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之此情共待何人晓(6)
营中,大批的灾民聚集在一起,中央有一块略略高出的岩石,上面一名灰衣僧人盘膝而坐,与他们讲经。
朝廷官员非但不阻止,反而积极鼓励,自从这些和尚来了之后,灾民暴乱的次数渐渐减少,这减轻了他们许多负担,可以全力的帮助医者进行救治工作,因此,虽然目前还没有治病的良方,疫情也已经缓解了不少。
重病区的营帐中,一袭灰袍正从医者手中接过药碗,给这些染上瘟疫的重症病人喂药。
灰衣人的头发只到肩部,但墨发如瀑,犹如上好的黑缎,拢了一半在脑后,用帛带胡乱系起,他低头的时候,能看见修长而白皙的脖颈,以及一双修长漂亮却伤痕累累的手。
医者面上罩着一块粗布,只露出两只眼睛,声音十分疲惫,“今日的药已经喂了,净空,你先回营帐休息吧。”
灰衣人咳了几声,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掩住唇,咳了一阵,才应声道,“好,晚间你使人来唤我。”
医者看着他唇角的一丝血迹,轻叹一声,“你如今身子弱,怕是更容易染上瘟疫……”
“将死之人耳,又何必贪生怕死,那些大好男儿,让他们好好活着吧。”温润的声音,轻轻浅浅,夹杂着几次急促的喘息,他随手将那块沾了血的帕子塞进袖中,转身离去。
医者看着那个颀长而瘦削的背影,一举一动都带着说不出的温润高贵,每一句话都是淡淡的疏离,让人觉得温暖却遥远。
待宁温走的远了,帐篷一侧缓缓走出一名医者打扮的人,面部也用粗布遮掩,目光中是无法言述的痛惜。
医者从帐篷中走出,与这个人的目光一接触,立刻叉手道,“主公!”
“嗯。”顾翛似有若无的应了一声,而后沉声道,“去他的帐篷,用安魂香。”
“是!”医者恭谨的应声之后,转身便朝营地的一个角落走去。
顾翛度着步子,随后而去。
等到他到达宁温的帐前,医者已经放了安魂香。这种迷香有促进睡眠的作用,对人无害,但见效慢了点,顾翛站在帐外等了一会,算准了时间差不多才进去。
里面的空间的很小,只有一张小几,卧睡的地方铺了一层薄薄的草席,那一袭灰衣斜斜躺在上面,极薄的被子压在身下,头颈枕着一个灰色的包袱,看样子是正准备睡,却先被迷香迷晕了过去。
除了这些,帐子里再也没有别的物件了。
顾翛心口一阵闷痛,跪坐在席子上,轻轻将宁温的头抬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眼中含着雾气,看着消瘦的容颜,顺着朦胧的视线,顾翛伸手捏住宁温的脉搏,试了一会儿脉,紧紧拧着的眉头才稍微松了一些。
顾翛修长的手指小心的在宁温面上摩挲,这个他小心翼翼放在心里的人,如今就在眼前呵!
“你如何就不怜惜些自己呢?”顾翛解下面巾,垂头轻轻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对于宁温来说,恐怕现在的生活比从前那种锦衣玉食更让他觉得满足,这种轻松为人的肆意,就连顾翛也能感觉一二,顾翛在为他高兴的同时,心里却犹如刀割一般,被切的一寸一寸,连带着身上,无处不疼。
顾翛叹息着也躺下来,将宁温揽入怀里,这一抱,心里更加难受,半年多以前,宁温还算是健硕,而眼下几乎都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就这一把傲骨,宁死不屈,真真是让顾翛又爱又恨,顾翛心伤至极,竟是抬起身,重重的一巴掌拍在宁温的腰臀之上,随之便是将头埋在他的脖颈之间,久久,不曾抬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帐外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主公,药效快要过了。”
顾翛这才微微动了动,在将宁温放在席上时,心口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顾翛伸手摸了摸,探进宁温衣襟中,竟取出一串小叶紫檀佛珠。
“这是……”这是他送给宁温的,没想到居然还被保存着。
顾翛连忙压下心中燃起的一丝丝希望,告诉自己,宁温不过是还念着他的好罢了,心中内疚,无关情意。
“主公!”外面又是一声催促。
顾翛麻利的将遮上面巾,飞快的闪了出去。
药效过去许久,宁温却并没有醒来,借着迷香的劲头,竟是一觉睡到天黑。顾翛知道他随时可能会醒,便也不敢再进去,只在十丈远的地方守着。
宁温醒来的时候,月已东升,如水般的月光从帐篷的缝隙中透进来,在地上映射如霜。
宁温看着那月光,心中隐隐诧异,自己居然睡的这么沉!他站起起身,抬手整理衣襟时,竟发觉放在怀中的佛珠不见了,心中一紧,连忙撩开帘子,步履匆匆的朝早上呆过的病房走去。
几名在帐外生火煮药的医者不禁有些好奇,宁温在他们眼中是个怪人,从来都是不紧不慢的模样,不管多急切,举止都优雅而温和,可是方才竟然瞧见他步子中有微微的凌乱,岂不是怪事?
宁温入了帐篷,见医者正亲自给病人喂药,缓了口气,便伸手接了过来,同时问道,“你在此处,可曾见着一串佛珠?”
气定神闲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方才的急切。
医者顿了一下,转身从药箱拿出那串小叶紫檀佛珠,递给宁温,“可是这个?”
宁温扶着一个人喝完药,转头看着医者摊在手中的佛珠,伸手接了过来,笑道,“正是,多谢了。”
医者怔住,他来这里半个月了,却从来没见过宁温笑,纵然这张脸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但当真是一笑十里桃花黯,满室生辉,怨不得主公心里放不下。他借着火光看了看那条疤痕,虽然是伤得深了点,但若要是医治,也并非没有痊愈的可能,以他医术便能够**不离十,若是主公亲自出手……
“小叶紫檀做的佛珠,却也是极好了。”医者似是随口评价道,顿了顿,又道,“却也不算十分难得,瞧你这紧张欢喜的模样。”
宁温心中一顿,紧张欢喜?想到方才自己步履匆匆,倒也似有些紧张的,眼下,也似是欢喜,“这是我剩下的最后一件东西了,留着以后随葬用的。”
人下葬时总会放上几件生前用的东西做陪葬物品,权贵之家会随葬极为贵重的物件,甚至活人,在这样的风俗之下,宁温有这样的想法,是再正常不过。
医者准备好的所有说辞一下子被堵在嗓子口,竟然没一句派上用场,想到主公的吩咐,知道眼前这人是极为聪明的,哪怕露出一点点破绽,也会被他看穿,便也不好再继续探问下去,只道,“还有两个人便结束了,我自己来吧,你去用完晚饭之后再来值夜。”
宁温点点头,将药碗放下,起身出去。
出了营帐,宁温看着手中的佛珠,渐渐卸下疏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将那佛珠塞入怀中。
他这一笑,便如暗夜破月,直令人移不开眼去。
站在不远处的一名千夫长愣了愣,吞咽了几口口水之后,大步朝宁温走来。
旁边的几名兵卒见着了,也连忙的跟了上来,一个个头矮小形容猥琐的压低音道,“头儿,你快活完了,可否让给弟兄们快活快活?”
千夫长咧开嘴一笑,“是你们几个臭小子,看在本家的份儿上,成!”
“嘿嘿,就知道,跟着头儿有荤腥。”几人此起彼伏的恭维这,脚上可一点儿也没落下。
达成了协议,那几个兵卒积极的先一步围上宁温,“哎,小白脸!”
“嗤!他还小,得有三十岁了吧!”另一名士兵调笑道。
宁温静静的看了几人一眼,声温如玉,“何事?”
那几个兵卒没想到眼前这男人不仅笑起来好看,连声音都这般好听的声音,那叫起来……
几乎是同时,这几个兵卒脑海中闪过同样龌龊的念头,当下就更加劲头十足,有两个性急的,也不等说什么,上来就按住宁温,低声吼道,“你们还有什么好废话的,直接掳了人走!”
其余几人也都反应过来,立刻上前帮忙。
见宁温没有挣扎,也没有叫嚷,当下放心了许多,拽着人献宝似的跑到那个千夫长面前,“头儿!”
千夫长哈哈一笑,伸手指了指营地一个暗角,让几个人把宁温带到那处去。
暗中的顾翛眼中冒火,从一棵大树后,一踮脚尖,宛如一只鹰隼一般跟了上去,如果那几个人敢动宁温一根指头,他绝对让他们后悔来到这世上!
兵卒们压着宁温来到的是一个僻静处,四周草木丛生,外面根本看不见这里,他们隐秘了,却也让顾翛更便于隐藏。
“头儿,这人脸上虽有道疤,凑近了看,却勾人魂儿的俊呢!”其中一个长相矮小,形容十分猥琐的男人猥琐的将脸凑近宁温,险些就亲了上来,却被千夫长一把拽了起来,像包袱一般被扔到地上。
千夫长凑近了看,恰好对上宁温转过来的琉璃眸子,那双眼,流光溢彩的仿佛要对人诉说什么,细细看了,却有觉得根本没有表达任何意思,而白皙的皮肤上除了那道疤痕,更无任何瑕疵,宛如蛋白似的,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男人,长成这个样子,着实是个妖孽。
千夫长狠狠的咽了口口水,却也不似那几人猥琐,忍着**询问道,“你今晚陪我,我不会亏待你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后续之此情共待何人晓(7)
那几个兵卒惊得下巴险些脱臼,他们几个是同宗的兄弟,即便不是兄弟也是沾亲带故的,都是光着腚就认识,自然熟悉彼此的脾性,见一向横行霸道的族兄,居然装起君子,不禁都回头去看宁温,看看这个人究竟有什么魅力。
那个从地上爬起来的小个子,猴急道,“头儿!你这是玩儿的哪出!赶紧的上啊!”
千夫长似也回过神来,正要伸出手,宁温淡淡一笑,道,“好。”
暗中的正要冲出去杀了那几人的顾翛忽然停住,一口牙都要咬碎了,额头上青筋凸起,连呼吸都不平稳起来,他不相信宁温会如此自甘堕落,于是生生压住一腔惊怒,静观其变。
“松开我。”宁温的声音温润如玉,并不是命令的口吻,可抓着他的几个人竟当真松开了手。
宁温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宛如带了携带清风般,越过千夫长,缓步朝那个矮个子的兵卒走去,距离他只一步远的时候,伸出手去扯住他的衣襟,轻轻一拉,便将人带入了怀中。
其余几个人被着莫名其妙的状况弄的一愣一愣,难道这人放着魁梧健壮的千夫长不喜欢,偏看上了贼眉鼠眼的吴小三?这品味也太……别树一帜了!
“以前与男人做过没有?”宁温声线温柔的问道,修长的手缓缓的抚着他的后脑勺。
顾翛藏身的地方距离他们很近,甚至能看见宁温唇角弯出得漂亮弧度,他紧紧咬着牙,甚至将腮边的肉都咬破,血腥味在口中淡淡溢开。
那吴小三是个老手,自看见宁温第一眼时便知道他是个极俊的男人,见此刻终于有机会一品其滋味,猥琐的笑道,“我玩儿过汉子,十个手指头可掰不过来,定然会让你舒舒服服的!”
“是吗?”宁温轻轻一笑,抚着他头部的手陡然转移到颈部,熟练的拿住后颈,只听咔嚓一声。
吴小三面上还带着那猥琐的笑,眼中却充满了惊恐和不可置信,眼前这个文文弱弱的男人,居然轻轻的、毫无预兆的便捏断了他的脖子!
宁温松开手,任由吴小三从他身上滑落下去,转身朝千夫长和另几名兵卒云淡风轻的笑道,“谁还想?只管过来便是。”
这几个人已经吓的腿脚发软了!他们离宁温五六步远,不知他怎样出手,便就瞧见吴小三脑袋似是要掉了一半,连一丝挣扎也没有的倒下,竟似是死透了!
“你是巫!”千夫长向急急向后退了几步,黝黑粗犷的面上全是惊惧,除了巫,他想不通还会有什么人能够不用刀剑轻而易举的取人性命。
千夫长垂涎宁温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起初以为宁温是是医者,所以迟迟不敢出手,后来观察了几日,发觉并不是,今晚再瞧见那灿若云霞的一笑,便再也忍不住了,没想到看似弱不禁风的人,居然这么厉害!
宁温笑而不语,他自然不是巫,但只要抓住要害,人,其实是很脆弱的。
而那些人见宁温笑的神秘莫测,越发认定了千夫长的猜测,忙不失迭匍匐在地,磕头求饶。
“你们走吧。”宁温道。
吴小三在守营的半个月里,玩弄这里的妇人,几乎是每天一换,营地里这种事情已经屡见不鲜了,偏偏这吴小三被宁温瞧见,而且又胆敢把主意打倒他身上。
伏在地上的人听见宁温发话,如闻大赦,连忙爬起来脚步踉跄着往营地中跑。
宁温看了一眼倒在他脚下的吴小三,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力道恐怕不能将他一击毙命,只不过是个不死不活罢了,便躬身抽出吴小三身边的佩剑,起身时,毫不犹豫的把人一剑穿心。
隐在暗处的顾翛怔怔的,看着那个瘦削的身影咳嗽几声,松开剑柄,从袖中掏出帕子掩唇擦拭,然后又将帕子塞入袖中。那样淡然的姿态,那样取人性命于股掌之间的从容,委实令人胆寒。
顾翛这才发觉,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这个人,一直以为他温润如玉,他处境艰难,步步维艰,可是却从未想过,这个人作为质子时便能够挑起天下战争,在没有军队的情况下能够谋得宁国皇位,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甘愿辗转在别人身下?哪怕那个人对他再好。
清楚的看见这样一个宁温,让顾翛忽然觉得,从前的痴心妄想实在可笑,从前那些小小手段,更加可笑。这样一个男人,应当不会被他的痴情打动,更不会因计谋而臣服。
顾翛忽然很想冲出去问一问他,当初他答应做娈侍时,是不是一分一毫的愿意也没有?是不是,全都是利用?
