无补,只会令我更快的送命。”
十三撕下自己一块衣襟,叠起来递给妫芷,“咬着这个吧。”
妫芷接过她手中还带着体温的布,唇角微微一扯,却没有放在口中,只是把它攥在手里,“开始吧。”
虽然妫芷方才只是一个淡淡的笑容,十三却也没有错过,那一笑直如拨云见日,柳暗花明,令人目眩神迷。
十三一直知道妫芷长相不错,但从未想到她笑起来居然如此不俗。
“还愣着做什么?”妫芷语气中已有些不耐烦。
十三收回心神,一咬牙,双手稳住手中的剑柄,顺着纹路慢慢划开一道血口。只一下,十三便发现,妫芷的剑吹毫断发,只需轻轻一触便能划破皮肤,根本不需很大力气,她便把所有精力和力气都用在了稳住剑身上。
妫芷鼻尖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额头上青筋凸显,几乎把手中那白布握碎,然而从始至终她都只是皱着眉头,不曾颤动半分。
一个时辰后,划开所有的血丝时,妫芷的背部已经血肉模糊,流出来的血液浓稠发黑,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花香味道,十三只闻了一会儿便头晕目眩。
妫芷从袖袋中抖出一只褐色的小陶瓶,“把这个吃了,出去吧。”
十三拔开瓶塞,吃了一粒药,忧心忡忡的道,“医女,要奴婢帮您擦擦吗?”
“出去。”妫芷道。
妫芷的个性比白苏要执拗多了,一旦决心要做的事,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十三深有了解,所以也不再多问,依言退了出去。
房间的门刚刚关上,妫芷便栽倒在榻上,血液的腥甜味和着愈发浓烈的花香,充斥整间屋子。
屋外,一群乌鸦被这气息吸引而来,在清园上空盘旋,呀——呀——叫的心烦意乱。
乌鸦喜居在乱岗和常年征战的地方。据说乌鸦喜食腐肉,因此对死亡的敏感度极高,如若哪家有将死之人,它们常常盘旋在上空几日几夜,等待啄食腐肉。
二丫惊慌失措的看着一群乌鸦,拎着裙裾“蹬蹬蹬”的跑到院前,看见十三正呆呆的盯着医女的房间,脸色苍白,身子微微发抖。
“姐!”二丫走近,轻声唤道。
十三缓缓转过头来,一把抱住二丫,声音哽咽,“我无用!姐姐无用啊!”
十一背叛,十二成了废人,现如今,两个主心骨似的人,一个掏空自己强自支持,一个虽然回来了,却生死不明……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十三。”香蓉看见乌鸦,也奔至前院,却看见这样一幕。
十三在她印象中一直都是个坚强的人,何曾有过如此悲戚绝望的神态,更不曾因为逆境而流泪。
“告诉小姐吧。”香蓉道。
十三起身擦干眼泪,“可是,小姐身子弱,我怕……”
“把所有事情都与小姐说了,也好让她早做打算,否则,她如此强自支撑的越久,情况反而不妙。”香蓉道。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这是白苏常常挂在嘴边提醒自己的话,十三听的多了,也就铭记于心,于是点点头道,“应是如此,十三妄作了,多亏香蓉姐提点。”
香蓉看着十三的背影,眼神暗了暗,但旋即又明亮起来——这正是她向**投诚的大好时机呀!
香蓉下定决心,便也随着十三一同进屋去了。
“小姐?”十三不知道顾连州走了没有,也不敢擅自进去。
“进来吧。”白苏声音懒洋洋的,听不出一丝紧迫感,也没有半点应有的竭斯底里。
看来小姐的心情还算稳定……十三略略放下心来,推门同香蓉一道进去,却发现顾连州衣着整齐的跪坐在案几前,桌上堆满了竹简,而他正神情专注的在写着什么。
白苏懒散的靠在榻上,以往都是十二做饭,如今她才有一日不在,白苏便不习惯了。
想到十二,她心中又狠狠抽痛一下。
“小姐,医女她……医女中毒,好似十分严重,方才奴婢替她放血疗毒,竟引来一大片乌鸦。”十三心中忐忑,时不时的偷眼瞧白苏的神情。
顾连州的笔微微顿了一下,又继续写了起来。
白苏沉默着,手指敲击塌沿,半晌,手指的敲击忽然停顿,“相信她,她能够医好自己。”
是啊,妫芷的医术,十三是知道的。烛武大巫的医术如何了得,没有人见过,可是妫芷的医术可是她亲眼所见啊。
“是,是,是奴婢慌了。”十三连连道。
白苏看香蓉欲言又止,便问道,“你想说什么?”
“奴婢……无事。”香蓉偷偷看了顾连州一眼,觉得似乎在男主人面前向一个姬妾投诚,似乎不太妥当。
“说吧,无妨。”白苏自然也是看见了她的眼神,也知道香蓉内心担忧的是什么。
可是,白苏现在不打算瞒着顾连州,她想,自己是否该孤注一掷一次,丝毫不带谋算的去爱一个人。
“是。”香蓉道,“奴婢知道,奴婢是老爷身边之人,又是被大夫人派来监视小姐的,小姐一直对奴婢心有防范,奴婢……奴婢想投靠小姐,请小姐容我!”
这话,说的十分直白,可以说没有任何技术含量。
顾连州放下笔,靠着几,气定神闲的看着这一幕。
“有人迫不及待的背叛我,陷我于亡地。我这一局惨败,已然溃不成军,你却要投我?为何?”白苏不怀疑她的决心,之前香蓉一次两次暗传消息,向她示好,白苏不是没有发现,她只是想知道香蓉的动机。
香蓉一心想投白苏,可是她自己也说不清个所以然来,她虽然伶俐,却也不是善于言辞的高手,沉默了片刻,才道,“奴婢在成妆院侍奉了几日,见您和善,后来……后来又见成妆院的侍婢人人笑语晏晏、自由自在,奴婢心向往之。”
这个理由,不能说牵强,但是为了这么个理由而屡屡冒险,在这个时代,实在也是异数。
十一为了利益而背叛她,白苏虽然痛心疾首,却也不意外,因为在这个时代的大流中,多少人挣扎求生存,不现实点怎么成?
可是香蓉就比较让她诧异了,“自由自在?”
在这个雍国,谁又能够自由自在……
“奴婢只是想,只是想像十三她们一样,即使将来也要承担十二那样的灾难,奴婢也心甘情愿!”香蓉重重叩首,她这一句,已相当于誓言了。
誓言啊!十一也曾发过毒誓呢。
白苏不稀罕。
可是,她也清楚香蓉和十一是不一样的,她们一个现实,一个感性,所追求的东西都不一样。
“有些人永远仰望的更高,人心不足蛇吞象,香蓉,希望你是个懂得满足之人。”白苏声音轻柔,如细雨沙沙,却也带着少见的感慨。
香蓉顿了一下,随即明白白苏这是认同她了,连忙磕头,“谢谢小姐!奴婢日后定当尽心尽力!”
顾连州直起身,从面前抽出一张空白的纸,提笔写下——人心不足蛇吞象。
最后一笔落下,顾连州淡淡一笑,他的这个美姬,可真是值得好好发掘一下。
比如,白府后山那场厮杀。
据他的暗卫查实,白府的剑客是之后才赶到的,那么在那之前,是谁与那些人殊死搏斗?
白苏能调动诸多剑客,委实不简单呢。(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钗头凤?欢情薄
今日正是十五,与那李虎约定在鱼洛码头取货的日子。
早晨,顾连州一离开,白苏便扮上男装出门。
妫芷受重伤须得修养,香蓉和二丫留在清园照顾她,白苏只带上了十三一人。
马车到景春楼门口停下,白苏令少师府的马车先回府,晚间再来景春楼接她。
白苏知道顾连州安排了暗卫保护她,此举只是为了掩少师府众人的耳目,却没有想过瞒着顾连州。
而且,借着他的暗卫保护,又不用动用自己的家的剑客,占便宜的事,白苏最喜欢干了。
景春楼门口贴了一个“招贤帖”,白苏凑近去看,那帖子洋洋洒洒一大篇,几乎全是废话,直到最后才看明白,原来是招拢棋艺高超之人,专门破珍珑棋局。
白苏汗颜,实际上她的棋艺实在是臭的很,不过是对小说中的“珍珑棋局”很感兴趣,为了研究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才翻看了许多棋谱,加之她记忆力极好,无意间记下这棋局。
这次故弄玄虚,本来是为了让花境一鸣惊人,看眼下这情形,恐怕是惊的厉害了。
“公子,可有兴趣解局?”小厮见白苏盯着榜文看来许久,还以为他对这棋局十分感兴趣,便凑上来问。
白苏道,“在下棋艺不精,不过是来凑凑热闹。”
小厮依旧笑容可掬,喜欢装的高人他可见多了,万一得罪哪个就妙了,毕恭毕敬的领白苏到厅前,“公子,此处题目请择一而答。”
白苏没有选择那些风雅的类目,却是抽了“政议”。
小厮接过签子却并未忙着打开,笑盈盈的道,“公子,您抽的这类题近来冷的很呢,不如换答花草或棋艺?出了许多新题呢。”
一个小厮才如此大胆的建议客人换签,恐怕是得到主人的命令,看来繁行时找花境之主心切呢。
“鄙人不才,其他几项除了‘诗’或能答上一二,其他的可说是一窍不通啊!”白苏说的万分恳切。
小厮见他也不像作假,态度便明显比方才冷淡了两分,拿起那个签字,念起了题目。
此题是关于刑法改革的问题,白苏曾在顾连州所着的《雍刑疏议》上看过,便综合了一下,在标着“政议”的板子上写下答案。
退了回来,白苏瞥一眼那“花”板上的答题,曾经的狗刨字体,再看如今形神具备的字,唇角微微一勾,大笔一丢,带着十三大摇大摆的进了楼内。
小厮皱着眉头,偷偷朝白苏翻白眼,板子上的答案是借鉴《雍刑疏议》,连州公子这本书在雍国但凡读过书的人都看过,连他都写出几句,明明答题答的很一般,好像还很自满的模样,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白苏自是不知小厮在腹诽她什么,一进门便看见正对大门的巨大棋盘,许多士子抱臂对着它凝眉思索,或有三五一堆讨论解法。
“唉!”一名三十余岁的士子无奈的摇摇头。
“奈何太息?”旁边一名白衣士子问道。
那人道,“这珍珑棋局在下废寝忘食的想了大半个月,却无丝毫头绪,只要一动,便是个死字,如今放弃也是无奈啊!只等有高人来解惑了。”
此话一出,顿时赢得一群人的附和。
一个穿着儒袍的大汉粗声粗气的道,“我看八成是那花境之主故弄玄虚,根本没有解!”
众人鄙夷的看着他。
这大汉明明是个武夫,却偏要穿个儒袍,画虎不成反类犬,也难怪别人要笑他了。
白苏面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楼梯口小厮迎了上来。
“茶座。”白苏道。
小厮在前面领路,把她带到了二楼一个靠近围栏的地方,从这里能清楚的看见楼下的棋盘,是个不错的地方,可是白苏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便道,“坐窗户边吧,在下棋艺不精,怕会白白占了这么个好位子。”
小厮笑道,“公子说笑了,既然公子喜欢幽静,便坐那儿吧。”
真是会说话啊,白苏心叹道,本来是棋艺不精,被他这么一说,倒像是品味独特高雅之人。
跟着小厮到了一处角落,因此处太过幽静,这附近的几个位子都没有人,白苏却很满意。
“这后面就是景春楼的花舍,对面花境送来的盆景也摆在里面,公子在此处一眼便能看见。”小厮热络的介绍道。
白苏示意十三,十三从袖袋中拿出几十钱赏给了他。
几十钱已经算是不少的赏赐了,平素收赏不过是几钱而已啊,小厮收了钱,笑呵呵的道,“公子,我们楼中有茶艺极佳的侍婢,可要唤一个过来煮茶?”
“无需。”十三道。
小厮见十三面色不善,也不敢再说些什么,立刻令人将茶叶、水和炉子一并送了过来,“请慢用。”
“十三,你吓着人家了。”白苏笑道。
十三低头不语,心中难受。
白苏从前并不是一个爱笑的人,即便笑,也只是微笑,自从出了那事情之后,她反而常常大笑出声,这情形实在令人担忧啊!
白苏扁扁嘴,十三也不理人,她无趣的朝花舍中看去,说是“舍”,其实是一个很大的园子,园中有几处可容几十人的亭子,那大小与一般屋舍差不多,只是四面没有墙,挂青纱帐。
几盆盆景都摆在了靠近景春楼的花舍入口处,人群大多都聚集在这里,由于近来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珍珑棋局上,所以园中的人并不多,尤其是园子深处。
繁花掩映,湖畔有七个小亭子围绕岸边而建,形状类似北斗七星,白苏学习园林工程的时候略懂一些风水布局,一见如此,便知道那是经过高人布局,便仔细观察起来。
十三煮好茶水,放在一盅在白苏面前,“小姐喝茶,奴婢现在便去唤哑叔吧?”
“嗯。”白苏目不转睛的看着亭子。
十三穿上木屐,踏踏踏的下楼去了,白苏笑容渐渐敛去,仿佛自言自语,“你们去一个保护她。”
附近并无人,却有个声音低低应了声,“是。”
白苏抿了口茶水,味道很好,不辜负她亲自调教,她却只饮了一口便放下杯子。
再转头朝亭子那里看去的时候,居然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她一口茶水险些喷了出来。
是珍女和陆扬!
他们在北斗星勺柄尾端那个亭子中相拥,那处被紧紧围拢在枝叶繁茂中,若不是站在高处,根本看不见。
两人久别重逢,忘情的相拥亲吻,白苏能清楚的看见,珍女的衣服被扯开,白嫩的乳/房犹如两只颤巍巍的小白兔,陆扬俯下头,含住乳/首……
咣啷一声,白苏扔下杯子,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
雍国风气开放,在野外交/媾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万一珍女和陆扬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以白苏对顾风华的了解,他必然能让这二人死无全尸。
顾风华虽然风流成性,仿佛什么也不在意,可是,他骨子里的高贵是不容任何人挑战的!