顾翛怔怔愣愣的,再回过神来,宁温早已经离开了。
顾翛从树丛后走出,站立在吴小三的尸体前,青铜剑插在胸膛上,直直的指着苍穹,宛若一块墓碑,只需目测,顾翛便知道他的颈椎骨是被生生捏断了,手法之精准迅捷,绝不逊色于举善堂的杀手。
宁温虽然不曾练过武功,可是自幼习弓箭,臂力和指力自不是一般人能比,他也习惯于找准目标,一击毙命,只是久病之身,力气大不如从前了,因此最后才会补上这一剑。
从树丛中走出,宁温在明亮的月光下静静的看着自己布满伤痕的右手,着手上的伤痕大多是为了掩盖练弓箭的茧子而故意弄上去的,许多年,不曾用过这样的手法杀人了!他还清楚的记得,这只手杀过的最后一个人,是白素。
宁温感觉到塞在胸口的佛珠,伸手取了出来,想到那一袭玄袍的少年,对他百依百顺、仿佛无论他做任何事情都能包容似的,空洞的心居然能够泛起一丝丝温暖。
宁温这一辈子,对他好真正好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籍巫,一个便是顾翛,但是顾翛与籍巫不同。即便是到了现在,宁温对籍巫的印象也只是那一袭巫袍,以及那嘎哑的声音和银白发丝,而顾翛,那张俊美到无可挑剔的脸却无比清晰,甚至在饭时偏要给他说笑话的赌气模样。想起来便很是愉悦。
所以,能够用这一串佛珠作为随葬,宁温亦很是高兴。
树丛中,暗卫见顾翛对着一具尸体整整呆站了两刻,不得不出声提醒道,“主公,此地不宜久留。”
顾翛这才动了动脚步,抬手将粗布面具勾起来挂在高挺的鼻梁上。
这时外面飞快的闪进一条黑影,落在顾翛身侧,急声道,“主公!宁公子呕血晕了过去!属下已经把他背回您的帐……”
话音还未落,顾翛便如鹰隼一样飞出几丈远。
无论宁温是利用他也罢,还是对他无意也罢,顾翛终归是不能袖手旁观宁温的生死。
十几个起落,顾翛悄无声息的回了自己营帐,撩开帘幕疾步走了进去。
温软的榻上,宁温静静的躺着,没有一次痛苦的神色,然而脸色苍白,唇边大片触目惊心的鲜红血迹,令那张温润的面添了几分妖娆。
顾翛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宛如游丝一般,若有若无,并且有愈发减弱的迹象。
“来人!”顾翛急道,“把我的银针取来!”
暗卫急忙从营帐一角的药箱里取来一包银针,顾翛头也不抬的接过来,吩咐道,“去准备炭盆!还有,将我带过来的那支千年参切片送进来!”
暗卫应了一声,闪身出去。
顾翛全神贯注的飞快下针,直到所有针都落完,心中才开始紧张,如果这样救不了他,那该怎么办?
顾翛和顾然的医术都是出自妫芷的徒弟,而他们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妫芷收的几个徒弟要出色的多,尤其是顾翛,起医术上的造诣,几乎可比当年的妫芷了,只是妫芷还有巫术,她能够生死人而肉白骨,而顾翛不能。
但妫芷死了,这世上,已经没有人拥有那样的能力。
“主公,参片!”一名暗卫将参片呈上来,同时又有两个人把点燃的火盆放进帐内。
顾翛在宁温口中放入两三片,然后开始轻轻捻针,声音冷冷的道,“去唤医逡,令他准备人参鹿茸丸,和贻赤方。”
约莫过了两刻,顾翛再次探了探宁温的脉搏,依旧无力,却好歹没有了衰弱的迹象。
取出所有的银针时,顾翛才发觉自己的中衣已然湿透了,连握着针包得手都止不住的颤抖。
顾翛握着宁温的手,喃喃道,“你不能死,扶风,不能死……”
一个时辰后,医逡把药熬好令人送了进来,暗卫道,“主公,医逡说怕身上带有瘟疫,不便进帐来,人参鹿茸丸要晚一个时辰才能制好。”
“嗯。”顾翛接过药碗,用汤匙搅着,稍微凉了些,才一点一点的喂给宁温。暗卫识趣的退了下去。
这个咯血病,说重不重,却也能要了人的命,想治好这病,最重要的是需得保持心情舒畅,不能郁结于心。顾翛想起自己极小的时候,母亲给他讲的《红楼梦》,这故事里头讲些什么内容,他至今已经印象模糊,只记得里面有个叫林黛玉的,便是患了这个病,平素忧虑过度,葬花垂泪,花样的年纪便殒命。
顾翛眼中含着泪,却是笑了,他把头靠在宁温肩窝,清俊的声音低低道,“等你醒了,我便要给你讲讲这林黛玉,你看看,你如今成日的咯血,与她当真是一个样!”
这是戏谑之言,宁温不会伤春悲秋,不会对花垂泪,任何的伤情,只会隐忍不发的埋在心底,成为沉疴旧疾。
这是戏谑之言,顾翛不知道宁温会不会愿意见着他,所以不会轻易的再食言,徒增烦恼。(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后续之此情待何人晓(8)
宁温连续昏迷了三日,顾翛不眠不休、衣不解带的守了三日,直到试探脉搏沉稳而有力,顾翛才稍稍放下心来。
“让他住在这里吧,便说医逡给他找的地方。”顾翛对着虚空淡淡道。
帐外很快便传来一声应答,“是!”
顾翛在宁温身边躺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起身。
“辄浅……”微弱几不可闻的声音,令顾翛的步子一顿,僵立在原地。
一声辄浅,让顾翛心里生不出任何怨怼,哪怕从前全都是利用。
顾翛缓缓转过身来,冲他笑道,“怎么办?我又食言了。”
宁温苍白的面上浮起一丝笑容,温和如玉,琉璃似的眼眸中流转着极美的光彩,便是重病,也有着别人难以企及的风采。
宁温这些日虽然一直昏睡,但有时候意识处在半清醒的状态,他能够察觉身边有个人一直守着他,不离不弃,在这世上除了顾翛,宁温实在想不起还有谁能够这样对待自己。
“我现在走,你当做不曾瞧见,如何?”顾翛话虽这么说着,人却是举步朝宁温走了过来。
不知为何,宁温对顾翛有一种难以言语的新引力,不由自主的便会去想,去靠近,哪怕被伤了心,也依旧止不住的沉沦,这份情意便如罂粟一般。
“咳!”宁温轻轻咳了一声,垂眸道,“我这是快不行了吧?前些日子,从前的人和事越发清晰起来,想来,是过不了多久……”
“休要说这等话!莫说你还有一口气在,便是你咽气了,我也有办法把你救回来。”顾翛这话是夸张了,也正因他内心的恐惧,才这样安慰着宁温,也更是安慰自己。
宁温无奈的笑笑,他心里是喜欢顾翛耍赖的模样,这样相处着,不仅不觉得厌烦,反而觉着是因为亲近,所以才会无所顾忌。
“离开建邺吧,你身子这么弱,极容易染上瘟疫,一代枭雄,你不会打算死的这么虎头蛇尾吧?”顾翛赌气般在坐在床榻,想起宁温前几日晚上杀人时那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觉得堵闷,非是因为讨厌,而是一种莫名的心疼。
宁温眸光闪了闪,心里已然猜测到,是杀吴小三的时候顾翛便已经在了,所以才会如此挖苦他。宁温伸出手指,轻轻按住顾翛放在榻沿上的手、
顾翛心中一喜,见他这般拘束,便伸手反握住他的手。
屋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宁温闭眼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度,那温暖犹如源源不断的力量灌入体内,令他觉得自己还活着,而顾翛则是摸索着他的指背,面上不自觉的笑着。
还是顾翛先打破了宁静,“你不是要做和尚么,怎么又蓄起了头发?”
宁温静静看了他一眼,却并未答话。
顾翛猛的醒悟过来,宁温答应做他的娈侍,是真的答应了,并未利用完便过河拆桥,这个应承是一直算数的,只是自己先不要他了而已。
顾翛对宁温是包容的,但宁温对他纵然利用了,恐怕更多的也是包容,由着他纠缠,由着他出尔反尔,由着他使尽各种手段,从不责怪。
“那答应我离开建邺?”顾翛问道。
宁温道,“好。”
顾翛俊美而年轻的面上绽开一朵灿烂的笑容,映得整个帐子都敞亮起来,他凑近宁温,得意洋洋的小声道,“那好,我十四岁时便在川地寻了一个幽谷,瞒着父母偷偷建了处院子,正好我们俩便去那里住着。”
宁温微微蹙眉,“那里还是留着你以后用吧,你答应过我,要照常娶妻生子,不必与我住在一处,我自寻个地方住下,你想来时便来看看罢。”
顾翛很想道:我时时都想去。但想通了一些事情后,终究不愿太强求了,只道,“你不是还病着呢!这世上没有比我更好的医者了,待你病痊愈,我便走。”
宁温点点头,形容有些疲惫。
顾翛虽不眠不休三日,却因着此刻心情极好,没有丝毫疲惫之色。他原本并未想过这样的时刻,只要宁温好好活在世上,他偶尔能够暗中见一见便好,这样算是意外之喜了。
“扶风。”顾翛俯下身,将脸埋在宁温的脖颈之间,“不要再骗我、利用我,我现在并无奢求了,只想与你下棋、赏花,我择的那个山谷里,漫山遍野都是桃杏,院中有池,种有荷花,园后有梅、菊,我们春可赏桃杏,夏可观荷,秋可品菊,冬可咏梅……若是……”
“若是你心中还有什么打算,只管与我说,我必不会纠缠不清。”
顾翛说话时的气息喷洒在宁温颈间,温热如毛絮一般,挠的人痒痒的。宁温却并未推开他,郑重的道,“好。”
但凡宁温给了明确回答的,必然会一丝不苟的遵守,顾翛才敢放下心来,享受内心的欢喜。
在建邺又呆了四五日,宁温的身子稍微有了些起色,顾翛便令举善堂的人过来接应,半夜往川中去了。
马车中,宁温靠在榻上,看着懒散倚在几前看文书的顾翛道,“在川地也并非是长久之计。”
川地,是前朝孝闵公主刘挚的封地,川蜀的道路向来以险著称,与外界往来困难,但川府之地也有沃野千里,是个极富饶的地方,又是易守难攻,自成一国。
不过一块地方,顾风华自然不太放在心上,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若汉中王是一个没有野心做吃等死的人守着便罢了,可刘挚是个极为聪明,又很有野心的女人,任是谁做了皇帝,也不会放任不管。
宁温看着顾翛兴趣盎然的等待下文,便道,“若我猜的不错,当今皇上已然盘算好今年或明年攻打汉中,只被这一场瘟疫给拖延……”
顾翛目光一闪,“你是说,这场瘟疫是刘挚故意弄出来的?”
“猜测罢了,我从前与刘挚有些交集,她这人是个敢作为的。”宁温咳嗽几声,微微喘息着。
顾翛放下文书上前帮他顺气,撇撇嘴道,“交集,我记得有本野史上说,你在尚京得以保全,是做了刘挚的裙下之滨,欢快否?”