白苏刚穿上一只鞋子,忽然又顿住脚,他们如何,又关她何事……
“自身难保,却还想做善事呢!”白苏自嘲着坐回席子上,盯着洒落在桌子上的茶水,蜿蜒流淌,一滴滴,滴落在脚前。
“公子,可需收拾一下?”小厮站在五步远的地方垂首问道。
“嗯。”白苏淡淡应声。
小厮招来一个侍婢,手脚利落的将几上的茶水擦干净,正欲问还有何需要,白苏腾的站了起来,飞快的穿上鞋子,朝楼下奔去。
白苏几乎是跑几步歇一歇,这样的速度不行啊,白苏道,“去七星亭,打散那对野鸳鸯!留下那女子,把男人赶走。”
虽然没看见人影,白苏也能感觉到那个暗卫顿了一下,随即闪开。
顾风华后院的姬妾比少师府多了几倍不止,而且顾风华生性风流,并不像顾连州这般禁/欲,她们之间的争风吃醋恐怕更加恐怖,白苏深入园中,择一个纱幔垂帐的大亭子,将靠着路的那一侧纱帐放下。
方才白苏俯视花园的时候,便发现整个园子中的曲径虽然四通八达,但是想要出园子,此处是必经之路。
暗卫的动作很快,不过一会儿,便看见陆扬狼狈仓惶的身影,白苏鄙夷的轻笑,他果然又丢下的珍女。
待他跑近,白苏张口缓缓念道,“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舒缓愁怨的声音如风,从亭内吹散。
陆扬的脚步一顿,朝亭中看过来。
这半阙词中,是女子絮语自己别后的相思,哀叹世间的冷情。
陆扬呆怔的看着亭子中朦胧的身影,只听那声音愈发哀戚,“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这却是哭诉女子哭诉自己幽思成疾,终日郁郁,又害怕被人发觉,只好强颜欢笑。
陆扬一下子便想到了珍女,她处境堪忧,他却还引她外出偷情,这若是被人发觉了,他依靠着大兄的地位或许还能保得一命,但珍女不仅必死无疑,死后还要背上一个荡/妇的名声……
亭中女子哽咽,哀戚的喃喃道,“君当年薄幸,既已弃我而去,如何又反复,妾今已为他人妇,却也不愿负君,步步维艰,两难啊!”
仿佛是抽泣一声,她又道,“为今……有死而已……”
声音低低絮语,仿佛是自言自语,陆扬听的浑身僵住,她说:你当年弃我而去便罢了,如今怎么又返回来找我,你不知道,我还是爱你的啊!我如何能负你?如今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即便艰难,我也不会负你,为今之计,只有自绝性命了……
陆扬失魂落魄的站在曲径上。
白苏隔着帐幔盯着他,冷笑。这陆扬虽然没有担当,却总算有良知。
陆扬神情呆怔,他那日带着人马返回时,只看见地马车残骸,当时便是心如死灰,回程数日每每借酒浇愁,偶然听说珍女的情况,他便买通顾风华府中侍婢,约珍女出府相见。
先前只想到自己思念成灾,却从未考虑过她的处境,今日亭中女子一诗,犹如当头棒喝,把他砸醒了。
看着陆扬游魂一般背影,白苏缓步走出亭子。
另一边的小径上几个儒士步履匆匆的跑过来,看见白苏,急忙问道,“兀那小儿,可曾看见有一女子在此吟诗?”
白苏压着嗓子道,“无,我也听见了,正在找呢。”
那几个儒士寻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人,这才连连惋惜道,“那诗格式不不规整,却极有韵律,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佳作啊!”
白苏微微一笑,佳作,到哪里都是佳作啊,即便“词”这种格式还未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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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聚贤帖
白苏听见身后一串细碎杂乱的脚步声,暗暗一叹,加紧脚步返回了二楼的茶座。
到那里时,十三正焦急的询问小厮,见白苏进来,才松了口气,“公子,马车备好了。”
白苏不做声,站到正门的窗户前,看着珍女急急登上一辆马车,才道,“走吧。”
十三自然也是看见了珍女,却并未说话,跟在白苏身后下楼去。
哑叔正早等在景春楼旁边的巷子中,上了马车,白苏知道顾连州的暗卫不会跟的很近,便道,“从鱼洛返回时,你去花境告诉婆七,监视陆扬,若是他还敢再约珍女,便杀了他。”
十三一惊,“小姐,他可是陆少卿的亲兄弟啊!”
“他是陆离的亲兄弟,不是我的亲兄弟!”她白苏也绝不可能有这种软蛋的兄弟!白苏本就记恨因他的懦弱而和珍女反目,这回又正好撞上枪口,索性新仇旧恨一起算。
十三道了声“是”,便垂眸不语。
其实白苏并没有她自己想象的那样记仇,甚至对于亲近的人有着无止境的宽容,纵然珍女那般对她,让她气恼,可是一旦珍女遭遇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她依旧无法袖手旁观。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使得她栽进十一手里。
“狠心……”白苏喃喃道,如果要想立于不败之地,这是她必须学会的东西。
十三闻声抬眼看她,只见白苏靠在榻上,睁着眼盯这车棚顶,黑白分明的眼中能清晰的看见红血丝,昭示着其实她一直都没有睡个安稳觉。
“小姐,睡一会儿吧,等到了奴婢叫您。”十三轻声道。
白苏摇摇头,转而问道,“让婆七在鱼洛买的宅子如何?”
十三道,“听他说,那是个三进出的院子,房间很多,但是院子却不大,因为鱼洛地价也高,总共花了三百金。”
很多商人都想买鱼洛的屋舍,以便商贸往来,能三百金买下,恐怕少不了婆七一番威逼利诱。
想到婆七那副强买强卖的凶恶模样,白苏不禁轻轻一笑。
“对了。”十三从袖袋中掏出一沓请帖,交给白苏,“这是送去花境的拜帖,一些无关紧要的都已经挑拣掉了,这一沓都是尚京权贵,其中有一张是聚贤帖。”
“聚贤帖?”白苏翻看请帖,那张所谓的聚贤帖就摆在第一位,从信封看,没有什么不同。
“是。”十三也很是高兴,“今年的聚贤会,是张丞相发的贴子,据说张丞相听闻您一首《将进酒》激动的几日几夜不曾合眼,大赞旷世奇才,于是主动承办聚贤会,给您发了帖子。”
中华上下五千年才出了这么个诗仙,当然是旷世奇才。
白苏倒也想起来这个聚贤会是怎么回事了,它乃是雍国名士最大的盛会,通常由御史大夫繁行时发帖,在隶属于皇宫的管辖范围内的聚贤阁举办。
可以说,那里是最接近权势的中心的地方,能够去得那里,大多都能位列公卿。
这个时代没有科举考试,想要出人头地,要么是出自名师,要么就是有名流学者的推荐。
例如,张丞相夸赞纳兰修惊才绝艳,能与连州公子比肩,那么纳兰修就出名了,如此以来,去任何地方都好谋生路。
“嗯,须得去一趟。”这么好的机会,白苏怎可轻易放弃。
“可是……”十三为难道,“张丞相也发了榜帖,邀请白莲公子。就在城楼下面,榜文上说,白莲公子才华出众,若是有意走仕途,他愿保之。”
白苏一怔,她又没有分身术,怎能同时出现在宴会上?除非找人替代,可是白苏虽然不是真的诗词高手,但好歹脑子里装的可都是千古绝唱,一时间哪里去找一个满腹才学之人?