“你说呢?”宁温唇角一弯,知道顾翛只是提出来挤兑挤兑他,并非真的责问。
顾翛答非所问的道,“无需忧心,阿然阴阳八卦学的好,我让他仿照姜国府中的迷宫也弄了一个,便是真的打起来,我们府上也是安全无虞。”
我们府上也是安全无虞……这句话,让宁温心里微微一暖,有种家的感觉,他忽然间已经不大确定,自己对眼前这个少年没有任何别样的情思了,这种意识,让他微微有些抗拒,却又舍不得松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后续之无妄海(9)
宁温大病初愈,顾翛怕他受罪,所以一路上便将马车换了又换,绞尽脑汁的改装再改装,行路上,也是一脱离瘟疫区,便立刻放慢的速度,怕宁温大病初愈颠簸受罪。
从衣食住行上,顾翛照顾的无微不至,但相处之时,他又显得十分任性、孩子气,总之尽可能的不给宁温丝毫压力,这份细心,让宁温心中颇为动容,因此也少了许多防备,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一个月的相处,让他们彼此都更加的了解对方,同时也都被对方的惊才绝艳深深折服,顾翛没想到,宁温除了对国家大事十分有见地,本身竟也是一个满腹才华之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均不在话下,而宁温也未曾想到,顾翛小小年纪,为人处事居然如此沉稳圆滑,医术高超,武功也是一等一的好,才学上虽不如当年的顾连州,但他出色的这些方面,也是当年顾连州所不具备的。
居然,有种相见恨晚之感。
车队停到一处湖边休息,进入川地之后,道路虽然艰险,可一旦走过那段险地,剩下的便都是湖光山色了。
顾翛十三岁开始便喜欢到处游历,他不大喜欢去闹市,尤其爱在崇山峻岭之中寻访美景,川地尽是奇景,自然是顾翛常常光临的地方。
此处的湖泊与别地不同,明明是一眼可见着底的,却偏又如碧玉一般的颜色,碧绿浅蓝中透着自然的灵气,通透灵秀。湖底和河岸便都结有白色晶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犹如一匹匹华美的银缎。
绿树红花、苇蔓泽石之间,高低错落的湖面上形成高低错落的小瀑布,构成了珠连玉串,似银帘、似锦帛。
水清石出鱼可数,树深无人鸟相呼,幽静和绝美,像是不甚误入了仙境。
宁温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美景,甚至忘记眨眼,这辈子,他见过太多的苦难和不堪,甚至忘记了世界上还有美好的东西,竟有这么美好的地方!顾翛上前拉住他的手,献宝一般的道,“如何?痴傻了吧,当初我见着这一片仙境时,也是在此呆怔了半日!此处水光浮翠,倒影林岚,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翠海。”
“嗯,甚美!”宁温乍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宛若琉璃一般的眸子如这湖水一般透澈,波光潋滟,连白皙通透的肌肤上也闪烁着流光,与这样美的景色浑然一体,若不是面上那一道长长的疤痕,真真要让顾翛误以为自己闯入仙境,遇见了仙人。
顾翛喉头微动,连忙转过头去,不再看他,握着他的手,也松开了。因为此情此景,顾翛忽然觉得自己的**显得特别龌龊肮脏,实是亵渎了这个男人。
宁温怔了一下,任他再是聪明,也不会猜想到顾翛现在的想法,“怎么了?”
“扶风,我帮你把面上的疤痕去掉,身上的疤痕也去掉,好不好?”顾翛也不看他,只望着碧绿浅蓝的湖水,望着旁边那些犹若银缎的白色结晶,眼睛有些灼痛,“以前你留下那些疤痕,是想铭记自己受过的耻辱,总有一日要寻回来,你毁容,也是为了我好,可是扶风,有些时候那些不堪的过去需要放下,你现在便应该放下。”
“你这样一个人,本就应该如这湖泊一眼,纯净的一眼见底。”顾翛笑容灿灿的转过头望着宁温,“娈侍之事便不要再提了,我只当你是朋友来处。”
这是顾翛看见这一个人景相融的场景时忽然冒出的想法,不得不放手的时候,还是放手最好。
爱一个人,爱到骨子里,便是如此,你想着他好,不想他受到一丝伤害,不想他有一丝的不情愿……除非有一日宁温能亲口对他说:辄浅,我心里其实是有你的。
恐怕这样的可能,是他白日做梦吧!
“辄浅。”宁温微微蹙眉,少年的心思总是这般的难以揣测,只是他明白顾翛终于决定要放手的时候,心里竟然有些发疼,他明白自己在顾翛心里的分量。
宁温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握住了顾翛的手,他从一开始笃定自己不会喜欢上一个男人,更不会喜欢上一个侄子辈的少年,到现在弄不清楚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他只是潜意识里不想孤单的一个人,和顾翛在一起,感觉身心都洋溢着温暖,于是他害怕再回到孤寂冰冷的时候。
“此处甚美,反正也是闲来无事,我们便在此处扎营过夜吧。”顾翛一边拉着他往林子深处走,一边絮叨,“在那边有个温泉,可惜了,我选的那个地方,什么都好,就是距离温泉甚远。待到了之后,你瞧瞧,若是喜欢此处,咱们就在此处盖个木屋,等到皇上和刘挚真的开战,咱们再搬回那里不迟。”
顾翛话里的这个“咱们”让宁温放下心来,遂也稍显轻松的随着他拨开层层藤蔓,向前走。
顾翛认路的功夫甚佳,他最后一次来这里,已经是两年多前了,如今却还能够准确的找到温泉的所在。
随着越往前去,水声便越是清晰,不禁水声清晰,空气中也渐渐能感受到温热潮湿的气息,不过宁温,只能感觉握着他手的这份温暖而已。
拨开最后一层障碍物,终于瞧见面前热气腾腾的一池温泉,这里的温泉与湖水不同,它更偏向碧蓝,宛如一块冰蓝的宝石,镶嵌在白雪之中。
透过袅袅的雾气,能一眼看见水滴的细沙和岩石,甚至能看见那处深蓝色的泉眼正在汩汩冒水,神秘而美丽。
“你先洗洗,我去旁边的山脚下悄悄有没有野味。”顾翛不是不想与宁温一起泡澡,可是每天晚上同眠,便已经挑战他忍耐的极限了,这会儿若是**相对,他真的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精虫上脑。
宁温虽然臂力比常人大上许多,可毕竟敌不过武功高强的顾翛,顾翛不想事后悔恨不已。
“一起洗吧。”宁温笑笑,声音依旧温润且平淡,“便是你真的忍不住,我也不会怪你。”
诱惑!赤果果的诱惑!
不能答应,绝对不能答应!顾翛心中清醒无比,可是却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宁温径自开始解衣,顾翛这时候才醒过神来,“扶风,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可清楚我……我十有**,十有**……”会忍不住啊!
“我何时不清楚过?”宁温是那种十分明白自己方向的人,纵然这回他并不十分清楚,可是潜意识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而且宁温很敏感的察觉到了。
在宁温看来,顾翛待他这般,无论从他这里拿走什么,都无可厚非,看着这个少年如此的忍耐,折磨着自己,本不是反复的性情,却一再禁不住诱惑,他也觉得于心不忍。
他与他之前的感情,已经远远超出了爱慕,也远远超出了**,把自己给他,宁温不觉得屈辱。
顾翛似乎被温泉的热气蒸腾的有些发晕,刚刚在湖边悄悄期待的事情,居然真的美梦成真了?纵然宁温并未说心里有他,可已经用实际行动表示了。
眼前的宁温是个灵动的宁温,并不似之前空洞疏离……
顾翛胡思乱想着,再回过神来,宁温已经脱到只剩下中裤了,长腿蜂腰,身材的比例完美绝伦,只是比以前消瘦了点,幸亏这一个月以来,他还拼命的想法子补着,否则可想而知,当时他在建邺时瘦成了何等样子。
泡温泉是临时起意,他们也不曾带衣物来,寒冬又不易捂干衣物,这也就意味着,他们都要脱光衣物,才能下水。
宁温发觉顾翛没有声音,转过头来便瞧见他呆呆的一动不动,不由笑道,“怎么不动?”
烟雾蒙蒙之中,那个眉目如画的男人转过身来,笑问他:你怎么不动。
顾翛顿了顿,默不作声的开始解衣,面上一派平静,心中却是翻江倒海,如果不是细看,根本不能发觉他解衣带的手在微微发抖。
这厢内心挣扎的厉害,宁温却早已经下了水。顾翛暗恨,方才怎么没注意看,结果错过了一个光明正大占便宜的好机会。
三下五除二的也脱了衣物,跳下水去。
对比宁温的处之泰然,顾翛可就嫩得多了。宁温不管是被迫,还是自愿,一直都是淡然如温玉似的。
顾翛在距离宁温正对面,直线距离最远的地方,可这片温泉并不大,热气蒸腾之中,能看见宁温在水中渐渐开始泛起粉色的皮肤,和身上越来越接近绯色的那些伤口,极妖娆如藤蔓蜿蜒在身上,以顾翛的目力,甚至能看见那胸口鲜嫩欲滴的两点,便如藤蔓上结得小小红果,诱人之极。
顾翛忽然觉得,温泉里的热气不断的冲进体内,越来越热,越来越热……
泡温泉,对于宁温来说没有任何享受上的意义,因为他根本感觉不到热度,不管这里是千年寒冰,还是滚烫的热水,他都不知道。
“扶风。”顾翛轻声唤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后续之无妄海(2)
“扶风。”顾翛轻声唤道。
宁温没有应声,而是缓缓向他走过来。温泉的水直漫到胸腹之间,半长如黑缎的发在热气的蒸腾中有些湿漉的贴在脸颊边上。
他走到顾翛面前,一举一动荡起的涟漪轻轻的抚触着顾翛的每一根神经,温柔而又清晰。
顾翛内心挣扎的越发厉害了,这一刻能想到很多事情:若是真的发生了那样的关系,能够保证与宁温在一起吗?若真依着宁温所说,他真的必须得取个妇人传宗接代,他们之间又该将如何呢?
所有的问题在脑海中炸开一般,让他一时蒙住了。
便是在这时,一个携着清爽气息的柔软事物轻轻触上了他的唇。
顾翛是半倚靠在池壁上,宁温着垂头,这个姿势保持了很久,两人的喘息均有些不稳。宁温见顾翛久久不曾动,也就没有再继续下去,抬头冲他微微一笑,便转身往岸边走。
看着宁温的背影远离,顾翛才堪堪回过神来,一咬牙,没入水中。
宁温正向前走着,忽觉得一只温热的手抓住了他的腿,紧接着便是径直的握住他的分身。纵然宁温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表的人,可顾翛如此直接且大胆的动作,还是让他惊了一下,蓦地红了脸。
顾翛在水底下绕到他前面,哗啦一声,整个人钻出水面,一把将宁温拉入怀中,狠狠亲了上去。
毫无间隔的贴合,甚至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声。
顾翛因为常年练武的缘故,身材十分健硕,肌肉分明,宽肩猿臂蜂腰,再加之他有些紧张,浑身的肌肉崩成极为健美的线条,微微泛着小麦色的皮肤与宁温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面对面的紧紧贴合,顾翛能明显感觉到宁温动了情,对待性,男人从来都是很诚实的,如剑挺立的分身便能说明一切问题。
渐渐的宁温僵直的身子有些放松,也尝试着回应顾翛的亲吻,虽然只是微微的动作,也足够顾翛欣喜若狂。
两人耳鬓厮磨了半晌,顾翛抚摸的手才缓缓移到宁温的腰臀之间。不得不说,宁温的身子即便伤痕累累,也是极少人能比的,他的身材并不是很纤细瘦弱的那种,反而很男人,个头颀长,作为一个男人来讲,算是极致了。
“你在上,还是我在上?”顾翛忽然轻声问了一句。
宁温微微一愣,他一直以为顾翛是把他当做一个女人的角色,因此才会那般的悉心呵护照顾,绝没有想到此时此刻能够,顾翛能够问出这样的问题。
“嗯?”顾翛见宁温不说话,催促了一声,声音里呆着细微的颤抖,显然已经是濒临忍耐的极限了。
“你来吧。”宁温道,他心里从来没有过去破坏这个完美少年的想法,纵然被人玩弄,也不是他所情愿。
顾翛得了答案,手才缓缓下滑,到了臀间,用指稍稍试探一下,不禁微微蹙眉,“这样紧,真的可以吗?”
宁温腾地血气上窜,一张脸红的可以沁出血来,“你休要说这些混账话,大丈夫做事怎的如此拖泥带水!”
顾翛轻轻抚摸着那处,贴近宁温耳边惭愧的道,“可是我不会,怕伤着你了,你若是会,便教教我罢!”
这是宁温严格意义上的第一次,他从来没有被任何人撩拨动情过,尤其是他能感受到顾翛,那轻揉慢捻的动作,再加之这样暧昧的话语,若说顾翛不会,宁温不信。
宁温恼怒的涨红着脸,忍着异样的感觉道,“反正我感觉不到疼,不需小心翼翼。”
顾翛将宁温推到岸边,两人正欲开始时,发现了一个问题:这样两个人都站着,无论怎么着都够不到那处。
若是宁温弯腰,头必然是要没入水中,还不等事情办完,恐怕就窒息了。
“怎么办?”顾翛一副抓心挠肝的模样,“你也一把年纪了,该知道怎么弄啊?”
宁温憋了一口气,道,“我如何知晓,我往日从未对断袖有过半分兴趣!”
两人呆呆的对了半晌,连情/欲都退却了不少,宁温才问道,“白素不是爱写画这一类的小册子么?你就没看过一本?”
“看过,但她话男女的居多,男男的,我只记得有本是在榻上……”顾翛说到这里,眼睛一亮,伸手将宁温双腿分开,哗啦一声托了起来,“就是这个姿势。”
宁温嘴里发苦,居然是这样一个难堪的姿势,罢了,做这种事情本身已经够难堪了,也不在乎多这一点。
这个姿势一下子刺激到了顾翛,方才退却不少的**,竟然翻倍的返了回来,他一手托着宁温,一手扶着自己的分身,缓缓试探着进入。
即使明知宁温感觉不到疼痛,顾翛也十分小心。
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宁温忽然蹙起,因为他竟然感觉到了疼痛,而且是十分十分的疼,宛如被撕裂开来一样。因着很久不曾疼过,这一疼,竟让他有些承受不住,压抑在口中的呻吟偶然飘散出来。
顾翛本就忍的极为痛苦,再听见宁温这样的声音,当下真是急死个人了。
这样慢慢的,两个人都有苦说不出,宁温索性猛的迎了一下,长痛不如短痛。
顾翛没料到宁温会如此,看见他神情似乎有些痛苦,连忙问道,“扶风,你怎么样?”
“无事。”宁温声音带着重重的喘息,他真是想不明白,这样痛苦的事情,为何还有许多权贵子弟混在一处,自愿为受。
顾翛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紧密贴合的那处,那种紧致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想要驰骋,想要解脱,当下靠着本能的引导,缓缓动了起来。
每动一下,便是酣畅淋漓的畅快,但他便如不知足的饕餮,越是畅快越是想索求更多。
与顾翛相反,宁温本就是从心底里排斥这种事情,纵然他对顾翛产生了一些情愫,也不忍心看顾翛如此忍耐折磨自己,决心如此,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一时半会难以抹去,再加之,他很久不曾疼痛,乍一痛起来,真是苦不堪言。
但是渐渐的,当痛到麻木之时,身体里开始隐隐发热不安,顾翛似乎也感觉到了宁温的变化,适时的握住他的分身。
热气飘渺的温泉之间,两人辗转缠绵,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令人面红耳赤。
青山碧水之间,花木繁盛,两个如此俊美至极之人动情的模样,把整个山谷都增添了几分明媚绝美的意味。
纵 情过后,顾翛还有些意犹未尽,但退出来时,才惊觉满池的血水,当下什么旖念都没有了,急急道,“扶风,你,你伤得重不重?”
宁温微微张开眼睛,琉璃似的眼眸中春光不经意间流泻,带着极致的慵懒之色,魅惑之色,令仙境一般的美景乍然失色。
顾翛呆了呆,燥热的感觉竟又忽然回到身体中,他知道,如果再次索求,宁温多半不会拒绝,只是看着这半池触目惊心的血水,他是万万不敢再来一遍。
“无事。”宁温声音有些沙哑,让人听了,心尖都发颤。
顾翛把他扶到干净的池水中,水很透明,能清晰的看见逸散看来的血,在水中卷曲蜿蜒,美的极妖娆。
“让我瞧瞧……”顾翛说着便要将他托起。
宁温猛的攥住他的手,“不用!”
“不看,不看,那你穿上衣服,我帮你上药。”顾翛翻身上岸,飞快的穿上裤子,然后直接套上外袍,把中衣留下来给宁温擦身子。
顾翛给宁温上药的时候,他倒是没有抗拒。
“你的想法真怪,摸都让摸了,怎的还不让看?”顾翛手探进他衣服里,一边小心翼翼的抹着随身携带的药膏,一边小声问道。
宁温脸色涨红,恼怒道,“你少与我耍混账,好了没有,快走!”
宁温觉得顾翛分明就是故意,若要看到那处,必然是个放/荡的姿势,他哪里会肯。
顾翛抹完药,笑嘻嘻的帮他理了理衣领,又在他耳边悄声道,“扶风,你动情的模样,真真是天地为之黯然。”
“你!”宁温哼了一声,甩袖便走。
顾翛心情愉悦的跟了上去,今日的宁温已经被他惹怒了好几回,这样会喜会怒,会动情的宁温,让顾翛更加迷恋不已。
回到车队时,举善堂的剑客们早已将营地弄妥当,两人换了衣物,顾翛依旧亲手给宁温做饭,尤其是他今日心情极佳,竟是多做了六七个菜,即便宁温没有味觉,心里也能感受到顾翛满满的关心。
用完晚膳,两人沿着湖畔散步,如水的月光下,银白的河堤,湖水泛着幽幽的蓝。
剑客们坐在岸边,远远的看着那两个神仙般的人物,久久分辨不清今夕何夕,身在何处。顾翛跳过一道窄勾,回身向宁温递出了手,宁温习惯性的便握了上去,越过窄沟之后,顾翛也不曾松开手。
两人并肩看着就在脚下流淌过的小瀑布,月光下如一串串珍珠,莹白透亮。
“咦?好大一条鱼!”顾翛望着水中叹道。
宁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见清透的水中两尾银白的大鱼悠悠然然的游动,缓缓摆尾时,银色的鳞片上一点一点的盈亮,竟是如碎了一片片的月光。
“真是奇特的鱼!”宁温前半辈子就是在尚京城、建邺和姜国谷中,对于自然中美景,自是见的极少。
顾翛见他瞧的认真,心里一痒,吧嗒在他面颊上偷袭了一口。
宁温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赏景,但面上微微泛起的红晕出卖了他,这种掩耳盗铃的模样,让顾翛觉得十分可爱有趣,于是这次散步,一个不亦乐乎,一个不胜其扰,倒也和谐的很。
月色下顾翛清冽的声音认真而期待,“扶风,我带你去我去过的所有地方赏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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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之无妄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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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吐流苏带晚霞,覆轻纱,入侯家。
常自袖手,落花闲煮茶。
挑灯入夜看烟花,回首处,俱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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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堤上闹了两刻,宁温的动作渐渐迟缓下来,白皙的额头渐渐有细密的汗水渗出,在月光下盈盈发亮,但如玉的面上还是很开心的样子。
“扶风,是不是药力过去了?”顾翛蹙眉看他,心里也已猜到答案,“你既是痛,怎的还闷不作声。”
顾翛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我背着你回去。”
宁温神色羞怒,他堂堂一个大男人,居然让人背着,成何体统,“不用,我可以坚持到回去。”
顾翛也不答话,闷不作声的将他拽上背,便就背了起来,“不要动,我这是先提前练习,你应当学着习惯才是。”
“练习?”宁温怔了一下。
“嗯。”顾翛转头瞟了他一眼,绷着脸,认真的道,“等你老到走不动的时候,我便天天这样背着你去看风景,方才不是约定过了么,带你去我去过的所有地方,天下美景如此之多,我去过的地方也实在不少,怕是你走不动道的时候,还没看遍呢!所以,我只好这般背着你。”
说罢,径自笑开了,明亮的笑容灼灼似日光,在这月华如水的夜里,带着阳春三月的温暖,照进了宁温心底的幽潭。
等你老到走不动的时候,我便天天这样背着你去看风景……
便是这句话让宁温放下了骨子里的骄傲,安安稳稳的让顾翛背着。
顾翛见他不再反对,不禁微微一笑,心中也渐渐对他了解许多,宁温也并非是油盐不进,至少,他对这样朴实又真诚的话语没有任何抵抗力。
回到营地,剑客们已经搭好了帐篷,蒙古包似的,里面十分宽敞,甚至有矮几之类的家具,下面铺了厚厚的羊毛毡子,角落空地上燃了火盆,帐内温暖极了。
顾翛将宁温放在塌上,径自去矮桌上取了药箱过来,将里面的药瓶一一摆了出来。
“扶风,我瞧瞧你的伤势吧?”顾翛皱眉道,“你知道,那处……光靠把脉……实在不能确定伤情。”
宁温顿时僵了僵,“无需,过几日自然便会好了。”
往常宁温都是如此,受了伤也极少会用药,过几日便会自行愈合,他经过大巫锻炼的体制要比一般人强上许多,愈合的速度也比常人要快。
看着宁温不自在的形容,顾翛心里别提多乐和,面上却更加严肃的凑了过去,“扶风,我们之间已经‘坦诚相见’……你若是想看我的,我也给你看便是了。”
“我不想看。”宁温淡淡的道。
顾翛扁了扁嘴,嘟哝道,“可是我想看你的。”说着,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伸手要扒宁温裤子。
“辄浅!莫要胡闹。”宁温腾地涨红了脸,顾翛又不是七王,他也无需用极端的手段来反抗,可不用极端手段,他绝不是顾翛的对手。因此,除了这句话,以计谋著称宁公子,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顾翛闹了一阵子,却也是没有真的耍无赖,笑着趴在宁温身上,指头捏住他的脉搏,试了一会儿,不禁调笑道,“你心跳好快!”
宁温甩开他的手,也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他这厢还未平复,唇忽然被人霸占,紧接着便是狂风暴雨一般的侵略,那双手也不老实的在他身上四处游移,终于探入他两股之间。
指头轻轻触到那处,小心翼翼的抚弄着,不一会儿清凉的感觉便散开来了,原来顾翛是怕他自己上药觉得尴尬,帮他上药,又难为情,这才想出的法子,既占了便宜又达到目的。
可是渐渐的,这一把火有点失控的趋势,顾翛连忙松开宁温。
正在此时,帐外响起暗卫的声音,“主公,府中有信来。”
顾翛起身理了理衣襟,闭眸“嗯”了一声,片刻,再睁开眼时,已经不见一丝**,连面上的红晕竟也退却的差不多了。
“我出去片刻。”顾翛道。
宁温也在收拢着情绪,听闻顾翛说话,便应了一声。
“主公……”暗卫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公已来信催促数遍,请主公尽快返回政阳,繁氏娇娇……”
随着外面两人越走越远,屋内,宁温也逐渐听不见了。
“繁氏娇娇……繁星……”宁温喃喃道,心口某一处有些微酸钝痛,还未及他明白这是何种情愫,顾翛便已然回来了,手里还捏着一封信。
“扶风,我怕是必须得回去一趟了。”顾翛把信丢在几上,苦恼的道。
宁温坐起身来,依旧是一派温润如玉的模样,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既然尊长有令,当是该回去,你明日一早便动身吧,留一两个人给我领路便是。”
对于宁温的理解和宽容,顾翛越发觉得自己没有爱错人,这世上无论男女,也都再不能找出一个堪比宁温的了。
“可是洞房花烛刚过,还是新婚燕尔,我不想走。”顾翛翻身上榻,窝在宁温身边,做鸵鸟状。
宁温一时郁结,只干干的斥道,“混账!”
顾翛越发得劲,干脆如八爪鱼一样的缠住他,“这天底下,我也只对你一个人混账罢了。”
这话说完,沉默了许久,顾翛才又闷闷的道,“信上说,母亲有了身孕,你说,我都马上要弱冠了,他们竟然又给我整出个弟弟妹妹,真是……唉!还有繁氏娇娇……我曾与你说过的,叫阿星的那个……”
顾翛说到这里明显感觉到宁温身子有些僵硬,因着宁温与白苏有些过去,顾翛便自然而然的想差了,以为他还在意,心里虽有些吃味,却还出言安慰道,“我本是不该与你说这些,可我,不想瞒着你什么,放开些罢。”
“嗯。”宁温的伪装的微笑几乎成了一种本能,可他第一觉得,原来想笑竟是如此艰难,“我知晓了。”他心知肚明,自己介意的不是白素怀孕,当年她怀顾翛的时候,他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顾翛见宁温果真有些介怀,连忙转移话题道,“还有一桩事,繁氏阿星与阿然的婚事定下了,我当初只是暗示了繁湛一下,没想到,两方手脚却是够快,我这出来不到两月,竟是连婚期都定好了。”
“与阿然?”宁温诧异道。
顾翛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是啊,当初我还说娶了她,可人家看不上我,说我虽比阿然长得差些,还是值得骄傲的。”
“她觉着你比顾然长得差?”宁温更加诧异了,同时心中也隐隐高兴。
顾翛絮絮叨叨的与宁温讲了此事,宁温却被自己心情的变化弄的蒙住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后续之无妄海(4)
顾翛却并未急着赶回去,现在距离顾然的婚期还远,距离白苏生孩子,那就更远了,因此只让人送信回去,说顾然婚期之前半个月赶回去。
趁着这断时间,顾翛开始配药去掉宁温面上和身上的疤痕,看着日益淡化的痕迹,顾翛心中很是得意,并非为自己的医术得意,而是觉得,这种感觉像是亲手抹掉了宁温一切不愉快的过去。
在翠海休息两日之后,这才再次启程。
翠海距离顾翛的宅子需要翻过两座山头,马车是不能再用了,只存放在山下建的一个宅院里,一行人骑马从山间小道前行。
幸而天公作美,赶路这几日,除了有一日傍晚下了点山雨,一直都是艳阳高照,因此在第三日的午时便到了府中。
这一处的山谷甚美,且只有春夏两季,山谷中有许多桃树还开着花,繁花掩映之中,偶尔露出飞扬的黛瓦屋角,站在半山看过去,竟然是个极大的院子。朱门之前不远,有一个小湖,湖水是与翠海相类,镜面似的水透着碧色,岸边尽生桃李,粉红粉白与碧绿透蓝得湖水相映成趣,美不胜收。
顾翛与宁温并肩走入府内,得意道,“这宅院是我亲自布置,我虽少来,却是极喜欢这处。”
宁温看着顾翛笑容灿烂的模样,心情也不禁好了起来,前些日内心的忧虑也都悄悄压在心底,他也下意识的管着自己的心,但情绪依旧很容易便被煽动,因为与顾翛在一起时,几乎都是轻松而惊喜,每时每刻都能看他折腾出一些新花样,宁温只是浅笑的看着,即便如此,顾翛也是乐此不疲。
“主!”正房的门口跪着一对年老的夫妇,还有几个十来岁的孩子,均着这粗布麻衣,一见便知是下人。
顾翛敛了神色,与他们介绍到,“这位是宁公子,日后他便是你们的新主。”
“是!”几个人齐声答了,微微挪动了方向,朝着宁温俯首道,“见过主!”