而张丞相没说保纳兰修入仕,估计以为他也是个垂垂老者了吧。
“这个张丞相一大把年纪,不好好回家含饴弄孙,净是瞎搀和什么呀!”白苏不由得抱怨,若是没记错的话,张丞相应当是六十四岁了。
六十岁在古代可是高龄了啊。
想来想去,白莲公子还是可以不去的,毕竟是个隐藏在暗处的人,即便不出现又能如何?
可是纳兰修还是要在市面上混,必须得去。
打定主意后,白苏便坦然了。花境盆景的销售情况很乐观,如此下来,一年赚上六七千金也没问题,更重要的是,纳兰修名扬四海,婆七那里招揽剑客的事情更加顺利了。
然而,剑客一多,所需的花费亦相应增高了,白苏开出的条件又十分优渥,按照现在有两百名左右的剑客来计算,一年也须得几百金才行。
每年还要资助黑甲骑一万金……白苏敲击着塌沿,这么多钱,总不能全靠写禁/书来赚取吧?
白苏来来回回的想了个遍,心中微微一动,据说鱼洛买下院子的房间很多,又是三进三出的格局,若是最前面用来做客栈,不知道有没有市场?
鱼洛大多是没有客栈的,因为据说商船只停留一日,他们跑船那么累,只停留一日,多半是因为没有可以歇脚的地方。
“十三,鱼洛有客栈吗?”白苏还是想确认一下。
十三想了想,问道,“何谓客栈?”
“就是供人休息的地方。”白苏平时看的书不是历史就是权谋,对于这种生活常识,她仔细回忆,确定自己没有看过。
十三恍然大悟,“原来您说的是行馆和驿站。”
“这两处有何不同?”白苏道。
十三道,“驿站是朝廷所建,专供官员和信差休息歇脚。而行馆就分很多种了,有武士行馆,商旅行馆,士子行馆,它们都是藩王和公卿们设立,招揽门客之用。”
武士行馆之中血腥杀伐气太重,在馆中杀人是可以不用负责任,一般没有些保命功夫的人,宁愿露宿荒野也根本不敢近武士行馆半步。
商旅行馆价格昂贵,就是去砸钱,看谁富有。
而士子行馆,就像是景春楼一般,进去便要交上文章,或者报出曾经写过的比较有名气的文章,才可以入住。
真正的权贵出门都是带着车队,路上随处都可以安营扎寨,方便的很。那么一般的商人岂不是一块空白市场?
马车渐渐停下,哑叔在外面“啊”了一声,十三打断白苏的思绪,“小姐,鱼洛到了。”
白苏起身,十三扶着她下车。
出现在眼前的,便是一处花岗岩砌成的房子。
鱼洛靠近江边,用坚固的石头砌房也不奇怪,可是如此巨大的花岗岩民宅,白苏还是头一次见到。
房屋整体看来是青灰色的,显得古朴厚重,没有繁复多余的装饰,大门也是简洁上好的木料,进入里面之后,白苏深深的赞叹,“下回买东西,一定要让婆七去。”
捡了好大一个便宜呢。虽然三百金的购买力很惊人,但是想要买下这处最靠近码头,又用料实在的院子,还是不可能的。
白苏两眼放光,一看便知道有什么不正当的打算。
房梁上的暗卫不着痕迹的抽了抽嘴角:这云姬可真能贪便宜,看情形,她估计恨不得让那个叫婆七的直接提剑去抢吧……这点一定要禀报主公。
主公,是对主上比较正式的称呼,一般也只有门客才有资格这么叫,奴隶是不可以这样唤的,他们只能唤小姐、公子,或者主、主人。
而那方才暗卫的想法,正中白苏心思,这个时代法制不健全,雍国又民风野蛮,如果让婆七带上两百个剑客去抢劫,会不会来钱更快点?
“主公。”院内两个剑客迎了出来。
他们没见过纳兰修,但认识哑叔,见哑叔神态恭敬,便猜测到了白苏的身份。
“嗯,让你们找的人,可找到了?”白苏哑着嗓子问道。
“回禀主公,属下已经将李先生截过来了。”一名剑客叉手答道,他说话还带着浓浓的四川口音。
白苏瞪大眼睛,这伙人办事怎么如此野蛮!不是抢就是截……
不过……截的好啊!
“属下…..是截,不是截。”那剑客见白苏表情不对,涨红着脸解释道。
另一剑客道,“主公,倨说的是接过来。”
“啊。”白苏干咳几声,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快带我去见见李兄弟吧。”
那两人相识一眼,总觉得这主公怎么看怎么心虚的样子啊,不会是个假货吧?
他们迟疑的顿下脚步,倨操着一口别扭的川普盘问道,“您是纳兰氏?单名修字?”
白苏不仅没有恼怒,反而很高兴,这两人倒是很有警觉性。
十三从袖袋里拿出一只婴儿巴掌大的绿色玉佩,玉佩通体透亮,上面纹满了繁复的花纹,中间“纳兰”二字极小,狗刨体堪堪毁了一块上好美玉。
这是白苏在计划只初便准备好了的,字是丑了点,但也很难被仿造。
两名剑客这才带着白苏朝后院去。
一路上,白苏不停的观察两人,他们居然没有发现顾连州的暗卫就在附近,水平差距显而易见啊。
进入第二个院子,李虎正坐在院子中的石几边饮茶,他体形高大,举止豪放,喝起茶来也都是牛饮,喝完一杯,又很不耐烦的抓起茶壶,面上似乎是很嫌弃这小小的一盅,若不是顾及形象,恐怕直接用茶壶来喝了。
“来人,给李先生换大碗。”白苏朗声道。
李虎一惊,忙放下茶壶,向二进的大门看去。
只见为首那人眉目清俊,一袭青衣包裹下,身子十分瘦弱,可是举止洒脱不做作,翩翩叶落,儒雅如风,让人看起来很舒服,就连李虎这种向来排斥文弱儒生之人,也不禁感叹他的从容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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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吕趋
“李先生。”白苏叉手一礼。
李虎连连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李某一介莽夫,实担不起这等称呼。”
白苏笑道,“李兄谦虚了,请坐!”
“纳兰兄弟,上回令妹……”李虎迫不及待的问道,他费了好大力气才运来五六百株花苗。
李虎原以为是很容易的事,可真正运了才知道,几百株花苗连同包裹在根部的泥土一起放入底舱之时,整个船身向水下沉了五六寸,江中有暗礁的地方,必须要更加小心翼翼。
他费尽力气把那些东西运过来,自然十分紧张。
白苏道,“稍后在下会派人去码头取货,价钱就按照上次舍妹说的来。”
李虎放下心来,想到方才自己的失态,尴尬的笑道,“纳兰兄弟见笑了。”
“一路艰险,在下自然理解的。”白苏倒也十分欣赏这个爽直的汉子,顿了顿,又问道,“李兄行船多年,可认识一个叫吕趋的茶商?”