“起来吧。”宁温声音如玉,让人一听便心生好感,这几个奴仆吊着的心才微微放下。
“平日这里也就我一人,没有很多奴仆,这些人虽老得老,小的小,可也算懂事,伺候人也还妥当。”顾翛道。
宁温淡淡一笑,往日里伺候他的人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但是即便再多的人,也挥之不去那种孤独。宁温过过地狱一般的生活,也享受过世间的浮华,只是从无一刻如现在这般觉充实,至于有无人伺候,他当真并不在乎。
“我们去沐浴吧?”顾翛一身武功,都觉得有些疲乏,恐怕宁温更是累,只是他擅长伪装自己的一切感觉而已。
“好。”宁温依旧一副淡淡的模样。
顾翛偷偷瞧了宁温一眼,方才他故意说了“我们”,这样明显的暗示,相信宁温不会听不懂,既然应了,应当是答应了吧。
顾翛愉悦的勾起唇角,引领宁温一同往后院的浴房去。
府内的浴房,经过顾翛的精心设计,虽算不上华丽,却绝对舒适。
浴房内有个长宽两丈的浴池,墙壁上伸出三只神兽头,汩汩的向外吐水,那水散发着缭绕的热气,衬着黑色石头砌成的墙壁,墙壁的石头被打磨的光可鉴人,石头里面有一点一点的光亮反射油灯的光,犹如星空,显得神秘而幽深。
顾翛看宁温似是极喜欢,便问道,“我还道你会不喜欢这样的深的颜色……你喜欢什么颜色?”
“黑色。”宁温的回答出乎顾翛的意料。
顾翛不禁问道,“最厌恶的颜色,不会是白吧?”
宁温随着顾翛往帘幕围拢起来的侧间,看见侧间中摆着一张精致的塌,榻上铺着红银相间的锦缎不禁皱眉,答道,“绯色。”
红色……宁温有生以来只穿着过两次红色,一次是在七王宴上,那次宴会他是穿了藏蓝色的广袖宽袍,半途时,被人“不慎”撒了酒水,整坛子的酒让下半身都湿透了,情况万分尴尬,还是七王挺身而出,请仆役领他去换衣,当时七王准备的便是一件绯色的华丽宽袍。
当时他不过十二岁,虽觉得着如此华丽的服装甚为不妥,但一时也寻不到合适的衣物,让仆役取一套下人的衣物来,他们偏说七王交代好生伺候,不得怠慢,遂无法,只好穿上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便是这一件红衣,是他绝地噩梦的开始。
红衣的宁温一出现在宴上,便惊艳四座,四周安静得甚至能听见有些人吞咽口水的声音,以及那些毫不掩饰的丑陋**,宁温至今还记得当时那种恶心的感觉,如同吞了苍蝇。
从那以后,他便成为了尚京权贵争相追求的男人,七王甚至霸王硬上弓。
第二次着红衣,是大婚那次,虽然新妇换了人,但那次,宁温是为白苏而穿。
顾翛不知道这些过去,看宁温眼中变换的神色,伸手抱住了他,是男人安慰男人的那种抱,不用说什么,只是一个用力的拥抱,什么言语也无。
宁温微微一笑,推开了他,“无碍。”
顾翛撇撇嘴,不满的道,“不过想顺便占些便宜,推脱的可真快。”
顾翛是口头上占占便宜,面对宁温时,他觉得胆怯,明明心里很想,却不敢动手,典型的有色心没色胆。因为他知道宁温骨子里还是排斥做这种事情。
“扶风。”顾翛目光乱飘,就是不敢看宁温的表情,干咳了几声道,“我后天便启程回政阳,我……我们……亲近亲近,可好?”
半晌,无人应声,顾翛急了,连忙道,“就一次!”
等了半晌,依旧无人应声,顾翛这才抬起头来,一入眼便瞧见宁温似笑非笑看着他的神情,分明是在看逗弄他!他怎么忘了,宁大公子可是出了名的黑心肝,当下牙一咬,迅速欺身上前,吻住了那温软的唇。
直到两个人都有些气息不稳,才堪堪停住。
宁温面上的疤痕已经退了一半,只剩下淡淡的红印,犹如一条曼珠沙华的花瓣,从眉弓处一直延伸到下颚,再加之他此刻微微动情的模样,实在是魅惑之极,顾翛叹息一声,埋头在他脖颈之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后续之无妄海(5)
这一次,宁温并无第一回那般排斥,偶尔也若有若无的回应了顾翛,这让顾翛乐得合不拢嘴,连晚间用饭之时,唇角也止不住上扬。
但想到这一来一回,至少也得四个月不能见面,顾翛便难受的紧,刚刚涌上心来不久的欢喜,又落了下去。
饭罢,两人便只着了宽袍在寝房中看书。
因着宁温替换的衣物少,只暂时穿了顾翛的玄色袍子,斜斜靠在榻上,温玉一般的姿容在黑色的映衬下,琉璃似的眼眸宛若一汪幽潭,直视人的时候,便如带着巨大的吸引力,便只需淡淡的瞧上一眼,便令人忍不住沦陷。
顾翛穿黑衣也是魅惑的,但他浑身散发的冷峻气息,通常会使人不敢直视。
两人便就这么静静的,宁温靠在榻上,顾翛则是横躺枕着他的腿,均是悠闲的翻看书册。窗外一池荷花簇拥,大多都还是花苞,至多绽开一半。
微风拂过时,伴有阵阵清雅的荷花香气。从窗子举目望去,荷花池后有个桃花林,烟霞般的绚丽中若隐若现的又几处黛瓦白墙的房舍,宛若江南水乡。
顾翛余光瞥到宁温观景,放下书卷,一个翻身便到了宁温身侧,巴着他道,“想到家乡了?”
宁温淡淡摇头,“我只是在想,桃与荷同时绽放的奇景,怕也只有你这处能看见。”
宁温虽然生在江南,却对那里并没有任何乡情,他从出生便在冷宫之中度过,大一些便被送到雍国做质子,也没有过什么愉快的回忆,因此无论是哪个地方,都无甚可思念的。顾翛想到这个,便也不再多问,只是不满道,“这是我们的地方,不是我的地方!”
宁温面上泛起一丝笑容,“与我一同到府里四处看看吧。”
“你不疼吗?”顾翛坏坏的抚摸着宁温的腿,慢慢上移。
宁温顿时血气上涌,狠狠拍下他的手。
闹归闹,两人却是起身一并往院子里去了,繁花缤纷,人走入其中都不由得心情舒畅了许多,只是宁温看着满院子的桃花,心里百味聚杂,当初他便是在白府附近的桃花林中毫不留情的想扼死白素,如今却毁了她的儿子,若是愧疚,宁温觉着,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便是白素。
看着顾翛如阳光耀眼的笑容,宁温不禁想起初初遇见他那会儿,一直以为他是个心性不定的少年,谁知,这少年沉稳的心思,已经堪比当年的顾连州,独独对自己才任性罢了。
一路无话,不知不觉间走到一间水阁,一座常常的曲桥通往水中央的一座四角小阁。小阁不大,四面均有门窗,周围还延伸出水榭,掩映在茂盛的荷叶里,情趣宜人。
亭子中,摆放着桌几,几上有把古琴,算不得名贵,宁温伸手拨了一下,音色不错。
“扶风,弹奏一首曲子吧。”顾翛靠在水榭边,懒懒的道。
宁温也未曾推辞,顺势将琴携到了水榭之上,盘膝坐下,将琴横放在膝上,些一系列动作流畅而潇洒,颇有几分洒脱不拘的意味,这样的气质,在宁温身上出现极是难得。
弹的是《酒狂》,这是一首意在泄发内心积郁的不平之气的曲子。
世事奔忙,谁弱谁强,行我疏狂狂醉狂。百年呵,三万六千场。浩歌呵,天地何鸿荒……
这样狂放、浪荡、不羁的琴曲从一个温润如玉的人指间流泻出来,不禁令人恍惚在梦中。
每时每刻,顾翛都会感叹:原来扶风竟是这样的性子。
听见此刻这酣畅淋漓的曲子,顾翛不禁疑惑,这样一个男人,充满男子气概的男人,如何就会同意与他行那等事?或许……是否心里可以有些期待,其实宁温……心里也是有他的吧。
待弹到第二段时,顾翛进水阁中去处一管箫,与之合奏。箫声呜咽,如泣如诉,将那原本便有几分惆怅的曲调渲染的愈发悲伤迷茫。
两人相视一眼,眸子中都流露出丝许笑意,有种知音之感。
水榭上,晚风伴着荷香真真,两名绝代风华的黑袍男子临风和曲,契合的感觉微妙不可言说,使得整个情景看起来美丽之极。
最后一段曲子,气若长虹,姿似游龙,箫声渐渐弱了下来,以琴曲为主。旋律忽然变得极为微弱,缓缓而出,之后沉闷的一声,犹如叹息。
相视一笑,忽然压抑的笑声爆发出来,一个温润如玉,一个清澈朗朗,两人歪倒在水榭之上,好一阵子才渐渐歇了下来。
顾翛畅快的伏在木质的地板上,“扶风,真真没有想到,你这张温如水的皮囊之下,还装着一颗如此狂放的心。”
宁温平躺在地,面上还带着大笑后的红晕,一双眼眸是前所未有明亮,他从未,有过这样寻着知己的感觉,心情自是愉快极了,将之前心中的烦恼挥去了不少。
美好闲适的时光总是易逝,隔日,顾翛便启程返回政阳。
宁温站在半山腰处,远远看着那一骑绝尘,心中有些空,又回到一个人孤单的生活了。然而心里一直孤寂着的煎熬,和充实的心一下子被抽空的感觉,全然不同,有了对比,才觉得落寞。
宁温眯着眼睛盯了许久,在半山腰上站了一会儿,正欲转身离去,却隐隐约约又听见有马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正是顾翛离去的方向。
黑马,玄袍,在山间小道中宛如飞影一般的掠过,仿佛刹那,又仿佛许久,那一人一骑已经立于山下。
宁温迎了下去,顾翛执着马鞭朝上走去。
宁温方欲询问他有何事,顾翛一个欺身便抱住了他。
静静拥抱了许久,宁温伸手抚着他的背,像是安慰孩子一般,询问道,“如何又回来了?可是有东西落下了?”
“有。”顾翛闷闷的道。
宁温拍拍他道,“那快去取,再晚,山路可就难行了。”
顾翛姿势动也不动,闷声道,“我魂儿落下了。”
“稚气。”宁温轻笑着道,他虽然并不大待见顾翛说这样腻歪的话,心中却是生出许多惆怅来。
离别,原是这种滋味。(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后续之无妄海(6)
后续之无妄海(6)
顾翛说完这句话,扭头便走,再也不曾留下别的什么话。
骑马疾行,从川地到政阳也得需近一个月,顾翛风尘仆仆回到镇国公府时,白苏已经显怀了,顾翛见了她第一句话便是,“母亲可算是圆满了,终于又盼来个乖顺的。”
白苏懒懒的翻了个白眼,淡淡道,“唉!母亲是圆满了,可你却处境糟糕,月前你父知晓你与宁温之事,至今心里头还憋着一口气呢。”
顾翛心中一跳,他十分了解自己的父亲,如果父亲坚决反对的话,只有两个结局,一是与他断绝父子关系,再不然,就是用什么手段拆散他和宁温,绝不会有第三种选择。父亲又一向古板……
白苏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模样,禁不住心疼,出言提醒道,“阿翛,你身为大子,当知道你父亲在你身上寄托了什么样厚望,他尽心尽力的培养你,对你关爱备至,希望你自在活,但……”
白苏并没有把话说尽,她知道顾翛能明白。
顾连州可谓是个完美的父亲,甚至比做夫君更加完美,他少年时候缺少父爱,每一步都走的胆颤,所以他做了父亲,便竭尽全力的对待自己的孩子,尤其顾翛是大子,他倾注的感情和心血自然更多,而今顾翛这番作为,恐怕是令他失望至极,伤心至极吧!
白苏夹在丈夫和儿子之间,也很为难,说实话,她打心眼儿里排斥儿子和宁温的事,因为她了解顾翛,他与他父亲一样,一旦倾注了感情,便是全部。
“夫人。”侍婢在门外躬身道,“主请大公子过去叙话。”
白苏看了顾翛一眼,道,“你去吧,莫要整理仪容,就这么去。”
顾翛知道母亲是在帮自己,父亲的软肋,只有母亲掐的最准,听她的保准没错。
看着顾翛的背影,白苏手指敲击着几面。
小七跪坐在一旁,帮白苏揉腿,浅笑着安慰道,“夫人宽心吧,我曾听福缘大师说,情分这回事呢,都是有定数的,大公子注定是要有这个劫,不如待福缘大师从建邺归来时,请他开导开导大公子,说不定就奏效呢?”
白苏弯着眼睛道,“小七还是这般嘴巧,我现在也懒得去管他,只求着这回能生个娇娇,我要把她养成妫芷那样的。”
“夫人也就是嘴硬心软,哪里能舍不得管大公子!”小七并没有接关于妫芷的话头,每每提起,总惹得伤情罢了,她抿唇一笑,转移话题道,“夫人要管得事儿还多着呢,可不能只想着娇娇,总得把十三姐和香蓉姐的婚事给定一定罢?”