李虎脱口道,“纳兰兄弟寻他作甚?莫非要改做茶叶生意?”
白苏精神一震,看样子,他是识得此人了,“正是,我纳兰家除了花草买卖,还有其他几项生意,茶叶也是其中一项,听说吕趋乃是宁国最大的茶商,便起了结识的念头。”
听闻白苏如此说,李虎便暗暗估量她的身家,生意广布,而且剑客如此之多,必然是雍国了不得的人物了,加之他自己对白苏的印象颇佳,便也不隐瞒,“认识倒是认识,不过,他已经很久不跟船了,近几年,来的都是吕家的嫡子和一个管事。”
“哦?李兄可否为小弟引荐?小弟在此谢过了。”白苏起身给李虎做了个长揖。
李虎连忙起身扶起他,“这并非什么难事,纳兰兄弟不必如此客气。”
白苏急着见到那吕趋,而李虎又是一个急性子,两人说了三两句,便都坐不住了,当下便领了十几个剑客向码头去了。
时至午时,炎阳烈烈,码头上却依旧人潮不减,炙热的空气中混杂着浓重的汗味,令人作呕。白苏几欲昏厥,全身的重量都靠十三托着。
她咬牙坚持,无论如何今日必要亲自见到吕氏不可。
十三见她坚毅的眸色,也不敢出言相劝,只能用尽力气去搀扶。
幸好,众人看见白苏有十几名剑客保护,所行之处,立刻就会让开一条道,所以很快便到了江边。
江风吹拂,夹带着水中的凉爽和淡淡的水草腥味,气味清新,陡然间令人活了过来。
“纳兰兄弟,吕氏就在第三艘船上,上去寻人一问便知。”李虎道。
白苏用袖子掩鼻,试着呼吸几口气,觉得好了些,才放下手,“多谢李兄,我派几个剑客随你去取货,我们稍后见。”
李虎叉手道,“纳兰兄弟放心。”
白苏拨了十名剑客随着李虎去取货,自己只携带十三和六名剑客登上第三艘船。
一般,只要是贵客都会被请上船谈生意,而不会在下面同那些普通的商贩拥挤。
白苏带着六名剑客,一个侍婢,一看便知是身份非凡之人,上船之时,不但没有人拦着,反而有小厮相迎。
“贵人可有约了商家?”小厮恭谨的问道。
白苏一时还未缓过气来,十三答道,“我等想见茶商吕氏,并未有约。”
一般真正的权贵都是如此,若是有身份卑贱的人问话,自是侍婢或者小厮代答,否则可就是自降了身份。那小厮一见白苏这伙人也是如此,越发确定他们必然身份高贵,也不敢再多问,而态度越发恭敬,“是,是,吕氏方才约见完商客,此刻正是空闲,奴这就领您过去。”
这船一共有三层,底层船舱一般用来堆放一般货物,第二层则是住着一般商人。
小厮一行人随着小厮往船只的最顶层走去,这船极大,甲板空旷,中间有一个方形的凹陷,整个船身顶层从侧面看犹如一个“凹”字,从楼梯下去,四面皆是华美的客房。
一行人刚刚站定,白苏正在打量环境,却闻左手侧的第三间房中,传来一阵阵婉转的呻吟声,间或有几声粗重的喘息声,和着床榻的摇晃吱呀,令人口干舌燥。
然而白苏一下子便听出不对,里头无论是那粗重的喘息声,还是婉转娇吟,竟然均是男子!
白苏不自然的咳嗽几声,余光瞥见十三和几个剑客神情淡淡,暗暗道自己依旧不够淡定啊!
小厮脸色变了几变,咬咬牙,走了过去,轻轻叩门,“吕公,有贵人来访。”
里头静了片刻,才有一个中年人带着微微的喘息声问道,“何人?”
“雍国。纳兰氏。”十三朗声道。
纳兰修此名因一首《将进酒》和神秘美丽的盆景而名扬四海,吕氏身为消息灵通的大茶商,不可能不知道。
果然,静了一会,屋内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打开房门,目光在天井中的几人面上一扫,最终落在白苏苍白的面上,疑惑道,“是花境的纳兰氏?”
白苏同时也在打量他,这个男人长相一般,然而从内而外的散发一种沉稳之感,使得他并不出色的长相平添了几分男人味,虽然已经四十多岁,身材却高壮。
他裸露在衣袍外的颈部和脸部均泛着潮红,显示还未退却的情/欲。
白苏知道他的疑惑,却也没有解释,叉手道,“正是。”
中年人忙还了一礼,“不知贵客降临,请恕吕某怠慢之罪,快请进!”
“客气了。”白苏也不多说,领着几个人进了屋。
房间内极尽奢华,暗红色的纹花锦绣帐幔,紫檀木几两侧雕刻两只栩栩如生的貔貅,地板上都铺着竹席,可以随处而坐,随地而卧,整间屋子散发出一种糜/烂的味道。
内间一个年轻人有些不悦的声音道,“是何人?”
中年人似乎怕他说出什么不敬的话语,立刻道,“是花境之主来访。”
里面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只听那声音近在耳边,“传说花境之主是位鹤发童颜的长者,看来传言有虚呢。”
帐幔被挑开,走出一个俊秀的年轻人,面白唇红,脸盘和鼻唇均十分娇小,柳眉弯弯,秋波盈盈,若不是七尺之身,竟是比白苏还要像女人。
他朝白苏施了一礼,缓缓朝主坐上走去,那走路的姿势明显不自然。
白苏不着痕迹的抽了抽嘴角,方才还盘旋在脑中的攻受问题,已经一目了然了。
“不知纳兰先生来访,所谓何事?”中年男人道。
白苏瞬间分析出眼下情形:这中年男人应当是吕家管事,年轻人则是吕家嫡子吕言。主人不问正事,一个管事却先发话。
而且方才白苏关注攻受问题,也并非全是因为恶趣味。时下虽男风盛行,而断袖之恋却是受到唾弃的,也就是说,把男人当作玩物来把玩可以,但毕竟是不和阴阳的,世人绝不能接受两个男人相爱。
身为主人,绝不会有谁被把玩。吕言和这管事的情形,便只有两种解释,要么他们是恋人关系,要么就是这个管事真正的身份比商贾的吕氏要高出许多。
若是第一种还好,万一是第二种,那事情就复杂许多了。按照顾连州查出的消息,楚辰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势力,除非他背后有真正的主人。而这吕氏茶商,很有可能也是势力的一部分。
有了这点怀疑,白苏迅速打消了原来要抢过云雾茶舍茶叶来源的念头,笑道,“在下此番前来,委实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在下家里的老爷子喜好品茗,听说宁国生产碧螺春和雨前龙井,而吕氏又是宁国最大的茶商,想必能弄到上好的茶叶,在下为讨老人家欢心,只好厚颜前来叨扰。”
吕言眼波流转,“这么说,您是纳兰氏的子孙,而并非真正的花境之主?”