白苏身边的五个丫头,十三发誓终身不嫁,定要尽心尽力伺候白苏一辈子,香蓉巴巴的等着陆离,哪怕只求个姬妾身份,只有小七是自愿被白苏指婚给了雷胥,已育有一子,如今是顾玉的伴读。
十二一直不曾遇上倾心之人,白苏便寻个本分又知道疼人的剑客,给嫁了,已生了一子一女。儿子也是顾翛的伴读,女儿深的白苏欢心,整个一个翻版的小十二,在顾家,更是被当做半个主子看。
二丫也是个死心眼的丫头,见自己姐姐不嫁,说什么也不愿意嫁,举善堂的堂主过来求了几回亲,她明明是喜欢人家的,却死活不同意,让白苏硬是给捆上了花轿。
白苏也知道小七的好意,便顺着她的话道,“她们两个,一个倔脾气,一个烈性子,十三心思藏的忒深,我也不知她究竟有没心仪之人,总不能乱点鸳鸯谱吧,香蓉更不必说,我若逼她嫁给旁人,她立时就能在我面前抹脖子,但陆离……又非是我能掌控。”
“唉,都是多情种子,我当初也只是看着雷胥长得挺好,肯吃苦,人也务实,便觉得合适,就嫁了,现如今也是过的好,也不知什么样的情,值得这般耗着。”小七揪着眉头道。
小七生着一张娃娃脸,便是如今人已经年过三十,也依旧是副孩子样,笑起来两个小酒窝,让人感觉温暖亲切。
白苏嗤嗤笑道,“你这样也挺好,当初香蓉也是与你一个想法,还在尚京时,她瞧上了夫君身边一个暗卫,真真是殷勤照顾,那段时日事情多,我也忘记给她婚配,后来想起时,她却说,情分这个事一旦久久没有着落,也就淡忘了。可你看她现在。”
有些人,一生也遇不到生死相许的人,不失为一种遗憾,但这种人往往都能过的幸福安宁,而另外一些人,生死纠缠,所谓物极必反,爱的太深,总容易受伤,能得到好结果的寥寥无几。谁都不必羡慕谁,都是幸运的,也同是不幸。
白苏是幸运的,纵然犯了些糊涂,纵然历尽坎坷,如今这个结果她很满足。
这厢两人闲话家常,书房中,顾连州与顾翛亦在聊天,气氛却不甚轻松。
两人的手边各有一只火炉,上面煮着水,顾连州从容的煮茶,烟雾袅袅之中,若隐若现他俊美无铸的容颜。
顾翛却只是用开水冲泡了一杯龙井,他现在的心静不下来,不合适煮茶。
“你与宁温之事,我听闻了,你有何话要说吗?”顾连州一边煮茶,清贵的声音缓缓道。
这等形容,顾翛知道父亲是动怒了,不宜说什么触怒他的话,遂垂头道,“儿,知错了。”
“只是知错?”顾连州将煮好的茶倒出,拢起好看的眉头,静静的看着他。
知错,并不等于不会继续犯错,顾翛一直都知道自己是错的,但他放不下。
顾连州见顾翛满身疲惫的模样,却也没有过于责问,只道,“你当明白自己的身份!你是顾氏的大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并非是见不得断袖,但你要摆正自己的态度,那个人,不管是谁,只能是一个宠,陪你走完一生一世的,当是你的妇人,为你生儿育女的,亦是你的妇人,孰重孰轻,不要有丝毫偏颇才行。”
“父亲,”顾翛的话戛然而止。
他想说:如若有人嫌弃母亲的出身,让她一生一世只能为妾为宠,你可愿意?我也不过是瞧上一个男人,他在我心中,是与母亲在你心中样的地位啊!
只是,此话他不能说出口,不过是个男人,只因是个男人,所以,才万万不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后续之无妄海(7)
顾翛虽没有直接表明意思,但顾连州又如何猜不出来,再说,顾翛是他的儿子,某些方面与他的脾性一模一样,终究,还是退后妥协了一步,“寻个愿意为你生子的妇人,只要生下嫡孙之后,为父便再也不管你。”
这已经是顾连州最后的退让。
顾然和顾玉都是他的嫡亲儿子,但在世人眼中,大子就是大子,不是任何人能够替代,这种观念在顾连州心中已经根深蒂固,与白苏不同。
“在嫡孙出生以前,你不许离开政阳半步!”顾连州起身走出书房,在门口顿下步子,微微垂眸看他,“你好自为之。”
顾翛没有怨自己的父亲,他知道这是顾连州溺爱,才会有这种妥协,否则绝无商量的可能,这已经比他预想的结果好上太多。
愿意为顾翛生子的妇人并不难寻,只要他一松口,定然有数不清的女人愿意,可是顾连州口中的妇人可不是那么好找,因为大子的母亲不能含糊,纵然不是世家贵女,也得才华过人。
有身份、有才华,又愿意下半辈子独守空房的妇人,一时半会哪里寻的到?就算寻到了,孩子也得一两年才能生出来,而谁又能保证,一举得男?
顾翛垂眸凝思。
时五月底,已经有了初夏的炎热,南方的瘟疫经过一冬的控制治疗,已经消亡,但在这一场瘟疫之中,共计死了六万余人,许多良田荒芜,即便朝廷及时调配,也错过了春耕,导致南方元气衰弱。
正如宁温所料,顾风华暂停了攻打蜀地的计划。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平静。
六月初九宜嫁娶、宜安床,顾然的婚事便定在了那一日。长未娶,顾然娶妻自然不合理,顾连州便将顾然的婚事推迟到十月十六日。
这摆明着是给顾翛一个期限,看似短了点,但顾翛找得只是一个能生孩子的妇人,又非是互相爱慕的恋人,合适的娇娇自然甚多,顾翛手中有天下间最优秀的斥候,寻几个适龄、貌美、贤淑、有才的未婚女子,自是不在话下。
随着时间的推移,顾翛心里越来越焦躁不安。
“大公子。”声音淡然却不失严谨,一听便知道是个极重礼仪的人。
凉亭中,顾翛转过身来,看见台阶下一袭暗紫曲裾的妇人,简单的堕马髻垂在身后,双手只从广袖中露出指尖,微微交握在腹前,一张平淡无奇的脸,恭谨,却让人不觉得卑微。
十余年,十三已经蜕变成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管事。
“十三姨。”顾翛起身相迎。
“大公子请坐。”十三步上台阶,在席子上跪坐下来,从袖子中掏出一张名帖,“您送去的名帖,夫人已经看过了,只去掉了其中三名,夫人道,其余的请大公子自行定夺。”
十三将名帖推到顾翛面前,微微垂首,“大公子可还有话要奴婢转达?”
“没有。”顾翛看着那张精致的名帖眼睛有些刺痛。
十三见他有些发呆,半俯身道,“既然如此,奴婢告退。”
纵然十三变得不再卑微,比从前更加沉稳,性子却是没有多少改变,不该说的话,半句也不会多问。
“十三姨,你定然也知道我的事吧?”顾翛懒散的靠在栏杆上,微抬眼看着十三。
一袭玄袍,胸襟半敞开若隐若现的露出结实的胸膛,俊美至极的面上慵懒中带着几分疲惫。然十三一直低着头,站在亭口,应了一声,“是。”
“你怎么看?”顾翛想知道,这个平凡又似清心寡欲的女子,究竟能给出什么样的建议。
若是对旁人,十三定然是一句“不敢妄言”,但她看着顾翛长大,对他的性子也十分了解,他向知道的事情,定然会弄出个结果来,遂道,“若是让奴婢说,大公子定然会不爽快,所以奴婢只能说,大公子只求随了自己心意便好,奴婢纵死,也护着您。”
“那照你自己的想法呢?”顾翛问道。
十三依旧垂着头,静了一会儿,答道,“妄念,莫要生,莫要想,若是生了又断不掉,那便带进棺材里。”
顿了顿,她道,“奴婢妄言了。”
她说,不切实际的念头,就不要生出来,不要去想,如果不小心生出了不切实际的念头却又断不掉,那就只有埋在心底,带进棺材里。
顾翛忽而一笑,“我便不该问你,你这拘束的性子,怕是永远也改不了,不过,十三姨,我可是发觉你的心思了,既是说了一半,便说说那人是谁吧?”
十三淡淡道,“奴婢什么也没有说过。”
顾翛叹息一声,也不再继续盘问,既然她把那个人深深埋在心底,打算死也不说出口,顾翛便不再逼迫,但同时他脑海中闪过许多个人影,以十三现在的身份,什么人是她不敢想,不能想的呢?师傅?还是父亲?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两人符合条件,可见她每次面对这二人时,神态没有丝毫变化,顾翛也了解十三,她不是一个擅长演戏的人,那么这个人又能是谁呢?
“奴婢告退。”十三躬身,缓缓退出了凉亭。
晚风清凉,顾翛拈着那张薄薄的名帖倚靠在栏杆上,漫不经心的翻看着,上面无非是写了家族背景以及娇娇的性子,个个都那么雷同,温婉贤淑,才华出众,翻到最后一页,目光落在安宁公主刘敏慧的名字上,这个人,他有一丝印象,与繁星关系十分要好的。
既然母亲将她放在最后一页上,似乎是对她不太满意,但也勉强可以接受,顾翛暗自揣测着,抬首间,却见着池塘对岸柳树成荫的堤岸上,那一袭紫色曲裾,对迎面而来的魁梧男人慎重的欠身行礼。
顾翛微微一怔,仔细看过去,那人与她不知说了什么,竟然令她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虽然只是一瞬间又低下,但顾翛看的分明。
对岸杨柳飞扬之间,男子叉手回礼,然后便大步朝白夜楼的方向走去。两人,一个向南,一个向西,很快的错开身影。
十三微不可查的侧脸看了那人的背影一眼,垂头飞快离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后续之无妄海(8)
顾翛择了名帖上摆在第一个的名字,叫宋婉婉,是户部尚书的嫡女,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一名不可多得的贤淑女子,孝顺、恬静,让这样一个女子半生孤寂,顾翛心底有一种负罪感。
宋婉婉,有权知晓事情的真相。顾翛决定之后,并没有急着通知父母,也没有派媒人去求婚,而是先写了一封请帖,邀请宋婉婉去郊游,一来与她表明一些情况,二来看看这个女子的性情究竟如何。
宋家在京城,顾翛发出帖子的同时,便启程上京了,虽然时间不急,但闲着总容易胡思乱想。
这次一同上京的还有陆离,路上有伴,也不觉得无趣。
“阿扬终于想开了,娶个媳妇好为我们陆家传宗接代。”陆离笑声爽朗,心情极是愉快。
顾翛倚着车窗沿,手中把玩着玉骨白瓷杯子,淡淡道,“陆家便没有嫡出这一说?”
“嫡出?”陆离哂谑道,“我大兄二十几年前便死在战场上了,也没留下一蛋半鸟,将门不讲究这个,我只是觉得父亲不容易,得给他留一脉烟火,这才盼着阿扬娶亲。”
陆离说的轻松,深邃的眼眸中,伤情却是一闪而逝。
将门常常被一些儒士贬低,说他们没有规矩,不懂礼数,是野蛮粗人,其实将门又何尝不想讲究一下,但战场上需要人,哪怕就是大子也必须得披甲上阵,谁会在乎你是否留有子嗣?战争频发的年代,能留下一脉烟火就不错了,哪还能容得挑三拣四,嫌弃是不是嫡出大子?
陆氏是传承悠久的将门,所以对这一方面看的很开。
顾翛扯了扯嘴角,“估摸,老天是觉得我过得太顺风顺水了,所以成心给我添堵。”
陆离是看着顾翛长大,顾翛性子一向稳重,也很少对什么事情放不开,因此眼下这个摸样让陆离不禁忧心,也尽可能的劝慰他。
“我虽然与宁温不甚相熟,可他我能看出,他温润之下实在是执拗的厉害,但凡将心交付出去,便不可能再收回来。”陆离笃定的道,也许骨子里是同样一种人,所以陆离确定,宁温与他一样。
看着脸色微变的少年,陆离继续道,“所以,你若真的要牺牲一切与他相守,至少也要弄明白一件事情,他曾经是否把自己的心交给了你母亲。否则,你不觉得冤枉吗?”
陆离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刺到顾翛的痛处,这是他心中唯一解不开的结,解不开,放不下。
“与我讲讲他们的过去吧?”顾翛道。
“我不清楚。”陆离一直保持着行军时那般端坐的姿态,与对面懒散的顾翛形成鲜明对比。
陆离并非是推脱,他确实不清楚他们之前的纠葛,只是,“白素曾给宁温写过诗,而德均在与你母亲不相识时,还曾亲笔写过,那副字,眼下已经价值十万金。”
顾翛微微瞠目,十万,一幅字居然卖到如此天价!卖的并非单单是好诗、好字,还因着这卷字上连接着三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卖的是好名声、好故事。
“木兰花决绝词谏友?”顾翛记得这首词,他当初知道是出自母亲的手笔,还满心惊讶,没想到一向只会画春/宫、写淫/词艳 曲的母亲居然还能办点正事。
后来,顾翛私下收集了母亲当年作的所有词,包括那些艳词,发觉自己的母亲,果然是个才华横溢的女子。当然这些诗词,有的是盗用,也有白苏自己的作品,林林总总竟不下百首。
松月书馆的老板便因搜集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白苏诗词,集结成册,然后专门贩卖诗集,狠狠的发了笔横财。
抛开母亲的身份,顾翛也开始欣赏尊敬白苏,现在看来,如果宁温喜欢上这样的女子,完全可以理解。更何况从那首诗看来,他们之间的纠葛必定不浅。
陆离拍了拍顾翛的肩膀,他也很无奈,好好的一个孩子,竟断袖了,但此事他也只能说到这里,只是兀自叹息,以德均的性子,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就妥协,逼顾翛娶妻,怕只是第一步,而非妥协的开始。
顾连州对顾翛向来疼爱,所以即便顾翛再聪明,一时半会也不会想到自己父亲有别的目的。
当然,以顾连州的段位,自然不会做出杀人灭口或者逼宁温离开这样低级的事情。
到达尚京时,是第四日的傍晚,陆离在还未进城时便已经与顾翛分道扬镳,顾翛此次回来,并没有瞒着行踪,此刻尚京城中恐怕全都知道他回来了。
事实证明,陆离的决定实在英明。
顾翛的车架在城门口便被一群花枝招展的娇娇围住,茶楼上,客栈上,到处都是临窗围观的士子雅客,从申时初入的城门口,到申时末才走了不到五十米。
任由外面又哭又喊的请求顾翛露面一观,他竟在车内睡着了。一觉醒来,发觉外面依旧嘈杂不堪,不禁出声询问道,“怎么回事?”
这清冽的声音一出,人群顿时沸腾了,叫喊声音比之前更大了几倍,有些甚至因为喊的久了,十分嘶哑。
“公子,请出来容我等一观!”
“公子!自从半年前一别后,我等相思甚苦,请掀开车帘,容我等一观!”
……
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顾翛微微皱,出声命小厮将四周的车帘卷起。
顾翛一副午后懒睡醒的形容,墨发披散,身后系发的帛带几乎掉落,一袭玄色锦袍,散漫的靠在几边,慵懒中带着几分冷冽,直是让吵嚷的人群猛然噤声。
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吸气声,顾翛墨玉一般的眼眸宛如寒潭一般,深邃又冰冷,淡淡的扫视一圈,“看也看过了,在下风尘仆仆,疲惫不堪,诸位却久久不散,不是想学那看杀卫玠吧?”
此话,一出,车前渐渐让出一条道来。
顾翛也不吝啬的微微一笑,也并未令人放下车帘,车队从人群之中缓缓驶过。
经过松月书馆时,顾翛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恰巧有个着黄色罗裙,带着帷帽的娇娇正在一名侍婢的搀扶下下了车。
娇娇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的纷乱,转头看了一眼,她面容被帷帽挡着,看不清面容,却能明显察觉到她怔住了,手中握着的稿子掉落下来,被风吹散如花瓣四处飘扬。
有几张飘到顾翛的车外,他一伸手抓住,展开一瞧,纸上尽是文采飞扬,一篇篇,毫不重复的……情书……
篇篇情真意切,是同一个人的笔迹,奇怪的是,却不是写给同一个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后续之无妄海(10)
后续之无妄海(10)
顾翛咬牙,有这么一个叔伯,当真是让人既心烦又担忧啊!
顾风华也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淡淡的看了顾翛一眼,“你回京城,是为了娶个妻子?”
顾翛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的行程的确如此,但心中也没有决定,他总觉得父亲这一次退让的太过容易,不符合平日的性格,所以在他不曾想通这件事情之前,不会轻易做出决定。
“辄浅啊,我与宁温相识二十余年,他在尚京时,我出了勾栏院,便赖在质子府,他的性子,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顾风华端起酒杯,却不急着喝,指头沿着杯壁轻轻转着,“他,怕是对你动了情。”
“那他对我母亲?”顾翛急急问道。
顾风华微微挑眉,“他对你母亲是何样的情愫我并不知道,但对你……他这辈子最恨别人把他当做玩物一样,那些痴迷的眼光令他觉得恶心,可他却轻易的答应了你,如果不是动了情,扶风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卖自己骨子里仅仅存留的一丝尊严。”
“他一辈子孤苦无依,终于肯对一个人敞开心扉,也许现在他自己也还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但你应该明白,这是绝好的机会,如果你错过了,便会永远错过。”顾风华微微勾起唇角,仰头一口饮尽酒水。酒香在唇齿之间游离,他满足的眯起了眼睛,目光却若有若无的从顾翛面上扫过。
“叔伯与我父亲的关系,其实并不好吧。”顾翛被这一番话醍醐灌顶,但同时也转变了话题。
顾风华的放浪、华丽、雍容,让人很容易便忽略了他内心的想法,可顾翛并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嗯?被你发现了?”顾风华笑呵呵抓起酒壶,分别在两个杯子中注满酒水。
顾连州与顾风华的兄弟之情,的确十分微妙,两人似是陌生人一般,却又有那么一丝联系,在面对敌人时,也更容易的结成同盟,若是出现分裂,也保不住会分崩离析,出现手足相残的境况。且以顾风华的性格,兄弟反目时,他绝不会有丝毫手软。
“顾然生性木讷,顾玉……我断定他与你父一样,有谋才,却无雄心。”顾风华不紧不慢的道,“只有你,有谋有才,颇有一种统领天下的霸气,我得除了你对我江山的威胁,但我现在又不能得罪大兄,只好出此下策。”
“叔伯未免想的太长远了。”顾翛其实想说,未免忧虑过甚,他没有任何想篡位的念想,他对天下没有丝毫兴趣。
“情情爱爱,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当初我若是不诱着你回去找宁温,以你的自制力,指不定也就搁在心底,把这事儿忘记了。可,自此之后世上便再也没有别的人能勾出你的心。一个人若是无聊了,总想尽办法的让自己不无聊。”顾风华笑盈盈的分析着。
顾翛怔了一下,笑道,“叔伯当初不会是因为无聊,才会想要谋权篡位吧?”
这原本是顾翛的戏谑之言,谁知顾风华竟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叹息道,“可不是!当初暗中养私军,一是看出局势不容乐观,须得自保;二是,瞧着他们你来我往挺热闹,便凑凑热闹。你不知道,叔伯这个人最爱凑热闹,但这个热闹不好凑,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于是只能赢不能输!”
人处在一个极度安逸的状况之下,有些人学会享受这种安逸,有些人在这种安逸中渐渐废了,还有某些人不甘于寂寞。顾风华显然属于后者,他猜测,顾翛也会是属于后者,所以不得不为自己那些不省心的儿子想想。
“若是少了我,皇子们也免不了会争斗。”自古以来,但凡皇子多了,都是如此。
顾风华懒洋洋的往后靠上塌沿,笑道,“既然是游戏,自然要公平,他们都不是你的对手。”
这些话,不过是戏言,做皇帝的自然不愿意看的自己的儿子自相残杀,但更不愿意自己辛辛苦苦打来的江山落到别人手里。
纵使顾风华心胸开阔,也依旧免不了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平生未曾爱过任何人,却对情爱这回事参悟的深。”顾风华若有所思的看着顾翛。
顾翛知道他话外有话,即便自己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可他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继续深陷,他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够放开手了。
为了这一份感情,顾翛需要放弃很多,更不可能向天下公布宁温的身份,毕竟在历史上已经是个死人,顾连州可以“死而复生”,是因为他做了许多铺垫,他是天下人眼中的圣人,一个圣人没有死,不会有多大的动荡,可宁温这样一个挑起天下战争的人,最终又亡送掉自己国家的君主,若是活了,那结果可想而知。
“告诉你一个秘密,当初宁温在凤栖殿纵火,是我助他逃出。”顾风华笑的雍容华丽,不需什么衬托,便知他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
当然,顾风华助宁温离开宁国,自是不可能想到今日的结果,只不过是出于对一个多年好友的帮助,既然宁温已经自己放弃权势,心已死,对顾风华也没有什么威胁了,他不介意做一些锦上添花的事。
情网,是天底下最毒的陷阱,即便真的中招陷下去,却是恨不起来。
顾翛唇畔掠起一抹莫名的笑意,“既然叔伯如此喜欢做媒,须得做到底才行,否则,我没有个好结果,哪日无聊之极,做起了大逆不道之事,岂不令人扼腕?”
顾风华眼睛一弯,活像一只狐狸。他本就这个意思,原本听说顾连州逼顾翛成亲,便知这个事情有变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顾翛又是心甘情愿,顾风华特别爱雪中送炭。
“此事包在叔伯身上,嗯……我一下子便想到了十分有趣的法子,你可要听一听?”顾风华双眼亮晶晶的盯着顾翛。
要说“忽然想到的法子”,顾翛不信,恐怕是早就有组织有预谋的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后续之无妄海(11)
“叔伯也助你死遁如何,学你父亲,上行之,下效之,他约莫也不好意思斥责你吧?”顾风华笑道。
看着顾风华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顾翛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狐狸”,他口中之言,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玩笑话,顾风华开始争夺天下直到现在,无论是误把真话当做玩笑,还是把玩笑当做真话,那些人都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顾风华面上话是说的不错,但顾连州已经死遁过一回,若是顾翛再死遁,且不说瞒不瞒得过顾连州,便是连天下之人恐怕也不会相信,顾翛不认为顾风华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愚民?叔伯是觉得世人愚笨,还是想要愚弄天下人?”顾翛淡淡的道。他虽如此问,心中却知道,顾风华并非觉得世人愚笨,也不是想愚弄世人,他想愚弄的,不过只是一个人——顾连州。
顾风华将扇子抛丢在几上,抚掌大笑,“好,通透!天下聪明人多着呢,我原本便未曾瞒住谁,既然你猜想到了,定然是不会愿意戏弄自己一向尊重的父亲,我呢,只是随便试探试探。”
试探什么?试探顾翛是否真的聪明,值得忌惮;试探顾翛是不是诚心归隐;试探顾翛的反应……总之是一举数得。
顾翛的表现,尚在顾风华的预料之内,但又有些看不透,若是更老辣些,他得知有人想要戏弄自己的父亲,便是心中不生气,也会装作生气,一旦他发火,顾风华自有办法辨别他是真动怒,还是假装。
可眼下,顾翛四平八稳的跪坐在几前,连饮酒的姿势都不曾有丝毫改变,却是让人看不明白他内心所想。
顾风华暗自沉吟,当年的白苏,便是这个性子,不管你是风雨飘摇,只要触不动她的逆鳞,她无论何时都只给人一副懒散又淡淡的形容。
珍后曾说顾翛的性子像极了白苏,当时顾风华还不觉得,眼下看来,竟是给她说中了。
“不能死遁,遁走倒是十分合宜。想来你幼时便已通读孙子兵法,有时候莫要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三十六计,走为上。”顾风华半眯着眼睛抚着手中的羽毛扇子,余光微微瞥了一眼顾翛,缓缓道,“你心中放不下的太多,担忧的太多,所以下意识的便忽略了这个办法,可是辄浅,你要明白,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想顾全亲情,又想与宁温相守,呵呵,你莫不是看白苏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看的多了,竟是天真起来了?”
“听母亲说,父亲看的第一本**叫《品花宝鉴》,是叔伯你放在父亲书房中的,可是如此?”顾翛冷峻的面上看不出喜怒,即便是唇角勾起,也辨不出笑中是何意味,“若看过母亲所写书籍之人,都会变得天真,那想来叔伯竟也天真许多年了。”
面对顾风华句句正中要害的言辞,顾翛心里越发平静。宁温能够卸下最深的防备与尊严,他还有什么好顾虑呢?
况且,也不过是玩失踪罢了。
玩失踪,说来容易,可是想要玩的彻底,让顾连州和白苏找不到,恐怕还得靠眼前这个狐狸一样的人。
顾翛猜测,顾风华约莫还想借这次机会诈出他们家手中究竟握有多少力量,但这个打算注定是要落空的。举善堂、福缘客栈还有父亲手中的私军,都是用母亲制定的阶层网来管理,一层一层向上,最高管理者都是顾家的忠心不二的死士,他们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决断,找不到顾翛的话,会自动报给顾连州和白苏。这个网中,少了谁都不会崩坏。
顾翛向顾风华深深做了个揖,“您也知道我们家那两位,都不是好糊弄的,我怕是没有能力在他们眼皮底下销声匿迹,此事,还要仰仗叔伯!”
顾风华站起身来,一袭宝蓝华服折射清亮的月光,蓝光粼粼,血红的宝珠透着一种冷冽尊贵的美,与那张雍容俊美的脸相得益彰。
顾风华俯下身,面上带着风华万千的笑意,在顾翛身侧耳语了几句。
言罢,直起身,嘭的甩开羽毛扇,“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辄浅,莫负青春呢!呵呵!”说着用羽毛扇子拂去顾翛肩膀上的梨花瓣,笑道,“叔伯可要去温柔乡里赏月煮酒去了,你且在此处,想你那看不见,碰不着之人罢!”