白苏淡淡笑道,“不然,在下纳兰浮云,乃是纳兰氏第一百七十二代家主,纳兰修,乃是在下游方在外的世伯。”
狡兔三窟,对待陌生人,白苏时刻秉持这一理念,一番话说的煞有介事,连十三都不禁相信,纳兰氏其实是一个传承久远的古老世家。
吕言二人听的很明白,倒是白苏身后的一干剑客满头雾水。之前不是说了是纳兰修吗?如何现在又不是了?
“既然是纳兰先生所求,我吕氏必然拿出最好的茶叶。”吕言轻笑着,转头问管事,“可还有好茶?”
那管事朝白苏叉手,歉然道,“此番怕是要贵客失望了,所有的好茶都被云雾茶舍提走,贵人若是能侯一侯,下个月必当挑选宁国最好的茶叶送过来。”
白苏道,“空手而返,实在不美。在下俗人一个,也不识茶,听闻吕氏素来诚信,在下也信得过,不若这样,您修书一封,只说让云雾茶舍给在下最好的茶叶即可。”
白苏语气恳切,真真怕是被骗了一般。
坐在主位上的吕言眼中闪过一丝鄙夷,纳兰氏如今好歹也算是名门了,家主却如此没有气魄,怪不得从前都是默默无闻,看来纳兰一族,全靠着纳兰修一人才得以崛起吧!果然是暴发户!
而那管事却是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只沉吟一下,转向吕言道,“主上以为呢?”
吕言略略颔首,“自然可以。”
白苏起身做了一揖,感激涕零道,“多谢二位,不知阁下是吕家的……?您写书信,云雾茶舍可认得?”
她说话间,还略略瞟向吕言,这个形容,仿佛担心他的信没有作用,想让吕言亲自写。
“哦,在下只是吕家管事,霍。不过在下与云雾茶舍老板打交道多年,他必然认识的。”管事叉手道。
白苏笑盈盈的看着他往桌案旁走,心中暗道,你来写,那可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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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素儿,我悔了
白苏拿到书信,与这二人寒暄了两句,便起身告辞。
日头虽依旧烈,但甲板上的风很大,倒也减了几分炙热。风吹拂的衣袍烈烈作响,青丝飞扬,在脸颊上挠的发痒,白苏捏紧手中的信,将它揣入怀中。
“回。”白苏淡淡道。
转身正欲下甲板之时,余光却见一袭白衣迎风而立,白苏的心微微一颤,顿住脚步,转头去看他。
墨发玉面,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形之下,他都俊美的如同神仙下凡,令人不敢触碰,即便白苏脑海中存留了他杀死**的画面,却依旧不忍责怪。
宁温似乎是在看信,仅仅一张纸,他定定的凝视半晌,宛如雕像般一动不动,侧影落寞悲痛,她分明看见一滴清泪从他如玉的面颊滑落。
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他的俊美世所罕见,宛如整个世界都只围绕他一个人而转,仿佛天地都在他泪水中沉沦。
白苏不由自主的推开十三搀扶,一步步向前走去。
十三怔愣一下,低低唤了声,“公子?”
白苏没有应声,十三也没有再阻拦,将几名剑客亦留在了原地。
白苏啊,你现在这身装扮不适合被他看见……
**啊,这样狠辣的男人不值得你顿步……
即使如此清醒,她还是已经站在他身后只有两步之遥的地方,看着他双肩微微抖动。
宁温似乎察觉到背后有人,他深吸了一口气,揉碎手中的信件,将它丢到江水中,亲眼看着湍急的江水把纸屑吞噬,才缓缓转过身来。
看见女扮男装的白苏,他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扯开一抹笑,“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笑明媚的晃眼,映着水波粼粼,绚烂夺目,白苏却只感觉到心酸,“不想笑,又何必勉强自己。”
宁温怔怔的看了她半晌,仿佛想从这张苍白的脸色看出什么不同,但是凝视久久,他却只是背过身,面对滔滔江水,面色平静,但心中便犹如眼前江水的翻滚,不能平复。
这个曾经死于他掌下的女子,而今居然能够如此直接的直击他心底,纵使他隐藏的再完美,仍旧被她看出。
看着宁温完美的侧面轮廓,和他覆盖在眼睫下的眸子,如果可以,白苏现在真的很想落荒而逃,他黑沉的眼眸中所承载的悲痛,远远不是她所能抚慰。
江风呜咽,衣袍猎猎,可白苏明显听见他声音中的哽咽,“雍国使臣返回了。”
白苏静静的听着,她知道,他说的是关于俞姬而引发的战火,两国谈判之事。
“宁国降了。”宁温缓缓道,话语中的嘲讽太明显,“不战而降。”
这个结果丝毫不出白苏的意料,吴越之人生性恬淡,非逼到走投无路,否则绝不会拿起兵器战场杀敌。这一点,相信宁温也是深有体会。
“值得如此关心吗?既然结果已经注定,何必还要再抱有希望?”白苏喃喃道。
她这话,大多是说给自己听的,说给这个身体残留意识听,纵然她知道,这个意识不过是因为身体上的条件反射,**早已经魂归地府了。
宁温显然也听懂了,但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再次转过身直视着她。深邃漆黑的眼眸,让白苏想起那次雨天的对视,她飞快的垂下眼帘,生怕一不小心被他看出什么不妥。
“你怕我。”他道。
白苏不可置否的嗯了一声,谁知道你会不会见我还没死,又补上一掌?
“为何不问我缘由?你从来没有问过。”宁温道。
问什么,问你为何杀了“我”吗?白苏曾经想过这个问题,隐隐也猜到一些,但她不想深究,知道缘由又如何,纵使宁温有再无奈的理由,她白苏永远不可能为谁而死,还甘之如饴的。况且,根本都不关她的事。
“前尘往事忘却,我说的并非戏言。”白苏再次抬眼看他时,目光坦荡。
这次对视,宁温怔怔的抬起手来,似乎想触摸她如雾如幻的眼眸,却顿在了半空中,然后慢慢收了回去。
他背手,迎着风长长叹息一声,“若能随风化去也是美事一桩啊!”
白苏也面向风,感受那份自由,可是她与他的愿望不同,即使是在沼泽苦苦挣扎,她也从未有过丝毫结束生命的念头。
生,便是上天恩赐。
“我的皇妹天真无邪,去年才刚刚及笄,记得我还在宫中时,她走路还不甚稳当呢,却是个鬼精灵,也只有她,常常偷偷跑来找我玩……”宁温半眯着眼睛,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唇角却漾起温暖而温柔的笑意。
那样纯粹而温柔的笑意,即便是铁石心肠,也会顷刻融化在他迎风含笑的一瞬间。白苏只道是上苍创造他,来令世人自惭形秽。
“转眼十几年过去了……过去十几年我虽不在她身边,她却还记得我,时常写上厚厚的一沓信,我如同看着她成长一般。”他唇角的笑容渐渐冰冻,碎裂,“而下个月,她便是雍国的皇妃。”
雍帝已经是年过半百的老头了啊!一支盛放的鲜花,从此便进了寂寂的宫墙,与一帮妃嫔分享一个比父亲还要年长的男人的床榻。
白苏也不由惋惜,“是昭德公主吧。”
宁温眸色微变,却也不曾说什么,**不再是从前的**了,她比以前聪明冷静。纵使知道今时今日在她面前倾诉,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可是他依旧忍不住对她说了。
昭德公主是宁氏皇族唯一的嫡女,单名一个秋字。她母亲贵为国母,有强大的家族后盾,哥哥加封太子,父皇宠爱至极,宁秋可谓真正的天之骄女。
雍国上下怒火冲天,摆明了不打不解恨,想抚平这股怒气,已不是宁温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皇子便能够敷衍,如果宁国不想战,牺牲宁秋无疑是最好的办法。毕竟,一个天之骄女换一个普通贵女,意义是不同于一般的。
白苏深深看了他一眼,宁温在雍国的质期是十年,眼看明年就可以回去了,却发生这样的事情,恐怕这次他的质期已经延长的无限期了吧,也许从此便会被囚禁在这里,直到老死。
这样一个大好青年,一定是不甘心的!
“素儿,回来吧,回来陪我好吗。”宁温轻轻道,语气并非祈求,也没有多少渴望,仿佛只是平静的说出自己一个不报任何希望的心愿。
白苏笑道,“你明知不能,何必多此一问?”
“嗯,”他应道,眸子中波光潋滟,笑道,“我现在倒是真有些喜欢你了,言辞犀利,一针见血,这种事你从前绝做不到。果如你所说,你对我的心淡了……”
顿了顿,宁温又道,“是因为连州公子?”
白苏面带浅笑,不承认也没有否认。**就像是一只飞蛾,即使死过千百次,也永远逃脱不了他致命的吸引,方才他说那样的话,若是真的**,恐怕依旧免不了再次扑火。
宁温凝着她的目光沉沉,眼前这女子,面色苍白,没有一点少女该有的朝气,然而那双眼雾气氤氲,却如珍珠柔和的光晕,美玉莹光,眉宇间隐然有一股浅淡的书卷清气,让人忍不住想触碰,想拨开那层雾气,看看在它后面究竟藏了什么。
“素儿,我悔了……”他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梗在喉咙里。
当白苏一首《木兰辞?谏友决绝词》入耳,那含恨的眼眸萦绕在他梦中时,他便悔了,他想占有这份感情的时候,却已经错过。
白苏拢在袖子中的手紧紧攥起,才忍住上前去安慰他的冲动。
“君子珍重,妾告辞。”白苏裣衽为礼,面不改色的像他欠身,然后转身离去。
从容的姿态,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真真是落荒而逃。
下了船,白苏被六名剑客护卫,在人群中穿梭。走了几步,像是感觉到身后的目光,蓦然抬头像甲板上看去,那一袭白衣步走到靠近码头的围栏边,冲她灿然一笑。
那种居高临下的一笑,魅惑众生,码头上的人都看痴了去,喧闹的声音刹那间寂静。
白苏皱着眉,声音沉冷,“走。”
几名剑客陡然回过神来,护着她迅速的离开人群。
坐在马车中,十三见白苏神色怔忡,轻声唤道,“公子……”
白苏回过神来,抬眼看她。十三道,“您还惦记宁温公子呢。”
“否。”白苏问道。
十三见她不似作伪,垂头道,“是奴婢逾越了。”
一个侍婢去过问主人的私事,委实是逾越了,白苏知道她是关心自己,便也没有责备。
“觉得宁温此人如何?”白苏靠在榻上,漫不经心的问道。
十三据实回答,“宁温公子温润儒雅,然……除此之外,奴婢什么也看不见。”
白苏没有继续接话,忽然扬声道,“来人!”
车侧的剑客御马靠近,“主公。”
“注意周围。”白苏压低声音道。那剑客神情陡然一凛,应道,“是。”
宁国茶商,云雾茶舍,神秘势力,鴆者须风……白苏缓缓闭上双眼,在脑海中将这些事情一件件的串联起来。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时间,才睁开眼睛,把怀中的信件掏出,仔细观察信封的封口处,唇角渐渐勾起一抹令人胆寒的笑意。
“聚贤会是在何时举办?”白苏收起信,转而问道,早上送来的那帖子中只写了七月七日,却没有说明时间。
十三道,“一天之中任何时间去都可,但最热闹的当数晚宴了,其他事情,奴婢就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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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窘境
李虎运来的那些花草全部被运往城西的宅子去了,几个连绵的低矮土丘,用来种这些花草刚好。
此次运来的花草中,只有四五株比较娇贵,其它的只要连根上的土一并埋了,十有**能够存活,白苏便也没有管它们,只取了五棵兰花回府。
其中一株“素冠荷鼎”已经奄奄一息,须得仔细照顾才行。
回到少师府时,天色已暗,大门已经关了,白苏只好下车从侧门中入。
刚刚进门,便见一名小厮侯在门侧。
天色太暗,灯笼的光线昏暗,白苏瞅了几眼才认出,原是清风殿伺候的方无。
方无看见她,躬身行礼,“公子特地命奴在此恭候您回府。”
白苏心里咯噔一下,忙挂上笑容,凑近方无道,“公子还有何吩咐?”
方无像是没看见她的示好,一直低着头道,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公子说,请您不要忘记,如今只是侍婢身份,须得尽责才行。”
见方无这形容,白苏便知道顾连州是真的生气了,当下取过一株素冠荷鼎,令十三回清园休息,自己便往云安殿去。
当日白苏被贬为侍婢,接着便病倒了,后来又出现十一那事儿,顾连州对她虽不算温柔,却也是百般纵容了,原以为可以蒙混过关,谁知这个男人居然这么小气。
方无在前领路,白苏跟在后头,嘀嘀咕咕的演练说辞。
方无余光瞥见白苏摇头晃脑的模样,还道她不将此时放在心上,却也不知该如何劝说。
白苏虽被贬为侍婢,可谁都知道,公子从不允人近身,这白苏即便只是个侍婢,那地位也是特别的。如今她这身份不上不下的,却让方无不知该怎样待她了。
云安殿距离清风殿不远,有一个曲折的长廊相连,廊上六角覆纱宫灯随着夏风微微晃动,光线明灭不定,地上的明暗影影绰绰,正如白苏此刻的心情。
云安殿的大门已经关上,方无把她领到门口,低低提醒了一句,“您小心些,奴从未见过公子这般动怒呢,好生安慰才是。”
白苏站了一会,抬起手却又放下,想了想,再抬手又放下,如此反复几回,她一咬牙,吱呀一声推开殿门。
大殿之中灯火通明,偌大的殿中仅有一张靠着南墙摆放的巨大的床榻,和一张几,几上堆满了书籍竹简,几旁有一棋桌,这一角的拥挤,更加反衬了整个大殿的空旷。
没有看见顾连州的身影,白苏缩了缩脖子,有些无所适从,只好呆呆的站在大门口。
站了一会儿,白苏见左右无人,便放松起来,走到几旁,把手中的素冠荷鼎放下。
一抬眼,却瞥见了棋桌上的棋局,黑子已经自残一片,处于劣势,然而整个棋局都活了起来。
“珍珑棋局!”白苏惊讶的盯着已经被解开的棋局。
她素来知道顾连州聪明绝顶,没想到对于棋艺也是如此精通。
可这个男人,他私下里早就解开了,居然任由外面风风雨雨!