一句话,无端端的勾起相思。
顾翛第一次没有反唇相讥,神情怔忡的看着那个华丽雍容的身影,渐渐隐没在梨树林间快要长满杂草的小道上。
回过神来时,忽然越发的想念宁温了,恨不得此刻便策马疾驰到蜀地。
天涯共此明月,蜀地之中亦是月光如水。
一袭白衣,手中点着一盏灯笼,刚刚从府邸北侧的那座上下来。走到山脚下时,便有一个年迈的仆从接过他手中的灯笼,然后一同返回府中。
“主今日完了些呢。”一段时日相处,老仆从知道宁温平易近人,再加之他温润的气质,让人倍生好感,因此与他说话倒是少了几分拘谨,多了些关怀。
“嗯,一时忘了时间。”宁温淡淡笑答道。
老仆从与府中所有人一样,都不敢直视宁温,生怕失了礼数。宁温面上的疤已经不见痕迹,恢复完好如初的那张容颜,再加上比从前生动的表情,怕是一看便让人回不过神来了。
似是能感受到宁温的情绪,老仆从随着露出慈祥的笑容,讲起了顾翛,“主上每隔四个月便会来此小住一段时日,几年来从未间断过,算算时日,再过一个月怕是会过来了。”
自从宁温来了之后,这里的仆从也唤宁温为“主”,为了区别开来,便唤顾翛为“主上”。
“他来此处,都做什么?”宁温问道。
老仆道,“看书、垂钓、练功、抚琴、煮茶,兴起时还会饮酒高歌,不过他近两次来却是有些沉闷,躺在水榭上看桃树,一看便能看上一日。这次与您一道来,却是更加高兴似的。”
不仅更加高兴,且打破了他四月一来的习惯,老仆不是个没见识的人,也能隐约猜到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
宁温抬头看着月下院前湖边的一片桃杏,花已经落尽,徒留一片青碧。
“那湖,辄浅给取了什么名字?”宁温想起顾翛给路上一片湖泊取名翠海,想必自家门前的,更是不会落下吧。
老仆答道,“主上说,他初寻到此地时,兴起卜了一卦,说是无妄卦,所以这个湖便被取名叫无妄海。”(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后续之无妄海(12)
无妄,六十四卦卦名之一。乃论述料想不到的祸福的卦。
宁温也懂一些卜卦, 只是他未曾想到,原来顾翛还会卜卦。
顾翛曾说过,顾然才华横溢,对卜卦十分精通,却从未说过他自己也很精通,或许是觉得和顾然比起来不值得一提吧。
看着不远处透着幽蓝的无妄海,宁温心有一种东西越来越清晰。顾翛离开之后,他的世界一下子安静了,没有人不死心的讲笑话想要逗他开怀,无人无微不至的嘘寒问暖,亦无人陪他笑看美景,这样如枯井一般的日子,过的万分艰难。
所以不知不觉中,他便想着,若是顾翛来时他定然不会再整日绷着脸,更甚至,偶然间瞧见了什么美景,什么有趣的事情,也无意识的想要等顾翛回来的时候,讲与他听。
这样的宁温把自己吓了一跳,顾翛还是年轻,还要娶妻,要生子……想到娶妻,宁温心头发紧,紧的有些钝痛,日后顾翛娶了妻子,他便不能这样心安理得的享受现在的一切。
宁温无妻无子,到了这个年纪,也不无遗憾,只是很难有人能走进他的心里,有时候宁温会想,若他遇见的人不是顾翛,而是个女子,也许也能有个好些的结局。所以,他也是打心底里不想顾翛以后有这种遗憾。
“主,主上来信了。”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落在宁温身侧。
宁温怔了一下,禁不住微笑着接过信,道了声谢后,往回走的步履加快了些。
待回到寝房,便就着油灯把厚厚的信拆开来。
若是宁温见过白苏的信,便知道顾翛写信的风格与她甚为相似,絮絮叨叨,细枝末节,都要写进信里去,恨不得把自己也夹在信里头。
顾翛的信里讲了许多尚京见闻,生活细节,每页还附了笑话一则,不得不说,顾翛写笑话的水平比他平素讲述水平要高出好多层次。
厚厚的一沓信,宁温便是细细的读,也不消片刻便到了最后一页。最后一页上约莫都是询问宁温的生活状况和身体的恢复情况,却没有一句提起他什么时候会来。
但想到信里提起顾然的婚事推迟到了十月中旬,肯定是要喝完喜酒才会回来……想到这里,宁温心猛的一沉,世人一向讲究长幼有序,顾翛的婚事还没有着落,顾然又怎么能够定下婚期?
宁温十分了解顾连州的秉性,他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顾翛写信的时候已经分外注意,没有一句提及到他到尚京物色妻位人选之事,百密一疏,也是他写信的时候心情起伏太过,便是无意间透露出这么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信息,却注定逃不过宁温的眼睛。
宁温抓着信的手越来越紧,指关节绷紧泛白,方才他还在想顾翛迟早是要娶妻的,只是不曾想,竟然这样快!方才想的时候,虽然有些难受,却没有太过计较,眼下猛然得知这样的信息,竟是脑中一片空白。
一时间,心伤、惊疑种种情绪涌上心头。
容不得他不多想,顾翛在还未得到他的身体前,百般讨好,还曾信誓旦旦的说不会娶妻,言犹在耳,宁温虽并不赞同,但顾翛得到他的身体之后,便立刻准备娶妻,这让他情何以堪?
或许是迫于压力吧,顾翛的处境,宁温也能猜想一二,但他终究是瞒着他了,这信上的一字一句就仿佛尖利的嘲讽一般,明明白白的告诉他的身份,是个娈侍!是个宠!
宁温以为自己可以放下自己的尊严,放下一切,可直到现在才明白,他能够如此想,是因为顾翛给了他足够的尊重,把他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他,终究还是有自尊心的。
罢了,罢了,顾翛娶妻也正合了原本的打算,宁温虽是这么想着,一口血却是喷溅到几上,白色的信纸上被沾染些许,红色的血珠在纸上迅速晕染,宛若乍然绽放的红梅。
宁温抬起修长的手指,淡淡的抹去唇上的血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凄然。
想他一生,遇到过多少艰难险阻,又有多少次只需他献上身子便能换来好生活的机会,可他从来嗤之以鼻,紧守着自己最后一点傲骨,最后一丝尊严。
他答应顾翛,一是因为顾翛不像别人那样把他当做一个可以随意玩弄的男宠,二是因为,顾翛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心,所以他愿意用所谓的傲骨和尊严去换取这份温暖。
宁温唇瓣扯起一抹浅淡的自嘲笑意,这原本就是一桩不平等交换,他的尊严失去便失去了,永远也找不回来,而顾翛给的这份温暖,却是有时限的,随时可以结束。
拿自己的全部去换随时都可能消失的温暖,这个,他一开始便意识到了,却没有终止,说到底,只是现在的变得贪得无厌了。
不管此次顾翛怎么想,会不会真的娶妻,这个些问题,早晚也都要面对。
宁温稳定情绪之后,心里也就劝说自己淡然些,寻了抹布来,把几上的血抹干净,信件折好装回信封,一如往常般熄灯,然后躺上塌。
月影西沉。
尚京城中,天已破晓,顾翛才从质子府中离开。
休息了两三个时辰,便让人备了汤浴。今日下午,是他邀约宋婉婉郊游的时间,为了不惹人起疑,他还是要去赴约。
与顾风华一见之后,事情总算有个着落,顾翛心情颇佳,心想着敷衍敷衍便是,总之,不管这宋婉婉合不合心意,都是要定下个夫人来。
一番洗漱之后,顾翛便随意扯了根帛带把湿漉漉的头发松松的系起来,寻了件日常的衣物穿了,便登上马车。
到郊野还有一段时间,顾翛便靠在榻上小睡一会儿。
因着昨晚想的事情多了,颇为疲惫,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中,不一会便沉沉睡了过去,竟还做了个长长的梦。
梦中,宁温看着他笑,但是那笑容飘渺极了,近在咫尺远在天涯的感觉,令人十分堵闷,可是无论他想什么法子,说什么笑话,宁温依旧是那温润又疏离的笑。
梦是极简单的,也无什么波澜,顾翛却觉得疲惫极了,便是醒来后,也心有余悸。(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后续之无妄海(13)
到了约定的地点,时辰也恰好,顾翛赴约,与顾连州赴约一般,都是掐准了时间才到。
而他刚至不久,宋氏的马车也已经到来。
马车上的帘子被拨开,一名侍婢装束的女子探出头,问道,“可是辄浅公子?”
车夫见到马车上有宋氏的标记,答道,“正是,公子此刻正在水亭中。”
水亭距离停车之处不远,顾翛倚着围栏,神情淡淡的看着那辆马车停下,而后,一名身着浅樱色曲裾的少女被扶了下来,纤腰楚楚,堕马髻柔顺的垂在身后,肤白娇嫩,浅樱色将她明艳的五官衬得柔和,整个气质与那日的黄裙娇娇丝毫挂不上关系。
顾翛眯着眼睛,盯着她莲步轻移,背着湖边的青柳柔枝走来,当真温婉的没有丝毫可以挑剔。
“宋氏婉婉,见过辄浅公子。”宋婉婉声音柔腻,也浑不似那个大吼着威逼胁迫婢女一同去斗鸡的人。
如果不是顾翛亲眼看见,亲耳听见,恐怕也不会相信这样一个温柔婉约的女子,竟然有着截然相反的一面。
宋婉婉久久不曾得到回应,怯生生的抬眼,唤道,“辄浅公子?”
那一身慵懒,墨发松松在身后用帛带松松系起俊美少年,不是顾辄浅又能是谁?
宋婉婉未曾想到,这男子远看俊美,近看更是俊的天怒人怨,一张脸略带棱角,面部曲线干净利落,五官生的极美,如梦如幻。只是他慵懒的气质中带着不甚友好的冷冽,令人大气也不敢喘。
宋婉婉在心底一叹:可见连州公子得俊的如何惊天地泣鬼神!
宋婉婉喜欢美男子,可是相对于顾翛来说,她更梦想做顾翛的小妈,用这个时代的话来说,就是他爹的侧夫人。
“故山有松月,迟尔玩清晖。”顾翛忽而菱唇微启,缓缓念道。
宋婉婉倏地抬头,眼眸中闪过一丝震惊,旋即又飞快的回过神来,赞道,“真是好句子。辄浅公子果真如传说中那般,俊美之极,才华横溢。”
这一转折,便使得她的震惊像是被顾翛念的这句诗震住,真真是既自然,又理所应当。
只是,这样的雕虫小技又如何能够瞒得住顾翛,所有人都赞颂他的才华,却无人知道他顾翛最引以为傲的并非是那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些个东西,他上比不过父亲,下比过弟弟,在他心里实在不值一提。
顾翛微微蹙眉,往往满腹计谋擅长做戏之人,更喜欢与直爽却不愚笨的人相处。因此,相比之下,顾翛宁愿与顾然、繁星那样天真接近白痴的家伙做一家人。
“坐。”半晌,顾翛只淡淡的吐出一个字。
若是别的男人如此怠慢,宋婉婉早就发难了,可这人是辄浅公子,是她父兄心心念念想让她嫁的人。
这世界,比顾辄浅还要优秀的男人,出了那个遥不可及的连州公子,恐怕再也寻不到了。
宋婉婉觉得自己应该高兴,毕竟是这样一个出色的男子呢!然而面对顾翛的淡漠,宋婉婉觉得有些凄凉,她是个聪慧的女子,猜测他不过是出于某种不得而知的原因,才会想到娶她。
“今日私下约你出来,只是询问询问你的意思。”顾翛顿了顿,还是决定直说,他原本放松下来的心情,因着方才马车中做的那个梦,微微不安,在加之宋婉婉的不坦诚,心中不喜,遂也没有心思敷衍下去,“这些私话,你若愿意让这些侍婢听,我便直说了。”
宋婉婉微微抬手,“你们下去。”
“是。”两名侍婢齐齐应了声,躬身退了出去。
凉爽的湖风习习,亭子中只剩下了他们二人,跪坐的距离不远不近,恰好能够看清彼此面上最细微的神情。
“我意欲聘你为妻,你可愿意?”顾翛问道。
宋婉婉微微一动,然后动作渐渐的有些僵硬,这样一个美男子,在如此情景之下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恐怕是所有女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可宋婉婉有些犹豫。
静了片刻,她稍稍放松下来,反问道,“公子为何选我?”
顾翛微微挑眉,面上笑容和煦,宛若神佛一般,说出的话,却事实的有些残忍,“我将许多娇娇的名字呈给母亲,她选了之后,你的名字排在第一位,我自然便选了你。”
“师云。”宋婉婉喃喃道。
顾翛想起自己母亲曾在太学中做过博士,师云之名,怕也是那会儿用的,宋婉婉如此称呼她,可见心里是十分尊重的。
“既然公子如此坦诚,婉婉也不敢隐瞒。婉婉心里喜欢连州公子,若是真的嫁了去,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丑事来,公子若是不在意,婉婉自然一万个愿意。”宋婉婉甚是贤良淑德的一笑,竟是隐隐透出些许明艳妖娆来。
顾翛微微一怔,喜欢他父亲!娶个媳妇回去,难不成是引狼入室,给自己娶了个二娘?
但是旋即淡然一笑,“我自是不会在意。”
这下轮到宋婉婉发怔了,不禁脱口问道,“为何?”
顾翛慢慢的道,“我母亲这些年过的太顺风顺水,且又无趣,相信她不介意有人陪她玩一玩。只不过,我这母亲心肝比旁的妇人稍稍黑了些,手段又稍稍狠了一些,其他都好。”
稍稍,是多少?宋婉婉打了个冷颤,她自问是有些小聪明的,但要比起师云当年以五百剑客大败数千敌兵的智慧,恐怕不是一个段位。而且,传说当初顾连州那些个姬妾全是给师云处理干净了。
“更明说了吧,我娶妻,不过是因为我弟弟急着娶妻,长幼有序。婚后,我恐怕也不能尽到一个夫君该尽的责任。”顾然索性一棍子闷到底。
宋婉婉觉得有些晕乎乎的,夫君的责任,是指欢好,还是指平素生活?
“你可以仔细想想,我不会强人所难,不过,今日之事,若是有你我之外的第三人知道……你懂的。”顾翛怕吓着她,故意把语气放的轻柔些,谁知,竟不慎达到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境界。
宋婉婉忙不失迭的点点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