“原来你还懂棋。”一个清贵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略带些沙哑性感,撩拨着人心弦。
白苏心底微微一颤,老实道,“妾只会看,棋艺却是不精的。”
顾连州绕过她,在棋桌前跪坐下来。
他似乎是刚刚沐浴过,只着一件宽松的月白袍服,玉质般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粉色,墨发披散开,湿答答的滴着水,有几缕头发黏贴在脖颈上,直是延伸到衣服里,白苏悄悄踮起脚尖,顺着那头发往里看,宽厚的胸膛若隐若现。
不想她这动作却惹恼的顾连州,他声音沉冷,“好看吗?”
白苏吞了吞口水,下意识的点点头,顿了顿,猛然回过神来,又立刻摇头。
“坐下。”顾连州命令道,声音中隐含着不可估量的怒气。
白苏连忙收起乱飘的眼神,规规矩矩的在他对面跪坐下来。
“后天随我去参加聚贤会。”顾连州垂眼,双指夹起一粒黑紫,吧嗒一声,落在了棋盘上,一举一动间无不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和高贵。
白苏惊愕的长大嘴巴。
而她这个神情,明显取悦了顾连州,一腔的怒火稍缓了缓。
白苏头一回没有了欣赏美男的心情,这消息对于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可是夫主,张丞相也请了白莲公子。”
还请了纳兰修……您可别再雪上加霜啊!
顾连州示意她下棋,白苏顺从的摸起一颗白子,心里有些杂乱,哪里有这等闲情逸致,便随意找了个点落下去。
顾连州皱着眉头,吧嗒一声又落下一子,看也不看她,“那又如何?”
白苏苦着小脸,“妾……”
顾连州抬头,见白苏正以一种“你懂的”表情眼巴巴的望着他呢。
你知道我是白莲公子啊!
纵然白莲公子不去赴宴,那纳兰修呢?如今又要以顾连州姬妾的身份陪伴他去赴宴……白苏彻底的无力了,从一开始她便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天来的如此之快!如此窘迫。
事已至此,只能再想办法,白苏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棋盘上,期望用胜利来报复一下顾连州,纵然,她也明白这种可能性就好比天上掉馅饼。
来来去去的落子,因着这原本是珍珑棋局的残局,所以白苏下起来倒也得心应手,一时间也能应对。
“你要记清自己的身份,白莲公子是白莲公子,而你,只是我少师府的姬妾。”顾连州边说着,边示意她继续落子。
白苏拈起一粒棋子,刚刚要放下,只听他好听的声音道,“不,现在是侍婢。”
夹着棋子的手一抖,啪啦一声,棋子掉落在棋盘上,在顾连州面前的一个十字点上转了几圈,稳稳当当的停落了。
如此以来,这盘棋胜败已定,黑子压倒性的胜利。
“一手臭棋。”顾连州哼道。
白苏扁扁嘴,却是不敢跟他斗嘴了,认命似的低着头,盯着那株奄奄一息的素冠荷鼎,蔫巴巴的几个叶子贴在土上,直看的白苏也无力起来。
“我困了。”顾连州站在床榻便,淡淡道。
白苏挪了挪屁股,把手中的花放在地上,起身近前去帮他宽衣。
其实顾连州刚刚沐浴过,并没有穿什么复杂的衣服,只在中衣外面罩了一件宽袍。
两人保持一个姿势很久,顾连州有些不耐烦的低下头,见她正满头大汗的解着他腰腹间的衣带。
刹那间,有些恍惚,眼前之人现在依旧是一袭男装,青衣袍服,便如蓝花楹树林里那日。
笑容慢慢爬上他的唇角,垂眸盯着她的头顶,声音中却带来三分揶揄七分冷意,“如此小事都做不好,该如何罚你呢?”
白苏气馁的盯着已经成了死结的衣带,声音弱弱,“妾认罚。”
顾连州修长的手指拂过她脸颊,勾着她的下颚,把她小脸抬起。虽然她很快的做上一副痛定思痛的悔过神情,可是之前翻的那个白眼,他可一点也没看露。
“你眼睛怎么了?”顾连州凑近,气息喷洒在她面颊,带着清爽的苦涩茶香,驱走夏日夜晚的闷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面红心跳的燥热。
四目相对,顾连州盯着她如雾如幻的眼眸,只觉自己的心渐渐脱离了控制。
白苏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一对闪耀的墨玉,结结巴巴道,“抽,抽筋了。”
扑哧!一声,顾连州没忍住笑了起来,爽朗的大笑声甚至传出殿外,方无诧异的转头看向殿内,烛火摇曳,顾连州的侧影倒影在楼花窗上,可以看出,他是发自肺腑的笑。
方无也是由衷的高兴,公子自幼聪慧,十二岁便才学冠绝尚京,不过自打原王妃去了以后,他便渐渐隐去了性情,虽在学术上从不曾懈怠,为人处世礼数周全,可是王爷越来越忧心。顾连州今年已二十有四,休说子嗣,便是少师府的后院的美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他终不曾近过一人。
方无长长的叹了口气:如今好了,即便这云姬身份低贱,只要公子喜欢,封个侧夫人什么的,王爷也不会不允,求个长久的相伴,也不成问题。
“说罢,今日去鱼洛做了何事?”顾连州敛起笑容,坐在床榻边上,好整以暇等着她回答。
白苏眼睛一亮,心道,讨好他的机会来了,立刻转身到棋盘边,屁颠颠的捧过那盆“素冠荷鼎”,献宝似得举到顾连州面前,“夫主,妾听闻夫主喜欢奇花异草,所以不辞劳苦奔波,抗着毒辣的日头暴晒,亲自去码头买来这株花。”
顾连州盯着那两片蔫巴巴的叶子,额上青筋突突直跳,但对上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实在不忍心开口打击,稳了稳声音才违心的说了一句,“甚好。”
白苏立刻往前凑了凑,“据我观察,这株素冠荷鼎姿态优美,若是精心养护,必然姿态极佳。”
“素冠荷鼎是不错,我就收下了。可我听说,你今日还购得两株翠一品,一株金丝马尾,另有一株素心剑兰……”顾连州的声音略带沙哑,说不出的魅惑人心。
白苏小心肝颤巍巍,一则因为这性感的声音,一则因为肉疼。
“造谣,绝对是造谣!”白苏心里咬牙切齿的把暗卫骂了个遍,好好的暗卫居然不务正业,还认识什么兰花品种啊!
“是吗……”顾连州眼眸微微眯起,好像要睡着的模样。
白苏内心经过无数次挣扎斗争,才小声道,“那个,妾可能记错了,妾回去看看,若是有的话明日一早就给您送来。”
顾连州嗯了一声,“回去吧,记得明日的宴会。”
“是,夫主安歇,妾告退。”白苏转身往殿外去,心里头那叫一个纠结啊。
顾连州抬眼看她小小的背影抖啊抖的,愉快的扯了扯唇角,起身捧起榻前的素冠荷鼎。
白苏行在曲折的回廊上,心中怨念啊!他一定是故意的,末了居然还特特提醒她明日的宴会,是担心她今晚睡的太香吗!
呜呜。。。。。。她的名品兰花啊!(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